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照片已经打印出来封好,步星阑甚至不知道,驰玉山是什么时候拍的。
照片里驰向野笑得很开心,几乎每一张她都能看到自己的身影。
大多是顺便拍到,还有几张是她刚刚弹琴时抓拍的。
艾利威赞叹:“星哥真上相!”
驰玉山点头,“小步在镜头里闪闪发光,像明星!”
他虽是搞科研的,但也是个摄影爱好者,最初是因为工作需要才学着拍照,后来逐渐发展成了喜好。
刚才给步星阑拍照时,他突然恍惚,抱着吉他的少年让他想起了某个已经离开很久的故人……
看完照片时候已经不早,大伙准备散了。
驰玉山合起相簿,起身时一张老照片从夹层滑落,刚好掉在戚樾脚边。
他弯腰捡起,下意识瞅了眼,突然愣住。
步星阑跟着看过去,也微微一愣。
这张照片她见过,或者说见过临摹件,是驰向野钱夹中那副画!
两个孩子站在樱桃树下,男孩咧着嘴笑,女孩冷脸抱着小熊玩偶。
看画时还没觉得,看到照片的瞬间,心头猛地一跳。
抛去照片中的人不提,那背景实在熟悉!
驰玉山脸上突然显出一丝慌乱,立刻抽回去夹进相册中,而后交代大伙早点休息,又抱着相簿匆匆离开。
二楼护栏边,向岚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大伙陆续回房,驰向野想找步星阑说会儿话,却见她被戚樾拽了出去。
外头雨不大,夜风微凉。
一直走出老远,步星阑才挣开手,“就这儿吧,没人了。”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刚跑几步就有点喘不上来气。
戚樾压低嗓子,“我说怎么一看到他就浑身刺挠呢?原来是他!”
步星阑隐约猜到,又无法肯定,她那时年纪太小,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但戚樾不一样,他那时已经九岁,自然记得比较清楚。
“星星,咱们快走吧!他肯定是来跟我抢你的!”
步星阑翻了个白眼,“胡说什么呢?都十几年前的事了,他那时才多大?况且他根本不知道!”
“那会儿他有七岁了吧?什么都懂了!要不是我机灵,你可能早就被他们家带走了!”
“你管那叫机灵?”步星阑神色骤冷,“你不会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吧?你差点害死他!”
戚樾愣住,她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
“我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难而退不要打你主意,我、我也不想的!”
步星阑察觉自己话说重了,稍稍缓和语气问:“确定是他吗?”
她是真记不清了,印象中,除了两岁被领养那回,对她表达过兴趣的除了维斯夫妇,还有两个人。
她说自己从来没在什么人身上感受过需要和认可,严格说来也不准确。
至少她记得,当时那对父子是对自己展现过强烈善意和渴望的。
尤其那个男孩。
从见面第一眼起,他就认定步星阑是自己的妹妹,黏了她半个多月。
走哪跟哪,毫无保留表达着喜爱,固执得有些烦人,现在回想又觉得可爱。
原来,那个孩子就是驰向野!
难怪当初在福利院地下通道时,他说对那儿有股熟悉感。
能不熟吗?他可是被戚樾关在里头整整三天三夜啊,小命差点交代!
“不会错的!”戚樾抓住她的手腕,“我可能会认错他,但我绝不会认错你!照片里那个小女孩就是你啊!”
十七年前,步星阑四岁,戚樾九岁。
那年秋天,湖颐福利院迎来一对父子,父亲文质彬彬,儿子帅气活泼,会一口流利的英文,还会画画。
他们想领养个女孩,这对福利院来说可是件天大的好事!
院长将所有女孩打理干净,其中自然也包括步星阑。
能给每个孩子找户好人家是院长这辈子最大的企望,虽然一直没有看到女主人出现,但这对父子谈吐不俗,一看就出身不凡。
原本她也不想让步星阑再度接受领养,毕竟有不好的先例,况且一般人家只要听说孩子患有精神疾病,基本都不会接纳。
但驰玉山的条件太优秀了,斯文儒雅,学识渊博,还拥有另人羡慕的工作和社会地位。
关键他把儿子教养得极好,绝对是一位好父亲!
那时步星阑还不叫现在这个名字,福利院的孩子除了戚樾这样原本就有名字的,其他幼时被遗弃的都由院长命名。
本着希望他们未来“平安喜乐”的美好愿望,院里的女孩统一姓乐,男孩则姓安。
步星阑最开始名叫“乐星”,据说当年院长在福利院大门外捡到她时,她的手里攥着一片破损的布料,上头印着一颗蓝色星星。
上高中后,院长给她改了名字,跟自己姓步。
“星阑”二字取自宋朝刘应时的诗句,“斗转星稀夜欲阑”,有黑夜将近的意思,是夜晚向清晨过渡的时刻。
这两个字寄托了院长的美好祈愿,希望她以后的人生长夜散尽,步入光明。
年仅四岁的步星阑并不想被领养,她觉得待在福利院也不错,至少不用担心再度被遗弃,所以表现并不积极。
然而驰向野却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即使对方总是冷着脸,也无法打消他的念头。
这份执着让步星阑都感到意外。
院长也很诧异,她向驰玉山说明了孩子的情况,没想到对方并不介意,甚至表示可以找精神科方面的专家,继续给步星阑治疗。
这样的好事她怎么可能不同意?于是便让驰家父子留在福利院小住,先培养感情再提收养的事。
虽然步星阑才四岁,但比一般孩子心智成熟,也更加敏感,院长不想擅自做主。
那十几天里,驰向野几乎时时刻刻都黏着自己相中的“妹妹”,他的出现对戚樾来说,就像个“入侵者”。
他花了整整半年,受尽冷眼,好不容易才走进步星阑的内心世界。
突然间来了个少爷模样的小子,长得漂亮家世又好,穿着光鲜还一嘴洋文,院里那些护工都很巴结他。
关键这家伙一来就要抢他宝贝,这让他如何接受?
于是某个下午,戚樾借着步星阑的名义,将驰向野骗进了地下通道。
原本只是想关几个小时给点教训,让对方打消领养的念头。
谁知他突然发病,昏睡了整整三天,驰向野也就跟着失踪了三天三夜!
驰玉山和福利院的人都找疯了,甚至动用了警方,最后还是步星阑觉察出端倪,钻进地下通道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驰向野。
怕大人们发现是戚樾干了坏事,她不敢求救,只想偷偷将人弄出去。
结果刚把驰向野驮到洞口,就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蟒蛇缠住脚踝,狠狠咬了一口!
她忍着恐惧和疼痛将男孩拖出洞口,两个孩子双双晕倒在墙根下,还好被经过的护工及时发现。
驰向野只是饿久了加上脱水,身体比较虚弱,步星阑却是被毒蛇咬伤,高烧好几天才脱离危险,后来就多了个怕蛇的毛病。
醒来后院长询问事情经过,她也不肯说。
后来就传出是她为了作弄了人家,不知把人藏去了哪里,后来因为害怕出事,又把人带出来的谣言。
小小年纪如此“恶毒”,那段时间护工和院里的孩子们都不乐意靠近她。
戚樾想解释,却被她拦住。
反正已经误解,本来也没人愿意搭理自己,她不想让戚樾被讨厌。
他身体不好,需要照顾,护工要是不喜欢他,日子会很难过。
驰向野在医院待了两天,听说后来他母亲赶来,和驰玉山大吵一架。
直到那时院长才知道,这位女主人根本就不同意领养孩子!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驰家父子匆匆离开,除了一张照片,什么也没留下。
步星阑以前似乎还在院长办公桌上见过那张照片,后来也不知遗落到了哪里,没想到驰玉山还保留着属于他的那张。
一晃十七年过去,这件事她也只能记起个大概,很多细节都模糊了。
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时她不爱拍照,驰向野追着她硬要拍,还害她摔了一跤,衣服都刮坏了,掌心也破了皮。
结果她还没说啥,对方倒先哭起来。
没办法,为了让他闭嘴,步星阑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答应拍照。
院长还专门拿来其他小朋友的熊仔让她抱着,挡住了衣摆上的口子。
回想当时的情形,步星阑不禁勾起唇角。
原来,驰向野小时候还是个爱哭鬼。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缘分。
原来早在那时,他就已经坚定地选择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