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光的冷冷清辉透过窗棂照人面惨白诡异,一双囚拢的双眼隐于暗中,那人左手握拳食指扣桌,未出一声,旁边的烛火飘忽之间,将他嘴角的抽笑一晃而现隐。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闷响,一人佝偻推开而入微拜站在一旁,轻咳后卷袖掩盖,老态龙钟的脸色出现了一抹急促的异样血红。
“上人,恕属下无能,暂未查到夜寻灵舰所在仓位,今日他在夜域一天未出,傍晚时分悠悠去了凤鸣阁,随后离开,身上正挂着丹墟秘钥,时间紧迫,那时无法出手。”
这佝偻苍老之人正是勾或,正坐在主位静听消息的则是丹阁春秋上人,他弹指发出一道丹丸,勾或接住急忙吞下运功化开。
“无妨,离开夜城之前不要故作聪明耍些小手段,灵舰之上也不适宜动手,丹墟秘钥夜寻兴趣不大,以他个性不愿沾染,肯定会借机脱手赠予羽澜。”春秋上人淡淡道。
“上人的意思是,羽澜?”勾或略加思索点了一声,同时抬手为刀在脖颈处晃动。
春秋上人嬉笑骤停,怒目圆瞪,一掌将勾或推至跪地,冷嗤而又玩味发出质问。
“你难道不知勾羽两家自古世交,在中州药域互为支撑,乃是攻守同盟?岂能动这种歪心思,嘿嘿,勾或,你胆子挺大啊。”
勾或惊恐匍地,不敢起身,原本止住的病情又反复而出,硬咬着牙闷吭吭回道。
“属下不敢,只是…自羽川他…羽川祖师离世以后,两家关系微妙,貌合神离,再无担当大任之人,羽家羽澜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我等不愿看到两族衰败啊。”
勾或语气愤慨,偷瞥春秋上人眼中若有所思神色,他缓了口气,又接着大声道。
“正因如此,勾家如今顺应天时,双子星横空出世,于年轻一辈崭露头角,此等机会不可不把握,丹墟秘钥若是发挥奇效,届时重返药域尊位之时,羽家与共荣焉,这不是两全其美?上人,此事你可要三思啊。”
听此,春秋上人咂嘴回味,脑海里浮现往日时光,自嘲两声,随即正色讲述。
“昔年老师身死之时,心中只有满腔愤怒及失望透顶,见不惯家族冷血无情,然力不从心,举手无措,难存一室之内,年少轻狂负气出走,如今看来倒很有些愚蠢了。”
感慨一番后,春秋上人上前灵气一荡将勾或搀扶起来,背对他指着正厅壁画,随手挥动引起参差变化,光影流转各种景象。
“幸有家主临别夜谈,总览大势道出其中利害关系,勾家立于药域危墙之下,我迷途知返索性将计就计,随聪辩师兄一路远渡至北原夜城,按耐不动只等唯一的契机。”
春秋上人看向一幕幕许久不语,这是他大半生的经历,岁月无情,人已将老,这时袖袍一挥,将勾或卷起,眯缝老眼道。
“勾或,你身上的乱罡风毒深入骨髓无法根除,我已施法救治,暂无性命之忧,只是些许隐痛罢了,家主既然派你来北原,想必已有所安排,此事,你心中自然知晓。”
勾或听到春秋上人这番话,心中的大石方才落下,急忙跪伏大声高亢以表决心。
“多谢上人续命之恩,令在下苟延残喘了这段时间,族中养育唯竭尽已身相报,继之以死乎,只叹北原太过遥远,届时化为一抔黄土时,随风吹不到大玄中州,可惜。”
春秋上人听完点头并未接话,随即玄指一点,天窗洞开,星辰闪耀,浩瀚无垠宇宙天空轨迹纷扰,混乱中求的一丝明路。
“我夜观天象,占卜一卦,天山走遁浓云遮日,此行必有异数,你可伺机而动。”
“无祭地!”
勾或惊呼,此处他尚有印象,之前北上之时于灵舰一瞥,在茫茫林海,森森古山中有一块突兀的白地,事出反常必有妖。
问得他人方才知晓,此处每年皆有群兽上山暴毙而亡,鲜血溢出寸草不生,似乎是远古山神的某种仪式,便称为无祭地。
“嘿,其中还有想不到的勾当,这位大人要是有兴趣,可缴纳保证金,再细谈。”
勾或回想起他人言语,此刻兴趣一时被拱了起来,若真是山神祭祀之地,必有造化重宝,这对炼药师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哦?你有了解?”春秋上人疑问。
“只是途中听人讲了些奇闻异事,此处有什么隐秘吗?烦请上人指点迷津。”勾或虚心求教,抛出了问题,想得到一些信息。
“血恶之地,切莫沾染。以你现存的实力还不足以窥探,小心死无葬生之地,被野兽啃食殆尽,那时可没人欣赏你的绝望。”
提醒完勾或之后,春秋上人盯着他迟疑观望,心中掠过了无数想法,转而道。
“虚竹师兄看似云淡风轻,暗地里早已为羽澜布局,夜寻这个变数,恐怕有朝一日对药域举足轻重,此行决不可杀之,求得丹墟密钥即可,勾羽两家暗斗,然累卵之势就在眼前,羽澜不容有变,待攘外再安内。”
不杀夜寻?不容有变?这不是纯纯增加难度系数?杀人越货,亘古之有,勾或凝噎难言,听到对夜寻赞赏,当即不服道。
“上人,夜寻当真值得这么高评价?他的天赋比之勾宇如何?真有如此厉害?”
春秋上人冷哼一声,也许是想起了不争气的勾宇或是对勾或的疑问表示不满,横眉冷笑甩袖,一语尽是嘲讽的万般滋味。
“嘿嘿,能胜他数十倍,如若是一心钻研丹道,即使族中勾宙恐怕也望尘莫及。”
勾或在丹阁这些日子,到也是听到了些许传闻,以气动破开光,杀的勾宇断子绝孙命丧当场,原本以为他一介武夫而已,没想到丹道也是遥遥领先,可恶,这将勾家置于何种不堪地步,想到这,勾或脸色逐渐变得阴沉缄默,接着便抱拳险恶出声劝道。
“呵呵,既如此,上人,我等应趁其羽翼未丰,将其扼杀于此,在下愿豁出性命袭之而自灭,不会留一丝痕迹,尽可放心。”
春秋上人是又怒又笑,滑稽的红脸褶皱起来如同映在水中卷波的红日,让人看了是毛骨悚然,他歪着嘴喷了一口辣酒道。
“蠢货,北原之上,夜族尚有域主大能俯视众生,你想为丹阁招来杀身之祸吗?”
勾或缩首躬拜,卷起袖子擦了下老脸上残留的酒渍,心神一惊,似乎是有人在冥冥注视着,急道:“不,不敢,在下额…”
此话断断续续还没说完,春秋上人吭了一声直接打断,语音心长凝重交代道。
“这正是老夫所担心的,以你的阅历尚且如此,待小宇见之,断根之痛,岂是能相逢一笑泯恩仇,那时你决不可听他命令,丹墟密钥到手后,不与他纠缠,立刻遁走。”
勾或郑重点头,发出肺腑之言,说豁出老命也保证完成任务,燃烧自我,春秋上人听的厌烦,即刻摆手想让他滚出房间。
这时,勾或欲走而顿道:“上人,只是这羽林在通天城待命,若羽澜告之此事,恐他想讨回公道,在下残破之体如何应对。”
“咳咳,还请上人指示…”
春秋上人一瞥,没有理会勾或血气上涌殷红苍脸,佝偻咳嗽残年之态,反道。
“自古机缘有能者得之,我勾家冒着得罪夜族之危,力争丹墟密钥这气运之物,岂是想纳为己有?实为勾羽两家呕心沥血,羽澜聪颖,顾全大局,必不可能途中内耗。”
“若丹墟密钥尚在夜寻手中,挟羽澜令他交出即可,若丹墟密钥已在羽澜手中,故作不知假托理由强逼夜寻,届时可以大动干戈反让羽澜为解其困,而放弃丹墟密钥。”
听到这,勾或眨眼忽飘,接着躬身尊敬回话领命,春秋上人见此不再多说,便甩袖抛出两物悬于空中,背身隐于黑暗中了。
半晌,室内寂静,勾或抬起头来见四下无人,盯着空中两个小瓶老脸撅褶,很有些激动又是胆怯,奇状难言,一时无措。
这时只听一声传来:“白色玉瓶可以为你解毒镇痛,黑色药瓶乃是后手,待回勾家交于家主即可,走吧,这里无需再来了。”
“多谢上人赐药,明日登舰之时,我先于入口探查夜寻所在,等时机一到,急取丹墟秘钥隐匿,上人嘱咐,在下绝不敢忘。”
勾或重吐了一口气,死死攥着白瓶生怕丢了似的,躬身后退,合门急步离去。
春秋上人再观天象,愈发混乱,嬉笑的脸皮平淡自若,随掐指后而摇头叹息。
“成与不成,皆是天命,勾羽两家的气数竟系与夜寻之上,此子不可常理度之,看看虚竹师兄你我之间,谁计将能胜出。”
一夜时间如水而逝…然而夜城内外则是灯火通明,纷纷扰扰,半夜之时耳边已传来远方风笛,散入春风,尽起故园之情。
迟来的灵舰终究是要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