陆谨言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好兄弟纠结成这样,只能好言相劝:“向野,或许真的没缘分,有些东西强求不来的。”
“什么叫没缘分?怎么就没缘分?”驰向野抬起头,突然拔高音量。
“没缘分怎么偏偏让我在C4区遇到她?没缘分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救我?”
看他激动,陆谨言连忙安抚,“有缘分有缘分!怎么可能没缘分?你俩是老天注定的缘分!”
驰向野怔然片刻,颓丧道:“可她不要我了,我连她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陆谨言叹了口气,忍不住感慨:“兄弟,我是真没想到,你认真起来居然是这个样子,活脱脱一个恋爱脑!”
“恋爱脑……”驰向野又趴了回去,“她也这么说过。”
“她”是谁,陆谨言不用问也知道,忍不住撇嘴吐槽:“小步明显是个理性脑,喜欢上这样的人摆明了会吃亏的!”
驰向野揪住发根,“吃亏也好啊,我乐意吃亏!至少还有机会,可她现在根本不让我知道她在哪儿!”
陆谨言沉吟片刻,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性。
“你说小步会不会是多重人格障碍之类啊?不然为什么前后反差这么大?你要不要去问问谭姨,她毕竟是精神科方面的……”
驰向野嚯地起身打断:“你才有病!小步精神没问题!”
“好好好,我有病,我有精神病!”陆谨言连忙拽住他,“我就这么一说,你别激动!”
“这能随便瞎说吗?”驰向野黑着脸呵斥。
“我错了哥,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们家小步健健康康的,没病没灾!”
驰向野在病房待到六点多,拉着陆谨言聊了一整夜,出来时外头天都亮了。
他走出住院部,转头又去了军部。
时间尚早,只有值班的军人三三两两往食堂走,他准备上十五楼找谭婧。
电梯门打开,里头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向野。”
“二叔?”他愣了下,反应过来立马改口,“司令。”
驰玉河走出来问:“你不是在岛上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么早来干嘛?”
“来找谭姨有点事。”
“她不在军部,去新兵营做随军医生了。”
“新兵营?”驰向野有些意外,谭婧级别可不低,区区一个新兵营至于吗?
驰玉河转头又进了电梯,“来得正好,聊聊。”
两人来到办公室,他示意沙发,等对方坐下后开门见山问:“大哥说你最近半个月一直都在岛上,伤势恢复得如何?”
“差不多了。”
“心情整理得怎么样?大老爷们儿,别要死不活的!”
驰向野攥了攥拳头,忽然道:“二叔,这次我能不去吗?”
驰玉河十分意外,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联邦指派的任务表现出抗拒。
驰向野绝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这很反常。
“理由呢?”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还没有做完。”
驰玉河背靠沙发审视片刻才道:“向野,你不是第一天加入特战中心,应该知道军令高于一切,联邦指派的任务是你最先需要完成的!”
驰向野神色纠结,“我知道!可是二叔,这件事很重要,关系到我的一辈子!我……”
驰玉河冷着脸打断:“你是联邦特战部队精锐军人,不该在大事上拎不清!”
驰向野瞳仁震颤,怔然片刻忽而抱头低喊:“可我快疯了!二叔,我真的快崩溃了!”
颤抖的嗓音中夹杂着慌乱和哽咽,听得驰玉河心头一震。
他当然知道驰向野这个样子是因为谁,可他一直都觉得只是两个小年轻闹别扭而已。
他也曾年少轻狂过,这种你追我逃、你找我躲的小把戏,不过是暧昧期的小情趣罢了,过几天两人又会和好如初。
所以他不曾插手,想着等他俩自己磨合,自行解决。
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事情似乎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沉声道:“这次的任务不算复杂,最多半个多月就能回来。”
“我知道!”驰向野继续挣扎,“再给我两天时间吧二叔,我真的……”
“向野!”驰玉河脸色冷下来。
“阿尔法小队等不了,他们急需人手,带上凌云和高弘,做你该做的事情,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驰向野咬着牙,一副随时都会失控的样子。
驰玉河放下杯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向野,听话,等你回来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驰向野神情一滞,突然反应过来,急忙问:“二叔,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驰玉河神情不变,“你先完成任务,二叔不会害你。”
……
新兵特训第三周首日,全营举行训练场四百米跑酷接力赛。
步星阑却被谭婧强制留在了医务室。
听着外头远远传来的呐喊声,她有些焦急道:“谭医生,我去比完再回来,行么?”
“不行。”谭婧走过去关好窗,拉上帘子,室内顿时昏暗许多,嘈杂声也被阻隔在外,“你这反应真不能不当回事,放任不管会出大问题!”
步星阑试图辩解:“真没事,就是突然胃不舒服而已!”
谭婧坐下,神情严肃又隐含关心,“和大夫你都不肯说实话吗?”
步星阑语塞,垂下眼睑没再继续狡辩。
谭婧缓和语气,“我不追问原因,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也行,但你确实需要做个心理疏导。”
她打开诊疗记录,调出病例档案,声音平稳温和,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上回跟你说过,应激反应主要是受到外界刺激引起,及时远离刺激环境和因素才能控制病情,以免加重,平时也要注意,尽量避免接触刺激源。”
谭婧并没有把步星阑当成普通病人,对待她更适合开门见山,让她明白病理,自行调节。
步星阑知道跑不掉,只能靠在沙发上尽量放松道:“已经努力在避免了。”
“那这回是因为什么?”谭婧问,“又接触了刺激因素?”
步星阑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良久才道:“算是吧。”
谭婧低头记录。
“其实你原本症状并不严重,只要尽可能去转移或消除应激源,前往安静、舒适的环境,改善一下自身情绪,再配合一些心理疏导即可,但你偏偏跑来参军。”
步星阑苦笑,“参军挺好的,至少环境优美,空气新鲜,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什么都不用想。”
谭婧抬头道:“适当运动确实能够促进血液循环,提高自身免疫力,起到一定帮助作用,可你这强度太高了。”
她停顿片刻观察着患者反应,又问:“愿意聊聊吗?”
步星阑微怔,犹豫片刻还是摇头,“我知道症结所在,不是聊一聊就能解开,我需要时间,慢慢就能放下了。”
谭婧点头,“你很聪明,应该知道什么对自己有益,什么不该去纠结。”
她放下记录站起身,走到药柜前。
“上次的测试显示你的SAS指数很高,有焦虑症倾向,如果坚持不肯接受心理疏导,那我建议服用一些药物。”
步星阑无奈,“我觉得没什么必要。”
谭婧取出一盒药,转身道:“我是大夫,在这个专业领域你还是听我的吧。”
她在药盒上刷刷写下几笔,“地西泮,可以缓解焦虑症状,也能让你睡得好点,少量服用副作用很小。”
开完药,她又拿出几本书放在一旁,叮嘱患者安心休息,而后留下私人空间,自己去了隔壁。
步星阑躺了会儿,实在睡不着,于是顺手拿起旁边的医学书籍。
“如何缓解焦虑……”她苦笑了下,翻开其中一页。
里头夹着书签,娟秀的字迹细心做着笔记。
“焦虑,源自控制欲,人之所以焦虑,是因为对生活失去掌控感,无法操控事物发展方向……”
细细思索片刻,好像还真是这样,她遇到的不就是一件完全偏离事件走向、让人措手不及、根本没法解决的事么?
她接着往下看。
“应对焦虑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提升掌控力,这也是最常见的方式。”
底下列举了几点,归纳一下就是努力精进自身,包括但不限于提升学历、收入、能力、情商等等,让自己能够更加自如地面对生活中发生的各种变故。
而另一种则是放下控制欲,不要再试图控制能力范围以外的事物。
她默默阅读,静谧的室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