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泱泱赶紧按住了她,
“你先好好休息。”
红豆却依旧眉飞色舞,激动又殷切的看看她,又看看走过来的江执衣。
江执衣看着她,说道:“但是学律法是一件很枯燥又很艰难的事情,在学律法之前,你还要学很多东西才能理解,你确定想学吗?”
红豆无比坚定的点头:“我要学!我要学!我爹好赌,被人诓骗完了家业,把我娘给活活气死了,我哥哥本来读书很好,有望考上秀才的,也被迫断了学业,拉去充了劳役,先前好几次我差点被我爹给卖了抵赌债,都是我哥拦着,没了我哥以后,我爹本来要卖了我的,结果他还没找好买家,劳役就征到了他头上,我们村长本是不愿意拿姑娘去换名额的,是我爹主动我把送过去的。我哥以前在城里学堂读书的时候,跟我说过,太子殿下曾经颁布过诏令,禁止随意买卖儿女。我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就可以被这么随意的卖掉,他们都说,父母卖儿女天经地义,是这样的吗?真的天经地义吗?可我不想被卖掉啊,为什么没人管管呢?”
她困惑的看着江执衣,似乎是想要能够从她这里得到答案,但是那巨大的迷茫和不甘又将她紧紧的束缚住,到底,为什么呢?
陆泱泱对律法了解的不够多,闻言也看向了江执衣。
江执衣拉住红豆的手,轻轻的安抚她:“太子殿下确实颁布过这样的政令,禁止买卖儿女,地方官可视情况予以处罚,只不过这种事情,一向民不告官不究,是以并没有多少这样的案子。但有这样的律法,就一定会有人替你做主。”
“求您教我,我学,多难我都学!”红豆殷切的望着她。
江执衣点头:“好,你好好休息,等你身体好起来,我就教你。”
“嗯!”红豆激动地点着头,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她又倔强的抬手把眼泪给擦去,可偏偏越流越凶,似乎是这长久以来,她不能理解的,她不甘的情绪,终于有了倾泻的出口,可她又很高兴,高兴她浮沉的挣扎,终于抓到了可以靠岸的浮木。
江执衣留了人照顾她,这才跟着陆泱泱一起离开了房间。
陆泱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江执衣问她:“在想什么?”
陆泱泱想了想,回道:“我去救她们的时候,发现最难的,不是能不能把她们给救出来,而是救出来以后,她们该怎么生活。她们原本都只是普通的农家姑娘,可能连识字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生存的能力,她们就算有家,家也回不得了,流落在外,也无处可去。她们的人生一旦遭遇变故,就彻底没有了容身之处,那才是最绝望的地方。”
“有的姑娘不是不够勇敢,也不是不想活下去,可是怎么活呢?没有一个地方能够接纳她们。凌大人是个好人,但是他能做的也有限,他也安置不了这些姑娘。她们只有一百多个人,我们尚且能安置她们,但是如果人数更多了呢?如果我们以后再遇到,我们又能安置多少人呢?这是我们遇到的,那我们没有遇到的呢?大昭有多少受了委屈,无路可走,在流言蜚语里,只能选择轻生的姑娘?她们可能并不是不想活,而是没办法活,连青灯古佛都得是有钱人家的姑娘才能选择,那还有那么多不能选择的姑娘,她们怎么办呢?”
“什么时候,才会给她们一个能够自己养活自己的机会,明明她们有手有脚,能够做活,只要辛苦些就能活下去,但为什么,就是没有一个这样的容身之所呢?”
“男人做苦工就能赚钱,女人却连苦工都没得做,能被父母随便卖掉,甚至能被亲戚被夫君随便卖掉,女人凭什么可以被卖掉呢?”
江执衣听着她的这番话,也随之陷入了迷茫,轻声道:“大概是这个世道,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吧?”
“千百年来都是如此的东西,就是对的吗?”陆泱泱不解。
江执衣摇摇头:“如果让我来回答的话,我觉得是不对的。从前我也跟大部分的人一样,觉得本该如此,只是我也会有不甘心的时候,明明我的功课比大哥好,比我那些族兄弟们都要好,可他们却只觉得,我将来会是个明事理,贤惠的妻子,宗妇。如果我的一生顺风顺水,我可能会是个合格的宗妇,但一旦遭遇劫难,逼死我的,也是这些他们约定成俗的规矩。我万分幸运读过许多书,也有疼爱我的父母,有足够的嫁妆支撑我过完下半辈子,但是如果没有你那时点醒我,帮助我脱离困境,其实我从来也只有一条路可选,因为我享受的这些荣耀也需要付出代价,我必须要为保全家族的名声,干干净净的死去。”
“我又何尝甘心呢?”
江执衣笑了笑,“所以在看到这些姑娘的时候,我看着她们,又想到自己,想要是这世间对女子的规矩,没有那么苛刻就好了,我们也终将能找到一条生路,而不是只能选择去死。所以这千百年来的东西,在我看来,是不对的。但只要有人不断努力,总能做出改变的,你说对吗?”
“对。”陆泱泱点头:“就像是华国夫人跟先皇后那样,她们一生做了许多事,也改变了许多,如果我们也能去做很多事,那或许也能改变一点点,在将来的将来,可能是很远的将来,哪怕世道依旧对女子苛刻,但一定一定,会给我们自食其力的机会,给这世间女子一条可以勇敢选择的生路。”
江执衣笑道:“所以我打算,再在盈州和玉州都开几个作坊和铺子,借着盈州的海贸,我们也能将生意做出海去。”
陆泱泱恨不得抱住她亲一口,“执衣,你可真是上天派来给我送枕头的!”
江执衣盈盈一笑:“小女子甘之如饴。”
陆泱泱眨眼:“小女子谢过?”
两人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