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业寺的消息并不灵通。
更何况太妃们被看管着,长年累月不曾出门,周太妃并不知道大公主回京之事。
她再也顾不上半点体面,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爬到姜佑希面前。
“大公主真回来了?她还好吗?是活着的吧?”
她害怕。
古往今来,和亲公主少有平平安安回到故国的,她害怕自己看到的只是大公主的尸体。
见她第一时间问的是大公主的安危,姜佑希心中叹息,感慨这母女情深。
若母皇还在,想必也是这么对她的。
“还活着,陛下很看重她,她现在跟在陛下的身边,身体…也还不算太差。”
周钰将目光放在陛下身上,姜佑希从容淡定。
没死,就不算差了。
有她在,大公主早晚会养回来的。
周太妃坐在地上,忽然哀声痛哭。
她知道自己的盼望只是痴心妄想,可这生活实在是太难挨,依靠着那一点盼望,她才熬过了这漫漫长夜。
当得知大公主归来的那一刻,心中的喜悦却如潮水般将周太妃淹没,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哭中带笑,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她的欢喜与心酸。
周钰把目光撇到了一旁去,颇有些不知所措。
他最害怕女孩子哭了。
姜佑希守在一旁,耐心的等待着周太妃宣泄情绪。
周太妃并没有哭太久,然后抹了一把眼泪,跪直,狠狠的磕了个响头。
“多谢陛下恩德,老身与大公主必定结草衔环,以报陛下万一。”
周钰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这位是陛下?”
从头到尾,他们可没说一句。
周太妃道:“这个年纪,浑身的贵气,又有这样一位武功高强的侍卫跟随,还知晓大公主之事,老身斗胆,猜上一猜罢了。”
感业寺隶属皇家,每年宫里都会派人来这里看上一看,大多都是走个过场。
这里的妃嫔无衣无被,朝不保夕,他们知道,可收了主持的银子,从来不管。
唯有三年前,这些人却带来了许多大馒头,说是陛下登基,给的赏赐。
能够在后宫中混到妃位,还成功的生下了第一位公主,周太妃并非那些无脑之人。
相反她的心里很明白。
虽然不知陛下为何会来此,但这有可能是她能抓住的唯一的机会了。
“陛下,这尼姑庵…”
提到这个,姜佑希强压着怒气。
“朕知道了,必让人细查。”
她在京城里打击青楼行当,为失足女子找工作,没想到有人在皇家寺庙里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可真是好样的。
周太妃:“不,老身恳请陛下,暂时不要将此事闹大。”
姜佑希疑惑的看着她。
周钰心中亦是不解。
“她那么害你们,你不想让幕后之人绳之以法吗?”
周太妃:“我便是想让幕后之人绳之以法,才劝陛下不要闹大。”
周太妃在宫中生存了那么多年,最得意的便是自己的识人之术。
她看得出来,陛下年纪虽小,却心有丘壑,不是会任由他人欺瞒之人,假以时日,必然会是一位英明的君主。
大公主才刚刚从陈国归来,便受到了陛下的厚待,周太妃极为感激。
但一段良好的关系,要有来有回,方得长久。
她也该为陛下做些什么,立些功劳才是。
周太妃跪在地上,思路清晰。
“这主持胆子如此之大,敢强逼着咱们去做那些,敢强逼着咱们去做那些肮脏之事,又不怕外人泄露,必然有所依仗。
从前她虽看我不惯,但到底忌惮着大公主,没真正的对我下手,可如今大公主已经回来了,她不想着堵我的嘴,而是直接了当的把我扔进井里去……
不是我看轻她,她没这个决断,我怀疑,幕后另有他人,想要挑拨大公主与陛下的关系。”
一字一句,条理清晰。
周钰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妃你是要去考状元吗?”
为什么他就想不到这些?
姜佑希不由自主的随着周太妃说的方面去想。
若他们今日没来此地,周太妃必然会溺水而亡。
等大公主病好了,鼓起勇气来看周太妃,却只会看到一具早就泡发的尸体。
说不定主持还要添油加醋,说些什么,大公主得多绝望?
大公主被送到陈国,受了那么多的苦,性子本就有点偏激,唯一的亲人又被不明不白的害死。
甚至就此怨恨上姜国也说不定。
周太妃:“这些年,来寺中的男子都是有权有势之人,或是家中有人在朝为官,或是出自世家大族,他们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便是将把柄递给了旁人。”
而那幕后之人,手中掌握着这么多人的把柄。
若有一天,想让这些人为自己做些事儿,亦是轻而易举。
即便是周钰这个木头脑袋也听明白了。
“好歹毒的心肠!他想造反不成?”
姜佑希眉头轻皱。
她知道有很多人不服女帝,但在温相的镇压之下,敢露出这种心思的人都死光光了。
原来他们一直都未曾放弃。
只不过从明面上叫嚣,变成了在阴沟里打转的老鼠。
又想到前段时间被收买的国师傅二弟子。
姜国看起来一片祥和,甚至还多了许多城池。
可暗地里,一张大网却悄悄展开,吐着毒汁。
她有预感,她的亲爹绝对与这些人有关系。
周钰:“陛下,好可怕呀!咱们还是回去找温相吧。”
他不会动脑子的!
“瞧你这点出息。”姜佑希瞪他。
这点小事还得去搬救兵,温相知道后,一定会把她当做没长大的孩子,看得更严了。
姜佑希肯定道:“咱们自己去试探试探。”
周钰:……
可是到最后,做苦力活的一定是他呀。
……
一刻钟后。
一个穿着锦衣的公子啪啪敲响寺门。
一声比一声重,听着就知道这人脾气暴躁。
小尼姑连忙打开了门。
看清人后,眼睛一亮。
那小公子一袭淡蓝色的锦袍,身姿挺拔如松,乌黑的头发如墨般柔顺,微微竖起,碎发在额前飘动着。
剑眉斜飞入鬓,黑曜石般的璀璨眼眸中带着两分焦躁,生起气来都是一副淘喜的样子。
周钰眉头紧皱,傲娇的哼了声。
“这鬼地方这么难找,还好小爷一直跟着,那几个不讲义气的家伙背着小爷寻欢作乐,哼!小爷也要来这里试试,把你们管事的叫来!”
小尼姑脸都红了。
只觉得这小公子脾气大的很,但生起气来都是这么好看。
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单纯小公子,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这里,来凑热闹的。
“主持就在里头,小公子请。”
周钰傲娇的哼了声,大步踏门而入。
眼神不住的瞥向四周。
心中焦躁。
陛下到底躲在哪儿呀?
不会真要他献身吧?
他还没娶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