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陈宅。
陈青兕在家中宴请不良帅殷铭。
“多谢不良帅,替我揪出了贼人。若非不良帅,将武六擒拿,人赃并获。某实难想象裴炎会对我下如此狠手。”
陈青兕一直知道裴炎有着很大的功利心。
毕竟裴炎在历史上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若非他的功利心作祟,历史上根本就不可能出现武则天这一号人物。
所谓外戚,是指一个集团,而非一人。在李治的打压下,武皇后跟武家近乎决裂状态,武家给李治安排的就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人物。
成为皇太后的武皇后完全不具备专权的实力,结果裴炎为了让自己的相权能够压住皇权,将皇权一分为二,送到了武则天的手上。让当时给李治压制的都公开下诏骂她老娘畜生的武太后重新掌握了权利……
面对这样的人,陈青兕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与之共事。只是因当初的举荐之恩,他没有办法做得太绝,一方面是个人道德,陈青兕对于裴炎,存有一定的感激。不管对方后不后悔,他能够崛起的第一步是裴炎给予的。另一方面也要顾念舆论。
与后世一样,这个时代也有黑子。裴炎对陈青兕有领路大恩,这是人所共知的,若陈青兕对裴炎下手太狠,也必然会有一定影响。
现在裴炎做得如此绝,也让陈青兕有足够的理由下重手了。
至于武六如何落在陈青兕手上,人赃并获,这也算是一种巧合。
武六是让不良帅殷铭逮住的。
殷铭得陈青兕支持,成为长安、万年不良人的首领,他这种官不官,贼不贼的角色最适合成为连接黑白两地的枢纽,拥有不小的力量。
但终究跟周奎这自己人还是有一点差别的。所以刺杀一事,陈青兕并没有让周奎告诉殷铭,都是让自己人自导自演,了解内情的就少数几个。
故而殷铭得知陈青兕遇刺,气得暴跳如雷,他这样的人能够让数以千百计的不良人信服,靠的就是一个义字。
陈青兕对他有大恩,恩人遇刺,自是要不愧余力的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刺杀一事,周奎做得隐秘,又因是被害者,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殷铭又不是断案如神的狄仁杰、苏无名这类人,自是查不到半点头绪。
作为长安的不良帅,千百不良人的首领,高明的办法没有,笨手段还是能拿出来的。
刺杀陈青兕,真正的难点不在刺杀,而是刺杀后的脱身。
陈青兕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刺杀不管成功与否,都会引发轩然大波。除非是那种奔着死去的死士,但凡有一点求生欲望,都会在事先给自己安排处理退路。
那刺杀陈青兕的刺客在刺杀失败以后,神秘消失,定是得了他人的助臂,通过非法手段离开了长安,或是直接藏匿起来。
殷铭针对这点,利用自己的影响力,逐一筛查,以各种手段威胁城里干走私偷渡这行的人,让他们交出封城戒严之后,通过非法途径出城,或是联系他们意图偷偷出城的人的名单身份。
殷铭态度决绝,不配合,那以后就别在长安混了。
殷铭这个不良帅手握黑白两道的力量,对付这类混迹于市井里的豪强最是手拿把掐。
真凶他是找不回来了,却问出了武六这个形迹诡异的存在。
武六并不是纯粹的死士,而是一个为了前途敢于豁出性命的猛士,他可以为了自己的未来豁出性命,却也不愿死在长安。
他的计划是刺杀陈青兕之后,立刻联系帮手,偷走水网出长安。然后去西域,搏个军功,扬名立万。但刺杀行动让人抢先了一步,他也不用偷走水网,而是在长安多待了一天,这才去西域带着裴炎的介绍信去西域投军。
武六没有实行刺杀行动,可他的轨迹动向很是可疑,殷铭这种胡乱撒网的方式,意外将武六给揪了出来,将之告诉了陈青兕。
得知此消息,陈青兕也没有任何顾忌,裴炎这手刺杀,彻底切割了两人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联系许敬宗直接将军。
现在李绩领着近乎五万大唐健儿以及臣服于大唐的十万蕃军在西域拼命,陈青兕不想因为庙堂里狗屁倒灶的事情,影响到前线。
本来这皇权的过渡会无可避免地影响到前线,如果再发生什么特殊的争斗,给大食国的内奸放大宣扬,将会动摇军心。尤其是十万蕃军,他们臣服的是强大的唐王朝,而不是一个内部都不稳定的王朝。
李治让他独相,多半有此间关系。
没有一个稳定的后方支持,就现在的情况,李绩很难在大食国手上讨得便宜。
陈青兕所做之事,便是要让前线能够有一个稳定的环境,打赢这场战役。
“相公,屋外刘侍郎求见!”
便在酒酣耳热之时,外边传来刘景先求见的消息。
陈青兕高举酒杯道:“不良帅,某还有他事,便不作陪了,便由晴管事代我好好陪陪。”
殷铭忙道:“陈相公请自便,不用理会我这粗人。”
陈青兕现在是越爬越高,已经完全拉开了差距。
殷铭原本只是想有个大腿可抱,现在发现这大腿直接成了一座大山,自己似乎连抱的资格都没有了。
但陈青兕却没有因此小觑了他,反而因为一点功劳亲自款待,已经够他吹嘘好一阵子。哪敢奢望其他……
陈青兕却显得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对于殷铭这样的人,你给他三分脸面,他能还你一条命。
陈青兕在大厅接见了刘景先。
刘景先已经理清了头绪,此刻他的心依旧想着自己的好友裴炎,面对陈青兕诚恳的说道:“相公,裴相公此次因贪念铸成大错。属下已经劝说他向陛下请罪,子隆兄大有悔恨之意,愿意进宫向陛下阐明一切。望相公,能够看在昔年情分,网开一面。”
陈青兕道:“他若能配合,我自会留他性命。”
他这是在给李弘留了一定的颜面,如此窜改遗诏的事情李弘肯定是知晓的。
陈青兕也能理解谁也不想当个皇帝,脑袋上还顶着一个大爹。但此事真要完全揭露,李弘这存在感本就不怎么样的新君,威望将会受到严重影响,对于局势不利。
许敬宗弹劾裴炎、李敬玄的说词的时候便将李弘摘了出来,也就是说李治托孤的时候,李弘并不在现场,听到遗诏之人,唯有裴炎、许敬宗、李敬玄。
当然这种说词破绽百出,不过也就是忽悠一些外人而已,真正有一定政治头脑的都知道怎么回事,但也因如此,不会有人戳破。
刘景先继续道:“不只是如此,李相公见事情败露,也与裴相公一并入宫请罪。”
陈青兕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问道:“李敬玄也在?”
刘景先道:“属下去裴宅劝说裴相公的时候,李相公恰巧也在。”
陈青兕沉吟了片刻,笑道:“刘侍郎辛苦了,你已经做到朋友所能做的一切,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刘景先感觉陈青兕似乎话里有话。
陈青兕却没有挑明,让人送走了刘景先,又让人将张柬之叫来。
此番回京,诸事繁杂,陈青兕特地给张柬之在自己所住的务本坊寻了一个家,方便一起商议事情。
张柬之来得很快。
陈青兕将刘景先带来的消息跟张柬之大略一说。
张柬之立刻就反应过来,问道:“这事可能有假?”
陈青兕道:“若只有裴炎一人,此事多半假不了。加上了李敬玄,就不一样了。裴炎、李敬玄,他们是一类人,又不是一类人。”
张柬之知道陈青兕话中的意思,裴炎背后有裴家。他不是一个人,出了事情,他得顾念背后整个裴家。
这种人真失败了,也不会将事情做绝的。就算他急眼了,变成了咬人的疯狗,裴家也不会让他疯狂下去。
李敬玄不一样,李家靠的就是李敬玄一人,李家是无法控制李敬玄的,就算他们不愿意跟李敬玄陪葬,也无力阻止李敬玄任何疯狂的举动。
陈青兕相信裴炎会为了裴家,将一切过错揽在身上,给李弘留下体面。
却不信李敬玄会如此配合。
“他们已是瓮中之鳖,却也得防他们狗急跳墙。”
“你说,他们现在唯一的机会在哪?”
陈青兕眼眸深邃。
张柬之想了一想,道:“北衙禁军。”
北衙禁军指的是屯驻于宫城以北,以保卫皇帝和皇家为主要职责的皇帝私兵。最初是太祖李渊在太原起义时的部下,他们老了之后,其子弟充任禁军,称为“父子兵”。
李世民是马上天子,在皇宫练兵是常态,他将择善射者百人,为二番于北门长上,号“百骑”,日月训练。
李治将此制度做了改良,从而形成了左右羽林军,在建制上脱离南衙十二卫,作为皇帝私兵的存在,号称北衙禁军。
李弘登基以后,东宫的十率府晋升为北衙禁军。
这是李敬玄唯一能动的力量……
“让他动!”
陈青兕道:“他求死,正好让他们死得彻底。”
收编裴炎的政治力量,铲除李敬玄的政治资本,将分散的力量重新聚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