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星阑知道自己被阴了。
从司令办公室隔壁的休息室里醒过来后，她就想通了事情原委。
张学睿是故意的！
对方抓住了她手术刚醒、心神不宁的漏洞，利用自身能力，强行影响了她的思维和判断力，控制她完成了这次的冲动犯罪！
虽然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却让步星阑百分百肯定，绝对有什么阴谋！
“小步，好好享受我送你的礼物。”
这句话不断在她脑海中回荡。
所谓“礼物”单纯是指杀害他人后即将遭受的指控和惩处吗？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张学睿到底做了什么？步星阑想不明白。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粘稠温热的血渍，她低着头不断揉搓双手，鼻间那股怪异的香气像是还没完全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她抬起头，看到门外站着两排武装军人，驰向野从人群中间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星星，记得我吗？”他站在门口凝视片刻，低声问了一句。
步星阑怔然半晌，脑海中全是不成段的回忆碎片，像是熟悉，却又很陌生。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神情有些纠结。
驰向野快步走过去蹲下，握住她的双手拢在胸前，抬起头望着她。
“没事，陈博士说开始是这样的，有些东西可能短时间内记不起来，慢慢就好了，别怕，我在这里。”
他没有提张学睿的事，只是温声安抚着。
步星阑并不是不记得驰向野，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和自己有着很深的牵绊，因为她一点都不排斥对方的接近和碰触。
地
下避难所初见，源天楼顶再会，一路走来经历的枪林弹雨、危险重重，来到联邦新域之后发生的点点滴滴。
所有一切都在她的脑海中打着转，却找不到应有的轨迹，就好像一张被打散的拼图，全是混乱的。
见她皱眉，驰向野立刻提醒：“别去想，顺其自然就好。”
安抚片刻又道：“星星，保卫部的人要见你，肖叔他们暂时拖着，但是一会儿肯定会找你谈话。”
步星阑掀起眼帘，面无表情道：“我杀了他……”
“你听我说！”驰向野握紧她的手，殷切叮咛。
“无论他们问什么，你只要一口咬定是因为手术的原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先前做了什么！”
步星阑满脸茫然，“我知道自己为什么杀他，张学睿不是人类。”
“星星！”驰向野有些急，努力压抑着情绪。
“张教授是人类，他的尸体现在就停在军区医院太平间，没有变异，也没有突然复活，他确实是个普通人类。”
步星阑知道，张学睿既然敢走到这一步，必然是准备好了应对之策，绝不可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脑袋安回去，然后顺便诈个尸。
不管她说什么旁人都不会信，事实就是，她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切断了一个无辜人的脖子！
“所以呢？”她轻哼一声，“现在是要我装精神病？”
“不是的！”驰向野语声急切，“先前的脑部手术确实会造成一些无法预估的影响，陈博士也会证实这一点，没人能预料影响有多大！我们只是……”
步星阑冷声打断：“我很清醒，也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你与其在这里劝我
装疯卖傻，不如带人去守着张学睿的尸体，没准一不留神他就爬起来跑了！”
“星星！”驰向野无奈低吼，“难道你真的想上军事法庭吗？”
步星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
她知道对方是在想办法救自己，毕竟张学睿身份也不一般，联邦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对不起，星星，我不该吼你。”驰向野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上面包着的纱布先前沾满了血迹，已经更换过。
步星阑低垂着眉眼没再说话，外头传来敲门声。
“驰少校，保卫部的人让我们带步中士过去。”
驰向野再度叮嘱：“记住我刚才的话，或者你也可以干脆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其他交给我们！”
步星阑终于应了一声，他稍稍松了口气，起身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审讯室不大，没有通风窗，唯一一道铁门上开着一扇小气窗。
驰向野站在门外走廊上，驰玉河正在跟肖珩低声交代着什么，艾利威几个或坐或站，神色焦急。
天快亮了，陈牧舟和黎柯洛已经收到通知，正在赶来的路上。
审讯室内，步星阑面前坐着两男一女三名军官。
对方的问题有些咄咄逼人，她微垂着脑袋，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步星阑中士，请你积极回答我们的问题！”
质地坚实的桌子突然被拍响，脑神经也跟着跳了跳。
她掀起眼皮反问：“说什么？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确实杀了他，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杀了他，记不起来了。”
她讽刺一笑，半真半假道：“可能当时在我眼里，张学睿教授
就是头感染物吧，你们也知道，我前段时间还在北美前线，战争后遗症。”
三人中唯一的女性军官开口，语气中带着安抚说道：“步星阑中士，我们只是想要了解事情经过，你这样拒不配合我们也很难办的。”
“我已经尽量配合了，当时我手术完刚苏醒，确实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几人还想再问，审讯室的门被敲响，谭婧推开门大步走进来，撂下一堆资料。
“这是步星阑中士的精神测评报告。”她将那堆纸质资料分类放好，不紧不慢解释。
“步星阑中士在参军初期就被检测出明显的焦虑症和狂躁症倾向，新兵训练期间情况加重，并且，她在儿童时期也有过孤独症病史。”
步星阑皱起眉头，脸色沉了下来。
审讯军官拿起资料查看一番，挑起眉问：“这种人怎么会被纳入特种兵行列？”
谭婧指着其中一页说道：“因为她的综合测评足够优秀！”
三名军官看着上头代表顶级的“S”字样，互相对视一眼。
“她的脑域活动较一般人更为活跃，心智力极高，所以也更容易出现各种问题……”
谭婧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露出了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
步星阑又被关进了单人禁闭室，一日三餐有专人送来，吃喝拉撒都在这间不到五平米的屋子里。
其间只有袁喆过来探视过一回。
据他所说，张学睿的尸体依旧安安稳稳躺在太平间里，估计再过不久，等事情了结之后就该火化下葬了。
他没有亲人，可是手底下那群学生和平日交好的同事们都不肯善罢甘休，纷纷呼
吁军方早日惩治凶手，还死者公道。
作为第五区重要科研人才，联邦也确实需要对他的死亡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
讲完张学睿，袁喆又开始讲述这几日外头的暗潮汹涌。
驰向野和驰玉河正在努力运作，两人调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网，就连Levi家也被惊动了。
步星阑正低头思考张学睿究竟为什么要故意寻死，没太把袁喆的话听进去，直到听他提起西蒙的名字。
“Simon·Levi？他来神州岛了？”她抬起头，目光转冷。
袁喆点头，“有他出马事情应该会好办很多，毕竟他那样的身份地位，联邦元首见了都要给几分面子！”
他安慰道：“放心吧星哥，一定会没事的！”
吃了睡、睡了吃，发呆走神的日子过了三天，步星阑的判决终于下来了。
因为谭婧提供的资料，加上黎柯洛和陈牧舟给出的证词，联邦军事法庭认为她的行为属于无意识情况下过失伤人致人死亡。
考虑到她的身体情况和精神疾病史，审判下来后，军方就派专机将她送到了位于神州岛西南的帕多瓦岛。
一切都进行得很匆忙，步星阑甚至连面都没露，军方就完成了判决。
上午才公布结果，中午就将她送离了神州岛。
从上空俯瞰下去，这座岛屿整体呈十字形，像个大.大的加号漂浮在海面上。
“帕多瓦……”她兀自品鉴着这个名字。
帕多瓦圣十字疯人院，原址位于意大利，成立于1424年，据说梵高当年就是在那里被“治愈”的。
步星阑自嘲一笑，看来还真是被当成精神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