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砥砺前行》 第1章 天上掉下个萧妹妹 第1章天上掉下个萧妹妹 “青兕,你看你,都二十了,还未成家,老朽这一大把年纪,因为你,天天挨一个后生的叨叨。” “这活了七十的老脸,没地方搁了啊!”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用着枯木一般的手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脸。 一张老脸羞愧,懊恼,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旋即又是满腔愤慨,将手中的拐杖在空中挥舞,破口大骂:“要不是念着孙儿,豁了这把老骨头,也要跟那个瘪犊子乡长拼了!” 在老者面前是一位身形高挑的青年,此刻是一脸的羞愧,低耸着脑袋,愧疚说道:“晚生惭愧,令耆老受辱。” 老者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面前这位青年名唤陈青兕,父母早亡,孤苦无依,为人老实勤恳,深得他欢心,不然这尊美事也落不到他头上。 陈青兕面色为难的看着老者,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老者姓彭,单名一个俊字,周边村县最有威望的长者,当地人都尊为耆老。 杨广造成的隋末大动乱令天下人口折损四分之三,为了恢复民力,太宗皇帝不但鼓励妇人再嫁,还将婚嫁之事定为官员考核的指标,特别下诏“民男二十、女十五以上无夫家者,州县以礼聘娶”。 也就是说男子到了二十岁还未娶妻,将会由州县官员亲自插手过问,实在贫困的甚至可以由朝廷出资举办婚礼。 陈青兕今年二十一,已经超过了大唐律法嫁娶的最高年岁。 彭耆老严苛地说并非官,大唐的皇权开始向村县伸展不假,但他们所在的铜官村位于偏远的江南地,天高皇帝远,政策并不能落实到位。 彭俊这个耆老就是村里的一把手,直接对接常州义兴县县令。 陈青兕并不知道义兴县县令姓甚名谁,但想着自己敬重的耆老,让对方劈头盖脸地训斥心里就不是滋味。 彭耆老看着面前愧疚的后生缓和了情绪说道:“其实这事也怪不得伱,令尊令堂先后去世,你为人纯孝,三年复三年,耽误了时间。老夫看着你长大,便由老夫为你说一门亲事可好?” 陈青兕显然有着乡村人的淳朴,有些害羞,并未同意,亦未拒绝,只是小声道:“却不知是谁家姑娘?” 脑海中却闪现出隔壁村的村花方氏女,想着如果是她,也不是不可以。 彭耆老哑然失笑道:“你小子有福了,南兰陵郡齐梁房萧氏次女萧妙宸。” 陈青兕不免呆立当场,身为一个读书人,你可以不知道天子有几个儿子,几个嫔妃,甚至可以不知当今宰相有几人,分别是谁,却不能不知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这些天下顶级世家大族。 兰陵萧氏威望之高,便是放之四海也仅次于五姓七望。 尤其在他们常州本土,兰陵萧氏开基于东海郡兰陵县,起自两晋时期,永嘉之乱南迁之时,因家族之大而被安置于今武进一带,并侨置兰陵郡,史称南兰陵,隋文帝开皇九年,废兰陵郡,置常州。 陈青兕自小就读于兰陵萧氏免费开办的乡间书塾学习,最大愿望就是考进州府萧氏族堂,借萧氏之力,青云直上,成为房杜一样名垂青史的良相。 陈青兕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娶萧家女,还是齐梁房的正统嫡女。 他可是听说萧妙宸的姐姐可是宫里的萧淑妃,那是新皇陛下的心尖尖,能够压着王皇后争宠的存在…… 这? 地位差距太大了吧! 陈青兕不是没幻想过自己能够得到萧氏青睐,成为萧家快婿,一步登天,可到顶也是娶分支中的分支,哪敢往正房去想。 “如此说定了!你双亲离世,便由老夫做媒证婚。” 彭耆老好似完成了一桩心事,一身轻松的快步离去,手脚麻溜,好似怕陈青兕反悔一样。 而陈青兕还有些浑浑噩噩的,让这冲天而降的喜事给砸晕了。 而后十余日,在彭耆老的高效率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等流程竟畅通无阻。 过程顺利地让陈青兕不得不怀疑其中有什么猫腻,甚至怀疑那萧妙宸是不是传说中的“东施”,嫁不出去,这才赖上了自己? 陈青兕越想越觉得如此。 “罢了,就牺牲牺牲色相,反正吹了灯都一样!” 陈青兕志向远大,对于自己的出身有着一定认知,能够攀上萧家高枝,可少奋斗二十年。 小地方人情味浓厚,乡里乡邻的但凡遇到红白事都会帮一把手,何况陈青兕在村里素有人缘,都乐意沾个喜庆。 反倒是陈青兕本人茫然无措,不知道应该干什么,毫无经验,硬着头皮问邻居张大婶。 张大婶却神神秘秘将他拉到屋子里,从一个破旧的箱子里拿出了一本已经发黄的册子,说道:“跟着上面学,小心些,别翻坏了,婶子还要传给虎娃子呢。” 陈青兕看着不知传了几代的书册,本能的伸手接过,还没来得及打开封页,张大婶已先一步将他推出门去了。 带着几分茫然地站在门口,陈青兕看了一眼书册内容,随即面红耳赤地将之藏在胸口。 这流传了好几代的招式秘籍,得在夜里四下无人的时候,独自练习才好。 挺直腰杆,陈青兕板着脸向家走去。 回到了自己的寒舍,那是祖上留下来的屋舍,简单的一个院落,三间土屋,院子里左边是菜地,右边是鸡棚,养了九只鸡,中间的空地上还架着几张獐子皮。 在门口站了会儿,看了看天,尚早。 这大白天的研究招式秘籍有辱斯文,自己好歹是圣人学徒。 胡思乱想间,又想到了那位素未谋面未过门的夫人,暗自嘀咕:人家是大家闺秀,跟了自己,可不能让他吃亏。 念及于此,陈青兕快步入屋,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全部武装:头戴草帽,身背猎弓,胸揣秘籍,手拿铁叉,腰间绑着一把柴刀,健步如飞地向铜官山方向行去。 第2章 遇刺 第2章遇刺 铜官山又名君山、荆南山,号称苏南第一峰。但其实山峰称不上高大更算不上雄伟,就是矮子里拔高个,在常州周边这一处地方鹤立鸡群。 不过对于铜官村的百姓来说,山里赋予的各类资源是村里的百姓能够安稳生活的关键,称之为一句父母山毫不为过。 陈青兕轻哼着软糯婉转的小曲,轻车熟路地在山道上疾行。 这条路他走了不下千百趟,闭着眼都能找到方位,登山速度极快。 “兄台,前面这位兄台……等……等一等……” 陈青兕正快步走着,耳中听到中气不足的呼喊声,回首向下望去:却是一行五人正吃力地向他这边赶来。 为首的一人是位长得三五大粗的麻衣汉子,向他这里挥着手,见他停住了脚步还加快了步伐。 跟着他身后的几人也同时加快了脚步。 陈青兕除了早几年为了一口饭吃,去折冲府当了几次府兵以外就没出过铜官村,有着小村百姓的淳朴好客,见一群村外人累得跟几条狗一样,热心地迎了过去,彬彬有礼的说道:“几位仁兄,呼唤在下可是有需要效劳之处?” 麻衣汉子还未说话,在他身后的一人廋高马脸的青年叉着腰,没有好气地道:“累死小爷了,你一个书生,怎滴?走那么快?” 麻衣汉子手腕一翻,十数枚通宝射向了陈青兕的面门。他动作极快一把夺过陈青兕手中的铁叉,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腹部,手中铁叉直奔胸口而去。 陈青兕皱了皱眉,并未接话,只感到对方好生粗鄙,话中似乎藏有别的意思,就好象跟着自己来的一样,收起了好客态度。 还等不及他出声,余光便见汉子一挺手中的铁叉,黝黑发亮的叉尖直刺自己的胸口。 陈青兕手握凶器,身上全是血液,好似恶鬼一样。 陈青兕见四人凶神恶煞地扑来,惊恐大叫,乘机抽出了腰间的柴刀,根本来不及起身,就在地上胡乱挥舞,手脚屁股并用,施展出了一套临时自创的滚地刀法,专攻下路。 随着柴刀离开麻衣汉子的身体,原本激射而出的血液飙射出来。 麻衣汉子一巴掌拍到了对方的脑袋上,忙道:“我弟兄粗鄙不通礼数,兄台见谅。” “还有敌人!” 周边五人原本在看戏,见状各自惊呼,取出了藏在身上的匕首、短刀上前支援。 陈青兕见他说得漂亮,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态度也缓和几分,只是奇道:“不知兄台从何处听来的?这铜官山也就故事里出现过大虫,村中几代老者皆未见过,何来祸害百姓一说?” 陈青兕豁然惊醒,抽出柴刀,扭头望向唯一站着的人:那个马脸青年。 麻衣汉子又急又气,原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情,竟成这种局面,气急败坏地大叫:“老子弄死你!”高举着铁叉猛地插向陈青兕。 不想足下一软一滑,又受这一撞,竟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得知对方上山,一路追赶,早已腿软乏力,下盘不稳…… 他说着作揖道歉,随即上前一步靠近说道:“我兄弟几人在常州听说铜官山中有虎,祸害百姓,特来猎杀。即可赚些家当,亦能维护地方安定。” 两个倒滚山坡的人,其中一人正一瘸一拐地赶来支援,见此情况也是掉头就跑,还有一人却不见踪影。 陈青兕脸上已经沾满了麻衣汉子的血,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大脑也是一片空白,身子僵硬,耳中听得有人囔囔自语:“死了,马三哥被杀了……” 陈青兕原本心怯,此番见对手不堪一击,精神大振,胆气也为之一足。 麻衣汉子疑乎地看了陈青兕一眼,了然道:“兄台放心,我等是扬州人氏,此番来只为大虫,不会跟兄台抢生计。不如这样,兄台给我等弟兄领个路,这些通宝就算是报酬……” 陈青兕却收不住力,整个人撞进了麻衣汉子的怀里,柴刀也顺势劈进了对方的胸膛,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激射而出。 汉子狰狞一笑,看着送上门的肉,抬脚向前就是一踩。 麻衣汉子吓得赶紧撒手。 马脸青年本已吓傻,见此一幕,更是心寒胆落,骇然大叫,拔腿就跑。 陈青兕苦笑,知他误会自己,正想解释,异变突发。 陈青兕眼明手快,本想举刀格挡,脑海中却闪过一招在折冲府训练的时候果毅都尉传授的杀敌刀法,身子如猎豹一样猛地前突,手中柴刀向右一拉,倾斜着向上撩,柴刀划着铁叉的木杆而动,对着麻衣汉子的手指削了过去。 陈青兕瞬间醒悟,哪里是什么猎虎,这就是冲自己来的,而且是要自己的命。来不及抽腰间柴刀,更不及多想,狼狈的一个懒驴打滚借着山道倾斜之势撞向了汉子的大腿。 麻衣汉子给撞倒在地,看了看压在自己身上脸色已经有些扭曲的书生,又看了看胸口的柴刀,眼中闪过一丝悔意,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眸渐渐失焦。 “等等我……”最先被柴刀砍倒在一旁哀嚎装死的也不装了,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出身贫寒,又生活于受朝廷压榨的江南,为生计耕地、砍柴、狩猎样样来,尽管自诩读书人,却早练出了一身蛮力。在这狭小的山道,面对一群气力殆尽,脚底发软的人很有奇效,将场面搅得混乱不堪,不但砍倒了一人,还将两人逼得摔倒滚下了山坡…… 又狠又快!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铜钱,又近了半步,一副强塞的架势。 陈青兕哪里反应得过来,给踹飞出去,摔得七荤八素。 故事叫周处除三害,三害之一就是铜官山上的虎。 陈青兕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完全不知何故…… 却在这时,山道密林处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正中陈青兕胸膛…… 这一箭力道极强,将本就精疲力竭的陈青兕射翻在地,从山道另一侧陡坡翻滚了下去。 新书兄弟们多多支持,谢谢! 第3章 夜微凉 第3章夜微凉 漆黑的夜,四周寂静无声。 陈青兕靠着房门,疼得龇牙咧嘴,黝黑的眼眸盯着除了屋门,唯一能进屋子的窗口,手上死死地抓着一根木棍。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人民的好公仆怎么样也没想过小说里的情节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上…… 还陷入了莫名的杀劫之中,险些命丧九泉。 想着自己平民出生,靠着自身努力,考上了公务员,勤勤恳恳进了编制,玩命地工作,被业内戏称金牌秘书,万年老二。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晋升的机会,还未正式上任便病倒在了赴任的路上。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成为了一个二十一岁生活在唐朝的少年郎。这凄惨的遭遇让他气得几乎骂娘。 关键是少年郎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大白天的遭遇了刺杀,给一箭射下了山崖。 陈青兕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胸口,隐隐有些痛,暗暗庆幸,还好原主人是个色胚,胸口藏着一本“刘皇叔”,那一箭受到了书本的阻碍,并未给他造成致命伤害,反倒是摔下山崖,磕了脑袋,摔断了腿,伤情更严重一些。 “这孙子到底惹了谁?罢了,抵抗不了,那就接受吧!” 陈青兕骂了自己一句,面对这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还是尽力保持冷静,不想莫名其妙地就死在这个时代。 在苏醒以后,他已经察觉脑海中存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本来自己就属于鸠占鹊巢,担心接受记忆以后不再是自己,强迫不去多想,可若有若无间还是会闪现出一些画面:听到大夫的声音,脑中立刻浮现村里张郎中的模样,听到彭耆老的声音,也会出现彭耆老的样子,并且会生出亲切的感觉。 经过挣扎,陈青兕最终决定接受那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唯有如此,才能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 不说潜在的敌人,真要强行拒绝那股记忆,连基本交流都是问题。 在他醒来装睡的时候,彭耆老、张郎中说话的语调发音与后世完全不同。 回想着脑海里关于原主人的记忆,还不及五秒,就找到原因:萧家,自己遇刺必然跟萧家有关。 陈青兕后世能考上公务员进入体制,文科成绩自然出众,学文的人对于历史也自然有一定了解。 政治永远离不开阶级,社会越封建,阶级形态越不可逾越。 萧家的嫡系女怎么可能嫁给一个乡下的穷小子? 天方夜谭! 因为过了法定娶妻的年纪,地方官员就能给安排萧家这样的士族豪门下嫁,怎么可能? 还是传说中的真爱? 面都没见,哪来的真爱! 其中定有缘由…… “萧家!” “萧淑妃的妹妹……” 陈青兕眼中瞳孔猛地一缩,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现在是什么时候? 陈青兕在脑海中找到了答案:永徽六年。 记忆中自己那个未过门的老婆属于皇亲,她的姐姐萧淑妃是能够跟皇后争宠的存在。 可陈青兕却是知道,王皇后、萧淑妃都是愚蠢的鹬蚌,真正得利的是武曌,未来的女皇武则天。 王皇后、萧淑妃什么时候被废,陈青兕记不住详细时间,只是记得高宗李治立太子李忠不久,王皇后、萧淑妃就失去了李治的宠爱,开始联手对付武则天,最终让武则天截去手足,投于酒瓮之中。 身为乡下小子的陈青兕消息闭塞,无法得知宫廷内部的细节消息。但立皇太子是大事,朝廷昭告四方,且大赦天下。 陈青兕在脑海里有这段记忆:永徽三年。 也就是说,现在萧淑妃大概率已经失宠,甚至于自身难保,可能祸及家人。 萧妙宸作为萧淑妃的亲妹妹属于直系亲属将最先受到波及。 陈青兕得不到消息,兰陵萧家底蕴雄厚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急着将萧妙宸出嫁,是因为只要嫁了人,从法律上来定义就不属于萧家,而是他陈家媳妇。 这也解释了萧妙宸为何下嫁,以她的身份即便是嫁入五姓豪门亦是绰绰有余。但一切真如历史的轨迹发展,萧妙宸的身份就是一烫手的山芋,哪怕法律上说得过去,真要追究起来,也可能祸及自身,世家子弟都不是傻子,谁愿意冒险接手? 也只有陈青兕这个以为天上掉馅饼的愣头青了吧! 想明白了缘由,陈青兕想到一种可能,杀手不会是萧家人? 陈青兕只觉得脊背有些发冷,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这一套婚礼环节都已经走了一遍,剩下的唯有请期、亲迎、拜堂、洞房这四个流程。 电视里的抢亲环节,只要不拜堂就不算结婚。为了调动紧张情绪,非要等到夫妻对拜这一关节时刻抢亲,都是扯淡。 纳采是请媒人提亲,问名是算生辰八字,纳吉是奠雁下婚书,只要过了这个环节,就跟领了结婚证一样,夫妻关系已经定死,受法律保护。 至于送聘礼纳征还有请期、亲迎、拜堂、洞房,这些都属于形式,左右不了真的关系。 也就是说,他陈青兕现在死了,萧妙宸依旧可以以陈家媳妇的名义,为他守节。 李世民为了刺激人口增长下旨鼓励寡妇改嫁,萧妙宸一个处子寡妇,待风头过去,一样可以找一个好人家。而不是以萧氏嫡女之尊跟一个平头百姓过一辈子…… 陈青兕拍了拍脸,长吐了口气,暂时无法确定刺杀一事,是不是萧家所为,但目前为止嫌疑最大。 长夜漫漫,陈青兕却不敢入睡:他并不在自己的家,而是村长的客房。 他中箭之后滚下山崖不省人事,路过的猎人发现了麻衣汉子的尸体,下山报了官,村里的捕头山上调查,发现了昏阙的他,救回了村,安置在了彭耆老的家。 这桩婚事是彭耆老促成的,陈青兕眼下不敢确定他是敌是友,尽管在记忆里自己对彭耆老极为敬重。 左右无事,陈青兕继续追逐脑海中的记忆,好似在脑子里看电影一样,回忆起了这具身体原主人的一生。 第4章 晨事 第4章晨事 陈青兕原本心情有些浮躁,突然来到这陌生又熟悉的时代,还要面对莫名的杀劫,身旁无人可信敢信,整个人就如绷紧的弓弦,半点不敢松懈。但回顾脑海中,关于陈青兕的一生,心情突然愉悦起来。 太励志了…… 陈家祖上躲避隋末战祸,逃难来到了铜官村,并无别的亲人,陈青兕自身七岁丧母,十一岁丧父,受村中百姓接济长大,尤其是村长彭耆老帮助良多。 因陈家祖上是书香世家,陈青兕也一直以读书人自诩。只是命运多舛,为了生计做过短工,当过农民,上山砍过柴,下河抓过鱼,练就一身打猎的本事,甚至为了填饱肚子,农闲的时候还去当过府兵。可就算如此,陈青兕依旧没有放弃学业,一有空闲就伏案苦读。 他一开始还以为陈青兕是个色胚,怀中揣着“刘皇叔”时刻消遣,现在才知道怀揣书本是他的习惯,便于休息的时候能够看上一会儿,至于为什么是“刘皇叔”,那是因为纯情小处男不通男女之事,怕洞房的时候出丑,提前研究学习。 古人在这方面很是保守,陈青兕这种乡下孤儿,没有“刘皇叔”指导,真不懂各种细节。 追忆着记忆中陈青兕的一生,此时此刻的陈青兕也有一种见到年轻时自己的感觉。 一样的穷苦出身,一样的有拼劲毅力,一样的不信邪。 只是自己比他幸福一些,至少父母双亲健在,所处世道也远胜此间。 未受社会毒打的陈青兕,尽管人生坎坷,却充满了积极乐观,少年英勇无畏的气概,对未来的美好向往。 小豆子开心地跑回屋拿了书本跟一个小马扎出来。 陈青兕抹了一把嘴,快步上前拉着匡正,说道:“匡哥儿,弟这条命是您救回来的,还没跟您道谢呢。” 陈青兕正想开口叫唤。 来人是小村里唯一的捕快匡正,也是他上山调查命案,发现了昏死在山坡下的陈青兕,将他背了回来。 彭婶笑着将两个饼子分别递给了两人。 陈青兕笑道:“小豆子在长身子,多吃一点。” 彭夫人道:“青娃,不好好躺着,出来作甚。”说着将手中装着菜叶子白虫的盆子往鸡群里一抛,忙搬着一个木桩让陈青兕坐。 夫妇两人是彭耆老最小的儿子媳妇,彭耆老有六个儿子三个女儿,女儿都嫁了出去,儿子也成家立业,离开了小村,唯有最小最老实的儿子彭柱留在村里,伺候父亲。 大院里有一对夫妇,一个正在喂鸡,另一个扛着锄头腰间别着镰刀正要出门。 “首先得渡过眼前的难关。” 彭柱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张郎中昨个给你接好了腿,须好好歇息,要不,叔扶伱进屋?” 自信,骄傲,不服输,不信邪。 书是这个时期最常见的启蒙读物《开蒙要训》。 陈青兕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表示自己没事,随口道:“耆老今日不在,小叔教你读书罢。” “小陈兄弟!吃着呢!” 陈青兕文学功底扎实,教导小孩子读书也是手拿把掐。 彭柱憨厚的脸上露出一抹忧色说道:“昨夜爹见你伤得重,动了真怒,气冲冲地乘车出去了,应该是去县里找县令,现在未归。” 他瘸着腿,但动作很利索,先一步端起了两碗粥,背过身子,将其中一碗递给了小豆子。 小孩是彭柱的儿子,叫小豆子特别懂事,开口就问他的身体。 “小叔!”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彭婶这才住嘴,往厨房去了。 匡正忙上前扶着一瘸一拐的陈青兕,说道:“小陈兄弟太见外了,都是乡里乡亲,应当如此。再说了,你也没少帮我写信……好了,你身上有伤,坐下说话。我此来是为公事,问你几个问题。” 其实粥很稀,还是粟米,面饼也很糙,味道跟后世完全没得比。 “好了,先喝粥,歇一歇。” 陈青兕听着彭婶叨叨不停,心中微暖。 夫妇两人都听到了声响。 时间也一点一滴地流逝,直至公鸡打鸣,伴随着狗叫的声音,拉开了小村新一天的序幕。 彭柱也放下了锄头,过来搀扶。 陈青兕见状立刻迎了上去,说道:“彭婶,我来帮你……” 陈青兕摇了摇头道:“躺了一整天,腰酸背痛地出来坐坐。彭叔甭在意我,你忙你的……”他说着看了看主屋,问道:“耆老呢,怎不见他。” 彭婶忙道:“哎呀,你这是作甚。” 但陈青兕吃过苦头,也确实饿了,津津有味地强行吞咽下去。 彭婶也没应答,而是自顾自地说着:“怎么样了,昨个可吓死你婶了,一身的血……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天杀的贼人,尽欺负我们穷苦人。” 他瞄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小豆子,咬了一口手上的饼子,说道:“真香!” 彭柱推了一把,说道:“好了,小陈昨日昏迷半天,没吃什么东西,你去弄些吃的。” 陈青兕拉开了客房的门,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屋子。 陈青兕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婶!”见小豆子已经大口地喝着粥,啃着饼子,很自然的将自己书中的粗饼掰了一半放在了小豆子手上的粥碗里,笑道:“多吃点。” 笑容浮现在脸上,陈青兕低声自语:“也不知能不能回去,若是不能,我们一起闯一闯……这个天下!” 彭婶端着一个大餐盘,里面放着两大碗粥还有两个大饼子一小碟咸菜。 一声叫唤惊醒了陈青兕,一个五岁的小孩,扎着羊角辫欢快地跑来。 陈青兕叫了一声。 “你先歇着!叔趁着日头未起,去翻翻菜园子,顺便打些猪草。” 陈青兕目送彭叔离去,脑中分析着探得的消息。 “彭叔,彭婶!” 院外突地传来一声叫唤,一个壮硕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腰间还配了一把手刀。 很快院子里就传出一大一小铿锵有力的读书声。 小豆子抬头甜甜一笑。 陈青兕认真分析着当前的局势,思索破局之法。 陈青兕点了点头,却又抬手让匡正等会询问,望向好奇地看着两人的小豆子,说道:“彭婶,您带小豆子进屋去吧,他还小,不适合听。” 彭婶本有些八卦,听到这连忙说“对对对”,拉着小豆子就向屋里走去,只是时不时地回头,一副想听的模样。 兄弟们手上有票的投一投,谢谢支持! 第5章 挑事 第5章挑事 “匡哥儿,坐下说吧!” 陈青兕将自己的木墩子让给了匡正,自己坐在小豆子搬来的马扎上,道:“让哥儿站着说话,怪别扭的。” 匡正颇为意外的看了陈青兕一眼,对这个同乡,他是很有好感的,老实勤奋,一副热心肠,几乎有求必应。他有一姐姐嫁到当涂县,姐弟关系极好,两人往来全靠书信。他本人只识得几个简单的大字,远不足以写信,让他人代笔,一封信要好几个通宝。但陈青兕却从未收过他的钱,只要备上纸张便可。 不过陈青兕过于老实话不多,除了个别亲近之人,不善于跟他人交谈,今日却给他一种异常健谈的感觉。 许是自己救了他的性命,对自己更为亲善了吧。 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匡正一本正经的坐了下来,说道:“小陈兄弟,莫要怕,你的为人,乡里乡亲的都知道。将你亲身经历的事情细说,自会给你一个公断。” 陈青兕并没有任何隐瞒,将对方诱杀自己的经过,详详细细一五一十的表述。他用词精确,表达能力极好,就跟发现在眼前一样。 匡正听得是目瞪口呆,在来之前他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现场混乱,地上又有掉落的通宝,抢劫无疑,只是遇到了硬茬子,丢了性命,案子了结,上报交差。 在这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小山村,哪可能出现复杂玄妙的大案子。 现实很明显与他想象的不一样。 果然!!! 匡正居然一口气给了自己三个耳光,嘴角都打出血来了。 他有些坐不住了,来回走了两步,再度自语:“不可能,没道理。” 匡正大笑:“算,怎么不算?你小子也不知上辈子积了哪门子的德,竟有如此运气。” 陈青兕猛地摇头。 朝廷连中央军队都不曾调派,仅凭扬州长史房仁裕、婺州刺史崔义玄便轻而易举地就平定了叛乱。 他说着,火急火燎地冲出了院子。 匡正见状忙问:“是想到了什么?” 铜官村村名源于铜官山,而铜官山名又来自汉代阳羡令袁玘,传说袁玘爱民如子,为民出力,死后葬于南山之麓,后为人所盗,其棺竟失而复得,且回来的变成了铜棺,上天所赐,故南山山名改为铜棺。 匡正也觉得奇怪,但是他并没有往深处去想。 “难道……” 陈青兕好似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惧意,用手捂着嘴巴。 陈硕真起义是轰动天下的大事,李治继位不过四年,江南竟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响应者十万计,波及浙东方圆百里之地。 陈青兕故作深思,摇了摇头,苦着脸道:“匡哥儿,弟为人,您还不清楚?哪里会与人结怨……至于奇怪的事情,不知娶萧氏女算不算?”他说着留意着匡正的表情。 匡正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怎么跟她扯上关系了?” 就如铜官山的百姓要去苏州探亲,就会有一份从铜官山到苏州的过所,上面会标明行动路径,让伱从北面绕过太湖走无锡到苏州,你就不能从南边,从湖州到苏州。尽管目的地一样,只要地方官员查出来就得受罚,重新查证身份,有关系的另开过所,交钱了事。缺少人脉证明不了自己的甚至可能当作黑户下狱流放。 为了防止人口流失,地方官员对于人口出入严苛管控的。 古代远没有后世自由,只要有个身份证,国内可以随意游玩。 “不行,这事,我们管不了,得上报,让县里派兵来处理。” 他猛地一拍大腿,说道:“路引是假的!这是蓄谋已久的谋杀……” 陈青兕也是一副惊恐的样子,声音也有些打颤:“我不知道,那天,上山打猎,为了追一头獐子,到了火凤庙附近,当时我面向着阳光,看得不太清楚,好像在火凤庙的方向看到了人影,一眨眼就没有了,许是眼花,这叛贼在浙东,又不在常州,再说了,叛贼的势力不早就覆灭了?” 匡正重新审视着面前的少年,见对方一脸茫然,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自语道:“没道理!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对付一个寻常百姓?” 火凤庙供奉的是赤天圣母。 一个乡村小捕快,哪里可能知道远在天边后宫里的事情? 不知前因后果,哪里分析得下去。 跨州县往来需要向官府报备,由官府开一份过所,上面写明了持有者的身份,从哪里到哪里,目的写得清清楚楚。 身份目的过所上记载的清清楚楚,匡正自然不会为难,任由这伙外人在村里走动。 匡正皱眉道:“他姓马?有人称他马三哥?这不对呀,他应该姓袁,叫袁翔,扬州人氏,来铜官山寻找先人的遗迹……” 不过起义军并没有成气候,这个时期朝廷的武德,那是毋庸置疑的。 陈青兕挣扎了许久,低声说道:“匡哥儿记得铜棺山上的火凤庙?” “小陈兄弟,你好好休息,我去县里一趟,将情况细细说明,去请救兵。” 赤天圣母那是何许人也,反贼,一个自称九天玄女下凡,在青溪县起义称帝的反贼:陈硕真。 “啪啪啪!” 似乎将自己打醒了的匡正将上下联系起来,说道:“这就行得通了,这就行得通了。想必对方当时也看见了你,担心你报官抓他们,故而派出了杀手想要取你性命。” 陈青兕看着匡正远去,收起了惊恐的表情,想要破局,唯有将事情闹大。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声音有些颤抖。 铜官村是小村,突然来了几个外人生面孔,匡正身为地方捕快第一时间就找上了他们,查看过所,询问目的。 陈青兕眼角挑了挑,心想:真狠。 匡正脸色瞬间煞白。 匡正喝道:“小陈兄弟,已经出人命了,这不是小事。对方如此劳师动众,想来不会轻易放过你,真不怕死吗?” “小陈兄弟,你好好想想,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最近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陈硕真在起义之前利用阁皂宗和摩尼教蛊惑百姓,向四方发展信众,谎称自己在深山遇到了太上老君,并被收为弟子,创立火凤社,称自己是九天玄女下凡,号称赤天圣母…… 铜官山上也有一处火凤庙,只是在陈硕真宣布造反的时候,立刻被彭耆老捣毁,成为废庙。 兄弟们新书求推荐收藏支持! 第6章 是巧合吧! 第6章是巧合吧! 义兴县。 临湖酒家。 县令戴洪凌独自一人品着小酒,百无聊赖的听着说话先生讲着赤壁周郎破曹操的故事。 他一大早出门,在这酒店里待了足足四个时辰,说话先生轮班换了四回,赤壁周郎破曹听了三遍…… “阿郎!” 一个下人装束打扮的人来到了近处,低声说道:“彭耆老依旧在宅邸候着呢,不等到消息,怕是不会走了。” “老先生就是顽固!” 戴洪凌摇头晃脑,叹气道:“也罢,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回去,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出了酒家,戴洪凌慢悠悠的回到自家宅邸,一进大门瞬间变脸,义愤填膺,直入客厅。 彭耆老正在客厅端坐。 “累彭叔父久等了!” 戴洪凌毕恭毕敬的向彭耆老行礼,面前这位老人是他父亲的好友,也是他启蒙先生,尽管地位存在一定差异,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彭耆老吹胡子瞪眼道:“萧家人怎么说?” 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人老成精,在得知陈青兕遇刺之后,立刻联想到了兰陵萧家所为。 他并不认识萧家人,之所以会促成婚事是因为卖了老脸向戴洪凌推荐了陈青兕,让戴洪凌在县里安排一下小吏,从而走上仕途。 兰陵萧家的根在常州,义兴县隶属于常州,在常州这一亩三分地,萧家人的话语权比州府刺史都好使。 戴洪凌想要当好义兴县县令,就没有不交好兰陵萧家的道理。 正好萧家需要一个女婿,戴洪凌觉得陈青兕合适,就举荐了上去。 彭耆老也只能找戴洪凌问罪。 戴洪凌道:“彭叔父,发生这事,侄儿也气得怒火攻心,找了萧家好些人,他们口径一致,都说不是他们所为。反而倒打一耙,说铜官村治安不好,侄儿这个当县令的难辞其咎,让侄儿抓一抓治安,莫要让此类事再度发生,要保护好他们萧家女婿。” “呸!”彭耆老瞪圆了眼睛,怒道:“这话你也信?” 戴洪凌道:“叔父,还真不能不信。您听侄儿分析,这陈侄武艺如何?” 彭耆老道:“学过几手,庄稼把式,对付一般人尚可。” 戴洪凌道:“这就是了,您想,兰陵萧氏是什么地位?独一份的存在……” 放眼天下世家,自然是五姓为首。不过在长江中下游这一带,却以兰陵萧氏为尊。 “真要是他们安排人要杀陈侄,还一口气安排了五人,您觉得他有机会有本事拼死一人,还活下来吗?” 彭耆老迟疑道:“此事却有可疑,但陈青兕遇刺必然跟这门婚事有关联,老朽可以确信……” 戴洪凌其实也知道,陈青兕真要死了兰陵萧氏是最大的得益者,此事八成跟他们有关联,越是这样,越不能去查,万一出了什么情况,自己仕途还要不要了? 所以他问都没问,只是诽谤行事之人愚蠢,动手一点都不干净利索,留下一屁股屎。 戴洪凌长吁短叹道:“萧家实力,您也知道,他们矢口否认,侄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彭耆老满脸愧疚,原本以为拣了一桩好事,不想却险些害人性命。 正当两人无话的时候,管家的声音在外呼喊:“阿郎,高县尉有急事求见。” 戴洪凌忙作揖向彭耆老告退。 彭耆老并不打算离去,必须等个结果。 不想还没盏茶功夫,戴洪凌就独自一人回来了,他的脸色阴骘,好似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叔父,你将京中的消息告诉陈侄了?” 彭耆老摇了摇头,说道:“青兕这孩子志向不小,天赋也不差。可惜出生不好,大多时间都用在了生存活命,真正静下来读书的时间少之又少。若非有奇遇,难成气候。真要告诉他实情,以他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戴洪凌脸色更不好了几分:“那这么说,铜官山上真可能出现火凤余孽?” 彭耆老脸色也是骤然大变,陈硕真造反事件早已传遍天下。 新皇继位不久,庙堂动荡,后宫不稳,灾祸连年,江南甚至出现了大规模的造反,高举的旗子就是新皇无德,推翻新帝…… 对此新皇李治大发雷霆,对陈硕真造反一事,极为关注。 哪怕现在陈硕真身死,动乱平息。朝廷态度依旧不变。对于反贼残存的余孽,周边地区官府都收到明确指示,严查严惩,决不姑息。 陈硕真活动的主要地带在睦州、歙州、婺州三地,离他们所在的常州就隔着杭州,亦在严查严惩的范围之内。 彭耆老也收到过朝廷相对的指示,知道事情的严重,忙道:“这是青兕说的?” 戴洪凌点了点头,将匡正带来的消息细说。 彭耆老松了口气,心念电转,说道:“青兕这不是自己也不确定?兴许是眼花了呢,他都说了,面向着太阳。” 戴洪凌绷着脸道:“他既说了此话,侄儿却不能赌。” 只是藏匿倒也罢了,万一还存着别的念头,在山中招募旧部造反,他这个县令就不要当了。 缄默片刻,戴洪凌突然一笑,说道:“这下叔父可以安心了!侄儿让高县尉亲自坐镇铜官村,分批派人入山搜寻。这想杀陈侄的是火凤余孽,萧家想必也不愿跟叛贼牵扯一起。” 彭耆老也恍然大悟,咧嘴一笑道:“歪打正着,却是妙了。” 戴洪凌若有所指地问道:“叔父觉得这是歪打正着?” 彭耆老道:“不然呢?” 现在危机骤然解除,老人家也是心情大好,撵着胡须说道:“难不成贤侄以为这一切都是青兕策划的?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哪来的魄力跟叛贼牵扯一起?再说了……” 他也别有深意的说:“宫廷内事,老夫也是听你说来,才能了解一二,真假尚且难辨。青兕又如何知道,如何能够揣测出萧家人可能对他不利?真以为他是张子房,诸葛孔明?” 戴洪凌一想也对,当初跟彭耆老说萧淑妃事情的时候,他就留了一手,并没有真的吐露实情,陈青兕更不可能知道了。 巧合吧! 新书期间,每一票每个收藏都异常宝贵,兄弟们多多支持! 第7章 棋子的觉悟 第7章棋子的觉悟 “甲子、乙丑、丙寅、丁卯、戊辰、己巳、庚午、辛未、壬申、癸酉……” 陈青兕念着六甲,小豆子在一旁也跟着诵读。 事实证明,诗仙李白的天赋还是惊人的。 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 小豆子快六岁了,依旧做不到自己诵读,得让陈青兕领读才行。 其实经过一夜恢复,他的伤势恢复的比大夫预料的更好更快,已经能够慢慢行走了。拄着根拐棍,不会比彭耆老走得慢,但他并没有离开彭耆老的家,而是选择在这里呆了下来。 彭耆老住在村子的中心,是村子里最繁华的地方,而他的陋室位于村尾,较为偏僻,远没有这里安全。 闲来无事,索性拉着小豆子就教他念书。 听着小豆子不太情愿的念书声,陈青兕目光飘向了村大街,目光所及之处,骑着毛驴的匡正与一辆驴车正缓缓而来。 休妻得有正当理由,通俗来说就是七出。 “哼!”彭耆老轻哼了声,心想:“他们巴不得守这寡呢,蠢小子。” 陈青兕好奇问道:“是贼首之女?没听过她有后?” 彭耆老早年是个教书先生,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望,战乱的时候跟过辅公祏,唐王朝平定江南的时候,受到李靖的礼遇,还当过他的幕僚,在江南苏州做过县令,最后弃官还乡,在乡里开书塾育人,因威望推为地方耆老。 “如此,晚生就放心了。” 小豆子也看到了熟悉的驴车,开心的放下了书本,大叫着“祖父”,蹦跳着跑开了。 彭耆老强笑道:“怕了?这可不像你!” 陈青兕摇头忧心忡忡道:“晚生无愧于心,有何可惧?只是担心苦了萧家娘子,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是好?” 至于恶行,想想也知怎么回事。 悔婚等于犯法,就现在的情况,若是下狱,等于给了萧家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别想出来了。 初唐武德之充沛参不得假,十万以上的造反,两个文官带着地方兵马两月不到就平定了。 就用了三步棋:封锁战区,限制动乱扩散;舆论战,宣扬叛军恶行;最后飞龙骑脸,根本就用不着李世民留下的那一票战将。 彭耆老心情沉重,他最清楚造反的原因,见陈青兕受舆论影响,却也不好解释,只是叹了口气。 彭耆老道:“是贼首妹妹之女,叛军的二号贼首章叔胤的女儿。年岁不大,成不了气候的,不用过于担心了。” 其实在彻底接受陈青兕记忆之后,他对于彭耆老已经没有最开始的怀疑了。 彭耆老上了年纪,劳累一夜,这事情说完立刻忍不住哈欠连天。 彭耆老已经从匡正口中得知陈青兕的情况,不住点头:“好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所以陈青兕笃定了戴洪凌不敢赌,也算准了本就因为萧淑妃焦头烂额的金陵萧家不敢贸然对他出手。 陈青兕忙道:“晚生万不敢有如此想法,只是在考虑如何才能保护她。” 陈青兕好似心头大石落地一般。 有当棋子的觉悟,才能获得下棋的机会。 陈青兕慢慢地走过去,看着下了驴车一脸疲累的彭耆老,心中也涌现出微微的感动,叫了一声:“耆老。” 匡正先一步道:“县里派遣的兵士黄昏便至,某先去做些安排。” 李治现在一心想要废王立武,但长孙无忌死活不同意,而褚遂良一行人用天灾、江南兵祸大做文章,来指责李治帝王的德行操守。 彭耆老一时也揣测不出陈青兕心中所想,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只能说道:“放心吧,叛军早已覆灭。什么乘凤凰离去都是谣言,叛军的核心成员无一幸免,唯有一幼女侥幸逃脱……” 陈青兕心中大石落下,从政二十余年,他最能体会大多官员无功无过的求稳心态。 当然陈青兕此刻并不确定那几人就是萧家的手笔…… 陈青兕自语道:“听说那叛贼头子会妖术,将要被擒的时候天边飘来一朵彩云,一只巨大的凤凰降落在山头,载着叛贼腾空而去。要真有叛军藏匿山中,我岂不是坏了他们的好事?” 李治一时半会儿奈何不得长孙无忌、褚遂良更奈何不得天灾,唯有江南兵祸能够发泄心中郁结。 既然是人家手中的一枚棋子,那就当好棋子的本分,顺着棋手的想法走。 “耆老,听说火凤妖人可凶残了,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陈青兕面带惊恐。 没有事就是天大的好事,一旦有威胁自身的事情,哪怕概率低得可怜,也不敢用自己的前途去赌。 彭耆老只是应了一声,就拉着陈青兕道:“别站着,进去坐下说话……” 想要下棋,想要掀翻棋盘,得有那个本事能力才行。 这是唐军的舆论战。 彭耆老一生教出不少学生,让他记数都算不过来了。但陈青兕却是他的最后一位,虽未拜师,然一直将之视为学生,也深得陈青兕本人尊敬。 只是陈青兕后世混迹官场二十年,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机关算计,早已养成对于任何人、事都习惯性地存有三分谨慎,改不了。 陈青兕见状连忙行礼退下。 猛然间,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子,说道:“傻小子莫要多想,这事可说不得。你们婚书已定,若想悔婚,让萧家成为笑柄,你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 妻子未犯七出罪是不得随意抛弃的。 来到院中,陈青兕抬头仰望天空,笑脸对着笑脸,微眯着眼睛,脸上没有半点受制于人的苦恼。 反抗不了,不如好好享受。 他先让小豆子自己去玩,然后将戴洪凌派兵入村驻扎,分批次进山搜查的情况向陈青兕细说。 言语中的欣慰却是遮掩不住的。 陈青兕不介意成为人家手中的棋子,看谁笑到最后便是。 就是不知道那个萧妙宸长得如何? 配不配得上英俊潇洒,倜傥睿智的自己! 陈青兕对于这具身体最满意的就是他拥有一张阳光俊朗的外貌,比后世的他可帅多了。 第8章 传承 第8章传承 接下来几日,陈青兕都住在彭耆老的家中。 本来宁静祥和的铜官村因为他的自保之言,多了许多热闹,空气中也流露出一丝丝的紧张。 毕竟原本一个不足百户的小村,突然来了两百兵士驻扎,很多事情自然不一样。 不过初步来看,对于铜官村来说,还是一个好事。 多了两百人,吃喝拉撒睡,带动了村里不少的经济。 当然也仅限于现在…… 兵痞子哪里都有,练就一身武艺就不是用来讲道理的。 只是陈硕真造反带来的影响力还没有下去,在这风口浪尖上,没人敢惹事,入店吃饭打酒都老老实实的付钱。 之前陈青兕为了生计上下奔波,彭耆老并没有机会详细的教导,趁着此番养病的机会,正式给他讲学。 陈青兕也很利索地将原主想叫却一直不敢叫的两个字叫了出来:“先生!” 陈青兕见彭耆老如此慎重,也是慎重的双手接过公文,硬壳上写着五个字“治苏州六策”。 “那学生就拜读先生良策!”陈青兕打开折子,认真观看。 彭耆老开怀一笑,这小子自拜师之后,嘴巴甜了不少。 陈青兕摇了摇头,在他记忆中彭耆老原来是个人物,只是跟苏州刺史闹掰了,回乡教书,时日一久,原来的人脉都淡薄了,远不如以往风光。 陈硕真就是一百姓,她能够以女子之身,掀起波及三州十万规模的叛乱,怎么可能仅靠鬼神洗脑? 如果真依照彭耆老的治理方案来执行,在没有庸吏昏官拖后腿的情况下,浙东的陈硕真起义大概率不会发生。 “先帝四方征战,扬威四海,自然不是过错。只是大军征伐,需要大量粮食,以牺牲江南而换取今日之盛,学生以为这是取舍,而非对错。” 陈青兕听得是津津有味。 彭耆老亦笑纳了这个尊称。 彭耆老带着几分复杂地看着疯狂吸取知识的陈青兕,说道:“青兕可知当初为师为何弃官授学?” 陈青兕知道这个时期的社会人都有表字,所以他穿越以后,已经给自己取了一个,不过现在他很麻溜的作揖道:“双亲并未留有表字,学生请先生赐字。” 强大的接受能力,能够举一反三的敏锐思维,皆令之暗暗心惊,知道自己是看走眼了。 真实就是被压榨太狠,活不下去了。 陈青兕有些明白为何自己这位先生会弃官不干了,整理了一下思路,带着几分拘谨地说道:“先生这治苏州六策,充分发挥了当地的人文地理优势,方法是极好的。不过,学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彭耆老有些意外,但想到这几日对方的表现,又觉在情理之中:“直说无妨!” 只是…… 彭耆老所写的苏州六策,在陈青兕看来是极为奥妙的,大体的思路是利用江南的水网,围绕太湖,将苏州、杭州、常州紧密联系,一并开发治理,上连扬州,下通杭州、泉州,让江南形成一个相互补足的整体。 真要确切落实,得利的不只是苏、杭、常三州地,还能辐射附近州县:比如此番爆发民变的浙东地域。 彭耆老并未说话,犹豫片刻,转身回内屋,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带着几分怀念,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取出一份年代久远发黄的公文折子,递给了陈青兕。 彭耆老欣慰道:“说得好!为师当年看不透,无法理解,这才愤而去官。你小小年纪,能够冷静看待此事,比先生当年强了不少。” 陈青兕看着彭耆老所写的治理之法,不住地颔首点头。 陈青兕道:“先生的政策是好的,只是不符合时势大局,没有半点的可行性。”他顿了顿道:“学生就说直白了,朝廷不需要一个经济繁荣的江南,而是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为朝廷提供大量粮食支援的江南。” 陈青兕疑问道:“先生写的?” 彭耆老并非迂腐书生,他经历过乱世,当过一县之长,有着丰富的阅历见识,还有充足的基层经验,他所教的东西都是书本上没有的。 “先生!” 他后世本就有着很深的经验,只是时代制度不同。他的所学拿到这个时代生搬硬套是行不通的,不过可与彭耆老传授的知识相互照应,有助于吸收理解彭耆老传授的知识。 陈青兕看着自己的老师道:“确实不公,可是值得。” 彭耆老吐了口气,方才微笑道:“早年写的,你且看看。” “只能说: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彭耆老道:“希望如此!” “若非先帝励精图治,于贞观四年,擒颉利可汗入京,将之覆灭,朝廷现在依旧受突厥威胁。届时是什么景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天下事有舍有得,隋末动乱,天下人口锐减,北面突厥强盛,正所谓控弦之士多达百余万,戎狄炽强,古未有也。突厥酋长重用汉人,以入主中原成就北魏之事为目的,扶持各路诸侯内斗,好收渔翁之利。是先帝以雷霆之势,擒二王而定四海,方破此局。然突厥依旧强势,高祖甚至动了放弃关中,迁都南阳的念头。而后突厥更是大军直逼国都长安,签下耻辱的渭水之盟。” 彭耆老叹道:“何其不公!江南百姓累死累活,连年丰收,却穷困潦倒。最后不得不奋起反抗,成为他人晋升的功绩。谁又能说明白这个道理?” 他顿了顿,说道:“你及冠已有年余,还没有起表字吧。” 这个学生只怕比自己以往教的那些更加出色。 陈青兕道:“先生亦不必过于担忧,陈硕真叛乱已经给了朝廷一计警钟。江南付出太多,只要庙堂上的诸相还有脑子,就应该缓一缓,让江南喘一口气。” 彭耆老道:“就叫负道如何?” 陈青兕忙道:“谢先生赐字,学生不负先生教诲。” 彭耆老满意的颔首点头,说道:“在成亲之前,伱便在此地住下。先生传授你一些出村以后,用得到的知识。” 新书期间,兄弟们有票的支持一下,拜谢。再谢越级击杀书友的一千五百赏,谢谢! 第9章 来人 第9章来人 彭耆老言语中透着几分离别的意思。 陈青兕也知道自己终究不是那个憨厚淳朴的山村小子,不甘心就此屈居这小小的山村。 不过他回忆起老人家这些年的照拂,说道:“先生,学生才疏学浅,愿意侍奉您老左右,聆听教诲。” 彭耆老看中的就是陈青兕的秉性道:“知你孝顺,但好男儿理当干一番事业,不负此生。再说了,为师这里也有一事相求。” 他并不等回复,而是眺望远方,囔囔道:“为师生于江南,长于江南,爱煞了这片山水。昔年卫公平定江南,邀为师入京,看一看天下之大。为师最初也有些心动,最终故土难舍,故地难离,拒绝了卫公的邀请。现今追忆,每每念及江南百姓孤苦,只恨自己无力改变大局。希望你能背负为师的希望,尽己所能,对江南好一些。” 说到这里,他愁然长叹:“天下昌盛,独苦江南!” 陈青兕听了这八个字,也不禁肃然起敬,作揖道:“学生自当尽力。” 彭耆老带着几许欣慰展露了笑脸:“今日就到这里吧,为师累了……” 陈青兕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将《治苏州六策》双手抱着,道:“先生不如将这六策赠予学生,反正留在先生这里也是无用。” 彭耆老摇头苦笑,挥手示意陈青兕离去。 “给你!” 红衣女子接过过所,说道:“不用,将彭耆老家的方位指给我就好。” “我滴乖乖,跟这小娘子比起来,县里的花魁就是田里的土老鼠。” 胖县兵暗自腹诽骂了一句,却也后悔为何自己慢这一步。 红衣女子轻轻跃下马背,修长的双腿只是一点,人却稳稳当当的落地。 这些天作为当地唯一的捕快,几乎天天被义兴县里来的县兵拉着山上寻贼。 “耆老!” 一脸肾虚气息的阳刚喉间动了动,这红马是少见的良驹,高大威猛,目测肩高五尺,这女子竟轻飘飘地跃下马来,委实有些惊人。 “卫公?” 阳刚伸手接过,本想拿在手上好好端详,最好能闻闻味儿,目光落在过所身份一栏上,肾虚的气息瞬间不见,反倒是一脸潮红,双手将过所奉上,毕恭毕敬地道:“请,请入村,需不需要小的领路?” 陈青兕跑到屋外,方才停下脚步,重新打开折子,一边阅读,一边向客房走着。 胖县兵寻目望去也不由得一怔,目光所及之处,一人一马一剑,徐徐而来。 “若是能实地考察,相互印证,那就完美了。” 黄昏时分,匡正火急火燎地来寻彭耆老。 但今日上山,却意外寻得贼踪,他还砍杀了一人,少不得论功行赏,连日来的辛苦都有了回报。 相比前几天的萎靡,匡正今日心情大好。 陈青兕面色无任何波澜,脑子里却全是问号:这怎么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事情,怎么可能成真? 陈青兕暗暗琢磨,他受到这六策启发,自己也生出一些别的想法,只是事关民生的策略,不能纸上谈兵,要结合当地的情况,方才能够推行。 一个下午陈青兕都在研究彭耆老的六策,心痒难耐,只恨自己不是苏州刺史,不能立刻展开调研。 阳刚颤声道:“卫公的孙女!” 彭耆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旁的陈青兕,一开始他也以为这可能是巧合,但随着发现自己这个学生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了得,有了一定的怀疑,现在看来却是多心了。 他正想上前问话,却发现身旁的瘦子动作快如闪电,一下子就窜到了前面,非常温文尔雅地说道:“这位小娘子,来铜官村何事?在下义兴县十将阳刚,奉命检查过往行人过所,望小娘子配合。” 陈青兕也没有将自己当作外人,在一旁旁听。 红衣女子很客气爽朗一笑,信步入村。 如她的身手一样,红衣女子没有半点犹豫,从马囊里取出了自己的过所,递给阳刚。 世上哪有这种巧合? 一个如此热爱自己家乡的人,一定是做了详细的调查,根据地方的实际情况写出的治理之策,绝对是个宝贝,值得反复推敲研读。 胖县兵忍不住叫了一声。 彭耆老见状,笑得更开心了。 陈青兕开心作揖,甚至不顾脚伤,小跑地离去,好似怕彭耆老反悔一样。 “小陈兄弟并没有看错,山中确实有火凤妖人的踪迹。今日让我们遇上了,还大战了一场,只是他们异常凶悍,未有留下活口。” 胖县兵倒吸了口凉气:“哪个卫公?” 经过一个下午的休息,彭耆老精神已经大好,招呼匡正入议事厅说话。 阳刚却连忙拉着胖县兵让开了道路。 “还想窑子,像样的饭馆都没有一家,村里酿的酒跟张寡妇的洗澡水一个味,嘴里都淡出鸟了,太他娘的难熬了。” 匡正每天都累得如一条老狗,没少抱怨。 胖县兵还在发牢骚,却见瘦县兵直愣愣的瞪着村口,手指前方,大嘴张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铜官山并不算高,只是山层峦叠嶂,一山连着一山,连绵十里,想要在山里寻的人迹,不亚于大海捞针。 阳刚忙指着彭耆老家的方位指明,依旧恭敬的道:“就在村中心,很好找的。” 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变。 胖县兵满脑子疑惑,低声问道:“这位天仙一样的小娘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红色的骏马与黄昏的晚霞遥相呼应,马上骑着的是一位红衣女子,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好似天仙一般。 ****** 铜官村村口大街。 一胖一瘦的两名县兵正在相互抱怨:“什么鬼地方,连窑子都没有,待了那么多天,天天晚上湿裤裆。” 如此天仙美人儿,能够说上一句话也是好的。 “谢谢!”红衣女子客气说了一声,然后牵着马想要绕过阳刚入村。 讨要这《治苏州六策》并非只为讨老人家欢心,而是这六策确实值得学习研究。 阳刚道:“这天底下有第二个卫公?” 在大唐卫公只代表一人: 大唐军神! 李靖! 谢书友左岸悠扬与花琦千雪的百赏,谢谢! 第10章 军神后人 第10章军神后人 陈青兕替彭耆老送匡正出门,两人随意闲聊。 匡正笑声不绝,满脸的春风得意。 陈青兕了解此刻匡正心态,与义兴县县令的求稳不同,铜官村太小,村里难得有几个外人,他这个捕快平时就跟二溜子一样,游手好闲,根本没有立功的机会。 这次意外,在县里立功,斩获妖人,获得功勋调入县里,那就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从零到一很难,但由一至二,却是容易了。 今日一战,等于是让匡正这个乡村小捕快迈入人生最关键的一步。 此刻也是他心理防线最松懈的时候。 陈青兕漫不经心地问道:“火凤妖人长得什么样子?听说他们人人皆有三头六臂,都会神仙法术。” 匡正摆了摆手道:“都是胡言,真要有三头六臂,还能让某三刀劈死?与正常人一般无二,都是一个头两个肩膀,与寻常百姓没有什么两样。不过他们身上都藏着兵器,身手皆不俗,凶悍之极,毫不畏死。一开始胡校觉得我们人多还想抓活的,结果兄弟们施展不开,伤了好几人。亏得胡校反应的快,下令不留手。不然小陈兄弟可能见不到哥儿我了……” 他说得轻松,却也见凶险。 陈青兕脸上露出恐惧之色,问道:“在哪里发现贼人的?以后要绕着走,可不能再次同他们撞上。一次是侥幸,可没有第二次了。” “在北坡遇上的。”匡正压根没有多想,能立此功,还多亏了这位小老弟,没有任何隐瞒,说道:“今日本打算往深处去搜查的,在北坡脚附近的小溪打些水,休息一下。意外发现了许多脚印,我们顺着踪迹追寻,发现了敌踪。小陈兄弟无须过于担心,也别想着上山了。之前是怀疑,现在确定了有妖人。高县尉已经入手封山事宜,并且向县里请求援助。估摸着州府都会有动静……” 陈青兕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刻道:“匡哥儿慢走,妖人凶悍,切务保重,不多送了。” 匡正笑着挥手:“留步留步!” 陈青兕慢悠悠的回走,满脑子都是“火凤妖人”,他真不信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随口一说,真就出现了妖人? 言出法随? 这不像是玄幻世界呀? 或许…… 陈青兕反向一想,脑中浮现了一个答案,这些火凤妖人有可能真就是因为自己的随口一言而出现的。 “小兄弟!” 陈青兕听到身后传来悦耳的呼喊。 转身便见一位英姿飒爽的妙龄少女,少女一袭红衣,光彩照人,容色艳丽,手上牵着一匹异常神骏的红马,轻步而来。她脚步迈得不大,却极有规律,顷刻间就到近处。 陈青兕也是见多识广之辈,后世应酬,也没少见各种风姿卓越的佳丽,但见面前此女,脑中不由闪过一丝念头:若那个萧氏女有这位少女的风采,那该多好。 收起心思,陈青兕作揖问好。 红衣少女问道:“请问彭耆老家住何处?” 陈青兕指明了道路,随口道:“就在不远处,在下给小娘子带路吧,彭耆老是在下恩师,最近就住在恩师家中。” “那多谢了!”红衣少女很飒爽的以男子的方式作揖,还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青兕在前面领路,眼眸中有着一丝期待,他故意一言不发,只是闷着头走。 红衣少女发现他脚步不快,似有残疾,有意放慢了步伐。 走了百步,红衣少女突然开口道:“小兄弟是本地人?” 陈青兕眼眸中透着一股笑意,说道:“是啊,生长于此,二十余载。” 红衣少女不再说话。 陈青兕也不找话题,领着对方直接进了院子。 这个时间点彭叔在地里,彭婶忙活着晚膳,小豆子在村里与其他孩童玩耍。 陈青兕让红衣少女在院子里等候,自己进屋去通知彭耆老。 彭耆老得知一妙龄少女拜访,也是一脸意外,走出屋子看着陌生中带着一丝丝熟悉的少女,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何时见过。 妙龄少女先一步作揖道:“晚辈李红清,家祖药师公,家父德謇公。今外出游历,路过义兴县,想起祖父追忆过往,常提彭耆老,特地前来拜会。” “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彭耆老一拍大腿,说道:“十二年前,令尊带着你来过,当年你还这么小。”他比划了一下到他膝盖往上一点,一脸开心:“快进屋,快进屋!负道,让你婶婶杀只鸡,弄两个蛋,有客人来了。” 自称李红清的少女,听彭耆老如此一说,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掩盖过去,仿佛见着亲人一样上前。 陈青兕心头也是一颤,轻声道:“先生,药师公不会就是卫公吧?” 他记得彭耆老曾经担任过李靖的幕僚。 彭耆老心情大好道:“自然是他。” 李靖是何许人? 古往今来华夏统帅军事水准最高的几人之一。 即便彭耆老上了年岁,不在乎名利,可听李靖念叨自己,仿佛年轻了十余岁。 得到了答案,陈青兕也有些激动,毕竟那是李靖啊! 因为过于厉害,都给后人编入神话了。 但她真是李靖的孙女? 陈青兕带着疑惑地走去了厨房,传达了彭耆老的意思。 彭婶看了看天边黄昏的彩霞,为难道:“这可来得不是时候,赶不上用膳时间了。” 陈青兕立刻道:“有我呐,给婶搭把手。” 彭婶道:“那伱去抓只鸡,将毛给拔了。” 陈青兕老练地宰杀去毛,清理细毛之余,闲聊着说起了李德謇、李红清父女。 彭婶想了半天,随口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听你彭叔说了,当年什么先帝的太子不是现在这一位圣人,叫什么?后来造反了……” “李承乾!” “对,就是李承乾。李德謇跟李承乾的关系很好,受到了牵连。一开始听说是贬罚到了岭南呢,是卫公用自己的功勋保住了他,换了地,就在太湖对面的苏州。印象中李德謇来过几次,好久没来了。至于你说的小娘子,就来了那一次。” 兄弟们有各种票票的支持一下,谢谢! 第11章 分析筹备 第11章分析筹备 陈青兕了解了一些想知道的情况,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了手中的鸡,然后故意帮了一个倒忙,给彭婶轰出了厨房。 陈青兕嬉笑着道着歉,然后找了一些阳羡茶,理所当然地走进了大厅。 一老一少聊得正欢。 见陈青兕端着茶具入内,彭耆老方才道:“看我,老糊涂了,贵客来了,竟忘记奉茶了。” 李红清道:“晚辈算什么贵客,彭爷爷太过生分,以后可不敢来了。” “好好好!”彭耆老给逗得哈哈大笑,说道:“不生分不生分,但也得尝尝这阳羡茶。江南人杰地灵,物产富饶,种类繁多。可真要说个高下,我们义兴县的阳羡茶,足可位列三甲。” 他语气充满了自豪。 这个时代龙井还未扬名,阳羡是当之无愧的王者,能与之一较高下的唯有巴蜀的蒙顶石花。 陈青兕在心底吐槽,手上却很熟练的将茶饼碾碎,然后打点姜末,放些盐,加点猪油,放在炭火上煮。 那滋味,够劲。 北坡位于铜官山外围,火凤社真一开始藏匿山中,发现有官兵连日搜寻,肯定会往深处躲藏,哪里可能出现在北坡。 就这味,他慢慢细品都险些压不住表情,这可爱的小姑娘居然用灌? 这当饮酒了? 茶味入喉,李红清俏脸憋的通红,一副想呕又不愿呕的表情,最后强咽了下去,挤出一句话:“味道不错。” 陈青兕道:“下次吧,待朝廷清缴了山中的火凤妖人,在下可为娘子充当向导。铜官山的一草一木,在下了如指掌。不过山中少人有来往,虽无虎狼猛兽,却也常有豺狗、野猪等厉害伤人的家伙出现,不是游玩之地。” 哪怕炒茶是王道。 当然如果你有绝对的威望力量,让大众来迁就你,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是仪式,一种习惯,代表了对主人家的尊重。 彭耆老是江南本地人,爱煞了这片山水,足迹踏遍山川河流。 所以陈青兕每喝一口茶,就觉得身上动力足了一分:总有一天得让天下人迁就自己,改煮茶为炒茶。 真勇士啊! 这也是为何匡正会在山中北坡遇到对方的原因。 喝习惯了炒茶的陈青兕,每次喝这玩意都觉得胃在翻滚,但他次次都很享受的喝完。 陈青兕立刻道:“李家娘子来得怕不是时候,伱是不知,山中出现了火凤社的妖人。今日还与县兵相遇,大打了一场,死伤了不少人。现在入山的大道已设有关卡,唯有几条隐秘小道可以通往山上。义兴县的高县尉正向上反映,请求支援,届时整个铜官山都会给封死。” 李红清此刻入村,绝非巧合…… 想必火凤社自己都不知对方下落,突然传出铜官山有火凤社余孽的踪迹,自会引来他人注意。 李红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口道:“这个郎君放心,余自幼习武练剑,应对此类风险,绰绰有余。” 李红清很是爽朗,借熟水冲淡了嘴里的味道,又开始与彭耆老谈地。 李红清说道:“南山白额虎,长桥下蛟龙,铜官山也是大大的有名哩,就是不知山中景色如何?” 乱军之中,小妖女潜逃。 炒茶不难,但在这个大众都在喝煮茶的时代,你喝炒茶就是异类。 李红清道:“如此晚辈倒想见一见。” 那小娘子生得绝美,走南闯北阅历丰富,能活到现在一身武艺应该不俗。 吃饱喝足,陈青兕借口散步消食,离开了彭耆老的家。 陈青兕眼眸中透出一抹笑意。 两人终于在不经意间说到了铜官山。 李靖当年请他当幕僚,看中的也是这点。 李靖的孙女?哪怕不是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也不至于浪迹江湖吧。 李红清看年纪因不满二十,但她居然能与彭耆老一并赞美江南的山山水水。 到了用膳时间,三人就在大厅用膳。 陈青兕很贴心地送上了一杯熟水。 很多时候陈青兕甚至都插不上嘴。 彭耆老品得格外认真,就如喝甘露一样,甚至闭眼回味。 李红清一脸遗憾,道:“那太可惜了。” 陈青兕不再说话。 李红清略微不满地横了陈青兕一眼,对彭耆老道:“让彭爷爷见笑了。” 彭耆老曾说朝廷歼灭了叛军的所有骨干,但跑了一个小妖女。 李红清很有仪态地接过茶盏,看着色白如乳的茶汤,嗅着茶味、姜味、猪油味混杂的汤汁,诱人的殷桃小嘴张了张,在陈青兕期盼的眼神中,美眸一闭,若勇士一般,大灌了一口。 唯有不了解当地情况,偷偷入山搜寻救援的人,才会出现于此,让匡正他们逮个正着。 陈青兕在一旁听着暗暗心惊,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就算当年李德謇受到李承乾的牵累,给贬罚至苏州,去官去爵,但他终究是李靖的嫡长子,怎么样也不会过得太差。 彭耆老不以为意,说道:“此物爱它之人,如饮甘霖,厌它之人,犹喝苦胆,不喜不必强求。” 他已经想明白了一切,并非他言出法随,说山中有火凤社的妖人,山中就有火凤社的妖人,而是他说了火凤社的妖人,才引来真正火凤社的妖人。 总不能拿后世自己见过的江南山水,与两人一并探讨吧。 陈青兕听得出来,李红清并非一味的附和彭耆老,而是真有这个阅历,至少她说的地方都应该走过。 南山就是铜官山,只是叫法不一。 这下陈青兕是真傻眼了。 漫步在小村中,陈青兕神色凝重,现在他有八成把握,这个李红清就是冲着火凤社的妖人来的。 她这一说话,一股猪油味冲上味蕾,双颊微微鼓起,但很快就消了下去。 彭耆老道:“层峦叠嶂,巍峨雄伟,也是别有风味。” 陈青兕看着大快朵颐的李红清,越来越觉得这家伙是假冒的。 自己也练过刀法,如果是巅峰状态应该有一战之力,现在腿脚不便,还是要谨慎些好。 “得做些准备。” 念及于此,陈青兕快步向自己家中走去。 有票票的兄弟们支持一下! 第12章 捆绑 第12章捆绑 陈青兕在家里转了一圈,挑选了几样用得上的工具:绳索、猎网还有弓箭。 为了生存,他跟村里的猎户学了不少狩猎技巧。 儒家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练习射箭,既是君子六艺之一,也能养家糊口,故而陈青兕在射箭上下了不少功夫,箭法相当出色,远比刀法厉害。 在折冲府训练的时候,他便因为箭术精准给编入弓手营。 将该带的都带上,陈青兕这才关上门,返回彭耆老的家。 这个时代村里都睡得很早,入夜以后便寂静无声。 陈青兕加固了门栓,做好了一切布置,然后靠着墙壁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李红清的目的他已经试探出来了,就算不是火凤社的余孽,也跟火凤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混入村中,只为打探情报,陈青兕可以装作不知道,今日还有意透露了不少消息,让对方能够早些离开。 怕就怕对方一意孤行,还将主意打到他们身上,搅得他们不得安生。 陈青兕有心在这个时代干出一点事业,不想跟火凤社产生任何纠葛。 尽管他知道火凤社大部分人都是受压迫的可怜人…… 田野里的虫鸣声骤成一篇乐章,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忽然,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陈青兕警觉地睁开双眼,用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望向了声音的来源:一根纤细的管子从门缝里伸出来,然后几缕青烟从细管里吹入。 “迷烟?” 这种事情居然让自己遇到了? 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自己屏住呼吸,对着那管子反吹一口气,那会是什么情况? 强压下这个念头,轻手轻脚的从一旁的洗漱架上取来挂着的毛巾,晚上洗漱后并未干透,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迷香有没有电视里的那个效果,捂着口鼻,然后趴在地上。 根据物理定律,烟雾的一般会往上飘,趴着准没错。 过了一会儿,一把细长的匕首从门缝里探了出来,意图将门栓挑开。 陈青兕并不慌张,熄灯前他特地加固了门栓,仅靠匕首决计打不开的。 屋外之人挑了半天,果然选择了放弃,转攻门窗。 他所住的客房有前后两扇窗子,前窗对着大院,后窗对着的是一个柴房。 前窗被他以同样的方式封住了,除非暴力破窗,外面是没办法打开的。 应该是有过教训,屋外之人并没有过多的尝试,绕到了后院。 现在是夏末时节,夜间闷热,后窗半开着并未关上。 纤细的手臂将后窗推开,黑影色的影子轻手轻脚地跃窗而入。 随即“呀”的一声惊呼,黑影“嗖”的一下,升到了半空。 “呼呼!” 吹亮了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陈青兕看着挂在屋檐上的猎物,并没有多余的喜悦,而是头疼。 如果对方不找上自己,他真就装傻充愣,将她视为李靖的孙女,客客气气招待,大大方方送走。 现在非得寻上自己,将自己拉进泥潭。 猎物穿着一身灰色的夜行衣,戴着黑帽,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并不能看出是谁。但从那声惊呼和身形都可以判断就是李红清…… 很意外,给猎网兜住的黑衣人竟然没有叫唤,而是在网中用力挣扎。 但她受猎网吊着,身躯呈“√”形,屁股在下,头脚朝上,根本无处发力。 乖乖! 这身材绝了…… 陈青兕初次见李红清便觉得她身材绝佳,只是现在是初唐,远不及日后盛唐开放,一袭红衣将自己的身段裹得非常严实,很难看出妖娆的身材。 现在她换上了一身夜行衣,又给猎网套住,将自己的身材完全展露。 看着不住扭着小蛮腰的李红清,陈青兕忍不住说道:“别费力了,这是抓野猪的网子,三四百斤的野猪都逃脱不开。” 何况这陷阱他还根据后世的力学原理,做了一定的改良。 “放我下来!”李红清不听,依旧挣扎着,嘴里低吼了一声,声音不大,似乎生怕被人听到。 “好的!” 陈青兕答应得很利落,解开拉着猎网的绳子。 李红清“嗖”地一下摔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但就是没有叫喊出声。 陈青兕快步上前,抓住一只卡在猎网外的手,一手扯过她面罩,毫不怜香惜玉地塞进她嘴里。然后将她的手扭到她身后,用绳子将之跟大腿连在一起,她手越挣扎,身子勒她大腿就越紧,整个人更无法使力。 李红清好似一匹难以驯服的小野马,依旧不住地挣扎。 陈青兕使用的是猎人结,越是挣扎,网得越紧实,能动的空间越来越小。 陈青兕看着李红清眼眶微红,娇艳欲滴的样子,身躯让猎网绷紧成一圈,该凸的凸,当凹的凹,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味。 “咳咳!” 他缓解了尴尬,说道:“李家娘子,在下并无恶意,甚至不想与你们有任何关系。你老实回答我几句话,我便放了你。” 李红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窘境,眼中透着不甘愤恨之意,屈辱地点了点头。 陈青兕收回了塞进她嘴里的面巾,说道:“我知伱是为了火凤社的小妖女而来,你也不用否认。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真是药师公的孙女?” 陈青兕在考虑要不要将她交给官府,只是万一真是李靖的孙女,那可不好办了…… 这一刻他没有那么渴望手中能够握有权力! “好了,后生,卖老夫一个面子!” “砰”的一声闷响,给门栓加固的大门居然开了。 一人大步走进了屋子里。 陈青兕毛孔悚然,好似惊了的猫一样,跳到了李红清的身后,看着走进来的人。 来人身形高大,须发皆白,穿着一身灰色的麻布袍子,五官有些丑陋的老者。老者脸上满是笑意,但气度恢宏,一步一步徐徐入内,龙骧虎步。 “站住,你是何人?” 陈青兕手中握着一支箭矢,箭尖对着地上的李红清。 “老夫张仲坚,江湖上的人都叫老夫虬髯客。” 兄弟们,新书求各种支持,拜谢! 第13章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第13章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张仲坚? 虬鬤客? 陈青兕有些口干舌燥,这么说,这丫头真就是李靖的孙女? 风尘三侠的传奇事迹,不只是他在后世各种传奇中听过,陈青兕自身的记忆中都有许多关于他的传奇,江南第一豪杰,于群侠中一呼百应,威望奇高,后来销声匿迹,有传言去了海外,现在竟然出现在此处。 “小友看来听过老夫的名字,也知老夫为人,一诺千金,从不说谎。” “我这孙女作此打扮夜入你屋,并无恶意。” “说来话长,老夫年轻时曾愧对一人,许下誓言,但有所托,万死不辞。此人小友想必不认识,也无须知道。” “不过她的徒弟你应该听过,火凤社陈硕真……” 陈青兕听过陈硕真的传闻,当年清溪县发生了百年不遇的洪灾,她不顾自己安危,打开东家的粮仓救济灾民,被打得遍体鳞伤。得到救济粮的百姓将陈硕真救出,助她逃匿山中。 相传她在山中遇到了太上老君,授予仙法,下山之后,创立火凤社图谋造反。 如此看来,什么太上老君是假,遇到了虬鬤客当年相识的奇人才是真的。 张仲坚继续道:“陈硕真以卵击石自取灭亡,那人传信于我,将陈硕真侄女托付,让老夫护她周全。此事责无旁贷,只是那小女在战乱中失散,毫无音讯。意外得知在铜官山出现踪迹,追寻至此。老夫动用以往的关系,暗中调查,怀疑此事有误。那小女出现在此地的可能微乎其微。” 其实他还有话没说出来,如果让陈青兕套问出李红清的身份,是火凤社余孽是上缴邀功,还是别的,真是李靖的孙女,是杀,还是什么。 张仲坚道:“他这是做好了跟我们同归于尽的觉悟呢!你祖父向来不怕对手武艺如何,也就是多三两下的事情。可怕人多啊,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村里可有兵呢,都知道他曾是火凤社的目标,丫头你或许还有机会突出重围,我便不行了。” 李红清道:“不就是老槐树下……对了,那里有集合铃铛。他这是……” 陈青兕也没有放了李红清,而是信步走出屋外,来到了屋前的一棵老槐树下。 李红清脸色一僵,忙道:“这是何意?他还能威胁到您?” “好主意!” 张仲坚道:“比你想象中的厉害,既然人不在这里,就说明他没有遇到火凤社的人。那他的伤是怎么来的?谁会无故刺杀一无权无势的百姓?兰陵萧氏,以为拿捏一个百姓很容易,结果反被逼得进退不得。一个无人可依,处处受制的百姓,竟游走于危难之间。这种人就缺一个机遇,要不身死,要不一飞冲天。” 李红清道:“哼!” “为求一答案,避免空费时日。这才有了红清入村调查一事,她与彭耆老有些渊源,正好可以打探一些事情。” “红清得她祖母真传,又常年跟随老夫走南闯北,武功见识远胜常人。你能擒她,足见不凡。老夫将因果全盘托出,相信小友有足够的才智明断敌友,选择进退。” 陈青兕道:“老前辈说得在理,就凭您老展现出来的武力,捏死我这后生晚辈,便如捏死蚂蚁一般。以李家娘子的命,换我的命,确实是我赚了。这样吧,您老退到屋后柴房处,我自放了李家娘子如何?” 还要不要行走江湖了? 她看着身旁的太爷,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张仲坚摇头笑道:“也罢,老朽今日欠你一个人情,还望小友告之。” “红清有几分她祖母之风,嫉恶如仇,性子刚烈,行事难免有些冲动。” 陈青兕近乎脱力的靠在了槐树上,长吐了口气。 陈青兕道:“一命换一命,我与前辈做了最公平的交易,何必强求更多?” 李红清气红了眼,像一头猎豹,冲向屋外。 张仲坚毫不犹豫地走出了屋子。 张仲坚见状会意一笑,入屋解开了李红清身上的猎网。 张仲坚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现在她却有些后悔了。 李红清极不情愿的取来小红马与行囊,一老一少,渐行渐远。 李红清只觉得凉飕飕的,抿着嘴,道:“不至于吧,他真如此厉害?” 张仲坚笑道:“你回想一下,他离开屋子后,到了什么地方。” 李红清突然停住了脚步,道:“那我还是去砍了他吧!” “老夫只想要一答案,并不想伤及伱我她任何一人性命。” 张仲坚摇头笑道:“还没顺气呢?” 张仲坚道:“这谁说得准?人心最是难测,祖父突然想到一人?” 张仲坚说了一声“后会有期“着示意李红清去取行囊。 陈青兕跟着道:“后会有期。”心里却加了句最好“后会无期”。 “你……”李红清更气的说不出话来,一摸腰间,佩剑不在,今夜他只想逼问答案,没想过暴露身份,更没想过平白取人性命。 张仲坚道:“那你现在回去,将他杀了?” “谁?” “曹操,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李红清嘴角抽了抽道:“那也不至于,归根结底,还是我潜入他屋里。可他也太卑鄙了,不行,这气不出,我念头不通达……要不,去揍他一顿?” 张仲坚却一把拉住了她,信马由缰般来到屋外,他也不靠近,只是用不大却能入耳的声音说道:“不知老夫要的答案,小友可否赐教?” 当然这老家伙最让人信服的还是那一手震断门栓的可怖实力。 陈青兕暗叫“厉害”,这老家伙一大把年纪,一言一行,有理有据,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李红清半晌才问道:“那他是好是坏?” 李红清越想越气,越走脚步越重,想着自己深得两大高手真传,策马仗剑,行侠仗义,到哪不给人称一句红衣侠女,今日倒好给一个脚上有伤,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人给擒拿住了,这要说出去,这脸往哪搁。 张仲坚道:“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吧,等我出了村,你再去揍他,这样,你祖父也不用跟他陪葬了。” 陈青兕话风一转,道:“老前辈德高望重,晚辈素来敬仰,此地却无前辈想找之人……” 张仲坚愕然道:“为何?” 李红清道:“江南让狗皇帝将治理成这样,那他肯定是个奸雄。” 手上有票的支持一下,拜谢! 第14章 乞丐 第14章乞丐 “啊哈!” 陈青兕打着哈气走向彭耆老的家,昨夜在虬鬤客、李红清离开以后,他并没有回屋休息,而是到了村里的县兵休息的营地拉着匡正聊了一个晚上,直至天明方才返回。 这刚入院子,陈青兕呆立当场。 小豆子高兴的叫道:“爹、娘,青兕哥回来了。” 让陈青兕呆傻的当然不是小豆子,而是小豆子身旁正喝着米粥的李红清。 李红清跟没事人一样,说道:“小陈兄弟好没礼貌,出去了也不打声招呼,让叔婶好一阵担心。” 听着抱怨,陈青兕都有些怀疑自己昨晚做了一场梦,这心念电转,竟一时不知如何答语。 “青娃子,还愣着做啥,快来吃饭了。”彭婶大声呼喝着。 陈青兕只好硬着头皮准备去盛饭。 李红清却端着碗在他身旁走过,轻飘飘地说道:“也不知收拾收拾,不怕让人知道你昨晚的勾当。” 陈青兕脚步一顿,不甘示弱地低声道:“又不是我夜探他人房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李红清秀眉一挑,随即又落了下来,说道:“彭婶,你煮的粥真好喝,还要一碗。” 彭婶爽朗的笑声响起:“有的有的,喜欢就多吃一些。” 这下轮到陈青兕忐忑了,问道:“伱不是走了吗?回来干什么?” 李红清轻笑:“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陈青兕留下一句话,心底却是骂娘:“猜你娘娘的腿。” 当即不理会李红清,快步走向厨房。 李红清跟着身后,小嘴儿翘成了月牙状,脑中浮现昨夜的景象:“丫头,想不想出口气?” “想!”没有任何的犹豫。 “想的话,你现在回去,顺便找个借口,就住在彭耆老那边。这气你就出了……” “陈小友心思深沉,异于常人。这类人往往善于谋划,揣摩他人之意,从而加以利用达到目的。你只要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就当一个木头杵在他附近,让他猜不透你的意思,那难受的就是他了。到时候,他睡觉都得睁一只眼……” 但很快她又带着些许淡淡的忧伤,脑中再次浮现离别的景象: “还是不要了,那人固然可恶,祖父的事情才最为重要。陈硕真是位英雄,她最后的遗愿,我辈应该替她完成。” “你呀,跟我那妹子一个性格。哪怕得罪杨素也要跟着你祖父,不惜浪迹天涯。但你祖母最终为了你祖父收敛了性子,你呢,真不顾你爹你娘,还有二叔?已经够了,不要再深入了。陈硕真在你眼中或许是位英雄,对于整个朝廷却是无可争议的叛贼。” “好烦!” 李红清真怀念早年闯荡江湖的日子,哪有那么多事情顾忌。 看着盛了饭,有些躲着自己的陈青兕,李红清又笑了起来,还是去欺负他,找找乐子吧。 陈青兕心不在焉地喝着粥,他并不想理会再次出现的李红清,但这丫头时不时地就会出现在他的左右,让他极不自在,对于这不可控的因素,有着莫名的烦躁。 “负道!” 陈青兕听着彭耆老叫自己,忙将碗筷放在地上,上前应答。 彭耆老道:“你换身稍微好些的衣服,今日随为师去县里,去拜会戴县令,然后去县里的萧家,与家老定下成亲的日期。” “好!”陈青兕应答得很是痛快。 李红清立刻道:“彭爷爷,现在这里有火凤妖人出没,晚辈有些担心,带晚辈一并去吧,顺便看看彭爷爷口中的景致。” 陈青兕脸当即就黑下来了。 彭耆老却一脸笑意,满口称好。 就如此一行三人,一驴车一骏马的奇怪组合向宜兴县出发了。 彭耆老自身是有一位专属车夫的,只是小村穷困,驴车容不得三人,也就由陈青兕代替车夫的位子。 路上彭耆老说着戴洪凌的事迹,想让陈青兕对他有多一些了解。在他的规划中,兰陵萧氏已经靠不住了,戴洪凌身为一县之长,提拔一个小吏还是有这个权力的。 “戴县长当任义兴县县令已经有十五载,此人最大的长处就是懂得明哲保身,为人沉稳,所以有些不求上进。” 陈青兕认真听着,心底嘀咕:“当了十五年的县令,还真是不求上进。” “负道莫要因此小觑了他,戴县长自他父亲病故后,在朝廷上没有任何人脉,全靠自己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才能坐稳此位多年……” 一路奔波,一行人进了义兴县。 义兴县并不繁华,甚至于有些冷清,往来百姓有些麻木,并无多少生气。 彭耆老、李红清早已习惯,这就是江南常见的样子。 陈青兕看着路上的乞丐,微微皱起了眉头:“先生,这些乞丐很奇怪,他们都是拖家带口的。” 李红清青着脸,这些年见惯了这景象,带着几分冷意的说道:“无以为继,拖家带口,有什么奇怪的。” 陈青兕并不理会,目光依旧落在那些乞丐身上。 彭耆老也奇怪的看着道路两旁,说道:“前些日子县里并没有那么多乞丐,这是怎么回事?没听说附近遭了灾啊……” 正说间前面出现了斗殴事件,六个乞丐围打一个乞丐,一边叫骂着,一边下着狠手。 “岂有此理!” 李红清娇喝一声,整个人如大鹏展翅,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腰间长剑在手中旋转。她以剑鞘对敌,招招击打对方要穴,只是三五招便将六位油滑凶悍的乞丐打得哭爹喊娘,落荒而逃。 陈青兕吞了口唾沫,好在这家伙还算讲理,没有对自己用强,不然这哪里挡得住。 李红清并不在乎倒在地上乞丐的邋遢,将他搀扶起来,然后从自己沉甸甸的钱袋里抓了一把铜钱。 “等一等!” 陈青兕跃下驴车,低声道:“太多了,会出人命的。” 李红清这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四周。 陈青兕从自己钱袋里拿过两个本就不多的通宝,塞给了对方,说道:“兄弟不是本地人吧?” 他眼中似乎闪着光…… 兄弟们手上有票的支持一下,不好意思,今天有事,更新晚了! 第15章 洞若观火 第15章洞若观火 乞丐死死的握着手中的两个通宝,人也有逃跑的意思,身上充满了惊惧怯弱的气息,但更多的是畏惧。 “我是延陵县来的……”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快步逃开,根本没有给陈青兕问第二句的机会。 延陵县? 陈青兕摸索着脑海里的记忆,这延陵县与义兴县相邻,位于西北处,但并不属于常州管辖,属于润州地界。 润州的乞丐,怎么跑到常州这边来了? 应该不是一例…… 他这一路上看来已经发现了许多拖家带口的乞丐,他们精神涣散,背着凌乱的杂物,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行走。 这个状态并非在行乞,而是在找睡觉的地方。 真正本地的乞丐怎么可能不知道在哪里可以睡觉? 说句不好听的,在地方当半年乞丐,哪个狗洞暖和都一清二楚。 “我们走吧!” 人跑了,陈青兕并不着急,打算向深处看看,这里是县外围,县里最冷清的地方,往县内繁华地方去应该还能看到更多。 李红清情绪有些不佳,应了一声,走向自己的小红马。 陈青兕驾驶着驴车向县内走去。 果然如他预想的一样:他们渐渐驶入县里的繁华地段,也有了许多烟火人气,商铺小摊在街上吆喝。 还有不少富贵子弟带着一群家丁耀武扬威。 同样的更多的乞丐出现在视线之中。 看着还算繁华的景象,彭耆老似乎感受到气氛有些烦闷,打破了寂静:“前面有一个集市,是义兴县最热闹的地方,你第一次上门,带些礼物较好。” 陈青兕若有所指的道:“那就去看看,答案就在这集市了。” 彭耆老也意识到自己这位学生似乎洞察了什么,问道:“可有发现?” 陈青兕道:“还不确定,待有了一定把握,便向先生说明。先生可知延陵县县令是谁,他背后可有什么人物?” 彭耆老说道:“这个为师恰巧知道,延陵县县令叫李津,他的父亲是陛下近前最信任的宠臣中书舍人李义府,此人原本是颍州长史,因受到褚遂良的针对,贬罚至延陵当县令。此人能力平庸,却爱附庸风雅,常年举办诗文赴会,名气极大,对于行政之事,却是一窍不通。” 陈青兕眼中的神采更甚,不再言语,驾车向着彭耆老指点的集市驶去。 彭耆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言语。 李红清却听得云里雾里,急的问道:“打什么哑谜,到底发现了什么?” 陈青兕直接一扬马鞭驾驴车便走,这娘们时刻在身旁转悠,完全不知她打什么主意,睡觉都睡不踏实,就得让她急一急。 李红清气得咬牙切齿,但还是策马跟上。 来到集市,一行人并没有看到繁华的景象,反而凌乱不堪,满地狼藉,各种打杂坏的摊子,还有踩烂的果蔬,甚至有猩红的液体…… 街道上都是大战后的迹象。 有的人在哭嚎,有的人在闷头收拾市场,有的人木讷的坐在地上。 街上的店铺大多关门了。 彭耆老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青兕跳下驴车,说道:“先生稍等,学生去问问缘由。” 李红清也下马跟上。 陈青兕见街道正中有一家正准备关门的酒肆,心念一动,问了一嘴:“你马背上这个红酒壶,盛的是水,还是酒?” 李红清毫不犹豫的道:“自然是酒。” “喝完了吧?我们村里可没有酿酒,需不需要灌满?” 李红清略显尴尬,此番来县里,心里想的头等大事便是买酒。 陈青兕没等李红清反应过来,将酒葫芦取在手上,大步走向酒肆。 李红清一愣神,竟没反应过来:好快的手脚。 “东家,别关门别关门,早就听说你们……”陈青兕瞄了一眼招牌说道:“桃花酒肆的美酒天下一绝,特地从百里外赶来喝酒的。您这店一关,我们可就白来了。” 店家听得心里舒坦,但想着先前动乱,还是道:“真是不巧,今个真没法做生意。” 陈青兕道:“那这样吧,您卖我几吊酒,将这葫芦灌满,也算不白跑一趟。” “罢了,客官店里坐。” 陈青兕信步入内,随口问道:“这大街上是怎么了,跟打了一场仗一样。” 店家语气充满了无奈:“可不就是打仗。两伙乞丐在这里大打出手,两边近乎百余人,打得昏天地暗的,哪有人敢做生意……” 李红清气恼道:“这是怎么回事?官府都不管的吗?” 店家苦笑道:“在以前,当然有人管,哪里容得乞丐们这般嚣张。现在县兵都调往了铜官山围剿火凤余孽,人手不足。这般大规模的斗殴,县里的衙役们根本不够用,集结了半天才凑成了一队人手。他们一露面,乞丐们都一哄而散了。” 李红清瞪了陈青兕一眼,提醒他这是他的问题。 陈青兕没理会她,继续问道:“这么大规模的斗殴,真是难得一见。在我们那地方,乞丐们都有一个头,由这个头管着下面的乞丐遵守规矩。” 店家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很是熟练,已经打满了酒,道:“我们这里原本也是一样,也有一个乞丐头。但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外来乞丐,他们人数极多,实力一点也不少于我们当地乞丐。今天就是为了争夺集市这块地方打了起来……” 他将打好的酒递给陈青兕。 陈青兕接过酒壶,开盖嗅了嗅,竖起了大拇指道:“店家好酒。” 店家乐得直笑。 陈青兕见李红清有咽口水的动作,将酒壶递给了她,大气的说道:“接着,付账!”然后脚底抹油的溜了。 李红清总觉得自己吃亏了,但见店家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老老实实的付了酒钱。 “怎么样?” 陈青兕还没有来到近处,彭耆老已经迫不及待的询问。 陈青兕轻声道:“如果我料想不差,应该是朝廷来天使暗访。这消息对于李舍人来说,不是秘密。他为了儿子的前途将此消息透露给李县令,李县令为了迎接天使,将县里的乞丐都往义兴县赶来了。” 兄弟们,手上有票的支持一下,谢谢了。在谢左岸悠扬、潜川又如斯书友的两百赏,两位数字书友跟潭石、 七号冲锋车书友的百赏,谢谢! 第16章 晚辈有一法 第16章晚辈有一法 “这太混账了!” 李红清听得是义愤填膺,气得凤眉直竖,想到县内的情况,手都不自觉的握在剑上,大有砍人的冲动。 彭耆老带着几分震撼的看着自己有些不认识的学生,想着他入城以后的态度,知道他早有此猜想。他知道官场老油条很多时候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洞察先机,从而在关键时候作出正确的决策与判断。 只是通过几个乞丐,竟联想到朝廷上层的动向? 这敏锐洞察力怎么出现在了一个还未入仕的后生身上? 彭耆老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自己这个学生或许天生就是当官的料,说道:“那此事当速速告之戴县长。” 陈青兕道:“这便去送他一份大礼,就看他接不接得住了。”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治这个皇帝当下风评并不好,本就受到长孙无忌、褚遂良这些辅政大臣的掣肘,又连年闹灾荒,江南还发生兵变,天下完全没有贞观风采。 陈硕真的起义就是一记警钟,凭借李治在历史上的表现来判断,他不可能坐视江南继续糜烂下去。 他父亲昔年与宰相杨恭仁关系匪浅,朝中还有一定依靠,随着杨恭仁的病故,他人脉断绝,就指望混到致仕年纪,能够安享晚年,在族谱上留下一笔。 得到彭耆老领人拜会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什么时候了,还来添乱。 以至于在很多人眼中,李治就是一个不靠谱的庸碌之君。 眼瞧着就要到时间,发生了这事…… 想要解决这些问题,就会推翻一些过时的旧制度。 他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陈青兕也暗暗好笑:这家伙知道李津的父亲李义府不好惹,让彭耆老出面,也够无耻的。 管仲这位大神就喜欢在大灾之年搞基建,让无家可归的百姓能够生存下去。 现在李唐的制度动荡并非李治这个皇帝能力不行,而是以长孙无忌、褚遂良为首的一派辅臣过于守旧,限制了李治的发挥。 如果他预判的没错,这一次李治派来的人一定是他最信任且拥有不小权力的重臣,为的就是解决江南这个烂摊子。 这一见面,戴洪凌就向彭耆老诉苦:“也不知为何,延陵县的李县令将他们县的乞丐流民都往我们义兴县驱赶,县里乱成了一团。这李县令最重长者,多次邀请叔父您赴会,由您出面,定能劝得他高抬贵手。” 戴洪凌压根不信,可事已至此,也只好说道:“久闻贤侄忠厚实诚,才气过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现在县内皆是乞丐流民,不知贤侄可有法应对?” 他压根就不觉得此事是陈青兕察觉的,只道是老人家为自己的学生铺路,故意这么说的。 彭耆老将陈青兕的猜测细说,戴洪凌脸色苍白,抓着彭耆老的手,说道:“叔父,那可如何是好?万一天使来到我们县,见今日情况,侄儿这一辈子可就完蛋了。” 彭耆老道:“戴县令莫要作无谓之功了,此事并非如此简单,我们入内细谈……” 陈青兕也不与他计较,作揖道:“回县令,此谓危机,有危方有机。李县令平时不注意民生,以至于境内流民乞丐横行,到了这关键时刻,掩耳盗铃,将流民乞丐驱逐他县。县令何不加以利用,将这些流民乞丐聚集起来,供给食物,以工代赈,充当劳力,建设县内设施?” 三人离开了集市,一路到了府衙。 可真要让他们干活,给了他们锄头铲子之类的铁器,那乱起来,是要人命的。 这世上不存在任何完美的制度政策,某项制度在推行实施的时候因适应当前的环境,效果拔群。可这时间一长,制度里存在的不足、漏洞就会显露,给人发现利用甚至控制,从而衍生全新的问题。 戴洪凌正在听县内长史汇报县里的情况,县内乞丐激增,县兵又调去了铜官村,治安难以维护,甚至发生了百人以上大规模的械斗,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这位求稳的县令有些手足无措,疲于应对。 彭耆老笑道:“县令真的看走眼了,洞察此事的人并非老朽,而是负道。” 谁表现的好,能抓住这个机会,一飞冲天,不在话下。 戴洪凌无机变巧思,面对突发事件缺乏果敢决断,可身为一县百姓的父母官,却也不是庸碌之辈,苦笑道:“贤侄有所不知,此法完全是自找麻烦。乞儿、流民确实有一大部分是真正无以为继的苦命人,然其中还有一部分是那种懒汉,惹是生非的地痞无赖。他们混迹在人群之中,不会感激朝廷为他们提供食物,并不会认真干活。反而会影响他人制造矛盾。况且今日殴斗,双方已经势如水火,聚在一起必生事端。若是在往常,我们可以安排县兵看护,能勉强维持治安。现在我们手中维护治安的人手不足,万一闹起来,谁当得起这个责任?” 只有将他们拿下,李治才能真正放开手脚,走向天皇大帝的道路。 戴洪凌心凉了半截,这是什么妙招? 以工代赈,用词倒是新鲜,但方法老祖宗在春秋战国时期已经用烂了。 但细细一想,却禀退了长史,亲自去迎接。 “彭叔父,您来得正是时候,救救你的侄儿吧!” 在推翻旧制度的过程中无可避免的涉及他人利益生出新的问题。 现在的情况是:李治能等,江南却等不了了。 但身为过来人,陈青兕很清楚前因后果,现在李唐朝廷出现的很多问题,除了天灾无可避免,其他很多问题是李世民贞观朝累积下来的旧患顽疾。 现在乞丐斗殴,充其量就是拳脚殴斗,今日械斗,用的也不过是棍子扫帚之类的工具,并没有惹出人命。 彭耆老看着向自己求救的戴洪凌,老脸不由一红,想着自己路上将他捧得,哪料遇到这突发事件,想得竟然是去向别人求放过。 此法绝不可行。 陈青兕对于戴洪凌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作揖道:“晚辈有一法,或可让他们双方唯县令之命从事,不敢多生事端。” 求票票,求收藏,无言拜谢! 第17章 升任佐史 第17章升任佐史 戴洪凌这才真正认真打量面前的少年郎,见他双目有神,气定神闲,完全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忙问道:“不知贤侄有何妙策?” 他心下突然多出一丝期待。 早在父亲以及启蒙恩师杨恭仁前后病故以后,这位戴县令已经没有多余的野望了,只想平静的混到致仕。 但如今机遇就在眼前,不安分的心,忍不住躁动,腐朽的身躯微微发热。 如果此人真拿出了可行的计策,将他打发离去,自己依法而行,独占其功,岂不美哉。 陈青兕没有立刻作答,只是皱着眉头,说道:“还是算了,此法未必行得通。万一出了岔子,连累到县令可是不妙。” 他可不信面前这个看似厚重,却没有多少担当的义兴县县令。 这次事件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戴洪凌一旦得知他的打算,破局方式,然后一脚将他踢开,自己领了功,那他找谁哭去。 戴洪凌脸色微变,加重了语气道:“成与不成都是法子,说出来一并商讨一二。” 陈青兕答非所问,而是很坚决的说道:“不如让晚辈放手一试?若成则恭喜县令,若败晚辈自当独领其过。” 气氛一下有些僵硬。 李红清听得是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两人说话听得费劲,一点也不像是男人。 彭耆老却听出了背后的意思,心下认为自己这个学生有些冒进,却也偏向于他,说道:“县令勿怪,老朽这学生不知轻重,妄自参与国事。老朽这便领他离去……” 让两人一唱一和,气得戴洪凌牙根痒痒的,却也不得不低头认栽,说道:“叔父哪里的话,自古英雄出少年。陈贤侄的能力,某还是放心的。某这便聘用陈贤侄为本官佐史……” 佐史顾名思义,就是一佐官,并不属于官,而是吏。 县令有权力私自招募吏为自己分担繁重的公务。 戴洪凌表现的很是大度道:“陈贤侄这下可以说了吧。” 陈青兕作揖道:“属下愿为县令效力,县令就等着属下的好消息吧。” 依旧一副死不开口的样子。 戴洪凌语气不善,走去上席,亲自写下了委任状,并盖上了自己的官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如此本官就恭贺陈佐史的消息了。” 他说着连招呼也不打,直接甩袖而去。 李红清看的莫名。 彭耆老却神色复杂,说道:“走吧!” 陈青兕欠身作揖:“学生让先生失望了。” 彭耆老微微摇头:“出去再说。” 李红清很想询问,却又怕暴露自己智商不够,强装毫不在意。 三人出了府衙,走了一段距离,彭耆老方才低声道:“你出身寒微,用手段维持自身利益无可厚非,可何至于如此?将事情关系闹得如此僵硬……” 陈青兕道:“先生,并非学生贪功冒进,亦非学生恃才傲物。实在是这位戴县令过于谨慎,毫无担当,不堪追随。即便学生将此功全数让于他,助他更进一步,才不配位,也当不久。跟随他,毫无前景可言。何况,学生看的出来,戴县令已经动了抢功之心,我若直接说出来,最后只怕连汤都喝不到。至于为何最后不说,学生担心戴县令另派他人办成此事。这样一来,身为长官,他功劳不变,学生的功绩却一分为二。那时学生这个佐史,可就任他拿捏了。” 彭耆老一瞬间竟说不出话来。 李红清也听明白了,问道:“你现在就不怕让他拿捏?” 陈青兕道:“短期内他却不敢,计策是我出,事情是我办,他要卸磨杀驴,对他名声不好。便是想要给我颜色,却也要等到风波之后了。真到了那时,一切尘埃落定。只能证明朝廷天使并未细查江南情况,或是从头到尾就不存在这个天使。那我又何必跟随一个注定无法升迁的县令看他脸色?” 李红清带着几分复杂的如实道:“你这人,真的有些可怕。” 陈青兕指着街上的乞丐,说道:“可我的法子能够给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活下去。” 李红清不说话了。 陈青兕问道:“想不想帮他们?” “想!”李红清回答的毫不犹豫。 陈青兕再道:“那就陪我去见两个人。” “好!”李红清回答的依旧斩钉截铁,为了这些受苦的百姓,她可以暂时放下昨夜受到的屈辱。 彭耆老听他说两个人,立刻意识到这是要去见延陵县与义兴县的乞丐头子,也只有他们能够管好那些惹是生非的无赖:“有把握吗?” “我一个人有些难,但有侠肝义胆,武艺超群的李家娘子相护,差不多十拿九稳了。” 李红清心情愉悦,眉梢都在跳动。 “那为师就等伱们好消息了!” ********** 扬州城。 与江南的凋零不同,这位与江南息息相关却又位于江北的城镇因受昔年杨广之故,出奇繁华。 江都尉娄师德快步来到都督府衙外,刚行通报,新任的扬州长史卢承业已经出门来迎。 娄师德受宠若惊的作揖问好。 卢承业却一把拉住他道:“宗仁,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入内说话。” 娄师德是贞观十八年的进士及第,他二十岁考中进士,为朝廷任命为江都县尉,至今十载余,一直兢兢业业,却不得重用。但这一切似乎有了改变…… 扬州与其他州县不同,内设都督府,管辖境内一切政务,都督府长史则为第一把手。 前任扬州长史房仁裕因平定睦州陈硕真叛乱有功升迁,新任扬州长史卢承业对娄师德却罕见器重,两人身份相差巨大,卢承业却一直屈尊以朋友相交,用他的话说娄师德有宰辅之器,值得托付子孙,焉能以官署常礼对待? 被拉进屋内的娄师德还有一些浑浑噩噩,这位长史对他实在太过热情。 “宗仁,你在扬州十年,对于江南当有一定了解。某在京中有一位至交,身怀机要,奉命南下江南,需一位向导领路。此事机密,不可直接用江南之人,某再三思量,觉得你最合适。” 第18章 丐首 第18章丐首 陈青兕、李红清安顿好彭耆老,两人找到了县里的不良帅余七。 这是唐朝一个奇怪的传统习惯。 除了有编制的捕头以外,地方官员会征用一些有劣迹的人充任逮捕小吏,称为不良,俗称不良脊烂,其统管者称不良帅。 名字听着有些霸气,后世不少人还根据他们创造故事情节,但其实大多就是体制内的编外人员。混迹于市井,替官府打听消息、通风报信赚赏钱;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却操着县老爷的心,立多大功劳也不属于自己,并不比街头小混混强多少。 陈青兕现在是佐史,属于胥吏,而不良帅只是职役,论地位要低他一筹。 余七这种在市井上混迹的人最是眼尖,尽管陈青兕除了相貌上乘,其他地方平平无奇,还有些腿脚不便,可他身旁却跟着一个天仙一样的大美人,衣着精致,还牵着一匹无比神骏的红马。 在江南马匹可是稀罕之物,日常所见大多都是驮马与骡马,常人家庭有一匹军马就很了不起了,何况是这种千里良驹。 余七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见过陈佐史,您有什么吩咐,卑职无有不从。” 陈青兕官架子十足道:“听说不良帅是县里的万事通,整个县内大大小小的事情就没有能瞒过你的,可知从延陵县窜入境内的那伙流民居于何处?” 余七脸上满是笑意开门见山道:“不是卑职自夸,县里的大小事情就没有几桩不知道的。回佐史,那些流民无地方住,现在多聚集在县西北的破庙里。聚集了不少人呢,据说晚上得有五百余人。” “带我去!我们会一会他们的头儿。” 余七并不觉得意外,今日发生了如此规模的斗殴,必然会派人去解决的,领头带着路,嘴里还叮嘱道:“佐史此去得小心说话,现在那伙人最难说话也最好对付。惹急了他们一拥而上,都不知找谁报仇。可要给他们一些吃的,让他们干什么都成。” 陈青兕又问起了对方乞丐头头的姓名,一些生活事迹。 他本不指望余七能够提供多少消息,毕竟对方是隔壁县的,还不属于同一州府。 但余七知道的比他想象中的要多。 “他们的丐首叫邹豪,原先是当地跑船的,后来生意不景气,他们自己干起了私活,结果受到地方丐首勒索,一气之下,领着跑船的弟兄将对方收拾了,自己当上了丐首。此人很讲义气,也守信用,风评不错,许多店铺甚至自动送上银钱,只要准时交费,不但不会有乞丐上门闹事,还会帮着驱赶其他乞丐。” 陈青兕哑然失笑,这不就是后世的那个嘛? “义气?说得好听,不过就是欺善怕恶罢了。” 李红清这位正义感满满的侠女,对于这种行径嗤之以鼻,她走南闯北,除了对付一些地主豪强,教训最多的就是这类丐首。 三人跟着来到了余七所说的破庙。 这里原先是火凤庙,供奉着九天玄女,两年前捣毁了,原本香火旺盛的庙宇,成了一处禁地,短短两年时间,已是杂草丛生。 不过大批乞丐流民的迁入,破庙周边的杂草已经给清除了,堆放起来,充当睡觉的垫子。 绝大多数的人都外出讨吃的去了,留在破庙周边的除了今日干架受伤的,还有一些就是避免报复的护卫。 陈青兕并没有直接入内,而是看着周边哀嚎受伤的流民,看着护卫巡逻的丐首心腹,见他们士气低落,表情麻木,轻笑道:“事情成了一半。” 李红清刚想询问,却见人已经往庙里深处走去了。 见生人上前,有人过来阻拦。 余七立刻挡在前头叫骂:“瞎了狗眼,陈佐史也敢阻挡。告诉你们丐首,就说义兴县陈佐史来了,让你们丐首快来迎接。” 他这不良人尽管是末等的小吏,却也自认为比一群乞丐高人一等。 本想上前查问的一听是官,亦不敢阻拦,转身就跑去通报。 破庙深处邹豪眉头拧成了一条线,听着周边人的哀嚎声,心乱如麻。 今日与当地乞丐一战,身为外来户,他们并未占得便宜,反而伤了三十余号人。 他们身上带着的一些口粮即将见底,再寻不得生计,庞大的队伍就带不下去了。 “头儿,外边来人了,说是官府的,姓陈的佐史。” 终于来了! 邹豪面色大喜,他等的就是官府来人,还是佐史。 佐史在县级别的官员中地位不高,但通常是县令的私人心腹,相当于后世的秘书,很多时候是可以代替县令行事的。 邹豪不敢有任何怠慢,快步出庙门迎接。 看着年轻俊朗的少年,心下有些怀疑,但见他身侧的李红清,怀疑跟着消散了:正常人有这样的随从? 陈青兕目光落在邹豪整齐干净的衣裳上,心中有数,并没有给邹豪好脸色,只是淡然应对,大步走进庙里。 邹豪也不在意,他这类人本就是九流之末,逼急了能咬人,正常状态下,不在乎什么面子。何况现在是寄人篱下,身在异地。 “邹豪,好大的胆子。” 陈青兕看着离自己好几步入庙的丐首。 邹豪赶忙作揖,说道:“草民惶恐,不知陈佐史所指何事?” 陈青兕轻哼道:“今日县中集市是伱存心挑起了吧。” 邹豪心下一惊,忙道:“佐史何出此言?我等逃难如此,只求一口饭吃,哪敢闹事,实在是赵狗儿欺人太甚,不让我等立足……” “够了!”陈青兕一步一步走到邹豪面前,他身形挺拔,高了这位丐首半个头,带着凝视的目光看着他,说道:“衣服不错,大腹便便,这些年没少挣吧。娶了几房妻妾?住多大的屋子?” 邹豪给瞧得心里发慌,情不自禁的退了两步,慌张道:“佐史到底何意?” “延陵县驱赶的是乞丐,以你现在的情况,哪有半点乞丐的样子?怎么驱赶,也赶不到你身上……你是自愿跟着来的?为什么?是怕手下没人了,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今日械斗,你不是想跟赵狗儿抢地盘,是故意挑起动乱,逼着府衙安顿你们,给你们一口吃的……” 兄弟们,有票的都支持一下,谢谢! 第19章 跪伏与强硬 第19章跪伏与强硬 邹豪面对陈青兕的咄咄逼人,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揭露了真实目的的愤怒,只是他的愤怒并没有爆发,而是化成了悲愤:“陈佐史是高高在上的云雀,哪里知道我们田鼠的苦难。您说得对也不对,我们是为一口饭而活,这有错吗?人活着不就是为吃一口能够活下去的饭?” “我们什么也没做,给官大爷当成狗一样驱赶驱逐。想讨取一口饭吃,却让三五人围着打,我们不该反抗?难不成乖乖等死?” “我是穷苦出身,最能体会饿着肚子的感觉。饿疯了,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陈佐史,你想必没有见过饿到了极致,不得不吃观音土充饥吧?再下去,我们真就要走到那一步了,用不了几天,你再来此处,可能就会看到一地的尸体。” “不是饿死的,是拉不出屎,活活憋死的。” 他说得涕泪横流,诉说着大灾时的景象,让自己处于道德的制高点,表述自己的不满。 听到他的话,感性的红衣女下已经微微动容。 周边听到邹豪悲鸣的人,有的忍不住哭泣。 陈青兕却道:“谁说戴县令对你们无动于衷的?” “只要戴县令能够给口吃的,我等愿意干任何事情。” 本来赵狗儿这群人就是在不良人的眼皮子底下干活的,官府允许他们的存在也确实是因为一个靠谱的丐首,能够协助地方管理好乞丐的问题。 陈青兕很平静的说道:“伱高兴的有点早了,在下可没说让你来统领这支队伍。今日你聚众闹事,犯了大忌。如果你得不到县令的谅解,但凡跟随你的人都得不到官府的救济,我们会在你们之中,选择一个有威望有担当之人,统领愿意听从号令的百姓。” 邹豪将胸口拍得震响,混朝廷官府的接济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那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半个月能够完工的事情,他们能吃上三个月的饭。 邹豪将此视为扩大实力的契机,收编流氓地痞充实自己的力量。随即而来实力壮大衍生的食物不足,成为他最大的烦扰。 只是有一点出乎他的意料,李津为了向朝廷使者展现一个富饶繁华的世外桃源,不但将乞丐驱赶了,还将一些游手好闲的流氓地痞,一些因意外身陷囹圄的穷苦人一并驱赶了。 陈青兕将剩余的钱丢在了邹豪的面前,大步走出庙宇,留下了一句话:“明日辰时一刻,独自一人,前往府衙向县令请罪。” 邹豪眼中闪过一丝热切,他在离开延陵县之前已经收买了李津身旁的近臣,得知了驱赶乞丐流民的原因,只要领着人熬过月余时间,回到延陵县,他依然是丐首,享受着乞丐们的孝敬。 李红清却有些复杂的看着身前的陈青兕,有点自我怀疑。 余七得了好处,办事更加卖力,将赵狗儿的底裤都说了出来。 “带我去赵狗儿……” 李红清麻木问:“你又懂了?” 他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了一袋通宝。 陈青兕伸手接过,从里面掏了一把,塞给了不良帅余七。 见此情景,陈青兕再度笑着对李红清说道:“事情成了。” 一瞬间,邹豪跪伏在地:“恳请陈佐史为小人说情,小人是猪油蒙了心,才有此荒唐之举。小人愿意听候差遣,不敢有任何懈怠。” 当然真正的大头并不归他们,却也心满意足了。 这些年她跟着张仲坚行侠仗义,也对付了不少为非作歹的丐首,但从没有过今日的感觉,就凭三言两语,就让对方俯首臣服? 三人来到赵狗儿的住处。 只要能够渡过今日难关,那么他的实力将会上升一个档次。 邹豪是有求于人。 赵狗儿此人叫赵全,狗儿是他的诨名,此人打小就好勇斗狠,获得了狗儿的名号,他是从最底层的打手一路打杀到今日这个地步的,手上沾染了不少人命,也惹了不少的仇家,也因如此,成为丐首以后特别惧死。相比邹豪富贵以后吃大餐住豪宅,赵狗儿却选择住在贫民区的弄堂深处,小小的弄堂布满护卫。 得到地方的救助支持也是迫在眉睫,这才有了今日的冲突爆发。 他们激昂的聚在一处,人人义愤填膺,说着邹豪一行外来乞丐的坏话。 陈青兕听得津津有味,就跟听古惑仔的故事一样。 余七身为不良帅本就不惧赵狗儿,此刻有陈青兕撑腰,更是嚣张。 “让开让开,陈佐史来了!” 邹豪如受五雷轰顶,他有今日的一切,全靠手上这些听话的乞丐。 陈青兕还看到了今日在街道上让李红清一人痛揍的六名乞丐。 余七笑嘻嘻的接过,道:“谢陈佐史。” 陈青兕并不答话,再次走向弄堂。 在这个危机的时候,如何有人能够带领他们吃饭,自己这些年累积的东西就要崩塌了。 赵狗儿睚眦必报,正在举行誓师大会,面对陈青兕、余七的到来,他并没有如邹豪那么热情。 绝大多数的人跟着他这个丐首仅是因为能够吃上一口饭。 他们与邹豪形成了一道人流,涌向了义兴县。 赵狗儿住在县里的贫民窟,沿途要经过一条深邃的弄堂,弄堂两边有不少乞丐叫花子。 在多年前,他领着一群船工盘踞延陵县的时候,靠的确实是义气,然而这些年过去了,过惯了安逸日子,维持众弟兄之间关系的唯有利益。 赵狗儿却是当地的丐首,他每年收到的财货八成都用来打点上下,跟县里的诸多官员有着密切的往来,甚至于更上一层的常州都有一定人脉,并不惧陈青兕与余七。 赵狗儿让自己的手下先出去,他直接走进后院,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袋大钱袋,客气的说道:“这位陈佐史是新上任的吧,县里大大小小的官人在下都识得,这是见面礼,陈佐史还请收下。今日陈佐史来是交朋友的,我赵狗儿欢迎,好酒好菜供上。可要当说客,息事宁人的?那就莫开尊口了……” 兄弟们手上有票的支持支持,谢谢! 第20章 致命弱点 第20章致命弱点 赵狗儿已经有了一点黑道巨擘的架势,不卑不亢。 余七眼中有些温怒,但他这个不良帅真拿赵狗儿这样黑白通吃的丐首没有办法。 李红清也有动手的意思,真让赵狗儿闹起来,那些真正孤苦的百姓。 陈青兕却很淡然的道:“那就没有谈的意思了。” 他转身欲走,突然回过头说:“丐首,你知道对付不听话的狗,应该用什么办法?” 赵狗儿脸色微变,但依旧维持一定气度,说道:“有本事就将狗腿打断吧。” 陈青兕微微摇头:“错了,打断狗腿,治标不治本。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一条听话的。以前没有条件,现在却是有了。” 唰! 赵狗儿原本桀骜的表情瞬间苍白。 他一直都明白一点,自己这个丐首不过是上层的玩具,还是可以用过就丢的那种。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出钱贿赂各方大佬的同时,对于县内不安分的对手,施以血腥打压排挤,就是怕有人崛起,影响到自己的地位。 在他的经营下,义兴县一家独大,也是他底气所在。 现在多了一个可以与之对抗的人,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他知道自己手段狠辣,明暗里得罪了不少人,只要县里官府稍微偏袒一些对方,自己真就成死狗了。 “啪、啪、啪!” 赵狗儿突然扇了自己三个耳光,用劲之大,两边大脸当即红肿一片,嘴角都溢出了鲜血:“陈佐史,我赵狗儿有眼无珠,竟不识佐史这样的英雄人物。赵狗儿愿听陈佐史安排,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好!这话还是明日去跟戴县令去说。辰时一刻,独自一人,前往府衙向县令请罪。” 他这话说完,人已经出门了。 赵狗儿反应比余七、李红清还要快,“陈佐史小心台阶,我送您!” 态度变化之快,让余七、李红清都为之瞠目咋舌。 离开了乞儿巷,陈青兕作揖道:“不良帅今日陪在下东奔西跑辛苦了,明日申时我在桃花酒肆做东,不良帅务必赏脸。” 余七今日见陈青兕降服两个丐首,很是佩服忙道:“能得陈佐史邀约,荣幸之至。在下明日必到,先行告辞。” 陈青兕、李红清向县衙驿馆行去。 在快到驿馆的时候,这位红衣女侠终于忍不住心中疑惑,开口询问:“两人各怀鬼胎,怎么就因你的几句话乖乖听命?” 陈青兕轻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邹豪、赵狗儿两人性格不同,但其实都是一类人,他们曾经生活在最底层,靠着机遇能力,获得了今日的地位,他们比谁都珍惜自己现在的一切。只要你能撼动他的地位,他们就会恐惧妥协。在破庙时,邹豪的人士气低落,可见他们手中已无余粮,故而此次十拿九稳。而乞儿巷上下义愤填膺,准备报仇。可以看出赵狗儿不是吃亏的人,这类人最容易得罪人,仇敌很多。他一旦失去官府的支持,狗骨头都会让人啃的一块不剩。我以他们弱点相逼,自然手到擒来。” 李红清一脸大悟:“原来如此……这么说事情解决了?城里那些百姓们都能吃上饭了?” 陈青兕道:“八九不离十,只要他们愿意干,温饱应该不是问题。毕竟义兴县濒临太湖,相对来说还算富裕。剩下的就看戴县令的心胸如何了?他若心胸宽广,我还能送他一份大礼,若是记着仇,估计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红清想着戴洪凌今日的表现,说道:“看他就不是大度的人。” 陈青兕赞同道:“巧了,我也觉得如此。” 李红清突然问道:“伱说人人都有弱点,那你呢?有没有弱点?” 陈青兕轻笑道:“有啊,人怎么可能没有弱点?我的弱点,那是致命的。” 李红清大有兴趣道:“什么弱点?” “想知道?” “嗯!” “告诉你可以,那你得答应我不许动武。” “好!” “发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不是君子!” “我李红清一言,驷马难追。” “这还差不多!” 陈青兕看着已经让自己吊足胃口的侠女,轻轻吐了四个字:“十分好色!” “……” 李红清那表情就如激怒炸毛的小猫:“登徒子,你混蛋!” 她想动手,却发现人早已跑进了驿馆。 正想追杀进去,李红清灵光一闪,轻哼了声:“想气本姑娘离开,做梦。” 义兴县府衙。 戴洪凌听着余七将今日陈青兕的一言一行如实汇报,得知他竟然让邹豪、赵狗儿两位丐首低头,顿时明白了那位少年的意思:以丐首来治那些游手好闲的地痞闲丐,这类人是最欺软怕硬的,乞丐头子恰好是他们的克星。 “可恶!” 戴洪凌一脸的懊恼,如果陈青兕用的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奇谋妙计,他心里还会好受一些,可偏偏陈青兕使用的招并不高明,不过是狐假虎威攻心而已,借助的还是府衙跟他这个县令的势。 但他就是想不到,得知集市动乱,脑子一片空白,了解延陵县将乞丐流民往义兴县驱赶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在想自己哪里得罪李津,想要向他赔罪,求高抬贵手,压根就没能静下心来,思考应对之策。 如果当初彭叔父推荐他的时候,自己点头便好了。 也不至于闹得那么僵,哪里想到一个小小的破村,竟能出这样的人才。 不如给点脸色,让他为自己所用? 这般念头在戴洪凌脑海中一闪而过,然随即想到今日他“顶撞”自己,想着自己头疼的事情让一个年轻的后生轻描淡写的解决了难题,给他一种自己很蠢的感觉。 “自己好歹是一县之首,焉能向一个后生低头?要低,也得是他向自己低头才是。” “不管怎么说,他不过是个小吏,最后的功劳还是自己的。” “今日之事,已经让那小子出尽风头,可不能继续下去。得让他人负责以工代赈的事情……” 戴洪凌看了一眼眼前的余七道:“你先下去了,对了,去将胡典史叫来。” 兄弟们有票的支持一下,拜托了! 第21章 劫富 第21章劫富 陈青兕回到驿馆,他怕李红清不讲武德,先一步找上了彭耆老,将今日的事情向他细说。 李红清而后入内,却是平静无波,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 陈青兕愕然的竟忘记说话。 这是红衣女侠的性格? 她不是应该气恼的以德服人,然后不屑为伍吗? 直到察觉彭耆老异样的眼神,陈青兕方才继续将事情表述完整。 彭耆老见陈青兕当真办成了此事,惊讶的赞不绝口,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这个学生,也越来越满意这个学生了。 “今日本打算登门萧家,定成亲时日。遇到此事,也算一件好事。现在已近黄昏,此刻拜会不妥,索性就在这驿馆住上一日,明日登门,你看如何?” “嘿,有了今日之事,萧家态度想必也会有一定改变。” 陈青兕自无意见。 这时李红清却道:“彭爷爷,晚辈突然想起县里还有一位长辈,想要去拜会一二,夜里就不回来住了。” 彭耆老已经知道李红清得到当年的红拂女侠与虬鬤客的真传,武艺超凡,只是叮嘱了几句,也没有拒绝。 陈青兕却觉得意外,问了一声:“什么长辈?” 李红清置若罔闻的大步离去。 陈青兕哑然失笑,这小妮子的城府也就这样了。 萧家态度的转变比彭耆老甚至陈青兕更要快一些。 就在当天黄昏后,萧家派来了一位管家求见。 “见过彭耆老,陈郎君,在下乃萧松,乃义兴县萧宅管家,奉家主之命,特来慰问二位,并送来拜帖,三日后于城南萧宅恭候两位大驾。” 他说着双手将一份精致的请帖奉上。 彭耆老心情愉悦,看着请帖上的时间,道:“请转告贵主上,在下师徒二人定准时赴宴。” 陈青兕想要送管家离去。 萧松却显得有些惶恐,说道:“陈郎君留步,您乃我萧家快婿,老奴哪敢劳烦您的大驾。” 陈青兕目送萧松离去,自语道:“兰陵萧氏能够屹立于今,真非意外。” 他依稀记得兰陵萧氏于唐朝三百年间就出了十个宰相,欧阳修都忍不住赞叹:名德相望,与唐盛衰。世家之盛,古未有之。 就凭他们今日这份现实,足可看出兰陵萧氏对人才的重视。 今日自己初露峥嵘,对方的态度就来了巨大的变化。 彭耆老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你今日之事,已得萧家认可,有他们支持,为师便放心了。”他见陈青兕并没有多少喜悦,意外道:“负道不觉得这是一件喜事,为师可是记得,你曾说最大的梦想就是娶萧氏女,登天子堂。” 陈青兕道:“不懂事的戏言罢了,先生莫要当真。萧家可以与之合作,互补不足,却不适合依从。我可以当萧家女婿,却不会当入赘女婿。” 与萧家的会面定到了三日后,陈青兕也有了充足的时间见识一下义兴县的人土风情。 第二日一早,陈青兕就拉着彭耆老一起游玩义兴县。 彭耆老就是义兴县人,他爱江南更爱自己的家乡义兴县。 彭耆老在讲课的时候没少以义兴县为例证,阐述自己的治理心得。 对于义兴县的前景发展,彭耆老的想法从大局到细节,覆盖了方方面面。 倘若戴洪凌大气一点,让他负责指挥劳力发展建设,他能将之用于刀刃。 但很明显戴洪凌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并没有让他接管此事的意思,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义务为他排忧解难,只是让彭耆老充当向导,他好做实地考察。 当然他没忘与余七的约定。 在约定时间之前,抵达了桃花酒肆。 陈青兕本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了,却见余七已经早早的在桃花酒肆恭候了。 两人寒暄几句,叫了美酒吃食,随意闲聊。 陈青兕是酒桌上的老手,后世就没少做局,活跃气氛,跟余七这种不良帅谈论的都是市井见闻。 既便于他了解风土人情,也便于他知道最底层的百姓需要什么。 余七也聊得极为痛快,原以为这个新任的陈佐史不好相处,却不想如此随和,跟自己这样的人相处毫无架子。 酒酣耳热,余七突然轻声道:“昨日戴县令将某喊去,问陈佐史干了什么,一言一行都不得隐瞒。寄人篱下,陈佐史勿怪。” 陈青兕早有预料道:“无妨!伱我行事坦坦荡荡,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良帅公事公办而已,在下晓得。说这作甚……” 他一脸晦气的样子,好像说了戴县令都觉得恶心。 余七登时起了感同身受的意思,戴洪凌这种人随波逐流,将心思都花费在了结交上司,名士大家身上,对于下属并不怎么在意,何况是余七这种有污点的不良人。 余七对戴洪凌这个县令也是满腹委屈,不过他不像陈青兕,敢于表达,只是心底认同,连道:“喝酒喝酒。” 目的达到,陈青兕也不在意,继续活跃气氛,宾主尽欢。 夜凉如水。 延陵县府衙。 一道黑影准备翻窗而入,突然想到什么,认真检查了一下窗下,方才咬着牙,翻进了屋。 她轻手轻脚的将床上的那人绑缚起来,塞住了嘴巴。 随即大大方方的在屋里一阵翻找,将值钱的金银通宝等物件收刮一空,还从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方县令大印,取出腰间匕首,在桌上“刷刷刷”的刻下几个大字“欲寻回大印,取万钱放于赤山湖竹筏之上,断其绳索。” 本想一走了之,但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甜的延陵县县令,莫名的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脚就是一阵猛踹踩踏。 李津在睡梦中猛然惊醒,还没缓过睡意,便见一道黑影,向自己身上招呼,疼得想要大叫,却翻不了身,只能蜷缩着挨揍,直到脑袋上中了一脚,晕厥过去。 黑影似乎打爽了,长吐了口气,想着:“还是欺负这种混账庸官痛快。” 她将收刮的财物背在身上,翻窗出去了。 轻飘飘的来,轻飘飘的走,带走了许多的钱物! 第22章 竟是练武奇才 第22章竟是练武奇才 新的一天随着鸡鸣声拉开序幕。 陈青兕看了一会儿书,到了天蒙蒙亮,走出房间,来到院内,活动了一下手脚,做了简单的拉伸,找了一根细长的棍子,寻着记忆中的刀法,一招一式认真挥舞。 对门的屋子突然推开,李红清哼着小曲,穿着另外一套红衣走了出来。 陈青兕瞄了一眼,心中暗思,还是那么漂亮,这丫头一走两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但他并未理会,继续练着刀法。 扫、劈、削、斩、突五式招法,反复练了五遍,气定神闲,自我感觉,颇有宗师风采。 见陈青兕颇为满意地收招,李红清不禁带着几分笑意道:“这是什么刀法,招法简单,杀气不小,哪里学来的?” 她笑颜如花,好似一朵盛开的玫瑰。 陈青兕摆了一个架势,说道:“沙场五式,战场杀敌的刀法,李女侠点评一下?” 李红清心情很好,似模似样的双手扶背,道:“沙场五式,这就对了。你这刀法,只攻不守,招招就跟人玩命一样,遇到真正的好手,只要破了你的招,是打是杀就由得他了。不过用在战场上,倒也合适,靠着一身衣甲,以伤换伤,用命换命。”她顿了顿道:“这可不是真正的战场刀法,只是小卒学的拼命刀法。” 打猎射箭! 彭耆老道:“吃了早膳就出去了,说昨日回来,只是道个平安。怕为师担心,还有一些琐事处理。” “就那一个!”陈青兕并没有多少沮丧,陈青兕原本的开朗,加上未来性格的不屈,都使得他拥有与命运斗争的决心勇气,笑道:“这有什么,又不是全无收获。怎么说也学了这五招刀法,要不是有这经历,现在也许让那五个刺客杀了呢。” “臂力也很强……” 李红清突然有些心疼面前的这个少年,虽然性格恶劣,但真不容易,“那后来怎么进去的?” “总之具备很深的基本功底,真练起来,进步远胜常人。” 陈青兕腹诽了一句,正想从李红清那里诓骗几招厉害的招式,彭耆老不合时宜的出现了,在屋外喊了一声道:“负道、红清,用膳了。快去洗漱,今天要去萧宅,人家礼数齐全,我们也不能失了礼节。” 插秧练的! “还有你的动作很敏捷,也就是出手很快。” “还拜了神仙哩!”陈青兕没好气的道:“那是因为睦州造反了,这里的折冲府都尉平素吃多了空饷,真到用兵的时候,手上没有足够的兵源,就来寻我入府了。嘿,那时候叛乱的事情还没传开,只还以为自己天赋异禀。结果到了军营才知道,起了战事,随时都要上战场,可将我吓得,连续几个晚上都没睡好。” 陈青兕懂了,这是常年登山涉水练出来的。 “没有!”李红清认真的道:“你的脚步很稳,比一般练习马步的人都稳。” 李红清愕然道:“你不好好读书,跑去折冲府当府兵?” 真他娘的饱汉不知饿汉饥,用虬鬤客那样的标准衡量,天下都找不出几个能打的。 李红清道:“当世除了我祖父就没一个配称得上使刀好手。” 陈青兕道:“然后就想着既然来了,能凭借军功混了一官半职也不错。结果叛乱被平息了,还没有轮到我们上阵,已经给镇压了。在军营里混了一段时间,事情稳定以后,就给踹出了军营。” 李红清忍俊不禁道:“什么情况?” 陈青兕只好暂且作罢,洗漱出来,却见只有彭耆老一人用膳,忍不住问道:“李家娘子呢?” 陈青兕赞道:“女侠好眼力,这就是我在折冲府里学来的五式刀法。本就干的是拼命的活,都尉也就教了这五招,后来就调到弓营去了。” 李红清气得眉头倒竖,说道:“怎么能这样?这也太欺负人了,我记得常州附近就一个折冲府?” 见陈青兕沉思不语,李红清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说的有些重了,忙道:“其实你的功底很扎实,缺的只是良师的指点。” 陈青兕听得颇为心动,谁不想自己文比张良诸葛,武胜项羽吕布,很难得的用几分讨好的语气道:“那李女侠可认识厉害的使刀好手?” 若不是胸口的小皇叔,真有一箭毙命的可能。 陈青兕随意道:“这不是为了吃口饭?那年老天爷不作美,大雨绵绵,水患泛滥,田地都给毁了,生活不景气,就想着去折冲府混口吃的。结果人家看不上,没要我……” 李红清嘴角抽了抽,道:“充其量末流,战场杀敌之术胜在简单直接,讲究以最少的招式最快的速度杀死敌人,想要练至大成需要大量的实战经验。就你这样沙场刀法都没学全,还没有经过战场搏杀历练过的,充其量也就对付对付地痞恶霸,遇到真正的江湖人,还是跑为上策。” 陈青兕听此评价,进一步确认了当初入山杀自己的那五人并非萧家派的,萧家在江南实力雄厚,真要杀自己,还不至于安排那种货色,真正厉害的是远处飞来的那一箭。 陈青兕见她误会,也不解释,他练武只为强身,毕竟上辈子就因为过于操劳,疏于锻炼,从而病逝于赴任的路上,这辈子自当吸取教训。 李红清又好笑又心疼,复杂的问道:“然后呢?” 陈青兕道:“人家特地上门求我去的。” 他说着想起了一事,问道:“依你之见,我这刀法,在江湖上算得上几流好手?” 陈青兕白眼道:“伱以为折冲府是说进就进的?江南这边的折冲府几乎没有上战场的机会,入内训练,等于是白拿一笔饷银口粮,没有一点人脉,折冲府的大门根本进不去。” “这?”李红清脑子不好用了,难不成是哪家的私生子,好半晌才道:“你托了关系?” “不会敷衍我吧?” 陈青兕也不在意,女侠嘛,就应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直跟在自己左右,那才可怕。 两人作了准备,备了薄礼,一起向萧宅行去。 兄弟姐妹们,有票票的支持一下,谢谢! 第23章 热情款待 第23章热情款待 义兴县萧宅。 作为县里最大的士绅领袖,萧宅位于县城东区。 彭耆老、陈青兕来到萧宅外,从外边看这整栋宅邸比府衙还要气派三分。 彭耆老让陈青兕持拿请帖上去敲门。 陈青兕拿起门环,先敲了一下,过了几息,正打算敲第二下的时候,小门走出一门房下人。 下人很有礼数,接过陈青兕递上之前管家送来的请帖,消失在了小门里。 只是片刻时间,正门大开。 萧家府邸迎面走来五人,为首一人居然是位风采飞扬的青年,在他左侧则是一位年过半百的男人,两人之间相差半个身位。两人身后也是一个三十许岁的青年,模样与半百中年人有几分相似,在他们身后是两位上了年岁的老者。 见到那两位老者,陈青兕脑中立刻浮现了两个称呼:“周先生,许先生”此二人可以说是陈青兕的启蒙老师。 世族大家之所以尾大不掉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掌握了文化的传播。 他能够进学堂读书,能够成才,正是因为萧氏之故,对于萧氏有崇敬感恩之心,那是理所当然的。 这些都是时代的缩影…… 故而这个时代,聚在一起谈论天下之事才是一种习惯。 一众人在萧灌的邀请下进入了萧宅正厅。 时间也因此定在了一个月之后,也就是九月二十六日。 大唐王朝也通过一连串的胜利,打出天下人的自信。 在这点上他具备先天性的优势,是任何人都比拟不了的。 现在就差废王立武,然后降旨问罪。 而世族大家他们为了自身的发展,会在自己能够掌握的区域无偿建造书塾,供人读书,传播文化。 那位三十岁上下的青年大步上前,说道:“贵客临门,今日萧宅蓬荜生辉。在下萧灌字玄茂,见过彭耆老,陈兄……陈兄如蒙不弃,可以提前喊一声舅兄!” 而这个现在唐诗还未兴盛,没有那么花里胡哨的玩意,有的是贞观时期留下来的论政风气。 作为一个万年老二,金牌秘书,最不缺的都是干实事的经验。尽管后世的人文情况与现在不同,经过这些天彭耆老的指点,触类旁通,也不虚任何人。 谈好了正事,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高潮环节。 彭耆老、陈青兕也随着萧灌的介绍逐一作揖互礼。 这位萧灌言语举止有礼从容,以主人家的身份介绍着身后的几人。 根本就没有那个经济条件,也没有那么多教书育人的人才。 再如后面的盛唐,曲水流觞,比诗斗文采,精彩绝伦。 萧淑妃本来没有她的事情,李治真正对付的对象是王皇后背后的长孙无忌、褚遂良的辅臣派,跟萧淑妃背后的兰陵萧氏没有半点关系。但她为了争宠,愚蠢的跟王皇后联手一并对付武昭仪,也受到了牵累,形同软禁。 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风气,如魏晋风流,在当时不拘礼法,清静无为是时尚风流,后人看来其实就是一群酒蒙子,一边抓虱子,一边磕着药,裸奔放浪形骸。 尤其是对江南当前的情况,他能够联合彭耆老的针对性的建议与后世江南的发展脉络,提出设想与发展前景。 所以说消灭士族的最好最简单的办法是普及教育,只是条件不允许,做不到而已。 萧灌自身也极其了得,年十八,考中明经第一,一直协助萧家家主处理宗家事情,年虽少,地位远高于驻扎在义兴县,负责县内教育选拔人才的旁系子弟萧彦。 陈青兕怕讨论之乎者也之类的四书五经,原主的文化功底不差,但因缺乏足够的时间推敲研读,对于儒学理解只能说是入门。这说起论政,他就不慌了。 许良倒是有些印象,记得有这么一位听话懂事的学生,寒暄了几句。 议定婚娶的事情很顺利,这也容不得萧家矜持。 他身后五十左右的是萧宅的主人萧彦,与萧灌年纪相仿的是萧彦之子萧杰,而后两人自然就是周先生周宏熙,许先生许良。 太宗皇帝纳谏,不论男女老少谈论时政皆不问罪。 在印刷术、造纸术未普及的时代大势面前,朝廷想要在全天下建设书塾学堂是不可能的。 他们会选择成绩优异的人,着重培养。 文采好,只是点缀。 兰陵萧氏以两房为尊,一为皇舅房,一为齐梁房。 这也是陈青兕少时的梦想由来,娶萧氏女,登天子堂。 周先生,许先生就是陈青兕幼时、少年时萧氏学堂里的授业先生。 随着年事已高,两人早已离开学堂不知所踪,却不想萧家竟将两人请来作陪。 京师已经发生了王皇后与其母柳氏求巫祝以“厌胜之术”诅咒武昭仪的事件。这位倒霉的王皇后先给武昭仪冤枉杀其女儿,又让自己的母亲蛊惑行厌胜之术,被皇帝李治软禁,皇后之位早已摇摇欲坠。 当介绍周先生、许先生的时候,陈青兕行的是弟子大礼。 其实周宏熙已经记不得自己有这么一位学生了,毕竟他只是陈青兕幼儿时的老师,过去十三四年了。 论天下之事。 其中最出色的收为女婿,成为家族的一份子,为家族发光发热,优异的也将他们吸纳成为教书先生,给他们提供工作岗位,让他们继续为家族效力。 一篇《将进酒》在这个时代造成的影响,远比不上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或是马周的《陈时政疏》。 陈青兕心中涌现一丝丝的激动。 萧灌则是齐梁房正房子弟,是梁明帝萧岿的曾孙,南海王萧珣的孙子,父亲萧钧在贞观年间当任中书舍人,是李世民安排给李承乾最得力的干将之一,现在当任谏议大夫兼弘文馆学士。 “相比如何发展,在下以为统一思想才是第一要务,各地乱七八糟的信仰淫祀太多,许多百姓甚至自己不舍得吃,也要将为数不多的积蓄献给各路邪神,为他们修建庙宇。这思想观念不改,就会给别有用心之人有机可乘。” 陈青兕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若为官,第一时间就将各路歪门邪道的祭祀都给扫了,只留下少许华夏正统神仙来统一思想。 兄弟们支持一下新书,手上有票的投一下,谢谢! 第24章 刺杀始末 第24章刺杀始末 萧灌作为宴会的主人,非常善于活跃气氛。 陈青兕也是八面玲珑,并没有一味附和,既不会喧宾夺主,也不像长辈问答晚辈一样,问一句说一句。 从江南的疲敝一直聊到凉陇大治,聊到东北的高句丽,北方的突厥等等话题。 陈青兕是收着说的,如果让他放开来讲,结合历史进程来讲,莫说是席上诸位,就算庙堂上的宰相都未必说得过他。 饶是如此,也让宴会上的诸位大吃一惊。 一个人的见识是最宝贵的知识,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纸上谈兵,永远比不上实际行动。 世家大族的子弟之所以能够力压寒门百姓,除了获取文化的便利之外,见识目光就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如萧灌这样的天之骄子,萧氏隔几年就会安排他外出游历,还有人将朝堂发生的事情,朝廷方针,整理成册,供其阅读。 这些优势是寒门百姓远远无法比及的。 故而除非寒门百姓出现妖孽级别的天才,在非对等的情况下,寒门百姓很难与世家子弟对抗。 陈青兕展露了不输于萧灌的见识,着实让人惊叹。 萧杰忍不住道:“不知陈兄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对于陈青兕,萧杰内心存着不小的嫉妒,在义兴县这一亩三分地,他萧杰才是人人称道的青年俊杰,尽管只是萧氏旁支,却也胜过大多的人。 可陈青兕这个寒门都称不上的平民百姓却走了狗屎运,即将迎娶萧氏齐梁房正房嫡女,这地位一下子就窜在了他的头上,这一问多少带着些许恶意。 厅上几人也纷纷侧目。 陈青兕从容道:“多看,多听,多问,多想。我江南虽偏,却人杰地灵。江南茶叶,销售四海,其中又以我义兴县阳羡茶为佳品,常有四方商人来此求购。与他们多做交谈,能够了解不少天下之事。” 萧杰叹服不言。 萧灌抚掌道:“好一个多看,多听,多问,多想,吾不及也。舍妹能遇如此良配,我这做兄长的,亦放心了。” 他看了一眼时辰,说道:“现在天气尚早,不如一起去院内走走?后院种植了大量荷花,亭台水榭,景色堪称绝美。” 客随主便,一纵人移步萧宅后院。 江南水乡之美,在于含蓄,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萧宅后院的景致也充分的发挥了这一特点,恬静清幽。 萧灌一边为陈青兕介绍,一边领着他左拐右绕,很快就脱离了大部队。 陈青兕早就看出萧灌有心制造单独说话的机会,并不在意。 来到一处立于湖心的凉亭,周边百步皆是盛开的荷花,水波粼粼,对得上“绝美”二字。 “陈兄!” 萧灌肃然拱手,大揖一礼:“灌代表不了萧氏,仅以个人向陈兄请罪。” 陈青兕将他扶起说道:“有什么事情,萧兄直说便是。” 萧灌也不隐瞒,将京城里的一切细说,尤其是萧淑妃现在的处境。 萧淑妃生的美艳动人,凭借非凡的姿容,深得李治宠爱。只可惜有貌无脑,先怼王皇后,后怼武昭仪,明明靠着一张脸就能独坐楼台,偏偏要出来作妖,将自己陪了进去。 陈青兕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萧灌说道:“陈兄看来早有猜想。” 陈青兕点了点头,道:“只是没有想到牵扯如此复杂。” 萧灌道:“还有一事,需陈兄知晓,便是你在铜官山遇袭,幕后之人,我们已经查明,是吴郡张氏家主之孙张凌所为。” 陈青兕诧异道:“这却是意外了,我一寻常百姓,与吴郡张氏从无往来,更谈不上恩怨。莫不是因为萧氏二娘子之故?” 萧灌苦笑:“此事说来是一场闹剧,我与舍妹祖上属于梁武帝萧衍一脉,而吴郡张氏祖上张稷公杀昏主萧宝卷而降,双方因此结下友谊。张凌此人天资聪颖,号称神童,被张家寄予厚望。当时宋国公返乡,在族学授课,周边士绅大族皆派族中子弟来学。张凌便是其中之一……” 宋国公就是萧瑀,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人生六遭罢相,大起大落,是萧氏这些年最出色的人物。 这也是世族大家的优势,有萧瑀这样的人物开课讲学传授知识。 “张凌在求学时偶遇舍妹,可谓魂牵梦绕。张家也曾尝试求娶,但舍妹乃我萧氏明珠,择婿焉能轻易为之?碍于两家关系,家叔并未正面拒绝,只是让他功成名就再说。” 他说这话突然有些脸红,那时候多高傲,现在就多狼狈。 “张凌也因此立誓,必中状元登门求亲。后来朝中局势异变,萧淑妃受王皇后牵连,被打入冷宫,只因王皇后贵为皇后,不好立刻问罪,一直拖着,情况不乐观。” “接下来你也知道,为了避免舍妹受牵累,便有了招婿一法。不瞒陈兄,我那堂妹与我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实不愿敷衍了事。为此在下还曾私底下找过张凌,但他不敢赌上自己与家族的命运拒绝了。” “谁也没有料到,他自己不敢,却也见不得他人迎娶,派人行此下作之事。” 陈青兕听到这里,啼笑皆非,竟不知说些什么。 萧灌突然大笑:“现在看来,真正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才是。张凌与陈兄相比,那真是荧火与皓月,不可相同耳语。此人确实聪慧,学问很大,却不通人情世故,受万千宠爱,空有才华,却无半点实才。张家实力不弱,他不敢动用,反而听信身旁佣人之言。佣人说他识得武艺高强的好汉,也不想想一下人能够结识什么样的人?他们以重金收买了苏州城里的恶霸充当杀手,演了这场闹剧。与之相比,陈兄出身贫寒,胆气才略见识却无不是上上之选,令人心仪折服。” “此事查明,族叔大怒,张家也给了一个交代,张凌……” 陈青兕打断了萧灌的话,说道:“此事萧兄不必细说,在下并不想知道详情。” 张家怎么给萧家交代,跟他没有关系,没有给他交代,就不算完。 记着呢!!! 兄弟们,手上有票的支持一下,谢谢! 第25章 真香 第25章真香 萧灌也不多言,他知张凌在吴郡张氏的地位,那是被张老太爷当作宝贝来宠的,也就是忌惮兰陵萧氏的地位,才有了一个交代,却也是不情不愿的。让他们给陈青兕一个交代,是万万不可能的。 看着一脸无所谓的陈青兕,萧灌有一种感觉,这一回护犊子的张老太爷兴许要吃亏了。 就陈兄这样的人物,即便没有萧氏的相助都已经有崛起的势头,现在有了萧氏为后盾,他日青云直上,吴郡张氏怕要后悔今日之举。 陈青兕道:“当日杀我的还有第六人,与那五人不同,从头至尾我都不曾见他模样,只是关键时候的一箭,又准又狠,当胸射来。若非在下习惯怀藏一书,在休息空闲时翻阅,那一箭足以致命。暗中的人才是厉害角色。细细想来,其实我还得感谢那五个蠢货。没有他们这一闹,让暗中之人跟着我到了一个偏僻之地,突施冷箭,我这条小命未必保的住。最后的结果……八成是被猎人失手误杀,以此结案。” 匡正只是捕快,没有审案断案的权利,义兴县的大老爷们大多腐化,哪里会为了他一人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萧灌颔首道:“此事我们也派人调查过,全无消息。正如陈兄所言,此人才是真正的好手。你那边有什么线索,若是有,在下可安排人调查。” 陈青兕摇头道:“唯一知道的就是对方并非周边村里人,不熟悉山里环境。我中箭后滚下了山坡跌落山道,在得到救援之前尚有一段空余时间。那段时间足够对方确认我是生是死。但那刺客没有,我不觉得是他对自己的箭法盲目自信,而是他并不知道哪里有下山道之路。那条山道颇为隐秘,但铜官山附近的百姓都晓得。因为山道下盛产金樱子,是一种名贵的药材,每年都会有人走小道下去采摘。” 萧灌略作沉吟,笑着说道:“如此某有两个猜想。” “请讲。” “其一、此人才是真正的火凤余孽。其二、此人是我萧家人所派。” 陈青兕颇为意外,重新审视了萧灌道:“怎么说?” 萧灌知他询问的是“其二”,苦笑道:“本来家丑不可外扬,只是某知道,此事不说清楚,陈兄与舍妹之间将会有一根看不见的刺,不利于你们之间的关系。” 他负手而立,看着满湖荷花,说道:“我兰陵萧氏起自两晋时期,以军功起家,多年来一直居于江南,为江南士绅之首,成为一支能够与关陇、山东媲美的存在。这份荣耀,族中有一部分人难免自傲,将所谓的出身看的比生命更加重要。舍妹乃萧氏直系血脉,往上可追宋武帝的母亲萧太夫人,往下亦有前朝皇后萧氏及当朝淑妃。他们觉得让舍妹下嫁于陈兄,玷污兰陵萧氏之名。有些人甚至表示让舍妹等待朝廷判罚,亦好过让兰陵萧氏之名蒙羞。” 萧灌说到这里,牙根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简直混账透顶!” 陈青兕并不意外,别说是古代,后世他都见过这样将宗族血脉看的比天大的人,数量还不少。 萧灌长吐了口气道:“好在家主明事理,并未同意,叔父这些年也积累了不少人脉,定下了婚事。至于会不会有人不甘心,暗中派了人真就不是在下能够知道的了。至于到底谁有嫌疑,不少都是长辈,不敢胡乱猜测,还望谅解。只是可以肯定,此事与族叔无关,得知陈兄遇刺,最恼怒的便是他了。也是他安排人调查此事的……” 陈青兕作揖道:“萧兄能够坦诚相待,已是不易,在下明白。” 萧灌笑道:“今日能与陈兄一晤,灌实在高兴,也能走的安心了?” 陈青兕第一反应,难道得了什么顽疾,不久于人世? 正想宽慰几句,却听萧灌继续道:“十日前,收到了吏部征召,任命某为代王功曹。本打算参加陈兄与舍妹婚宴方才动身,朝廷催促的紧,只能即日动身。” 代王,李弘? 不就是那个猝死的皇太子? 陈青兕收回了自己的同情,心中却是大安,废王立武的行动是不可逆的,这是打击长孙无忌、褚遂良这群辅政派的强力手段。 李弘是武昭仪的长子,皇太子的身份也是内定。 李治在这时急任萧灌为李弘功曹,也是为了安抚萧家,可见李治并没有株连之意。 便如王方翼一样,哪怕武皇后恨的牙根痒,一样官运亨通。 萧灌道:“这些年,灌收集了各类书物四千二十一卷,与其放着让蚊虫蛀咬发霉,索性全部赠予陈兄,望陈兄不吝收下。” 陈青兕动容道:“萧兄大恩,没齿难忘,只是……”他有些难以启齿的道:“无福消受。” 来到古代,陈青兕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多么幸福的时代。 后世只要肯学愿意学,都能通过各种手段寻得学习资料书籍,在这个时代却是不然,收藏书籍是需要巨大代价的。 防火、防水、防潮、防霉、防虫,任何一步懈怠,就可能造成书籍的损坏。 常人根本负担不起。 彭耆老为何过得如此清贫? 那是因为大部分的钱财都用在了维护三百卷书本上了,小小的一个虫蛀,都能让他心疼三天。 四千多卷书? 将他卖了也养不起啊! 萧灌却挤眉弄眼,轻声道:“怕什么?舍妹可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她知道典籍的重要,这种事情让她负责就好。她可是我南兰陵直系嫡女,家族一直将她……总之出嫁时嫁妆决计不少。” 陈青兕怔了怔,那我不是成吃软饭的了? 唉!真香。 “如此,却之不恭了。” 陈青兕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吸取这个时代的基础知识,充实自己的文学素养,有助于自己越爬越高。 萧灌越看这个妹婿,越是欢喜,机敏有才又不迂腐,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说道:“灌在长安,恭候陈兄。” 陈青兕亦道:“在下尽量不让萧兄久候!” 萧灌大笑道:“不过下次见面,陈兄得改口了。” 陈青兕识趣道:“现在叫也不算早,陈青兕见过舅兄。” “好好好!” 求票求票,兄弟们多多支持! 第26章 当街胖揍折冲都尉 第26章当街胖揍折冲都尉 常州晋陵。 华灯初上。 折冲都尉朱维挺着圆润的大肚囊走出了怡红楼,六名护卫略带狼狈的跟在后头,脸上均有抱怨之色,但不敢表露。 他们跟着上司来喝花酒,所花费用自是上司垫付。 可是这上司太不持久,还没有玩得尽兴,便招呼他们离开。 那在兴头上,却不能尽兴的感觉,真不如不玩。 朱维却没有这个自觉,此人原本也是一员响当当的悍将,出生于吴中四姓中的朱氏,祖上是东吴名将朱桓,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李唐平定江南时,立过汗马功劳,官拜折冲都尉,负责常州折冲府的府兵训练。 这一开始朱维干劲十足,训练募兵,面面俱到。然江南偏远,东西战事皆用不到江南府兵,时日一久,开始懈怠。从不严苛训练,到吃空饷,占田地,一步一步,成为府兵蛀虫。 现在的朱维已经成了一个肥胖的汉子,已不复当年名震江南的豪气,莫说上战场,即便在女人身上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但朱维本人却无这个自觉,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个冲锋陷阵的猛士:“走,回家。” 现在是夏末秋初,已经进入农忙时节,他这个折冲都尉也无事可干,早从军营搬回了家里居住。 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马,朱维舞动着马鞭,也不管周边的行人,策马而前,听着周边的惊呼,看着惊慌的人群,酒意上涌,抓起马背上的马鞭,对着附近的一名行人就甩了过去。 那人本就在避让之中,见鞭子甩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鞭子并未打到,人却是狼狈之极。 朱维瞧得是哈哈大笑,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也不继续纠缠,向前行去。 前行了百余步,朱维莫名汗毛倒竖,一种可怕的感觉直上心头。 扭头望向一旁屋顶,一道黑影凌空而下。 朱维想要翻身闪避,可腐朽肥胖的身子跟不上自己武夫的反应,圆润的大脸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鼻血狂飙,人也摔下了马背。 六名护卫反应不可谓不快,见黑影是一个全身黑衣包裹的人,只以为是刺客,第一时间抽出兵刃。 黑衣人动作更加利落,长剑出鞘,流光闪烁,就听叮叮当当的几声兵器碰撞声,六名护卫手上的兵器竟逐一被击落,捂着肩膀后退。 他们每个人的肩井穴都中了一剑,并不致命,可一段时间之内,整条胳膊与废了无异。 六名护卫脸上皆露惊恐之色,互望一眼,无一人敢上前。 对方剑术之精妙超绝,远在他们见识之内,想要取他们性命易如反掌。 黑衣人干净利落的逼退六人,折返冲向已经惊慌起身的朱维。 朱维脸上一个清秀的黑鞋印,鼻血犹自往下涌,满嘴的腥味激起了身为武夫的狠劲,抽出腰间佩刀扑向了黑衣人。 朱维曾几何时也是一员悍将,这凶劲激发,便如一头发怒的黑熊,肥硕的身子也灵活起来,双手握着唐刀夹杂着冲天杀意扑向黑衣人,势若千钧。 黑衣人脚下踏着诡异步法,身形若仙鹤一般向右横移三步,刀锋与黑衣人擦肩而过,砍了一个空。 黑衣人在交错而过的时候,手中的三尺青锋,重重的拍在了朱维的屁股上。 朱维这一突击,力大无比,黑衣人这一击,却在冲势上又推了一把力,便如太极的借力打力一样。 朱维就跟冲天的炮仗一样,在空中提了一个速,整个人横飞出去,重重的摔倒在地,还向前横移了两步。 黑衣人似乎看到了之前朱维用鞭子抽路过百姓的行为,并没有放过他,捡起地上的鞭子,一手拿剑一手拿鞭,对着已经无力动弹的朱维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抽打。 “嗷……” “嗷……” “嗷……嗷嗷……嗷!” 硬实的剑背,柔软的马鞭,一下一下地抽打在朱维的身上。 一刚一柔,冰火两重天。 这位堂堂正五品下的折冲都尉当街给打的不住犬吠。 这滑稽的一幕看呆了周边所有人…… 晋陵作为常州的治所,州府刺史所居之处。 原本有着严密的防守,但因铜官山出现火凤余孽。 常州刺史不敢大意,派出了一队人马前往铜官山支援。 就如义兴县一下子治不住流民一样,手上的兵力减少,护卫的力量不可避免的削弱。 也导致了朱维多挨了好一顿揍。 直到刺耳的笛鸣声响起,黑衣人才翩然离去。 没有人敢上前去搀扶在地上哀嚎的折冲都尉,连他的护卫都不敢,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只能听到阵阵哀嚎声。 折冲都尉朱维,朝廷五品官,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按在地上爆锤。 此事瞬间席卷了周边州府,引得百姓纷纷叫好,各方官员却色厉胆薄,出门无不多带一些护卫。 “岂有此理!” 润州金山镇客店。 一位年过三旬的儒士拍案而起。 “古人云,侠以武犯禁,此言诚不虚也!” 儒士气得吹胡子瞪眼。 在他身旁的娄师德却一言不发,心中唯有苦笑。 江南天高皇帝远,本就政令不达。 自开国起,江南就成为大唐的粮仓。朝廷对于江南的官员要求很低,不求多少税收,只要上缴足够的粮食即可。 久而久之,江南的情况便如一团乱麻。 对于远在天边的朝廷自然不存有多少臣服,这种事情在江南并不少见。 不过娄师德深通明哲保身之道,并没有直言,只是静静的听着儒士动怒。 “先有县令在府衙被人殴打,用大印勒索钱财,后又有折冲都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鞭打,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江南得治,必须得大治,如此发展下去,朝廷在江南将毫无威信,若再出现一个陈硕真这样的妖人那还了得?” 他独自生气了好一阵子,方才说道:“宗仁,我等方才过江不久,就遇到这种情况。继续南下,情况是否更加恶劣?” 娄师德默默点头,说道:“尤其是叛乱之地,更是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儒士道:“妖人,可恨!”他忽然道:“听说义兴县有妖人出没?明日动身,去义兴县。” 兄弟们,舞动的小皮鞭,求票了! 第27章 悯农 第27章悯农 义兴县郊外。 秦癞子挖了两锄头地,左右看了一眼,巡逻的军官已经走远,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直接走到阴凉处,将锄头往地上一搁,也不顾脏,脑袋枕着锄头把上,翘着二郎腿,闭目哼歌。 这厮就是延陵县的地痞无赖,家中原先是开武馆的,学了一手三脚猫的功夫,将家底败干净之后流浪街头巷尾,因皮糙肉厚特别能打,招募了几个小弟,靠着坑蒙拐骗,打架勒索混日子。 秦癞子好吃懒做习惯了,还没挖两下,就开始偷懒。 秦癞子这一躺,让不少人挥动锄头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只是他们没有那么大胆,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吃了义兴县官府的饭,就算不出力,样子也得做。 突然一只大脚踩在了秦癞子的脸上,将他的半张脸都踩进了泥里。 秦癞子看不见人,嘴里毫不让步,骂道:“哪个王八羔子惹你秦爷。” “好你个癞子,长本事了!敢自称爷?” 秦癞子本欲破口大骂,一听这声音,便如遇到了猫的老鼠,整个人都软了下来,道:“邹爷,邹爷,您怎么来了。” 将李治跟秦皇汉武或者他父亲这类圣君,那是没得比,可他的成就在一众明君里面,是能排得上号的。 邹豪赶来拜见的时候,陈青兕正在听着彭耆老的教诲,李红清在一旁左顾右盼。 生生给打断了条腿,竟是狠话也不敢说。 烈日当空,他们表情麻木,并没有多少即将丰收的喜悦。 他说着,还恶狠狠的瞪了秦癞子一眼。 啪的一声,棍子直接断成两截。 而李红清似乎忙完了自己的事情,也跟着左右游玩。 邹豪如饿虎一样盯着他:“留你一条腿,不是让伱在地上滚的。今天你的任务完不成,我先废了你的第三条腿。明天还完不成,你就爬着干。” 莽草是一种药材,有祛风止痛,消肿散结,杀虫止痒的功效,作为种植粮食最古老的国家,先辈们早就研制出纯天然的肥料与杀虫剂。 秦癞子抱着痛脚在地上打滚,哭着嚎叫:“邹爷,我错了,我错了!” 秦癞子不敢再哭喊,而是拄着自己的锄头,一蹦一跳地去挖渠了。 今年风调雨顺,田地里的水稻长势极好,绿油油的稻穗,一亩一亩成片成片的出现在三人眼前。 邹豪满意的点了点头,身为丐首,对于地痞流氓的欺软怕硬的本性了如指掌,今日他就是为了杀鸡儆猴而来,秦癞子正好撞上。 但陈青兕见惯了尔虞我诈,心思较深,尽管他已经确认小姑娘并无恶意,却也忍不住多想。 若在寻常时间,她必然是要出言反驳的。但今天看着原本在义兴县里乞讨,食不果腹的流民百姓,吃上了饭,有了安居之地,且都是陈青兕之功,就想着卖他一个面子,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卖力挖渠的百姓,心情愉悦,娇艳如花。 彭耆老指着正在挖沟渠的百姓说道:“这条沟渠是为了灌溉城南新开垦的田地挖的,引的是荆溪之水,此渠开通,可灌溉城南上百亩田地,对于百姓来说,算是利好。” 对于这种无赖,邹豪这种丐首最有法子。 这时一人快步跑来,“邹首,陈佐史来了!” 想着天使可能已经到了江南,自己的弟子如此出色,焉能不助他全其名望? 彭耆老笑道:“负道对于陛下很有信心?” 彭耆老反复念了数遍,泪水都湿了眼眶,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才气得归隐田园的? 彭耆老看出了陈青兕的意思,并没有拒绝,领着他进村下乡,将自己毕生研究倾囊相授。 李红清很不屑地撇了撇嘴,尽管她是大唐军神的孙女,但对于李唐朝廷却没有多少好感。在她知事之年,父亲就被贬苏州,去官去爵,整日买醉,不再是哪个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虬鬤客领着她游历江南,所见所闻也无盛世景象,别说现在的李治,就算李世民这样的千古圣君,在这位敢爱敢恨的女侠心里,也就比杨广好上一点点。 辛劳的百姓网田里撒着一种叫莽草烧制的白灰。 “辛苦了!”陈青兕客气的寒暄了几句。 惹得陈青兕心里有些烦躁,他总觉得李红清在图谋什么,可又想不明白,若是常人想不通就不想了。 陈青兕摇头道:“若在五年前是利好,十年前是大利,现在却是未必。戴县令依旧以旧观念理政,害人害己,终究会自食恶果。” 邹豪对于陈青兕还是有几分感激的,虽说受到了胁迫,却也真的解决了燃眉之急,只要好好干活,熬过这一阵,就能回到老家,继续当他的乞丐头子。 陈青兕道:“至少不是昏庸之主……” 邹豪并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接过一根棍子,对着秦癞子的一条腿就挥了下去。 “陈佐史!见过陈佐史,多谢陈佐史斡旋,现今庙里聚集的百姓都得到了安置,正在依照官府的安排挖一条沟渠,灌溉田地。” 有了榜样,原本就老实的流民百姓更加勤恳的卖力,那些看着风气偷懒的,也不敢有别的念头。 他说着看了一眼四周心寒胆落的流民,道:“官府给了我们吃住的地方,那就得好好干活,不好好干活的,秦癞子就是下场……” 邹豪脸色微变,说道:“快带我去。” 陈青兕看着这一切,很应景的念了一首诗:“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邹豪也就过来问个好,与陈青兕这样的人就算尿不到一个壶里,混个眼熟也是好的,很识趣的就离开了。 与萧家定下了婚约,陈青兕也成为了佐史,此行算是圆满。 但陈青兕并没有回铜官的意思,而是拉着彭耆老逛一逛义兴县,并非为了游玩,而是做实地考察。 三人一路南下,路过了新开垦的城南田野。 “负道,回去以后,你将此诗写下,老夫要寄出去,让那些好友品鉴,让他们知道老夫收了一个了不得的弟子。” 他这把年纪的老儒生,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人脉。 求票求票,兄弟们多多支持,拜谢! 第28章 登门拜访 第28章登门拜访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在彭耆老的宣传下,这首《悯农》很快就在义兴县的上流圈子里传开。 这个时代诗词并非主流,但一首好诗还是能够让人赞叹,引发讨论的。 尤其是《悯农》这种语言通俗、质朴,音节和谐明快,朗朗上口,又意义非凡的诗句。 对于“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一句,江南上下感触最深。 戴洪凌念着手中的诗句,心下没由有些后悔,陈青兕的才能远超想象,若能收为己用,也能全自己之名,可恨那小子天生反骨,到现在也不向自己低头,难不成要自己堂堂县令,跟他认错? 哼?就先晾他一段时间,熬不住了,自会妥协。 除了戴洪凌,县里的大多士绅也收到了品鉴《悯农》的拜帖。 其实所谓品鉴,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炫耀,这也是公认的传统。 这个时代缺乏传媒渠道,谁谁谁写了一篇好文章,拿出来求品鉴指点,目的就是宣传。 唐诗是中华文化中最璀璨的光,毋庸置疑。然而初唐诗词却不在其列,这时候的诗通常是宫体诗,还未得到正确的引导发展,大多妖娆做作,词藻靡丽,多是南朝梁陈的胭脂气息,全是靡靡之音,说一句诗词的黑暗时代毫不为过。 裴隆捻须微笑,他的书法学自虞世南,深得其三味,心中也颇为自得。 没有多想,陈青兕将拜帖收下,亲自出门迎接。 年长的儒士作揖回礼,说道:“在下裴隆,字子晏,这位是某至交好友,姓楼,名宗,字德仁,游历至此,得以拜读陈佐史的《悯农》,深感震撼。隆于长安曾拜读上官秘书少监之诗作,为上官体那绮错婉媚的诗风震撼,今日得闻《悯农》,意境之深,不亚于上官秘书少监矣。” 上官仪是先驱,四杰是奠基,陈、刘、张是推手,最后唐诗在李白、杜甫、王维、高适、王昌龄、岑参这些人手上走向巅峰。 之前因为戴洪凌刻意轻视,知道陈青兕安抚流民的人不多,但随着名气的提升,他单枪匹马深入虎穴安抚流民的举动,也为大多人知晓。 有文采又有实干,陈青兕三个字,真正传出了名气。 娄师德看着儒士写下《悯农》全诗。 这蹭热度凑热闹,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贵客来临,陈青兕有失远迎。” 义兴县客栈。 儒士说道:“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是否就是江南最真实的写照?” 毫无疑问引发了不小的风暴。 儒士、娄师德一并走出客栈,来到驿馆,送上了拜帖。 后世很多人都不了解上官仪对于唐诗的贡献。 上官仪的是第一个对宫体诗作出改变的人,在他之后是初唐四杰卢照邻、王勃、杨炯、骆宾王,紧跟着的是陈子昂、刘希夷还有张若虚…… 这一瞬间让人跟上官仪相提并论,陈青兕险些把持不住,忙道:“裴兄过奖了,吟诗不过小道尔,反倒是裴兄的字,让在下大为震撼。那笔锋外柔内刚,笔致圆融冲,充斥着遒丽之气,让人佩服。此请帖,可为某练字之师也。” 娄师德道:“就住在城中驿馆,此诗在城中疯传,这些日子,拜会的人不少。” 能推的陈青兕都婉拒了,有些无法推脱的,不管中不中意都开开心心去参加,也得到了不少好评。 河东裴隆? 儒士笑道:“走,我们去拜会一下。看看这位少年俊杰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只会舞文弄墨的迂腐书生。” 陈青兕很自然的为原来的贵客准备了他们义兴县的特产阳羡茶。 《悯农》作为中晚唐时期的诗作,出现在初唐,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娄师德身在江南,深有感触道:“确实如此。” 陈青兕看着手上的拜帖,字非常的漂亮,一笔一划有大家风范,落款是河东裴隆。 “来自河东的游人?” 诗的发展有一个进程,至隋唐时期,所谓的诗就是一群庙堂大佬自娱自乐的产物,不管是李世民还是杨广,乃至某某文豪逃不脱南朝梁陈的胭脂气。尤其是李世民,他的文采其实不错,他的前几句可以大气磅礴,但是后面几句立刻堆砌辞藻,转为妖艳之风,肉麻要死,将自己气吞天下的帝王气概抵消干净,诗的荒漠,不过如此。 在唐诗未走向辉煌之前,诗还真没有办法与书法相比。 陈青兕初听上官秘书少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再听上官体便知道对方说的是上官仪。 一首《悯农》让陈青兕感受到了一朝小火的感觉,连续两日都有人登门拜访或送上请帖设宴相邀。 陈青兕没听过这个名字,若是朝廷使者,可能用的是假名,真要是机缘巧合的恰逢其会,河东裴氏也值得一交。 终究是初唐,诗文是小道。 儒士目光不离《悯农》,说道:“陈青兕,二十一,义兴县佐史,铜官村出身,娶萧氏女,发现火凤妖人,安抚流民,写下《悯农》,小小村子,竟有如此人才。宗仁,可知此人住在何处?” 驿站外两个青年儒士并肩而立,一个年长的儒士一袭青衫,嘴角两撇胡须上翘,温文尔雅,另一个年纪稍小的文士带着一些拘谨的站立,他身形不高,但身材魁梧,儒士衣服下有着壮硕的身躯,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半张脸都是细细的黑须,可以想象未来的他一定有一脸茂密的胡须。 两人各自吹捧一番,然后一并入内。 其实上官仪与他的上官体称为唐诗的先驱,毫不为过。 因为过于易懂,传到了百姓耳中,引发了不小的共鸣,开始向民间流传。 裴隆、娄师德自然习惯了这种文人雅士的待客方式,对于冲刺着猪肉、生姜味道的茶并不排斥,反而一脸享受。 陈青兕品着自己煮的茶,再一次提醒自己,他日若遂凌云志,敢叫茶道换青天。 三人相互闲聊了几句,很快就进入了正题:这个时代,最大的谈资永远是国家大事,政务机要。 求票啦,书友们多多支持新书,谢谢! 第29章 点到为止 第29章点到为止 最先将话题牵引向行政机要的正是裴隆。 这位自称来自河东裴氏的儒生,先是一声长叹,然后带着几分激昂的说道:“我朝立国至今三十余载,太宗陛下知人善任,从谏如流,整饬吏治,薄赋尚俭,大唐朝廷征伐四夷,令得天下臣服,为八方尊为天可汗。” “不怕陈兄笑话,在下一直以为我大唐在太宗皇帝的治理下民生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新帝亦是仁孝,登基六载,勤恳治国,萧规曹随,从未懈怠。这天下应当大治才是,实在不知,江南竟会出现这番景象,到底何处出了问题?” 陈青兕略作犹豫,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原因无他,不过四字,粮贱伤农而已。太宗皇帝陛下四方征伐,所耗巨大。而江南一地,气候适宜,水源充沛,盛产粮食。朝廷鼓励天下百姓种粮,以江南为最。百姓所种粮食不愁销量,即便销售不出,也有朝廷兜底。” “以至于江南各州各府各县各村无不在官府的支持下开垦田地种植粮食,乃至疏于其他行业。这粮食一多,粮价便下跌。粮价下跌,百姓收成减少,日子就过得困苦。” “生活无以为继怎么办?” “继续种地,以努力换取数量来维持生计。如此也就陷入了一个循环,越穷越种,越种就越穷。人力终有尽时,到了极致,只能听天由命。” “故天灾来临,百姓一无所有;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也不过混个温饱,没有丰收的喜悦。” “跟二位说一件发生在自身的真实经历,在下年幼时,双亲逝世。家里有三亩薄田,是父母辛劳半生,为我留下为数不多的遗产。便是因为丰收之年,仅能果腹,歉收之年,无以为继。索性租给了邻居,根据当年收成,收一些租子,自己另寻工作,方能维持生计。” 娄师德道:“才思敏捷,口才了得,很会与人相处。只是短短的会晤,却让人觉得舒适,心生好感。” 他亲自起身相送,意犹未尽,依依惜别。 他回答的干净利落,过于直接。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陈青兕带着几许微笑回屋:他无法确定裴隆是不是朝廷来使,但可以肯定对方没有说实话。 裴隆说楼宗为同游好友,但楼宗说话拘谨,对于裴隆的态度并非那种能够结伴远游的至交,反而有些拘谨。 裴隆道:“某也不信,你发现没有,此人每每说话都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全盘吐露,值得高看一眼。” 陈青兕也遗憾道:“如此,罢了,二位再临义兴县,务必通知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娄师德道:“那我们需不需要?” 陈青兕先是一怔,随即摇头笑道:“裴兄太高看在下了,哪有什么透彻一说,不过是在江南久了,比常人了解多一些而已。至于解决之法?真要有解决之法,何至于只能作诗感慨?” 裴隆继续问道:“你说,他是真不知解决之法,还是假不知?” 娄师德立刻躬身聆听。 裴隆并不觉得遗憾只是会意的转移话题道:“此番下江南远游,陈兄可有推荐之处?” 其实他自己都没去过,都是听说的。 裴隆回想着相会的点点滴滴,问道:“你怎么看待此人?” 他们这类人最忌讳的是交浅言深,初次见面就将自己底牌透露,不设防备,这种人哪怕再聪慧也不值得多看一眼。 裴隆道:“今日伱表现的过于拘谨,哪有至交好友一起游玩的感觉?” 自称裴隆的儒士与化名楼宗的娄师德回到了客栈。 裴隆回想着南下见闻,折冲都尉朱维当街被打,李津丢了官印,倚仗父亲之势,只重交际,不思治理,关键时候竟然干出驱赶乞丐流民的事情。其他官吏也是浑浑噩噩,一心就想着提高粮食产量,罔顾民生。唯有陈青兕这里,感受到了不一样,道:“除非我们表露身份,不然陈兄不会倾心交谈。” 裴隆露出意动神态,却又一脸遗憾,道:“可惜要事在身,无法与陈共游了。可恨,时间太短,今日未能尽兴。我等先行告辞,若有机会再见,当把酒畅谈。”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道:“我们义兴县也有可玩之处,不远处的阳羡山,山中有茶山,青山秀色,茶园浩渺,漫步于其中,清新淡雅的茶香萦绕鼻尖,从高处远眺,能见太湖之美。此时正是荷花盛开之际,入太湖泛舟,亦有一番滋味。二位若是有意,在下可为向导,领二位体验义兴之美。” 而且楼宗说话有扬州话的口音,与介绍略微不符。 陈青兕毫不犹豫的道:“游玩的话,以苏杭二州最佳。最好莫要南下,动乱平定不久,满目疮痍,非游玩之地。何况火凤社妖人余孽犹在,也有一定危险。” 娄师德细细想了想道:“应该不至于完全不知,就凭他所表现出来的见识谈吐,真说一点办法也没有,在下是不信的。只是知道多少,高明与否,是否能解决燃眉之急,便不得而知了。” 缺少城府是大忌,也办不成事。 他顿了顿道:“陈兄,对于江南情况看得如此透彻,却不知有何解决之法?” “算了!”裴隆道:“我们身份还需保密,只有如此,才能看到最真实的东西,待完成陛下任务,再表露身份,与之细谈。说到这里,某可要说宗仁两句了。” 裴隆出生河东裴氏,自小锦衣玉食,弱冠之年就推荐入门下省弘文馆学习,从未有这种体验,不免感叹:“所以陈兄才有了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的感慨。” 娄师德这位历史上唾面自干的宰相沉稳过了头,赶忙告罪。 裴隆无奈扶额,但他还是很欣赏娄师德这种宽厚沉稳的品性的,说道:“罢了罢了,以后注意便是了。除了李津,也没人会知道你我身份,些许破绽,也无伤大雅。” “入江南多日,总算有了点点收获。明日我们便动身前往无锡,绕太湖,下苏杭。” 新的一周,兄弟们支持一下,有票的投一投! 第30章 还有本事反客为主? 第30章还有本事反客为主? 常州武进县。 永嘉之乱南迁之时,兰陵萧氏被安置在了武进,一直以来都以此地为基。 萧灌自与陈青兕道别之后,便回到了兰陵萧氏的族地,得知老族长萧铉不在族中,准备自己进京事情。 直到这日收到老族长的传召,萧灌着急忙慌的整装来见。 老族长萧铉是梁朝最后一个皇帝梁靖帝萧琮嫡长子,姑姑是杨广的萧皇后,叔叔是凌烟阁二十四臣的萧瑀,他的存在就意味着巨大的人脉。 萧铉神态有些疲惫,萧淑妃的事情对于兰陵萧氏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其实兰陵萧氏的存在一直很尴尬,他不属于关陇贵族,又与关东士族不和,处于被两方排挤的境地,加上江南凋敝,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才,发展势头远比不上关陇勋贵、五姓七望。 李治的继位对于兰陵萧氏来说是一个天赐良机。 李治表面仁孝,内里却是一个极有手段的皇帝,他不想活在自己父亲的阴影之下,亦不愿受长孙无忌这类辅臣的左右,扶持一个可以与关陇勋贵对抗的力量势在必行。 陈青兕瞄了对面的李红清,见她也八卦地竖起了耳朵,说道:“也是恶有恶报,延陵县的府衙遭了贼,据说县令李津被碰着,与贼人大战了十余合,将贼人打退了。” “不过!”陈青兕话风一转,说道:“惩恶需有度,小惩大诫可,取人性命,得三思而行。锄一恶,长十善,可真要以个人喜好来定善恶,那本身就存在问题。” 果然! 萧灌一想也对,说道:“族长说的是。” 萧铉问道:“你打算何时进京?” 这通操作谁不傻眼? 兰陵萧氏为了得到李治的支持,不惜与关陇勋贵为敌,结果却跟王皇后一起成了武昭仪崛起的垫脚石。 窒息的来了,萧氏女直接与宿敌王皇后结盟,一起对付武昭仪。 标准的赔了夫人又折兵,打乱了兰陵萧氏多年谋划,令其元气大伤。 “好!” 李红清本有些不服,但听到这里,不免眉飞色舞。 李治在这个时候急诏萧灌入朝当任代王功曹,显然是一种安抚,也算是一种补偿。 萧灌的父亲在长安任谏议大夫兼弘文馆学士,他本人就是在萧洪夫妻膝下长大的。 陈青兕、彭耆老、李红清正在一起用膳。 李红清这才好受一些,差点就动了再去揍对方一次的念头。 李治与兰陵萧氏那是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还有,折冲都尉朱维在晋陵县大街上给一神秘人用鞭子抽了一顿,被揍的没脸见人,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 李治有些受不了萧氏女,打出了武昭仪这张牌。 萧铉道:“也好,此去乘舟而上先抵汴州,与你叔父、叔母汇合,道个别。此次劫难,他们两人是逃脱不了了。” “明日动身。”萧灌作揖道:“就等着拜别族长北上。” “咳!”李红清一口气没喘过来,气得连拍胸口。 萧铉毫不在意的笑道:“年轻人嘛,都有傲气。嘿,老朽小时候还跟父亲放豪言要灭隋平陈,最后还不是接受杨坚的册封。磨砺一下,去去锋芒也好。就他那出身,想要崛起,哪有那么容易。最后还得寻求我们的帮助……” 李红清立刻送上了一个不屑一顾的白眼。 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萧氏女萧婕妤是个妖艳的无脑蠢货,在李治的支持下,也不过是堪堪占据上风,拿不下一个无所出的王皇后。 陈青兕道:“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萧铉看着面前这位族中最出色的晚辈,疲累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 萧氏女也在李治的支持下,处处挑战王皇后的权威。 想到萧婕妤的操作,萧铉就忍不住淡淡的忧伤。 萧灌声音略带伤感。 “族长!”萧灌突然说道:“陈兄此人不受拘束,有胆气亦有魄力,不会甘愿屈居我萧氏门下。” 吞咽了嘴里的食物,陈青兕微笑着说道:“先生,今日学生与不良帅巧遇,与他饮了几杯酒,从他那里听到两个有趣的消息。” 陈青兕却道:“学生却不这么看,任由李津、朱维这样的人胡来,才会动摇朝廷之本。能多一些类似的江湖豪杰,女中英雄,也能让他们收敛一点。” 陈青兕见此反应心下了然,说道:“不过还有一个说法:说李津被人打了一顿,还被人抢了传家宝贝,偷偷拿钱去赎。” 陈青兕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道:“就是不知那位豪杰取了钱物是自用,还是什么?” “如何?听说与陈青兕的会面很是愉快?” 代表江南士族的绵羊萧氏则是最佳的选择。 萧铉笑道:“这么说来,也算是歪打正着。也不算亏了妙宸丫头,唉,可惜当年妙宸丫头年幼,不然以她才情天赋,又何至于此?” 萧灌如实道:“陈兄年虽少,胸怀大略,不伪善做作,实乃当代奇士,前日更作《悯农》一篇,可比上官秘书少监,灌远不能与之相比。” 萧铉一大把年纪,东奔西跑,也是为了善后。 萧灌脑中浮现与陈青兕相会的点点滴滴,道:“就怕他真能拼出一条道来。” 萧铉意外看了他一眼终于来了兴趣道:“这么看好他?”细思了会儿道:“真要靠着自己的能力闯出来,自然是我萧家的座上宾客,相互扶持。对我萧氏也有大利,难不成,他还有本事反客为主?” 义兴县驿馆。 关东士族力量不亚于关陇勋贵,底蕴更胜一筹,扶持关东士族不亚于驱虎吞狼,赶走了恶狼,来了头猛虎。 彭耆老没有立刻回话,也是等咽下嘴里食物后才道:“说来听听!” 李红清欣喜道:“你这话跟爷爷说的一样,当初他也想干一番大事,就是因为手下江湖人太多不服王化,凭借自身喜好行事,方才决定放下一切出海。” 彭耆老低叹了口气道:“朝廷颜面尽失。” 李红清有些急,但她不好开口。 彭耆老接话道:“这个老朽倒是听说了,江南这些年有不少穷苦人都受到神秘人的赠予。或是通宝,或是粮食。” 陈青兕却不住摇头:“心是好心,意是好意,却不知此善举,给江南带来了更大的祸端,给百姓带来更大的苦难。” 星期一,兄弟们手上有票的支持一下! 第31章 夜访 第31章夜访 李红清听到这里有些急了,也顾不得暴露,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何?善举还能坏事不成?” 彭耆老并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这是存在于灰色地带的善举,但听自己学生这么一说,细细一想,也想到一些缘由,不由暗忖:负道见微知着,王佐才也。 陈青兕道:“随性而为的善举,真就可能坏事。就如我们初次进城时,遇到的乞丐。你见可怜,想要多给他一些钱财,让他看病治伤,解决温饱,却忽视了他自身受不受的起如此大恩。” “这赠予钱物亦是如此。” “江湖人大多不事生产,少有巨富之人,他们所增百姓之钱物从何而来?” “不外乎劫富济贫。首先富人无罪,只要所得钱财来得正当,所谓劫富,就是偷窃抢劫,不管用于何处。” “姑且所劫之人皆是为富不仁之辈,不知那些侠义之士可曾想过既然为富不仁,必有狠辣手段,将他们的钱财分给弱小的百姓,百姓会受到什么样的报复?” “当然若有先见之明,此地劫富,彼地散财,或可避免此害。穷苦百姓得了钱财,消息传开地方上的恶霸会不会眼红?会不会动歪心思?” “就算上述一切都不存在,穷苦百姓都得到了利好。他们会对这个侠士感激涕零,成为所有穷苦百姓心中的大英雄,你猜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 “最简单的例子,义兴县太湖边有一座庙……嘶……” 陈青兕眼中充满了故事道:“不能忘记人性中的善良光辉,更不能忽视其中的恶。某一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陈青兕警觉的应了声:“谁啊!”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好办法。开设粥铺可能引来不劳而获的地痞流氓,赠医施药也有风险。何况如此行动,难免会出现克扣贪腐的情况。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与娘子一样,出生于官宦世家,不愁吃穿。大多江湖中人不服管教不说,关键不事生产,缺少稳定的收入。手上经过大量钱物,未必把持的住。” 李红清面容有些憔悴,甚至头发都有些凌乱,能够想象这位心存侠义的小姑娘没少扯她那头秀丽的头发,她静静地走进了屋子。 “咄咄咄!” 屋门敲响。 见彭耆老、李红清都看着自己,尤其是后者,陈青兕立刻改了口道:“江南杂庙林立,随便一个庙祝说百姓之所以得到天赐银钱,是因为庙里的神仙显灵,只要诚心祈祷献礼,神仙会赐下福报。然后会有更多的穷苦百姓,为了得到神仙的恩赐,将自己所剩不多的钱物敬献给所谓的神明。” “可以寻得德行靠得住的人,以其之名,开设粥铺,救济灾民,亦可寻一良医,赠医施药,怎么样也好过偷偷的将钱物直接塞给百姓……”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男人也得保护自己:他怕被揍,动起手来,真打不过。 陈青兕心底吐槽,你个丫头片子有什么道上的朋友,八成是虬鬤客的人脉,那老东西曾经可是江南头号人物。 “知道了!”陈青兕理所当然的回应。 陈青兕并不觉得意外,应了一声,快步去开门。 李红清气得猛拍案几,将桌上的碗盘都敲的跳了起来:“不至于这般可恶吧!” “我!” 声音悦耳,正是李红清。 这让原本不信鬼神的他,在这方面有了点点动摇,不敢随便拿神仙举例,事关小命,还是谨慎些好。 陈青兕如实道:“有所怀疑,娘子向来嫉恶如仇,伱两次离开,正好发生了两起事件,不难联系在一起。” “当然,就算没有此事,那些黑心的妖人也会借神明之力,为自己敛财,只是他们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舆论为自己造势。” 陈青兕本想讨价还价的,但看着面前天仙般的女子身上闪耀着正是极为难得的善,情不自禁的改了口:“也不是没有!你应该不是一人吧?” 李红清心情烦闷,草草的吃了饭,不声不响的离去。 “李津的事情是我干的,我抢了他的官印,换了万钱。” 他本想以庙里供奉的是太湖水神举例,可想着自己莫名来到这个时代,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彭耆老也猜到李红清跟着虬鬤客应该干过类似的事情,说道:“负道之言,有其道理,却也过于危言耸听。好事终究是好事,只是人力有限。这种手段,治标而已,真正治本之法,还得看朝廷。” 李红清道:“都是道上的朋友。” 李红清诧异道:“你早知道了?” 夜里陈青兕挑灯夜读,充实着自己的学问,为自己的未来努力着。 从李红清来去的时间计算,她是没有时间去跟李津交易,也没有时间调查朱维的行踪,精准寻得他的方位。 陈青兕将前后利弊说的透彻。 彭耆老有些怪陈青兕,没事找事,说了他两句。 陈青兕厚着脸皮接下,笑嘻嘻的离开。 想了想,还是关上门。 陈青兕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要不要关门。 还没等陈青兕开口,李红清已经先一步说了。 李红清有些失魂落魄地囔囔道:“真就没有办法解决吗?” 李红清反应过来:“这么说来,那些话,你就是对我说的?”她忽然来了精神,道:“你鬼主意最多了,肯定有更好的办法对不对?” 李红清想要反驳,也是无力,当初虬鬤客出海,不就是因为有一部分江湖人恶习难改? 李红清失望道:“就没有万全之法了吗?” 陈青兕摇了摇头道:“此事此举,本就不是正途,总归非长久之计。就如先生所言,想要真正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还得看朝廷,最好的办法是支持朝廷利民惠民的建设政策。或许在你看来,现在的朝廷不值得信任。可没有能力扭转乾坤之力,行逆天之事,结果只能更糟。朝廷已经开始关注江南事情,会作出相应改变。” “当然……”他哂然一笑道:“好官有,贪官更多,在这选择上,得上上心。劫富济贫,莫要到头来,成了劫富养富。” 新书求支持,兄弟姐妹们有票的投投票,谢谢! 第32章 别离与来信 第32章别离与来信 李红清问了许多问题,都是关乎如何使用得来的钱物合理有效的救济百姓的。 这方面陈青兕不要太熟悉,从政多年,什么黑的灰的白的各种手段没有见过? 就算后世那复杂的系统,陈青兕都有法子找出一点漏洞,面对这个时代不成熟司法体系,他想要捞钱,有一万种方法,让人挑不出毛病。 李红清看着传授自己如何洗白黑钱手段的陈青兕,有一种将剑架在对方脖子上,逼迫他将自己之前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这些匪夷所思的方法,真不是经验? “干脆,你跟着我一并行侠仗义算了,给我管账,自由自在,潇洒快意。怎么也好过受窝囊气,义兴县这个戴县令,比你差多了。你这般谋划,最后还是让他将功劳给了别人,不觉得委屈?” 李红清忍不住邀请他入伙。 陈青兕哑然失笑,却认真的道:“当然委屈。” 李红清先是一怔,想不到处处智珠在握的从容表情下,竟也会觉得委屈,随即轻声道:“那……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 “不够格啊!” “什么?” 陈青兕笑了笑,不说话,想要不委屈自己,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天下人迁就于他。 不然人活在这世上,哪可能不受委屈,一帆风顺? 翌日一早,陈青兕与彭耆老正一起用着早膳,李红清身背行囊前来拜别。 “晚辈经一夜思量,发现此前诸多做法随性而为,痛快了自己,却未曾顾虑会给他人带来危害。既已知晓,实难无动于衷,唯有尽力挽回弥补,特此拜别。以后有机会路过义兴,再来拜会彭爷爷。” 随之又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礼,道:“多谢陈兄指点,他日有缘,江湖再见!” 李红清来得突然,走的也是干净利索。 利索的让彭耆老乃至于陈青兕都有些不适应。 陈青兕整日想着小丫头图自己什么,跟着左右,安得什么心,现在走了,莫名有些空寥寥的。 陈青兕、彭耆老也返回了铜官村。 本来陈青兕已经领了佐史的职位,应该在县里任职,但戴洪凌显然气量不足,不愿重用,而陈青兕自身也不看好他的未来,没有低头之意,索性以结婚为由,请假回村。 陈青兕在村里深居简出,除了每日的锻炼,就是捧着书本,与彭耆老研究探讨对义兴县,乃至于江南的初步治理。 陈青兕也不再藏私,将自己的看法与彭耆老细谈。 彭耆老的思想治理的方式是以农为本,而陈青兕理念偏向重商,以商业带动繁华。 彭耆老的方案有些过时,江南继续发展农业,只会越来越穷。但陈青兕的想法又有些超前,见效快,但不符合这个时代。 彭耆老有些爱不释手的看着陈青兕写下的方略,反复研读,念到兴起之处,甚至不知觉地提高了声音:“将苏、杭、常三地水路链接,达成民生内循环,自给自足,以江阴为中转,与江北扬州链接,将输送茶叶、歙砚、苏绣开拓商路……好呀,好呀!” 他说着却又忍不住抹泪,叹道:“此法虽好,却不知何时能够实施执行?只怕此生无缘见到……” 陈青兕懂得彭耆老的意思,甚至因为开了天眼,看的更加透彻。 大唐朝廷发展核心在于两京中原,发展的趋势向西,着重于西域丝绸之路,故而除长安、洛阳之外,现在天下发展势头最快的地方是凉陇地区。 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这种景象不久便会发生。 其他方向都在次一些…… 但河北古来是人口密集之地,山西大唐龙兴处,山东文化中心,所以都有自己的发展优势。 唯独江南最大的优势特色是地广人稀,产粮大户…… 朝廷是不可能放弃江南这块粮仓的,因陈硕真起义,朝廷会因时制宜,放松一些口子,让江南有喘息之机,但真要一味的发展经济,改善民生,朝廷不能坐视不管的。 毕竟西域不安定,吐蕃开始崛起,突厥也不安分,高句丽之患未平,这些都得用到粮食。 其他地方出兵出钱出徭役,远在东南角的江南,自然是出粮。 没有什么公不公平,只是朝廷需要。 所以陈青兕这些看似最符合江南的发展,就如彭耆老当初的《治苏州六策》一样不会为朝廷接受的。 陈青兕也知道如此,他也没指望改变现状,从长远考虑,朝廷的决策并不算错,现在的江南缺乏发展的前景…… “所以学生想跟先生的法子中和一下,取一个折中之法。既能让朝廷接受,也可让江南百姓过得好一些。” 彭耆老来了兴趣,道:“这个可行,伱我师徒可以好好研究。” 两人也针对这个方向展开了细致的讨论。 日子也在两人的讨论中一天天过去。 这日一早,陈青兕很意外收到了李红清的来信,居然还附带了一本他梦寐以求的真秘籍。他将秘籍宝贝似的藏在胸口,取信观看。 李红清写信的风格与她为人一样,干净利落,没有客套的问好,直书其事:“分别后,往返调查,君指点之事,却有类似现象发生,只恨当时未觉。” …… “气煞我也,一路南下,山神水神土地神,一县多神,也不怕打架。上香供奉的竟多是穷苦人,明明自己难以为继,为何还要祭拜神明?” 陈青兕看到这里都能想象,那丫头是咬牙切齿写的。 “忍不了了,管他哪路神仙,通通踹了,官府不管我来管。若要降罪,我一人当之。” 看到此处,陈青兕不由会心一笑,能够感受到女侠书写时的畅快。 最后是简单微不足道的一句话:“蒙受指点,收获颇多。见君日日习武,特从祖父昔日下属求得军中刀法。另委托祖父故交锻造一把好刀,供君防身。” 陈青兕小心翼翼地取出怀中秘籍,认真翻看,一开始他还担心自己根基不足看不懂,随后却发现,军中刀法一招一式都简明扼要,没有任何花里胡哨,就是教人怎么用最快的方法杀死敌人,想要入门,非常简单。 兄弟们有票的支持一下无言新书,谢谢! 第33章 赠君宝刀 原来是他 第33章赠君宝刀原来是他(求票) 有了秘籍,陈青兕终于摆脱了老套的敢死五招,开始练习整套的唐军刀法。 相比小卒学的五招,全套的唐军刀法杀气更重,同样不设防,一招连着一招,招招抢占先机与人搏命。 陈青兕一开始有些不解,但很快便想明白了,因为有甲的缘故。 战场拼杀分秒必争,哪有攻守对战的时间,一招一式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筛选下来的杀敌之技,讲究的就是如何最快最有效率的速度杀死对方,甚至于以轻伤换敌重伤。 大唐是这个时代最发达的国家,不论着甲率还是战甲兵器的质量都胜于敌人,拼起命来,绝对占据优势。 如此刀法配合大唐的武德,无怪这个时期的唐军常胜不败,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如若草芥。 只是? 陈青兕有些无语,自己是一个文人,要学当学自保的武功,学这以命换命的功夫有啥用?难不成还跟人拼命?丫头片子也不知道跟虬鬤客讨要本天下前几的刀法,就跟武侠小说里一样,学了就能大杀四方,那该多好。 其实他这是异想天开了,江湖功夫与战场功夫是截然不同的两条道。 江湖功夫变化无端,功夫越繁杂需要注意的地方越多,很多东西仅靠所谓的秘籍根本行不通。 陈青兕从未接触过江湖武艺,真给他一本厉害的刀谱也练不出来,反而可能将自己练废了。 相反唐军刀法简单易懂,虽说炼精极难,但只要练得皮毛,不遇上真正的高手,自保却是不成问题的。 陈青兕腿伤已好,已经搬回了自己的住处。 这日一大早,陈青兕在院中练刀,锻炼体魄,手中柴刀翻飞,一招比一招迅猛,凭借登山涉水练出的脚步,加上练习弓箭磨炼的膂力,竟然颇具威势。 “请问这里可是陈青兕的宅邸?” 这时篱笆外传来一声询问。 陈青兕寻声望去,却是一个体格粗壮的少年郎,他一身麻衣,背上背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盒,正站在篱笆外边。 少年郎见陈青兕看向自己,忙道:“在下张辉,龙泉县人士,敢问尊下可是陈青兕前辈?” 前辈? 陈青兕满脑子雾水,说道:“在下就是陈青兕。” 少年张辉幸喜道:“在下奉师傅之命,为陈前辈送刀。”他说着解下了背上的木盒。 这小铁匠是龙泉县最出色的铸剑大师陶青鸿的徒弟,陶青鸿年过七旬,早已不亲自铸造兵器,他的每一件作品都受江湖人追捧,千金难求。 然而近日却出山亲自在旁指点,让得其真传的大弟子打造了这把宝刀。 小铁匠从师兄嘴里听多了师傅早年的诸多英雄事迹,此番奉命送刀,自己脑补了宝刀赠英雄的戏码,远远便见陈青兕将一把柴刀挥舞的虎虎生威,将他视为绝顶高手。 陈青兕心中欢喜,却是淡定上前,将手中柴刀插进腰间,上前接过木盒。 张辉眼中闪过一丝崇拜,暗忖:前辈好气派,表情更是敬重。 陈青兕不免自问:“莫非自己是武道天才?” 他压根不知陶青鸿在江南江湖的地位,打开了木盒,一把精致的带鞘宝刀出现在眼前,刀鞘刀柄是用花梨木制成,古朴厚重,握刀在手,入手微沉。 张辉眼尖讨好的去接木盒,以便陈青兕能空出手来拔刀。 陈青兕微微点头,抽出了手上的宝刀。 闪亮的刀身反射着初升的太阳,青光耀眼,陈青兕并不懂刀剑,但就算是一个门外汉,亦能看出这把刀的不凡。 张辉眼眸中闪过一丝痴迷,说道:“这把刀是用百炼钢,西方的精铁,融合锻造而成。不敢说削铁如泥,却也胜过世间大多兵刃。” 陈青兕细细端详着手中的宝刀,它是一把大横刀。常见的一般横刀长为两尺余,也就是六十到八十厘米之间,而手中的横刀却有三尺余,大概一米一,刀身笔直,窄刃厚脊,刀锋锐利,刀尖细长,兼具了劈砍与破甲两种功能。 单手握着刀柄,轻便迅捷,双手握柄,又刚猛霸道。 唐刀,这可是男人的梦想。 看了看腰间的柴刀,陈青兕没有半点犹豫,将这把跟了他八年,反复修复锻打且助他杀过敌的柴刀,往柴堆方向丢了过去。 陈青兕收刀入鞘,心情极好,很大方的给了张辉三个通宝。 有宝刀在手,陈青兕比往常多练了半个时辰,直至体力不支,方才停下休息,抚摸着宝刀,脑海里莫名生出一个念头,若现在是三月便好了:此刀在手,村里还能有齐人高的油菜花? 随着婚期的临近,陈青兕也从读书、练刀中走出,开始整理住所,布置婚房。 至于请帖什么的,村里人是不需要,招呼一声就好,但义兴县认识的几人还是需要送上请帖的,人来不来无所谓,礼到就好。 人生大事就这一辈子,怎能不趁机捞些好处? 所以他第一个写的人便是义兴县令戴洪凌,以他县令之尊,总不至于在随礼上小气。 类如余七这样的不良帅也有,他们这样的人最需要得到认可好面子,一封请帖能够让他们吹嘘好一阵子,以后寻他们办事也能尽心尽力。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陈青兕一直在为未来谋划,但他不确定自己会外调,还是本县晋升。真要是本县晋升,那就得跟戴洪凌打擂。 戴洪凌在义兴县多年,尽管不思进取,却也稳居其位,名副其实的土皇帝,长史、县尉皆是他的人,余七这种基层骨干就是他拉拢的目标。 九月二十三日,距婚礼还有三天的时候,陈青兕收到了一份远来的贺礼:分别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宣笔、徽墨、宣纸、歙砚,江南名产,还有一匹布精美的苏绣。 送礼的人落款:裴炎、娄师德。 裴炎当然是裴隆,如他这类人出身名门的大族子弟,对于自己出身很是自豪,他可化名,但不会改姓。 娄师德自然就楼宗。 裴炎,李治临终前唯一安排的辅政大臣,也是历史上最失败的辅政大臣。 兄弟们,手上有票的投一下,谢谢! 第34章 迎亲之路 第34章迎亲之路 看着裴炎二字,陈青兕便知自己押对宝了。 裴炎出身河东裴氏,从小就沾了皇家甘露。他就学于皇家弘文馆,然后进入仕途。 有出身,家底干净,有才略,还不在关陇、五姓之中,是李治一手培养起来的核心人才,有他代为引荐,效果显着。 除了裴炎,对于娄师德,陈青兕也有一定的期待,此人文武全才气量宽厚,戍边、为相三十年,可谓庙堂常青树,德行之高,连狄仁杰都自愧不如,值得深交。 既然已实名送礼道贺,想来也会前来参加婚宴:一切早已准备就绪,就等二人来临。 随着婚期的临近,萧家也派来了不少帮手,帮忙操办各种细节问题。 作为江南士族之首,嫡女出嫁,自然需要风风光光的,尤其是陈青兕展露一定锋芒之后,底气更是十足。 什么因为萧婕妤的事情避险? 那是不存在的…… 是因为兰陵萧氏慧眼识英杰,看中了陈青兕的才学。 甚至于陈青兕的幼年启蒙先生与少年先生都接连赞叹,表示自己在当初就看出了陈青兕的才略,能成大器。 反正到了这一步,怎么说都可以。 论宣传造势,在江南没有人比得上萧家。 一首《悯农》能够短时间内传遍江南,萧家没少出力。 陈青兕也很配合萧家的安排,尽管不打算将自己跟萧家绑在一起,免得寄人篱下,行事不由己。但不管怎么说萧家是一面旗帜,只要有萧家女婿的身份在,就是一面无形的盾牌,能够避免很多恶意的攻讦。 相互成就是最好的选择。 引亲之日,陈青兕从铜官村出发,领着村里人集资凑出来的引亲队伍,带着大红花,前往萧家所居住的武进县。 一路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往来之人得知消息,皆露出羡慕的表情。 在江南尤其是常州,萧氏的地位是崇高的,更别说是萧家嫡女,迎娶而非入赘。 知道一些内幕的嘴里酸酸的,念叨一句,走了狗屎运,但底气没有那么足了,《悯农》一诗,放到李杜王维在世的盛唐,或许只是中上水平,但在如今这个唐诗荒漠时代,确是少有的佳作。尤其是《悯农》写实,与朝廷庙堂重实干的风气很是结合。 走了两天的路程,陈青兕方才抵达武进县。 陈青兕最先见到的人是与萧灌年纪相仿的年青人叫萧安节,也是萧家正房子弟,不过不是齐梁房,而是另一脉皇舅房。 萧安节的态度不是很热心,但工作安排的面面俱到,休息吃住,无不齐备。 陈青兕感受到那份疏离,并没有在意,兰陵萧氏那么大,不可能内部没有一点矛盾。 脸上带着微笑,陈青兕心中却有了调查的方向,从萧安节这里下手,或许能够查出一点东西。 根据萧灌透露的消息,萧家族长是他们那一边的。那么为了防止另一方闹事,将迎接的任务交给对方,出了任何事情都是想要闹事的一方招待不周,以保万全。 武进县,醉刘伶。 一手持折扇,左腰佩宝剑,右腰挂美玉的华贵青年信步上楼,一间一间的向内观望,来到丙字间,眼睛忽然一亮,见临窗处坐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白衣青年正在忧郁的饮酒,开心道:“郑兄,你我当年洛阳一别,已有年余,不想在此间相会。” 那位白衣青年见到华贵青年也是一怔,随即热情起身道:“快,崔兄,快快入座。这里的黑杜酒,也是一绝,不会比杜康逊色。” 华贵青年脸上带着一丝不屑,在他身前的桌上入坐,一语双关说道:“此言诧矣,伪劣之物,终究是仿品,焉能与真品相提并论?” 黑杜酒是产于江阴,又称江阴黑酒,相传由酒仙杜康所创,故得名。据说当年杜康在家乡酿制出杜康酒后,偕同好友刘伶云游四海,来到江南,隐居于江阴城东,以江南糯米酿制出酒性绵厚醇甜的黑色米酒,故称黑杜酒,还有一句谚语““江阴黑酒饮三碗,醉倒刘伶整三天。” 但这种传言并不能让人信服,尤其是江北大多数人。 华贵青年姓崔,叫崔敏,出身博陵崔氏安平房,可谓天之骄子,心性亦极为高傲,不喜伪劣世俗之物。 白衣青年来头也是不小,荥阳郑氏子孙,叫郑融,两人皆是大唐最顶级的士族子弟。 崔敏坐下却不饮酒,似乎喝了黑杜酒会掉自己的身份。 郑融却一杯又一杯的自饮,心事满满。 崔敏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突然说道:“你看,安节兄的表情,像不像一条狗?心里明明气得要死,却依旧强颜欢笑。也不知文行公泉下有知,会不会气活过来,再死一次。” 崔敏口中的文行公指的是萧德言,当今天子的帝师。 郑融一本正经的道:“崔兄慎言,死者为大。” 崔敏轻笑:“就烦你们这种假正经,明明对那老家伙恨之入骨,却惺惺作态。若非那老东西从中作梗,我们何至于如此被动。逃到南方的雉,真以为上了枝头,就能当凤凰了?现在如何?原形毕露,贻笑天下。” 郑融嘴角也忍不住一抽,萧淑妃的神操作,确定让人震撼。 崔敏指着窗外道:“崔兄伱看,新郎来了,长得挺俊朗的,可一点也不像田舍汉。” “对了……” 他突然想到一事,说道:“听说你们郑家老祖对于萧家的二娘子赞不绝口,当初还有心撮合你们。只是萧家觉得搭上了天子,就看不上你们郑家,拒绝了此事。” “有没有这回事?” 郑融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轻声道:“崔兄到底想说什么?” 崔敏轻摇着羽扇,轻声道:“在为郑兄高兴呢,冷宫的那位蠢成这样,那位萧家的二娘子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 郑融酒杯重重的放在了桌上。 崔敏却丝毫未觉,依旧说道:“南方的雉,配乡下的田舍汉,天生绝配。郑兄这等高贵的身份,目光何必如此短浅?” “出去!” “好嘞!”崔敏笑着挥扇离去。 郑融眼中怒意满满,看着窗外。 兄弟姐妹们,有票的支持一下,拜谢! 第35章 怎么不上天? 第35章怎么不上天? 陈青兕一行迎亲队伍在武进县的客栈住了一晚。 萧氏族地并不在县城里,而是位于县城北边,靠近孟河的地方。 离县城并不算远,因为吉时缘故,陈青兕并未立刻动身,而是看了会儿书,练了一阵刀。在萧安节的安排下用膳,还特地洗了一个澡,穿上了大红的喜服,方才动身前往萧氏族地。 萧安节依旧从容的安排一切,只是那股不愿亲近的态度依然如故。 迎亲队伍出了客栈,沿着大街往北行去。 武进县很是繁华,过往行人很多。 面对迎亲队伍行人不约而同的让出街道最中心的位置,给红事让道是天下不成文的规定。 陈青兕看着前面临街是个集市,带着几分小心的控制跨下马驹。 马驹是从县里租的,性子温顺,一路骑来都很配合。不过陈青兕自身骑术有限,在这人多的地方,难免拘谨。 兰陵萧氏嫡女出嫁在武进县算是大事,街道两旁也都在低声讨论。 “兰陵萧氏美娇娘,跌落高枝从农汉,才女变作农家妇,家禽牲畜常相伴!” 周边不可避免传来轻笑,歌谣唱到一部分人的心里去了。 稚嫩的声音轻快有力,可谓字字诛心。 “不用!”陈青兕道:“无须去查,也不好查。衣着华丽,佩玉贵公子,难不成还将那些人都当犯人一样抓起来审问?你们要是有这难耐,他们就不敢干了。反正查来查去左右都是那五家人干的,直接认准他们一并合谋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 萧淑妃谜之操作反受其害,兰陵萧氏筹谋多年的局面崩塌。 这时人群中挤出多名孩童,他们手里拿着纸风车,一蹦一跳的唱着歌谣。 萧安节摇头:“没有,都送还给了他们家人。”他顿了顿,说道:“此事是在下疏忽,定给陈兄一个交代。” 他口中的蠢货,指的正是萧淑妃。 陈青兕却笑着拉住了他,说道:“莫要为难孩子,不过是童真被宵小利用而已。” 萧安节闻言也微微动容,道:“陈兄说的极是。” 郑融心里极不舒服,本想看个笑话,结果笑话好像成了自己,道:“不过有些诗才而已,能成什么大气?我们几家千年底蕴,还在乎多一个田舍汉?” 郑融怒道:“某不屑如此勾当。” 萧安节先是一呆,眼中皆是震撼,跟着一并大笑:“好一个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陈兄,等我!” 临街酒肆,崔敏死死握着手中折扇,目光有些呆滞,囔囔自语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怎么不上天呢?” 他并不怀疑是萧氏所为,萧氏能够暗杀自己,却不会干这种损害萧家名誉的事情。 至于自己如何,那些人哪里会在意? 萧安节听陈青兕说的实在,想着萧家最近的遭遇,忍不住骂了一声:“蠢货误事。” “崔兄!”郑融不知从何而来,坐在崔敏对面,略带嘲讽的说道:“你这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吧?惹了一身骚不说,还让人家竖子成名。” 崔敏也不再问猛力的扇着扇子,表情严肃:“原以为可以看萧氏一个笑话,开心开心。却不想见到如此情形。这个陈青兕还真是变数……” 崔敏骚包地打开扇子,说道:“郑兄这是何意?在下听不明白?” 人群中的议论声更甚。 陈青兕并没有接话,而是问道:“没有为难他们吧。” 他策马而走,马鞭作响,空气中却传来震耳之音:“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哈哈……” 所以说萧淑妃手中拿的就是皇后的剧本…… 关东士族松了口气之余,自是幸灾乐祸来看热闹笑话。 关东士族一直看不上江南士族,却在各方各面打压排挤,还不是江南士族能威胁到他们? 利益就那么点,他们五姓内部都争斗不过来,真让萧德言得逞,萧淑妃坐上皇后的位子,关东士族只能喝点汤汤水水了! 他自顾自的道:“美娇娘从农汉,说得倒也不算错。我陈青兕为了生计不只做过田舍汉,还打过猎,当过府兵。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从不觉得这是耻辱!父母生我养我,那是泼天之恩,无以为报。自我轻贱,岂不等同责怪他们,这与畜生何异?” 迎亲队伍渐渐远去。 原来皇舅房的萧德言是李治的恩师,李治当任晋王时,就负责为其授经讲业。李治成为东宫太子,仍兼太子侍读。李治继位以后以谢师恩,加银青光禄大夫。 此事明摆着那五家人想看萧氏笑话。 “不过……”陈青兕话风转变:“前一句对了,后一句却是未必。走吧……” ********** 萧安节从后面追上了陈青兕,作揖道:“适才询问了一下那几个孩童,他们说是一个衣着华丽,带着玉佩的贵公子教他们唱的,酬劳就用了几块马蹄酥。” 萧安节脸色大变,忙招呼人去驱赶那些孩子。 有些人手上没有剧本都能走出康庄大道,而有的人有剧本让她演,都没本事演好。 在萧德言的影响谋划下,李治与兰陵萧氏达成了默契,一起对付关陇勋贵与关东士族。 他说着顿了顿道:“此事真不是郑兄所为?” 有的在讨论歌谣,有的在讨论余音震耳的诗句。 郑融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昨日你利用在下对萧家娘子的仰慕之心,激怒在下,不就是为了今日,好嫁祸于我?” 崔敏齐声作揖,叹道:“崔某行事,光明磊落,怎会干这种小人行径。郑兄,莫要冤枉我。” 也是因此兰陵萧氏内部的皇舅房与齐梁房闹了不小的矛盾。 萧德言这一手,给关东士族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萧安节一直对陈青兕疏离也是这个原因。 陈青兕并不知道萧安节口中的蠢货是谁,也没兴趣知道,只是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兄弟们,手上有票的支持一下,谢谢! 第36章 让人发愁的嫁妆 第36章让人发愁的嫁妆 经过童谣事件,萧安节对陈青兕的态度亲近了许多,言语中多了几分敬意。 就适才那种情况,他真想不到别的办法缓解尴尬,只能驱赶孩童,避免事态恶化,冷汗是瞬间而下。 却不想这位年轻郎君,直受其害的当事人,无半点的愤怒与慌张,一言两语便化解了尴尬,最后更是一诗表露凌云之志,完美收场。今日之事传开,陈青兕的身份非但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困恼,反而让他的为人形象更加伟岸,孝志双全。 当然对于萧安节而言,最关键的还是为萧家挣足了颜面。 兰陵萧氏因萧淑妃的事情元气大伤,威望大跌,不少北方人以游历的名义来武进县,就是为了看笑话,踩上一脚,好让兰陵萧氏颜面扫地,甚至动摇其江南士族之首的根基。 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萧安节想想都痛快,心中也大为悔恨,如此人物,自己竟未能真心相交。 陈青兕的迎亲队伍还未抵达兰陵族地,县里的消息已经快一步传到了。 听到县中小儿传唱歌谣的时候,萧铉族长与一众萧家宿耆无不变色。 但随即听得陈青兕的表现,又相继大喜过望。 “仲明,你有一个好女婿呀!”萧铉捻须大笑。 一个神情憔悴的中年人,也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洪无憾也。” 因为长女的事情,萧洪一直在长安奔波,想要了解一下情况,甚至见一见萧淑妃。 结果一切徒劳无功,萧洪明白此劫难逃,唯一心愿就是余下幺女能够和谐美满,今日听得女婿表现,心中宽慰。 萧铉笑容方起又落,手中拐杖拄地:“小辈们过于张狂,真当我萧家是泥捏的?子美,你字写的最好,以老夫的名义,给他们几个家主修书,让他们品鉴一下,我萧家女婿的文采。仲初,你将今日之事整理一下,听说伱孙儿喜好歌舞,还会自己编曲?这就是很好的故事嘛!小辈的事情,我们不好插手,让小辈去闹。总不能他们小辈可以胡闹,不许我们闹腾,没这个道理。” 两位萧家宿耆心领神会齐声轻笑。 临危受命的萧瑞脑子里已经涌现出几个猥琐的五姓反派心仪他的妙宸姑姑,以此下作手段羞辱主角,反被打脸的故事。 古人只是受制于时代,无法理解见识以外的东西,但自身并不愚笨,后人常用的各种手段,古人同样不差。甚至于后人以为超绝的手段,华夏先辈早就有先例了,比如美元与石油黄金挂钩,那是诸葛丞相玩剩下的。 经此一事,陈青兕这个萧家女婿的身份地位徒然增高,步入萧家族地的时候,受到了超乎寻常的待遇。 爆竹从萧氏牌坊门口炸起,一直到萧洪所住宅邸,响声不绝于耳。 萧家孩童欢呼雀跃,跟着迎亲队伍呼喊。 陈青兕也见到自己的岳父岳母,补上了拜礼。 依照规矩,陈青兕早应该拜会二老的,不过两人之前一直在长安,故而未曾一见。 萧洪、萧夫人满怀欣慰的看着面前彬彬有礼,又有些意气风发的少年,心中一切忧虑尽去。 两人经历大悲大喜,已别无所求,只是拉着陈青兕,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宝贝女儿。 对此陈青兕肃然的给出承诺,尽管至今他都未曾见过那位已经递交婚书的夫人。 可作为过来人,陈青兕对于感情看得很开。他不介意包办婚姻,也不需要轰轰烈烈,毁天灭地的爱情,只要性格相合,能够安稳相守足矣。 萧家作为名门望族,对于礼数很是讲究。 作为拜阁日,陈青兕很诚恳的接受女方三姑六婆的戏弄调笑…… 经过一系列繁杂的程序,陈青兕也终于等到新娘上轿这一步。 尽管陈青兕安慰自己媳妇只要贤惠就好,漂不漂亮都无所谓,可是真到关键时刻,还是希望自己的老婆才貌兼备。 凝神眺望,见一绿衣女子婀婀娜娜的走出闺阁,身后跟着两个秀丽的丫鬟,一看之下,大失所望,本就离得较远,女子还用团扇遮挡,更看不清了。 不过她身旁的两个搀扶的丫鬟倒是清秀可人…… 不急不急,到了近处,应该能看清了。 陈青兕面色沉稳,心里却暗自念叨。 可岳父萧洪接下来一个举动,让陈青兕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万恶的规矩。” 才出闺阁不久,萧洪便将一块巾帕盖到女儿头上,然后夫妻二人训诫女儿,“戒之敬之”、“勉之敬之”。 陈青兕总算明白了,在入洞房之前,自己是休想见到媳妇的庐山真容。 带着头巾的绿衣新娘在萧洪的搀扶下登上了婚车,陈青兕骑马绕车三匝,寓意新娘婚后会得到周全的关心呵护。 至此一切方才告一段落,婚车往铜官村方向行驶而去。 其实还有最后一环,障车。 所谓障车,亲友家人会挤在道路中间,挡住婚车不让出发,新郎需撒银钱买路。甚至有时“障车”会成为乡里无赖甚至地方官勒索钱财的手段,历史上就有一位刺史干过这种事情,索要一千匹布,新郎东拼西凑弄了八百匹,刺史不满意,关了新娘三天,缺德到家。 但萧家上下显然对陈青兕特殊照顾,就安排了一群小孩意思了一下,顺便给了几个零食糕点就打发了。 零食糕点还是在萧家顺的…… 陈青兕作为新郎在前开路,人生得意,直往前看,没有后瞧。 直到行了一里地,陈青兕听到身旁迎亲队伍的议论,方才往后看了一眼。 一条红彤彤的长龙,从他所在之处,一直到萧家族地牌坊处,在他们的迎亲队伍后面跟着。 这是? 嫁妆? 陈青兕脑子里突然浮现一句话: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不对呀! 陈青兕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将自己的寒舍塞满,也装不下这十分之一的嫁妆。 怎么办? 向来沉稳的他,为嫁妆太多焦虑了。 归程的路因为多了绵延一里地的嫁妆,比来时更慢。 萧家的动作比他们快的多。 精心编写的剧本开始向江南蔓延,李白的《上李邕》也开始向四方扩散,这由兰陵萧氏族长推荐的好文,引发的连锁反应,远胜《悯农》。 陪客户,回来晚了,抱歉! 第37章 大婚之日 第37章大婚之日 《悯农》无可否认是一首好诗,但陈青兕写出《悯农》的目的是为了扬名,为了吸引可能出现的朝廷使者的目光,避免真有朝廷使者也不知道有他这一号人。 因故《悯农》出现的有点突兀,没有任何故事性可言,纯粹的就是诗好,切合江南现实。 若非后来有萧家推波助澜,影响的范围仅限于义兴县。 哪怕得了萧家之助,诗句人口传开,也无人在意籍籍无名的作者,属于诗火人不火的范畴。 可这一首《上李邕》的质量意境都是上上之选,加上充满励志的噱头。一个寒门都称不上的乡村小子与豪门贵女的爱情故事。穷小子击败了最顶尖的豪门子弟,抱得美人归,面对刁难,作诗一首,借大鹏咏志,用孔子蔑视五姓,何等精彩又狗血的剧情。 五姓世家乃士林之望,人人向往。可就是因为人人向往,所以才会有更多的人希望看到他们吃瘪,看到他们被凡夫俗子打败。 以此来满足自己的幻想,想着自己也有一天能够做到。 越是向往五姓世家,越是想当陈青兕。 兰陵萧氏的推广手段,丝毫不亚于后世的各大传媒,用这个时代能够做到的极致,以陈青兕、《上李邕》、《悯农》来稳住颓势。 一首《悯农》或许能说是灵感天授,可加上更惊艳的《上李邕》,足以说明一切不是偶然。 内行之人,甚至将之与上官仪相比,发现除了有数量的优势,上官仪占不到半点便宜。 上官仪是唐诗先驱不假,他改良了宫体诗,但逃不了时代的束缚,依然有着绮错婉媚的气息。而《上李邕》、《悯农》却是盛唐以后,诗坛发展进步至巅峰的作品,论及传唱深度,脍炙人口,实在难以同日而语。 当然上官仪是秘书少监,皇帝李治的心腹之一,没人敢说陈青兕胜过了上官仪,只是隐约已有将两人相提并论的趋势了。 陈青兕这边还未抵达铜官村,四方到处都是他的事迹。 以至于一路行之,所过镇县无不有人夹道欢迎,感受力压江北,属于他们江南才子的风采。 陈青兕沿途见状,心中也有数,萧家女婿这个身份给自己带来了诸多麻烦,可走到今日这一步,萧家女婿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去时走了两天半,回来的路程足足走了五天。 五天内陈青兕仍是没见到自己媳妇的庐山真容。 陈青兕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近乎所有聘礼都留在了义兴县,只带了少许几样东西往铜官村而去。 婚礼之所以称之为婚礼,取至黄昏之礼的意思。婚合以夜,思相亲也。 抵达铜官村的时候,正是预定的黄昏时分。 这最后的礼节也不复杂。 新娘走下婚车,脚不沾地,需踩着预备的毛毯毡席入户。路长席短,会有人将后面踩过的毡席挪转到前面,故称“转席”,直至青庐方止。 所谓青庐最早是青色的帐篷,又叫百子帐,北朝留下来的传统,也是举办婚礼的地方,后来改良成了青布幔装饰的屋子,即是婚房。 青庐就在院子左侧,新娘下婚车之后,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陈青兕接过了早已准备好的弓箭,对着天地以及远处各射了一箭,向天祈福。 唐朝的拜天地没有后世那么直接,一气呵成,而是分为三步。 其中结婚当日拜家庙,然后次日拜高堂,最后回门之日,拜女方高堂。 至于夫妻对拜确实有这个环节,叫交拜礼,在整套婚礼的环节中并不重要。 老陈家的家庙再简单不过了,就是父母的灵位,简单了事。 新娘让丫鬟带去了洞房,等待接下来的同牢合卺。 陈青兕身为新郎,自当招待宾客。 陈青兕交友并不广泛,几乎没有什么知心朋友。毕竟生活轨迹大多都在村里,乡里乡亲如同一家,不能以朋友论。反倒是穿越之后,进了县城,结识了不少人,但因相处时间不长,没有深交,算不上知己。 但不管请没请,这些相处时间不长的朋友,几乎都选择来参加婚礼…… 一朝成名,胜友如云。 让陈青兕遗憾的是裴炎、娄师德并未出现在婚礼上,宴席中地位最高的是戴洪凌这位义兴县县令,第一个敬酒的也是他。 戴洪凌看着笑容满面,举杯与自己敬酒的少年,这位县令没有了之前的疏离,一样的容光焕发,感慨道:“陈佐史才情横溢,世所罕见,只怕唯有昔年曹子建可与之相比。能喝上陈佐史的酒,某荣幸之至。” 这态度哪有上官对下属的感觉。 戴洪凌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觉躁得慌:此次婚姻可谓他一手促成,对于萧家什么态度,他再清楚不过。哪想得到风水轮流转,一个乡间少年竟如脱胎换骨了一样,令得萧家一反常态,全力支持这位女婿。 有萧家的支持,对方未来成就肯定在自己之上,只能舔着脸,希望能够挽回关系。 陈青兕并没有得势欺人,有些事不能忘,但有些事过于计较,便属于小家子气。 戴洪凌这类人没有必要深交,却也不必要得罪,指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戴县令太客气了,晚辈受宠若惊。若非县令引荐,也无这桩喜事。晚辈年少,不知进退,不及戴县令为官多年,老成持重,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向县令学习,以后不吝赐教。” 戴洪凌红光满面,连连称是。 然后是负责义兴县事务的萧彦,县中长史、县尉,一众关系不深,手上有一定实权的人物,还有那些不请自来的人,不论地位高低,都会上去寒暄两句,喝上一杯。 这个时代的酒多是米酒,陈青兕身强力壮,一盅接着一盅,亦无醉意。 完成了所有应酬,陈青兕方才走向婚房。 年长的喜婆已经等候多时,热情地将他迎入屋内,递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喜秤,嘴里念着祝词。 陈青兕看着静坐在床前的绿衣新娘,期待了许久,真到这关键时刻,心中竟隐隐有些忐忑。 兄弟们,手上有票的支持一下,谢谢了! 第38章 洞房花烛夜 第38章洞房花烛夜 喜秤挑开了火红的盖头,在烛火的映照下,陈青兕终于见到了自家媳妇的庐山真容。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幻想变为现实的喜悦。饶是见过不少姿容绝艳的美女,但眼前这个女子的气度与容貌仍让他有种惊艳的感觉。 那是一张精美无瑕的鹅蛋脸庞,像白玉一样闪动着晶莹的光泽,红唇紧抿,眼神明亮清澈,气质优雅大方,配上华丽的彩冠,秀气的绿衣,气质说不出的端庄,只是她眼角微微上挑,眼角的肌肤透出桃花般的粉红,天生带着几分诱人的媚意。尤其是现在神情有些娇羞紧张,更显得美艳动人。 喜婆左看右看,也忍不住惊叹:“好一对才子佳人,良辰吉时,莫要误了时辰。”她嬉笑着,抬高了声音:“夫妻互拜,从此举案齐眉。” 萧妙宸害羞却不失优雅的起身。 陈青兕拱手作揖,萧妙宸也在同一时间,躬身礼拜。 萧妙宸的头饰挂着九条珠链,随着她的身子起伏而下垂上移,竟丝毫没有晃动。 女向左,男向右,两人一并坐在床榻,喜婆撒出了金钱彩果,侍婢也端上了烹饪好的肉食与酒食,共吃一份肉,同饮合欢酒,同牢合卺。 这美酒方下肚,又有金色的剪刀递上。 合髻结发,是礼仪中最庄重肃然的一个环节。 结发夫妻,古人可以通过续弦扶正等方式,让她人获得正妻之位,但发妻却独有一人。 陈青兕看着喜婆将两人的束发,用劲地捆绑在了一起,口里说着祝福的话语。 “同心偕老,早生贵子!” 到此一步,所有仪式也仅剩下最期待的洞房花烛。 喜婆道喜后离去,两个丫鬟也开始伺候萧妙宸卸妆。 陈青兕在一旁看着,心情舒畅。 归程时,见两个丫鬟清秀可人,他还想着若自家夫人有这两个丫鬟一般容貌,便已知足。 现在三人皆在面前,陈青兕发现原本清秀可人的丫鬟风采全让萧妙宸压了下去。 这不是模样的差距,而是气质风采。 萧妙宸只是安静坐着,甚至不看容貌,那股由世家大族精心培养出来的风姿,便将拥有清秀相貌的两个丫鬟压了下去。 卸除了一身的装束,萧妙宸轻声道:“你们先出去!” 两个丫鬟分别向陈青兕、萧妙宸作揖,方才离去。 陈青兕看出了萧妙宸有话与自己说,想先给她倒杯水,慢慢谈,长夜漫漫,不急一时。 萧妙宸看出了他的举动,先一步道:“郎君,让妾身来吧。妾身嫁到陈家,自是陈家人,端茶倒水这点小事,还不劳郎君亲自动手。” 她手脚很是利落,也很优雅,即便是倒水这寻常的事情,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陈青兕接过水杯,握在手上。 “因妾身之故,让郎君遇险,受委屈了。” 萧妙宸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以及坚毅:“妾身,人在深闺,对于许多事情都是无能为力。今以嫁入陈家,自是陈家妇,不再是萧家娘子,一切以郎君为念。不论何时,不论何地,清贫富贵,妾身都愿与郎君风雨同行,至死不渝。” 姐姐出事,祸及家人。 萧妙宸短短数月也是尝尽人情冷暖。 若非这些年累积了一些实力,还有正房血脉的加持,就他们遇到的处境,换做稍微偏一点的旁支,早就给斩断了。 现今自家郎君,既有凌云之志,那再苦再难,也要辅助自家郎君成就一番事业。 陈青兕先是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真要得了一位贤妻,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都微不足道。 他面带严肃道:“身为世家女,夫人当知道,这个世道对于为夫这样出身的人来说很难,但再难,为夫也不甘了此残生。过程将比夫人想象中的更难,以后甚至完全脱离锦衣玉食,要有心理准备才是。” 萧妙宸道:“嫁乞随乞,嫁叟随叟,无怨无悔。” “好!”陈青兕不知面前这位端庄的豪门贵女是否做得到,但他愿意相信:“今后拜托夫人了!” 萧妙宸也是盈盈一礼,道:“余生请多指教。” 陈青兕正想说就寝之事。 萧妙宸道:“进来吧!” 那两个清秀的丫鬟推门而入。 萧妙宸道:“郎君,此二人自小跟在妾身左右,这位叫浅言,平时服侍妾身生活起居……” 左边那位少女,很爱笑,脸上带着两个小梨涡,非常可爱,作揖道:“见过郎君,以后有什么事情吩咐浅言即可……”她还想说,突然想到了什么,闭上了嘴巴。 陈青兕会心一笑,这浅言还真与名字不符,或者就是因为这张嘴,才给取的名字。 “这位是晴空,精通剑术,武艺颇为不俗,就是性子冷了些……” 叫晴空的少女轻轻作揖道:“见过郎君。” 萧妙宸道:“上轿之前,妾身已经与两人有过交代。入了陈家,不同以往,若是不愿,不必跟来。进了陈家门,便无回转余地,日后郎君也无须将她们当作外人。她们若敢不从郎君,或有什么冒犯之处,可随意处置。” 陈青兕笑道:“不必如此。” 萧妙宸摇头:“郎君随和,自是她们的福分,但后宅规矩,却不能因家主心善而乱了尊卑。” 陈青兕怔了怔,点头道:“好,听夫人的。” 萧妙宸抿了抿嘴,突然有些窘迫,细语道:“妾身,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陈青兕笑容荡漾,道:“那我们就寝?” “嗯”细弱蚊蝇的应答,终究是妙龄少女,还是会害羞的。 浅言、晴空脸上也飘起了两朵红云,一个铺床,一个宽衣。 晴空铺好了床,快步逃离了。 浅言却留在了屋里。 陈青兕不解问道:“还有事吗?” 浅言手足无措道:“没有了。” 萧妙宸却反应了过来,低着头,细语轻声的道:“浅言留着帮妾身一起服侍郎君,无力的时候,推上一把。” “……” 陈青兕瞬间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什么叫没力的时候推一把? 夫纲不正,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兄弟们能追更的,尽量追更,有票的投票,谢谢支持! 第39章 家有贤妻 第39章家有贤妻 随着村里的第一只大公鸡打鸣,陈青兕准时的醒来。 看着身旁甜甜睡去的,眼角泪痕犹在的夫人,嘴角微微翘起,年轻就是好啊! 想当年…… 呸! 好汉不提当年勇,真男人只提现在勇。 小丫头片子竟敢质疑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真当自己是满脑肥肠的大老爷们,干个人生大事,还得人在旁推? 昨晚一挑二,犹有余力。 真当自己这些年的田是白种的,猎是白打的? 这体力耐力,那是嘎嘎强,再来一个都不是问题。 陈青兕现在有些膨胀,也第一次感受到封建时代的腐败,娶个老婆竟然是买一送一,还配个通房丫头。 陈青兕难得有些赖床,回味昨夜壮举。 忽然发现身旁的夫人竟微微睁开了眼睛,那魅惑十足的桃花眼,水汪汪的,让人心猿意马,大有再战的冲动,随即看着萧妙宸眼角的泪珠,强压下冲动,轻声道:“不再睡一会儿?” 萧妙宸摇头道:“不睡了,鸡鸣了,该起床读书了。” 陈青兕意外道:“你在萧家也是这个时辰起床的?” 自己的夫人都有此觉悟,陈青兕也觉得身上充满了干劲。 萧妙宸微微张开双臂,说道:“郎君,你看如何?” 萧妙宸竟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见解,而且比彭耆老更加详细。 现在陈青兕尝试的询问萧妙宸。 晨练结束,陈青兕领着萧妙宸去彭耆老家行拜礼。 与戴洪凌略微缓和了关系,这位戴县令很大度的给了他充足的带薪休婚假时间。 陈青兕看着丫鬟手中的粗布衣裳,想起了昨夜的那句“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她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他本想说自己当尽力营救,可念及自己现在人微言轻,事情又牵扯重大,过早的画大饼毫无意义,便改了口。 萧妙宸则在院前弹奏古琴。 但夫妻二人,一个穿粗布衣,一个穿绸缎,外人肯定会说闲话,说这就是不登对。 萧妙宸轻声道:“除非郎君事业需要,妾身不打算动用这嫁妆,望郎君理解。” 三拜之礼中的二拜本因拜男方父母,不过陈青兕双亲离世,便选择了礼拜恩师。 “漂亮!”陈青兕由衷称赞,这不是吹嘘自夫人,即便是一身简单的布衣,依旧无法掩盖萧妙宸身上的那股自信,那股书香之气。 陈青兕对于琴艺一窍不通,却也能感受所奏曲中含有重重的杀伐之意,与他所练的唐军刀法情景契合,挥洒起来也更有劲力。 萧妙宸道:“其实妾身此次嫁入陈家,并没有打算带多少嫁妆的。只是家中的情况郎君也知晓一二,爹娘即将流放。他们这些年的积蓄,也只有妾身一人继承。爹说了,与其让人抄了,或者给族人分了,不如通通留给妾身。” 陈青兕心疼的轻抚自家夫人的脸颊道:“这里不是萧家,没有必要如此,可以多睡会儿。” “夫人的良苦用心,为夫焉能不明白。不过舅兄赠送的那些书籍,夫人得帮忙维护好了。舅兄这份礼物太重,为夫一下子承受不住。” 可两人都穿绸缎,外人也会说陈青兕吃软饭。 彭耆老看着一身布衣的萧妙宸,也忍不住连说三声:“好!” 陈青兕还是第一次让人伺候穿衣,有些笨手笨脚的。 萧妙宸道:“族里会根据我等表现天赋安排时间学习各种技艺,妾身在琴棋书画方面颇有天份,时间安排的较为紧凑。” 以萧妙宸的身份,就算他依旧穿着绫罗绸缎,也没有会说她什么。 浅言先来伺候他,反而让不太会伺候人的晴空抢了先。 倒不是说萧妙宸的才学见识比得上一把年纪的彭耆老,而是士族门阀本身就握有文化的解释权,他们学到的东西,自然更加详细且精准。 萧妙宸听到自家郎君的赞美,抿嘴微笑,“郎君比妾身,想象的俊朗。还有一事,要跟郎君商量。” “夫人请说!”陈青兕面对这样的夫人,不自觉的用上了敬语。 陈青兕略一思索道:“最好对生活有用的杂学书籍,圣人之言看多了实在头疼。为夫注定了成不了大儒,不如学一些实用的知识更为实在。” 以往陈青兕有不懂的地方,都会记下来,然后去请教彭耆老。 读了一个时辰的书,陈青兕去院中练刀。 “浅言、晴空!进来伺候郎君宽衣!” “难怪!”陈青兕打趣道:“就说泰山大人给的多了些。” 洗漱干净,陈青兕走出了房间,又退了一步回来,说道:“泰山大人之事,夫人且宽心。未来之事,谁也说不准。” 其实一开始他不想掺和此事,就武则天对王、萧两家的态度,谁敢为他们说好话,必定受到忌恨。现在为了如此贤妻,日后力所能及,便是冒点险又何妨? 夫妇二人一起在堂前看书。 萧妙宸掩口轻笑。 陈青兕当然明白萧妙宸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陈青兕并不在乎他人说什么,但显然萧妙宸不想给他人说这话的机会。 陈青兕动容道:“你不会的。好,我们一起起床,有不懂的,正好可以向夫人请教。” “不!”萧妙宸柔声道:“正因如此,才更不能懈怠。以萧家之势,尚且如此,关陇、五姓,想必不差。郎君有大志,将来定成大器,妾身可不想因为自己被郎君宠着,而心生懈怠,成为郎君的负累。” 古人很重规矩,嫁妆属于出嫁女子的私人财物,丈夫未得同意是不得擅自取用的。 对于这个徒媳妇越看越是喜欢。 萧妙宸轻笑道:“这个郎君放心,郎君平时都爱看什么书,妾身见家中并没有多少书籍,妾身为郎君挑选一些便于平时翻阅。” 随着萧妙宸的叫唤,两个身穿粗布的丫鬟端着水盆入得房中,手中还有换穿的衣物。 陈青兕与新婚夫人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相互督促。 直至第三日,两人出现在了草庐之前。 陈青兕看着风尘仆仆的二位,心中大石落地,大笑着上前道:“裴兄,楼兄!” 新书期间,兄弟们能追读的尽量追读,有票的投投票,谢谢! 第40章 商贸循环 第40章商贸循环 裴炎、娄师德看着春风得意的陈青兕,并不知道是因为等到了自己,只以为他是娶了娇妻之故。 裴炎此来也不是为了叙旧的,而是直接表明了身份。 “欺瞒之处,陈兄勿怪,皇命在身,不得已而为之。” 陈青兕满脸的错愕,片刻才反应过来,“失礼失礼,原来是裴御史,还有娄县尉,先前多有怠慢。之前收到御史、县尉的贺礼,便在寻思什么时候有幸入了御史、县尉之眼,原来是二位,快快入内。” 他是一脸惊讶,真就一副完全不知两人身份的模样。 裴炎、娄师德会意微笑,路上两人还在讨论,风头正盛的陈青兕听到他们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表情。尽管没有想象中的慌乱,那阵惊讶,也让两人颇为满足,尤其是裴炎。 陈青兕将裴炎、娄师德请入屋内,给他们介绍了自己的新婚妻子。 萧妙宸一听来人一个是朝廷御史,一个是扬州县尉,眼波流转,半点也不怯场,道:“有贵客临门,郎君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怠慢了贵客可是不美。妾身这便下去安排酒食茶水……” 萧妙宸一边说着,盈盈作福,徐徐离去。 裴炎、娄师德见萧妙宸大方得体,眼中都忍不住流露一丝惊羡。 裴炎的夫人出身彭城刘氏,也算是望族,但跟兰陵萧氏却差远了。 至于娄师德的夫人只是地方大户,更不用提了。 “陈兄,好福气啊!” “哪里哪里!裴御史客气了……” 陈青兕若有尾巴,保管翘上了天。 裴炎一脸遗憾道:“早知陈兄如此身份,就不该将身份告之。你我如原来一般,以兄弟相处,畅谈国事,岂不美哉。” 陈青兕迎亲途中的事迹早已传遍江南,以裴炎的聪慧,自是能够辨别所谓五姓嫉妒有夸张之处,但那首壮志凌云的“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可掺不得假。 如此人物,不得以一时的官身相交。 陈青兕道:“裴御史哪里的话,能够与二人一起讨论国事,乃某之幸事,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人家愿意屈尊相交,那是人家的事情。 在没有真正相熟相知到可以无视尊卑的时候,过于的无视彼此的地位差距是官场大忌。 裴炎长叹:“此番南下,深入江南民生情况,进一步感受到了陈兄诗句中的‘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是何等精辟,江南上下已到不得不变的地步。然江南上下却丝毫未觉,依旧墨守成规,若不加以改变,必将再度生乱。一路看来,唯有陈兄对于江南见解独到,此方前来,也是想再次听一听陈兄的见解。” 他当然知道墨守成规,并非南方官员们的错,不愿意墨守成规的都给调离或者弄下去了,现在的情况就是之前朝廷一直默许的结果。 也因如此,陈青兕有打破这规矩的想法更加难能可贵,不管是他愣,还是敏锐的洞察出朝廷政策的转变,都是他的本事机缘。 “下官还是那句话,粮贱而伤农,想要让江南百姓早日恢复元气,这粮食的价格就得由国家出面,稍作调停。哪怕上调一钱,对于江南百姓亦是天大的好事。” 裴炎道:“陈兄应当知道粮价的调整,一钱两钱对于整个大唐百姓来说都是天大的事情。调得少了,杯水车薪,调得多了,将引发更大的动荡。” 陈青兕颔首道:“故而调价只是第一步,还需江南内部自我改变才行。各地官员需调整政策,不能盲目的耕作粮食,得推行地方特产,形成一个合理健康的商贸循环。” “健康的商贸循环?”裴炎听到这新鲜的词汇,来了兴趣,说道:“陈兄细细说来。” 陈青兕道:“所谓行商说白了就是买卖东西,将北边的东西卖往南边,再将南边的东西卖往北边,合理健康的商贸循环就应该这样互惠互利。可现在南方上下一味重视农业,导致手工各业凋敝。百姓平素所需的必需品,需要从外地购入。而南方自身又缺乏相应的货物外销。许多商人满载南下,空车北上。部分商人因生意亏损,不再来了。部分商人为了不亏钱,便提高了货物售价。” “裴御史必然发现了,江南这里穷困,但许多生活用品的价格竟比北方繁华富庶之地还要高。这就是不健康的商贸循环导致的恶劣结果。” 裴炎面色不变,却有些心虚的看了娄师德一眼。 少言的娄师德突然道:“陈兄此言与裴御史暗合,此为智者所见略同。” 裴炎点头而笑道:“还是陈兄见解更为独到。” 他可没忘记当初了解江南物价的时候的情形,那时勃然大怒,大骂奸商趁人之危,还说回去以后要禀明圣上严惩奸商。现在听陈青兕分析才发现,如果真控制物价,商人来都不来了。 裴炎才情横溢不假,但身为学院派的人物,对于轻视的商贸一道,远不如实干派的陈青兕,听得尤为认真。 在裴炎这位朝廷御史面前,陈青兕也没有隐瞒,将自己的诸多意见看法,一一细说。 裴炎一边思考一边与之讨论。 娄师德唯有到关键处才会插上一嘴,大多时间都在品茶,对于手中的茶汤情有独钟。 三人先围绕江南之事深入细谈,然后又涉及朝廷政策,从早上一直谈到黄昏,连午膳时间也停不下来。 陈青兕正听着裴炎发表对长孙无忌所在的关陇势力的看法,忽见萧妙宸在屋外给了他一个眼色。 待裴炎话落,陈青兕借尿遁暂且离席。 “夫人?”陈青兕见萧妙宸在屋外,叫了一声。 萧妙宸道:“妾身为裴御史、娄县尉准备了两件礼物,到时候郎君作回礼送上。” 陈青兕低声道:“什么礼物?” 萧妙宸也压着声音道:“给裴御史的是虞文懿先生的字帖,妾身看了贺帖,裴御史的字有虞文懿先生的风采,当是对着虞文懿先生的真迹练习的,至于娄县尉,妾身不知他的喜好,选了一样价值相当的礼物。” 虞文懿便是虞世南。 陈青兕道:“再去准备一些阳羡雪芽,分送两人。娄县尉是个好茶之人,他一定喜欢。” 能追定的兄弟们尽量坚持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41章 表明立场 第41章表明立场 陈青兕返回大厅,接着裴炎的话题往下聊。 作为李治的亲信,裴炎言语间对于长孙无忌、褚遂良充满了不满。 对此娄师德是一言不发。 陈青兕却思索片刻,道:“在下远在江南,对于朝廷方面的事情了解的不深,并不了解内中诸多事情。但昔年江夏郡王随先帝南征北战,功勋卓着,为人敬慕贤士,从不以势凌人,尉迟敬德自持功高,一拳险些打瞎郡王眼睛。郡王依旧不与之计较,我朝宗室就以江夏郡王与河间郡王最贤。长孙相公牵连于他,委实不该。” 平心而论,长孙无忌、褚遂良受李世民遗命辅佐李治,干的是不错的。稳定了朝堂,并且主持修定《唐律疏议》,对于华夏律法有着深远的影响。 但两人假公济私,利用房遗爱谋反案对于李道宗、执失思力二人的清洗是他们辅助李治五年以来最大的污点。 至于反对李治废王立武这点,在陈青兕看来反而很正常。 长孙无忌、褚遂良并没有真正反对李治废后,只是反对李治立武昭仪而已。 陈青兕此言一出,裴炎大喜过望,如遇知己。 长孙无忌作为三朝元老,在庙堂上根深蒂固。 李治登基已有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至今为止都没有成功有效的组建属于自己的班底,庙堂的宰相位子,除了一个李绩以外都是与长孙无忌有着极大关联, 至于李绩也是李世民留下来的老臣,从他的表现来看,未必就一定站在李治这边。 李治继位以后,各地灾情不断,还发生陈硕真叛乱,质疑李治的声音从未断绝。 裴炎这类李治提拔的心腹亲信对如此情形自然心生恐惧,万一双方矛盾激化,长孙无忌逆天而行,行大不为之事,结果如何未尝可知。 裴炎真有拉拢优秀人才为李治效忠之心。 在他眼中,反对长孙无忌的都是自己人。 至于娄师德也忍不住高看了陈青兕一眼,自弗不如。 娄师德是何等人物,焉能不知裴炎多次想拉拢自己站位。只是他本人是郑州原武人,贞观十八年,高中进士及第,在中原有自己的人脉。尽管身处扬州,却也从往来书信中得知了长孙无忌的权势,生性宽厚的他,实在不愿站队卷入庙堂风波中去。 见陈青兕无畏无惧,还拿李道宗来说事,为其叫屈,委实敬佩。 两人哪里知道陈青兕对于长孙无忌的下场一清二楚。 算算时间,李绩差不多站队。 长孙无忌这伙人再猖狂所能代表的只是关陇势力的庙堂力量,李绩却是当下军方的第一号人物。 有李绩的支持,李治就敢跟长孙无忌摊牌叫板,强弱局势立变,庙堂也将洗牌。 陈青兕深知自己的情况,即便把握住此次机会,也不可能直接进入中枢,等真混出了政绩,长孙无忌估计已经下去跟阎王爷喝茶了。 所以陈青兕压根就不在乎得不得罪长孙无忌,直戳长孙无忌的心窝。 裴炎将陈青兕视为自己人,说话更见亲待,只是随着暮色来临,他却不得不起身拜别。 “御史不如在寒舍暂住一夜,我等促膝长谈。” 裴炎摇头道:“不了,江南之事,不能缓,未来你我有的是时间。今日得陈兄高见,在下定当如实禀告陛下。” 陈青兕遗憾拜谢,将萧妙宸准备的回礼送上。 裴炎本不指望陈青兕拿出什么像样的礼物,但打开一看,眼睛都直了,颤声道:“这是虞文懿先生的《结客少年场行》?” 世人学习书法,多以王羲之、王献之为传统,先学他们的字,然后从不断地练习中领悟属于自己的神。 可裴炎却独崇拜虞世南,以虞世南的字为摹本练习,从而有今日成就。 裴炎看着手上的字,只觉得过于贵重,想要拒绝,却又不舍,一脸纠结。 陈青兕道:“好马配好鞍,宝剑赠英雄,此字帖赠予裴御史,相得益彰。” “好吧!”裴炎实在拒绝不了,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娄师德的礼物是阎立德早年的一幅画,价值也是不俗,他这边收下的很干脆,当然他并不喜欢藏画,反倒是伴礼的阳羡雪芽他很中意。不过裴炎这里收下了,他要是拒绝,便显得自己清高。 娄师德太会做人,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裴炎犹豫片刻,说道:“陈兄,今日你说的东西太杂,在下生怕遗漏,不如这样,你将心中想法写一份折子,由在下转呈陛下。” 陈青兕心中大喜,这由裴炎代为转述与亲自修书上表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 转述天知道话到嘴边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是奏疏上表,那完全不一样了,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这……不太合适吧?” 奏疏可不是谁都能写的,一般情况除非皇帝私下开通渠道,所有奏疏都得入中书省,经过宰相审核才能送到皇帝手上。 “无妨!”裴炎说道:“相较长孙相公,陛下更信我等。此次领命南下,属陛下直领,无需经过御史台。” “那有劳了!裴御史举荐之恩,没齿难忘。” 陈青兕匆匆入堂,写下了筹备已久的奏疏。 虽然主要都是他跟彭耆老这些事情探讨出来的的观点,但还是在奏疏中写明是与裴炎、娄师德一并商议探讨得出的结论。 看着收下奏疏的娄师德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身为状元郎,兢兢业业十余载,不过是江都县尉,可这位新结识的朋友,却抓住了腾飞的机会,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做些改变? 送走了裴炎、娄师德,陈青兕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最上面有什么反响。 便在陈青兕继续享受假期,裴炎返回长安的途中,远在长安的李治经过各种努力,终于等来了李绩的一句话。 “此陛下家事,无须问外人!” 给世人认为懦弱的李治,在得到这句话后,雷厉风行,根本不给长孙无忌、褚遂良反应的机会,以阴谋下毒的罪名废黜王皇后,萧淑妃这个蠢货成了王皇后的帮凶,一并贬为庶人,母及兄弟,并除名,流放岭南。 萧妙宸已是陈家妇,自然不在其列。 新书期间能追读的兄弟,尽量追读,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42章 年轻的天皇大帝 第42章年轻的天皇大帝 长安。 裴炎自从与陈青兕分别以后,便同娄师德到了扬州,随即乘坐官船一路沿着运河北上,直抵洛阳。 这一下了船,裴炎就听到一连串做梦都不敢想的消息。 王皇后被废了? 武昭仪册立皇后? 褚遂良被贬潭州? 十一月初一,举办武皇后的册封大典? 这什么情况? 裴炎此番南下,任务圆满完成,就想着回到长安,接受嘉奖,然后一并对付奸相长孙无忌、褚遂良。 结果! 他还在船上,消息断绝。 这一登岸,一连串的消息压来,让他好似做梦一样。 “这船真行了半月?不是三年?” 裴炎作为李治的心腹之臣,裴家近年来最出色的后辈,问了身旁一个很蠢的问题:“现今何年?” 得到明确的永徽六年十月二十三日这个答案之后,裴炎这才反应过来,大叫:“备马,备马,我要进京。” 他已经错过了最精彩的半个月,武皇后的册封大典可不能再错过了。 一路风驰电掣,快马加急。 裴炎仿佛化身输送紧急军情的信使一样,洛阳到长安七百多里地,他只用了两个昼夜便到了。 沐浴修整,带上行船时整理出来的南行见闻,入宫觐见。 身怀重任的裴炎很快就得到了李治的召见。 看着裴炎的南行报告,年轻的皇帝并没有多少表情,平静的有些过分。 “很好!” 直到看完所有报告,李治才开口赞了一句:“爱卿这份报告很详细,大到州府官员的大问题,小至村县豪绅的小问题都一一在列,比地方官员送上来的报表详细得多。你在报告中给出了不少建议,朕觉得大有可为,此次南下,卿也收获颇丰啊……” 裴炎道:“其实臣下所表奏疏,其中有一部分得到江南结识的一位好友。此人才华横溢,颇具治世之能,更兼惊世诗才。臣下与之畅谈一日,所获良多。” “呵!” 李治轻轻一笑道:“爱卿难得如此夸赞一人,可是得了什么好处?” 裴炎不免汗如雨下,说道:“一幅虞文懿先生的字帖,臣臣下并非因为字帖才向陛下举荐,是对方真有过人才略,且不满长孙相公打压江夏郡王之事,方才斗胆推荐。” 他话都说的不利索了。 “朕自是相信能得爱卿信任,绝非凡人,给朕介绍一二,朕确实缺少信任可用之才。” 李治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但给裴炎莫大的压力。 裴炎压着心底惶恐说道:“此人姓陈,名青兕,字负道,是义兴县的佐史。臣这里有他上表的一份奏疏,还有两首他新作之诗。” “佐史?”李治声音终于有了小小的变化:“一个小小的佐史,值得你这般举荐,朕真得见识一下。对了,你说他不满朕那舅父打压江夏郡王?什么时候的事情?” 裴炎道:“上月三十日。” 李治眼中也有了不小的变化,说道:“倒是一个直臣。” 敢说长孙无忌坏话的人不少,但敢为江夏郡王李道宗鸣不平的倒是没有几个。 朝廷不以言论问罪,长孙无忌为了彰显自己大度,不会跟他人计较。但江夏郡王李道宗一事是长孙无忌这辈子最大的污点,犹如逆鳞一样的存在。 上月三十日,李绩还没有松口,长孙无忌的势力如日中这样的话,让李治好感大生。 李治接过内侍递上来的奏疏,还有两张字帖,他没有先看奏疏,而是打开了字帖,第一首就是《悯农》。 “倒是贴切!” 李治给了这般评价,待看到《上李邕》的时候,也忍不住动容道:“惊世诗才,当之无愧。可还有其他作品?” 裴炎道:“陛下此人年不过二十一,当下唯有此二首诗作。” 李治并不答话,带着几分期待的看起了奏疏,他从头至尾看了两遍,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了一句:“此人真是二十一?” 他在看裴炎报告的时候,心中便有一个疑问。 裴炎之才,他很看重,假以时日,可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但现在的裴炎缺乏经验,他所学知识皆来自于弘文馆,需要经过历练才堪大用。 而裴炎的报告中涵盖诸多民生商业方面的细节,这显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其中肯定有高人指点,陈青兕显然就是那个高人。 可陈青兕自己不过二十一,还是小小的佐史,哪来的经验? 难道真是甘罗、诸葛这样的奇才? “确实二十一,刚刚娶妻,娶得还是萧……” 裴炎正想明说,突然想到萧家的遭遇,吓得立刻闭嘴。 李治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说。” “是兰陵萧氏女,就是萧洪的小女儿……” 李治眉头忍不住挑了挑,想到了那个长得极其美艳,却有一个猪脑子的女人。若不是她,现在哪来那么多事情。 裴炎将知道的情况细说。 李治心下恍然,“随手一挑,竟得如此人才,江南人杰地灵,倒是不假。” “好了,朕知道了!爱卿一路辛苦,且下去休息!” 裴炎赶忙告退。 正当裴炎即将走出大殿的时候,李治的声音再度传来:“等等,朕突然想起一事。伱身为御史,有弹劾之权,替朕弹劾一人。” 裴炎欣喜的小跑入殿道:“陛下请吩咐。” 李治眯眼微笑:“武思元!” 裴炎表情僵硬,他并不知道武思元是何人,可武姓本就是小姓,现在正是武家册立为后,如日中天的时候,莫名要弹劾一个姓武的人,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却不敢不从,硬着头皮道:“臣下遵命,只是不知作何理由?” 李治皱眉道:“这种事也需要朕教你?他睡觉闭眼,这理由可好?” 裴炎吓得高声道:“臣遵旨!” 李治轻哼一声离去。 裴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退出了皇宫。 裴炎并没有急着写奏章弹劾,他可真不敢用闭眼睡觉这荒唐的借口弹劾他人,得先了解对方的为人事迹才好捕风捉影。 这一调查,裴炎大有欲哭无泪的感觉。 武思元,武家最出色的一人,明经擢第,参加过平定龟兹战役,有军功在身,授上骑都尉,当今皇后的堂兄。 据说武皇后正在找人将武思元调回长安…… 新书期间,能追读的都帮忙追读一下,特别重要,有票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43章 武皇后的野心 第43章武皇后的野心 甘露殿。 已经升为武皇后的武媚此刻正在跟一个秀丽的宫女亲切攀谈。 宫女手脚比划着说着。 武媚在一旁认真听着,时不时还谦虚的询问几句。 两人交谈的很是愉快。 直到武媚得到自己的母亲代国夫人杨氏求见的消息。 武媚方才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且下去,明日再来见本宫……” 杨氏昂首挺胸的走进大殿,面对向她行礼的宫女看也不看一眼,来到了武媚的身前,亲昵的道:“媚儿!” 武媚和悦的眼中闪过一丝羞怒,低声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媚儿。” 武媚并不喜欢她这个名字,但她摆脱不了这个名字。因为是先帝李世民取的,当年武媚进宫,李世民见她妩媚动人,赐名媚,后世的什么武媚娘之类的都是谣传。 媚这个字一开始是个好词,有美、好,甚至欣赏赞赏的意思,但南北朝时期,媚这个字就暗含轻浮之意,甚至有娇艳柔美靡靡之音的意思。 不管李世民取这名是褒是贬,武媚自身并不喜欢,只是无法拒绝。 杨氏却觉得这是李世民的恩赐,值得夸耀,一直这般叫着,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口。 “好了,不叫就不叫。”杨氏与武媚同甘共苦一路走来的,母女关系很好,私下里也很随意。 武媚也拿自己这个母亲没有办法,道:“让母亲寻的书,可曾带来?” 杨氏从怀中丘壑中掏出了一本书,道:“带来了,已经贵为皇后了,怎么还看这下贱的东西。” 武媚接过书本,翻了翻确定是自己所需之物,不满的瞪了自己母亲一眼,道:“下贱?那母亲是否知道姓王的那个贱人就是因为它,丢了皇后的位子?” “不只我要学,母亲也要学,容不得半点马虎。” 杨氏傻眼了,说道:“不就是养蚕吗?有那么吓人?” 武媚肃然道:“当然有,陛下非常敬爱他的父母,他希望自己的皇后能够跟先帝与长孙皇后一样,贤惠受人敬仰。可是那贱人怕虫子,陛下苦劝,那贱人也不愿主持亲蚕礼。两人的关系,因此破裂。” 于大众以为李治很讨厌王皇后的印象不同,李治对自己那位结发妻子有很深的感情。 当年李世民亲征高句丽,李治带着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王皇后在定州监国。 李世民这个儿子控与李治约定,两天一封书信,互道思念。 结果李世民突然连着几天没有收到李治的来信,相思病犯了,写下了千古名篇《两度帖》,里面全是“忆奴欲死”,“忌欲恒死”之类肉麻字眼。 至于李治没给李世民写信的原因就是王皇后生病,李治茶饭不思的在一旁照顾,将自己在前方打仗的老父亲忘一边去了。 可见王皇后在李治心中是有很深的地位。 后来的疏离,一方面是王皇后与关陇世家走得近,另一方面就是王皇后自身不称职,无法母仪天下。 李治登基不久为了表示对农事的重视,亲自带领百官下田耕种。而皇后本该配合丈夫举行亲蚕仪式,但王皇后不管怎么劝说都不干,最后李治无奈让大臣代办。 身为一个皇帝,自然容不得这样的皇后。 杨氏显然不知道这些。 武媚却了解的一清二楚,道:“先前那个出去的宫女,她祖上三代都是养蚕人,将她调到身旁,便是跟她学如何养蚕。我要让陛下知道,那贱人做不到的事,本宫不但能做到,还能做得更好。” 杨氏一时半刻,说不上话来,最终道:“还是女儿厉害。那个……娘来的时候,在宫里遇到了雍王,你说雍王,这么好的封号,怎么就给了萧贱人的儿子?” 武媚道:“无妨,陛下对他颇为宠爱,待女儿正式册封为后,会与他拉开距离的。雍王无依无靠的,不成气候,不必理会,免得惹出闲话。” 杨氏“哦”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有些难以启齿。 武媚何等聪慧,说道:“母亲可有事情?” 杨氏犹豫了片刻,道:“昨日你兄长两人来寻娘了……” 武媚原本从容的态度,瞬间有些失态,“伱是为他们来的?糊不糊涂,娘真忘记他们是怎么对待我们娘俩的?” 杨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急得泪水一直往下落。 杨氏是武士彟续弦,武士彟再娶杨氏之前,有二子武元庆、武元爽,一家人本和和睦睦,可随着武士彟病故,武元庆、武元爽原形毕露,为了家财百般羞辱虐待杨氏与武媚母女,逼得两人逃回了娘家。 武媚对于自己那两位“兄长”是恨到骨子里的。 杨氏泣声道:“他们终归是你爹的儿子,就那样跪在娘面前忏悔,娘也没有办法。” 武媚眼睛也红了,说道:“休的再提,此事没得说。您就是心软,他们真有半点良知,我们当年怎会如此凄惨。” 杨氏抹着泪道:“你大姐也是这个意思,她说你发达了,得巩固自己的地位。总归是武家人,怎么样也好过外姓。” 武媚道:“此事,无需大姐操心。我武家又不是没人,女儿早有算计。娘还记得叔父武士逸家的三儿子?就是那个明经考了第一的那个。” 杨氏想了想道:“思元?” 武媚眼中闪着光,说道:“就是他,堂兄武思元。女儿了解过他,他可不止文章写的好,还跟左骁卫大将阿史那社尔,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安西都护郭孝恪一起西征,攻打龟兹,年仅二十四岁就因军功被授予勋官上骑都尉。此人文武双全,不比武元庆、武元爽两个废物值得提携?女儿已经规划好了,先将他调来京中,寻机会入六部,有女儿当他后盾,无需几年,便可为女儿护臂。”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我武家将取长孙家代之…… “至于武元庆、武元爽?除非我武家真的无一人可用,女儿才会考虑他们。” “好了,不说此事了,女儿这里有一封信,母亲替女儿转交给李相公。” 武媚口中的李相公正是李义府。 褚遂良倒下以后,李义府接替了他的相位。 当杨氏来找李义府的时候,李义府正在替李治拟旨。 身旁的官吏忍不住问道:“相公,这陈青兕是何许人物?竟得陛下亲自下旨提拔,从佐史升为一县之长?青溪县?不就是妖人造反之地?” 新的一周,兄弟们能追更的尽量追更,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44章 走马上任 天崩开局 第44章走马上任天崩开局 秋风萧瑟,天地寂寥。 陈青兕骑着一头毛驴,手中津津有味的看着一本书。 在他身旁的是一辆马车,驾车之人正是俏丽的剑婢晴空,车上乘坐的自然是萧妙宸与浅言。 自收到朝廷的任命,陈青兕与萧妙宸做了商议,买了一匹驮马跟一头毛驴,南下赴任。 除了他们四人,还有两人在前面步行开道。 一人粗狂有力,正是铜官村唯一的捕头匡正,还有一人四十许年纪,斯斯文文的,姓姜,单名一个辰字。 匡正一心想要离开铜官村去县里发展,本以为凭借此番砍杀火凤教妖人的功劳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结果到头来不过奖励了点点钱财,升迁之事,全无音讯。 匡正希望破灭,变得浑浑噩噩,有些颓废。 陈青兕见状,念他救了自己一命,也有些拳脚,敢打敢杀,邀请他随着自己一同赴任。 陈青兕在其中发现了几本陶弘景的手抄札记。 “早有预料青溪县荒芜,却不想荒芜至此。” 陈青兕将部分记忆中学过的东西与之映照,很多地方都能对得上,叹为观止之余,脑海中徒生一念,可不可以用这知识来对敌? 一路上陈青兕都在琢磨这玩意,眼中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抵达青溪县,试验一下自己的想法。 匡正满口答应,一并随行。 别说有人迎接,连住的地方都未必有。 陈青兕看着歪倒四十五度的府衙牌匾,看着右墙倒塌,左墙裂口,大门一扇有,一扇无,嘴角抽了抽,好像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恶劣。 只是随着他们越靠近青溪县,所见景象越是荒芜,甚至于数十里间看不到一处人烟。尤其是进入青溪县之后,连续遇到了三个村庄,皆是废弃村落,不闻鸡鸣狗吠,村子两旁多是无主孤坟。大白天走在官道上,心里都有一种发怵的感觉。 陈青兕见士气有些低落,双手一合道:“其实如此残破,却也不是什么坏事。正因为破,才有推倒一切重建的可能,让我们放手施展,就怕半残不残,半破不破的,那样才最是尴尬。” 陈青兕也不隐瞒,说道:“大概想法一开始就有,得实地考察以后才能下定论。不做调查,任何想法都是纸上谈兵。” 陶弘景所效力的齐、梁都是萧家掌权,因而萧氏手上有陶弘景的第一手资料。 他抬头看了看道:“我们加快些步伐,争取今天赶到县城。能不能破青溪县的局,就在这四个月里。破则通,不破则未来一年都得束手束脚。” 一行六人,一驴一马车,走在渺无人烟的官道上。 陶弘景乃南朝齐、梁时的一代奇人,精通道学、历算、医学、炼丹、冶炼等多项技能,在各行各业都有杰出的成就,他创立茅山宗,拟定了道家的神仙谱系,给神仙排列等级,编写《神农本草经》及《名医别录》首创沿用至今的药物分类方法,将天下药物,依照特点药性分类。他还为梁王铸造了十三把名剑,编写了《古今刀剑录》,炼丹绝技更是炉火纯青,是葛洪之后公认的炼丹大师。 萧妙宸此刻下了马车,看着面前这番景象,并未说什么,只是道:“也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比露宿野外好得多了。浅言、晴空,我们去收拾一个住宿的地方。” 姜辰讶然道:“郎君这是有想法了?” 陈青兕此番南下赴任,需要搭建自己的行政班底,通过萧家的关系,将他请来担任自己的文书。 他人看陶弘景手札,看得是神仙、长生之道,陈青兕看得却是物理、化学,硝酸钾的火焰分析法,摩擦自燃,对硝石生热过程的研究,如何生出紫青烟等等。 至于这个姜辰乃是萧氏学堂的优等生,负责义兴县的萧氏私塾教育,有很强的文书功底。 最终一战,陈硕真率领的起义军三万五千余在婺州被扬州长史房仁裕与婺州刺史崔义玄击破,起义军除一万多被俘外,其余大部战死。 只是…… “好一个陶弘景,山中宰相,名不虚传,前人智慧,当真深不可测!” 一行人加快了前进的步伐,随着深入青溪县渐渐有了人气。 陈青兕忍不住发出感慨,爱不释手的翻看着手中的札记,再一次道:“夫人,你可给为夫选了本好书。” 也是凭借着四千人,陈硕真兵分两路,一路攻打睦州,一路攻打歙州。 “不错!”陈青兕道:“春耕前斩断所有乱麻,让百姓安心农耕,有田有地才有盼头,方能静下来发展。如果连基本的盼头都没有,政策再好,亦是无用。” 陈青兕带着几分愧疚的看了自家媳妇,道:“匡哥儿,姜文书,我们找些石头垫垫,先将这府衙的匾额扶正。别的可以歪,这匾额,歪不得。” 姜辰先是一怔,随即大悟,道:“郎君可是在为春耕筹备?” 到了青溪县心中,陈青兕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青溪县府衙。 只是往来屋舍十室九空,所见百姓多是妇孺,对于他们一行人有些视若无睹,神情麻木。 青溪县就是陈硕真高举反抗朝廷的大旗打响第一枪的地方,也是响应最热烈的地方,县里童文宝直接拉起了四千人的义军跟随陈硕真。 这些东西都是物理化学的现象,前人早已发现,并且研究,只是缺少一个系统将这些学问整合起来。 之前他让萧妙宸给他整理几本实用的杂学书籍,萧妙宸经过筛选,整理出了一百多本,供陈青兕平时阅读。 陈青兕暗暗叹了口气。 姜辰文绉绉的说道:“连续反复受到洗劫,自然残破。郎君肩上重担,可是不小。” 这个时候的江南本就地广人稀,死了那么多人,没有十年光景,想要恢复昔日人口是不可能的。 便在三人将匾额扶正的时候,一个五十许岁的儒士来到了近处,作揖道:“在下是县里的主簿,暂代县令一职。请问你们可是朝廷派来接管本县的上官?” 陈青兕苦中作乐,自我安慰:好消息,老子独裁。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45章 看透本质 第45章看透本质 一个主簿代替县里的事务,这意味着什么显而易见,说明了朝廷在青溪县的行政制度并没有恢复,依旧处于放任阶段。 至于原因多半是为了慎重起见。 毕竟青溪县是陈硕真的巢穴,而且这里的环境非常特殊。 青溪县就是后世的浙省淳安县,这里的地形地貌非常独特,由低山、丘陵、盆地、谷地和水库组成,地势四面多山,中间为丘陵,还有上无数岛屿密布其中,故而后世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千岛湖。 在如此复杂的地形地貌之下,藏匿小股叛军,搜索难度极大。 谁也无法保证是否还有叛军藏匿在哪座山,或者哪个岛。 故而尽管陈硕真已经死了一年余,青溪县依旧处在朝廷封控之下,直到最近方才解除控制,安排官吏接管。 主簿这个职位低县令好几个级别,有威望的县长史或者县尉也许能够威胁到县令的地位。 但区区县主簿,威望再高,县令也有权利撤他职。 陈青兕想到自己上辈子一直都是二三把手,给人称为万年老二,金牌秘书,现在不管怎么样,名副其实的一县之长,苦中作乐,将自己的委任书递给中年儒士,说道:“在下便是新任青溪县县令陈青兕,县衙为何这番情况?” 中年儒士确认了委任书,惊讶于眼前此人的年纪,忙道:“陈县令有所不知……”他左右看了一眼,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移步寒舍?就在府衙边上……” 他指着府衙一片的一栋颇为豪华的宅邸。 “也好!”陈青兕对着匡正使了一个眼色,三人一起走进府衙旁边的宅邸。 中年儒士请陈青兕上座。 陈青兕也不与他客气,直接坐上了主位。 中年儒士也在一旁坐下。 陈青兕问道:“还未请教主簿贵姓,这府衙究竟什么情况?破败成这样?” 中年儒士直起膝盖拜道:“回县令,下官姓杜,双名春斌。县令初来乍到,并不清楚这里的情况。这里的百姓受妖人蛊惑太深,几乎人人心向贼人,他们敌视朝廷官员,府衙如此情况,皆是他们所为。” 陈青兕一脸茫然,怒道:“这是为何?若非火凤妖人作乱,青溪县何至于此?我大唐正逢盛世,万国朝贺。他们好好的百姓不当,为何心向反贼?” 杜春斌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轻蔑,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嘴里却异常恭敬,说道:“县令有所不知,陈硕真那贼首过于奸诈,最善蛊惑人心,愚弄百姓。” “当年青溪县遭遇百年难遇的大水,这是天灾,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的天灾。陈硕真此贼却解他人之慨,强行打开当地豪商的府库,未得主人同意,将粮食分给灾民,获得了当地百姓的民心。” “后来她妖言惑众,自称得到太上老君真传,更是肆无忌惮的蛊惑青溪县的百姓,他们冲进了府衙,以凶残的手段杀死了前县令、长史、县尉,将他们挫骨扬灰,脑袋挂在府衙上。”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可怖的气氛。 陈青兕果不其然的脸色微变,略显恐惧,道:“太恣意妄为了。” 杜春斌幽幽的说着:“在我等眼中,陈硕真罪大恶极。可在县里的部分百姓眼中,却是再生父母。尽管朝廷天威,剿灭了叛贼,可县里的百姓向着谁真不好说。陈县令切勿谨记,在本县万万不可乱说话,在他们眼中我们这类拿着朝廷俸禄的,更像敌人。” 匡正却有些不服,道:“他们真敢擅杀朝廷命官?” 杜春斌道:“寻常百姓,或是不敢。谁敢保证他们其中有偏激凶暴之徒?陈县令年纪轻轻,已是一县之长,前途无量。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焉能冒着风险?” 陈青兕连连道谢,表示明白,但话锋一转,问道:“杜主簿,青溪县的人口户籍公文档案不知在何处?” 杜春斌道:“就在我府上,朝廷一直没有安排县令,人口户籍公文档案又过于重要,不敢放在破败的府衙,故而搬到了下官的府中。” 陈青兕道:“本官既已赴任,这些文书档案,自然是由本官保管。劳烦杜主簿安排一些人,将此类东西都搬至府衙吧。” 杜春斌脸色微变,说道:“府衙破败,县令不妨就住下官府上吧。” “不用!”陈青兕道:“本官贵为县令,自然是住在府衙的。真住在主簿府上,那些心怀叵测的刁民还以为本官怕他们呢。哼,本官倒不信,他们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说着又对匡正道:“你也去搭把手,帮着一起。” 离开杜宅,陈青兕大步走向破败的府衙。 这个杜春斌肯定是有点问题的, 他将青溪县的情况形容的如此恶劣,目的无非是想让自己多多听他的,多依靠他。 只是不知是单纯的贪权,还是有更深的利益,有待调查。 当夜,陈青兕挑灯夜读,看着青溪县的县志,还有人口户籍档案以及历代留下来的公文。 “夫君,喝碗姜茶,暖暖身子。” 萧妙宸端着碗热腾腾的姜茶走进了屋子。 “谢谢夫人!”陈青兕应了一声,接过姜茶吹了吹,小小抿了一口,但目光依旧不离手上的公文。 萧妙宸很自然的在他身后坐下,给他揉着肩膀。 陈青兕轻笑道:“夫人不必过于担心,其实与表象不同,县里的情况,比我们两眼看见的好很多很多,正是大展身手的地方。” 想要改变一个地方,最大的难题不是政策,而是地方上不配合。 再小再穷的地方也有利益牵扯,牵扯到利益就会有分歧有反对的声音。 青溪县却不存在这个问题。 因为陈硕真起义,首先清理的就是地方上不配合的豪绅,然后重用重赏配合的豪绅。 随着陈硕真的起义失败,朝廷的屠刀就对向了重赏配合陈硕真的豪绅,一来二去的清理,青溪县里的豪绅都给杀了个干净。 强龙不压地头蛇,现在青溪县就没有地头蛇,充其量就是一群泥鳅。 地头蛇不容易对付,泥鳅还拿捏不了?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46章 鸠占鹊巢 第46章鸠占鹊巢 相比去跟那些豪强地痞掰头,陈青兕更喜欢现在可以放手施展的情况。 不过…… “就是得委屈夫人一段时间了。县里的账上穷的叮当响,百姓的日子也极差,短期内是没有什么钱修缮府衙了。” 陈青兕伸手搭着肩上的柔夷,语气中带着一定的内疚。 萧妙宸身为萧家千金,嫁给自己以后,没过上几天的好日子。 萧妙宸也从不抱怨,默默地在背后支持他,学着干以前世家千金从来不触碰的活。 有妻如此,此生无憾。 萧妙宸摇头道:“妾身不觉得委屈,只是担心郎君,过于劳累。” “这才哪跟哪!”陈青兕指着桌上的档案文书道:“也就这两日,破了局,便好了。你早点睡,明天一早,我们去县外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便在陈青兕吊灯夜读的时候,府衙附近的杜宅也有两人在密谈。 除了今日的杜春斌以外,还有一个身形矮小,但四肢粗大的汉子。 这汉子一脸的横肉凶相,但在杜春斌面前却如小猫咪一样,细语轻声的说:“朝廷已经派下了县令,会不会影响我们手上的屋舍田地?这县令也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要是开春后再上任,一切事情抵定,谁来都是无用,现在如何是好?” 杜春斌道:“无妨,今日我试探了一下。咱们这位新来的县令年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靠。在他眼里,朝廷威震八方,百姓应该安居乐业,压根不清楚我江南的情况。在他眼里,跟着陈硕真造反的人都是罪大恶极的叛贼。他却不知县里的百姓大多都向着叛贼,就县令这见识,在那些贱民眼里跟仇寇一样,查不出什么来。” “这两个月,我们辛苦一点,盯着他们,不要让他们跟百姓有密切的接触,坏了我们的事情。” “还有,这几天,让你们的人老实一些。” “这个县令见识浅薄,却也是一个愿意干事情的人,不能让他抓住把柄……” “总之,我们谋划多时,不能让一个毛头小子,坏我们事情。” 汉子一脸认真点头道:“明白!” 第二日一早,陈青兕领着姜辰、匡正在府衙召见了县主簿杜春斌,向他询问了一些县里的情况。 杜春斌一板一眼的回答着,都是一些表面答案,很死板,都是公文里有迹可循的。 陈青兕也不多问,说道:“县里除了杜主簿外,还有别的官吏?” 杜春斌道:“朝廷撤去管制没几月,除了下官勉励维持运作,也就几个护卫治安的捕头。” “将他们都叫来,本官要见一见。” 杜春斌先是一愣,但还是将人都聚集了起来,一共八人,都是五大三粗的黝黑壮汉。 陈青兕指着姜辰、匡正,先介绍了两人的名字,着重对着后者道:“这位匡正也就是你们的上官,以后伱们都得听他吩咐。” 八人先是缄默,但随着一位矮状汉子领头称是,余下七人也纷纷说是。 陈青兕道:“很好,以后你们好好为本官效力,本官不会亏待你们的。”他年纪轻轻,但官腔十足:“你们自我介绍一下……” 还是那位矮状汉子带头道:“小的杜梓……” “小的杜晨荣!” “小的杜杰!” “小的杜安!” “小的杜江!” “小的杜燕云!” “小的杜辉风!” “小的杜卓!” 杜春斌这位师爷脸色微微一变,偷偷的看向陈青兕、姜辰、匡正。 陈青兕并没有任何反应。 姜辰则微皱眉头。 匡正乐呵呵的笑着,在铜官村,他当了多年捕头,第一次有小弟,还是八人,乐得都找不到北了。 “你们下去准备一下,本官今日要与夫人外出考察一下县里的情况。” 陈青兕挥手让几人下去。 杜春斌、杜梓一众退下之后。 姜辰便道:“陈县令,这杜主簿有些问题,所有衙役都姓杜。这不是巧合,需不需要查查?” 陈青兕轻笑道:“有些事不说自明,姜文书不要大惊小怪。现在去查,只会打草惊蛇。当作不知道,比去查,更好。” 姜辰脸色微变,忽然发现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纪,城府甚至不如眼前的少年,难怪他能坐上县令之位。 走出府衙的杜春斌低声道:“大意了,忘记在名字上做些变动。” 杜梓急道:“那该怎么办?” 杜春斌抿着嘴,自我安慰道:“无妨,我看那县令并没有在意,反而是那位文书察觉了不对。得小心这位文书,那个匡正一看就知是大老粗,你尽量跟他打好关系。” 杜梓不住点头:“好!” 陈青兕并没有忘记自己媳妇,特地叫上了萧妙宸,一行十数人从县府衙出发,在县里的主干道转了一圈,然后去了城郊。 他们一行人,人数不多,但所到之处,百姓纷纷避让,如躲蛇蝎。 陈青兕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就是跟自己的新婚妻子一路聊天,打情骂俏。 入夜,萧妙宸一如既往的端来了姜汤,心疼的给自己丈夫捏肩。 陈青兕喝着充满爱心的姜汤,说道:“明天想去哪里玩?” 萧妙宸沉默片刻道:“妾身不太想去!” “怎么了?”陈青兕有些紧张的回过身子。 萧妙宸道:“县里的情况很糟,到处都是苦难百姓。他们看我们的眼神,也让妾身很不舒服,就像看坏人一样。” 陈青兕吐了口气道:“或许,在他们眼中,我们就是坏人。他们本就不信任朝廷,现在我们又跟杜春斌搞到了一块,自然将我们当作蛇鼠一窝了。” 萧妙宸愕然道:“杜主簿有鬼?” 陈青兕从案几上拿过一份资料道:“县志里有记载,青溪县南河谷之间有一杜家村,村里百姓大多姓杜,以渔猎为业,民风彪悍。因为战祸,有很多资料消失损毁,无法查明他们是不是杜家村人。但你看那些人皮肤黝黑,手上老茧粗大,在同他们聊泛舟诸岛的时候,几乎都说得上话,经验丰富,应该就是杜家村的人。” 萧妙宸很是聪慧,一点就通,低声道:“这是鸠占鹊巢?”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47章 剥丝抽茧 第47章剥丝抽茧 “夫人英明!” 陈青兕吹捧了一句,换来了一记销魂的白眼。 陈青兕继续分析道:“为夫特地找了关于杜家村这些年的资料,发现他们位于青溪县边沿,靠着山伴着湖,地理位置偏,民风又彪悍,与周边村子都闹过不愉快。此番青溪县上下遭受大劫,杜家村因人缘不好,反而可能受战祸影响应该最小。” 萧妙宸道:“确实有些道理,说得过去,但都是猜测……” 陈青兕点了点头,从桌上又拿出了一份陈年公文,道:“这是一份府衙扩建公文,是由记录县中豪绅鲁一风出资帮助青溪县府衙扩建的嘉奖公文。公文里明确的说明,鲁一风除了出资八千钱,还将自家西北角的千尺地转增县府衙。夫人想一想,县府衙东南方是谁的屋子?” “杜主簿!” 三个字,萧妙宸脱口而出。 陈青兕不说话,又从案几上拿出了七份公文,说道:“这些旧公文都提到了鲁家,字句间都可以看出鲁家跟青溪县县衙的关系非常密切,实力非常雄厚,夫人可记得贼首陈硕真是为何获得青溪县百姓爱戴的?” 萧妙宸道:“知道,是因为强行打开了粮仓,救济县里的百姓。” “不错!”陈青兕道:“为夫这里的消息更细,陈硕真一开始是在鲁家当佣人。贞观十九年六月,清溪县发生了百年不遇的洪灾。那一年太宗皇帝正在亲征高句丽,后勤非常吃紧。所以朝廷非但没有开仓赈粮,赋税什么的也没有减免,根据县志上记载,县内百姓卖儿鬻女,流离失舍,饿殍载道。” “陈硕真虽是反贼,但为人仗义,于是不顾自己安危,打开了鲁家的粮库,将米粮分给了受灾的百姓。” “鲁家自然大怒,将陈硕真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县中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在当天夜里,强行将陈硕真救了出来,送到了覆船山。” “在覆船山陈硕真遇到了她的恩师,走上了造反的路。” 萧妙宸有着女人的感性,听陈青兕如此说来,对于陈硕真这个反贼,竟生出了点点敬意,只是她身为世家女,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不发一语。 陈青兕自身对于陈硕真也没有恶感,他不赞同陈硕真的作法,但佩服她敢于反抗的勇气。 他继续道:“很多事情我们缺乏了解的渠道,但也可以想象。陈硕真造反的第一步是什么?当然是足够的钱粮,打劫县里豪绅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他们都直接杀进了府衙,砍杀了上任县令,将府衙霍霍成这样,会放过有仇的鲁家?当然不可能!鲁家是肯定覆灭了,其他豪绅也跑不了……” “杜春斌在这个时候通过某些手段,获得了主簿的职位,利用青溪县战后的权力真空期,获得了暂时的府衙控制,假公济私的将杜家村的人带到了县里,组成一股全新的力量,那些豪绅的房产田地都归为自己与乡里人的名下。” 萧妙宸听着这一连串的分析,说道:“县里的人不会同意吧。” 陈青兕摇头道:“县中百姓哪里还有实力勇气再来对付官府?昨天的交谈,为夫就看出来了。杜春斌不愿意我们私下与百姓接触,为夫估计,短期内我们的行动,都会让他以保护安全为由,随时监视。所以今日故意邀请他们一并出行,大大方方的在县里巡视……” 他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他防着我们知道县里真实情况,却不知道,他们做的恶,根本不需要交谈,从百姓眼中的恐惧憎恨厌恶就能看的出来。” 萧妙宸看着自己的丈夫,骄傲的道:“夫君好厉害!就跟亲眼见到一样……” 陈青兕听着夫人的赞美,言语中也有些得意道:“都是都这些过往公文县志中推敲出来的,他以为一些关键的如地契、田契这类的东西焚毁或者藏匿之后,便能高枕无忧,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他拉着萧妙宸的手,说道:“夫人,或许有些不适。这该演的戏,还得演下去。能够让百姓如此恐惧,杜春斌手上的实力,远不止明面上的这些。” 他随手拿起一本户籍册,说道:“杜家村根据三年前的户籍记载,共有一百九十一户人家,在算上一些黑户,为夫估计人数差不多有一千七八。这么好的发财机会,怎么样也能带百来号人出来。这百来号人再分个三六九等,愿意跟他拼命的二三十人还是有的。” “人数是不多,就青溪县现有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不过为夫这个县令还得不到百姓的信任,暂时无法借助他们的力量。得让他们大意轻敌,再寻法子将他们拿下。” 萧妙宸道:“既然夫君有此安排,妾身自然听夫君的。” 陈青兕看着近在咫尺若天仙般的夫人,一把将她搂在怀着,说了声:“夫人真好……”在惊呼声中,低头便去亲那娇艳欲滴的小嘴儿。 接下来的几日,陈青兕每天都带着萧妙宸去逛青溪县,将青溪县城周边十数里都逛了一个遍。 河流小溪,田地山畔都留下了他们游玩的脚步。 至于县里的事情,陈青兕都交给了姜辰处理,自己就跟甩手掌柜一样。 这天夜里,杜春斌叫来了杜梓,开口便道:“明日我不陪着那大少爷游山玩水了,你替我看着他。” 杜梓愕然道:“这是为何?族长不是说这几月要盯死陈县令?” 杜春斌不屑一顾的笑道:“你可知那小子是怎么得到县令之位的?” 杜梓摇了摇头。 杜春斌道:“走了狗屎运,写了两首诗,入了朝廷御史的眼。在此之前,他就是一个小小的佐史,比我这主簿还要不如。此人诗才确实无双,但跟政务全无关系!我看便是因为看出了此人深浅,萧家才安排了姜辰这个文书当他的县令。姜辰这几日已经接手了一部分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远比陈县令更值得注意。我得留下来,看着他。”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48章 深谋远虑的欠人情 第48章深谋远虑的欠人情 “这里好美!” 萧妙宸看着远处的野桂,眼中尽是赞叹,这些日子憋着的烦闷也一扫而空。 “青溪县,还真是一个好地方,山美水美!” 陈青兕也发生了一句感慨。 这些天他以游玩的方式,逛了县周边每一寸土地。 发现清溪县山高谷深,河道交错,物产十分丰富。有肥沃的田地,丰富的山货,还有充足的水资源。 只要自己能够整合这些资源,不出几年清溪县很快就能恢复生机。 结合这几天的实地考察,陈青兕已经有了治理计划,瞟了一眼附近的杜家衙役,是时候将他们分个击破了。 杜梓带着几分献宝似的在后边说道:“陈县令,陈夫人,小的没有骗你吧,这里才是最好的游玩之处。野桂虽生于对面的桂花岛,但这里才是最佳的赏桂之地。” 陈青兕这些天在领着他们一行人在清溪县附近晃悠,杜梓一行人无趣得紧。只是有杜春斌在,他作为属下,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能乖乖的跟着。 今日杜春斌以公事为由离去了,自认为拥有话语权的杜梓,不愿意在田野里吹冷风,尝试性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来望桂溪边看桂花。 陈青兕本不抱什么期待,但来到溪边,却也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感慨震惊。 “杜皂隶推荐的地方果然妙极,这生长在山崖绝壁上的桂花却是第一次见。” 一般的桂花树都生长在地上,而他们目光所及的桂花却一颗颗的长在山崖绝壁之上。 顽强不屈的野桂花树,倾斜的插在崖壁,一阵微风拂过,满鼻子的桂花的香味更加浓郁。黄色的花蕾随风而动,飘落在湖面之上,水波荡漾,无数圆圆圈圈向四周扩散,呈现出一片奇景。 “这……” 陈青兕看得是瞠目结舌,这雨水枝叶落入水中,荡漾起层层波纹可以理解。 可桂花,就那如米粒大小的花朵,落入水中怎么可能引发这种景象。 萧妙宸也看呆了,她带着幂篱罩着脸庞,看不清模样,可若隐若现的眼眸还是能够看出一丝惊讶。 “是鱼!”陈青兕长于射箭,目力极好,隐隐约约间看到了“真凶”。 杜梓颇为自得的说道:“陈县令陈夫人,你们来得还不是时候,早来一月,桂花开的最旺盛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十里飘香。” 他看着水中活跃的鱼群,心痒难耐,道:“这是我们家乡的特产青溪鱼,因喜食山崖间的野桂,肉质带着桂花清香。小的去抓一条来,给二位品尝。” 杜梓常年打渔,旧习难改,当了几月皂隶,还未下过水,竟直接下河抓鱼去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杜梓手上虽无工具,还是凭借出色的水性,对猎物的了解,成功捉到两条三斤重的大鱼。 陈青兕大赞杜梓好水性,不经意的问了句:“杜皂隶这水性,有十年的功夫了吧?” 杜梓不经意的说道:“不止呢,小的四岁就下水摸鱼,三十多年了。在我们杜家村,这水性……”他脑子更上了思路,反应过来,声音有点低,但见陈青兕的目光一直在他手上的鱼,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回答,松了口气,转移了话题:“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人大多都识得水性。” 确定了身份,陈青兕心知反击的时候到了。 为了不让对方起疑,他继续道:“这里确实很美,不知附近还有哪里值得一游?” 杜梓摇头道:“其他地方得过河登岛了,岛上环境复杂,还是不去的好。本来还有一处地方可去,只是那里驻扎了一支军队,不允许我们靠近。” 陈青兕意外道:“军队?县里还有军队没撤离?” 杜梓道:“就在覆船山附近,对方军纪很好,与一般的军队不一样,从来不扰民,就在覆船山附近训练。要不是那边不让靠近,真不知道境内还有一支军队。” 陈青兕心中明悟,覆船山,就是陈硕真起义的地方,这支军队是为了预防贼兵复来。 不过…… 陈青兕生出了浓厚的兴趣,问道:“真是奇了,可知对方领兵的是谁,有如此能耐。” 杜梓想了想道:“听主簿说过,是一个叫什么来着?名字特别奇怪,对,席君买,一个叫席君买的折冲都尉。” 陈青兕眼中瞳孔微缩,嘴里却笑了起来:“好怪的名字。” 席君买?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搜索脑中记忆,对于席君买唯一的认知就是一百二十人平定了吐谷浑内乱,骁勇无匹。 但是便如昙花一现,席君买也从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后人分析,席君买可能立功之后便病故了,也有人分析是受到了打压排挤,从而后半生籍籍无名,泯灭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具体原因不详…… 现在看来,应该是受到了排挤。 不然也不至于在西北扬名的他,出现在了江南。 这真是意外之喜。 当天夜里,陈青兕重新拟定自己的计划。 萧妙宸见自己丈夫有些兴奋,也跟着高兴,问道:“是不是该下一步行动了?” “本是到收网的时候了,今天改了计划,得去找一个人帮忙!” “谁?” 萧妙宸一脸好奇。 陈青兕笑道:“席君买!” 萧妙宸讶然:“就是今的那人?” 陈青兕道:“不错,就是他。” 萧妙宸满心不解:“能够自己解决的问题,何故多欠一份人情?” 陈青兕目光深邃道:“夫人这就不懂了,欠人情并不是坏事,有些人情值得欠。比如这个席君买……只要不触及底线,为夫从不怕欠人情,反而担心无人情可欠。今天为夫故意欠这个席君买一个人情,明天就能拿着酒请他一同共饮。关系熟络了,自有相互扶持的时候。” 如果这个席君买就是历史上的那个,这等豪杰与其泯灭于历史,太可惜了,不如上自己这条贼船。 覆船山下,已经熟睡的席君买莫名的打了一个喷嚏。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49章 意见很好 不予采纳 第49章意见很好不予采纳 孙宅。 杜春斌、杜梓再次聚首。 杜春斌耐心的询问着陈青兕到过何处,是否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样的话。 自他选择盯着姜辰以后,每天夜里都会叫杜梓询问一遍陈青兕当日的行程。 一开始杜梓回答的还是一丝不苟的,但后来却渐渐有些不耐烦了。 尤其是这几天,陈青兕待他很是随和,随手还给一些赏赐,便觉得人家堂堂一个县令对自己都彬彬有礼,客客气气。杜春斌区区县主簿,凭什么在自己面前吆五喝六的?若不是看在同村的份上,分给自己的田地还算多,早就爆发了。 “还能去哪,游山玩水呗。这个陈县令也是一条好汉,赴任之后什么事情也不干,就想着玩了。” 他的语气失去了原来的尊敬,说话也带着一些无所谓的态度。 杜春斌眼中含怒,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他知大局为重,忍着怒意道:“去哪里游玩了?” 杜梓略微端正了态度道:“去了东南的山脚草地,钓鱼狩猎,想不到陈县令看着斯斯文文的一手箭术非常了得,打了不少的猎物,还分给了某一头獐子。” 陈青兕嘱咐了晴空两句,让她试着审问一下。 陈青兕点了点头,然后从他身旁路过,走到了主位。 原来动手的是匡正…… “我哪晓得?他们骑着马,一眨眼就不见了,两条腿哪里追的上。” 盏茶功夫,半点消息也没有。 杜安嘴里骂骂咧咧的,也走进了后院。 杜梓回怼了一句,突然一脸淫笑,说道:“指不定以天为被,地为床,找个地方苟合了呢。嘿嘿,杜主簿你是不知道,县夫人可不只是身段好。那模样,真叫一个……唉,我呀,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就是风吹看了纱巾的一眼,贼老天,魂儿都给勾没了。” 陈青兕低喝一声。 第二日一早,杜梓一如既往地来到府衙后院,准备接陈青兕、萧妙宸外出游玩。 陈青兕没有给杜春斌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走上了主位,说道:“经过这几日的探访,本官对于县里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因叛贼作乱,蛊惑人心,县内人口流失严重,空置的房屋田地不可计数。四方村落亦是如此,尤其是壮丁损失过大,劳力缺失,老弱妇孺过多,困苦贫寒。介于如此情况,本官决定,回收县里所有无主不合规的田产房产,聚拢四方村落百姓,废村充县,将他们迁徙至县城里来,根据情况授予他们房产田地,统一管理规划,以因对即将到来的冬季严寒以及来年春耕。” 杜春斌皱着眉头:“一天都在那里?没有离开过?” 此刻的杜春斌正在跟姜辰商讨公务,突然见陈青兕大步走来,赶忙起身相迎。 杜梓吓的魂飞魄散,还以为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正欲叫喊,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县令是不允许私自任命罢黜长史、县尉,拥有这个权利的除了朝廷就是更上一级的州府刺史。 杜春斌见杜梓越说越不像话,怒道:“够了,两人离开了多少时间,回来是怎么说的?” 杜春斌一听此话,登时急得满头大汗,叫道:“陈县令,此事是否需要协商一下?” 几乎同一时间,倒地的声音响起。 杜春斌忙道:“怎么了?” 他为人谨慎,对于他人的捆绑技术并不放心。 杜梓骂了一句:“有事不知道回报?杜安,你去看看!记得出来说一声。” 声音落下时,人已经大步走出了屋外。 杜晨荣应了一声,进了后院。 在这方面,陈青兕自认为是专家。 杜梓方前脚刚迈入屋内,一把利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看清来人,瞠目结舌:“陈陈陈县令,这是为何?” “动手!” 杜春斌仅有杜家村的人支持远远不够,主簿没有办法与县令对抗。 “这个……”杜梓有些迟疑。 “就在前面屋里!”匡正在后边指着路。 杜梓想要回怼,但见杜春斌眼神似乎要吃人,昔日余威涌上心头,一时间也不敢说话,憋红着脸道:“说是去打猎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只猎物,大概去了一个半时辰。我想去寻,让匡正缠住了,说陈县令是老猎手了,曾多次一人入深山狩猎,不会有危险的。” “杜主簿,你以本官的名义发布公文,将本官之意,传达周边村落。姜文书,你立刻整理县里的空置以及不合规的田产房产,以便迎接各村百姓的到来。” 走在最后面的匡正一记手刀将杜辉风打晕了过去。 “陈县令!” “那脸蛋,那小嘴,那眼神,可比周家娘子强上千倍万倍。要是能够睡上一夜,那减寿十年,都愿意。” 杜春斌向后看了看,不见杜梓身影,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他一挥手,剩下的杜江、杜辉风跟着一并走向内院。 随即给了萧妙宸一个放心的微笑,道:“走吧!去会一会以为掌控了一切的杜主簿……” 陈青兕看着倒地的五人,亲自动手,将他们捆绑起来。 等了老半天,杜梓都不见陈青兕人影,有些心急,说道:“杜晨荣,你去问问情况。” 这次没让他们多等,匡正大步走了出来,“杜兄杜兄,让伱久等了,县夫人今日亲自下厨炖了肉粥,弟兄们都在里面吃着呢。你们是在这里等,还是进去喝一碗?” 杜梓不疑有他,更加气了,说道:“这群没有义气的家伙。走,我们也去尝尝县令夫人的手艺。” 杜梓道:“陈县令与县令夫人倒是并骑离开过一段时间。” 跟他同样反应的是身后的杜江,他的颈部也架了一把长剑,对方是县令夫人身旁的那位剑婢。 陈青兕只是扫了一眼,道:“杜主簿有意见?” 长史、县尉是县里的第二、第三把手,说是县令的左膀右臂,却也是防止县令胡作非为,掣肘县令的存在。 杜春斌心情烦躁,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道:“别再有下次,在打通关系当上长史或者县尉之前,不允许出任何岔子。” 杜春斌豁然起身怒道:“去哪了?” 杜春斌硬着头皮道:“确有……” 他话还没有说完,已被陈青兕打断:“意见本官收到,很好,但不予采纳。”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50章 公审 第50章公审 杜春斌失魂落魄的离开府衙,到了今日这一步,他如何不知之前的种种都是演的。 这位年轻的县令一开始就在扮猪吃老虎,让自己放松警惕,一击而中。 “不行!” “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杜春斌握紧了拳头,眼中藏着不甘,他用了所有的积蓄换来了今日主簿的地位,用了所有贪墨的钱财去州府打点,房产田产都是自己的,怎么能让一个毛头小子,一句话就夺了去? 回头望了一眼府衙,饿狼一般的眼神,透着一股狠厉。 “要鱼死网破,那就看谁玩得过谁。” 他没有去找杜梓。 杜梓这些他安排在府衙的亲信现在还不见踪影,已经证明了一些事情。 以为控制了官府差役自己就没人可用了? 太天真了! 杜春斌冷着脸,将陈青兕这个新任县令要没收他们田地屋舍的消息传了下去。 只是短短的一刻钟,破败的府衙外就聚集了三百多号人,有青壮汉子,也有妇孺老幼,他们手里拿着各种耙子木棍,拥堵在府衙之外,态度激昂的高呼。 “拒绝重新分配!” “护卫田地!” “反对昏庸县令!” “还我屋舍……” 一浪一浪的呼喊,声音向四方扩散。 杜春斌故作一脸惊恐的回到府衙,道:“陈县令,下官都说了,您的政策太急太霸道,百姓根本接受不了。下官将您的政策给他们一说,立刻就闹起来了。” 陈青兕一点也不急,说道:“来,杜主簿,坐,我们喝茶!” 杜春斌急得是满头大汗,道:“陈县令还喝茶呢?您再不出面澄清此事,解释清楚,愤怒的百姓就要冲进府衙了。发疯的百姓,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陈青兕打趣道:“不会的,没有主簿的命令,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没那胆冲击府衙。” 杜春斌表情有些僵硬,道:“下官不知陈县令说些什么。” 陈青兕双手环胸道:“主簿你不妨猜猜,我既然拿下杜梓他们,控制了府衙。为何不将你一并拿下?反而让你离开,去通知收了伱好处的杜家村人,还有本地依附你们,跟着你们一起作恶的流氓地痞?” 杜春斌神色大变,想要转身逃跑。 随即却撞上了一堵墙,匡正提小鸡似的将杜春斌按在了位置上。 陈青兕很惬意的吹了口茶汤道:“主簿莫急,让风再吹一会。这事情不闹大,又怎么能体现本官的能耐?” 杜春斌也不再装了阴骘地看着陈青兕,说道:“陈县令就不怕过了火?再怎么说也是三四百的百姓,就凭你这游山玩水的县令?压得住他们?” “原来还真不确定,现在吗,再来十倍又如何?” 陈青兕信心十足。 如此底气的来源便在于昨天他亲自拜会的席君买。 经过确认,在覆船山下驻扎的唐军统帅就是历史上率领一百二十精骑冲杀进吐谷浑万余叛军之中,亲手斩杀吐谷浑丞相兄弟三人,平定吐谷浑内乱的悍将席君买,并非同名同姓。 只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两人相处时间不长,关系也不深,不好询问。 一个蔑视吐谷浑千军万马的盖世猛将,手上有三千精锐,怎么可能压不住四五百居心叵测的刁民? 陈青兕正想去后院看看,审讯有没有进展,浅言出现在了门口,比了一个一切顺利的手势。 陈青兕悠然自得的坐下来喝茶。 姜辰从外边走来:“陈县令,外边聚集了不少人,估计快过千了。” 陈青兕闻言摇头,屋外的喊声还是那么多,说明真正闹的就是收到好处的三四十户人家,至于其他人无用多言。 他笑了笑道:“国人爱凑热闹的心,古来有之。”随即才吩咐姜辰放出讯号。 或许未能等到杜春斌,屋外的喊声越来越暴躁,甚至有人喊出“让杜主簿出来说话!” “再不出来说话,我们就要闯进去了!” 这类的话来。 但突然间在惊呼声中,屋外的喊声骤降,县衙内已听不到任何声音。 “走吧!轮到我们出场了!” 陈青兕正打算出去,目光落在杜春斌面前的一叠账簿上,随手拿上大步离去。 这一走出府衙大门,便见数十名兵卒在维护秩序。 兵卒人数并不多,但府衙外的百姓见他们若蛇蝎般惊恐,大气都不敢喘,便如小猫咪一样。 尤其是个别人,更是惊恐的打起了摆子,若大神上身一般。 青溪县是陈硕真的大本营,叛军为朝廷歼灭,三万五千起义军被打散,自然有不少人逃回乡里继续充当百姓。 这类人以为朝廷秋后算账,将自己吓得半死。 府衙的右手边有处断壁,陈青兕灵活的爬了上去,将手中账本卷成了一个扩音器,高声道:“父老乡亲们,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县令陈青兕。陈是耳东陈,青兕,是古代的一种牛,我父母跟你们一样,都是朴实的百姓。希望我长大后能像牛一样结实,能干活,就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他的中气本足,辅以扩音器的加持,洪亮的声音向四方扩散,清晰的传到每一个百姓耳中。 原本有些紧张的百姓,听到他这番接地气的自我介绍,缓解了不少,有的甚至会心一笑。 身为多年的基层工作人员,怎么跟百姓打好关系他太熟悉了。 “这里我代表朝廷通知乡亲们三件事情,第一、朝廷已经决定,除了个别首脑,其余人只要踏踏实实的过日子,过往行为,既往不咎!” 他有意省略去了对陈硕真的批判。 下方不少人都露出欣喜之色,经过此次“起义”,他们是真的不敢“闹事”了。 “第二、青溪县上下免田税三年,商税路税减半。具体情况,官府会下发公文,自行观看。” 他这话一出,下方一阵骚动,大多人都露出了喜悦之情。 “第三……”他说到这里神色语气变得严厉:“本官到任以来,发现县主簿杜春斌任人唯亲,纵容村里人为非作歹,抢占房产田地。今日就趁着人多,本官公审以杜春斌、杜梓为首的罪犯。你们有任何冤仇的,也可以当场陈述指认,本官一定为你们做主。” “带上来!” 他手一挥,杜春斌、杜梓还有杜晨荣、杜杰、杜安、杜江等人通通押解出府衙。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51章 问罪 第51章问罪 当杜春斌、杜梓还有杜晨荣、杜杰、杜安等人排列着以罪犯的样子出现在府衙前的时候,宽阔又拥挤的大街上明显呈现两种不同的景象。 一种是恐惧,一种是欢喜。 恐惧在前,欢喜在后,泾渭分明。 杜春斌在押解来的路上已经有了一定的打算,觉得陈青兕既然不给他活路,那也别给他留余地了。准备煽动几个脾气爆的暴徒,让事态变得无法收场。 这一出来,看着府衙两旁的士卒,只觉得头晕目眩。 终于明白陈青兕离开的一个半时辰去哪了。 看着站在府衙断壁上的陈青兕,心知自己此番在劫难逃。 至于煽动暴徒的念头,半点都没有了。 席君买的部队留在覆船山是为了防止叛军死灰复燃,任务就是负责对付叛军暴民,在他们面前煽动百姓,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在陈青兕手上,自己也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可给军队逮到机会,自己的脑袋就得裹上石灰,成为他们的功绩。 晴空这时快步走来,递给了陈青兕一张写了密密麻麻字迹的纸。 看了手中的消息,陈青兕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并没有开口让百姓出来伸冤指证…… 信任这种东西是需要一步步来的。 到目前为止,为官的百姓除了得到了杜春斌的好处,受他鼓动的人之外,其他人大多都是看个热闹,并没有参与进来的意思。 他们大多知道杜春斌一行人的恶行,可要他们出来指证却是另一回事了。 直接让百姓伸冤,万一没有应答,那不尴尬。 他得先立个榜样,证明自己。 陈青兕跳下了断壁,来到匡正搬来的案桌面前,席地而坐。 “啪”的一声,随着惊堂木的敲响,九名杜家村的犯人皆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杜梓,你可知罪!” 杜梓听到第一个就叫自己的名字,吓得跪伏在地:“陈县令饶命,陈县令饶命……” 他语带哭腔,不住磕头,泪水鼻涕一套往下流。 “本官问你,你可知罪!” 陈青兕又敲了一下惊堂木,语气加重了几分。 “知罪,知罪,小的知罪。” 陈青兕突然觉得没啥成就感,剧本不应该是是犯人强行狡辩,自己这位青天大老爷用证据机智,让犯人哑口无言,从而认罪。 这怎么才开了一个头,还没问就满口的知罪。 “那本官问伱所犯何罪?” 杜梓脸色苍白,只是不住磕头,脑袋都磕出了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陈青兕再次敲响了惊堂木道:“本官问你,周家娘子在何处?” 杜梓惊恐叫道:“不是我杀的,周家娘子不是我杀的。她,她是自杀的,真是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 便在这时,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 “周大娘……” “周大娘晕倒了……” 陈青兕让姜辰去将周大娘带上来。 这个时代的儒士大多都通晓一些简单的医术,姜辰掐着周大娘的人中,轻拍她的脸颊,将她唤醒。 醒过来的周大娘见杜梓就在不远处,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扑了上去,对着杜梓又是抓又是咬,一边将杜梓扯咬的鲜血淋漓,一边低吼咆哮痛哭,“还我媳妇命来,还我媳妇命来。” 陈青兕让周大娘发泄了一会儿,方才使人拉开他,盯着杜梓道:“可你的朋友却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可是异口同声的说你是亲手打死她的。” 因人手不足,在他去对付杜春斌的时候,给了自家媳妇、晴空一个任务,让他们尝试着审问杜梓、杜晨荣几人,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特别交代她们分开审讯。 结果不费吹灰之力的就问出了很多罪行。 当然不是晴空这位高冷的剑婢天赋异禀,而是杜梓、杜晨荣这些人心理抗压能力太弱。 归根结底,杜家村这些人一开始就不是大奸大恶之徒,甚至有一部分人是从未作恶的良善百姓,最坏的如杜梓,也不过是地方流氓,恶霸都算不上。是杜春斌将他们带出了村子,给了他们作恶的刀,以田地房子等各种各样的诱惑将他们拉下了地狱。 从未接触权力的人,突然得到了权力,无法理智合理的掌控这股力量,便开始胡乱使用。本来就处于弱势的他们,便去欺负更加弱势的人。 但这类人缺乏真正恶徒的心理素质,简单的恐吓,就让他们交代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陈青兕悠哉的陪杜春斌喝茶,也是知道审讯有进展的缘故。 杜梓给疯狂的周大娘吓到了,不敢再有任何隐瞒,哭求道:“陈县令明鉴,小的很中意周家娘子。那天夜里小的喝多了点酒,看见周家娘子经过,在弟兄们的怂恿下,将她绑到了家里。小的真没想对她做什么,只是想给她看看小的有很多钱,她跟了我不用受苦。她却跟疯了一样,撞墙死了。小的好面子,才说杀人的,真的不是小人杀的,跟小人没有关系。陈县令明察啊!” 陈青兕都给气笑了:“姑且算你说的是实话,但你真觉得这跟你没关系?根据我朝刑律,杀人者抵命……”他正想说,坦白从宽可以选择一个死法。但杜梓一听自己死罪,当场吓得瘫倒在地,那模样也无法接受继续审判了。 有了杜梓这个榜样,百姓的态度明显热烈起来。 他们各自欢呼,奔走相告。 对于其他人的审讯也很顺利,但大多都是强占屋舍田地,欺凌弱小等罪,命案却是没有。 见陈青兕态度刚烈,判决也是合理。 百姓叫好之余,也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 一个大娘从人群中拖拽出一名壮汉,道:“县令大郎君,这人抢了我家的地,还给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打了一顿,现在还下不了床。” 那名壮汉也不敢反抗,只是不住的磕头认罪。 那些声援杜春斌意图逼宫的人,多多少少都收了好处。 尤其是那些家中男丁跟着陈硕真战死,留下孤儿寡母带幼崽的人,根本无力守护自家的田地房子。 反抗弱的“请”离,反抗强烈的,少不得一顿毒打,然后暴力霸占。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52章 以民为先 第52章以民为先 陈青兕这里没有法不责众的观念,只要犯了法,不管人多人少都得付出代价。 但凡百姓愿意出来指正,不论牵扯几人,证据确凿,他都予以惩处。 陈青兕在跟彭耆老学习的时候,已经恶补了唐朝的律法,处理起来得心应手,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陈青兕用了大半日的时间,清理了因杜春斌纵容而造成的危害。 对于杜春斌这个恶首,陈青兕更不容情,与杜梓一样,判已死刑。 对此县衙街道上的百姓欢呼雀跃,就连那些受到惩处的罪犯家人也对他咬牙切齿,将一切根源归罪于他。 陈青兕处理完这一切,也是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 再次将账本卷成喇叭形状,高声道:“今日公审,到此为止。从今天起,青溪县府衙大门日夜敞开,乡亲们有任何冤情受到不公的待遇,都可以寻本官为你们主持公道。他人如何本官不敢保证。但本官在青溪县当一天县令,绝不松懈。” 反正府衙墙都是倒的,大门开不开都一样。 他话音刚落,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叫好。尤其是那些今日得到公道,拿回自己田地房子的百姓,叫的更是用力。 陈青兕见状也欣慰一笑,或许他们还未能完全相信自己,但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陈青兕话音落下,乡官、里正、耆老都面面相觑,其实青溪县的情况,他们作为负责人都很清楚。 陈青兕重重的点头道:“总有办法的,人还能让尿憋死?为夫已经让人准备木柴,等周边村子的百姓都聚集以后,有了统一的人数,再来考虑针对性的政策。我们先将能准备的都准备上,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姜辰接过名单,安排去了。 来人是陈青兕请来的帮手,叫陆源,是吴郡四姓中顾、陆、朱、张中陆家后人,祖上是孙吴的名将陆逊、陆抗。 姜辰这时心事重重的凑上来低声道:“陈县令,犯人太多,县里的监狱环境极差,容不下那么多人。” 陈青兕以拳击掌,敲了三下,说道:“夫人,你联系一下萧家,看看能不能赊账,购一些便宜的冬衣冬被。” 陈青兕扯了扯头发,说道:“陈硕真在这里的威望太高,县里的许多男丁都跟着他造反,死在了战场上。今日我见百姓聚集,多是老弱妇孺,一群老的老小的小,比为夫估算的还要严重,不说春耕,这冬天可能都不好过。” 尽管时间有点紧,但众人还是给了陈青兕这个新任县令一个面子,免得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萧妙宸停住了手,担忧道:“那可如何是好?” 陆源肃然作揖:“有陈县令在,青溪县百姓有福了。在下还要回去向席都尉复命,就此告辞。” 陈青兕坦然道:“在下出身贫寒,没有什么官老爷姿态,倒是让陆别将见笑了。”他顿了顿,认真道:“可就是因为在下的出身,才最能知道百姓心中所需,真正做到为他们所想,为他们所忧,当好这个县令。” 第二天一早,隶属于青溪县下的四乡二十一个村的乡官、里正、村正、耆老统统到齐。 陈青兕并未挽留,而是找到了匡正。 萧妙宸立刻道:“她们也是你的丫鬟,尽管吩咐便是。” 看着街上的人潮缓缓散去,陈青兕心情舒畅,少了碍事的人,就是自己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无妨!”陈青兕挥了挥手,将手上的名单递给姜辰,说道:“这些都是罪名较轻的,也没有造成恶劣影响,可以从轻发落。让他们有钱出钱,没钱出力,用柴赎罪,每天都去砍两担柴上缴,特许监外受刑。” 陈青兕没时间安慰,直接下了命令:“匡哥儿,你辛苦一下,骑我的马,立刻去周边的乡村,寻乡官、里正、耆老,让他们连夜动身前来府衙开会。明天一早,我要见到他们。” 当然只能减刑不能免刑,罪大恶极之人不在赎刑制度之中。 “浅丫头,伱走街串巷看一看百姓的生活状况,你善于言谈,最好多跟人了解一下,问问他们过冬之物是否充足,家里是否有过冬之粮之类的。尤其是那些家里没有男人,老老小小的家庭。” 他继续举着扩音器,呼道:“现在乡亲们请有序离开,莫要拥挤踩踏。” 陈青兕的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对于自己的下属并没有深入交谈,只是简单的寒暄几句,就颁布了自己的废村足县,将迁徙百姓至县里的方针。 萧妙宸还准备庆贺一番,但见自己的夫君神色肃穆,将恭喜的话语收了回去。 匡正心情有些郁闷,自己好不容易多了几个手下,结果才几天功夫就全部进府衙大牢了。 不要以为交钱免坐牢是西方的东西。 这玩意早在唐朝很是常见,简称赎刑制度,可以通过缴纳一定数额的金钱或者物品来替代或减轻刑罚。 匡正分得清轻重,当即收拾了心情,飞马去了。 萧妙宸一口应下,准备着纸墨,口中说道:“怎么了?” 陆源全程看了陈青兕的表演,暗暗佩服,他已得知陈青兕来县里算上今天也不过五日,就这样将杜春斌一行人拿下了,委实了不得,恭敬的道:“分内之事尔,反倒是陈县令年少有为,风格独特,让人另眼相待。” 浅言、晴空一并去了。 陈青兕道:“还望陆别将代我向席都尉转达谢意,我这边事情忙完之后,亲自登门答谢。” 陆源回礼,表示一定带到。 陈青兕走向了一旁的年轻将军“陆别将,今日之事,辛苦了。” 席君买的折冲都尉从四品官,陈青兕的县令却是从七品官,相差了好几个等级。 这种举手之劳的事情,席君买自然不会屈尊亲临,而是派了自己的部下前来相助。 “外边的情况有些复杂,你护着浅丫头。” 随即一传十,十传百,纷纷雀跃欢呼。 “夫人,浅言、晴空得借我一用。” 陈青兕也没有空闲,回到了府衙后堂。 这位新任县令的提议很麻烦,但从大局上来说势在必行。 县里都没有人了,他们乡村哪有发展的前景? 不过人若迁了,他们这些乡官、里正、村正怎么办? 这可关系着他们自身的权利。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53章 全力以赴,无怨无悔! 第53章全力以赴,无怨无悔! 陈青兕目光在下首二十余人身上扫过,他们年长的已有六旬,最年轻的也在三四十岁以上。 这也是一种传统,一般而言如里正、村正这类官职多是百姓自发推荐的。 正常人谁会推荐青少年? 精干的壮士,德高望重的长者才是最佳选择。 这也导致了里正、村正的年岁普遍较大。 这类人往往没有什么特殊的背景,有的只是口碑,绝大多数都干到退休,享受乡绅待遇。 故而就算知道自己村县里的情况,明知道陈青兕的提议是最佳选择,还是无法接受手上的权力就此消失。 不过一时间并没有人开口。 能够受人推荐尊敬,多多少少都有些本事。 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是连夜赶到县里的,也听说了昨日县里发生的经过,都知道面前这个少年郎不是等闲之辈。 今日一见面的态度,亦能看得出来,颇为强势,众人都明白,谁先开口,谁遭殃。 陈青兕见无人开口,正想说话。 下首那个最年长的村正说道:“陈县令的提议很符合青溪县现在的情况,人口的锐减是乡村面临首要之事。将残破乡村聚集进县,确实是最佳之法。可如此一来,将会面临诸多未知问题。各乡村百姓的安置,田地屋舍的合理分配。还有乡村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顽固的家伙,他们不愿意离开家园,又当如何?此外县内的百姓是否接纳,零零散散诸多问题,都需要先行考虑在内。” “陈县令,青溪县的情况,您是知道的,这里的百姓经受不起折腾。不求有万全之法,至少得有大略规划,才可实施。” 陈青兕颔首看向老者,对方是青溪县西十里外的桃村的村正庄敏瑞。 “庄村正说的在理,这些天我拟定了一份方略,诸位互传看看!” 陈青兕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前几日就将心中所想逐一写下,昨天连夜整理了一番,让萧妙宸、浅言抄录,此刻将帛书分发于众。 初唐的造纸术并没有得到跨时代的发展,只有在关键时候才用纸张。 现今这种情况还是以帛书为主,洗洗还能再用。 十余份帛书传下去。 低声讨论之音,络绎不绝。 陈青兕好整以暇的看着,脸上信心十足,这种问题他在后世处理过,后世因为法律制度的完善,所顾及的方方面面远胜当前。 他以处理后世搬迁的方略加以修改,房屋互换,田地分发,占地补偿等,不敢说绝对的公允,但至少能够保住绝大部分人的利益。 二十余人看着手中的方略,竟无一人能提出意见。 陈青兕轻问一句:“诸位如何?” 庄敏瑞作揖道:“老朽无话可说,陈县令,奇才也。” 其余人也纷纷赞叹吹捧,但依旧没有表态。 确实这套迁徙方略维护了大部分百姓的利益,但他们损失的权利,可没有得到弥补。 陈青兕故意叹道:“在下此番上任,身旁只带了一个文书,一个差役,唯一的主簿还因品行不端下了大狱。青溪县战后疲敝,百废待兴,本官一人心力憔悴,正欲扩充府衙成员……” 他话说到这里,堂下的里正、村正都来精神了。 里正、村正通常都不在地方官员的考核之内,入了府衙却不一样,运气好真有向上升的可能。 几乎所有人无不竖起了耳朵。 陈青兕见众人上钩,方才继续道:“本官在此地人生地不熟的,所能倚仗的唯有你等乡村官吏。只是对于你们各自能力,本官并不了解。这样吧,就拿此次迁徙百姓作为考量。谁事情干的最漂亮最利索,谁就来当这个主簿,次之为典史,教谕、巡检、驿丞,以及士曹、法曹、税曹、刑曹等依次类推。” “长史、县尉此二职,本官无权任命,不过可以应承你们,只要伱们表现出色,本官也会修书于刺史,向他举荐。” “陈县令如此以身作则,令下属汗颜,深感愧疚。受县令感召,下属这便依照县令之法,劝说百姓迁往县中。” 一位长相粗狂的中年人,正义凛然的说着奉承之言,大有愿为陈县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气势。 其他人见有人抢了先,纷纷暗骂卑鄙无耻,不约而同的表达一个意思:“愿意以陈县令马首是瞻。” 陈青兕双手一合,激昂道:“好,要的就是这股气势。诸位都有一颗拳拳为民之心,本官就期待你们的表现了。” 机敏的已经先一步作揖告辞了。 紧接着一群人鱼贯而出,纷纷怕落于人后。 唯独庄敏瑞悠哉悠哉的慢慢走着,一点也不急。 陈青兕问道:“需不需要在下派人送庄老回村?” 他看出来了,这位桃村的村正最先开口是为了避免他人得罪自己,毁了前程。 庄敏瑞摇头道:“老夫这腿脚还算利索,就不麻烦陈县令了。” 陈青兕见庄敏瑞态度决然,也不说话,只是目视老人家慢慢离去。 就在老人家跨出大门的时候,突然后头问了一句:“陈县令难道不知想要解决根本问题还有更好的办法?” 陈青兕看着庄敏瑞眼中那股淡漠,说道:“知道!” 庄敏瑞再问:“为何不用?” 陈青兕毫不犹豫的道:“人活一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庄敏瑞叹道:“县令选择了一条最艰辛的道路。” 陈青兕知道庄敏瑞口中的更好的办法是什么。 那就是不想办法,放任自流。 利用人类的顽强,淘汰一波人,重新洗牌发展。 青溪县的情况朝廷是知道的,死了那么多壮丁,留下一群老弱妇孺。 发展成什么样短期内朝廷都不会问罪。 没有人比朝廷更清楚这里的情况, 为什么迟迟没有人上任? 为什么这种事情轮得到他? 从一小吏直接升为县令…… 还不是因为这里就是一个坑,有着诸多肉眼可见的问题。 放任不管,朝廷并不会问罪。但将人聚在一起,人为闹得最后无法收场,引发群起灾祸,反而是大罪。 这点陈青兕焉能不明白,只是不忍心干而已。 “全力以赴,无愧于心!” 这是他给庄敏瑞的答案。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54章 怎能没有读书声? 第54章怎能没有读书声? 在官职的利诱下,一众里正、村正态度积极效率极高。 陈青兕并不在乎他们用什么法子,威逼利诱也好,软磨硬泡也罢,只要将人平平安安的带到县城便好。 只有聚集了人气,才有发展的空间与可能,也能尽可能的避免战后劳力缺失引发的各种危害。 离着县城近的百姓,已经陆续抵达。 陈青兕与姜辰亲自迎接安置,先将人聚集在已经收拾干净的村中寺庙,然后根据个人的情况分发城中空置的居民屋舍。 整个过程都还算顺利。 毕竟相比居住在破败的村舍,县里无论环境前景都远远胜之。只是对于田地、屋舍的分发,存着一定的担忧。 随着县里的空置屋舍入手,一切担忧,自然也转为喜悦,接受自己从村里人到县里人的转变。 陈青兕也未食言,根据各乡村的表现,逐一将府衙各级别的任命权下放。 这一切行为都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 陈青兕听出他嘴上说着自谦,语气却有着一丝丝的骄傲,想来对于自己曾经是教书先生这份事业,很是满意。 史务滋,字体乾? 听着史务滋的自我介绍,陈青兕不由莞尔一笑,这名字真怪,他没有史务滋的记忆,也没有小觑于他,留在身旁听用。 这是最简单最有效也是最常见的方法。 其他的职位根据表现,一一安排了相应的任务。 陈青兕心里念了一声,道:“在下身旁正好缺人,令孙只要能吃得苦,倒是无妨。” 教谕也是如此,唯一的县学还在筹备之中。 他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昨日的方案,足以表明面前这个县令的才干,那句“全力以赴,问心无愧”也足见品行,自己的宝贝外孙跟着他,能学到很多东西。 故而为了避免人员浪费,一切话语权都在陈青兕这里,下级官员都听他安排行事,不分官职,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陈青兕却做不到如此淡漠,未来的社会或许不是那么完美,可在这种灾祸面前,受过他们这些受过新中国思想教育的国人永远不可能做到那般冷漠。 庄敏瑞道:“老朽不才,误人子弟尔。” 陈青兕看着庄敏瑞想走,挥手叫住了他:“听说庄老昔年是教书先生?” 最早完成任务的居然是走的最晚的村正庄敏瑞,固然有他所管辖的桃村离的近,也有德高望重之故。 比如说驿丞吕院一,青溪县的驿馆早就瘫痪了,一匹马都没有。 不过因为青溪县的情况特殊,没有充足的人口,更缺乏合理的规划,并没有真正形成完整体系建制。 “庄老有没有想过重操旧业?” 庄敏瑞听得一怔,道:“县令说的是开设学堂?” 他上前两步,作揖道:“县学正缺一位老先生坐镇,在下特请老先生担任县学先生……” 陈青兕立刻道:“晚辈一切都想好了,学堂就在府衙边上,那里曾经是鲁家的私学学堂,加以修整就是县学学堂。书本,晚辈南下时,带来一些,还可以现编。不需要太深奥,启蒙而已。县里的百姓上学不需要学费,学堂还可以为学生提供午餐。吃的可能没有那么好,但可以管饱。这些开支都由县里支付,正好这些日子,得了些赎钱,可以用上。只是先生教书的纸笔,学生写字的纸笔,没有多余的预算。” 庄敏瑞推辞了主簿的职位,陈青兕转给了樟木里的里正雷欣,就是那个粗狂的中年壮汉,也是最早拍马屁的那个。 庄敏瑞却拒绝了,还辞去了村正之位,作揖道:“老朽今天六十有三,将机会留给他人。也就是放心不下村里人,这年纪早该颐养天年了。现在有了县令,老朽也可安心。不过老朽有一外孙,天资聪颖,博览群书,只是未经世事,不知能否跟在县令身旁学习。” 他没有时间培养发掘培养听信于自己人才,里正、村正就是最好的选择。 陈青兕本想直接任命庄敏瑞为主簿。 庄敏瑞眼神坚毅,挺了挺因年纪而佝偻的腰背,颤声作揖道:“老夫,愿听陈县令安排。” “不过晚辈觉得没有关系,这些都不是主要问题,可以克服。没有纸笔,可用木炭木板,非常时刻,无需讲究那么许多。” 典史秦依、教谕马博、巡检张青、驿丞吕院一,士曹彭兴、法曹任安、税曹庞利、刑曹傅宁。 “不错!”陈青兕道:“在下打算在府衙附近开设县学,教孩子读书习字,传授他们为人处世之道。” 至此为止,青溪县的行政班底正式搭建而成。 庄敏瑞迟疑片刻,说道:“现在县内的情况,真有必要将本就不多的钱物用在开学堂之上?” “有必要!”陈青兕看着庄敏瑞一字一句的道:“再苦不能苦孩子,堂堂一个县,怎么能没有读书的声?” 青溪县的情况很糟糕,村正庄敏瑞说的法子其实是这个时代的惯例,朝廷开放免税政策,然后放任自流。依靠人类的顽强,物竞天择,渡过难关,繁衍生息。不出十几二十年,青溪县恢复如初。 想逃?做梦! 首先他们能够当上里正、村正就是一种能力,能够最快最好的完成任务,也是实力的表现。 庄敏瑞开怀道:“县令放心,老朽这个外孙品行还是值得相信的。” 税曹庞利,县里的钱,每一个铜子,陈青兕都在合计着掰开两半来用,根本不过对方的手。 庄敏瑞摇头道:“县里的百姓,哪有余钱供孩子读书?就算不收费,也未必肯让他们来学。再说,学堂在哪?书本如何解决?” 不过半个时辰,庄敏瑞的外孙史务滋便来报道了。 不管成与不成,他都打算竭尽所能,将损失降至最低。 负责巡检的张青干着安排百姓入住的工作,负责法曹的任安却干着整理粮种的事情。 这种极其混乱的行政管理制度如果是在一个大县甚至州府肯定不行的,但青溪县就是一个残破下县,陈青兕又有足够领导调配能力,将每一件事情都安排妥当,事无巨细,反而井井有条,硬生生拖着残破的青溪县前行。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55章 久违的李家娘子 第55章久违的李家娘子 青溪县府衙。 陈青兕正在给睦州刺史写信,信写的很长,足足有一千余字,信中内容左右就是一个字“穷”。 抱怨哭穷。 这招在这个时代有没有用陈青兕不知道,在后世很有用。 手机拉黑就电话,电话敷衍就登门。 也就是这个时代交通不便,来去一趟太费时间,青溪县这里又离不开他,左右得亲自上门,现在只能修书哭穷,短短半月间,这是他写的第三封信了。 “陈县令!” 史务滋大步走进屋子,行礼问好。 陈青兕示意他免礼,将手中毛笔搭在笔架上,问道:“情况如何?没有人不同意让孩子上县学读书吧。” 经过十日的整理,青溪县的县学正式开办。 尽管公告已经发出,陈青兕还是让史务滋挨家挨户的去通知,避免有人没有看到,或者有人不理解公告内容。 史务滋如实道:“对于孩童上学,百姓们并不积极。可听说有免费午餐,还能管饱,没人拒绝的了这种诱惑。还有人想将自己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并塞进来。” 陈青兕会心一笑,这种情况在他预料之中,安排免费午餐也是为了让百姓能将自己的孩子送来。如果没有这免费的午餐,他估计有一半人觉得读书无用,与其花费时间读书,不如跟着一起干琐碎的活,早些当家,减轻家里的负担。 这并不能怪他们愚昧,而是这个时代普遍现象就是如此。 陈青兕开办书塾,也不指望这些孩子真能成才,只是让他们未来的人生多一点选择。多认一些字,多懂得一些道理,终究有好处,没有坏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县里的劳力严重不足,只要有力气的男女都得干活。 家中有孩子,对于家庭来说就是一种牵累,将孩子交给书塾,能够解放一个家庭的劳力,对现在的青溪县非常重要。 这种事情,陈青兕自然不能对外说的。 “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陈青兕很客气的问了一句。 史务滋忙作揖道:“学生不累!” 他年纪只比陈青兕小两岁,今年刚好及冠,宣州溧阳县人,此次来青溪县有一半是奔着陈青兕来的。 青溪县消息堵塞,他的两首诗并未传达,但宣州上下早已传遍。 史务滋及冠游学,第一站便想拜访能够陈青兕,看一看能够作出“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与“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这样惊世诗句的人,到底是何等人物,正好顺道拜会自己的外祖父。谁料外祖父对这位新上任的陈县令推崇备至,更是直言能在他身旁学个三五月,远胜游学三五载。 他知自己这个外祖父向来高傲,连最得意的门生石仲览都未能得他如此评价,心中好奇更甚,同意庄敏瑞的建议。 史务滋跟了陈青兕十余日,根本没得空闲讨论诗句。每日都有不停的活干,就觉得自己跟木偶一样今天去干这个,明天去干那个,累得回到家中倒头就睡。 可每每睡醒以后,史务滋回顾昨天干的事情,便有一种收获满满的感觉,非常充实,精神十足,“学生”二字也叫的尤为顺口。 陈青兕很满意史务滋的干劲,对他的办事效率也很赞赏。 现在的他,操控着府衙的每一号人,所有人办事的能力效率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二十多人,史务滋办事效率并不是最高,悟性却是最好。能够很快理解他的意思,将事情处理的合他心意。 “那你去处理下萧、古、扈、徐四位东家的矛盾,他们四人都想在县里开酒肆,也都看中了城南的那家酒肆。告诉他们,三年之内,青溪县都不会再有第五家酒肆。青溪县东南西北四面,一人一家,以地段而言。城南最佳,次之城北,再次城东,最差城西。解决的方式也简单,竞标,东南西北四处地方,各有其价,价高者得。” 青溪县巨富是没有了,却也不全是穷人,还是有一部分人侥幸躲过此番大劫。境内二十多个村子并入一县,也就将这些富人聚在一起了。 百废待兴的青溪县对他们来说反而是巨大的机遇,凭借朝廷免税的机会,做大做强。 陈青兕理所当然的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得劲的薅羊毛。 除了绝佳的商铺店面位置以外,还有上好的屋舍,如从杜春斌收缴来的鲁家旧宅,这么好的屋子,靠着县府衙的中心地段,肯定不会送出去的。 最后都打算以竞标的方式售卖,价高者得,为县里换来经费。 史务滋这些天早已习惯了这种木偶式的处理事情方式,领命而去。 边走史务滋边想着事情的解决方式,青溪县的地理位置绝佳,往南从新安江顺流而下就是杭州钱塘,往东逆流而上是歙州,向北是於潜,东边是桐庐。 除了桐庐以外,杭州钱塘、歙州、於潜都是相对富庶之地。 尤其是歙州到杭州这一线,歙州的纸砚天下一绝,往来的商人不断,都会经过青溪县。青溪县自身也极有特色,山水奇佳。在青溪县内投资酒肆客店是顶好的买卖,尤其当下还有免税政策,只要开起来,怎么样也不会亏。 用一些钱,换取一个好地段,以及三年内不开第五家酒肆跟他们抢生意的承诺,但凡精明点的商人都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史务滋想着这几天的经历,亲眼看着陈县令用各种手段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抠钱,让一个破败的小县正常运转,这翻云覆雨的手段,实在了不起。 史务滋出生士绅家庭,见过不少号称父母官的着名县令,但没有一个如这位陈县令这般,将好处落于每一个百姓的身上。 着实让人敬佩。 当天夜里,陈青兕正在计划着青溪县下一步发展。 随着敲门声的响起,陈青兕头也不抬,说道:“进来!” 差不多这个时辰,他的夫人都会给他送口热茶或热汤,早已习惯。 这次却有些不一样,没有熟悉的足音,甚至除了推门的声音,他没有听到半点脚步声,不由抬头。 却是久违的李红清。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56章 禽兽不如 第56章禽兽不如 时入冬季,气候转凉。 李红清一身淡红装束,身着淡红色棉袄,外罩一件淡红色大氅,在灯火的映照下,顿如仙子下凡一般。 陈青兕看着面前风采依旧的少女,忙放下手上的毛笔,开心上前道:“李娘子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 李红清目光在陈青兕腰间的佩刀上瞟了一眼,眼眸中露着一抹笑意,说道:“就你这府衙,还需要耍什么手段?大模大样就进来了。江南穷困,但如此落魄的府衙,却是第一次见。真就不怕遇到危险?” 陈青兕一拍腰间宝刀,道:“有娘子所赠宝刀刀法,何惧鸡鸣狗盗之辈。” 李红清嘴角微翘,这答案显然很对她心意。 小小的缄默。 “近来可好?” “近来可好?” 两人异口同声,又相视一笑。 李红清先道:“依照陈兄给的法子,那些糟心的事情确实没有出现过。乱七八糟的庙宇捣毁了不少,惹上了不少人。至今还未受天罚,可见那些所谓的神佛庇佑,都是骗人的鬼话。” 陈青兕接着道:“青溪县情况复杂,这里受难影响最大。民生凋敝,人口流失严重,老弱妇孺过多,劳力严重不足,还有很长的路走……” 简略说了自己的情况,陈青兕看着看着神态有些疲累的李红清,关心起了她现在所干之事,道:“以他人的名义开粥铺济民,赠医施药,对于地方百姓确实是善举。但过犹不及,过了会养闲汉,也会断了正常医者的生计,反而不美。至于各地淫祀此乃江南之大弊,内中牵扯诸多利益,甚至有地方豪强在背后支持。你这般断他们财路,他们肯定恨伱入骨。千万小心,娘子武艺超群不假,可人心难测,阴诡手段,往往让人防不胜防。” 李红清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小跟着祖父闯荡,除了大意在你那吃过亏,还未中过谁的招。”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恼怒,又有些好笑。 陈青兕的陷阱并不算高明,只是出人意料,她真想不到那个文弱书生,心思如此深沉。 李红清见眼前之人与当初一样,依旧风采飞扬,似乎并未被当前青溪县的困局所扰,不免暗暗佩服。 就青溪县府衙这破败的模样,县里的情况,可想而知。 面对这种局面,他依旧有这般干劲,自己遇到点挫折,又怎能放弃? 李红清强打起精神,带着几分怀疑的说道:“当初你说,凭借自己的善举,治标不治本,真正能给百姓带来转变的是朝廷,是地方官员。你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就想着这一天,盯着我手上的钱了?” 陈青兕一本正经的道:“天地良心,李娘子这般说,可看错我陈某人了。我陈某人又不是诸葛武侯,能掐会算,哪里可能知道朝廷会安排某来青溪县当县令?” 李红清迟疑道:“真的?” 陈青兕道:“当然,比真金还真。真不信,我可以发誓。” 李红清认真的道:“好,你发誓。” 陈青兕愣了一会儿,这丫头咋不按常理出牌? 他一手指天,道:“若盯上了李家娘子的钱,就天打五雷轰。” 李红清道:“好了,信你了。”她带着几分伤感的叹道:“青溪县以前跟祖父来过,那时候这里非常热闹,船来人往,现在却破败凋零。此次我带来了五万钱,希望能让青溪县恢复原貌。” 陈青兕苦笑:“娘子太抬举在下了……”随即他眼中又闪着异彩道:“有了这五万钱,我可以保证那些失去壮丁的家庭,能够安全渡过这个冬天。” 因隋末动乱,天下人口锐减四分之三,对于州县的等级制定的很低。 其中上等县在籍户五千以上,中等县在籍户一千以上,五千以下。下等县一千户以下。 青溪县原来的中等县,有两千多户人,但经过陈硕真的叛乱,已经沦为了下等县,只有八百多户。 以正常情况来说,一户四五人不等,多的甚至六七人。 青溪县的情况恰恰不正常,一部分户口壮丁都跟着陈硕真死在了战场上,还有一部分在逃亡中。 好些户籍中就没有壮丁,只剩下孤儿寡母,分给她们田地,她们都很难种出粮食。 李红清也知自己说的有些不合实际,尴尬笑道:“我信你能好好利用这些不义之财,但丑话也得说在前头,即便你我旧识,若是让我得知你中饱私囊,也别怪我寻你麻烦。” 奶凶奶凶的。 陈青兕忙道:“不敢不敢,就冲李侠女的威名,给在下十颗豹子胆,也不敢私吞。” 李红清也只是随口一说,她黄昏左右抵达青溪县,已经打听过陈青兕这个新县令的风评。 男女老幼皆有不错的评价。 不过对于陈青兕的这番说辞,还是很满意的。 “五万钱就在府衙后门,你随时可去取。以你的本事,就不需要用特殊的方法入帐了吧?” 即便是现在,她对陈青兕传授她洗黑钱的法子,依旧心有余悸。这些日子,她捣毁了不少不良庙宇,也得了不少不义之财,照着方法使用,轻松就将赃物洗白。 陈青兕道:“不用麻烦,青溪县的所有钱物都经我手,区区五万钱,再来十倍也无妨。” “想的挺美!”李红清白了一眼,顿了顿,道:“那个,我要走了。” 陈青兕略微一怔道:“那么急?不多待一会儿?” “不了!”李红清愁上心头道:“我这边在追寻一伙贼人,不能松懈。陈兄也要注意一下,周边多县都出现了孩童走私丢的情况。” 她切齿道:“贼人很是嚣张,也很警觉,我们追了他们一个月,最后与另一伙贼人撞上了,打草惊蛇,最终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陈青兕脸色肃穆:“是人牙子?” 李红清忍不住红眼骂道:“这些挨千刀的家伙,还不止一波。他们趁着这边发生战事,欺负那些家里失去男人的孤儿寡母,有的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抢,简直禽兽不如!!!”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57章 落荒而逃的李红清 第57章落荒而逃的李红清 陈青兕表情阴沉,从李红清的话中感受到了那股愤慨与不甘。 他自身也是感同身受。 青溪县是陈硕真的起家之地,县中百姓多为她忠实的信徒,县中壮年大多都成为了她的亲卫军。 婺州之战,陈硕真兵败身死,她身旁的亲卫军自然十不存一。 论及损失之惨重,无人比得上青溪县。 这些人遗留下来的孤儿寡母最是凄惨…… 身为青溪县的县令,陈青兕看着各村以及县里统计的户籍中所存在的大量孤儿寡母,便忍不住发怵。 也将此事视为他赴任之后,所面临的最大难题。 陈青兕很难想象,就她们现在的情况,唯一支持她们存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孩子。这给人贩子抢走,会是什么景象。 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顿住了身子。 这玩意解释不通! “也不怕冻着!” 他本问心无愧,李红清这一跑,反而让他莫名心虚。 李红清身形如电,她跟自己的祖母红拂女学过夜黑识物的本领,凭借着微弱月光,从府衙断壁处出了府衙,见四周无人,方才松了口气。 陈青兕心虚的先一步上前道:“我来吧!” “郎君,这大冷的天怎不关屋门?” 陈青兕也不说话,人牙子砍了就砍了。 唐朝在这方面很人性的,路人见义勇为不问罪。 二狗子险些给拍倒在地,哭丧着脸道:“头儿,别提了。青溪县好货特别多,还都是孤儿寡母的,本以为要发财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天杀县令,将周边村里的人都迁徙到了县里。本想着抢不成就骗,对付孤儿寡母,小的有经验。哪里想到又是哪个该死的县令,开办了县学,将孩子都接到了县里学堂,玩闹都聚在一起,也没有机会。小的倔脾气上来了,还真不信逮不到机会……这两日不知怎么的更糟,小的只是在县学附近转悠,还没下手呢,就给逮着查问过所,细问来历。好在小的机灵,又有头儿给的真过所,蒙混过去。” 萧妙宸一脸古怪的入内,目光落在犹自晃动的后窗:“什么声音,是猫?” 她歪着脑袋,看了看身后的府衙,砸吧了一下眼睛,脑子里闪过一个问题:我跑什么呀? 不是,跑什么呀? 这才令得人贩子不敢将手伸到此地吧。 陈青兕正想跟李红清介绍自己的新婚妻子,却见李红清莫名神色大变。这位女侠好似做贼了一样,左右一看,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后窗,若灵猿一般,从屋里翻到了窗外。 陈青兕想了想道:“是风,为夫闷着屋子里,烛火气太重,便开门开窗,通个风,散散闷气。” 萧妙宸定时送热汤来了。 得不到任何答案,李侠女气得直跺脚。 被称为二狗子,长相很普通的中年人气得捡起地上的石头丢了过去。 周大娘还有勇气活下去吗? 人贩子本就该死,这趁着家中惨变,从孤儿寡母手上骗抢孩子,更该千刀万剐。 陈青兕庆幸道:“李娘子这条消息太重要了,我还真忽视了这群畜生。既然知道了此事,娘子放心,在下会提前预防,不会让那些畜生得逞。” 何况是匡正这样的差役。 她僵硬的转过身子,看着漆黑的府衙,满脑子的问号。 ********** 过了几日,某地某处山坳。 李红清正想再次告辞,屋外传来了萧妙宸的声音。 “县里的治安,要好好抓抓。对于往来县里的陌生人需详细查验他们的过所,尤其是靠近县学学堂的陌生人,更要留心。某听说周边乡县多有儿童走私甚至强抢孩子事件,这类情况不能出现在我们县里。” “二狗子,怎么又空手而归了?” 啪的一声。 陈青兕暗自庆幸,依照常理,青溪县的情况,应该是人贩子横行的重灾区,许是因为此地是陈硕真这贼首的巢穴,朝廷地方担心此处藏有余孽,一直对此地格外关注。 这一变故让向来沉稳的陈青兕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满了横肉的汉子,吹着口哨戏谑打趣。 “匡哥儿!”陈青兕知道自己真正能够信任的人不多,匡正是除了夫人萧妙宸与两个侍婢浅言、晴空以外,最值得信任的人,对他一直以旧称呼相称。 不对? 一麻衣汉子大步走出,他身形魁梧,腰间挂着一把巨大的黑铁砍刀,看着面前真如狗儿谄媚的二狗子,一巴掌拍了过去道:“你小子向来贼不走空,下手又准又狠,怎么又空手回来,” 第二日一早,陈青兕找来了匡正,针对昨日的消息,展开布置。 就如那个媳妇给杜梓祸害的周大娘,他的儿子就是跟着陈硕真起义,再也没有回来。现在媳妇死了,万一孙子出个意外? 推窗砸到了窗沿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郎君?” 这…… 匡正不敢以旧态度应对,只是每每听到这声“匡哥儿”就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 匡正立刻道:“陈县令放心,属下绝对不让人牙子在本县得逞。这群没有良知的畜生,敢在县里作恶,有一个属下砍一个。” 陈青兕尴尬的笑了笑,也不知说什么,硬着头皮喝着姜汤,有些心神不宁。 他推开窗向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将窗关好,还特地拴上。 萧妙宸笑着说了句:“奇奇怪怪的”给他盛起了驱寒的姜汤。 二狗子一路骂骂咧咧的,来到一处破败的草屋,堆起了笑脸,对里面叫了一声:“头儿!” 本姑娘是送钱去的,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心虚什么? 她再次问了自己这个问题,脑海里还生出可怕的念头“怎么搞得跟偷偷私会一样。” 随着朝廷放松对青溪县的关注管控,这里早晚会成为人贩子动手的目标。 萧妙宸也不疑有他,将手中的姜汤放在桌子上,想要去关窗。 自从发现自己的丈夫似乎不太那么爱喝姜茶以后,她便只熬姜汤了。 “头儿,那青溪县真不好下手,要不,您让别人去?让狗儿去别的县,保证给头儿逮几个好货。” 麻衣汉子有些意外,道:“看来这青溪县真来了一个人物,罢了,不差这个县,避开就是。已经让一个臭娘们盯上了,行事得小心一些。”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58章 尊老 第58章尊老 “陈县令!吃胡饼……” 史务滋手上拿着两个胡饼,上前放在了案几上。 陈青兕道:“我吃过早膳了。” 史务滋想了想,还是如实道:“这是周大娘亲手做的胡饼,她让学生带给县令的。担心县令不收,让学生说是学生买的。周大娘盛情难却,学生只好收下。” 陈青兕看了看胡饼,道:“既是周大娘的好意,本官难以拒绝。你也吃一个,尝尝周大娘的手艺。” 史务滋赶忙拒绝:“外祖父忙着县学,家中无人生火。学生这些天都在集市上买些吃食饱腹。就是吃了周大娘的胡饼来的,还是让县夫人尝尝吧。周大娘的手艺不俗,胡饼烙的很香,软糯可口,很受人欢迎。” 陈青兕用手撕开一点尝了尝,嘴里满是油面的香气:“味道确实不错,等我会儿……” 他说着拿着胡饼去了内堂。 萧妙宸、浅言、晴空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 但吃着这除了油面,没有什么特别味道的胡饼却是津津有味。 会说话的浅言更是不住夸赞,“郎主这般辛苦,这就是最好的回报。” 陈青兕也有些高兴,尽管这只是小小的两个饼,却也是对他这些日子工作的肯定。 返回前堂,史务滋老实的在一旁杵着,便如木头一样。 陈青兕道:“别那么拘束,鉴于你这些天的表现,提拔你为青溪县的佐史。” 史务滋连忙拜谢,眼中透着一丝丝的喜悦,他出身官宦世家,看不上这区区佐史,但得到了陈青兕的认可,却比什么都要开心。 陈青兕问起了集市的情况。 史务滋眉飞色舞,说道:“集市已经有了烟火气息,正如陈县令预估的那样。百姓们将孩子送到县学以后,自身便闲不住了。如周大娘这般,有些手艺的,直接上市集支个摊,卖些面饼。有些在街市上打的零工,气力足的,甚至去山里砍柴。气力小的也有不少去捡拾枯柴。” 陈青兕欣慰颔首,勤劳刻苦不向生活低头是华夏百姓最质朴的品行,只要能够给他们一个安定的生活机会,他们就能够凭借自己的双手创造奇迹。 史务滋说着眉宇间又有一丝忧愁,但接下来的话,他不好说下去。 他是负责劝说通知百姓送孩子入县学的,走街串巷,对于县里许多家庭的情况很了解。 县里壮丁不足,有些年轻妇人身体健朗,体力不会比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差,能够承当一些力气活。但还有许多老妇人老头,他们体力不支,腿脚不便,存在很严重的问题与隐患。 但是就青溪县的这种情况,能够做到现在这个样子,陈县令已经非常非常了不起了。 何必说出来,徒增烦恼? 陈青兕想了一想,道:“也就是说,还有好些人找不到事情干?” 史务滋无奈道:“这也没办法,现在是冬季,山上没有野菜吃食,往来的游人商队也不多,确实没有那么多的杂事供人选择。” “这样……”陈青兕道:“伱以本官的名义发一张告示,就说县里招募吃苦耐劳的雇工,不限男女。城西有一块废弃的库房,你去找城东的胡大匠,让他将库房设计一下,本官要在那里建造一个独孤院,为县里的孤寡老人寻个去处。” 史务滋眼中闪过一抹敬意,原来面前的这位县令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那个库房地理位置不差,有不少人愿意出高价将地方盘买下来,这位县令都没有同意。 而今回想起来,想必对方在脑海中早有规划。 那里就是为了独孤院遗留的。 独孤院就是后世的养老院。 尊老爱幼是华夏民族的传统美德,在夏朝还是奴隶制的时候,已有类似的机构。 《礼记·王制》就有记载:夏后氏养国老于东序,养庶老于西序;殷人养国老于右学,养庶老于左学。 南北朝时期,已经有了正规的养老院,也就是独孤院。 “陈县令!” 史务滋并没有立刻领命,而是深深作揖道:“您的善心仁德,不亚先贤。可维持一个县学,已经让县里财政吃紧,再加一个独孤院,养那么多的孤老,如何支持的下去?一旦县里拿不出余粮余钱维持,将会导致整个县的复兴计划全盘落空。” “过犹不及,请陈县令三思而行。” 陈青兕对这个下属多了几分欣赏道:“你说的有道理,依照一般的独孤院,以我县有的财政情况是无力维持的。本官打算建造的独孤院与一般独孤院不同,孤老不同于孩子。孩子这个年岁,读书是第一要务。孤老有务工的能力,体力活干不了,可以干轻便的活。腿脚不好,就干手上的事。如针线上的缝补、织布,再如做饭、浆洗等等他们能够胜任的工作。” “她们存在的问题是找不到这些可干的活,便由我们官府出面,为她们接一些工作,维持独孤院自身运作。现成的就是用膳问题,县里的衙役都没有固定的用膳之处,完全可以交给他们负责。再如我们县里的那位匡差役,大老爷们一个,孤零零的,一套内裳,正穿七天,反穿七天,晒个太阳,再穿七天,一身的味,都不好意思说他。” 史务滋忍俊不禁。 “现在有了独孤院,花点小钱,换一身清爽。就他这样的大老爷们,还是舍得的。” 陈青兕说道:“依我估计,也就前期府衙得给些补助,真的运作起来,说不准还能给县里增加收入呢。” 之前一直不敢行动,那是心里没底。现在有了李红清的五万钱,便不怕了。 到时候独孤院的支出收入归县里负责,陈青兕只要从中动些手脚,五万不义之财,很容易就洗成干净的钱币。 这手段,他不要太熟。 史务滋顺着陈青兕的思路想下去,越想越是兴奋,眼中闪着光,深揖道:“陈县令济世救民之能,学生望尘莫及。能跟随县令左右,乃学生此生最大幸事。” 陈青兕笑道:“不必拘礼,这些日子,你也帮了本官不少的忙。对了,你学问好,顺便帮本官想个名字,独孤院不太吉利。”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59章 蠢萌席君买 第59章蠢萌席君买 史务滋当然觉得这是陈青兕的谦虚之言,一个能够写出千古诗句的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名字难倒?自然不敢出这风头,婉言拒绝。 陈青兕见状,也不勉强,干脆道:“那就叫居养院吧!” 史务滋略一思索,叹服作揖:“好名字,居养院必将跟随陈县令之名,传遍天下。” 这名字好在哪儿,陈青兕还真不知道,只是独孤院实在太难听了,养老院又有些不适应。 索性就照搬历史上蔡京设置的居养院。 也不知道居养院有没有什么典故,蔡京此人是北宋六贼不假,却也是名副其实的状元。宋朝的状元,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当的。 史务滋带着几许兴奋的告退了。 陈青兕伸了一个懒腰,想着今日无大事,是该去还礼了,顺便看看能不能占得一点便宜。 他让人叫来了匡正。 在河西之地,席君买凭借过硬的功夫,混得风生水起。 他怎么升官? 陈青兕骑着驮马,匡正骑着毛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府衙。 崔义玄并不同意。 席君买见陈硕真的叛军多是百姓,乌合之众,装备简陋,毫无章法,便向崔义玄建议,由他率领一支五百人的精锐夜袭,长驱直入,直捣陈硕真大营,斩杀敌首,以最小的伤亡平定此乱。 陆源身为陆逊陆抗之后,在人情世故之上远胜席君买,他在席君买手下本就是走个过场,混个资历,到了一定年限便能调离升官。只是敬佩上官一身能力,劝说他改变,多学学人情世故。 婺州刺史崔义玄之所以能够抵御陈硕真的大军,等到援兵的到来,前后夹击一战功成,便是因为手上的兵都是席君买一手训练的精锐。 相比高高在上的官老爷,陈青兕这个农民出身的县令,主打的就是一个亲民。 陈青兕、匡正在陆源的带领下,再次见到了十多年前,率领一百余人,冲入吐谷浑的万军丛中,斩杀敌首的盖世虎将。 他身形壮硕,上身被轻皮甲紧紧包裹,粗大的手掌露在单薄的衣裳之外,手掌各处都有深厚的老茧,蕴涵着无穷的力量,粗糙的脸上全是漆黑刚硬的短须,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陈青兕也不说去哪里。 席君买“哈哈”大笑:“陈县令免礼……”他大笑着上前扶起陈青兕,握着他作揖的手,拍了拍,文绉绉的道:“陈县令在青溪县拨乱反正,以雷霆之势,扫平县内奸邪,真是大快人心。青溪县的百姓,有你这样的县令,真好,真好,真好……” “随我去一个地方!” 陈青兕固然是七品县令,但能力超凡,又有兰陵萧氏为后盾,前途不可限量,值得相交,兼之两人地位悬殊,屈尊相交,就算说错一两句话,也不会如崔义玄一样,将人得罪死了。 陆源以手扶额,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结果崔义玄与房仁裕在婺州境内跟陈硕真血战,一路掩杀至睦州,陈硕真三万五千的起义军,除了万余投降以外,余者不是被杀就是逃散。 陈青兕表明了身份。 毕竟在他们心中陈青兕属于朝廷一方的人,属于鱼肉百姓的邪恶势力,杀死他们亲人的元凶。 席君买堂堂盖世虎将,因各种原因沦落在江南养膘,心中也是后悔,想要有所改变。 陈青兕挥舞着手,跟与他打招呼的百姓回礼。 他们反感朝廷,憎恶朝廷,但面对这样的县令,又怎么厌恶得起来? “陈县令……” 原来席君买出生西北大地,自小就习得一身通天本领,弓马娴熟,冠绝三军。 …… 贞观十六年,他带着一百多个人追杀数万吐谷浑叛军,斩杀敌首是他人生最高光的时刻。 许是来过一次,这一次很顺利。 “陈县令……” 席君买接受了建议,文绉绉的攀谈。 两人出了青溪县,直奔覆船山下的唐军军营。 别将陆源亲自出来迎接。 至于不少受了恩惠的百姓,更是发自内心的问好。 匡正最大的好处就是实在,啥也不问,跟着便是。 最终论功行赏的时候,崔义玄只字不提席君买的练兵之功,自己得升御史大夫,荣耀加身。 陆源很是客气,言语中还透着几分亲近,有心结交的意思说道:“陈县令,席都尉已经等候多时了。” 席君买是个大老粗,不善言谈,在讨论间言语不免激烈,触怒了心胸狭隘的崔义玄。最后的大战,将席君买按在冷板凳上。 这形象一看就知道是万中无一的猛将,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竟混到如此地步。 “见过席都尉!” 他一连说了三个真好,似乎不知道说些什么,忘词了,目光望向了一旁的陆源。 折冲都尉地位并不算低,从四品官。但江南的折冲都尉就有一些尴尬了,大唐调兵出征,再怎么也轮不到江南的兵。 因为这一战,唐军稳住了河西,让当时的皇帝李世民能够专心对付高句丽。对于这位猛将也非常中意,将他召入京师,还安排给了自己最疼爱的太子李承乾手下做事。 结果贞观十七年,李承乾谋反。李承乾压根不信任新来的席君买,席君买也完全不知情,就因为是“太子党”,受到了排挤,调往江南,从此失去了一切消息,只留下巅峰传奇的一战。 太尴尬了。 “陈县令……” 那时候是恐惧,这时候却带着几分敬意,还有几分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崔义玄觉得席君买的战术过于儿戏,一方面也想打一场大战来表现自己,万一真让席君买三五百人就平定贼乱! 陈青兕路过大街的时候,街上的百姓纷纷让开了道路。 其实席君买在陈硕真的叛乱中是有机会证明自己的。 席君买出力不讨好,给丢在了覆船山防备贼兵复来。 此刻的情形与当初,判若两然。 匡正的职位比不上新来的里正、村正,但他负责县里的治安加上不良人的管理,实权远胜他人,乐在其中。 这位刚刚被调侃的匡差役,风风火火的踏进了府衙。 可到了实战之处,脑子转不过弯,临阵忘词…… 这他娘的比打仗砍人难多了。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60章 相互敬重 第60章相互敬重 席君买、陆源的打算,各中的猫腻,陈青兕自然不知。但他心思是何等机敏,见席君买莫名尴尬,很自然的化解了。 “这点微末伎俩,还多亏了都尉借兵,方能镇住宵小。哪里能跟都尉在青海以一当百,亲手斩杀贼首了得?” 陈青兕语气中带着几分向往,就席君买这功绩,放在任何朝代都值得大书特书,唯独这阶段的大唐武德鼎盛,才会一笔带过。 席君买听闻也是眉飞色舞,好感大生,那一仗是他此生最痛快也是最骄傲的壮举,只是随着被贬江南,身上挂着废太子的标签,如此壮举也没有人提了。这个时代本就通讯不佳,江南地处偏远,又是消息闭塞之地,更是没有多少人知晓。甚至于他在江南喝酒说起此事,还有人觉得他是在吹牛,气得他差点动手。 陈青兕以此事赞他,那是说到他心窝里,那是百感惆怅,说道:“不想十年后,竟有人记得此事。可惜,军中不得饮酒,真想为此大醉一场。” 陈青兕听席君买严守军规,心下也是高兴,足以表明面前这位虎将,虽略有颓废,却也没有失去军人的自觉,真有机会上得战场,依旧是那位盖世名将。 “这个不难,青溪县最好的酒肆已经在筹办之中,最迟一个月开张。到时候在下做东,席都尉、陆别将务必赏脸,品尝一下县里闻名遐迩的桂花酒,顺便看一看青溪县新貌。青溪县有此新颜,席都尉与陆别将,也有一功。” 席君买此刻也恢复了理性,他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善于文绉绉的方式跟人往来,见陈青兕如此对胃口,恢复了常态,道:“那必须得去,大冬天的,不喝上几口暖暖身子,浑身都不对劲。” 陆源本觉尴尬,此时见陈青兕并没有嫌弃自己上官粗鄙,反而有心拉近关系,放下心来。自己这位上官有虎贲之勇,就是不懂官场道道,才沦落至此。 不管这个陈县令有什么目的,他愿意与席君买往来,都是一件好事。 陆源也道:“听闻青溪县内有一处桂花岛,岛上野桂芳香扑鼻,以野桂酿制的桂花酒口感醇和爽净,回味悠长,乃人间佳酿,只是未有机会品尝。能得县令相邀品尝美酒,不甚荣幸。” 大族出身的陆源,官腔也是一套一套的。 四人分列而坐。 席君买不会打陆源的官腔,但对于他的话是听进去了,有心跟陈青兕结交。 陈青兕也是如此,两人相互看对了眼,自是气氛融洽,交谈甚欢。 陈青兕并不通晓军事,但强在博学,对于历史上名将事迹大战典故,如数家珍。 席君买也向往着能够再上战场,效仿先贤,建功立业。 说到热烈之处,席君买是无酒自醉,带着几分愤然道:“大丈夫不能杀敌开疆,却在后方残杀自己百姓,实在难受。” 他心中还是愤慨崔义玄不听他言,导致战事扩大,杀戮过重。 陆源听了神色大变,此话要是传出,自己这位上官真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陈青兕并未接话,只当没听见,只是道:“此战过后,睦州可谓十室九空,尤以我青溪县损耗最重。席都尉或许不知,我青溪一个县,现今人口八百三十一户,老老少少加起来,四千五百五十九人,其中老弱妇孺居多,壮丁不足五百。真不怕席都督笑话,入冬以后,在下是天天求神拜佛,希望上苍开眼,这个冬天暖和一点,不要来雪寒之灾,让县里的老弱能够安然渡过冬天。” 席君买看到了陆源的表情,也知道自己失言,也顺着话转移了话题:“这几年江南这地方并不是很冷,今年也是如此。” 陈青兕语带庆幸的笑道:“确实如此,老天爷还有些人性。自两年前发大水之后,便风调雨顺。夏不热,冬不寒,百姓能强撑着度日。但我们不能只看现在,上苍的眷顾总有到头的时候。一旦灾祸来临,若无一点防备,就青溪县这种情况,根本扛不住。” 席君买已经陷入了话术陷阱,愁然道:“那可如何是好?” 陈青兕道:“趁着上苍怜悯,在下也没有闲着。” 他将建造居养院的事情一说,然后把盘算细说。 “老妪、老叟干不了重活,缝缝补补,洗衣做饭之类的小事,却也是他们最拿手的。” 古代老百姓一大把年纪,几乎没有几人不会洗衣做饭这类基本的生活技能。 席君买猛地一拍大腿,道:“这不巧了嘛,我军中将士,训练劳苦。平时破损的衣物都是胡乱瞎补,到时候可以交给你们居养院。至于浆洗方面,兵士们向来自己动手。如果他们想偷个懒,我也不拦着,都可以让居养院负责帮忙清洗。” “太好了!” 陈青兕也有样学样地拍了一下大腿,忙起身作揖:“在下身为青溪县县令,替县里的百姓谢过席都尉。席都尉这是帮了大忙了,又欠你一个人情。” 席君买摆了摆手道:“哪里的话,什么人情不人情的。我席君买是个粗人,不太习惯你们的弯弯绕绕,却也知道好歹。如陈县令这样处处为民着想的好官,我是很敬重的。能够帮上忙,某也高兴。” 陈青兕、席君买相互敬重,一起聊的不够尽兴,还去校场比试箭法。 席君买用的是重弓重箭,战场上使用的那种射程远威力大,不求精准。 而陈青兕多用猎弓,短弓细箭,以射杀猎物为主,精准为先。 面对箭靶步射,陈青兕的箭术完全不输于席君买。只是一上了马,那就两说了。 陈青兕仅限的骑术还是骑乘自己的江南驮马,哪里能比得上西北出身,马背上长大的席君买,更别说是骑射。 席君买也指点了他一些骑术、骑射之法,直至黄昏方才折返。 踏着黄昏,陈青兕、匡正一前一后,徐徐走着。 匡正忍不住道:“陈县令,席都尉真是条汉子。” “当然!”陈青兕笑道:“他在江南,真是屈才了。”回望一眼军营,暗忖:“我若真有大鹏展翅之日,定拉着他一起高飞。”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61章 代课 第61章代课 得了席君买的支持,陈青兕对于居养院的开办更有了信心,加大力度的投入居养院的建设。 这天他正想去看看居养院的进度,出门就让庄敏瑞堵住了。 这位老先生神态有些疲累,腰背都佝偻了一些。 陈青兕有些心疼,赶忙上前搀扶:“庄先生,有事情你知会一声便好,何必亲自跑一趟。” 庄敏瑞拐杖拄地,说道:“陈县令心系全县,老朽哪敢过于唠叨。只是想来问一问,聘请先生的事情如何了?” 他这话一半有气,一半又是大实话。 庄敏瑞跟外孙住在一起,县里的变化都能从对方口中知道一二,也跟着高兴。 只是陈青兕将偌大的县学丢给他,就当了甩手掌柜。 他一个老家人呕心沥血,终于将县学办了起来,一切难以克服的问题,想办法克服。 可有些东西不是将就便行的,比如说教书先生。 县学聚集了四百二十三名孩子,年纪分别在六岁到十二岁间。可教书先生却只有三位,一个是他,一个是县里原本的先生,还有一个是他早年闹掰的老家伙。 他昂首挺胸的走到讲台,说道:“在这学堂之上,只有学生跟先生,没有什么县令。” 见庄敏瑞这般疲累,陈青兕道:“县里实在寻不到合适的人,我已经修书给了州府刺史,让他帮忙物色几位德高望重的先生,可以高薪聘请。只是目前还没有收到消息……” 陈青兕淡然自若的将书本一合,道:“今日我们学点不一样的东西。” “这样吧,许多事情上了章程,本官这边,反而有些空余。凑合着顶一段时日,等州府安排的先生到了,一切都会好转。” 陈青兕说这话的时候,底气有些不足:他还真没当过老师。回想记忆中,自己的启蒙恩师教的那些《开蒙要训》,就觉得头大。 陈青兕并非不知庄敏瑞的辛苦,只是他在县里找不到有资格教书的先生。 即便如此,庄敏瑞还是担心这位县令误人子弟,选择在一旁旁听。 这个冬天过去了一半,也确实不冷,但陈青兕在这之前又哪里敢赌。 只是谁又不是呢? 青溪县这副模样,想要存活发展,不负重而行,如何面对可能来临的天灾? 他知陈青兕忙,也在干着大事,可真的支持不住,只好亲自上门。 陈青兕眉头挑了挑,这老家伙的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庄先生放心,本官绝不会误人子弟。” “这样啊!”庄敏瑞道:“那老朽就不打扰县令了。” 庄敏瑞也躬身回礼。 他们还小,或许还不知读书的重要,但都明白一点,便是因为面前这个青年的县令,他们才能填饱肚子。 庄敏瑞尝试让史务滋提醒陈青兕招募些教书先生,但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各种辛苦,陈青兕想象得到。 他颤颤巍巍的转身离去。 为了这些孩子,他甚至豁出老脸去向昔年的老对头低头。 县学学堂有三个教室,以六至八岁,八到十岁,十一、十二年龄段为界。 一路走过操场“拜见先生”的话音不断。 简单的教室里聚满了孩子,看着一张张冻的通红且稚嫩的小脸,焦虑尽去。 先弄县学,再办居养院,存的就是先顾小,然后才顾老的悲壮念头。 就三个人,要教四百多孩子,老命都要没了。 事实也证明了,他目光不差,庄敏瑞以一人之力,成功开办了县学,打下了根基。 跟着庄敏瑞来到县学学堂,当下还未开课,数以百计的孩童聚在操场上嬉戏晒太阳。 陈青兕见此一幕,不由感慨万千。 这个时代识字率太低,寻常百姓大多都目不识丁。 庄敏瑞在征得陈青兕同意之后,敲响了上课的钟声。 庄敏瑞特地给陈青兕安排教八到十岁的孩童,这阶段的孩子求知欲旺盛,也相对乖巧。前者刚刚知事启蒙,容易胡闹,后者不少人会问一下稀奇古怪的问题,怕陈青兕应付不来。 师生情谊本是可比父子的高尚情操,可惜后来变了质。 能够读上书的,除去富贵人家,就剩下寒门了。再不然就是如陈青兕这样,境内有兰陵萧氏这样的大族,为了家族发展,开办义学,招募人才的。寻常百姓,很难有机会读书。 陈青兕搀扶着庄敏瑞向县学方向走去。 庄敏瑞却带着几分倚老卖老的质疑道:“陈县令治世之能,可比古之圣贤,老朽不敢多言。但治学,可不一样?尤其是启蒙之学,不能以成人思想对待?不是作首诗,写篇文章那么简单的。” 他拿起桌上的书本,看着老套的《开蒙要训》,看着里面的“乾坤覆载,日月光明。雾露霜雪,云雨阴晴”眼前就放迷糊,这些字他都认识,可要怎么说才能让孩子们接受? 学生们很讲课堂纪律,都静静地期待着看着上首新来的先生。 陈青兕开始还有些紧张,当他踏入教室,听到上百孩子齐声高喊:“学生见过先生(陈县令)……” 听得陈青兕身份,周边学生也是一惊,纷纷跟着作揖,眼中都闪过丝丝感激。 陈青兕看着庄敏瑞这样子,也有些过意不去,当初便是因为手上实在无人,这才低声下气的请庄敏瑞助他办县学。 对于传授他们知识的庄敏瑞,孩子们都抱以最高的尊敬。 青溪县经过陈硕真、官兵的双重清洗,地方豪强是没了,真正读过书有能力教书的那批人也给清理的所剩无几,人才稀缺。 附近的孩子见到庄敏瑞,纷纷停下了玩闹,以各种不太标准的作揖方式,行礼道:“学生拜见先生!” 庄敏瑞苍老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道:“身旁的这位便是先生给你们说的陈县令,今日由他给你们讲学。” 庄敏瑞在下方本有些期待,但听这话,整张脸都垮了,在犹豫要不要制止。 却见陈青兕拿着炭笔,在木板上写出了标准的十二个大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62章 教化之宝 第62章教化之宝 以庄敏瑞六十年的文学功底,自是一眼就懂十二字的意思。 很简单,清晰明了。 初看着不觉得什么,细细一琢磨,便觉得其中大有学问。 太好懂,太明了,不正是孩童能够理解之言? 这时代的启蒙书籍如《六甲》、《千字文》、《开蒙要训》都过于深奥,庄敏瑞这类人都是如此过来的,自是不觉得,可现今与《三字经》的开头一对比,却有些差强人意了。 论及意境道理,《千字文》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并不会逊色《三字经》,但论及启蒙的精简易懂,《千字文》是远远不如的。 青溪县消息闭塞,但庄敏瑞已从史务滋口中得知这位年轻的县令不但手段超绝,化腐朽为神奇。还拥有惊世诗才,甚至比那名动京师上官仪尤要胜过一筹。 却不想还能写出这样的句子,确实了不起。 就是不知道是即兴而来,还是早有预案。 苍老的眼眸中,透着一丝期待。 若真有后文,对于教化而言,是一大进步。 陈青兕用简洁的语言,介绍了十二字的意思,然后领着学生们念字。 教室里响起整齐划一的朗诵声:人之初,性本善…… 陈青兕也就教了这十二个字,孩子的接受力有限,十二个字,合在一起的意思,每个字的意思,写法都细说一遍,一堂课也就结束了。 陈青兕讲课不如庄敏瑞等人死板,他更加注重于互动,就跟后世学堂一样,会时不时提个问题,讲个笑话,带动一下气氛。 这点是庄敏瑞这类古板先生比不上的,也不为老人家所喜。 但庄敏瑞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陈青兕贵为县令,愿意屈尊来代课,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何况他也隐约察觉,孩子们似乎更喜欢陈青兕的教学方式,听得尤为认真。 很快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到了孩子们最期待的午饭时间,但与后世的不同,孩子们并没有蜂拥而出,而是一起躬身高呼:“恭送先生!” 陈青兕也一板一眼的回礼拜别。 他走出学堂之后,孩子们才高声欢呼。 陈青兕与庄敏瑞一并走在小操场上。 庄敏瑞有些急不可耐的问着《三字经》的事情。 陈青兕早整理了说辞道:“县里的孩童与世家、寒门子弟不同。世家、寒门子弟家中有学习环境氛围,幼年便能识文断字,拥有一定基础。上了学堂《六甲》、《千字文》、《开蒙要训》这类启蒙书物,固然深奥,却也能够勉强接受。寻常人家的孩童,又哪有这份底蕴?在下记得当年在萧氏族学第一堂课先生就让学‘云腾致雨,露结为霜’,在下那是哭着回家的,甚至不敢再去了。” 庄敏瑞呵呵直笑,但想着县学里学生的学习进度,也知陈青兕说得不差。如他这样的书香世家,两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文字了,到了上学之年,便能写不少简单的文字。有了这份根基学起来自然快。县里的学生,有些孩童十来岁都没有握过笔,让他写简单的字都扭扭捏捏,何况是极其复杂的文字? 陈青兕道:“今日在青溪县为官,开县学,施教化,自不愿让学子哭着回去,就想着能不能编写一本简单的启蒙书籍。” 于是,他轻念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 当他念到“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的时候。 庄敏瑞完全呆住了,还能这么写? 《三字经》全文很长,陈青兕却记得很全,在后世他就很注重教育,特别翻看过的。 当然,他的《三字经》就到“唐高祖,起义师。除隋乱,创国基。”往下的“二十传,三百载。梁灭之,国乃改”不敢编下去了,他可不想脑袋分家。 但精炼简洁的文字,还能宣扬先贤美德,已经让庄敏瑞这个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先生视若珍宝。 陈青兕并没有在县学久待,答应了庄敏瑞一有空闲便来代课,同时也表明自己会连夜将《三字经》尽快编写出来。 却不知庄敏瑞当天中午就将《三字经》拓写出来,午膳都顾不得吃。 他爱不释手的研读着《三字经》,视若珍宝,当天下午便以《三字经》开始授学。 当天夜里。 史务滋一身疲累的回到庄宅,见自己的外祖父正恋恋不舍的拿着一本书折。 “外祖父,什么书,看的如此入神?” 自己这个外祖父也是爱书之人,换在平时看书并不奇怪,可自从负责了县学之事,每日都跟自己一般,累得不想动弹。自己年轻还好,还能坚持的住。可外祖父终究上了年纪,几乎到家倒头就睡。今日的反常,引起了他的好奇。 庄敏瑞将手中的《三字经》递给史务滋。 史务滋接过细看,看着书折内容,也是一脸震撼,失声道:“这是外祖父的着作?” 庄敏瑞叹道:“你外祖父要是有这份本事,早就名动天下。何至于一生教书,只教出几个不成器的家伙?” 他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三字经》道:“是陈县令随性而作……他之随性,却是我等穷尽一生都难以比及。” 史务滋呆立当场。 庄敏瑞道:“陈县令出身寒微,然一身治世才华,经天纬地。本想着他若能引领我青溪县走出困境,便送他一份大礼。现在才发现即便没有老朽,他也能如他诗作写得一样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史务滋也是连连赞叹,“陈县令神人也!” 跟在陈青兕身旁一个多月,他觉得比之前十年都要充实。他知道自己外祖父手中人脉的可怕,说道:“外祖父若能帮陈县令说上几句话,也能抵他多年奋斗。” 庄敏瑞并不说话,只是看着《三字经》道:“此书乃教化之宝,当传之天下,让天下孩童受益。” “体乾,研磨,外祖父要给你石叔父修书!” 史务滋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应了一声,立刻动手研磨。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63章 意图摘桃 第63章意图摘桃 冬季夜凉如水。 陈青兕抱着面色潮红的娇妻,做着云雨后的安抚。 萧妙宸鬓发额头皆是细汗,轻喘着气,将娇艳带着些许潮红的脸庞靠着丈夫宽阔的肩上,吐气如兰:“听说郎君今日去县学当了半日的夫子?” 陈青兕轻笑:“夫人也知道了?” 萧妙宸轻轻“嗯”了一声,说道:“听浅言说的,这丫头出去采办的时候,听到的消息。” 陈青兕叹道:“县学太缺人了,修书给州府音讯全无,估计是嫌弃青溪县,不愿意来此教学。三位先生确实劳累,为夫只能抽空顶上……” 萧妙宸心疼的摸着郎君的脸颊,道:“郎君如此事无巨细,实在太辛苦了。妾身听说,上位者无须事事操心,不妨将事情试着让属下来干?” 陈青兕轻吻爱妻的额头,轻抚着她的柔荑说道:“夫人说的不错,不过你看到的只是表象。真正忙累的阶段,其实已经过去。之前是为了跟老天抢时间,县里的老弱太多,为夫担心冬天难熬。” “故而硬着头皮开县学,让孩子能够吃饱肚子,有力气抵御严寒。” “现在老天爷还算怜悯,为夫又得意外之助,居养院也提上了章程,民心思安,一切都有条不紊。县里的情况一步步上了正轨,现在就等明年开春,将春耕之事落实。凭借青溪县自身的优势,此后便可高枕无忧。” 这里毕竟是陈硕真的起家之地,她不可能留着心向朝廷的村官县官,朝廷也不可能留陈硕真任命的官。 陈青兕转过身子,对上了那双跃跃欲试的桃花眼,道:“以夫人的才学,教那群孩子,自是绰绰有余。只是孩子顽皮,夫人可要有心理准备!” 许圉师长吁短叹,他最欣赏文采风流之人,陈青兕的诗作他是爱不释手,对于他的来信也很重视。只可惜连着好几封信,上上下下千余字,翻来覆去地推敲,字里行间都透露了一个字: 萧妙宸笑着锤了陈青兕一下,道:“哪有你这么说人家老先生的。” 机敏的她,立刻反应过来,大悟道:“长史、县尉不可能一直空着,一旦青溪县恢复了生气,定会有人想方设法的进来分杯羹。” 故而在冬季州府刺史许圉师就要做好稻种的分发工作,将种粮及时的拨给各县。 陈青兕欣喜道:“夫人愿意出山,可真就帮大忙了。县学是真缺夫子……” “夫人你想,如果真就忙的前胸贴后背,哪里真能抽出时间去县学代课授学?” 萧妙宸自傲道:“自然是看不上此处,除了夫君以外,谁有本事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将如此残破的县,治理成今日这番景象?” 但睦州情况不同,这里刚经历大战不久,民生凋敝,百姓自己生活无以为继,哪里有多余的稻种作培育之用? 面对这种情况,地方官员会先一步准备好秧苗,租借给百姓,待秋收时,依照一定的比例偿还粮食。 陈青兕嗅着爱妻身上的芳香,道:“夫人英明,这青溪县是为夫的心血,想来喝一口汤,为夫不是小气的人。可想要将手伸到为夫的碗里抢肉吃,那为夫可不答应。” “你所看到的,一部分是真,还有一部分是假象。” “穷!” “哼,那陈县令除了过于聒噪,其他都好!可惜了,一身的才华。” 一般来说,大部分的农民百姓都会留下一定的种子自己培育。 “善战者无赫赫战功啊!” 依照惯例种粮将会在春耕之前,分发到治下各县,由各县官员安排培育秧苗,租借百姓。 庄敏瑞却是例外,陈硕真起义的时候,他是村正,陈硕真覆灭了,官兵接管了一切,他还是村正。 陈青兕道:“真的,庄先生为人可谓德高望重,就是那张嘴可刁了,很难从他嘴里听到你的好话。不过老先生应该有些背景,不然他这村正干不了那么自在。” 青溪县的里正、村正除了庄敏瑞,其他人都是新上任不久的。 谢真脸色阴晴不定,却也不敢忤逆上官的意思,一一照办。 谢真意外的看了一眼许圉师,道:“许刺史如此优待青溪县,是否不妥?” 没有点背景,怎么可能做得到? 萧妙宸眼波流转,道:“妾身明白了,会看好浅丫头的。” —— 睦州。 萧妙宸一脸茫然,问道:“妾身不明白。” 萧妙宸道:“其实浅言也可以胜任,她自幼跟着妾身学习,一般人的文采,比不上她。” 许圉师道:“但有不服的,可以来找本官,一天到晚,这事那事,不是乞儿成灾,就是壮丁不够,淫祀为祸,甚至人牙子横行。若能如青溪县那般无事,某也可以给他们优待。青溪县受害最甚,然至新县令上任两月间,却无任何动荡,还不能说明什么?” 睦州刺史许圉师与州长史谢真正在商讨春耕育种之事。 萧妙宸摸了摸爱郎的脸庞,说道:“夫君,县学不是缺夫子、先生嘛!伱看妾身如何?” 萧妙宸轻笑:“夫君放心,妾身也是会打手板的,浅言就是妾身教出来的呢。” 陈青兕低声道:“因为为夫在防着一件事情,县里的长史、县尉一直没有上任。夫人说说这是为何?” 返回家中,夫人郑氏迎面走了上来。 陈青兕蹭了蹭爱妻的发丝道:“那可太好了,连着多了两位女夫子,庄先生身上的担子能松不少。不过得让浅丫头注意一下,别跟老人家扛起来,哈哈,那庄先生一大把年纪了,可惜生了一张嘴。” 许圉师下达这工作指令:“青溪县的种粮可以多调拨一些,驼粮的马留在青溪县,充当驿马,恢复青溪县的驿站运作,还有今年的役丁安排在修整通往青溪县的主干道上……” 谢真正是五姓之中,郑家的女婿。 谢真与自己的夫人寒暄几句,回到书房,取来信纸奋笔直书:萧家新婿陈青兕有治世之能,不容小觑。青溪县已大有起色,县长史、县尉空缺,当设法补缺。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64章 恐怖的人脉 第64章恐怖的人脉 青溪县,县衙,库房。 陈青兕热情的与府州驿丞攀谈。 来人是一个精干的中年人,叫鲍元,负责押送州府物资到青溪县。 姜辰在做入库清点登记。 陈青兕拉着鲍元聊天。 鲍元长的三五大粗,却很会说话:“我家许刺史对于陈县令极为欣赏,此番送往各县的物资,就属青溪县最厚。他还特地吩咐了在下将此次运送货物的六匹马留下,给县里充当驿马,便于往来。” 陈青兕荣幸回礼道:“鲍驿丞替在下谢过许刺史,正因有了许刺史的关照,青溪县才能有今日气象。” 尽管许圉师在此之前啥也没管,但作为陈青兕的直属上司,他的这份功劳是跑不掉的。 “鲍驿丞一路远来辛苦,别急着回去。某在县里安排了一桌宴席,吃饱喝足,再折返不迟。” 鲍元干了驿丞多年,跑东跑西,还是第一次受到县令的礼遇,也觉得很有面子,对于陈青兕好感增增的上升。 陈青兕道:“春季将来,将会进入梅雨时节。县里的防汛状况不容忽视,劳烦县吕驿丞去河堤勘察情况,需要维护之处,立刻向本官汇报。” 吕院一带着几分不安的局促道:“听说州府调拨了几匹驿马?” 陈青兕恍然大笑,说道:“吕驿丞说的是这个,放心,本官还会没收你的驿马不成?吕驿丞能者多劳,驿馆的事情伱先放一放,本官会让人先行打理,等你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六匹马一匹不少,皆在驿馆。” 石仲览只发了十二封邀请函,结果来了足足二十四人。 这两人都是当今的宰相,来济乃当朝中书令,孙处约也是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他对于娄师德有些恨铁不成钢。 石仲览本就是地方豪绅,弟子飞黄腾达之后,自己也受了额外关照,所住之处非常豪华。 他将早已抄录好的二十份《三字经》逐一发下,末席几人自是两人一份。 娄师德还曾听说孙处约最得新皇李治信任,曾言“处约一人足办我事,何须多也!” 他比谁都清楚娄师德的本事,缺的是表现自己的机会。上次裴炎南下暗访,天大的机缘,娄师德却未能把握住,反而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村小子从不入流的小吏,直接升为地方县令。 他在扬州多年,自然知道有这么一号一人曾是御史中丞,只是石仲览身体不太好,为官没有几年就致仕定居扬州。在扬州这些年,为人低调,深居简出,少与人往来。 卢承业对于娄师德也算是推心置腹了。 吕院一脸上带着几分自得,就是因为这拦河堤坝,他才能当上这个村正。 不多时,匡正大步入内:“陈县令!” 陈青兕道:“吕驿丞原是三河村村正,三河村位于三河交界之处。据说三河村的拦河堤坝就是你领着村里的百姓修建的,造福了村里的百户人家,对于水利水势很有研究。” 得知县里有了驿马,青溪县驿丞吕院一如闻了腥的猫一样找上门来。 陈青兕奇道:“怎么了?” 娄师德眼中闪过一丝惊骇,高智周、郝处俊,他不知是何人。可来济、孙处约却是耳熟能详。 娄师德赶忙请罪。 卢承业也不是真怪他,拉着他上了马车。 卢承业可是扬州都督府长史,掌地方军政大权,如此人物,怎对一个名士,曾经正五品的官这般重视? 卢承业笑着为他解惑:“宗仁可莫要小觑了这位石先生,这位石先生为官从政不如何,可眼光极好。他有四位学生,分别是来济、孙处约、高智周、郝处俊……” “今日带你赴宴,可莫要一声不吭。设宴的主人叫石仲览,乃扬州名士,曾任御史中丞,能得他青睐,以你之才,定能直飞冲天,而不是在江都县尉上虚度年华。” 扬州长史卢承业看着江都县尉娄师德徐徐而来,颇有些无奈,说道:“宗仁,你这性子,还跟老驴拉磨一样,不急不躁。” 陈青兕道:“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石仲览与所有宾客都寒暄了一遍,确定没有怠慢任何人以后,方才说道:“今日邀请诸位来,实在是因为得到一篇佳作,喜不自胜。不愿独享,更不愿如此文章淹没于众,特邀诸位一起鉴赏。” 他的一纸邀请函,让整个扬州上下的大官名士纷纷行动,受到邀约的神采飞扬,没有收到邀请函的不少舔着脸求有邀请函的人引荐作陪。 石仲览见此情况也是苦笑,若不是手中文章贵重千金,兼之恩师所请,他真不愿如此招摇。 卢承业继续道:“来相、孙相想必宗仁听过,郝、高二人也不是等闲人物,前者乃吏部侍郎,负责官员政绩考核,后者乃寿州刺史,皆是扬名一方的好人物。” 陈青兕趁机提拔可信的基层人员进入各部门,将运转的力量掌控在自己手上。 —— 扬州。 吕院一这些人都有一定身份地位,陈青兕用他们能力,却不信他们的为人,故而打乱他们的工作任务,让他们彼此无法在自己的职位上建立班底。 娄师德心中感激,回礼称是。 吕院一对于陈青兕这个县令很是佩服,忙道:“陈县令尽管吩咐。” 娄师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娄师德因随着卢承业一道前来,陪着他坐在首席,也独得一份。 匡正道:“依照吩咐,属下已经挑选了非三河村又可靠的弟兄,接管了驿馆。” 娄师德彻底无言,四个学生,地位最低都是刺史,这…… “很好!” 石仲览的学生两个在在朝廷当任宰相? 卢承业道:“石先生向来谦虚谨慎,却不知为何会突然设宴相请。既有这般机缘,宗仁可要好好把握了。” 吕院一还未开口,陈青兕先一步大喜,说道:“吕驿丞来得正好,本官这里正好有事与你商议。” 吕院一见陈青兕如此说了,也没办法拒绝,再度领命去了。 吕院一本想来问重开驿馆之事,一听有新的任务,不免迟疑。 娄师德拿着手上的《三字经》,还未及看,脑子就浮现一个念头,却不知谁有如此荣幸,能得石仲览推荐,不管是谁,今日之后,必将天下扬名。 他目光落在《三字经》的署名上,表情瞬间呆滞。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65章 质疑 仗义 第65章质疑仗义 陈青兕! 娄师德看到这三个字,脑中便浮现那位出身寒微,却有凌云之志的小兄弟,得知他如愿以偿的升为一县县令也为他感到高兴。 尽管当初因为裴炎在场,他更多的是一个看客,说话也有所保留,可对于陈青兕的见解极为认同,甚至超过了裴炎。 裴炎对于江南的了解终究只限于暗访的那些见闻,娄师德在扬州十年,对江南的了解更深更详细,所以也更明白陈青兕的建议对于江南的弊端是何等的一针见血,对他的才能很是佩服。还曾想着既然在江南为官,终究有相见之日,可以坐下来细谈。 但这才赴任多久,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若继续如此下去,真就要让他后来居上了。 卢承业也微微皱起眉头。 到了他这个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如小辈一样,去争高下长短,家族地位。可是族中后辈屡屡让一个乡村小子压着,心中也有些不喜。 打开《三字经》,逐字品味,卢承业神情肃穆,眼中满是震撼,当即就决定将此文章寄回族里,让卢家子弟以此书为启蒙之物。 想着陈青兕不过二十出头,竟有此才略,不免暗自遗憾,萧家真是捡了泼天机遇,竟遇得此子。 不然当为卢家女婿…… 此时赴宴诸人也惊叹出声。 更有一老者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卢承业望向自己对面哭泣的老者,暗暗称奇。 老者姓曹当名一个威字,他本人其实并不出奇,甚至于有些平庸。能够坐在他对面,沾的是他父亲的光。 曹威的父亲名叫曹宪,隋唐学者、大文字学家。精通诸家文字之书,尤深谙文字学。复兴了自汉代以来不再流传的经学与小学,复兴了几近失传的大篆古文。太宗皇帝对曹宪很是敬重多次征召,他以年老为由拒绝。但读书时,太宗皇帝每遇到奇文难字,满朝文武皆无人识得的时候,会不远万里从长安遣使来求教曹宪,曹宪皆能为之注音并作答其意。 曹宪在家乡扬州专心教书育人,教授弟子至数百之众,有教无类。扬州名士大多至其门下学习,于贞观十九年病故。 曹威并未得其父真传,才学也远远不如,可在扬州这一地,曹威凭借“曹宪之子”这四个字就能受到最高的待遇。 石仲览见曹威控制不住情绪,赶忙劝慰,问道:“曹先生何至如此?” 曹威抹着眼泪道:“某这是喜极而泣,家父宪公晚年曾多次想修启蒙之学,屡屡尝试,不知如何入手,抱憾而终。今日拜读《三字经》,想起家父所憾,此文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启蒙之学?” 卢承业对于曹宪这样的人也很是敬重,说道:“此《三字经》,朗朗上口,简短精炼,短短三字,背后都有一段先贤故事,导人向上,灵活不枯燥。可祭告宪公,让他安心。” 石仲览道:“理当如此。”他望了一眼四周,道:“诸位对此文,都有何见解?” 《三字经》作为华夏三大启蒙书之一,自现世以后,便居于首席,名副其实的蒙学之冠,自然不会有人出来哗众取宠。 不过还是有人提出了质疑。 质疑的并非《三字经》,而是作者陈青兕本人。 位于次席的中年儒士说道:“据在下所知,这陈青兕不过二十出头,还出生于乡村,焉能有如此见识才学,写出如此文章。” 娄师德寻声望去,却是扬州都督府司马张锐。此人出身于吴郡张氏,正是张凌生父。他儿子因恋慕萧妙宸,干了蠢事。为了给萧家一个交代,至今不能蒙荫出仕。对于陈青兕这个祸首,自是厌恶。 可如今陈青兕名望日盛,张锐心中不免恐惧,担心让对方知道真相,对自己儿子不利。 《千字文》、《开蒙要训》这两本启蒙之书,虽是个人所作,却也是得到朝廷授意与支持,功不属于个人而是朝廷。 但《三字经》却是一人所为,也就是说每一个学习《三字经》的孩童都能视为陈青兕之学生。 依照这般发展下去,陈青兕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他儿子张凌将会成为家族弃子。 张锐此言一出,也得到了不少人附和。 毕竟陈青兕太年轻,不管是出于嫉妒还是别的原因,都不免受到怀疑。 娄师德忍不住道:“在下与陈兄相识,陈兄此人胸怀韬略,又有凌云之志,出口成章,绝无可能为了一时之名而断自己前程的道理。” 娄师德此刻出面为陈青兕说话,倒是让卢承业大感意外。 娄师德这个江都县尉准确来说是张锐这个扬州都督府司马的直系下属,只是不得其看中,跟自己走得近。向来低调沉稳的娄师德竟然会为了陈青兕得罪自己的直属上司。 这便是娄师德最值得称道的地方,他为人宽厚,即便日后当上宰相也是谨小慎微,便是受到侮辱都不在意,但对于自己所欣赏之人,却能仗义执言。这份魄力,以至于狄仁杰这样的人物都不得不赞叹一句:“娄公盛德,我为所容乃不知,吾不逮远矣!” 石仲览笑道:“张司马此言多虑了,此文并非陈县令为了扬名而托人送于鄙人之手。而是为了在青溪县宣扬教化,为县中的孩童能够更好的学习,从而编写出此文。陈县令甚至还未意识到此文之奥妙,是鄙人恩师见猎心喜,方才遣人修书将此文送来,这才为你我所得知。” “青溪县受叛贼迫害,民生凋敝,人口凋零。陈县令聚人口,分田地,开县学,修老院,人虽少,所作之事,却件件为民。恩师那脾气鄙人素来知晓,若非陈县令为人值得信赖,绝不会对他如此赞誉推荐。” 张锐听闻此言,却也不说话了,恨得是咬牙切齿。 有石仲览作保,质疑之言也淡了下去。 围绕《三字经》品评探讨,皆赞不绝口。 这个时代诗词是小众,锦上添花,但《三字经》这种有深刻教化意义的文章,却是时下所需。 仅凭此文,陈青兕也能在士林中牢牢占据一席之地。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66章 名副其实的英雄 第66章名副其实的英雄 经过石仲览这次品文宴会,陈青兕之名,不胫而走,开始从扬州向四方蔓延。 不只是《三字经》的威力,还有他在青溪县的所作所为,都渐渐为人所知。 身处青溪县的陈青兕并不知这些事情,向来习惯提前筹备的他,已经开始为来年的春耕谋划,巩固水坝,组织百姓清理淤泥。 这天黄昏,青溪县平静生活为一声“抓人牙子”打破。 人牙子眼神色惶恐,仓皇奔逃。 “滚开,都给我滚开!” 他迈着双腿,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张牙舞爪地对着前面的人群大声吼叫。 费全、费安两兄弟正与三位田地离的近的农民百姓踏着黄昏的日落回家。 见一人挥舞着匕首,高喊着“滚开”,几人也不敢阻挡,推搡着让开了一条道路。 费全不敢看上面的官老爷,只是畏畏缩缩地道:“还要罚俺们?” 费安手足无措,急得都要哭了:“俺,俺是怕他手上的刀。” 至于费全、费安,当然无罪。 陈青兕敲着惊堂木道:“是非对错,本官自有判决,你胡乱认什么罪,起来……” 陈青兕点了点头,这种情况他这里是默许的。 《唐律疏议》中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与窃贼肢体冲突,造成歹人伤亡,无罪,若是贼人畏逃,路人仗义杀之无罪。 人牙子毫无动静。 陈青兕问了问郝氏,关于郝迁的情况。 两名差役拖着人牙子的尸体,本想离去,看着费全、费安两人,说道:“要不,你们也跟我们去趟县衙,说一下情况?” 能问出什么来? 县衙。 邻县的壮丁愿意来县里,县里是一路绿灯。 “陈县令,这个人牙子是邻县的一个叫郝迁的男子,三十一岁,至今未娶。他有一个嫁到我们县里的姐姐郝氏,郝氏此人与他弟弟不同,心善贤惠,是个热心肠,很得邻居赞赏。郝氏的丈夫死在了攻打睦州的时候,家里就剩一双儿女,还有上了年纪的公婆。郝氏夫妇很是能干,攒了不少的家业。置换县里田地的时候,换了一栋大宅,有十亩水田,十亩桑田。” “这二十亩地,就现在他们的劳力根本无力耕种。于是,她们一家子就想了一个法子,将郝迁接来,这样家里也有了男人,也能将两个孩子养大。最后分家的时候,多给郝迁一份。” 见费全、费安诚惶诚恐的意图退去逃离,陈青兕叫道:“慢着,二位急什么。” 郝迁在县里已经混熟了脸,有很多下手的机会,怎么挑来挑去,挑了一个哑巴? 难道做这档子生意的,还有特殊的癖好? 陈青兕也不去想了,下令开堂。 郝氏道:“民妇嫁到夫家有十二年了,离开的时候,郝迁十八岁,皮是皮了些,真想不到他会干这事情。是民妇的错,都是民妇的错。”她跪伏在地磕头不止。 说着,用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人牙子,说道:“起来,别他娘的装死!” “他是人牙子,别让他跑了。” 他继续说着:“这个郝迁一开始还算勤勉,在县里混了一个眼熟。今日露出了豺狼性子,想要拐走张氏的哑巴儿子。都是熟人,我们还真没防备,直到出县的时候,小家伙自己反应过来,咬了郝迁一口。这才没有让他得逞,在追击的时候,遇上了费全、费安两兄弟,这一不小心下手重了就给他打死了。” 陈青兕摇头笑道:“你们可是杀贼英雄,本官怎么可能罚伱们?不但不罚,还要奖赏,一人十五个大钱,还会发出告示,全县表彰,表扬二位见义勇为的英雄事迹。” 县里闹人牙子的事情很快传到陈青兕的耳中。 这次是第二次。 他又问了几个差役跟费全、费安,直接定了案子:郝氏识人不明,致张氏儿子受惊,罚钱二十于张氏。 他接管青溪县快三个月了。 费全、费安皆是老实的百姓,听得此言,登时垮了张脸,后悔自己多插上一脚。 前因后果都清楚了,唯一知道细节的一个死了,一个是孩子还是哑巴。 对于此事,陈青兕尤为重视。 差役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去探鼻息,猛地一缩手,打了一个哆嗦:“娘耶,真死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费全不可思议的抬起了头,看着年轻的县令不可置信自问:“俺是英雄?” 除了最开始公审杜春斌、杜梓他们,就没有开过堂,日常鸡毛蒜皮的小摩擦多是调停为主,并未上升至开堂审理的地步。 陈青兕听了前后原因,也不多问了,案子简单明了,几乎没有审的必要。 差役后脚来到近处,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费安,先说了一声“谢了!这个畜生对熟人下手,差点就让他得逞了。” 费安见人牙子挣扎着起身,担心他对自己兄弟不利,眼明手快,手中的锄头猛然挥下,将人牙子打趴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 匡正气得搓着拳头,愤愤道:“哪里想到引狼入室了。” 差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强制镇定道:“头儿说了,人牙子这类牲口,砍了就砍了,不碍事。” 他又加了一句,道:“县令说的!” 只是有一点,陈青兕有些不明白。 唐朝的律法自然不会如后世一样,几千几百条,细到极致,并没有明确记载人牙子什么情况,但是窃贼反抗都杀之无罪,何况是人牙子? 人牙子登时给打翻在了地上。 费全见人从他身旁掠过,出于趋吉避凶的心态,也不敢阻拦,但在对方从身旁跑过以后,猛地将手中的锄头当作暗器甩向了人牙子的后心。 陈青兕为了不出岔子,开堂前先找了匡正了解情况。 人牙子这种人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最招人恨的存在。 陈青兕一身官袍高坐堂上,下方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一个脏不溜秋,扎着一对冲天牛角短辫的孩童,还有两个畏畏缩缩的壮年百姓以及一具尸体。 陈青兕琢磨了一下,似乎也不用审问。 远处两名差役向这边追来,其中一个差役喘着气大叫。 “名副其实!” 陈青兕很肯定的给了答案。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67章 对人牙子仅有的仁慈 第67章对人牙子仅有的仁慈 陈青兕当场就给了费全、费安一人十五个通宝,表明自己的态度。 在后世面对类似情况的无力感,到了这个时代,自然要让自己痛快一些。 盗匪之类的可以视情况而定,但人牙子绝不能轻饶。 费全、费安将十五个通宝死死护在怀中,带着几分敬畏的看了一眼面前和善的县令,心中涌现一股力量,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得多给贼人两锄头,不然这十五通宝受之有愧。 费全、费安兄弟两人面对陈青兕有些畏畏缩缩,可一出了县衙大门,立刻神气起来,挺着胸膛,大摇大摆,那得意的劲头,脑袋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跟着两人走了一路的百姓,此刻肠子都悔青了,要是那时候自己搭一把手,这份奖赏是不是也有自己的一份? 各自拿定了主意,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得抢着动手才是。 县衙外围观的百姓也露着同样的表情,皆在想着自己若是遇到这种情况,要抓住机会。 “陈县令,这贼人的尸首,却不知怎么处理?” 郝氏带着几分怯懦的询问。 尽管自己的弟弟干出了这种事情,郝氏自己也是深恨,不知如何面对公婆,面对自己的孩子还有邻居。 可毕竟有着骨肉之情,能够帮着入土,还是想给他最后一个体面。 陈青兕看着面前的郝氏,说道:“想为他安葬?” 郝氏点了点头。 陈青兕道:“明天来收尸吧……” 他说着立刻对着匡正道:“将这家伙抬下去,烧了。” 听了陈青兕这话,连匡正都呆了一下。 郝氏更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文质彬彬的年轻县令。 古代有一种死者为大的说法,人死了过往恩怨一了百了。 故而即便是砍头、腰斩这样的死刑犯,朝廷也允许罪犯家人收尸的,即便是恶贯满盈之人,也不过是暴尸三日,然后由家人领走缝补安葬。 甚至于有些人为了埋入家乡土地,不远千里运送尸体。 如陈青兕这样直接将罪犯烧成灰的,确实有些骇人听闻。 陈青兕并没有解释那么多,只是留下了一句话:“没有将他骨灰扬了,是我对人牙子仅有的仁慈。” 他看了一眼黑乎乎的小哑巴。 小哑巴对他有些惧怕,对上他的目光,向后缩了缩。 陈青兕道:“将这孩子送回家吧,这母亲怎么当的,孩子差点给人拐了,到现在人都不见一个。” 匡正低声道:“张氏去桐庐县走亲戚去了,将孩子托付给了郝氏。哪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陈青兕问道:“张氏可说去多久。” 郝氏泪眼婆娑,低声道:“少则三日,多则五日。” 陈青兕心生疑窦,说道:“这张氏常去走亲戚?” 郝氏摇头道:“也不经常,在高通村的时候,大半年去一次,最近一年去的较勤,两三个月去一次。” 陈青兕还想再问,小哑巴突然发出“呜哇哇”的叫声,向外跑去。 陈青兕眼明手快,两个健步追上,一把将小哑巴搂着,见他有咬自己的动作,本想将他制服,又怕伤了他,直接扛在肩上。 小哑巴手舞足蹈地乱动。 陈青兕直接一个巴掌拍在了对方的屁股上。 小哑巴屁股受到重击,如触电一样不动了。 熊孩子果然挨了打才会老实。 陈青兕也不继续询问,只是道:“这孩子估计是怕了,这样吧,继续住你那儿不合适,就让他住县衙了。待张氏回来,你让她来县衙领人。本官也好训一训她,哪有这么照看孩子的?” 郝氏也无脸将小哑巴接回去,看着给拖走的弟弟尸体,哭着走了。 小哑巴挨了一巴掌,也听话了,一动不动的趴着他的肩上。 陈青兕将他放下来,见他眼眶红红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说道:“听话,在县衙等着你母亲。” 小哑巴轻微的点了点头。 陈青兕拉着小哑巴向府衙后方走去,小哑巴缩了缩。 陈青兕尽量温和的说道:“别怕,县令兄长不会吃人。” 小哑巴不再动了。 将小哑巴的情况与萧妙宸细说,萧妙宸心疼的看着小哑巴,让浅言带着他去洗漱一下。 萧妙宸低声道:“这孩子很是可怜。早年生了场大病,从此不会说话。父亲也跟着叛贼打仗死了,家里就剩母亲一人。” 陈青兕说道:“伱认得她?” 萧妙宸颔首道:“妾身的学生,乙字班的叫孙清。别看他黑漆漆的,样貌可清秀了。只是特别调皮,身上脏兮兮的。” 当了些许天老师,萧妙宸已经融入其中,责任心与爱心兼具,说道:“要不,我们请个大夫给她看看,也许能够治好呢。” “听你的!”陈青兕也不怎么在意,唐朝也是高薪养廉,官员的俸禄在历朝历代中仅次于宋朝。 陈青兕这个七品芝麻官的薪俸足够养活一家人还有剩余。 萧妙宸负责管账,怎么使用陈青兕向来不过问的。 小哑巴孙清洗漱完以后,果然如萧妙宸说的一样,五官极为秀气,就是那一身黑乎乎的肤色大大拉低了小家伙的颜值。 一家人带着一个拖油瓶吃饱了饭,萧妙宸商量着孙清睡哪。 “让他跟晴空挤一挤?” 陈青兕听着萧妙宸心里有些膈应,县衙后院有不少空置的房间,但因遭受过叛军的攻陷,多间屋子有些破败,并没有来得及整修。 较好的几间屋子分别让他们夫妻、浅言、晴空,以及匡正、姜辰四人分住了。 “还是让小家伙跟我睡吧!让晴空睡主屋……县里情况,现在大好,明日我找些人将县衙稍微修整一下,免得真来了客人,一间客房都没有。” 主屋床大,有些时候陈青兕会抱着萧妙宸与通房丫头浅言一起大被而眠。 莫说睡三个,睡四个都不是问题。 孙清听得此话,大为震恐,跑到了萧妙宸的身后躲着,咿呀咿呀的,老不乐意。 陈青兕登时来气,让你跟剑婢睡老子的都不愿,还想睡我老婆? 年纪小,就能有恃无恐? 他一个闪身拎小鸡一样,抓着小家伙就往书房走去,不抄三遍《三字经》,甭想睡觉……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68章 被激发的感情 第68章被激发的感情 青溪县城东。 胡奎哼着南方小调,喝着青溪县的特产桂花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有一句话说得好,处在风口之上,猪都能飞的起来。 胡奎就是风口上的猪。 陈硕真起义的时候,需要攻打城池,将县里的匠人都带走了,不管同意不同意。 胡奎当时接了一个猎户的工作,去山里搭建一栋小木屋,避开了一劫。 随军而去的匠人大多数都没回来,青溪县在陈青兕的治理下,聚民分地,百废待兴。 胡奎作为仅余的老字号匠师成为了县里的香饽饽,屋舍改良扩建什么的,工作应接不暇。 县衙的两大工程县学与居养院也是胡奎负责修缮整改的。 这两个月的收入,超过之前两年总和。 又是一阵沉默。 胡奎也乐得如此,免费为陈青兕干这次活,他是很乐意的,可再让他出修葺屋舍的材料钱,那就有点不舍了,高声道:“既然这样,咱们一家拿一些木料石料,帮着陈县令将县衙给修缮了。有物出物,无物出力,也让陈县令感受到我们青溪县百姓的热情。” 他们一群杀红眼的人冲进了屋子,将县令砍杀成了肉泥。 “我也想为陈县令出份力。” 相比以往,青溪县的集市多了许多烟火气息,周边的商铺陆续开张。 那时候跟着他师傅一起去县衙作业,当时县衙近乎完好,他们的工作就是将称不上旧的县衙推倒,重新建造一座新的,说是新县令新上任要有新风气。 姜辰事务繁忙,也未叨唠,作揖告辞。 赤天圣母就是陈硕真,在青溪县百姓的心中陈硕真从来不是反贼,而是救他们于水火的赤天圣母。 周大娘放下了自己的摊子,挤上前道:“需要多少,前些天家里给宝儿打造了一些书桌书架,还剩一些木材,都是上好的,可以给陈县令。” “我也去!我也不要工钱……” 现在是冬季末,属于农闲时节。 不少人上来亲热的打招呼,眼中带着期盼的目光。 “姜文书,又有什么指示?” 原本喧闹的集市,一瞬间寂静无声。 百姓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关键。 胡奎自是一口应下。 他们有好多人都是周边村子搬迁来的,分发的新屋子多少有些不适合自己的习惯与喜好,少不了依照自己的心意修修改改。准备的木材石料,扣不到那么好,都会有些剩余。 “我家也余一些!” 胡奎也挺享受这种待遇的,挥手让周边安静,清了清嗓子,故意抬高了声音道:“今天我这里要的人不多,但都得熟手。是给咱们的新县令翻修县衙后院,难得新县令看得上咱,不能坏了咱名声。”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传来一句:“胡大匠,这些日子你没少赚钱,真敢收咱们陈县令的钱,邻里邻居的瞧不起你。” 胡奎这一出现就是大众焦点。 胡奎常在集市招工,他一出现,便赢得了拥簇。 “胡大匠!” 史大志想着自己在县学读书的儿子,在居养院负责给学生做饭的母亲,道:“我去,我不要工钱,就想为县令出份力。” 壮年叫史大志一开始就响应陈硕真造反的,上上任县令昏庸贪婪,与豪强坑壑一气,导致县内民不聊生,卖儿鬻女,他是第一批冲进了府衙的义军。 陈青兕来青溪县的日子虽短,但干的事情却不少,让破败充满死气的地方,恢复了生机。 胡奎立时急红了脸道:“谁说咱收这昧心钱了,本来就没想要县令的钱,就想给县里出份力,只是不想让你们白忙活而已……好了,我也不挑人了,愿意去的,都跟着一起,人多力量大。咱去看看有没有好的砖瓦木材……” 史大志后来脚受了伤,成了跛子,没有参与婺州之战,侥幸活了下来。 一瞬间,从者如云。 “我也去!” 伱一言我一语的,百姓们越说越兴奋,将潜藏在心里的感激都激发了出来。 胡奎打了一个激灵,脸上堆着笑,快步上前问好。 “我家也有!” 压抑得太久,人死了不足以泄愤,打砸那些从他们身上剥削来的民脂民膏,主屋都给他们拆成了框架。 一位跛脚的壮年道:“主屋都那样了,怎么住人?” 周大娘话刚落,也给众人提了个醒。 胡奎送姜辰出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起了自己从业以来赚的最大的一笔钱就是上上任县令重修县衙的钱。 带着几分沉重的心情,胡奎信步来到了集市。 “我家刚修了围墙,剩余不少沙石,可以给县衙修围墙。县衙是我们青溪县的门面,怎么能让县衙的围墙缺个口子?” 而新县令上任快三个月了,事情干了不少,可给赤天圣母攻破的县衙还没修过呢。 原本名不经传的小人物,现在上门求拜师的徒弟都快踏破了门槛。 “还有府衙院墙,昨天县里出了人牙子,陈县令开堂审理,我去瞧了,那院墙还是塌的嘞。” 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当时县令仓皇奔逃,躲进了自家主屋。 姜辰道:“县衙后院有些破败,个别屋子还出现了漏水漏风的情况,陈县令说胡大匠要是有空,带些人去修缮一下。” 来人正是姜辰,作为陈青兕的文书,兼顾管账之权,胡奎与县衙来往的工作都是从姜辰这里结款的,一来二去,也很是熟络。 大多百姓都会选择找一份零工赚补贴家用,青溪县穷困,自有不少这样的人,男男女女的都有。 一个妇人低声说道:“县令来了快三个月,好像从没修缮过县衙。听说都不是住在主屋,县令跟县夫人住的都是客房……” 更多的是流动摊贩,不少妇人放声吆喝,有卖饼的,有卖鞋,卖布的,更有一些自己没有店铺,有着一定手艺如理发修面做衣裳的人,沿街叫唤,很是热闹。 大乱后的百姓民心思定,陈青兕的到来,制定了一系列的方针策略,让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一传十,十传百,家家户户都带着木料、石料赶往青溪县那破败的县衙。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69章 千家衙 第69章千家衙 青溪县县衙。 陈青兕正在与五位老农人请教开春育苗的事情。 青溪县能够走上正轨,进入足食状态,就看今年的春耕是否顺利。春耕的首要因素则是育苗。 陈青兕深知一件事情要做好,最关键一点就是别自作主张,让外行领导内行。 在这重要时刻,陈青兕请来县里最有名望的老农来县衙,听取他们的建议,打算将育苗的任务交给他们,而不是转手让下属来处理。 老农本对陈青兕这位县令有些畏惧,但陈青兕身上并没有官老爷的架子,对于农耕之事,真有一定的了解。 陈青兕自身幼年的时候种过地,后世也参观过秧苗培育的全过程,是有发言权的。 几番交谈下来,老农都发现了这位年轻的县令有着真才实学,真如他当初自我介绍一样,农民出身,干过农活。 涉及他们自身的专业领域,话匣子一打开,也放下敬畏说得头头是道。 陈青兕有这方面的经验,能够接得住话,还能提一些意见。 后世的育苗方法真要用到这个时候未必就有效,一方面种子有一个进化改良的过程,一方面自然是科技的缘故。 不过细节方面,如温度的控制,时节、密度的把控,还是有参照意义与价值的。 正说到兴起的时候,突然听到外边吵吵嚷嚷的。 陈青兕向五老告罪,大步走出府衙大堂,却见外边黑压压的一片,不免惊愕。 一瞬间甚至怀疑遇到叛乱了。 匡正一脸兴奋的跑了上来,说明了缘由。 陈青兕这才松了口气,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动容,还有淡淡的羞愧。 为青溪县如此劳心劳力,他自是存着私心的。 青溪县是众所周知的破败之地,若能将此破败之地,化腐朽为神奇,将会成为功劳簿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一笔。 他的私心,此刻对上百姓真挚的情感,难免自惭形秽。 “乡亲们不必如此!在下受之有愧……” 胡奎道:“若不是陈县令,我们县还不知道让杜家的几个畜生,祸害成什么样呢。” 在陈青兕这里,胡奎是胡大匠,一身技艺得到了尊重,可在杜春斌、杜梓他们管事的时候,他如工具人一样,给招呼来使唤去,苛刻工钱不说,干得不满意,还得挨顿打,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胡奎的话引起了一片赞同之声。 “我祖传的田地就是让杜梓狗贼强圈了过去,也是陈县令帮着讨要回来的。” 周大娘更是道:“我那孙儿一天到晚问我娘亲去哪了,听了这话想死的心都有了。我甚至不敢去找杜梓,怕也出了意外,留孙儿一人在世,无人照顾。是陈县令的出现,让我家宝儿进了学堂,让日子有了盼头。” 你一言,我一语,让陈青兕更是感动。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爹,你怎么在这?” 原是县衙堂里的五老一起出来查看情况。 五老之一的雷平道:“陈县令心念春耕秧苗一事,特地派人用马车请我们几位老家伙一起请来,好生招待,商讨如何育苗哩。” 周边百姓听了更为感动,只觉得陈县令处处为他们着想考虑,更不愿离去了。 这边的动静也惊扰了附近的县学学堂,庄敏瑞听闻经过站出来道:“大家一片好意,陈县令也莫要拒绝了。” 陈青兕也知盛情难却,只能作揖表示感谢。 胡奎见状忙道:“修葺县衙这事就不劳陈县令费心,您忙您的,我们也忙我们的。” 胡奎是见过大场面的,指挥着百姓这边空地放木材,那边空地堆石料。 庄敏瑞见百姓热情高涨,感慨道:“今日在青溪县见千家衙的景象,无憾矣。” 让人铭记的好官不少,但短时间内,让青溪县这个民心向背的地方,改变态度,实在太难也太了不起了。 仅靠仁心远远不够,还得有足够的手段能力。 庄敏瑞见多识广,他也知这位陈县令未必真的一心为民,可他最厉害之处就是将自己的利益名望与百姓绑定在一起。不走传统的乡绅路线,以掌控乡绅来掌控百姓,而是直接自己深入百姓之中。 青溪县百姓好,他这个县令就好,两者相辅相成。 不管是什么目的,百姓都获得了最大的利好。 当夜,陈青兕、萧妙宸、孙清、浅言、晴空分座席间吃饭。 陈青兕、萧妙宸一席,浅言、晴空一席,孙清独自一席。 萧妙宸带着几分敬慕的说道:“今日的事情,妾身听说了呢。青溪县百姓如此爱戴夫君,妾身与有荣焉。” 陈青兕看着爱妻眼中的崇拜,心中也极为畅快。 这世上还有比让自己最亲近的人崇拜更值得高兴的事情? 浅言、晴空也各自表达敬仰之意。 唯独小哑巴孙清似乎有些不忿,低头猛猛的用膳。 吃好了饭,陈青兕领着孙清一起去书房学习,晚上自是睡在一起。 这小家伙睡相极差,一开始还躲远远的,一睡着就贴了上来。 就这睡相,他是不放心让小家伙跟自家女眷一起睡的。 第四天夜,孙清的母亲张氏领着孙清前来道谢。 张氏是个很平常的妇人,如这个时代的常人一样,见到朝廷命官有些唯唯诺诺。 很意外陈青兕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言语间教训了张氏这种将孙清留下,自己去走亲戚的做法。 县衙的修葺在群力之下于入春之前完工。 陈青兕也迎来了身为县令的第一个春季。 育苗的过程很顺利,专业的事情就得让专业的人干,老农人务了一辈子的农,在育苗方面很有心得,除了大众都懂得育苗步骤,他们还能用自己的方法分辨烂芽、烂秧,提前将劣质芽秧挑选出来,确保秧苗的质量。 这日,忙碌的青溪县涌来了一批农民,他们聚在了青溪县的府衙前,不吵不闹的投递了要求分田分地的文书。 陈青兕看着姜辰递上来的文书,也有些傻眼,问了一句:“这样也行?” 姜辰苦笑:“属下不知。” 原来这批农民是隔壁遂安县马金村的百姓。 遂安县与青溪县以一条小溪为界,马金村位于溪东,属于遂安县。 但三年前的大水,让小溪改了道,从村里经过,将马金村一分为二……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70章 逐渐扩大的影响力 第70章逐渐扩大的影响力 陈青兕揉着微微生疼的脑仁。 自从千家修衙的事情发生以后,陈青兕的仁德威望开始由青溪县向四方扩散。 他自己都明显感觉到县里的人口在激增。 陈硕真谋反事件基本平息,朝廷对于除了陈硕真、章叔胤、童文宝这些贼首亲属的追责维持以外,其他的如溃散的败卒,还有潜逃的小头目等都不予追究。 陈青兕也根据这点定下的规矩,两条规矩:其一是针对青溪县的原籍人口,只要拿出证明,田主按期归来,原有田地房屋,如数归还;五月归来,原有田地,归还一半;一年归来,则交还三分之一;二年以后,则归于朝廷所有不予交还。 还有一条就是为了吸引藏身于山间的逃兵流民:凡流民黑户,可与县衙备案入户,由县衙分发屋舍田地,户主每年需额外交付所得田地相应粮税,住足三年,屋子归户主所有,地满五年,田地归于户主。其间县衙不得以任何理由收回屋舍田地,若户主亦懒惰懈怠,县衙有权收回田地屋舍。 如此优渥政策,无可避免的让潜藏山中艰难度日的流民选择回归。 但真正是流民,还是别县百姓仰慕陈青兕千家衙县令的贤明,拖家带口前来投奔,这个真不好说。 左右都是占便宜,陈青兕自是乐在其中,懒得计较。 可是现在人家带着半个村子上百人来投奔,这就有些过了。 吃相太难看,会引得众怒的。 陈青兕想了想,说道:“让他们派几个代表进来。” 他向来不是逃避责任的人,既然事情发生了,总要解决。 不一会儿,一老一壮两人走进了县衙。 两人恭恭敬敬的向着陈青兕行礼问好。 “草民伏庆,草民米波,见过陈县令……” 陈青兕先示意他们起身,随后道:“你们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如实说来,休要用什么溪河改道的事情糊弄本官。遂安县、青溪县以溪水为界不假,但州府志上清楚记载着马金村归遂安县管制。就算县边界区分不明,村归属却是毋庸置疑的。” 回答的是年老的伏庆,他苦着脸带着几分哀求道:“陈县令,草民也是没有办法。草民是马金村的前村正,遂安县县令去年赴任之后,任命了村里的大户鲍义当了村正。鲍义在村里行事,只照顾鲍家人,对于我们外姓极为排斥。好田好地都分给鲍家人,我们外姓人在村里天生低人一等。年冬开渠更是过分,为了节省劳役,只维护挨着鲍家人的水渠,让我等水田变成了旱田。” “听闻陈县令仁义,县内百姓人人爱戴,千人修衙,我等实在没有办法,才选择举家来投,恳请陈县令收留。” 米波乞求道:“遂安县县令现在只维护周边几个富裕乡村,对我们这等穷苦村落,不闻不问,我等贱民,无法存活,不求能在县中生活。周边荒废村子,随意安排就好。” 陈青兕默然不语,遂安县的情况在他意料之中。 遂安县也属睦州管辖,最早为陈硕真攻破的州府,受害最严重的城县之一,仅次于青溪县。 面对破败的情况,遂安县县令选择的方式与陈青兕正好相反。 遂安县县令并没有亲力亲为,而是拉拢县内剩余的乡绅,延用乡绅管理百姓的办法,稳定遂安县的局势。 这种办法最大的好处是见效快,乡绅有一定的威望,也有一定的财富,县令能够轻松就掌控全县。当然也有弊端,乡绅更加重视家族发展,有好处先给自己人,然后才分给他人。 依照正常的逻辑,乡绅吃肉百姓喝汤。 但现在的情况是乡绅自己只能喝汤,自然无暇顾及外姓百姓。 陈青兕想了想:“既然这样,先留下吧!” 伏庆、米波原本以为陈青兕会拒绝,但听着天籁之言,激动的伏地叩首。 伏庆当即哭了起来:“陈县令大恩大德,我等草民,无以为报。” 米波也是如此,他们这般孤注一掷的出来,就是因为听到了青溪县千家修衙的事件,奔着陈青兕的贤名而来。 如果陈青兕将他们遣返回去,真就无路可走。 “起来起来!本官最见不得这个……” 陈青兕起身将两人搀扶,宽慰道:“你们先行下去,本官稍作商议,等会就带人安排你们居住之地。” 伏庆、米波退下去以后,姜辰一脸忧色,说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他们说的未必属实。” 陈青兕道:“本官并未全信他们之言,却也知道大体上应该相差无几,只是说辞上藏了些东西。比如对方的村正未必如他们说的那般险恶……只是糟糕的情况就这样,村里就那么点资源就那么点汤,乡绅偏向自己一方的人,就会导致另一方什么也吃不到。乡绅没的选,他们也没有的选。不管怎么说。他们是相信了本官,才会行这孤注一掷的法子。百姓追求生存并没有错,将他们赶回去,面对撕破脸的村正,那太无情了。” 姜辰一脸凝重,说道:“陈县令仁德,下属佩服。只是下属还是觉得,为此得罪了邻县县令,对我们也没有好处。遂安县位于青溪县上游,歙县想要经过我们县,必经遂安。遂安若于沿途刁难商人,对于县里的复兴大有影响。” 陈青兕伸出手掌一握,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淡然道:“正常情况是如此没错,可只需换个说法,就能反让遂安县的县令欠我们一个人情。” 他并没有跟姜辰解释那么多,身为上官得有一些神秘感。 姜辰跟了陈青兕已有一段时间,知道自己上官的脾气,对于他的手段是心服口服,也不再说。 陈青兕下令道:“伱去安排他们入户,尽快安排分发田地,赶上今年的春耕。年长之人,安排到居养院,另外再吩咐史务滋,多筹备一些蚕蛹。上了年纪的人,养蚕最合适了。” 陈青兕也不理会姜辰,开始给遂安县的县令写信。 他并不识得遂安县的县令,不过能够成为遂安县的县令,情况跟他相差无几,都是没啥身份背景的存在。 这类人就算给现实磨灭了大志,也很爱惜自己羽翼。 上百百姓逃离,这是一大灾难事件。 大度收留,跟为了不让事态扩散收留,一样的事情,却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71章 输谁,不能输陈青兕 第71章输谁,不能输陈青兕 遂安县县衙。 马金村村正孟凌缩着脑袋,听着县令张景仁劈头盖脸的谩骂,敢怒而不敢言。 “那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牲口!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张景仁怒视着年岁与他相同的孟凌,强迫自己冷静,但还是做不到。一脚将孟凌踹倒在了地上,骂道:“换作在长安,好歹赏你几鞭子,无能的废物。” 张景仁有些怀念自己在长安时的风光,与房大哥在一起的痛快日子。 与陈青兕所猜测的有些差别。 张景仁并非没有背景,反而背景强大,以至于进了房遗爱的圈子,互为好友。 后来房遗爱为了给他带绿帽的高阳公主,毅然决然的走上了谋反的道路。 张景仁也受到了牵累,从而被贬到了人人望而却步的遂安县。 张景仁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道:“没有下次,滚。” 上官仪本打算给姬温安排一个富庶的县城,却为姬温拒绝了,亲自挑选了残破的桐庐县。 结果大雪没来,却来了一场千家修衙的美谈。 让受伤最重的青溪县一下子鹤立鸡群,成为周边百姓向往之地。 姬温却觉得唯有能他人之不能,方能体现自己的能力。 只是他比陈青兕早一年赴任,已经拉拢了乡村的乡绅,结成了一张大网,现在要收紧已经不可能了。真要这么干,各方利益的争夺,就能让他崩溃。 张景仁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没有什么晋升的可能,唯一指望的就是平调,在遂安县干出点成绩,平调一个稍微富裕点的县城。上任之后,不敢说勤勉,却也不曾懈怠,拉拢乡绅,安顿百姓,都在认真干着。 张景仁也无可奈何。 这可将张景仁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到这里,他打了一个寒碜,真要让这群刁民这么干了,可真就捅破天了。 这种挑拨离间的小伎俩,姬温不屑理会,可眼中却充满了获胜的欲望。 姬温忍不住起身,握拳于胸。 张景仁轰走了孟凌,心神不宁的想着对策。 张景仁一直用看戏的态度坐看青溪县的变化,甚至还与周边同病相怜的人县令通信吐槽,坐等陈青兕逆势而行下场笑话,乃至于期待去年的冬天来场大雪,将青溪县压垮。 彼此不是一路人。 姬温便是如此。 张景仁听到青溪县,反而冷静下来,依旧铁青着脸,说道:“怎么说?” 姬温继续伏案公干。 “蠢东西别在这里碍眼,要是没有挽救之法,本官不好过,也不会让你好受。” 那是人家的真本事,只能暗暗羡慕,甚至动了抄作业的念头。 “这下有好戏看喽!” 正在处理公务的姬温莫名收到张景仁的来信,心中难免好奇,看着信中的内容,居然全是对青溪县陈青兕的夸赞,不屑一顾的将信揉成一团。 孟凌不敢抵抗,狼狈爬起来道:“可能逃去青溪县了。” 张景仁快步走向书房,写了一封真诚的感谢信。 结果今日一早,孟凌快马来报,说马金村一百余人连夜跑了,去向不明。 世人都喜欢去富庶的县城为官,容易获得功绩美名。 在江南已经有人将陈青兕与上官仪相提并论,诗坛两大俊杰:潇洒倜傥上官郎,千古豪情陈青兕。 可在姬温眼中,陈青兕这个田舍汉,有什么资格与高贵的上官侍郎相提并论? 他不能输,尤其是不能输给陈青兕…… “太好了!” 失败了,以后陈青兕三个字就是笑话;万一成功了,那他们这伙人岂不显得很蠢? 直到正午时分,收到了陈青兕的快马来信,看着手上的信,一颗不安的心,终于落定。 大家都选择顺其自然,你陈青兕充好汉,将百姓聚在一起,走不一样的路,那就是不合群。 姬温是贞观七年的状元,才情纵横。只是这个时代的状元并不怎么值钱,姬温也没有什么背景,才情并没有让他走上仕途,自负空有一身才华,却碌碌无为的在长安当一个散官,直到遇上了生命中的贵人上官仪。 孟凌苦着脸道:“睦州的情况就这样,大战过后,没有谁比谁好。我们马金村是穷,他们去了张村李村就能好了?唯独青溪县,那边也不知什么情况,弄出了一个千家衙,还给出了优渥的政策。我们县不少人都偷跑过去,伏庆那伙人,要去只能去那,只会去那。” 孟凌赶忙捡起,信开头的问候之言,一眼扫过,落在最关键的地方:“今日贵县马金村百余人逃至本县恳求收留,此不合规矩,欲将他们送回。哪知对方陈述马金村村正孟凌恶行,不愿归返,大有不收留他们便去州府控告刺史之架势。” 姬温见此情形,果断决定以发展桑蚕为主,发挥老弱妇孺的最大潜力。 这世上有些人身怀逆向思维,就喜欢反其道而行。 继续看下去,见信中写道:“在下恐事情闹大,与张县令官声不利,只能冒昧收下,叮嘱他们不可提马金村,此事到此为止……” 孟凌心头大石落下,可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感觉便宜让人家占了,自己还得感谢人家? 但随即又写了一封信,让人分别将信寄给了陈青兕以及桐庐县县令姬温。 气氛凝滞。 但看着阴沉的县令,他不敢说话。 桐庐县与青溪县、遂安县有些相同的问题,都是老弱妇孺居多,而壮丁少。 那可一百多条活生生的生命,真要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个县令可是要到头了。 张景仁脸色阴晴不定,青溪县的陈青兕他是有所耳闻的,甚至有心结交。直到得知对方将青溪县将百姓都聚到县城的时候,才断了此念头。 张景仁叫来苦着脸的孟凌,将信甩在了他的脸上:“自己看!” 两封信分别送往青溪县与桐庐县。 同样拥有天赋才情的上官仪对他极为欣赏,向朝廷举荐了他。 孟凌心头莫名,却也依言滚了。 半个时辰后,桐庐县长史一脸兴奋的快步入内,道:“好消息,赵东家已经同意来我桐庐县,有深入合作之意。” 张景仁心情一下子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哼起了轻快的小曲。 而赵东家正是针绝赵家家主,江南最大刺绣行的东家。 桐庐县的桑蚕与针绝赵家一旦合作,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72章 冤大头 第72章冤大头 姬温上前嘉奖了县长史计涛,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对待此事。 他比陈青兕早上任一年有余,现在却让他拔得头筹,自是有着小小不甘。 一年布局,只为今朝。 计涛看了姬温一眼,犹豫了一下,说道:“属下听得一件事情,事关青溪县的,一直在想要不要向姬县令汇报。” 同为睦州的县官,姬温、计涛空闲时聊天,难免会说起周边县衙的情况。 桐庐县与青溪县相邻,陈青兕的行政风格又与他们相左,多次讨论其中的优劣势。 聚民入县的优势有很多,能够最大化的整合人力资源,聚合财富,集中发展,集全县力量为一处等等。 但其存在的劣势也很明显,叛军、军官的前后清洗,县内急缺干吏,人越多越考验官员的行政水平。 不同村的人聚在一起所产生的利益纠葛,还有屋舍田地的分配问题。最严重的就是老弱化太重,壮丁太少,老弱妇孺太多。 将他们分散开来,还能凭借各村分散的资源缓解压力,将他们聚在一处,一起分食县里不多的资源,很容易形成大家都没得吃的情况。 对于陈青兕的做法,姬温当初就给了评价:哗众取宠。 他不信一个乡村小子有本事克服这一切弊端,他不信陈青兕能够在手上没有能人的情况下,管理好穷困的八百户近五千百姓。 结果自然是无情打脸。 陈青兕压根就不需要干吏辅佐,他一个人事无巨细,将一切都处理妥当。 他只需要没有思想听从命令的工具人,而不是什么干吏。 计涛对此还是很服气的,只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这位上司对于陈青兕有特殊的敌意。 身为桐庐县的长史,计涛自是明白自己的屁股应该撇向何处。 果然! 听到计涛如此说来,姬温表情有着些许变化,故作不经意的说道:“什么事情?” 计涛低声道:“青溪县的主簿来我们县里购买蚕种。” 姬温脸色惊疑不定,缄默了片刻,挥了挥手,暗暗叮嘱了一番。 计涛神态先是一变,随即点头表示明白。 —— 青溪县。 陈青兕整理了衣着,正要出门。 姜辰迎面走来:“陈县令,县衙外有三位士子投递文章诗集,其中一位是睦州刺史许圉师的次子,值得一见。” 陈青兕道:“本官现在有事,你安排人招待他们,说明缘由。等处理了当前的事情,再来与他们会面。” 青溪县因战事缘故道路损毁,交通往来不便。 消息传递速度很慢,冬天的事情,直到春季,陈青兕才从慕名而来的游学士子口中知道自己因为《三字经》,在士林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对于前来的游学拜访投递文章的士子,陈青兕都报以极大的热情,再忙也要凑点时间跟他们喝一杯茶,聊一些诗词歌赋。 陈青兕自小就长于文科,文学功底扎实,他确实没有李杜的本事,非让他作诗,要不当文抄公,要不就是简单的入门作品,难登大雅之堂。但品鉴诗词文章,却不输任何人,面对这个时代的文风,能够给出中肯的评价。 以至于不少原本打算拜谒之后就离去的士子,选择在县里逗留,渴望再次得到陈青兕这位年轻有为又平易近人的士林大家的点评。 其实陈青兕一开始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自己多了一层士林大家的身份,能够吸引读书人前来拜会,那就趁机打响自己好客之名,多吸引一些士人来青溪县带动当地经济。 只要不请客吃饭,一杯茶水,自己支付的起。 结果发现很多士人来了就不走了,也让陈青兕更加来劲。 用一杯清茶,换冤大头在县里常驻消费,还能获得一个敬士人的美名,吸引更多的人来,这世上哪里还能找到这般划算的买卖? 不过今天他另有要事,暂时不陪冤大头聊天扯皮了。 青溪县外,陈青兕翘首以盼。 往来路过的百姓都热情的打了声招呼,然后纷纷离去了。 开春是最忙碌的时节,尽管还未到春耕时节,辛劳的百姓已经开始下地整田。 陈青兕依旧维持亲民姿态,逐一回礼。 在他身旁的是典史秦依。 陈青兕叮嘱着秦依注意事项,说道:“这位来自嘉兴贵客,你当好好招待,务必让她高兴。别急着说公事,青溪县山明水秀,领着她游玩一圈再说,所有消费都由县里支出,不用给县里省钱。” 秦依已经习惯听陈青兕的命令行事,一丝不苟地记下。 “还有!”陈青兕补充道:“有些事情不必强求,一些深的技艺,人家不愿说,就此略过,点到为止就好。毕竟那是他们祖传吃饭的东西,强求不来,反而会引发不愉快。” “来了!”随行护卫的匡正提醒了一句。 远处一辆马车徐徐而来,骑马领路的正是史务滋。 陈青兕当先迎了上去。 来人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可在陈青兕眼中却算是大人物。 在陈青兕的规划中青溪县发展的根本是耕种与蚕桑。 耕种自不用说,整个国家民族之本。 蚕桑却并非青溪县发展的特点,青溪县地理位置极佳,水陆通达,适合发展手工业、运输业。只是当下县内老弱妇孺过剩,只能以蚕桑过渡。 也是因为一直不重视蚕桑业务,县里没有真正的蚕桑行家,都是一些以其为副业的妇人,小规模养殖补贴家用。 这自家小规模养殖跟大规模养殖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陈青兕在县里找不到蚕桑行业的专家,决定向外县邀请专家指点。 这要请就请最好的,此番请来的是嘉兴县的许王氏。 嘉兴县是丝绸之府,从唐朝来算都有两千年的历史,蚕桑之乡。 许王氏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个时代的专家,可不是后世那种动动嘴的学院派。 士农工商,四大阶级。工名义上位于第三,实则居于最末。 能够在技艺方面闯下偌大名望的人,绝对是经过千锤百炼,有着代代相传的独门手艺。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73章 病种,弱种,死种 第73章病种,弱种,死种 马车到了近处,史务滋也很是意外,想不到陈青兕竟会以县令之尊亲自来迎接一个匠人。 不过跟了陈青兕数月,他也知陈青兕的性子,除了御下严厉以外,没有县官该有的官架子,只要他觉得有必要,别说是匠人,就算是街上的乞丐都会聊上几句。 陈青兕是他见过最不像县令的县令,也是他见过最好的县令。 破败成这样的青溪县,在他的手上正一点点地散发光彩。 青溪县百姓的表情,史务滋即便是在杭州、苏州这样的江南大城镇都未曾见过。 史务滋将陈青兕到来的消息告诉了车里的许王氏。 得知陈青兕亲自来迎,正在马车里暗自忐忑的许王氏惊得直呼“失礼”,不等马车停稳,慌忙下车拜见。 许王氏在嘉兴的时候,听史务滋说青溪县县令陈青兕亲自请她去青溪县指导,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骗子。 逼得史务滋无奈,找了嘉兴县县令的儿子作保,方才确定了史务滋的身份。 许王氏在行内极有名望,可阶级地位摆在那,一路上都觉得不真实,听到陈青兕亲自来迎接,更显慌张:她从未受到过如此待遇,对方还是一县之长。 居养院占地面积很大,原来是个谷仓,因此有一个很大的晒场,用来晒陈年的稻谷。 但他明白一点,时代是在进步。 陈青兕反应过来,难不成这时代还没有用石灰水消杀一说? 确实如此,石灰水消杀浴种是明清时代,嘉兴湖州蚕农发现的法子,现在是唐朝,自不存在这种技术。 陈青兕亲自跟许王氏介绍整个居养院,说道:“现在居养院承接了县学跟县衙的食堂工作,还有一些浆洗缝补工作。靠着席都尉的仗义相助,居养院勉强能够维持自足。本官以为这并非长久之计,总不能一直倚仗席都尉。” 只是虽相处时间不长,许王氏却能感受到陈青兕的为人,他不是将这种绝密技术藏私之人,相比让一家独享此技术,他更愿意让全天下的蚕农都拥有这种方法。 “可否让老身,近看一些蚕种?” 为了培养更好的蚕种,他们会在腊月大雪天,即铺蚕种铺于雪中,令雪压一日,以低温淘汰病弱蚕卵,古人称之为天裕,还会以温汤淋洗,促进蚕卵孵化,俗称浴种。 许王氏上前眯着眼睛静观,有些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惊骇,说道:“这些蚕种居然皆是上品?却不知是从何处购来?” 陈青兕忙让人记下,以便一一整改。 经过这番插曲,许王氏对于此间事情更为上心,除了亲自传授青溪县蚕农经验心得,还答应从嘉兴调来两名弟子全程指导。 他们嘉州的上品蚕种从不外卖,以确保丝绸之乡的卓然地位。 他心念一转,立刻找了借口道:“此法乃本官从古书中习得,且亲自试过,绝对管用。” 便在这气氛绝佳的时候,下人汇报主簿雷欣从桐庐县购回蚕种,已经返回县内。 许王氏在陈青兕也不敢摆出专家的架子,尽管她不太相信此法可行。 “也好!”许王氏刚刚当了一回井底之蛙,也想瞧瞧是他们嘉兴蚕种被后来居上,还是仅有青溪县是例外。 陈青兕以隆重的礼节接待了许王氏,领着她一起去参观居养院。 但现在的晒场更多的是提供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起在太阳底下休息聊天。 陈青兕双手一合,说道:“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大匠一同去看看?” 许王氏带着些许惶恐,也感受到了这位青溪县县令真的尊重自己,眼眶微微泛红,说道:“承蒙陈县令这般厚待,老身自当尽力而为。” 许王氏愕然道:“此法管用?” 许王氏当场就提出了诸多的意见,如保温防热、补湿排湿、通风透光以及如何防尘等细节问题。 陈青兕领着许王氏看了他们准备的蚕室。 乡下人百姓固然名望远不及许王氏,但根据时代发展规律,靠着百姓一代代累积下来的经验衍生出来的法子,绝对错不了。 晒场的一角晒满了各类的衣服,数十个竹竿挂满了衣服。 “蚕桑是本官所能想到她们唯一能够胜任之事。只是县里对如何合理的大规模养殖蚕桑全无经验,这才将您老请来,指点一二。” “石灰水……”陈青兕很自然地说道:“喷洒石灰水,可以进行简单的消杀真菌,就是肉眼看不见的毒物。” 他哪里试过这个,只是后世见过乡下人百姓用这种办法给蚕蛹消杀。 他们许家能够成为蚕桑行业的领头羊,也在积极改进各种方法,并未从蚕种消杀方面入手。 得到如此答案,许王氏激动得慌忙作揖:“迂妪鲁钝,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雷欣一脸兴奋,带着邀功的语气说道:“陈县令,相比嘉杭不愿出售上等蚕种,次等蚕种也是天价,桐庐县极好说话,不但卖给我们上等蚕种,价格还实惠。” 这个时代是没有温度计的,温汤的温度高低,全凭经验。 陈青兕道:“是本县蚕农自己培育的蚕种……” 许王氏干了这行一辈子,对于蚕种的优劣一眼即明。 陈青兕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为了培养更好的蚕种,许王氏家中几代人都在研究此法,可从未试过以石灰水来消杀。 此事若成,不亚于一个新的思路。 “一直在用!” 许王氏脸上闪过一丝幸喜,说道:“可一直在用这石灰水消杀?” 看着年轻有为的青溪县县令,许王氏暗暗决定就凭借这份尊重,自己当尽力传授自己心得,当然祖传的技术是不能传的,这是她们生存吃饭的手艺。 来到蚕室,许王氏见一群妇人正在用一种灰色的水喷洒在蚕蛹之上,不免大皱眉头,说道:“这是干什么?” 不以蚕桑出名的青溪县竟培育出了可以跟嘉兴相比的蚕种,足见这石灰水消杀之法,不但可行,而且极有效果。 她眼中透着一丝遗憾可惜,此法若由他们许家掌握,许家地位当更上一层。 许王氏脸上阴晴不定。 身为这个时代最顶尖的蚕农,许王氏深知丝绸的最后质量跟蚕种的优劣密切相关。 许王氏得陈青兕授意,来到马车旁,打开一筐竹篓,一眼望去,神色大变,伸手取过一串,拿到眼前细看,最后甚至用指甲撕开蚕茧,察看里面的蚕蛹。 许王氏一言不发,逐一打开雷欣购买来得一筐筐竹篓,方才道:“回禀县令,这些蚕种看上去确实是上等蚕种,但大多都是病种,弱种,甚至是死种。”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74章 纯纯的恶,烂到骨子里的坏 第74章纯纯的恶,烂到骨子里的坏 许王氏这话音一落,雷欣立刻就急了。 “你这老妪,不懂休要胡说,这怎么可能是病种、弱种、死种?” 雷欣快步上前,拿起一串蚕种,说道:“陈县令,你看这蚕种茧结的多白,多结实,一看就知是好种。” 青溪县的变化,肉眼可见。 雷欣这类人已经洞察了这摆在眼前的泼天机遇。只要跟着陈青兕,自己未来绝对能喝上一口汤。 整个县衙官吏,除了史务滋这样有身份背景,纯粹是为了学习的世家子弟以外,其余人无不斗志昂扬,废寝忘食的工作,以求等到更多的重视,获得晋升的机会。 为了这批蚕种,雷欣东奔西走,亲自去了嘉兴、杭州、桐庐三地,最终选择了从桐庐采购蚕种。 嘉兴、杭州都是盛产丝绸之地,蚕农的行规就是不许将上等蚕种卖与他县,次等蚕种贴了嘉兴、杭州的金,价格昂贵。 而桐庐县新任县令上任之后重视蚕桑,通过各种渠道方式高价求购嘉杭湖的蚕种,募集人才,发展县里的蚕桑技术。他们县里的上等蚕种固然比不上嘉兴、杭州的上等蚕种,却胜过了两地用来贩卖的次等蚕种,价格非常实惠。 这明晃晃的功劳给一个老妪说成了大过。 雷欣焉能不急? 陈青兕反应极快,这第一时间他并没有继续询问调查,而是下令封口。 “体乾,记下在场的每一个人,谁敢泄露半字,休怪本官严惩。” 史务滋心中凛然,赶忙照做。 周边官吏随从很少见陈青兕动怒,此刻竟觉脊背生寒,均不敢多言。 雷欣脸色苍白无血色。 许王氏也吓了一跳,哪里想到一直待自己态度和悦的年轻县令只是一瞬就跟变了人一样。 “都退下去,体乾、雷主簿、秦典史……许王氏”他一一叫着人名,但叫到“许王氏”的时候,立刻又换了态度,“大匠,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进屋去谈。” 他说着让匡正抱着一筐蚕种,进了一间当下无人的蚕室。 他并没有理会雷欣,而是作揖道:“大匠,这位雷主簿本官素来倚重,他也不算是外行,他家有八十亩桑田,在我青溪县算是为数不多的蚕桑大户。居养院中的蚕桑之事,由他负责。你所赞誉的蚕种也是他带头培育,本官不过是根据书中之法,提出了一个石灰水消杀而已。本官完全相信,他是能够分辨蚕种的优劣。” 雷欣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不过本官也相信您老的专业判断,这其中原委,还请大匠赐教。” 许王氏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陷入了莫名的斗争之中,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 陈青兕继续道:“大匠放心,今日之事,绝不会牵累大匠,在下也不会强迫大匠作证,威胁伱们家人之事,只是想知道大匠是如何分辨出这些蚕种是病种、弱种、死种?青溪县刚从战乱中恢复,这些蚕种可是县中老弱全命之物。” 许王氏也明白,到了这一步,自己是不说了不行了,说道:“回禀县令,雷主簿订购来的蚕种确实是经过浴种挑选出来的上等蚕种不假,他并没有看错。只是卖方用心过于险恶,若非老妪在这行干了六十年,未必能看得出问题。” 她说着取过一串蚕种,道:“浴种是甄别蚕种的第一步,第二步是暖种。以温热让蚕卵加速孵化,暖种的方法有很多,其中常见的有温汤淋洗,或是于蚕室烧砻糠,令初春天气若暮春三月,促进蚕卵生长。还有用身体暖种等等方法……其中最好的当属蚕室烧砻糠,其温最稳定亦最持久,能够长时间维持。我们许家最优蚕种用的就是此法,也是耗费最大的方法,寻常蚕种是用不到此法的。想来,雷主簿家中是不会用这种办法。” 雷欣忙道:“我们自己生产出来的绸缎,参差不齐,真要用此法,无法确保最后收益。” 许王氏继续道:“这种室内火烧之法,对于火候非常严苛。一旦火势过剩,超过了蚕种能够承受的范围,将会造成上等蚕种出现生病、虚弱、坏死。雷主簿购来的蚕种,多半是这种情况。故而从外表看上去是好蚕种不假,内里的蚕蛹却因各种原因,出现了问题。” 雷欣都要气哭了,这种情况,以他的技术真分辨不出来。 陈青兕问道:“这种情况可常见?” 许王氏摇头道:“掌控火候的人大多都是经验丰富的匠人,一般只会发生于靠近火端的少部分蚕种,不可能出现这种大范围损耗的。除非是无法掌控火候的新手,但就算是我们许家,也只让会新手在一旁观摩学习,哪里会让他们掌控火候。” 陈青兕点头这个时代没有温度计,掌控火候全凭经验,正常人都不会让新手把控温度。 顿了一顿,许王氏迟疑道:“这种情况还不是一般的控火失误淘汰下来的残次蚕种,更像是有意在高温下,闷了片刻。” 陈青兕微笑颔首,说道:“本官明白了,大匠一路奔波,远来辛苦,今日好好休息。明日让秦典史,带大匠欣赏一下我青溪县的风景。” 秦依闻言,立刻送许王氏离去。 雷欣气得怒发如狂,“陈县令,都是属下的错,属下这就去桐庐县讨个说法。” “慢着!”陈青兕制止了急于将功补过的雷欣,尽管他此刻异样愤怒,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很平静的说道:“此事错不在你,雷主簿莫要自责。对方可不是针对你的,没有蚕农会这么做生意。幕后之人,必是桐庐县衙。目标是我们整个青溪县。如此行为,龌龊歹毒之极。” 雷欣若是买了受不住天裕霜冻淘汰的残次蚕种,陈青兕可以接受。 无非是贪婪、嫉妒,带着成见针对。 可将好的商品故意破坏,再廉价卖出。 这是纯纯的恶,烂到骨子里的坏。 史务滋为人方正,想通关键,气得身子都打起了摆子,就跟大神上身一样。 陈青兕反而表现的很淡定,不喜不怒,说道:“雷主簿尽快将今日之事忘记,明天再去一探桐庐县,就说本官对他们的上等蚕种特别满意,要多订购一些。”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75章 让他呱噪,一脚踩死 第75章让他呱噪,一脚踩死 雷欣听得先是一脸不解,随即恍然大悟,说道:“属下明白了,这是要抓贼抓脏,来个人赃俱获,陈县令妙计……” 妙个锤子! 陈青兕心里吐槽了一句,却也知道如果不让雷欣明白自己的意图,以他的城府是不足以对付幕后黑手,耐着性子问道:“此次你与桐庐县的交易是直接跟县衙对接,还是与蚕农私下商谈的?” 雷欣苦着脸道:“属下知道县里财政紧张,特地走了县衙的关系。想着借助对方县衙的威慑,能够压一压价,划算一些。” “这就是了!”陈青兕脸上带着几分了然:“对方县衙只是中间人,即便人赃俱获又如何?能够证明是对方县衙所为?在人家的地盘,你我没有执法权,就算抓到知晓内情的蚕农,也是由人家县衙负责案子。如何审,怎么审都得看对方的态度。雷主簿觉得我们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雷欣默然不言。 陈青兕冷声道:“在下与桐庐县上下无一人相识,他们却以此恶毒的手段对待,视我青溪县百姓生死如无物。忍气吞声,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在下可没有那个气度……只是人家在暗,我们在明,无处下手。总不能带上村里的老弱百姓冲到对方县里去干架?那也太蠢了……” “与其被动应对,不如转明为暗。让他们以为我们中计,等着看我们笑话,我们也好找寻给他致命一击的机会。” 陈青兕不是甘心吃亏的主,实力差距太大,他可以忍一时之气。区区一县令,却不在这范围之内。 只是他醉心于青溪县的发展,对于桐庐县的情况实在不了解,除了知道对方县令叫姬温以外,什么也不知道,给他一把刀都不知道向哪里捅。 现在姬温一定盯着自己的反应,那就示敌以弱,坐看谁笑到最后。 雷欣听到这里,也明白了陈青兕的用意,说道:“陈县令放心,属下知道怎么做了。” 他在桐庐县吃了大亏,就算陈青兕不予怪罪,却也难有升迁之望,除非在此事上另立大功。 即便豁出去,也得出心中恶气。 雷欣也知自己不是对方对手,却相信自己的上司一定行。 “去吧!” 陈青兕示意雷欣下去。 雷欣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了陈青兕、史务滋还有匡正。 “匡哥儿!”陈青兕看着自己最信任的人,说道:“你暗中查一查,我们县里有没有原桐庐县的百姓,最近投奔我们的。桐庐县出手如此狠辣恶毒,敌意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我若是他,一定会利用我们无差别接受流民的弱点,派人潜入我们县。这类人潜伏进来不会心甘情愿的当一名百姓务农,会有极强的表现欲望,不会很难查。” 匡正躬身领命,大步去了。 “唉!” 面对剩下的史务滋,陈青兕长叹了口气,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话今日我是体会到了。”他看了史务滋一眼,说道:“青溪县情况远比周边遂安、桐庐等县恶劣,我以非常手段治理,早想过一旦功成,会令他人不满。却想不到人心竟然能够恶毒至此,这是拉着居养院的所有老弱的命来拉我一人下马。我陈青兕的命,还真是值钱。” 史务滋也感慨附和:“都说人心险恶,今日属下终于真正见识了。桐庐县有这等不择手段的恶徒为官,实乃我大唐之大不幸。在下即为县令下属,青溪县佐史,自当听从县令号,为青溪县百姓讨个公道。” “好!”陈青兕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他在青溪县当任县令将满四月,掌控着青溪县的所有决策权,他不需要属下动脑子,需要属下能够听命而行。 但就算是机器人也会有一个优劣。 陈青兕在不断安排他所搭建的行政班底办事的时候,会从他们办事的效率结果,了解他们的能力,从而在下一次使用的时候做出改变。 便如史务滋是名门子弟,在江南有一定的人脉,所以让他去请许王氏,保管没错。 但是史务滋有着名门子弟的自持,拉不下身份与许王氏往来,所以他不适合接待许王氏。 秦依就没有这个顾忌,他出身比许王氏更低,能够成为村正靠的是人缘,最善于交际,让他接待许王氏,才不会让许王氏这位技术型人才生出自卑的念头,更加用心的指点青溪县桑蚕技艺。 这些时日的了解,陈青兕对手下诸人的能力已经有了深入的了解。 很遗憾除了史务滋以外,其他人固然各有长处,却没有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 小县本就人才不多,经过起义军、官兵的清洗,拔尖的都给清除了。 雷欣、秦依、张青、吕院一、彭兴这些人当下表现得好,那是因为他事无巨细的指点,一旦离开了他的调度,水平直接下降一个档次。 史务滋是他当下唯一值得也是有价值培养的人才。 陈青兕很意外的转移话题,处理起了正事:“刺史的次子带着两位友人前来拜访,伱同我一起去接待!” 转变之快,史务滋有些始料不及。 陈青兕却笑道:“我虽不知桐庐县衙为何对我怀有如此恶意,却可以肯定一点,青溪县现在的近况,是他们下黑手的主要原因。也就是说,我青溪县发展的越好,他就越痛越急。为了他们影响了县内发展,岂不是本末倒置?” “我们要做的不是与他们不断纠缠,而是在关键时候,给他致命一击。在没有机会之前,干我们自己的事情,才是最好的进攻。以后你若遇到这种事情,切勿莫要与小人纠缠,他们会用自己的无耻龌龊,拉着身为君子的你跟他们一个级别,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让他呱噪,然后一脚踩死。” “要知道小人的弱点,远比君子的更多。” 史务滋是家族中最受器重的嫡子,一直在庇护伞的保护下,并未接触族里的钩心斗角,此刻听说长揖到地:“学生受教了。”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76章 迷弟骆宾王 第76章迷弟骆宾王 陈青兕、史务滋前后一并往县衙行去。 史务滋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人世间的险恶,心事重重,但见陈青兕毫不在意,心下不免佩服。 却不知类似的钩心斗角,陈青兕后世见过不少,比这更甚的也有之,司空见惯。 纠结人家的手段,气愤对方阴狠手段,只会落入下乘,寻机反击才是最有利的回应。 许圉师的次子正好来访,或许可以从他的口中探得一些关于姬温的消息。 两人来到县衙。 姜辰得知陈青兕回来,带着几分狼狈地出来相见:“陈县令可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下属可要寻个地洞躲藏起来,羞于见人。” 陈青兕登时来了兴趣,姜辰的固然算不上惊才绝艳,却也饱读诗书,在萧家学堂名列前茅的存在。 什么人能够让他自惭形秽? 陈青兕看了史务滋一眼。 史务滋也是一脸好奇说道:“许刺史曾领着自牧兄来拜访过家父,自牧兄却有不俗才略,还不止如此。据说他去齐鲁之地游学,却不知何时来到了江南。” 陈青兕也来了兴趣,问道:“客人姓甚名谁?让我们的姜文书这般难堪。” 姜辰道:“为首之人县令知道,许刺史次子许自牧。另外两人一叫骆宾王,一叫富嘉谟,此二人很是了得,尤以前者为甚。” 陈青兕听到“骆宾王”三字,眼眸中露出了一丝难怪,富嘉谟他不曾听说,可骆宾王这三个字他是耳熟能详了。 在他们那个时代,几乎所有人都是背诵着他的诗成长。 应该没有例外。 史务滋显然也听过骆宾王的大名,喜道:“想不到今日竟能得见骆观光……” “走,别让客人等急了。” 陈青兕大步入厅,许自牧、骆宾王、富嘉谟已经起身相迎。 “本官公务缠身,让三位久等了!” 陈青兕说着客套了话,心里却没有多少悔意。 哪怕今日知道来的人里有骆宾王,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与他而言,精于桑蚕技艺的许王氏价值远胜此时此刻的骆宾王。 “是我等冒昧求见,叨唠了政务繁忙的陈县令。陈县令能够百忙之中能抽空相见,余心愿以足。” 说话的是一位年在三十余岁的青年,浓眉细眼,八字髭,山羊胡两颊留着长长的辫发,好似五根胡须一般,儒雅飘逸,但他语气有着一些些激动,眼睛里有着光。 右手边一华衣青年道:“某一直在齐鲁地游学,今日方才陪友南下。与父亲见面不足一日,却多次听他提及县令,本心有不忿。来到青溪县,见县光中景,闻县内学子讲述县令政策,深感佩服,即便等至深夜,亦心甘情愿。” 相比儒雅青年与华衣青年,另一位青年就略显倨傲,作揖说道:“陈县令公务繁忙,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他说的是客气,但语气中却有些不耐烦,想来是等了一个上午,等出了些许火气。 陈青兕将三人情况近看眼中,也判断出了三人的身份。 儒雅青年应是骆宾王,华衣青年是许自牧,至于倨傲青年自然是富嘉谟。 儒雅青年先是自我介绍,然后分别介绍了左右的许自牧与富嘉谟。 以地位来说许自牧是三人中最高的,但从言谈行动中便能看出骆宾王才是三人之首。 陈青兕招待三人入座,命姜辰送来茶具。 “吾幼年即拜读观光诗作,一首《咏鹅》,深入骨髓,今日得见真容,心中甚喜。在下略通茶艺,亲自煮茶为敬。” 一般士子,陈青兕都是让下人随意煮茶,面对骆宾王还是有些改变的。 主人家亲自煮茶待客,算是规格极高的待遇。 许自牧早已习惯,并不觉得什么,富嘉谟脸上的不耐,略有缓和。 骆宾王却大为感动,偶像亲自为自己煮茶,那感觉不要太好。 没错,在骆宾王的眼中,陈青兕便是高高在上的偶像。 骆宾王以诗文见长,自小酷爱作诗。只是这个时代正处于古诗受到南朝陈隋的影响,属于上位者的玩具,宫廷文臣,帝王后宫嫔妃饮酒作乐的彩头,故而充满了浮艳柔丽的脂粉气息,以堆砌辞藻为主,已经固化,正是求变求改革的时候。 骆宾王流传下来的诗句有一百多首,但全无固定风格,变换着各种文风文体,便是走在诗文改革求变的路上。 同他一起的还有王勃、杨炯、卢照邻,他们也在求变,开拓诗文的形势,尽管他们最后的文风还是避免不了时代的影响,有着六朝后期彩丽竞繁的气息,却已经为诗文的变革打响了第一枪。 正是有了他们的付出,才有了后世灿烂辉煌的唐诗。 骆宾王一生都在求变,不讲武德的陈青兕却将诗文变革之后,唐诗里最璀璨的明珠之一谪仙人李白的诗句搬到了这个时代。 这对于骆宾王的冲击是可想而知。 一生求而不得的东西,让一个比自己小的青年打破的彻底。 换做常人,甚至可能心态失衡,步入执念。 不过骆宾王生性豪迈洒脱,只有欣喜与佩服。 初次听得出陈青兕诗句的时候,骆宾王正在道王李元庆幕府中当任文职。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作诗陪酒取乐的工具,但因骆宾王耻于自炫,不愿成为这个时代大多数的诗人一样,成为酒宴上的助兴工具,过得并不愉快,隐隐有离去之心。只是他出身寒门,能够进入李元庆幕府,本就是一种大机缘,真要离去又有些不舍,直到听闻“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这样的诗句,大受震撼,醍醐灌顶。 他想不到自己追寻的未知道路,竟让人走出了一条坦途。 骆宾王本就是婺州义乌人,早有回乡之心,正好凑在了一起,决定辞去了幕僚职位,南下拜访陈青兕。 许自牧、富嘉谟是骆宾王在齐鲁地遇到了知己好友,得知骆宾王决定,随他一并南下。 许自牧因为父亲的缘故,对于陈青兕先入为主的有着几分好感。 至于富嘉谟也是才情绝艳之人,不过他善于散文,与骆宾王一并称为“富骆”,对陈青兕没有骆宾王那份崇拜,干等了一上午,心中略有不满。 也因如此,他故意谈论一些深奥的东西,让姜辰有些难以招架。 骆宾王出生年岁争议很大,其中有619年、623年、626年、627年、638年、640年、652年多种说法,无言书中采用最新版的《中国百科大辞典》里的626年的说法。 第77章 什么才是真正的唐诗 第77章什么才是真正的唐诗 陈青兕煮好了茶,分别送给许自牧、骆宾王、富嘉谟以及史务滋一人一杯。 陈青兕所泡的茶是他从义兴县带来的阳羡雪芽,是村里的人自己采摘最嫩的牙尖制作的,毫不亚于送入宫廷里的贡茶。 顶尖的好茶,配上不俗的茶艺,让许自牧、骆宾王、富嘉谟皆是赞不绝口。 陈青兕最近没少与士人品茗饮茶,居然惭愧的发现自己已经有一些适应这个时代充斥着姜蒜猪油味道的煮茶了。 尽管比之后世的炒茶依旧远远不如,却也不至于有作呕的感觉。 也就是他习惯了炒茶的滋味,至少在许自牧、骆宾王、富嘉谟这些人眼中,姜蒜猪油味的茶还是足够滋味的。 寒暄过后,骆宾王非常虔诚的从怀中取出几张挤压的有些皱巴的纸,说道:“陈县令,此乃在下过往写的诗集,还请县令指点。” 他的表情甚为严肃,甚至有些忐忑。 这让许自牧、富嘉谟两人大为震撼。 这骆宾王是何许人物,虽出身寒门,年方七岁,一首《咏鹅》扬名天下,少年一身傲骨,身怀凌云之志,但道王李元庆许他官职,让他作诗取悦自己,他毅然拒绝,不愿玷污自己的诗作才华。 才气焕发,豪爽侠义的骆宾王是他们敬慕的对象。 两人一个出身是安陆许家,父亲是三品大员,一个出身雍州武功富家,而骆宾王一介寒门,连父亲的安葬费都拿不出,贫困落拓的穷书生,却成为三人之首。 骆宾王所依靠的便是那一身卓立于世的才气。 然在陈青兕面前,竟然会有紧张之态,委实让两人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确实知道骆宾王很敬重陈青兕,却不想敬重至此。 陈青兕面不改色,心里暗暗叫苦,这寻常士人送些文章诗作给自己,让自己品评,他一点也不在乎。 但骆宾王是何许人,这个时代最有才气的那批人之一。 就如王羲之请教书法,吴道子请教画画一样。 这哪里指点的来? 不过他还是大方地接过,拿在手中细品。 第一首诗叫做《途中有怀》。 眷然怀楚奏,怅矣背秦关。涸鳞惊照辙,坠羽怯虚弯。 素服三川化,乌裘十上还。莫言无皓齿,时俗薄朱颜。 看着这首诗,陈青兕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这首诗如果让后世的他来读,不查字典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 此番穿越以后,融合了陈青兕自身扎实的古文功底,又得良师贤妻指点教诲,这些日子又收到不少人投递文章,不懂的地方虚心向萧妙宸乃至庄敏瑞请教,古文功底大涨,勉强能够读懂诗文的意思。 这首诗应该是骆宾王离开长安以后,写的诗作,以眷恋楚地的乐曲让人感到怅然若失,感叹自己背离秦关的悲哀。用以涸澈之鱼、惊弓之鸟自喻,表达自己才华横溢,怀瑾握瑜,没有人赏识的不忿。 陈青兕一时间不知怎么评价,这首诗辞藻华丽,一字一句能够感受到骆宾王的才气。 可越是如此,越无法让人共情。 怀才不遇的诗句,陈青兕知道很多事,其中有李白的《行路难》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还有李商隐的《贾生》: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等等都能让读者感受到悲愤,产生共情。 骆宾王的这首诗却少了这份共情。 陈青兕看向下一首诗,是一篇极为少见的长篇诗作《夏日游德州赠高四》:日观邻全赵,星临俯旧吴。鬲津开巨浸,稽阜镇名都。紫云浮剑匣,青山孕宝符。封疆恢霸道,问鼎竞雄图。神光包四大,皇威震八区。风烟通地轴,星象正天枢。天枢限南北,地轴殊乡国…… 还是一样的感觉,用词之华丽,尽显骆宾王的超凡的文采。 可是再美的辞藻,无法掩盖其中的假大空。 他继续看下去。 骆宾王一共拿出来五首诗让他评价,五首诗都是不同的风格。 陈青兕感受到了骆宾王的迷茫。 这位少年天才已经发现了唐诗的固化,在积极求变,只是道理千万条,想要走对唯一的那一条正确的道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需要一代甚至几代人,前仆后继的尝试改变。 正是因为有如骆宾王这样的先驱不断的改变,打破了宫体诗的僵化,粉碎了陈梁六朝的脂粉气。 才有了“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情。 有了“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霸气。 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那俯瞰天地的气魄。 有“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壮丽景色。 哪怕是情爱,一样有“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有“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样优美动人的诗句。 而不是妖娆做作,词藻靡丽的靡靡之音。 骆宾王是先驱,他敢于改变,勇于改变,但很遗憾到最后他都未能成功,只是留下了宝贵的经验。 陈青兕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自己是知道唐诗的发展进程的。如果自己给骆宾王指出一条正确的道路,让骆宾王、卢照邻、王勃、杨炯、陈子昂、刘希夷、张若虚这些改变唐诗的先驱少走弯路,璀璨的唐诗文化会不会提前到来? 越想越是兴奋。 论及才学,陈青兕自问差骆宾王多矣,可他却有着自己的优势先知,能够引领他人走向正确的道路。 他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骆宾王,说道:“骆兄的诗风格多变,似乎陷入了迷茫之中。” 骆宾王兴奋激动,泪水涌现眼眶,说道:“陈先生知我!” 他没有称呼陈青兕为陈县令,而是“陈先生。” 这个时代的诗核心就是宫体诗,以辞藻华丽着称。 骆宾王的才情,他写的每一首诗,每一个字都深奥玄妙,也受到了万千赞誉。 没有人觉得不对,因为在世人眼中诗就应该这样。 诗从来不是寻常人能够理解的高尚文化,是宫里的皇亲贵胄才有资格玩的东西。 唯有骆宾王自己感觉到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他说不上来。 他想要改变,却不知道从何处入手,只能不断地摸索,尝试。而在摸索之中,又不断有人告诉他宫体诗才是最正确的出路。 迷茫,自我怀疑……各种负面想法也由此而生。 作为先驱,最可怕的就是他站在了大多人的对立面,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对是错。 是披荆斩棘,还是顺应这个时代。 直到陈青兕的出现,他的诗就如明灯一样,出现在了答案的尽头。 陈青兕不再犹豫给骆宾王灌输了革新唐诗的思想,告诉他什么才是真正的唐诗。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78章 愿为先生门下先锋大将 第78章愿为先生门下先锋大将 “真正的诗,应该不拘于形式,直书人心最真实的情感,与他人产生共鸣。而非少许人的自娱自乐,堆砌华丽词汇,以寻常读书人难以理解的形式存在。” “可以写真、写实,也可以写虚;可以写景,写事,也可以写情;可舒展抱负,可批评时政,无所不能。” “在下以为真正的一首好诗,不应该只让少数人说好。得让好,最好的诗即便是目不识丁之人,听了也会领会其中意思,感受文字中蕴含的力量……” 陈青兕述说着自己对唐诗的理解与看法。 骆宾王听得是眉飞色舞,大有醍醐灌顶之感,说道:“便如先生的《悯农》,短短的二十字,无任何辞藻修饰,以简单直白的字句,让人心生悲悯,字句间充满了世道之艰难,这便是写实。再有先生以大鹏喻己,以直上九万里表述心中之志,便是夸比……” 陈青兕怔了怔,道:“观光此言深得我心。” 骆宾王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心中诸多迷茫一扫而空,激动说道:“先生对诗文之领悟,震古烁今,一字一句发人深省。观光今日得先生指点,若醍醐灌顶。愿意跟随先生一起,革新诗文,反抗齐梁南朝那骨气都尽,刚健不闻的不正诗风。” 这下轮到陈青兕傻眼了。 不是,我只是给你指一条明路,免得你跟瞎子一样,胡乱琢磨尝试,走错了方向,可没有想过带头冲锋,踏碎南朝齐梁诗歌中绮靡纤弱气息。 陈青兕有一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忙道:“在下人微言轻,焉能担此重任。” 长孙无忌忌惮李绩,也不敢妄动,只能看着自己眼中仁懦的外甥一点一点的收回本属于他的权力。 他转移了话题,问起了朝廷的境况。 “还先锋大将,说得跟造反一样。” 许自牧、富嘉谟皆不擅诗,又知骆宾王对诗的钟爱,故而一直没有插话。 句句都戳武媚的心窝…… 陈青兕在心里嘀咕,看着已经彻底上头的骆宾王,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担心继续说下去,得让人家破腹挖心,以表忠贞了。 故而武媚这个皇后在这一阶段的声望并不差。 自从李治成功废王立武以后,形势异变,庙堂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许自牧这类人自然时常关注,了解的很详细。 而且这个时代的人远比后世看的清楚。 后世许多人都将除去长孙无忌的功劳归于武皇后,觉得长孙老狐狸是折在了更厉害的武则天的手上。 许自牧父亲是三品大员,在齐鲁之地交友广阔。 却不知这个时候的武皇后哪有与长孙无忌叫板的资格? 哪怕是贵为皇后,两人之间也无法相提并论。 历史依旧依照他熟知的轨迹发展。 陈青兕、骆宾王、许自牧、富嘉谟、史务滋都是世上一流之杰,对于天下之事各有看法,各抒己见,气氛也很是融洽。 骆宾王却激情澎湃,说道:“先生不必自谦,正所谓众人拾薪火焰高,星星之火亦可燎原。某虽不才,愿为先生门下先锋大将,还天下诗坛,一个朗朗乾坤。” 果然,面对偶像,再聪明的人,也会陷入魔障。 史务滋也很有眼力见,只是在一旁品茶听两人批评宫体诗,畅谈诗文未来,也令得他人都成了看客。 骆宾王本想在诗文上与自己的人生导师作更深入的交谈,听陈青兕转移了话题,大为遗憾。但听自己的好友许自牧很快接过了话,暗叫“惭愧”,还是先生顾虑周全。自己得先生解惑,却忽略了身旁好友。 武媚为了响应李治提倡节俭的号召,拒绝了江南进贡的绸缎,将皇后裙子上的十三个褶子改成了七个,还效仿长孙皇后积极的筹备亲蚕礼。 陈青兕想知道自己的出现有没有成为那只煽动天下大变的蝴蝶。 长孙无忌的权势很高,在庙堂上的地位甚至可以与三国时期的曹操相比,庙堂百官几乎以他马首是瞻。但他有一致命弱点,就是没有兵权,是一个没有兵权的曹操。 即便二十年后,李治放权给武则天,都给庙堂上的官员骂说牝鸡司晨,何况是现在? 真正插向长孙无忌心窝里的刀是许自牧嘴里的李司空,也就是军方李绩。 李治此番移驾洛阳,也是准备脱离关陇勋贵的核心长安,进一步对长孙无忌的势力动手。 只是夸赞的话从骆宾王嘴里说出来,难免有些不适。 诗文在这个时代是小道,谈论国家大事才是士人聚在一起的主要话题。 毕竟古往今来骂武媚最狠的就是骆宾王,什么地实寒微,太宗妾婢,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 “自李司空倒向陛下以后,陛下接连提拔可信之人,还特别下令重建被毁的洛阳乾元殿与则天门,做好了迁往洛阳的准备。长孙相公失势,无法挽回。”许自牧言语中有些唏嘘,长孙无忌权势滔天,只是短短年余时间,便形势易转,让人始料不及。 陈青兕是单纯的不想在诗文方面细说,然在骆宾王眼中却是顾全场面的表现。 这些事情都是之前的王皇后比不上的。 陈青兕见时机已到,带着几分兴奋的道:“今日我等相谈实在痛快,你们不如多待几日,让某略尽地主之谊。我青溪县山水秀丽,值得一游。邻县的富春江也是一绝,号称奇山异水,天下独绝,也值得一游。他们县令叫姬温,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杰,不过虽相距不远,却无缘一见。” 现在的武则天正全力讨好李治呢。 陈青兕听的非常认真,尽管这些事情与他全无关系,但是很多有用的东西就藏在不经意之间,能否抓到有用的东西,全看个人能力。 是故军方李绩这一站位,李治立刻有了底气,大刀阔斧的对长孙无忌、褚遂良一党展开了攻击。 此番南下江南,有今日会晤,已是无憾,焉能奢望太多? 最让陈青兕暗自捧腹的还是骆宾王对武皇后的态度。 富嘉谟说道:“长孙相公与褚河南行事过于霸道,尤其是褚河南,身为托孤辅臣,却排除异己,陷害忠良,有今日之祸,也是罪有应得。” 很明显,现在的他还不够格。 骆宾王竟夸赞“武皇后出身寒微,知晓人间疾苦,廉洁宽厚,亲事蚕桑,有母仪天下之风。” 陈青兕这话本是对许自牧说的。 不想接话的却是骆宾王,他笑道:“此人是贞观七年的状元,文采尚可,胸怀大志。在下曾受上官秘书少监邀约游玩,他在旁作陪。他人对睦州避之不及,他却主动向秘书少监申请来此为官。不少人笑他愚蠢,某却觉得此人颇有气魄,敢于豁出一切。” 陈青兕眼睛一亮,豁出一切好呀,这不意味着输了就倾家荡产了!!!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79章 粉碎一切梦想 第79章粉碎一切梦想 陈青兕正在消化从骆宾王口中得到的消息。 许自牧也送上了自己的助攻,说道:“家父此前对姬县令也很是欣赏,在往来书信中对其魄力才能赞不绝口。朝廷派遣来的丁役,都调拨给了姬县令。当然在陈县令赴任以后,我那善变的父亲就改夸陈县令了。” 说着他自己就笑了起来,然后说道:“此番家父得知在下是来拜访陈县令,还特地让某旁敲侧听试探一下陈县令是否有新作问世。他老人家对县令佳作的喜爱,可不输给观光兄,尤其是那首《大鹏》更是爱不释手,写了多副表于家中。” 他说完眼中有些期待。 骆宾王更是双眼泛光。 陈青兕诗才无双,就是作品太少,唯有两首佳作,不够喜欢的人塞牙缝呢。 陈青兕对于许圉师印象甚好,除了他对自己颇为关照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将自己的孙女嫁给了李白,是李白的外祖父。 李白一介浪子,到了二十七岁还未曾婚配。许圉师酷爱李白诗句,爱他才华,托孟浩然做媒,将自己的孙女嫁给了李白,成为了他第一任妻子。 这老家伙历史上就对李白的诗很是喜欢,不如借用一下? 如此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很快就给自己否决了。 对许圉师得哭穷,李白一生尽管仕途不顺,可就没怎么穷过。他的诗句都是大气魄,跟自己的理念不合。 不如? 他微微一叹,说道:“春耕来临,吾见村中年长农人岣嵝身躯,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时有感,确实偶得一诗。” 他目光深邃,带着几分悲天悯人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反正已经撸了李绅一首,索性将另一首也撸过来,免得不上不下的。 许自牧听了这首《悯农》,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父亲不止一次抱怨,那位陈县令什么都好,就是爱抱怨哭穷,这首诗似乎又有哭穷的意味,他很期待自己的父亲收到这首诗的表情。 骆宾王却一字一句的琢磨,眼中灼灼生辉。 这首诗太简单太直白了,但就是这种直白简单的字句给人的冲击才是最大的。 尤其是这个时代的诗人都喜欢炫技,他们用华丽深奥的辞藻,堆砌成假大空的宫体诗,华而不实。 反倒是两篇《悯农》,都是用最简单的字句来表述心中想法:上一篇用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来揭露江南的现实,这一篇又将农民百姓一滴滴的汗水与一粒粒的粮食连接起来,用鲜明的形象与现实来揭露问题和说明道理。 差距不可以道理来计。 骆宾王心中暗忖:先生嘴上说人微言轻,实际已经用最好的方式向着那腐朽的东西发出了挑战,我这位冲锋陷阵的将军岂能在先生后面? 炽热的眼中,充满了搞事的意思。 陈青兕莫名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三人接受陈青兕的邀约,均表示愿意在青溪县多逗留几日。 骆宾王心中很是不舍,却也知陈青兕身为一县之长,身负重任,不好过于叨唠,万分不舍的拜别。 陈青兕送骆宾王、许自牧、富嘉谟离去之后,立刻叫来了姜辰:“桐庐县的姬温得到了许刺史的青睐,将朝廷调拨给睦州的劳役安排调往桐庐县。你去了解一下,姬温让这些劳役都干了一些什么。此事要在暗中进行,不许声张。” 姜辰当前还不知道姬温的恶行,但他行事稳重,自不多言,领命去了。 陈青兕眼中闪过一丝喜意,问道:“体乾,上天待我们不薄,天大的机遇就在我们面前,差点就错过了。” 史务滋一脸不解。 陈青兕有心指点史务滋,耐着性子说道:“任何消息都有背后的意义,很多事情就隐藏在微末细节里,就看你能不能发现。” 史务滋赶忙作揖:“学生愚钝,请先生赐教。” 陈青兕道:“武皇后出身寒微,人所共知。陛下为了扶她登位,费了不少的心思。这个武皇后是极其了得的人物,连骆观光这样的人物都赞她有母仪天下之风,远胜废后王氏。陛下登基以后,天灾不断。他一直推崇节俭,只是废后王氏并不配合,最得宠的萧氏也习惯奢靡的生活,并没有起到上行下效的作用。现今皇帝、皇后皆推崇节俭,为此甚至拒绝了江南进贡的绸缎,可见未来一段时间,庙堂上下将会推行节俭之风。” “上行必然下效,皇帝官员如此,京城里的达官贵胄亦会效仿,从而影响江南的丝绸业,以苏绣为最。” 史务滋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见过这种情况,因京城流行苏绣,以至于他们州县乡绅也喜穿苏绣。这苏绣是天下最好的刺绣之一,价格昂贵,乡绅家中明明负担不起,也要买来充颜面。 只要这种风气不在,真正的豪绅或许不会在意,但那些家财不算富裕乡绅,肯定不会买的。 失去了炫耀的意义,豪绅也会适可而止。 “苏绣销量大减,个别专注上等绸缎的商人,会另谋赚钱之法。我们青溪县有免税优势,水资源丰富,交通也算便利,还与桐庐县一并极力发展桑蚕业。丝绸之乡的嘉兴、杭州离我们很近。我们完全可以趁机邀请他们来我们县里建设织坊、染坊,生产丝绸、布匹。” “帝后未推崇节俭之前,他们看不上蝇头小利,现在就未必了……” 史务滋听得是目瞪口呆,即便是现在他都难以想象,只是简单的会晤,怎么能得到这样的消息? 陈青兕眯眼微笑:“此事若成,还有一个好处。姬温在桐庐县发展桑蚕,我们在青溪县开建织坊、染坊,可让他们直接受制我们。本官不屑如他那样施展阴毒的小动作,要堂堂正正的拿捏他。” 这番话自然是对史务滋说的漂亮话。 姬温在长安被冷落了二十年,积累了满腔的渴望来到睦州,不彻底粉碎他的一切梦想,对不起他那恶毒的手段。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80章 教教他,作死的代价 第80章教教他,作死的代价 陈青兕对于青溪县早有规划,聚民分地,种桑养蚕,一步步执行。 接下来就是招商引资。 青溪县最大的优势是战后免税福利,只要县衙的支持,很容易说得商人来县里开设工厂。 古代的商人地位也没有后世那么高,给些好脸色,足以让他们开染坊了。 陈青兕本打算安排好重中之重的春耕,方才亲自处理招商引资的事情,现在意外得知武皇后提倡廉洁,马上意识到这是天大的商机,值得提前行动。 “体乾,你久居江南,可知江南最大的丝绸商是谁?” 史务滋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是针绝赵家。赵家刺绣之术,传于三国孙吴时期,当时孙权感慨魏蜀未夷,欲求善画者使图山川地势军阵之像。时赵家女于方帛上绣出五岳、河海、城邑、行阵,将华夏绣于一锦,针绝之名由此而来。赵家代代相传刺绣神针绝技,至今五百年,深受历朝历代贵胄欢迎,赵家生意也越做越大……” 他知陈青兕用意,说道:“赵家是江南刺绣的掌舵人,他们很多年前便开始只专注上品丝绸,垄断了嘉兴、杭州、湖州的上等真丝。我们的养蚕技术,无法与嘉、杭、湖相比。想说服他们派人来青溪县建造织纺、染坊,并不容易。不如退而求其次,学生认识一位湖州的东家,他的门面很广,主要经营寻常绸缎,更有把握。” 陈青兕微微摇头,说道:“先试一试,不行了,再将他定为后手。” 陈青兕知道史务滋在江南有很深的人脉,不止一次暗思如此人物,竟然泯灭历史,实在可惜。 “县令,属下查到了,姬县令去年夏冬之际修了好几条道路。分别是通往分水、建德两县的道路,以及县里通往各地的主干道。对了,还在前溪的下游处开辟了一条道路。” 他用手指在地图上标着姬温修的道路,陷入了沉思。 身为大唐的百姓在农闲的时候有义务为朝廷服徭役。 姜辰还不知姬温的作为,有些古怪道:“属下也觉得奇怪,桐庐县的地理位置极好,东北方向就是杭州钱塘,北边是临安县,可连接湖州。杭州、湖州皆是江南少有的富庶之地。桐庐县穷困,不去沾两地的财气,反而避开两地,作何道理?” 陈青兕可以肯定,饱受质疑登上后位的武皇后必然会用尽一切手段当好这个皇后。 当然也是因为如此,史务滋并未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华夏历史上的第一位公认的女皇帝,你可以说她皇帝干的一般,外战不行,败师丧地,民生也是一塌糊涂,但必须得承认她高超的政治手段。以女子的身份在男权世界篡位成功,面对一群做梦都想着恢复唐朝的官员,其中还包括狄仁杰这样的绝世人物,依旧能坐稳帝位十五年,直至年老昏聩的时候才给驱赶下台。 姜辰茫然失声。 姜辰这才明白,气得义愤填膺,骂道:“贼子也太狠毒了,完全无视我青溪县妇孺性命,可恶至极。” 苏绣受到的影响足以致命…… 其实他并不知道史务滋在历史上就是一位宰相,只是因为过于方正,得罪了来俊臣,不愿以宰相之身受辱,自尽以正清白。从拜相到自尽,总共不到五个月,是历史上当任宰相最短的一人。 陈青兕并不指望史务滋靠着人脉脸面帮他干成这事。 就拿姬温的阴招来说,如果不是他深知技术的重要,又没有这个时代官老爷的架子,将许王氏请到县里来指点,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陈青兕也不记得他的名,只以为他是历史上蒙尘的明珠。 史务滋对于陈青兕还是很信服的,听他这么说,主动请缨道:“学生在苏州有些人脉,可替县令跑一趟。” 姬温如果没有自身的倚仗,他是不会对青溪县下如此重手。 他在判断分析姬温发展的方向。 睦州最缺的是壮丁。 陈青兕目光落在了前溪下游,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上面,说道:“答案就在这里,前溪下游地处偏僻,为何要特地在这里修一条路。好一个姬温,还真有些本事。难怪他会在蚕种上动手脚,我们是想到一块去了。” 他也知史务滋的顾虑,但很明显史务滋是小觑了武皇后。 黄昏之前,姜辰回到了府衙,带来了陈青兕想要知道的消息。 好钢用在刀刃上,姬温不会浪费这些来之不易的劳力。 这个时代没有人比陈青兕更了解这位武皇后的能力手段。 当然有李红清支持的五万钱,青溪县不会陷入死地。可如果没有这五万钱,青溪县的财政将会崩溃。 类似于苏州赵家这样传承数百年的掌握非凡技艺的商人世家并不能单纯将之当作一个商人。 陈青兕说道:“我晚些写一封信,你帮忙带给赵家家主。如果对方是个人物,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陈青兕忙起身从一旁的置物架上取来了睦州的地形图,平摊在案几上细细观看。 睦州因为战事,朝廷免除了徭役,所需役丁得从邻州调拨。人数少,许圉师还得舔着脸去跟对方刺史扯皮,这些役丁的劳力就显得很是珍贵。 陈青兕跟他说了今日之事。 陈青兕眉头微皱,嘀咕道:“奇怪了,这孙子想干什么?”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从役丁干活的地方,就能分析出姬温规划下的发展方向。 姬温明知睦州的恶劣情况,还要自告奋勇地前来,一定有所依仗,不是简单的易于之辈。 赵家想要维护自己领头羊的地位,必须作出相应的改变。 她提倡廉洁不会是敷衍了事,也不单单她自己以身作则,后宫命妇这些引领潮流的人物都会让她治得服服帖帖,从而让天下人知道武皇后可以与长孙皇后相提并论。 “不急!” 这就是机会。 陈青兕却是大笑:“这不就是撞上咱们枪口上了?前溪这里水资源丰富,最适合建织纺、染坊。去年一年,桐庐县极力发展桑蚕,目的就是在此。杭州、湖州都盛产丝绸,桐庐县争不过,所以他的倾销目标是宣州、婺州、衢州还有歙州。” 对于姜辰,陈青兕没有那么保守,一拍案几道:“那就让我教教他,作死的代价。”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81章 天助我也! 第81章天助我也! 桐庐县。 姬温正在伏案处理县内事务,看着各乡村统计上来的桑蚕数据,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我姬温连得上天庇佑,此前不顺,定是上苍对我之考验。苦尽甘来,便在今时。” 他连续说了两个“天助我也”,来感慨自己得上天庇佑。 姬温前半生可用命途多舛来形容,他出身寒门,与陈青兕一样,在世家举办的学塾中读书成长。他比陈青兕出身更好一些,不用花时间农忙,养活自己,能够将所有时间都用在读书上。 他成绩名列前茅,但因出身问题,并不得看中,还受人欺辱,一气之下入京赶考,想要凭借自己闯出一片天地,让那些笑话他的人知道,莫欺少年穷。 姬温如愿以偿高中状元,只是这个时期科举不够完善,状元并不值钱,也就比隋朝时期,需要五品大员推荐有资格参加考试的情况要好一点。 因制度的不完善,姬温这个状元并未得到认可,只是在长安籍籍无名担任一小官,直到遇上了上官仪,来到了桐庐县。 其实姬温初到桐庐县的时候,心情也如陈青兕一样,拔凉拔凉的。 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求神,乞求老天爷莫要将灾难降临在桐庐县。 全县老弱妇孺占据七成,没有一点抗灾自保能力。 风调雨顺还勉强苟活,一旦天公不作美,来个水旱雪寒之灾什么的,得死一片人。 得老天垂怜,睦州自陈硕真起义失败以后,一直风调雨顺,境内因战乱留下的老弱妇孺得以安稳度日。 姬温求了一年半,终于在今日取得了令人欣喜的成绩。 经过一年半的发展,今日县里的桑蚕迎来了大爆发,只要依照计划行事,桐庐县能自己生产绸缎,自给自足,从而渐渐摆脱贫穷。 姬温喜不自胜,甚至有些忘形,似乎看到了大好的前程在向自己招手。 长史计涛求见的消息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 “进来!” 姬温让自己冷静下来,绷紧着脸,作出严肃姿态。 计涛大步入内,表情愉悦,说道:“赵东家对于我桐庐县的情况很是满意,决定返回苏州向他们家主汇报此事。从赵东家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对桐庐县的环境情况非常中意,此事可成。” 姬温得意笑道:“我们的出现,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当然可成。” 计涛赶忙拍自己上司的马屁:“苏州赵家号称针绝,靠着祖传的刺绣绝技,成为苏绣独一号招牌,向来孤傲。姬县令居然能够说动他们,实在了不得。能够追随县令,实乃在下福分。” 姬温很是受用,说道:“这也不全是本官的功劳……”他故意停顿了会儿说道:“是京师传来的消息!” 这是故弄玄虚。 姬温初次南下江南,购买了江南的特产苏绣送给上官仪。 上官仪收到苏绣也给他回了一封信,信中让他争取尽快干出成绩,好有理由将之提拔调回京城,还特别感谢他的礼物。 姬温大受振奋,第二年又送了苏绣。 这一次同样收到了上官仪的回信,不过信中内容却反常的让他以后送礼不可送苏绣,尤其是不能送给别人。 上官仪也在信中说明了原因,帝后两人崇尚节俭,武皇后威压后宫诸妃朝臣亲眷,遏制京师攀比之风,四品之上贵妇不敢穿锦绣华裳出门。 姬温听此详细消息,也联想到了苏州赵家将面临的困境。 四品之上贵妇不敢穿锦绣华裳,四品以下的更不敢了。 苏绣这样的奢侈物,少了炫耀攀比的意义,结果如何不言自喻。 姬温原本也没有以赵家为目标,既然得知了京师的情况,提高了目标。 他故意说得含糊,就是给自己的属下一种我后台很硬的感觉。 计涛果然露出憧憬姿态,臣服之意更甚。 姬温顿了顿说道:“青溪县情况如何?” 计涛道:“他们已经中计,对我们提供的蚕种赞不绝口,还特地派人来要求多提供一些。” 姬温眼中闪过一丝喜意。 他选择睦州桐庐县,目的就是想干常人所不能之事,若是让青溪县轻易成功,他又怎能鹤立鸡群? 在睦州这战乱刚停之地,不能出两个能臣。 “记住了,这次也是一样,给他们都是处理过的蚕种。事后发生问题,也是他们自己愚钝,存储出了问题,才会导致所有蚕种存有各类问题,与我们无关。我们自身的蚕种,可都好好的。” 计涛心中凛然,心知自己这位上司是要青溪县死无葬身之地,肃然从命。 苏州。 从桐庐县做实地考察的赵泽马不停蹄的返回族地。 经过多年发展,苏州赵家分为两门。一门主技术,一门负责商贸。 管技术的属工,后辈子孙是可以入朝出仕,负责商贸的地位虽低,却掌控着经济命脉。 两门一重名,一重财,彼此相辅相成,也铸就今日针绝赵氏今日辉煌。 族地繁华热闹依旧。 赵家的危机并未显现,知道消息的人并不多。 但从各方反应来看,已经有人准备后手。 赵家是苏绣的卫冕之王,江南第一针的名号早就让人垂涎三尺。 以赵家的底蕴并不足以因为一时困境就垮塌,但一骑绝尘的他们并不想给身后的人有任何追赶的机会。 在他们赵家人眼中,苏绣是赵家人的苏绣,不是苏地的苏绣。 正好相反,在苏地人眼中苏绣是苏地的苏绣而非赵家人的苏绣。 苏地的其他丝绸工商已经联合,防止赵家因上品市场的衰弱而抢占他们把控的中下品市场。 赵家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选择开战,独斗群豪,另一条另辟蹊径,开拓别处市场,以填补赵家损失,维持崇高地位。 商人不过求财,哪能轻易开战。 赵泽作为赵家商门核心骨干,很轻易就见到了家主赵俊卓。 简单寒暄。 赵泽汇报起了桐庐县的收获道:“桐庐县姬县令是位人杰,他筹谋准备一年半,就等今日。只要我们派遣族中好手前往桐庐县,万事顺遂。桐庐县还有三年免税政策,足以供我赵家立足崛起,此事大有可为。” 赵俊卓认真的听完赵泽的回报,并未说什么,只是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82章 两县格局,一天一地 第82章两县格局,一天一地 青溪县。 骆宾王、许自牧、富嘉谟三人在周边游玩了六日。 湖上泛舟,江畔垂钓,山脚狩猎,轻松惬意。 得陈青兕指点,骆宾王对于诗文有了全新的了解,灵感来时,提笔作诗,虽未能完全改变诗风,却也大有精进,心情大好。 富嘉谟也略有所得。 唐朝的散文也承六朝余风,尚徐庾体,轻艳绮靡。富嘉谟深以为恨,以经术为本,崇雅黜浮,渐趋雄迈,自成一派,也是一位秉持扫去六朝艳气的人物。 故而杜甫后世为他们写出“举天悲富骆,近代惜卢王”的字句。 许自牧则文采比不过二位,一心游玩,反而最是畅快。 这日骆宾王正在酒肆中会友。 骆宾王本就是婺州人,在婺州有不少亲朋好友,都是地方上的名士。 他们得知骆宾王在青溪县,本打算为了迎接他,举办一个诗会。 结果一连多日,发现骆宾王并无南下之意,反而在青溪县久候。 一行人索性北上来寻,顺便也拜会一下,名望日盛的青溪县县令陈青兕。 看着阔别多年的好友,骆宾王也很是开心,早年穷困,生活无以为继,不少故友慷慨解囊,助他渡过难关。 听说故友诗会安排,骆宾王登时来了精神,带着几分兴奋的道:“诗文赴会甚好,只是换在青溪县举办如何?这里山明水秀,更有青兕先生坐镇,文气最盛,最为合适……” 好友之一的张弘先是略显尴尬。 他们此次组团而来,是带着任务来的。 古代地方官员除了负责民生以外,教化也是一大功绩。 比如组织个诗文赴会等等,不过诗文赴会需要文坛的领军人物坐镇,方能传扬一时,都是一群小角色,有什么用? 兰亭盛会为何千古流传? 还不是从上至下都是千古流芳的人物? 骆宾王此时已经有了一定名望,正是镇场面的不二之选。 哪里想到骆宾王在青溪县不舍得离去了。 张弘见骆宾王对于青溪县那位传说中的陈县令发自内心的崇拜,心中也有些好奇,放弃了来意,说道:“那就依观光的!由你定个时日,来场盛会。” 骆宾王沉吟片刻,说道:“不妨定在今夏,青兕先生最近忙着春耕之事,无暇他顾。此番盛举若无青兕先生,不免少了一半风采。” 骆宾王一脸振奋,大有聚英豪于青溪,高举义旗,号令群雄一同造反的意思。 ********** 桐庐县。 今日姬温早早洗漱,整理衣着,乘坐车轿,与县中长史以及两位功曹一并出城迎接苏州赵家远来商谈契约之事。 姬温其实打心底的瞧不起赵家这样的工商世家,只是事关自己的前程,却也不得不屈尊来迎。 但县令的架子他还是揣着的,人就坐在马车上,并没有下车轿。 直到计涛兴奋高呼:“来了,来了,赵家人来了……” 姬温掀开车帘,驻足眺望,远处一群人浩浩荡荡向此处行来,预估一下足足有三百人之多,将建工坊的工人都一并带来了,显然诚意十足。 姬温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在壮丁稀少的桐庐县,多出那么多人,能够缓解壮丁严重不足的事实。 孤儿寡母极难带动消费,壮丁是刺激消费的主力军。 看着对方如此有诚意,姬温勉为其难的下了马车,屈尊上前。 “东家,前面姬县令与计长史领着县里乡绅等候多时了……” 赵泽眉头微皱,眼眸中却有一丝惭愧,但只是片刻,收拾了心情,抬手制止了大部队的前行,对后方说道:“你们先去青溪县,我随后即来!” 桐庐县位于苏州至青溪县之间是必经之路。 赵泽扬鞭策马上前,至百步外下马步行。 “姬县令、计长史!” 赵泽在桐庐县做过调查,与姬温、计涛以及县里乡绅都有过接触往来,很是熟络。 “让姬县令、计长史久候,赵某惭愧!” 赵泽深深作揖,行了大礼。 姬温对于赵泽此举很是满意,说道:“赵东家作了明智的决定,桐庐县绝不会让赵家失望。” 赵泽欲言又止,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丢姬温颜面,只能尴尬赔笑。 姬温热情邀请赵泽入县,说道:“本官已经备好酒席,赵东家随我入县细谈。” 赵泽哪好意思入县,只能硬着头皮道:“姬县令、计长史,还请借一步说话。” 赵泽将两人请至一旁,作揖道:“合作之事,赵某可以做主,贵县所有蚕丝,依照约定优劣分为三等,我赵家全收,比约定价格多添一分利,可立定契约。至于织坊、染坊一事,我赵家另有打算。” 姬温两眼一黑,他辛苦谋划,可不只是为了出售蚕丝。 计涛神色大变,低呼道:“赵东家,为何食言?” 赵泽忙道:“计长史误会了,赵某从未答应什么。只是受到县令、长史热情款待,桐庐县也确实适合我赵家发展需要。赵某确实也倾向于贵县建造工坊发展,故而言明回苏州与家主商议此事。一直以来,桐庐县确实是我赵家第一选择,连赵某也以为此事八九不离十了。直到前些日子,家主收到了青溪县陈县令的一封信……” 听到赵泽这话,姬温掩盖不住终于压抑的怒火,低吼道:“是陈青兕让你们改变了主意?” 赵泽并不知彼此恩怨,有些诧异,却也没有解释什么,说道:“陈县令信中的内容,在下不便透露,只能说家主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姬温目光中透着熊熊怒焰,一字一句道:“凭什么?本官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赵泽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对方如此隆重的接待自己,心中有小小的内疚,但听姬温这般话语,不再给情面,说道:“我赵家的决定,何须跟伱解释?” 计涛忙道:“赵东家,县令一时怒火攻心,还望见谅。只是我等实不明白,青溪县不以桑蚕为主,其县令到任不满半年,县内元气远未恢复,怎么就比我们更好?” 赵泽看了一眼姬温,说道:“两县格局,一天一地。这根本不存在选择的问题……” 姬温只觉得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83章 显而易见的差距 第83章显而易见的差距 赵泽自认为自己已经说的很婉转了。 然而在姬温耳中依旧是赤裸裸的嘲讽。 什么叫“两县格局,一天一地”,这不就是明摆着说他姬温跟陈青兕一个是天生的彩云,一个是地上的烂泥? 姬温最忌惮的就是陈青兕,最敌视的也是陈青兕。 让陈青兕抢了自己最关键的杀手锏不说,还受这种侮辱,对象还是他最瞧不起的低贱商人,哪里受得了这般刺激。 姬温咬牙切齿道:“言而无信的奸庶,安敢辱我!” 赵泽脸色也是大变。 姬温嘴里的“奸庶”,戳中了他心底的痛。 唐朝商人地位低下,从商者不能拥有官职不说,对于商人的衣着以及各种礼仪都有十分严苛的规定。 尽管他们赵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很多人因为钱财都会给他几分薄面,甚至有求于他。但那股藏在眼皮子底下的瞧不起,却如刀子一样刮着心。 为了生意为了家族,赵泽也是能忍则忍,但很明显姬温这个七品小县县令不在此范畴。 赵泽轻哼一声针锋相对:“姬县令真以为天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将天下人当成傻子了?你心中的那些算计没人看得出来?赵某也算见多识广,首次见姬县令如此功利自私之辈。睦州百姓应当庆幸,来了一个陈县令,真让你这种人得逞,睦州百姓之难。” 他看都不看姬温一眼,对着左右为难的计涛行礼道:“计长史,这些日子承蒙招待,赵某承诺有效,贵县所有蚕丝,我赵家愿以高出市面一成的价格收购。” 赵泽在桐庐县的这些日子主要是计涛负责招待,一码归一码,他对计涛这个长史还是有好感的。 计涛正想说两句好话。 姬温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底的想法让赵泽窥破,恼怒道:“这个不用赵东家费心,赵东家还是管好伱自己的事情吧,不要到头来后悔,反而来求本官……” 赵泽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在下告辞了!” 他很有风度的作揖离去。 姬温看着带着些许不屑一顾的赵泽,双拳捏的发白,牙齿缝里蹦出三个字:“陈青兕。” 计涛已经六神无主,他作为主要执行人,深知桐庐县为了今日付出了多少,计划一旦无法顺利实施,将会产生可怕的连锁结果。 “姬……姬县令,现在如何是好?” 姬温道:“少了赵家,还不能成事了?哼,就看谁后悔。青溪县连基本供应都不足,凭什么与我们争?真以为江南丝绸就他们赵家一家不成?” 他想到了那些动了手脚的蚕种,森然的笑着。 赵泽没有将姬温放在心上,满心期待与青溪县的陈青兕第一次会面,见一见能写出那么详细的策略书的人,到底长了几个脑袋。 很快他就见到了,当然与正常人一般无样,只是比他想象中的要年轻俊朗一些。 并不在县城里,而是桃村。 赵泽也不意外,陈青兕在信里写的清清楚楚,桃村未来将会成为一个作坊区,除了他们的织坊、染坊以外,未来还会有酿酒作坊,各种生活工坊。 “桃村这里距离县里很近,往西走十里即到,很是方便。村里的屋舍都是现成的,北面是居住区,南边是各种作坊,织坊、染坊的污水排入河中的话,工人生活也不会受到影响。” 陈青兕介绍这桃村的情况,然后说道:“北边的干道直抵桐庐县,今夏农闲时,本官会安排百姓将这条道路好好修整,便于桐庐县的真丝能够尽快运到。” 赵泽听到这里,再次想到姬温,摇头说道:“此事当下不急,与桐庐县的会谈并不成功,他们暂时不会将真丝卖于我们……” 陈青兕怔了怔,说道:“如此利好之事,他居然不同意?” 他想着这些日子,自己收到关于姬温的消息,大悟道:“原来如此,想来还是因为本官之故。” 赵泽摇头道:“与陈县令何干?在下走访桐庐县一月,对于姬县令的为人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的心胸格局,注定无法成为一个可信的对象。反倒是陈县令,您我只是初见,在下便知县令值得信赖。” 姬温为人极度功利自私,他对于桐庐县的布局规划仅限于桐庐县,对于周边地区甚至于有封锁之意,避免财富外流。 姬温想要将桐庐县打造成乐土的同时,有意无意的打压周边村县,以拉开两地的发展差距,以此来向世人展现自己的才华价值。 这种行为无可厚非,赵泽也不在乎,但面对这样的人,他是不敢轻信的。因为太没有底线,对方很可能在离任之后,将他们卖了,造成一个桐庐县有他是乐土,无他是废土的情况,进一步体现自己的价值。 他是那种自己独享殊荣,不在乎百姓死活的人。 陈青兕却不一样,他对于青溪县未来十年有完整的规划,而且不仅限于自己的青溪县,还能将好处向四方扩散覆盖,让周边的县城也能享受到好处,从而成为多县的领头羊,发展前景一片光明。 陈青兕或许没有他们看到的高尚,可是他将自己的荣誉跟百姓的生活联系在一起,哪怕日后他离任不在了,也会留下深深的烙印。 彼此的差距就显而易见了。 赵家此次另开商路,可不是一时兴起,是为家族长久发展,毫无疑问选择前途更加光明的青溪县。 陈青兕漫不经心的皱眉道:“那可就不好办了?以本官对姬县令的了解,他不会轻易罢休,会从别处邀请人填补赵家空缺。此地市场尚可,可供一家吃饱,再来一家便有些产量过剩。” 赵泽却道:“这个陈县令亦不用担心,无人有这胆子。我赵家独尊江南多年,可不是随意让人欺负的。” 赵家一直垄断上品苏绣市场,此番上品苏绣受到打击,其他商家担心赵家反过来抢占他们市场,联合起来情有可原。 赵家不愿开战,两败俱伤,特地另开商道。 这还有人来抢,等于直接宣战。 赵泽还巴不得这样,他们哪能够名正言顺的反攻…… 陈青兕得到这句话,心里也舒坦了,期待未来拿捏姬温的每一天。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84章 不必留情,全数斩杀 第84章不必留情,全数斩杀 陈青兕听出了赵泽语气中对姬温的不满,知道其中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抢了姬温吃到嘴里的肉。 从姬温的布局中陈青兕分析出姬温有在桐庐县建织坊、染坊的目的,但不清楚姬温通过与上官仪的书信,了解长安的一些情况,从而放弃了原定计划,也选择赵家。 只是发展桑蚕引入织坊、染坊本就是陈青兕计划中的一部分,两个县情况一样,发展的方向相同,又有蚕种之怨,自是动了拿捏姬温,与之竞争的念头。他不确定姬温打算引进哪家的纺织技术,但只要自己说动最强的赵家,便能让对方的一切计划告吹。 寻常的豪绅的作坊,哪能跟赵家相争? 故而陈青兕根据后世的经验,写了一封青溪县未来的规划前景,将青溪县位于新安江要道,水陆便利的优点,以及赵家在县里开设工坊将会得到什么政策上的优待,乃至于建造古代作坊工业区的设想等等,以此来说服赵家入驻青溪县。 陈青兕相信这个时代不可能存在第二份这般严谨详细的发展规划方针,但凡赵家有重新扩展商路的心思,青溪县就是不二之选。 果然在史务滋将信送达苏州赵家以后,当天赵家就给出了回应,愿意接受邀请,配合青溪县发展复兴。 陈青兕与姬温最大的差距就是底线。 姬温可以为了自己独享美名,打压蒸蒸日上的青溪县,在没有任何矛盾恩怨的情况下,可以无下限的在蚕种上做手脚,断一县百姓生计。 妇人忙道:“那可不行,您的身体可金贵着呢。春雨最易惹上风寒,真急着赶回县衙,妇人家里有蓑衣,穿上蓑衣再走,回头使人还我便是。” 果然发现随行之人行动古怪。 真要说这样,那就是取死有道了。 陈青兕如此想着,继续领着赵泽参观桃村。 陈青兕却不会为了对付姬温而蔑视桐庐县百姓生死,由始至终,他针对的就是以姬温为首的桐庐县官员,而不是桐庐县的百姓。 李红清自从发现战乱之地,人牙子猖獗,便放下手中的一切,全力对付人牙子。 匡正早已习惯被人忽视:“不用管我,我身体壮!” —— 春雨不大,却是持久,一直到深夜还在滴滴答答的下个不停。 正想尽快赶到县衙避雨,左近跑出来一妇人叫道:“陈县令怎在这雨下淋着,快到屋里来。” 李红清并没有鲁莽行事,而是暗中观察让可信之人监视,终于摸到了一条线索。 陈青兕拗不过朴实的百姓,穿上了她找来的蓑衣。 陈青兕刚至县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而落。 来到一处山坳外,瘦小如猴的黑影,轻声道:“红女侠,前面就是贼人的巢穴,经过几天的观察,里面大概有三四十人,还有二十多位孩子。” 赵泽一路环顾四方,听着陈青兕的介绍,眼眸深处有着一定的感动。 他们赵家来的每一个人都得到了合理的安排,甚至连微不足道的生活环境都特别关注。 陈青兕本想与赵泽多聊一会儿,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乌云转眼即至。 在雨水的掩护下,此时二十余人佝偻着身子,在黑夜中快步前行。 又是生活区,又是工业区,加上县城里的居民区农业区,未来青溪县十年发展都在其中。 但各地孩童丢失的情况依旧常有发生,李红清也一直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陈青兕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跟随自己的匡正。 在他们的帮助下,李红清清理了不少人牙子。 她想起了虬鬤客远走海外,也是因为江湖人不好控制,他若起事,便是诸侯,得定规矩,不忍对自己兄弟动手,这才离去,于是留了一个心眼。 陈青兕见状,约好再聚之日,策马离去。 直到那一天,她来青溪县送钱,回程时突然想起陈青兕的话,江湖人凭感觉来定善恶,故有行侠仗义之大侠,也有道貌岸然之徒,更有大奸大恶之人…… 只是现在来看,姬温未必会将县里的蚕丝卖给青溪县。 这个时代的商业属于贱业,尽管有不少县官为了自己的政绩,放下身份来求他们出钱出力。但大多都是出了钱就好,其他细节方面得下面人自己来干,没有如陈青兕这样规划的那么细的。 为首一人瘦小如猴,脚步却无比轻快,在前领路。 雨水打在她的蓑帽上,发出微不足道的碰撞声,雨帘顺着帽檐而下,秀美的双眸透着怒火。 就陈青兕现在的表现,几乎可以确定,他在青溪县待不了几年,便是如此,依旧作出了长期的规划,确实如传言一般可敬。 “好!”陈青兕要的就是效率,说道:“两个月后,本官亲自来为赵东家贺。” 陈青兕从未想过断桐庐县的百姓的生路。 妇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面对陈青兕如此安排,赵泽也重重地拍起了胸膛,说道:“就冲着陈县令的这番安排,两个月内,在下让织坊、染坊竣工生产。” 她不由分说就拉着马,向院子里走去。 陈青兕并不认识来人,只能道:“这里离县衙不远,冲回去就是了。” 虬鬤客昔年是江南第一名侠,在江南很有威望,各地的江湖中人看在虬鬤客的面子上,都愿意卖面子给李红清。 妇人不好意思惊讶道:“匡差役怎么也在?那可如何是好?我家只有这一身蓑衣……” 从他的身上,赵泽也感受到了久违的尊敬,并非因为钱,而是对他本身的尊重。 被称为红女侠的人正是李红清。 她跟着虬鬤客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的地方豪强,也认识了不少的人。 趁着睦州、婺州、歙州战乱动荡,骗抢孩童的最大的人牙子居然是一群由江湖人组织贼众,他们凭借出色的武艺,游走各地,为非作歹。 李红清深吸了口气,说道:“有一书生曾说,他对人牙子最大的仁慈就是没有扬了他的骨灰。一个读书人,尚且如此,我们江湖人还能弱于他不成?不必留情,反抗者全数斩杀。”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85章 红女侠,听我一言 第85章红女侠,听我一言 “轰……” 沉闷的雷声在天空炸响,雨水哗啦啦地落下。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雨夜中隐隐传出。 左丘策猛然睁开双眼,第一时间伸手握住枕边的黑铁砍刀,安心的感觉涌上心头,粗狂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微笑,几个箭步冲出了帐篷。 一道闪电划过。 数十位身披蓑衣的黑影挥动着刀剑,在山坳里厮杀。 这大雨天又湿又冷,大多人都缩在帐篷里睡觉,突然受袭,准备的不充分,面对狠下杀手的江湖人被杀的节节败退。 左丘策双目圆瞪,狰狞怒喝:“哪里来的贼子,敢惹你左大爷!” 他人如猛虎下山,扑向最近的一人,手中的大刀劈砍而出。 强烈的劲力划破细细的雨丝,刀上的水迹随着力量激射而出,好似暗器一般飞出。 蓑衣侠士挺刀格挡,手臂竟震得僵硬麻木,右手完全失去知觉,大刀飞出丈余。 左丘策反手一刀,偌大的脑袋冲天而起。 一道黑影袭来,速度极快,顷刻间就撞向左丘策的胸口,黝黑的利刃直刺胸膛。 左丘策冷哼一声,不管不顾,身子微倾,手中刀柄向下猛击。 这一招是以伤换命。 左丘策深知使用分水刺之人必定极擅贴身肉搏,加上对方身形如此迅猛,出其不意,自己真要躲避,必落下风。 高手对决,生死一瞬。 黑影一个勒斗,滚向了一旁。 在这种时候还能怪招闪躲,左丘策脑中立刻想到一人,奔雷猴樊川。 “樊川,爷爷记住你了!” 樊川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不敢再次上前,眼中对于左丘策忌惮甚深。 左丘策本想去找樊川的麻烦,这只猴子天赋异禀,身形短小,四肢却是修长,动作迅猛快捷,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藏身暗处,最是麻烦。 猛然间,左丘策神色大变,又一道黑影逼来,刁钻的剑影随着黑影杀至。 他身形一退再退,一口气后撤三丈,剑影却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又一道闪电划过,纤细的身影出现眼前。 李红清! 左丘策一时挣脱不开剑影,只能再退,足下踩到一块石子,一脚飞出,将石子当作暗器射向李红清,暂缓她进攻刺来的长剑,方才得了喘息之机。左右看了一眼局面,心知这些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自己也可能命丧于此,破口大骂:“臭娘们,要不是忌惮虬鬤客,老子早将你送给义父。” 李红清并不理会,手中长剑切开雨幕,分刺左丘策胸前三处要穴。 左丘策不敢大意,黑铁大刀胸口弯臂挥出,画了个半圆,重击在李红清飞刺来的长剑。 李红清知对方膂力惊人,劲力吞吐,也收放自如,意图强行磕开自己长剑,好乘虚而入,转刺为削,避开大刀往他的腿削去。 左丘策不慌不忙,运聚手劲,黑铁大刀在他手上轻若无物,斜斜削往变招而下的长剑。 左丘策一边出招,嘴里还口吐污言秽语:“义父最喜妙龄少女,伱这样的是他最爱……” 他本打着用言语触怒对方失去理智,岂料李红清一言不发,手中长剑却是绵绵不绝,一剑快过一剑。 左丘策咬牙硬撑,明显已落下风。 其实纯以武艺而言,左丘策一身绝技并不输李红清,但情形如此恶劣,若不及时抽身,定命丧于此,又有樊川这种善于奇袭的好手在暗处,不敢全力应对,以至于连连受挫,只能被动防守,期望靠着嘴遁,抢回优势。 这时樊川身形闪过,他并不近身,只是急进急退,自己在玩猴戏。 左丘策却不敢不分心他顾。 本来高手过招胜负就在一瞬之间,左丘策心神受到干扰,手脚更是不济,急忙叫道:“红女侠,听我一言。” 李红清长剑划过咽喉,甩了一个剑花,血与水挥洒而出,看着捂着喉咙,瞪圆眼睛的左丘策说了第一句话:“呱噪!” 樊川这时才肃然上前,手中分水刺补了一下,方才踹了踹地上的尸体道:“这家伙是谁?怎么对我们如此了解?” 李红清扫了一眼四周,见战事已经结束,贼子尽数歼灭,说道:“知道这种的畜生名字作甚?还脏了耳朵。” 在调查人牙子的过程中,李红清也了解了很多被拐童男童女的最终去处。 被拐的童男童女们会根据模样分做三六九等,上等童男童女一般卖入大户人家,命运相对好一些。但其中绝大多数的都给卖到青楼妓馆成为他人泄欲玩具,男女皆是如此。最惨的是品相不佳的童男童女,童女略微成长以后,卖给深山老林偏远村庄沦为一个或多个黑户繁衍后代的工具,童男则会断一手足,成为各地青楼妓馆里最让人瞧不起的龟公。 李红清对此是深恶痛绝,但凡遇到绝不容情。 李红清说道:“不是还有孩子吗?怎么没有看到……” 樊川也想起了正事,说道:“我去找找!” 他手脚很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过了大约盏茶时间,传来了一声“找到了”的欣喜声音。 在山坳的最深处,有一个人工开凿的山洞。 三十多位孩子若牲口一般,给绳子串联着,正拥挤在山洞一角,瑟瑟发抖。 也不知贼人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些孩子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无助,恐惧…… 樊川暗骂了一句,问道:“这么多孩子,怎么处理?” 依照原来的法子,他们都是暗中交给地方官府或者仁善乡绅,由他们帮着寻找家人。 可这一次这么多孩子,可不容易解决。 李红清想了想道:“还是交给官府吧……”她想了想又道:“这里是桐庐县?也不知县令为人如何,还是通知青溪县的陈县令,陈县令为人可靠,会善待这些孩子的。” 樊川颔首道:“我也听过陈县令的名号,确实是为数不多的好官,这里人牙子猖獗,却少有青溪县的孩子,可见一斑。要是人人都如陈县令一样,哪里用我们插手这等事情。” 李红清说道:“我去给孩子们找些吃的,就劳烦樊叔跑一趟。” “得嘞!”樊川很利索的领命而去。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86章 救助 第86章救助 雨过天晴,空气格外清新。 鸡鸣时分,青溪县的府衙上空突现红霞。 刚猛霸道的一刀挥出,陈青兕手持唐刀,表情肃穆,大有一代宗师风采。 “怎么了,怎么了?哪里起火了?” 浅言惊惶失措跑来,东张西望的。 陈青兕收刀站立,说道:“大早上的大惊小怪作甚?” 浅言左右环顾,说道:“妾在厨房里淘米熬粥,就见这里闪了一道光……”她用劲吸了吸鼻子,道:“刚刚还有道着火的味道,现在怎么没有了?” 陈青兕一本正经道:“看花眼了吧,我一直在此练刀,可没见什么异常。” 浅言搓揉了一下眼睛,说道:“那可能是妾看花眼了……” 她走的时候,还是左顾右盼的,有点不信自己真看花了眼。 他不嫌丢人,陈青兕更不在乎。 陈青兕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也不知李家娘子可否受伤? “匡哥儿,你派人在山坳里搜搜,孩子应该在里面。另外这山坳不小,看看有没有路,能够绕过这里的,让孩子们看到这里的情况不太好。” 陈青兕先表明了身份,也没有隐瞒详情,说道:“有一伙江湖豪杰袭杀了一伙贼人,救了这些孩子,特地通知了本官,现在领他们回去,为他们寻找家人。” 就是位于天目山南段山脉的一处高峰,形状很像一个元宝,也有些像野兽的鼻子,可能就是狮子鼻头的源来。 仅从现场就能看出,昨夜的搏杀是多么激烈。 青溪县从他们嘴里抢肉的事情已经传开,里正自是想要抢回来。 贼人藏匿在他的境内,他这个当县令的毫无察觉,反而让江湖人赚了名望。 十刀一过,陈青兕顿觉气力不济,十一刀虽挥出,威力却是大减,整个人好比百米冲刺一般,汗如雨下。 “县令,县衙外来了一人,说什么红女侠在狮子鼻头山下山坳救了三十余童男童女,让县令带人去领。他话说完就走了,属下想要问个明白。对方跟猴子一样,翻墙过户,一下就寻不到影了。” 里正吓得赶忙让开。 他一刀快过一刀,一刀猛过一刀,“刷刷刷”的破空声呼啸不绝,杀伐霸道。 陈青兕笑着拍了拍匡正的肩膀,让他去叫人了,自己转身去了旧书房。 直到匡正一脸肃然地快步而来。 这群畜生,可不想为他们收尸。 匡正点了点头,但迟疑道:“会不会有诈?” 狮子鼻头耸立在青溪县、桐庐县之间,若以严苛的界限来说是属于桐庐县的。 他与李红清的关系知道的人不多,李红清一直在针对人牙子他也知道,不存在有诈。 陈青兕与萧妙宸住进了主卧,书房也搬到了原来的地方,旧书房就让陈青兕直接征用,捣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当他走出旧书房的时候,匡正也集结了十五名差役,一行人向着狮子鼻头方向行去。 最后他们沿着山坳的边角,领着三十余孩子绕了一圈,离开了此地。 陈青兕笑道:“在天目山那边,具体归属于我青溪县,还是桐庐县,本官也不清楚。不过人家通知的是本官,那应该是我青溪县的了。好了,走!” 陈青兕暗暗沉吟:“李家娘子说这套唐军沙场刀法得经过战场淬炼,方能成功。应该就是指现在情况,无法合理的掌控劲力。拿人喂刀,收不住手,不拿人喂刀,又掌控不了力量,陷入了死局。” 陈青兕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他天天闻鸡起舞,简单的沙场刀法练得丝滑顺畅,一套刀法练罢,气定神闲,但他自我感觉并不是很好,有种练习庄稼把式的味道。 曝尸荒野,为野兽啃食是最好的归宿。 “你去召集一些人来县衙集合!顺便买一些胡饼,这么早应该都没吃早膳,本官请了。” 匡正肃然立正:“县令放心,属下拼了命也会护您周全。” 华夏这边并没有狮子,也不知这狮子鼻头的名字怎么来的。 府衙经过县里百姓的修缮,已经恢复了原貌。 他压根不理会里正,不让他拖延时间,策马向前。 陈青兕一副很放心的模样。 姬温若是敢闹,那再好不过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确实自己得救了。 陈青兕并没有见到李红清,他来到指定山坳的时候,山坳里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地的尸体,还有跟雨血混在一起的血迹。 离狮子鼻头最近的是桐庐县的白江里。 里正眼珠子一转,问道:“却不知在哪里寻得的孩子?” 只是这送上门来的功绩,陈青兕可没有赠予他人的想法,何况对方还是敌人。 在陈青兕的眼里,姬温从来都不是对手,只是对立面的敌人…… 他现在一刀挥出,不知当使多少力气。刀刀全力挥砍,不能持久,但收力挥舞,又发挥不出刀法的威力。 陈青兕摇头失笑,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只能用江湖人不习惯跟官衙打交道来解释。 里正是一位六十余岁的老者,领着一群村民前来询问情况。 沙场刀法,似乎让自己练成了花架子。 陈青兕不知自己未来会不会上战场打磨刀法,但为了提升自保之力,还是锲而不舍的练习。 果然,唯有在战场上拼杀的身经百战之士,方能熟练的驾驭这套战场刀法。 陈青兕看了一眼手上的唐刀,继续练习。 陈青兕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全力一刀劈出。 陈青兕只好停下来安慰,又将吃剩下的胡饼让孩子们填填肚子,安抚好了再行赶路。 “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们?” 只要到了青溪县,陈青兕才不管事件是哪里发生的。 他们一行人大大小小浩浩荡荡,无可避免引起了官道上行人的注意。 孩子们即便得救了也不敢哭,但这一出了山谷,呜哇哇的哭喊声方才接连不断地响起。 刀锋似乎破开空气,轰然炸响。 回到县里,陈青兕立刻上书给睦州刺史许圉师,让他向四方发布公告,为遗失的孩子寻家人。 至于青溪本县他只是象征性的发布了一个,在他当任县令的这四个月,青溪县无一孩童走失。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87章 妖道 第87章妖道 李红清大破江南最大的人牙子团伙并没有获得多少赞誉。 陈青兕这边是实话实说的,自己不沾这份功劳。 但是传到睦州刺史许圉师那里就变样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如陈青兕这样开明的,在许圉师眼中江湖武夫不事生产,不服管制,以武犯禁,他们的行为无论如何都不值得嘉奖。 许圉师这种级别的大佬,春秋笔法那是使的炉火纯青。 他不会否定李红清的功绩,只是在用词上一笔带过,反而着重笔墨陈青兕如何安抚救助孩童,如何给他们寻找生身父母这些事情上来,给人一种陈青兕这个青溪县县令才是第一功臣的感觉。 陈青兕纵然受之有愧,却也没法解释太多。 当然有赏就有罚。 姬温莫名受了无妄之灾,给许圉师特地叫回州府训斥了一顿。 尽管此事与姬温没有什么关系,反而是因为境内稳定,物资补给方便,贼人才刻意将临时据点定在青溪县、桐庐县的交界处,避免引李红清这伙江湖人注意。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当小甜甜变成牛夫人的时候,姬温注定成为那个背锅的。 这天陈青兕与萧妙宸一同用膳。 陈青兕一如以往问起了救助孩童的情况。 他将被拐孩童安置在居养院,晚上让有耐心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分别照顾,白天则入县学学堂学习。跟同龄人在一起嬉闹,有助于舒缓心理阴影。 小小年纪便受这种磨难,对于孩子心灵上的打击是无法磨灭的。 陈青兕带他们回来的时候,很明显能感受到个别孩子有惊惧过度的症状。 对此陈青兕也只能在他们等到自己的父母之前,给他们一个舒适的环境,让他们尽快走出来。 其实随着陈青兕在士林文坛中占据一席之地,青溪县已经不缺教书先生了。 县里现在聚集了不少游学逗留的士子,有的会临时应聘上岗,赚取一些生活费。 原先看不上青溪县的老先生,也因青溪县渐渐出名,放下成见,前来任教。 教师的不足得到了缓解,已经不需要萧妙宸代课了。 不过萧妙宸当了多时的教书先生,一时半刻不忍心离开。 萧妙宸叹道:“郎君让他们入县学真是高明之举,他们在与同龄人的接触中,不少人已经可以一起玩闹。只是还有一部分人,依旧有些恐惧躲在角落里,看得让人心疼,人牙子真该千刀万剐……” 术业有专攻,陈青兕对于心理学实在没有什么研究,只能道:“不急,慢慢来吧。等寻得他们的父母,在至亲之人的爱护下,会走出阴影的。” 萧妙宸点了点头,默默的吃了几口饭,说道:“郎君说心病,妾身在想孙清是不是也患有心病?” 陈青兕听萧妙宸说起小哑巴来,也来了兴趣,说道:“其实对于孙清母子,为夫心中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当初郝迁诱拐孙清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并非为夫诋毁小家伙,他五官确实柔和秀气,可那黑色的肌肤,不会有多少人喜欢,加上又不会说话,郝迁诱拐他能卖几个钱?犯得着吗?” 他吃了一口饭,继续说道:“根据后续调查传来的消息郝迁并非专业人牙子,他就是一个赌鬼坏种,不愿意劳动的懒汉。我青溪县战后重生,这里没有赌坊,也没有如他一样的流氓地痞,有的只是想过安稳日子的朴实百姓。郝迁这样的人受不住青溪县的环境,不愿在这里生活不奇怪。可比起诱拐孩子,他偷一些钱财不更方便?诱拐一个不值钱的孩子,怎么想的?” “这不符合逻辑。” “还有孙清的母亲,行为也有些古怪。” 陈青兕并非惹事精,将疑问藏在心里,并没有刨根究底。 他的任务是治理好青溪县,并非挖掘他人的隐私。 萧妙宸既然说起此事,陈青兕也跟着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萧妙宸思考半晌也想不明白,只能附和道:“听郎君这么一说,确实奇怪。” 见陈青兕投来询问的目光,萧妙宸也道:“妾在县学学堂教书,孙清正好是妾这个班。每每孩子休息嬉闹的时候,他都远远看着。妾心疼,拉着他一起去跟孩子们玩,他显得尤为抗拒。” 陈青兕并不奇怪,应道:“小家伙性子确实孤僻,也许跟不会说话有关。夫人找了大夫,大夫怎么说?” 萧妙宸摇头道:“没有查到病根,大夫也不清楚。怀疑是让火凤社的妖孽治差了……” 陈青兕吃重道:“怎么说?” 萧妙宸道:“孙清自小体弱多病,三年前突患重病,孙母带着孩子求医,回来以后病是治好了,比起以前总躺在病床上,能跑能跳,却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了。” 陈青兕怔了怔,也许源头寻到了。 ********** 休宁县! 有着奔雷猴之称的樊川冲进了县里的黄山武馆。 武馆大院不少练武的少年,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个矮小如猴的人冲进了大堂。 黄山武馆的馆主是一位五旬年壮汉叫黄蒙,擅长使用一根铁棍,也是远近闻名的一号人物。 黄蒙见樊川匆匆而来,正待开口,便听对方急道:“红娘子可曾来过?” 黄蒙怔了怔道:“两日前来过,她来寻家父问张大侠的踪迹,已经离去多时了。” 樊川正想走,但看着威猛壮硕的黄蒙,说道:“黄兄,红娘子有危险,可愿随我同去支援?” 黄蒙想都不想道:“自然同往……”随即又好奇问了嘴:“红娘子武艺超凡,同辈之中无敌手。你我都不见得是她对手,谁有本事伤她?” 樊川苦笑:“左游仙!” 黄蒙听了这三个字,脸瞬间苍白。 “妖道还没死?” 他声音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左游仙五十年前名震江南的妖道,杜伏威、辅公祏的结义兄弟,自称修长生道,将玩乐童男童女,行双修之术,视为道门正统,天怒人怨,也是唯一能跟虬鬤客力拼十五招不败之人。 要知道巅峰时的虬鬤客,江湖人都以能从他手中撑过三招为荣,撑过三招就是高手。 生死对决,左游仙能硬抗十五招,还能逃脱,那是非常了不起的,江南江湖无一人能做到。 后来左游仙拉着辅公祏造反,当任兵部尚书、东南道大使、越州总管,为李靖大军所败,从此没了消息。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88章 搏命 第88章搏命 樊川看着脸色巨变的黄蒙,说道:“我们一直以为那妖人死于乱军之中,直到前些日子,遇到了一伙匪徒。他们劫掠孩童,无恶不作。为首一人武艺奇高,对于我等身份如数家珍。某觉得奇怪,寻着消息细查,发现了端倪。左丘策集结了一群恶徒为害一方,除了干贩卖人口的勾当以外,还以此为掩护,将根骨奇佳的童男童女偷偷送给那妖道练习长生之法。” “畜生!”黄蒙忍不住骂了一句,早年左游仙就因练习所谓的《黄帝内经》,弄得天怒人怨,江南不少人都欲除之而后快,但功夫都不及他,反被他所杀。 最后游历中原而归的虬鬤客闻之恶行,亲自追杀。 左游仙不是虬鬤客对手,寻得了杜伏威、辅公祏庇佑,成为二人心腹。 虬鬤客武艺再高,也奈何不得军队,只能罢手。 最终李靖大军南下,左游仙若丧家之犬,不知所踪。 现在落入今日田地,竟还不知悔改。 樊川忧心忡忡道:“妖道暴戾恣睢,有仇必报。红娘子杀他义子,断其所谓长生,必受报复。那妖道现今至少六十,我一人难以对付,可算上黄兄,再加上红娘子,三人足矣。” 黄蒙听到“左游仙”三字本已蒙生退意,但听樊川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左游仙当年横行江南,一人之下,所向无敌。现今终究老迈,上了年岁,自己若是胆怯,传出去,岂不是颜面尽失?当即道:“此贼年长气力不支,可招式运劲之法,昔年就炉火纯青,现在只怕是登峰造极,不可小视。不妨多寻几人,群起攻之。” 他心底还是怂了。 樊川也没有觉得不妥,说了一声:“善!” 当今世上除了虬鬤客,他真想不出有谁能单打独斗稳胜左游仙。 青溪县。 匡正向陈青兕汇报自己调查的消息。 “县令,那年青溪县发大水,颗粒无收。孙清的父亲只是寻常佃户,家无余粮,孙清又常年卧病。当初孙父想将孙清卖了,求个活命的机会,只是人家看不上。不少人上门想着互换子女,易子而食。是陈硕真打开了鲁家的仓库,分给了孙家的粮食,避此惨祸。也是因为如此,孙家上下深信陈硕真是赤天圣母,对其尤为虔诚。” “孙父在陈硕真起义之后,最先站出来响应,在进攻於潜的时候战死。” “至于孙清,他常年卧病,很少出来走动,家住的也偏,便是左邻右舍,见过他的次数也不多。他们更多记着的是病好后的孙清……” “好了!”陈青兕笑道:“明白了,此事不可宣传。” 过多的巧合,那就不叫巧合了。 他也没有打算揭穿孙清的身份,不知道才对大家都好。 什么时候遇到李红清或者虬鬤客让他们带走才是最好的选择。 虬鬤客、李红清的为人还是可信的,真要落入火凤社余孽手中,再来一个动乱,百姓真不要活了。 就是不知两人现在在哪? 陈青兕脑中浮现山坳里惨烈景象,心中莫名担忧。 夜凉如水,已有生气的青溪县陷入了寂静。 一道黑影出现在了居养院的柴房,点燃了手上的火把,扔向了不远处的柴堆。 火势一点点漫延,整个柴房一点点笼罩在烈焰之中。 “走水了!” “走水了!” 金锣声一阵阵的作响。 搂着娇妻沉睡的陈青兕为金锣声惊醒,摇着沉重的脑袋,让自己尽快恢复理智。 萧妙宸也茫然的睁开双目,露着白玉般的双臂,问了一声:“怎么了?” 陈青兕道:“失火了?” 他也不是很确定。 “陈县令!” 屋外远处传来匡正的声音有些焦急。 陈青兕在黑暗中找着鞋子,大声应道:“怎么了?” 匡正道:“走水了,是居养院的方向。” 陈青兕心中一慌,居养院里住了不少的老人,忙道:“你领着人快去救火,我随后就来。” 匡正应了一声,快步走了。 在小房睡觉的浅言提着油灯入内,照亮了卧房。 陈青兕找着了给自己黑暗中踢到一旁的靴子,胡乱穿着衣裳,嘴里说道:“你们就不要去了,在县衙待着。现在是春末,火势很难蔓延。” 他来不及整理衣服,拿上佩刀就向外走去。 远远眺望,居养院方向果然火光冲天。 这还未从后堂走到县衙前院,却见一道黑影朝着后堂走来,月光的照射下隐约可见是一位和尚。 陈青兕心念电转,后退了十余步,高声说道:“这位大师,您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和尚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说道:“贫僧有一事问陈县令,张仲坚那孙女可在你这?” 陈青兕心下一沉,连连后退大声道:“本官不知道大师说什么,火是伱放的,纵火可是大罪。” 和尚并不答话只是道:“贫僧自有手段让陈县令说实话!” 他语气中充满了森然的意味。 陈青兕停住了脚步,也不说话,手握上了刀柄。 旁边屋门大开,晴空穿着贴身内衣,整个人若飞鸟一般,手中长剑划过一道白练,飙射向和尚。 他故意大声说话,且不住后退,就是提醒晴空,且退到她的卧室之外。 和尚身形只是微微后仰,左手腕一翻,一把短刀出现在他手心,搭着长剑向上一挑,脚步微动,右手只是一掌便打在晴空的腹部。 晴空如受重击,给击飞了出去。 和尚毫不费力的拿捏晴空,六识超然的他已经察觉陈青兕已经准备拔刀来战,心中暗笑,就这配合这距离,果然是花架子的文人。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活了一辈子的他心寒胆落。 陈青兕凌空一刀挥出,竟然形成了一道火焰热浪,将黑夜照亮。 这? 和尚手足冰凉,惊得甚至忘记了呼吸。 他横行一世,哪里见过这种武技。 陈青兕见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和尚举手投足,轻描淡写就将晴空击飞,深知对方一身本事远在自己之上,唯有这一次机会。 整个人若蛰伏多时的猎豹,手上布满火油的依旧冒着火焰的唐刀以战场搏命的刀法砍向面前的贼和尚……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89章 生死一瞬 第89章生死一瞬 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和尚正是樊川口中的妖道左游仙。 当年李靖率兵侵袭丹阳,左游仙见大势已去,抛弃了辅公拓独自逃亡。 左游仙奸猾似鬼,却有先见之明。 史书记载,辅公拓逃至武康,受到了路人的攻击被捕,送往丹阳斩首,江东遂平。 辅公拓好歹一代枭雄,就算落魄了,寻常百姓哪敢攻击他们? 事实是虬鬤客张仲坚为了逮杀左游仙,领着一伙志同道合的江湖好汉,趁着辅公拓落难时,将他们擒拿。 逮到了辅公拓的张仲坚理所当然送给了自己的结义兄弟李靖,让他表功。 如许圉师一样,唐朝并没有表彰张仲坚,在史书上只留下了“为野人所执”五个字。 张仲坚等人左右寻不到左游仙的踪迹,以为他死在了乱军之中。 这些年左游仙弄了不少和尚道士的度牒,足以走遍天下。 但随年事渐长,左游仙也不愿躲躲藏藏,十年前回到了江南,找了一处废弃的寺庙住下,以慈悲之心骗人,背地却干着腌臜龌龊之事。 李红清终究年轻,难得干了一件大事,急于向虬鬤客表功,一时不查真就中了算计。 就在中刀的瞬间,数十年的江湖决死、征战厮杀,使得这位恶徒身体中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而今义子又让虬鬤客孙女所杀,新仇旧恨夹杂在一起左游仙哪里忍耐得住,下山寻李红清复仇。 李红清行走江湖用的是虬鬤客张仲坚孙女的名号行事,少有人知道她真正的祖父是李靖,大多都将她以为是虬鬤客的亲孙女,称呼她为红娘子或红女侠。 半条胳膊直接斩断…… 真到了青溪县,对于左游仙而言,李红清在不在这里,已经不重要了。 左游仙与虬鬤客本就有着血海深仇,时隔多年依旧耿耿于怀,只是虬鬤客远走海外,偶尔回中土也不做长时间逗留。 但也因如此,左游仙陷入了这辈子从未遇到的绝境。 却不知陈青兕只会战场刀法,战场之上有进无退。 在青溪县打听消息的时候,听着县内陈青兕的美名,左游仙越听杀心越盛。 直至义子被杀的消息传到耳中…… 两人武艺本就悬殊,左游仙又行下作手段,李红清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当场给打飞了出去。 左游仙这种江湖人原本不愿跟官府扯上关系,但他知道如果李红清不在青溪县,不管是获救,还是重伤不治,必然激怒了虬鬤客,江南是呆不下去的。 左游仙一躲就是数年,居无定所,还特别受了戒,以僧人的模样行走天下。 左游仙此人武艺奇高,更兼毫无底线,即便面对差几辈的李红清也不正面硬刚,而是暗中偷袭,一掌打在了她的背心上。 左游仙穷凶极恶,厌恶一切美好之事,他对于李唐的仇恨不亚于虬鬤客。 若不是李唐,他现在还跟着辅公佑吃香的喝辣的。 如何抵挡? 他还培养了一个义子,让他四处为自己抓童男童女练习长生之术。 左游仙独自逃离以后,第一时间就脱去了道袍,将自己的头发剃了个干净,由道入佛,成为了一个苦行僧,避开了唐军与江南群侠的目光。 直到热浪临身,方才想着躲避。 左游仙顾不得疼痛,右手握拳直击陈青兕太阳穴。 这是什么神鬼绝技? 没有任何繁杂招式的一刀当头劈下。 县学晚上只有几个教师夜宿,不会引起多少重视。居养院却住着不少上了年岁的妇孺,还有一些未被领走的孩子。 于他而言,日子过得轻松惬意。 她的宝驹通灵,第一时间来到了主人身旁,李红清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上了马背,落荒而逃。 左游仙探知了县衙的防备,又知陈青兕最大的心血便是县学与居养院。 也就是左游仙想要知道李红清是不是藏在青溪县,也不知县衙的地形,有几条可以离开县衙的路,不然以他的性格根本不会主动现身,而是藏着痛下杀手。 左游仙是不会为了给义子报仇而赔上性命的,他此番下山也不是为了义子,图的是自己通达,出心头之气。既然要离开,干脆先杀个痛快,如果陈青兕知道李红清下落更好,不知道随手将他杀了泄愤,远走他地,再也不回来了。 身经百战阴狠狡诈的左游仙整个人都陷入了恐惧之中。 左游仙以狠辣的手段打探出李红清在寻虬鬤客的下落,故意放出假消息,引诱李红清上钩。 他本性好色,男女不忌,因武艺高强,打一枪换个地方,便是作恶也不为人所知。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还是打不过。 左游仙心中有了这个念头,来到了青溪县。 刀上闪着灼热的火光。 眼眸深处,一道人影从火焰中显现。 对方一刀挥出,烈焰刀芒迎面凌空而来。 左游仙发现李红清逃跑的方向是青溪县,想到自己义子死在桐庐县境内,却由青溪县的陈青兕领了功劳,当下便怀疑起了两人是不是认识,李红清是不是逃往了青溪县。 左游仙点燃了居养院,果然调开了县衙本就不多的防备,进入了县衙。 换作常人,挨左游仙这一掌十条命都扛不住,恰恰李红清自小受红拂女淬炼筋骨,又有虬髯客在海外猎杀的鳄鱼皮软甲护身,方才捡回一条命。 两人一起愉快修仙…… 左游仙怒不可遏,一路追杀,因马匹体力速度差距太大,失去了李红清的踪迹。 他有信心一招将陈青兕击退,挽回劣势。 陈青兕一刀得逞,第二刀横斩随即而出,直切左游仙胸口,根本不去防备直冲面门的拳头。 左游仙这些年一直未曾松懈武艺,自诩能够傲视一方,只要不是遇上军队,足以应付绝大多数人,唯独对虬鬤客没有信心。 毫无疑问是县里最重要之处。 此时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火焰刀来势,但左游仙的动作同样也是快如闪电,他身体向一边疾闪,同时举短刃在面门上一挡! 大横刀与短刃剧烈撞击,左游仙只觉得自己手腕一抖,虎口猛然大痛,一股炽热的烈风自耳根擦过。 生死就在一瞬。 谁先击中对方,谁就能活下来。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90章 被气死的左游仙 第90章被气死的左游仙 陈青兕此时此刻无法做到冷静的分析局势,相比记忆中那五个混混,眼前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贼和尚给他带来了可怖的压力。 尤其是那轻描淡写的一击击倒晴空,差距体现的淋漓尽致。 陈青兕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故而这一出手,已经豁出去一切了。 一刀挥出,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没有多想的空间。 反倒是经验丰富的左游仙还能保持冷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心念却百转千回。 想不到我堂堂左游仙,竟到了与人赌命的地步。 我这一拳更快,更快一些! 打到了! 但就在他狂喜的一瞬,整个人却倒飞了出去。 左游仙这才发现自己意识到了,手上的动作却没跟上。 是因为心中残存的恐惧?是左手被斩断带来的影响?还是自己终究上了年纪? 或许都有一些,但终究慢了一息。 在训练的时候,他全力挥刀能劈砍十刀,可面对这实战,他激发了自身的潜能,只是两刀就消耗了所有的气力。 “郎君!” 那贼和尚明显不是易于之辈,没有废话,上来就一副动手的架势,也没有打探出多余细节。 陈青兕听到是柴房起火,也松了口气。 “夫君!” 萧妙宸看了看受伤的晴空,又看了看面色紧绷的丈夫,强压下尸体带来的作呕感觉,说道:“郎君可知是什么人?” 但萧妙宸很是理智,并没有出来捣乱,只是拉着浅言在一旁偷偷看着局势,即便晴空被一掌击飞,都未发出声音。 “去叫大夫!” 她们在陈青兕大声提醒晴空的时候,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当初设计居养院的时候,陈青兕就考虑到了防火问题,一群老爷老太手脚不灵便,真要起火很容易出问题。 他眉头紧皱。 南下的时候,陈青兕读了陶弘景留下来的手札,这位古代的道学家、炼丹家在手札里记载了大量的摩擦自燃,硝石生热的研究。 陈青兕大步走出屋子。 缓了两口气,陈青兕恢复过来,走到近处,将晴空抱进屋里。 左游仙大口的吸着气,似乎打算在临终前多吸几口新鲜的空气。 左游仙自诩手段过人,算计人心,最后竟被这种手段吓住,一个岔气,竟活生生气死当场。 现在是春季,火势不容易蔓延,真是柴房起火,也就损失一些干柴。 可是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火油的味道。 直到此刻胜负分明,方才出现。 “我没事,去看看晴空!” 浅言跟晴空关系极佳,本乱了分寸,听到安排才慌忙出去。 萧妙宸进屋取了一张毯子,盖在了晴空纤细的娇躯上。 通过不断地实验,还真就利用火石与百炼钢刀磨擦生热的原理强行点燃了抹了火油的大横刀。 他是担心贼子心狠手辣,烧的是宿舍,闹出人命。 萧妙宸、浅言一并冲了过来。 正巧浅言领着村里的何大夫到了。 陈青兕也想跟去,却发现脚有些软,手上拄地的横刀居然还有一丝丝的青焰,随手甩了一个刀花,灭了刀上残余的余火。 看到地上的尸体血迹,何大夫吓了一跳,但来的时候也听说了经过,只是觉得地上的尸体有些眼熟,多看了几眼。 萧妙宸见晴空面色苍白,捂着肚子,浑身冒着冷汗,对于她们的询问,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立刻让浅言去找大夫。 霎那间左游仙反应过来,气得厉声大叫。 经过改良,他加长了刀鞘,在最底部藏了一包火油,需要时刺破油包,以火石摩擦刀身点火,便能劈出一道烈焰。 陈青兕摇头道:“不知,应该跟那伙人牙子贼人有关。” 贼和尚主要目的是来找李红清,明显不怀好意。 宿舍也远离厨房、柴房,避免不慎起火,殃及池鱼。 陈青兕当时就有了将这些这个时代忽视的物理化学反应对敌的念头,以此提升自保的能力。 匡正见陈青兕无恙,松了口气,忙问:“这和尚?” 现在联系起来,忙骂道:“调虎离山,是这臭和尚放的火。” 等了片刻,何大夫在屋里查看了情况。 今日还是首次拿来对敌,效果显着,真将对方糊弄住了。 陈青兕眼眸中也流露出一丝丝的恐惧,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拳已经挨着鬓发,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拳风温热,再慢一点结果便大不一样了。 陈青兕一刀畅快劈出,整个人近乎脱力,勉强拿刀拄地,稳住身子。 李红清在江南摧毁路见不平,摧毁淫祀,得罪的人不少,可真值得对方进县衙寻人报仇的也就近期人牙子那一伙人。 故而厨房、柴房分离,柴房不许明火。 陈青兕捕捉到了这目光,并不说话,让他先去给晴空看伤。 何大夫开了一副治疗内伤的药方,详细吩咐药剂药量。 左游仙倒在地上,看着胸口巨大的伤口,内脏肠子都在向外流。 左游仙这一掌威力奇大,不过因为晴空面容娇俏,让左游仙动了些许色心,并没有真正使出全力,暂无生命危险。 匡正一脸疑惑,答道:“并无大碍,夜间防火巡视的更夫很是尽责,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火情,无人员伤亡。就是火势起得奇怪,着火的地方是柴房,不应起火……”他目光看了地上的和尚,脑中浮现自己奔向居养院的时候,好像跟一个穿和尚僧服的人擦肩而过,只是他当时念着救火,并没有在意。 他与李红清的关系并不为多少人知,贼和尚怎么找上门来的?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李红清将那些被拐的孩子交给自己? 正思索间,匡正的惊呼声在院外传来:“陈县令!” 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 陈青兕让匡正将左游仙的尸体收拾一下。 其实左游仙一开始也想烧宿舍,只是现在的气候在没有足够干柴的情况下,很难令得火势蔓延,成功吸引注意,只能选择烧柴房。 “刺客!”陈青兕没有解释那么多说道:“火灾怎么样?” 待何大夫叮嘱完毕,陈青兕才问何大夫:“大夫,这和尚您认识?” 何大夫赶忙摇头,如实道:“并不认识,只是昨日这和尚来过老朽店里,询问有没有见过一位背部受伤的红衣少女……”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91章 头疼的虬鬤客 第91章头疼的虬鬤客 李红清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舒适的床上,眼中看到两个人影,一高一矮,但眼皮有若千斤重,实在难以睁开连忙闭上。 一位带着几分调皮的女子说:“夫人,这位姑娘长得可真俊,跟夫人有的一比。” “嗯!红娘子确实英姿飒爽。”另一个声音轻轻柔的,很是优雅。 调皮女子道:“也不知郎君如何与她认识的,为了寻她,特地发了公告呢!” “丫头片子,就你话多。夫君早就说了,他们是在彭耆老家认识的。这世上人有千面,各有算计。这位李家娘子却一心为善,急公好义,让人佩服。” 两人似乎说了许多话,但李红清实在太累,又沉沉睡去。 此后醒来几次,有时在黄昏醒来,有时在深夜醒来,床边都有一位漂亮的女子,或是调皮的小丫头,或是端庄优雅的贵夫人。 李红清迷迷糊糊的,都是两人趁机耐心的喂药喂粥,想要说句感激的话,却是不能。 这种情况也不知过了多久,再度睁眼的时候,屋里的两位姑娘已经不见了,床边出现了两位熟悉的人,正是他的祖父虬鬤客张仲坚,还有江南名医钟怡宏。 张了张嘴,李红清想要说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着自己此番从鬼门关走了一回,眼角泪珠隐现。 张仲坚道:“先不急着说,钟神医刚刚为你施了针。你受了重伤,又寒气入体,好在救治及时,已经脱离了危险,好好休息,调养身子。” 李红清乖乖的点了点头,再次睡了过去。 张仲坚看着瞬间虚弱睡去的李红清,也是一阵后怕,与钟怡宏说两句话,走出了房间。 见时近黄昏,想了想走出了县衙,去城东酒肆买了好酒吃食,邀请陈青兕小酌。 地点就在县衙后院练武场。 宋朝以后讲究当官不修衙,唐朝没有这个规矩。 相反唐朝的地方衙署极尽奢华,就都畿而言,仅京兆府廨的修建,便花了二万贯钱,极一时之壮丽。 州衙的标配是数重门、正厅堂、内厅寝室、诸曹司的若干院落、厩库(牲口房和库房)、鞠场、传舍,还建有亭榭、池塘,种植有竹木等等,属实是吃喝玩乐于一体。 县衙的标准略输州衙,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不过陈青兕并不在乎这一套,当初百姓自发修衙的时候,在他的要求下着重点放在县衙内的屋舍,亭榭、池塘并未理会,然后将鞠场简单修成了射箭场,能够跑马射箭练习武艺。 一张桌子,两张席子,夕阳西下,倒也有几番趣味。 “张前辈好雅兴!” 陈青兕在张仲坚的邀请下入座。 张仲坚斟满了酒,少不了道谢的话。 陈青兕摇头道:“张前辈不必如此,李家娘子是在下好友,在下敬她仁善直率,有古来侠士之风,出手相助出于本心。” 那夜陈青兕听何大夫说左游仙曾询问背部受伤的红衣少女,立刻便想明白了缘由。 定是贼和尚打伤了李红清,追到了青溪县,然后因为儿童之事,想到了可能藏身县衙,这才入县衙寻人。 也就是说李红清很有可能受了重伤,藏身在县里的某一处。 陈青兕连夜写了多份公告,公告里写了李红清的特点少女、红衣跟红马粘贴县里各处让县内百姓帮着寻人。 青溪县的百姓深感陈青兕大恩,对他的事情特别上心。很快就有一位百姓来报,说她在城北树林看过一匹红马…… 陈青兕领着匡正去了城北树林,果然寻到了昏迷不醒的李红清。 原来李红清身受重伤,无意识的纵马跑到了青溪县,受春雨侵蚀,寒气入体,内外伤复发,倒在了树林里。 红马虽神骏,终究是马儿,只能守护一旁,饿了便出树林,在周边觅食,让村里的百姓瞧到了身影。 经过县里大夫的诊治,萧妙宸、浅言日夜轮流照顾,将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张仲坚一直在找寻陈硕真侄女的下落,突然听到自己出现在分水县的时候,便觉得奇怪,查问之下得知左游仙追杀李红清的事情,吓得魂飞魄散,放下手中一切事情,也追寻到青溪县。 张仲坚一大把年纪,江湖习性未改,最忌欠人情,担心自己驾鹤西去,还留下人情债未还清。 此次来江南,主要目的也是为了了结昔年恩仇。 却不想人没寻到,反而欠了一大笔债,着实头疼。 张仲坚看着面前的年轻郎君,也不免暗暗吃惊,当初他见陈青兕身陷萧家婚约陷阱,在逆境中求生,更是洞察先机,擒住了李红清,遇到自己也临危不乱,沉着应对,便知对方非等闲之辈,却不想短短一年,成长至此。 陈青兕饮着酒,问道:“前辈可知这世上可有让人皮肤发黑的药物?” 张仲坚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据老夫所知,便有好几样,只是大多有毒。不过倒是有高明的药师将毒素提炼出来,将剩余之物抹在身上改变肤色,以达易容之效。” 他说着突然一怔,那委托他寻找陈硕真侄女的好友就是了得的药师,用毒医人手段超凡。 陈硕真就是跟她学了治病救人的手段,才能打着神仙救世的旗号,救活了不少人,得到信徒的崇拜追捧。 难道? 陈青兕笑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也许张前辈寻找的人就在我青溪县。只不过她抹黑了皮肤,装成了男童,声音不好装,索性就不说话,成了一个小哑巴。若非发生了人牙子的事情,不然我注意不到她。照我估计,那个郝迁也是因为发现了小家伙的秘密,才决定将她诱拐走的。” 这还真让他猜中了,那郝迁是个坏种,在青溪县百无聊赖,便窝着墙根偷看孙家寡妇洗澡。 然后发现了一个小黑童子洗成了一个俊俏女孩。 小黑童子卖不出去钱,但如此优质的俊俏女孩,在黑市上价格不菲。 这才动了拐卖的歪心思。 张仲坚听极缘由,也是不住摇头。 青溪县是陈硕真的巢穴所在。他最早搜寻的地方就是此地,当时陈青兕还未赴任,他是一个村一个村地找,哪里想到对方直接换了性别。 看着又欠下了人情,张仲坚大感头疼,嘀咕了一句:“这还不得将压箱底的绝招都传出去?”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92章 授艺 第92章授艺 在张仲坚大感头疼的时候,陈青兕也眯着眼睛,有自己的算计。 经过与左游仙的一战,他进一步意识到自己与绝顶高手的差距。 陈青兕平时与晴空有过切磋,晴空自幼习武,剑术精妙,而陈青兕所学刀法都是以杀敌为主,切磋的时候不敢使劲,本就实力有限,还束手束脚,毫无意外,次次败北。 现在晴空一招便被制,陈青兕心中明白,若不是自己的杀手锏唬住了左游仙,真打起来,不会比晴空好看多少。 此刻陈青兕已经从张仲坚口中得知左游仙的身份与残暴,也知道对方来县衙为了杀人泄愤,真拿不下他,自己包括妻子都得完蛋,甚至还会为他所辱。 杀手锏只能使用一次,也不可能次次都有这般效果,提升自身能力才是王道。 这具身体赋予了自己扎实的底子,不能浪费。 虬鬤客张仲坚当属这时代最顶尖的好手,能够得他指点一二,乃至于传授一招半式,对自己大有益处。 几杯美酒下肚,很自然的将话题说到武学上,将自己遇到的情况细说。 张仲坚道:“折冲府所传授之刀法,老夫当年也给过不少意见。招法简单,讲究以最快最便捷最省力的方式杀死敌人。如何才能做到这点,唯有身经百战之士,在一次次的战役中磨练心得。想要突破瓶颈,最好的办法唯有上阵杀敌,以实战磨炼自身。” 陈青兕皱眉道:“就没有更好的方法。” 未来怎么样他不知道,就以现在的情况,在离开江南之前是没有机会上战场的。 至于什么时候能够离开江南,这谁知道? 张仲坚道:“自然是有的,需合理掌握力量的运转使用。” 陈青兕忙道:“请前辈指点。” 张仲坚活了一大把年纪,哪能看不透陈青兕的心思,但他实在不愿自己一把年纪,还欠一个后生晚辈的情,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陈青兕为人正派,张仲坚自身也没有门户之见,今夜请他于此夜饮本就有指点的心思。 “老夫看过左老贼的伤口,一刀从右肩直至左肋,将老贼的胸口割裂,却不知小友是否察觉,你那一刀并未伤及他胸腹内脏?” 陈青兕摇了摇头,他那一刀将左游仙的胸口开了一道口子,肠子内脏流了一地,恶心至极。处理尸体的匡正连着两天没敢吃肉,他没有特殊癖好,并没有细查。 张仲坚自饮一杯酒,伸手比划说道:“一刀挥出,砍在左老贼身上,你先是将他砍飞出去,然后才以刀的锋利,将他胸膛割裂了一个口子。说句打击小友的话,也就是老贼上了年纪,若他再年轻十岁,或者身上多穿一件软甲,你那一刀都不足以致命。” 陈青兕颔首说道:“晚辈知道,正常的劈砍应该是聚力一处,直接将其斩成两段,而不是将他砍飞。道理是懂,但晚辈不知如何运用。” 张仲坚一下子说不上话来,心里嘀咕了一句:“读书人悟性都那么高的?” 他很久以前遇到一个,那个人叫李靖,举一反三。 张仲坚说道:“我能看出小友的膂力不俗,远胜常人。但伱运劲的方式却仅限于臂力……来,请小友吃肉。” 他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羊肉,轻轻一抛,然后抓起一旁的餐刀,随手一划,羊肉跟炮弹一样射向陈青兕。 陈青兕伸手接过,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张仲坚又拿起一块,再度轻轻一抛,餐刀同样是随手一划一削,这一次空中无处借力的大块羊肉却应刀断成了四节,然后落在了座子上,自顾说道:“年纪大了,牙口不好,肉只能小块小块的吃。” 陈青兕看着有些懵,他完全看不出来,对面这个老家伙运劲的方式有什么不同。 但即便是一个菜鸟,都能看出这一手多么了不得。 张仲坚起身,说道:“人是一个整体,臂力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将全身劲力汇聚一处,才能发挥真正的威力。看好了……” “腿……” 他微微抬起了右足,当脚站立。 “膝……” 膝盖微微弯曲。 “腰……” 腰旁些许扭动, “身……” 身子少许倾斜, “肩……” 肩部肌肉收缩, “臂……” 手臂后曲如弓, “腕……” 手掌徐徐握拳, 陈青兕目光随着张仲坚说的话移动。 突听一声“放!” “呼”的一声。 撕心裂肺的破空声传入耳中。 陈青兕惊的瞠目结舌,这手中有根细棍,打出破空之声容易,但仅凭挥拳打出如此响亮的破空声,当真是闻所未闻,这就跟早年电影的特效一样夸张。 “哎!”张仲坚叫了声,摆了摆手,喘了口气道:“终究是年纪大了,这样慢慢聚力,体力跟不上了。” 陈青兕给张仲坚倒满了酒。 张仲坚一口饮尽,说道:“蛮力是最基础的运劲方式,合理运转周身的力量,才是上层之法。小友若是在红丫头康复之前,能够熟练掌握运劲之法,老夫亲自为小友量身创造一门刀法。” 陈青兕再度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牛人都这么牛逼的?刀法还能量身创造? 张仲坚详细的与陈青兕介绍运劲法门。 陈青兕受到了诱惑,听得尤为认真,也是叹为观止,好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过相比张仲坚举手投足便能将劲力聚集挥击而出,陈青兕自己却要费劲好大劲才能做到,还会因为分心过于在意运劲方式,导致出手的速度大幅度降低。 陈青兕也知道,世上无速成之法,即便张仲坚这样的好手,也是一步步通过基础走上来的,也没有任何抱怨,只是根据张仲坚的指点,认真练习。 张仲坚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许,既然有心学,他也教的更为认真。 李红清伤了元气,没有小半年时间难以康复。 张仲坚完成了故友的托付,心事已了,也无所事事,便在县衙住下,平时四处逛逛,每日早晚指点陈青兕运劲之法。 陈青兕尽管事务繁忙,每日都会抽出时间练习,孜孜不倦。 他比谁都清楚,在这个尚武的时代,如他这样的出身,手上没有点硬功夫,脑子再好使也是无用。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93章 陈青兕,欺人太甚 第93章陈青兕,欺人太甚 青溪县县衙! 陈青兕正在看着下面统计的春耕情况,脸上一片愉悦,声音中充满了畅快。 手上白纸黑字记载着今年青溪县的耕地数量:一万两千八十三亩。 陈青兕在开春前对于青溪县的耕地做过预测,青溪县有户口九百户,正常情况下,一户能够耕种十五亩田地。但是青溪县以老弱妇孺为主,缺少壮丁,平均一户十亩地都很勉强。 故而保守估计是九千亩…… 可随着陈青兕千家衙的事迹传开以后,周边县民不少人拖家带口的往青溪县跑,以至于青溪县附近的县衙纷纷设卡限制百姓迁徙。 因战乱逃散的流民更不用说了,来青溪县能够分房分地,有一系列的优惠政策,纷纷选择在青溪县入住。 九百户人口提升到了一千零九十二户。 当然这个户数存在不少水分,一般来说一户人家少则三四人,多则七八,甚至九十人。 县里接收了不少的流民,他们很多都是一人一户,或是二人一户,显得有些虚高。 凭借这些人的辛劳开垦,让青溪县今年的耕地创了陈硕真叛乱以后的新高。 县内上下官吏得此消息也是大为振奋,要知道去年青溪县的总耕地面积不过五千三百余亩,差了一半有余。 “青溪县有陈县令,真乃百姓之福。” 史务滋由衷拜服。 陈青兕却道:“此话严重,这是相互成就。青溪县上下百姓因受战乱之苦,民心思安思定。官民彼此信任,才有今日。” 史务滋忙道:“学生受教!” 陈青兕有意压低了声音问道:“桐庐县现在如何了?” 史务滋心事重重的摇头道:“姬县令有些入障,现在是骑虎难下。” 陈青兕眼眸中闪过一丝嘲弄,说道:“这么说,他还是将一门心思发展织坊、染坊?” 史务滋点头道:“他寻不到大的布商入驻,便鼓动县里的豪绅自行开设织坊、染坊,给了不少的支持。现在我们的春蚕顺利孵化,他们的织坊、染坊现在建也不是,不建也不是。” “自作自受!” 陈青兕轻蔑的给了这个评价。 一般而言,陈青兕已经抢得了先机,江南最大的丝绸世家在青溪县入驻,注定了对周边县城形成碾压之态。 只要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跟赵家展开竞争的下场。 姬温并不蠢,但他依然强行开设织坊、染坊,原因只有一个:他在蚕种上动了手脚,他笃定青溪县因为蚕种的问题会错过春蚕、夏蚕,从而失去跟他们桐庐县竞争的机会。 桑蚕养殖可分为五季,春蚕、夏蚕、早秋蚕、中秋蚕与晚秋蚕。 其中春蚕最好,春天万物复苏,桑叶新鲜,天气温和,叶质好,经过冬天的寒冷天气灭杀,病害少,产量高,出丝率也高。夏蚕次之,夏天由于雨水多,气候潮湿,容易有病蚕出现。尤其是江南蚕区的梅雨季节,容易形成闷热的养蚕环境。温度高、湿度大,饲养难度较大,蚕茧质量较差。 至于秋蚕天气多变,时冷时热,病蚕难以控制,桑叶多是老叶,产量也相较比较低。 故而春蚕、夏蚕是成丝的主要时节,也是成丝质量最好的时节。 至于秋蚕,就算找出缘由,替换蚕种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秋蚕岂能跟春蚕、夏蚕相比? 姬温并不知陈青兕早通过许王氏从嘉兴重新购买来了新的蚕种。 所以一条路走到黑了。 而今青溪县的春蚕顺利孵化,姬温那边也必然得到了消息。 现在就看是姬温一头撞向南山死不回头,还是及时止损,放弃还未建成的织坊、染坊,老老实实的成为青溪县提供蚕丝的供应商。 陈青兕还是有些期待的,不过史务滋过于正直,他没有将那藏着的喜悦表现出来。 陈青兕安排了史务滋下去办事,让人将叫来了主簿雷欣。 雷欣对于陈青兕虔诚到近乎谦卑。 从桐庐县买了无法破茧的蚕种,让他时刻担心被秋后算账,以至于小心翼翼,处处如履薄冰。 “最近与桐庐县还有联系?” 雷欣兴奋道:“没有了,自春蚕以后,对方想必也明白给戏弄了,断了往来。” 陈青兕道:“你再跑一趟桐庐县,替我送一封信给姬县令。” 送信的活哪里需要他一个主簿去干,但雷欣应答的极为痛快,没有半点的迟疑。 陈青兕还是解释了一句:“一个月后,青溪县有一场诗会,颇为盛大,连刺史都赶来参加。姬县令作为昔年状元,才情纵横,哪有不请的道理。至于来不来,就看他自己了,反正我们的诚意得表现出来。” 雷欣对于以姬温为首的桐庐县官僚班底是恨之入骨,听到有这等好事,更是兴奋。 桐庐县。 姬温看着手中诚恳邀约的邀请函气得眼珠子泛红,大力的将邀请函扭成一团,似乎还不解气,又摊开撕裂了数份,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案几之上。 “陈青兕,你欺人太甚。” 姬温破口大骂,心态再度失衡。 “来人,去将县丞叫来。” 屋外的差役缩手缩脚的,落荒而逃。 桐庐县上下明显察觉了自家县令最近不似以往温文尔雅,如同受了伤的猫,一点事情都能炸毛。 县丞计涛也是小心翼翼的走进县衙大厅,脚下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自己因为多走一步而惹得面前这个县令动怒。 姬温伏案书写,听计涛拜会的声音,也不抬头,直接道:“让巫先生继续建造织坊、染坊,莫要因为一些外事,影响自身。” 计涛并没有立刻回话,犹豫了片刻,说道:“姬县令,以属下之见,还是算了吧。” 姬温双手猛地一拍案几,怒道:“算了?什么算了?” 计涛硬着头皮道:“即便落后一些,也没有什么。不能再为了跟陈县令争斗,乱了自己的计划。” 身为负责民生的县丞,计涛已经察觉到危机了。 姬温自身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他来到桐庐县以后,尽管没有陈青兕那般大开大合,却也是步步为营,将桐庐县带入正轨。 陈硕真叛乱波及三州之地,桐庐县的战后恢复也足以令人称道,功绩是少不了的。 但姬温却如入魔了一般,明知不敌也非要与陈青兕强争,严重影响县里自身的发展。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94章 开宗立派 第94章开宗立派 计涛此言一落,如他想象的一样。 狂风暴雨劈头而来。 “什么叫落后一些,也没有什么,这是落后的事情?他陈青兕抢了我们的东西,还要我们舔着脸去求他们?这是什么道理?” 姬温便如一头受伤的野兽。 他不是不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如计涛说的那样,放弃在织坊、染坊的投入,安心发展桑蚕,将县里的蚕丝贩卖给青溪县的赵家工坊加工成丝绸。 有赵家的金字招牌在,他们县的蚕丝是不愁销路的。 可姬温心中就是不甘。 依照他的发展计划,桐庐县将会独领风骚,有大量的桑蚕打底,又有自己的织坊、染坊,形成一条只属于桐庐县的民生环境。 充实了自身,然后吸引四方百姓前来发展定居,将桐庐县打造成睦州的招牌。 可现在青溪县已然一枝独秀,半年时间,超过了他苦心经营一年半的桐庐县,风头之盛,一时无两。 如果他姬温松了这个口,将县里的蚕丝出售给青溪县,一旦养成依赖性,将永远仰着鼻息而存。 陈青兕那时候怎么拿捏他都行。 姬温心中怒火越烧越旺,怒道:“我姬温绝不当陈青兕的附庸,为他做嫁衣。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受。大不了两败俱伤,想踩着我登高扬名,他没有那个资格。” 姬温将手中的文公重重的甩在了案桌之上,甩袖而走。 计涛见状也知自己这位县令是铁了心要跟青溪县争斗下去,长叹了口气,暗暗后悔,早知有今日,当初就不该将雷欣来县里购蚕种一事告之,没有此事,或许不会闹得如此。 当陈青兕得知桐庐县计划不变的时候,便知姬温这县令是铁了心要鱼死网破了。 “既然要寻死,那就让你死得透彻一些!” 陈青兕可没有与姬温长时间斗下去的心思,他志向不在此,为了避免对方在关键时候,再干出毁蚕种这样无底线的事情出来,先下手为强,才是最佳选择。 随着端午的临近,青溪县的文人墨客逐渐汇集。 许久未见的骆宾王再次拜访求见。 “陈先生!” 骆宾王相比初次南下的郁郁不得志,现在的他神采飞扬,双目炯炯有神,他深深作揖,说道:“先生之才之智,深不可测,令人拜服。” 陈青兕砸吧了眼睛,看着一脸崇拜的骆宾王,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这我做什么了?值得骆宾王这位风流人物,这般崇拜? 骆宾王接着道:“观光愚钝,竟一时不查先生诗中深意,委实不该。今日与元敬兄畅谈诗文,谈到《悯农二首》,细细琢磨,方才发现两首诗居然对仗工整,平仄结合,格律相依。与先生的《悯农二首》相比,上官体根本不值一提。” 对于上官仪的上官体,骆宾王有些不屑一顾。 上官体在历史上存在的意义很深,对律诗的定型有促进作用。为诗歌的趋于格律化提供了新的范式,为宫体诗过渡到沈佺期、宋之问律诗搭建了一座桥梁。 不过上官仪的上官体终究是为朝廷贵族们服务,诗的题材内容还局限于宫廷文学应制咏物的范围之内。 故而只能说是上官仪为后世的唐诗打下了一个基础,真正革新的是初唐四杰、文章四友,以及陈子昂、张若虚这类人。 骆宾王就是革新派的一员,所以看不起上官仪这样变着法子改变,却依旧不改本质的上官体。 陈青兕总算听明白了。 悯农二首是五言绝句,绝句诗体不是唐代诗人首创的,源于汉魏乐府古诗,风格上比较质朴古淡,崇尚自然真趣。这个时期的五言绝句不但没有对仗,平仄也不讲究,但随着唐诗的发展,盛唐之后,唐人将没有对仗,不讲究平仄的诗称为古体诗,而常严格遵守格律的诗称之为“新诗”或“新体诗”,后世称之为格律诗,也就是绝句与律诗。 盛唐之前的绝句诗,不讲究对仗发音。而悯农二首却是行文规范的五言绝句。 陈青兕有些可怕的看着骆宾王,这玩意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这位千古风流之人竟比他这个后世人看的更透彻。 若非是酷爱此道,焉能如此? 面对这样的骆宾王,陈青兕也只能道:“只是一时爱好,当不得真。” 骆宾王却一脸正容,道:“上官仪那媚上的诗文,都能被称为上官体,陈先生定仗定音,远胜于他,为何不能称为陈体?” 他似乎觉得“陈体”有些难听,又加了一句“或是‘青兕体’。” 陈青兕看着面前的骆宾王也不免哑然失笑,莫名其妙的自己居然开宗立派了。 不过……感觉似乎不错。 陈青兕眼眸中也有些笑意。 便在端午诗会即将来临的时候,睦州刺史府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晚辈郑容、韦暠拜见许刺史。” 许圉师看着面前两位俊秀不凡的儒生,乐呵呵的与他们打着招呼,唠着家长里短。 许圉师拉着两人热情的聊着天,一副熟络的模样,暗中却派人前往青溪县知会一声。 郑容、韦暠正是朝廷安排的青溪县一直空缺的青溪县县丞与县尉。 其实郑家人在很久以前就想安排人来青溪县摘桃子了,派人多次与许圉师打招呼,希望由他安排人入青溪县。 许圉师是个人精,换作他人早已同意,但对方是陈青兕,他这里就选择了敷衍了事。 主要原因自然是许圉师担心郑家人没安好心思,对陈青兕不利。 许圉师是真的爱煞了陈青兕的诗,尽管对方一直哭穷,让他很是烦躁,可真到关键时候,却为陈青兕挡了不少的灾。 只是郑家身为五姓之一,背后的力量相当惊人。 他们绕过了许圉师这位刺史,直接通过朝廷将郑容安排到了青溪县,当任县丞。 至于韦暠,他是范阳卢氏的女婿。 许圉师无法忤逆朝廷的意思,只能默许,先留住两人,好让陈青兕有个准备。 郑容、韦暠却丝毫不觉,耐心地陪着许圉师,一点也不着急。 相比对付陈青兕,他们更加乐意陪着许圉师多聊一会儿。 因为现今庙堂相位有一个空缺,许圉师是呼声最高的一位。 这点连许圉师自己都不知道。 侄儿结婚,应酬喝酒,有点喝多了,更新晚了抱歉,明天两更如故,但更新时间可能延后。 第95章 李治面临的困局 第95章李治面临的困局 长安,太极殿。 五月初,朔朝朝会,京中六品以上的大员汇聚大殿。 李治一脸笑意地面对着群臣,看得出来,这位大唐王朝的掌舵人心情很是愉悦。 自成功压制长孙无忌,废王立武以后,可谓诸事顺遂。 李治乾纲独断,武皇后也展现了母仪天下的风采,成功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 尤其是刚刚过去的亲蚕礼,武皇后的表现堪称完美无缺,毫不做作与打死都不愿意作秀的前废后王氏相比,天差地别。 武皇后也凭借自己的表现堵住了不少人的嘴巴。 李治也真正有了当皇帝的感觉,面对下方诸臣,道:“今日朝会,并无特别之事,偶得一文,让诸位评鉴。” 他笑着从御案上拿出一本书帖,交给身旁的内侍。 内侍接过书帖,交给了为首的长孙无忌。 尽管长孙无忌势衰,却也没有人能够将他从百官之首的位子上拉下来。 长孙无忌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未来,不过为了长孙家族的延续,这位老狐狸并没有选择反抗,而是很平淡冷静的面对权力的交接。 看着手上的《三字经》,长孙无忌微眯着眼睛,只是象征性的看了一眼,便递给了身侧的李绩。 如长孙无忌一样,李绩的地位也是无人可以撼动的。 李绩认真的看了看,转给了中书令来济。 来济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传给了太子少师,加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崔敦礼。 这本《三字经》最早就是他的恩师石仲览派人送入京的,也是他进献给了李治,内容早读了千百遍。 崔敦礼出身于博陵崔氏,也庙堂老臣,同样看了《三字经》一眼,向下传去了。 李义府、许敬宗、孙处约、杜正伦、辛茂将、任雅相、上官仪、郝处俊…… 一个接着一个,大多人都是过一遍手。 朔朝朝会是每月最重要的朝会,在京六品官都要参加,即便是过一遍手,也费了好长时间。 空气有些寂静。 李治也不说话,看戏一样看着。 直到传到了最后,李治才淡淡的开口,说道:“看来,这《三字经》诸位都曾拜读过?” 面对如此询问,长孙无忌最先应道:“老臣在年初时偶得此文,读过陈县令的大作。” 他这一开口,下方附和的声音接连而起,都表示自己有幸读过。 《三字经》通过庄敏瑞、石仲览的关系,向四方传播,于年初传入京畿之地。 反响不小,但不温不热,明显给人压着舆论风评。 “不知诸位有何感想?” 李治声音依旧很轻,与他父亲不同。 李世民自小就性格刚烈如火,为了跟李建成争夺皇位,才收敛了性子,但言谈举止依旧有着几分当年勇毅小秦王的风采,声音洪亮如鈡。 而李治正好相反,声音轻柔,容貌更多继承了母亲,显得有些娇弱,给人一种懦弱的感觉。 也因如此,早些年满朝文武都觉得新皇可欺,不过现在随着李治成功压制了长孙无忌,已经不敢有半分类似念头。 殿下诸臣一时无人出声。 李治目光向下审视,最后落在了令狐德棻的身上,说道:“令狐祭酒,你学问最好,开个头,评价一二?” 令狐德棻心中暗暗叫苦。 身为国子祭酒兼崇贤馆学士令狐德棻才名自不用多言,通晓文艺、史学,历仕高祖、太宗、高宗三朝,朝廷凡有修撰,无不有他的身影,号称唐史开山之人。 《三字经》的价值,令狐德棻焉能不知,但正因如此,才不好多提。 如果《三字经》出自孔氏或者某位大儒,乃至于世家大族任一一人之手,绝对是另一番光景。 陈青兕出身太低太差又太过年轻,他若在士林中崛起,将会成为万千寒门百姓的精神象征,奋发图强的动力源泉。 这对于门阀世家都会有一定的冲击。 故而《三字经》反响不小,却受人压制了影响。 令狐德棻自不敢得罪大势,却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三字经》的坏话,让自己的声誉受损,只能硬着头皮出班说道:“此文简单易懂,字句中包含我华夏文学、人伦义理、忠孝节气,可为启蒙之雄文。” 李治颔首,轻笑道:“朕也觉得很好,皇太子昨日诵读《三字经》,还戏言说要让陈青兕当任他先生呢。哈哈,小儿戏言,当不得真却也看出他是真心喜欢此文。朕也觉得不错,特地向诸公推荐。” 朔朝朝会从来不是商量大事的朝会,李治主导了这小插曲之后,很快就宣布了退朝。 李治并没有休息,而是将长孙无忌、李绩、李义府、许敬宗叫到了两仪殿,一起为今年的考生定个名单。 经过商讨,很快四人就定下了状元榜眼探花。 李治禀退了四人,脸上却没有半点的喜悦,而是有些愤怒,有些无奈。 身为大唐王朝的皇帝,他除了要面对长孙无忌这样的权臣,同样要面对盘根错节的门阀世家。 科举是针对门阀世家的一大利器,存在之初就是为了针对门阀世家。 通过不断地改良改革,科举也渐渐开始体现存在的价值。 尤其是李治继位以后,所重用提拔之人,除了军功在身的文武官员,中举的官员都有优先录用权跟提拔权,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围绕上官仪为首的进士秀才圈子。 直到这一次科举,李治只觉得一张脸让人抽的火辣辣的疼。 对于科举,门阀世家从开始的不屑一顾鄙夷,渐渐选择了重视。 他们察觉出李治用人偏中举士人,从族中挑选优秀人才参加科考。 结果显而易见。 寒门寻常读书人哪里考得过世家子弟,这成绩一出来,名列前茅的考生都是各地大族。 寒门以下,一个没有。 李治略微收拾了心情,看着面前的《三字经》,眼中透过一丝期许,走向了寝宫。 太子李弘还小,今年不过四岁,依旧与母亲武皇后住在一起,并没有住入东宫。 武皇后正在教导李弘习六甲。 李治见此心中略微一暖,现在这个皇后不论才略还是手段都远胜之前那位,除了野心过重以外,几乎可与自己的母亲相比。 对此他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如他母亲那样的贤后,史上又有几人? 有野心无妨,压住就好。 李治挂上了笑容,道:“皇后,太子还小,六甲过于枯燥,可学这个!”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96章 李治的考验 第96章李治的考验 长孙府。 原本门庭若市的长孙府,今时今日略显冷清。 长孙无忌躺在庭院中与自己的爱子长孙冲对弈棋局。 长孙无忌今年六十出头,一张圆润的大脸,上面布满了得了天花以后落下的麻子,略显丑陋。而他对面的长孙冲却俊雅非凡,周身充满了淡泊文雅的贵公子气度。 父子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对弈。 棋盘上黑字白字相互交错厮杀,难舍难分,但父子二人皆显得云淡风轻。 两人的话题正是今日李治在朔朝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推《三字经》一事。 “为父一直后悔低估了今上,今日才知,还是小觑了他。还是陛下英明,看准了为父要折在今上之手。即便临终之前,依然挂念为父生死。” 很显然长孙无忌口中的今上跟陛下是不同的两人。 长孙冲豁达笑道:“所以说真正高明的还是姑姑。” 长孙无忌想着自己早逝的妹妹,也是一阵唏嘘,当年她强压着自己,硬逼着自己辞职,只受高官厚禄而不管事,当真有先见之明。 长孙无忌落了一子,道:“你说那陈县令能不能过这一关?” 长孙冲针锋相对的跟上,道:“很难,人无完人,陈县令才气纵横,诗文了得不假。终究年轻,未经历过官场上的尔虞我诈,钩心斗角。哪里知道官场上说错一句话,写错一个字都有可能丧命。他一介布衣,无人照拂庇佑,想通过考验,并不容易。” 长孙无忌道:“这么说,这局,你看好他们?” “不!”长孙冲略微思索片刻道:“这局陛下不会输,是赢多少的问题。陈县令终究年轻,可以磨炼,也值得磨炼。” 长孙无忌长叹道:“是啊!赢多少,看得是陈县令的潜能高低,陈县令的出现,今上已经赢了。” 父子两人好像在说天书,但其实庙堂之事,全在两人言语之中。 世家门阀直晋以后,一直是后世几代帝王头等大事。 即便是李世民这样的雄主,亦不得不慎重对待。 到了李治这里,面对的情况更加恶劣。 李治不信任长孙无忌,所以不能如李世民那样以关陇勋贵制衡关东士族。 李治选择扶持建立忠于的力量,来制衡关陇勋贵以及关东士族。 李义府、许敬宗、杜正伦、辛茂将、李义琰、上官仪等人一个个的进入庙堂,逐步成为朝堂上的生力军。 李治身为皇帝控制庙堂容易,想要控制天下却是极难。 偌大的王朝不是几个人就能掌控的,真正维系王朝运转的是各地州府官吏。 去年地方士族豪绅通过胥吏升任地方官员的多达一千四百人,而通过科举考试入仕的寒门只有二十二人。 今年科举因为士族大家的暗中串联,更是一个真正的寒门都没有…… 不改变这种现状,李治就算掌控了朝堂上的一切,依旧奈何不得门阀世家。 陈青兕的出现却让这种局面出现了转机。 比寒门还要不如的乡村读书人,凭借刻苦学习,竟成一代大儒,如果能够步步高升,进入庙堂,成为一面旗帜,将会鼓励号召更多的寒门学子,放弃对五姓的崇拜追逐,而选择追随他的脚步前进。 当然要想成为这面旗帜,旗帜首先得禁得起考验,受得住风吹雨打。 一吹就倒,一碰就垮,旗帜竖的再高也没有用。 所以郑容、韦暠两人成为了青溪县的县丞、县尉。 他们就是李治送给陈青兕的考验。 长孙无忌手指在棋盘上敲打着,说道:“许圉师无端成为呼声最高的宰相备选,郑容、韦暠入青溪县当县丞、县尉,今日在庙堂上公开宣扬《三字经》,今上下了好大的一盘棋,输得不冤……” ********** 对于远在京畿长安的风波,远在青溪县的陈青兕并不知晓。 处理公务,跟随张仲坚学习武艺,默写记忆中的唐诗宋词,避免真到关键时候自己记不起来。 日子过得极为充实。 直到这一天,陈青兕收到许圉师传来的消息。 替许圉师传递消息的人正是许圉师的儿子许自牧。 陈青兕文采斐然,又兼具治世之能,还是当世最年轻的大儒,前途无量,许圉师自然将此拉近陈青兕关系的事情让自己儿子来办。 听着朝廷的安排了郑容、韦暠两人空降青溪县,陈青兕是一点都不意外,反而有些奇怪,笑着说道:“青溪县的县丞、县尉空缺多时,也是该有人担任。” 许自牧却为陈青兕鸣不平,气愤道:“青溪县有今日,皆是陈县令一人之功。郑家早在千家衙事后,便向家父推荐族中子弟,让他来青溪县任职。被家父一口回绝,想不到还是未能阻止此事发生。” 陈青兕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许圉师背后帮了他的忙。 许自牧或许没有真正意识到问题所在。 陈青兕却是清楚,郑家人不可能无条件的向许圉师推荐族中子弟来青溪县摘桃子的,其中必有等价交换。 许圉师有四子,许自然、许自牧、许自遂和许自正。 其中许自然已经入仕,许自遂、许自正年未及冠,郑家人很可能以举荐许自牧入仕,作为对等条件。 自家人举荐自家人会遭受闲言闲语,相互举荐是这时代的常态。 说的简单,一句拒绝。 许圉师真正的损失可不小。 陈青兕略一沉吟说道:“令尊酷爱诗作,真好,前日,某得诗一首,赠予令尊。” 许自牧闻言大喜,说道:“家父若是知晓,定乐的难以安睡。只是……”他顿了顿,想说不要再哭穷了,但转念一想,写诗求的是灵感,哪能要什么来什么,于是改口道:“只要是陈县令的诗作,家父都喜欢。” 陈青兕却不言语,直接取过宣纸,深吸了口气,落笔写道:“把酒问月·赠许睦州” 他知许圉师爱的是李白的诗,故而将李白的《把酒问月》转赠,以还恩情。 许自牧读着诗句中的“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看着“赠许睦州”四个字,一时间竟对自己的老爹有了点点嫉妒。 就凭这四个字,许自牧便知道青史上将会永远留着自己父亲的名号。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97章 郑容 韦暠上任第一天 第97章郑容韦暠上任第一天 (注:小错误,唐朝初年的县级官职是县令、县丞、县尉、主簿,之前的县长史错了,应该是县丞,已经改正,抱歉!) 在许自牧走通知后的第二天,郑容、韦暠各自拿着朝廷的文书出现在了县衙。 陈青兕面对摘桃子的二人,没有表现任何抗拒,反而热情出迎,很是欢迎。 这是官场不成文的规矩。 不和内斗不能放在表面,更不能败坏国事。 郑容、韦暠不管怎么说都是朝廷安排下来的正式官员,再有意见,也不能放在明面上。 为官者,城府第一。 何况陈青兕早有准备。 郑容、韦暠也是如此,身为新上任的第二、第三把手,不管存着什么目的,面对陈青兕这位上官也不能没有尊卑。 “下官见过陈县令!” 两人一并弯腰行礼。 陈青兕含笑点头,坦然受之,说道:“二位来的正好,青溪县虽小,但诸事繁杂,有你们相助,本官也能轻松不少。” 郑容、韦暠再度回礼道:“愿为县令效力!” 陈青兕真就不客气,说道:“就等二位这句话了,原先的县衙库房,本官让人修改成了居养院。在秋收之前,县衙库房必须竣工,正愁无人负责,就劳烦郑县丞监督负责。” 郑容没有任何迟疑,说道:“下官领命。” 陈青兕接着看向韦暠,说道:“青溪县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县内鲜有捕盗之事。不过月余前,狮子鼻头有一伙贼人藏匿其中,倚为据点,行大恶之事。本官不想青溪县也有这种情况,你可带人四处搜寻一二,避免类似情况。” 韦暠也同样没有迟疑,高声领命。 陈青兕安排了任务,也没有细谈的心思,下了逐客令:“本官手上还有要务,就不陪二位了。二位自便,可回宅子歇息,亦可前往公署接手事务。你们的公署就在左右院落,皆有标识,很好找。另外黄昏时分可来县衙用膳,本官给伱们介绍同僚。” 郑容、韦暠一并领命拜别。 陈青兕目送两人离去,依旧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还是那个态度,他并不介意有人来喝口汤。可想要将手伸到他碗里抢肉,却是不行。 郑容、韦暠并没有选择回宅子,而是各自前往公署,作接手新工作的准备。 郑容走进县丞公署,看着周边整齐的一切,在座位上坐下,闭目沉吟,等了许久,发现一个上门来打招呼的都没有,眼眸中闪过一丝嘲弄,忍不住暗思:“这就是下马威?这么急着就展示自己那可怜的权威。” 田舍汉就是田舍汉,这么沉不住气,耍如此低劣手段,可笑之极。 他眼神中透着一丝凶狠,大步走出公署,随意寻了一个方向而走,意外发现偌大的县衙里堂竟然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是什么情况? 穿过一重门,郑容才看到有人在院子里晒陈旧档案文书,忙上前道:“在下乃新上任的青溪县县丞……” 听到有人介绍,对方才反应过来,转过身子,却是一位老者,上前作揖,说道:“老朽苏艺,见过县丞。” 郑容皱眉回礼:“不知老人家当任何职?这县衙中怎不见人?” 苏艺忙道:“老朽并无职权,不过是一老叟,得县令恩赏,为县衙干些杂役糊口。至于县衙中何不见人?县令应该在大堂,他若不在,也会留下姜文书、史佐史坐镇,不可能全部在县衙的。” 郑容道:“除了县衙就没别人?” 苏艺这才反应过来,郑容话里的意思,感慨说道:“县丞是刚刚上任,还不了解我们的陈县令。陈县令体恤县里的情况,以身作则,除了在职胥吏外,并未过多聘请差役,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县衙无人,多是奉命办事去了。” 郑容呆了半晌,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问道:“那不知县主簿何在?在下想了解一下县内情况……” 苏艺道:“雷主簿向来早出晚归,最是辛苦。县丞想要查阅户籍账册可去寻县令,他那里也有钥匙。” 郑容本想找个同僚套个近乎,了解一下县里的情况,看看如何动手,结果各处部门都出去公干了,两眼抓瞎,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陈青兕取钥匙。 毕竟自己今日突来,对方毫无防备,耽搁一日,指不定会出什么变故。 郑容再次见到了伏案办公的青溪县县令,表明了来意。他躬着身偷偷注视着陈青兕的一切动作,想要从他的一举一动,看出个端倪。 结果发现陈青兕压根没有多余的表情,就是从一旁的木盒里取过钥匙,连起身都不愿,直接抛了过来,让他自己去档案署,完全不理会了。 郑容看着手中的钥匙,有些茫然。 真就问心无愧? 郑容不信邪,一头扎进了档案署,一呆就是一个半时辰。 郑容是郑家精心培养的俊杰,若不是为了对付陈青兕,是不可能来青溪县这下县给他当县丞的。 在郑家内部学堂有致仕的老人专门传授为官经验,甚至包括如何做假账,如何发现假账等等手段。 郑容在这方面最是擅长不过,任何弄虚作假的账册在他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可青溪县的账册却是清白如水,干干净净,半点杂质都没有。 揉着疲乏的双眼,郑容带着几分不甘心的来到了韦暠的县尉公署。 这还没进门,耳中便听到屋里传来了打呼的声音。 郑容探头去瞧,见与自己同来的韦暠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想着自己的遭遇,这位郑家儿郎气得吹胡子瞪眼,上前踢了踢,将对方弄醒,没好气的说道:“韦兄睡的可真香。” 韦暠睡眼蒙眬的看着郑容,摇了摇头,驱散了睡意道:“县里的所有积案旧案,陈县令都处理了。差役们除了离不开的县衙库房护卫,都给安排了任务。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 郑容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这里也是一样?” 韦暠伸了一个懒腰,道:“在下算是明白了,为何今日一见面,陈县令就给我们安排了任务。原先以为是给一个下马威,现在才知道,没有他安排的任务,在下这个县尉只能睡觉。” 看了一眼外边,他轻声道:“想要将他架空拿捏?” 言罢,摇了摇头。 郑容却不服道:“我便不信了,他来此也不过半年,手下的那些主簿、功曹都跟他一颗心?我们两人一心,加上背后的力量,陈青兕这个田舍汉出身的家伙,拿什么跟我们比?”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98章 这一刻的他,像个烈士 第98章这一刻的他,像个烈士 韦暠听着郑容这般言语,心中略微有些不满。 韦暠出身寒门,没少因身份缘故受到他人冷眼以待,幼时也给骂过田舍汉。 对于这三个字很反感。 韦暠淡然说道:“我只是提醒你,莫要大意。这位陈县令,绝非易于之辈。真要轻易应对,也不会成为角逐之对象……” 他顿了顿,说道:“总之在力所能及之内,在下能够配合你。其他的,我不过问。” 韦暠是范阳卢氏的女婿不假,但他的崛起跟范阳卢氏并无很大关系。他是凭借自身的才能,从胥吏一步步做起,在蒲州屡破大案,从而被范阳卢氏的卢仁朂发掘,在他的介绍下,成为了卢家的女婿。 韦暠此番来青溪县本来是范阳卢氏为了培养一个外姓人才的寻常举措,却意外卷入了这场,临时被通知配合郑容行动。 换作两年前,韦暠理都不理,可现在与爱妻已经有了感情,还有了一双儿女。妻子温柔贤惠,将母亲儿女都照顾得很好。 为了家庭,韦暠也不得不做违心的行为。 郑容毫不介意,说道:“只要韦兄是我们这边人就好,你当收买县里的差役,让他们听伱命行事。你我一文一武,管叫那田舍汉无从招架。” 韦暠缄默了片刻,说了一声:“好。” 两人随意闲聊,一直到了晚膳时分。 主簿、典史,教谕、巡检、驿丞以及各部功曹逐一回来复命。 原本有家室的官、吏晚上是不在县衙吃的,但因为空降了县丞、县尉留着他们一起吃个饭,举办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 为此陈青兕特意买了一些村里的特产桂花酒,让居养院的大娘们弄几个好菜款待。 仪式感十足。 郑容对此颇为满意,想着陈青兕这县令还算识趣。 但很快郑容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除了主簿雷欣以外,郑容发现其他人什么典史秦依、教谕马博、巡检张青、驿丞吕院一,士曹彭兴、法曹任安、税曹庞利、刑曹傅宁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带着些许的敌视与不满。 韦暠也有同样的感觉。 郑容深知想要架空陈青兕,除了自己跟韦暠两人远远不够,还得多拉拢一些人。 结果多次举杯敬酒,都未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郑容心中已经是恼怒之极,但为了大局,依旧维持着自己的风度,对于所有人都是笑脸相迎,居然没有露出一点气愤的模样。 陈青兕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暗暗发笑。 这一切当然都是他的杰作。 陈青兕深通画大饼洗脑之道。 县丞、县尉这两个职位,如果朝廷一直不安排人接任,他是准备举荐县衙官吏中的其中两人接替的。 众人工作如此高涨,也藏有争夺此位的心思。 现在郑容、韦暠两人空降,让大伙儿的心思告吹,于他们而言,两人自是敌人一样的存在。 丰盛的欢迎晚宴,也就陈青兕、史务滋表现的活跃,不至于冷场。 在这样怪异的气氛之下,草草结束。 郑容回到自己的住处,一张脸变得铁青:“一群不知礼数的穷酸村夫,气煞我也!” 郑容作为五姓贵胄,千金之子,走到哪里都是世人关注的焦点,吹捧的对象,而今自己屈尊相交,却遭受到冷淡对待,心中窝火。 书童苗彦忙道:“郎君乃当今贵公子,何必跟一群村夫计较?” 郑容深吸了口气,说道:“有理,本郎君肚内能撑船,焉能与一群村夫计较?” 他如变脸一样,恢复了常态,眼珠子一转,说道:“那个雷欣态度尚可,想来是通情达理之辈,明日可以先从他入手。正好他是主簿,掌管县内户籍、文书,他若站在我们这边,陈青兕可就头疼了。” 郑容准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有些迟,匆匆来到了县衙,直奔主簿办公署。 “雷主薄!” 郑容笑盈盈的入内。 雷欣见郑容进来,说道:“郑县丞可是要查县里的户籍文书?钥匙给你,在下有事处理,就不闲聊了。” 他没等郑容说话,将档案房的钥匙交了出来。 县丞是县令的佐官,是有权利查阅档案资格的。 雷欣钥匙给了特别利索。 “哎……” 郑容想叫住他,却见雷欣已经走远。 眨巴的眼睛,郑容心道,算了,还是去找别人吧。 在县衙逛了一圈,郑容发现县衙空了,大多数人都离开公干去了。 连陈青兕这个县令与一并来赴任韦暠都不在县里,就留了一个叫姜辰的文书坐镇。 郑容自不会愚蠢到拉拢姜辰。 偌大的县衙,人人都在忙事,就郑容自己无所事事,难不成就在公署睡觉? 郑容实在无聊,想起了陈青兕昨日安排的任务,想着自己闲来无事,不如去看看。 书童苗彦正靠着马车打瞌睡。 郑容叫醒了他,坐着马车来到了城西库房。 十数名工人在大太阳底下热火朝天的干着,郑容巡视了一圈,热得大汗淋漓,躲在了墙角乘凉,挥手让苗彦给他弄了张马扎坐下,还让他去找了点熟水来喝。 他这举动过于显眼,往来的工人民夫都报以异样的眼光。 一人说道:“这是谁啊!” 另外有人说道:“还能是谁,北边来的公子哥,新来的县丞。” “就这样,还当县丞?” “就跟老太爷一样。” “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了。” “你这蠢货,以为人人都是咱们的陈县令。咱们的陈县令跟我们一样,是百姓出身,自能够体恤我们。遇事亲自上来帮忙……春耕的时候,巡视农田还帮着插秧呢。那速度,可不比我们慢,是真能干活的。” “这新来的县丞,嘿,不碍事就好了,还指望他帮忙?” 青溪县的百姓工人习惯了官员尽职的模样,对于郑容这种做派,看不上眼,时不时就投去异样的目光。 郑容堂堂五姓贵胄,向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什么时候让一群百姓瞧不起过? 这鬼地方,怎么蝼蚁一样的百姓都敢用异样的眼神看自己? 郑容越呆越不是滋味,越愤怒脑子就越冷静。 不行,想要取代陈青兕,必须要他们对自己改观。 郑容一咬牙,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大步走向了修建的仓库。 这一刻的他,像个烈士。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99章 县丞,你善使哪个? 第99章县丞,你善使哪个? 黄昏时分,韦暠与三名差役回到了县里。 三名差役与韦暠打了招呼,便分开了。 他们要去驿馆还马,韦暠的坐骑是自备的,无须归还,直接向县衙徐徐行去。 看着县衙里人来人往的情况,韦暠这一瞬间宛若隔世,眼神有些迷离。 韦暠这一路南下,耳中没少听陈青兕的大名,真到了青溪县,却觉得青溪县不过如此,陈青兕有些言过其实。 别说跟自己的老家蒲州桑泉县相比,就算一路南下,经过了诸县也比不上。 直到今日,韦暠领了命令跟属下差役去县里的其他地方巡视。 路过一处处废弃的村庄,街道旁无主的孤坟,听着差役说着青溪县在陈青兕来之前的情况,这才明白,自己没有见过战乱,胡乱以旁观者的目光审视一切是何等愚蠢。 韦暠想着临行前,岳父耳提面命的任务,心中不免烦躁。 不知不觉来到了官邸,还未进公署大门,耳中便听得打呼的声音。 韦暠皱着眉头,大步入堂,想要看看谁竟大胆的在他的办公署睡觉。 进堂却见与自己一道南下的县丞郑容正鼾声如雷的睡在座席之上,模样有些狼狈。 韦暠似乎觉得情况有些熟悉,上去轻轻踢了两脚,没好气的说道:“郑兄睡的可真香。”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我这里睡的更加香甜一些?” 郑容略微恢复精神,哭丧着脸道:“韦兄,哪分地,别说是这办公署,就是猪圈,给我一张席子都能睡的好。你是不知道我今天是怎么过来的……” 韦暠看着叫苦的郑容,皱眉道:“郑兄不是监察县衙仓库的进度,怎这副模样?” 郑容长叹道:“我算是明白了,这千家衙的缘由了。青溪县因战乱壮力不足,陈县令很多时候亲自上阵,领着县民一起干活。遇上这样的县令,谁不感恩戴德?” 韦暠缄默不语,想起了今日外出,沿途遇到一上了年纪的樵夫推着一扯峄毓斯u??b柴,要过一上坡。 樵夫本打算将木柴卸下,搬运上坡,再行装车。 但他身后的差役却主动帮忙,帮着樵夫将车推上了坡。 本以为是民风淳朴,现在看来是一种习惯。 韦暠看着向来注重仪表的郑容,奇道:“就算如此,与郑兄何干?” 郑容重重的拍了地板,说道:“陈县令将青溪县的这群刁民都给惯坏了,马不知脸长。他们真以为这情况是正常的?在下只是在一旁坐着,来回受了多少白眼?我堂堂荥阳郑氏苗裔,高门望族,竟在这小小的破县受一群百姓冷眼?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韦暠啼笑皆非,说道:“那你还真就亲自帮忙了?离开不就好了?” 郑容摇头道:“不行,正如你说的,这个陈青兕不是易于之辈。他在青溪县如此得人心,对我们的行动大为不利。想要成事,就不能表现得太差。来寻伱,只是倾述一二,该干的还得干。” 陈青兕越出色,郑容眼眸中的忌惮就越深,也算明白,为何几大世家都存着将陈青兕压在江南的心思,真让他有机会入京,凭借他的本事才学,登了庙堂,影响力一旦扩散,对于他们大为不利。 “你那边情况如何?” 郑容问话的时候,还揉着肩膀。 韦暠道:“还算顺利,跟下属混了脸熟。但他们对陈县令恭敬异常,想要取代,不是那么容易。” 郑容点了点头,说道:“慢慢来吧!” 说着,作揖拜别。 只是搬运了重物,他这对手臂一抬起来就觉得酸疼难忍,强皱着眉头,吃力地作揖。 韦暠憋着笑,送郑容离去。直到对方走远,方才笑出声来,许久,却又一声长叹。 郑容回到住所,什么形象都不顾了,扭曲的瘫在胡床上,一个指头都不想动。 书童苗彦心疼的说道:“郎君何曾受过这种苦,天杀的陈青兕,早晚得让他好看。” 见自家郎君不理会自己,苗彦继续道:“对了,听说五月初五,县里有个诗会,不如我们?” “猪脑子,出去!” 郑容听不下去了,去诗会捣乱,那不是找虐? 就陈青兕展现出来的文采诗才,去他擅长的地方捣蛋,只会成为笑柄,便如迎亲时候那样,一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让他们笑话至今。 尤其是那经过添油加醋衍生的故事,即便是现在,依旧是一段佳话。 甚至因为三人成虎,已经不少人将之视为真实事情了。 郑容才不会愚蠢到去挑陈青兕、骆宾王的场子,怕人家灵感不足? 官斗,才是主场。 郑容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第二天,郑容在一身撕裂的疼痛中醒来。 昨天还只是酸麻,今天直接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一动就疼,好似骨头都裂开了一样。 郑容强撑着疼痛,来到了县衙。 今天他来得较早,县里的官、吏大多皆在。 面对同僚依旧带着些许敌视的目光,郑容找到了唯一不反感自己的主簿雷欣,跟他套着近乎。 雷欣对于郑容态度友善的道理其实很简单。 雷欣在向桐庐县购买蚕种的时候买了一大批坏种,尽管因为发现的早没有造成巨大的影响损失,但还是给县里亏了不少钱的。 身为主簿,雷欣最是清楚,县衙账面上的每一笔钱都是全县上下节衣缩食省下来的。 陈青兕没有因为此事责罚他,已经很是感激,哪里再敢奢望升官? 没有利益纠葛,自然不存在敌视一说。 两人说的还算融洽,郑容也觉得进展顺利。 很快就到了每日固定的晨会,陈青兕简略的说了县里昨日的情况,手上有任务没有完成的,继续之前的工作,任务完成的安排新任务。 一如既往,一哄而散。 郑容没有放过雷欣,问道:“雷主簿今日去哪?” 雷欣道:“还是市场!” 巡视市场? 郑容脑海中出现这四个字,忙道:“在下同去!” 雷欣惊讶道:“县丞不是有自己的事情?” 郑容立刻道:“有苗彦在呢,他是在下私人聘请的扈从。” 自家书童,不心疼。 雷欣道:“那便一起吧!” 两人一路说笑,来到了市场。 郑容看着热闹集市,正想发表感慨。 雷欣却走进了一间屋子,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柄锄头,还有铁锹,问道:“县丞,你擅使哪个???”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00章 发怵 第100章发怵 郑容看着锄头、铁锹脑子都是蒙的。 他看着面前的雷欣,目光中带着不可思议,心中抓狂呐喊,你可是主簿,一县的主簿,管账管户籍的,怎么能干这种体力活? 强压下躁动的心,郑容嘴里挤出两个字:“铁锹!” 相比锄头,铁锹应该轻松一些吧。 雷欣将铁锹递给了郑容,粗狂憨厚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今日任务并不繁重,就是整一整市场北面的坡地。经过春雨侵蚀,已经有了垮塌的迹象。趁着现在天气好,我们雇佣几人,去河边取些沙土,将地面夯实了,免得真出了问题,伤了人。” 雷欣说着很熟练的就在市场上请来了几位劳力,耐心于郑容说道:“农忙已过,夏闲时节,最适合干这种事情。劳力好找,我们县在陈县令的带领下,发展的极好,唯独劳力太缺。” 郑容看着县里的典史也在熟练的招劳力,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可这种情况真是第一见。 在前往河边的路上,郑容实在忍不住道:“雷主簿身为一县主簿,却干这等苦力,不觉得委屈?” 雷欣一脸奇怪的看着郑容,说道:“何来委屈之说?事情总要有人来做,我们今日不做,明日陈县令便会来做。青溪县可是我们的家,陈县令贵为县令,又是外乡人,对我们都如此上心。我们本地人,还能计较什么?” 郑容一时无言以对,回想着脑海中的记忆,眼眸中忌惮很深,县衙里的这些官吏都是青溪县各乡村的里正、村正,他们都是地方百姓举荐上位的,与各村百姓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陈青兕在百姓心中有此威望,他们要是干出背叛的事情,定会被戳脊梁骨。 若没有足够的利益,想要拉拢他们只怕不易。 不能轻易开口。 郑容心里盘算着,嘴上却道:“雷主簿误会了,在下说的是主簿的本职工作。这主簿不应当负责管理户籍,编写文书之类的工作。雷主簿将时间用在了处理这些非本职工作之上,是否会耽误本职工作?在下初来乍到,有些不理解县里的情况。” 雷欣本有些怀疑郑容,但听他如此解释,觉得是自己多疑了,解释道:“县丞是不了解县里的情况,县令来的时候,前主簿作乱,将县里闹的乌烟瘴气,县衙内部不成建制。全靠县令将县内乡村所有百姓聚在一处,提拔里正、村正,勉强维持运转。那种情况,县令不识得我们,我们也不知县令,都显得茫然无措。” “就拿我自己来说,从一村正升任主簿,自是天大的喜事。可我从未干过主簿的事情,哪里做的来?” “还是县令,他一人将所有事情都扛在了肩上。每日给我们安排任务,细节琐事全压他一人身上,直到最近县里的情况有了好转,才交给我们。小县事情不多,又有可靠的人,在力所能及之内,自是多做一些为好。” 郑容听到这里,面如死灰。 雷欣领着郑容来到河边,先指挥请来的劳力干活,然后对着郑容道:“县丞将河水里的碎石铲上岸来,某在这里挖些泥沙。” 郑容看了看雷欣手里的锄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铁锹,风中凌乱。 韦暠昨日巡逻了县城西,今日又在县城东逛了一圈。 回到官署,又听到熟悉的呼噜声。 韦暠眉头挑了挑,大步入堂,果然见郑容又睡在自己办公署的席子上。 又踢了一脚,这一回下脚较重。 惊的郑容打了一个哆嗦。 韦暠道:“睡上瘾了?” 郑容看了韦暠一眼,很意外,没有任何的抱怨,只是眼中充满了无奈与不甘。 韦暠心细如发,察觉出了郑容似乎换了一件衣裳,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郑容双手一摊:“在河里取碎石,一个不慎摔了一跤。” 韦暠正想细问。 郑容却道:“这是小事,不提他。” 韦暠心中一沉,大步走出屋外,见四下无人,方才道:“怎么了?” 郑容最注重仪表,以自己身为荣阳郑氏为荣,如此狼狈却是小事,那真就有大事了。 “陈青兕远比我们想象得厉害,我们也许不是他的对手。” 郑容说这话的时候,言语中充满了苦涩。 他想起自己来的时候是何等信誓旦旦,大有将陈青兕踩在脚下,让世人知道他只是空有诗才、文采,写的出锦绣文章,却无半点治国韬略。 结果这才两天…… 韦暠这两天进一步了解陈青兕在青溪县的作为,对于配合郑容对付陈青兕一事,也充满了纠结犹豫,不知该站哪边。 现在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就静静地等着。 郑容带着几分失落的抬头说道:“韦兄可知道陈青兕对于县衙各部作了什么安排?他打乱各部主事的任务,自己培养扶持小吏,县衙各部主事与小吏居然是两批人。主事是陈青兕提拔的,小吏也是他培养的。主事、小吏相互扶持,两方都只听他的,又存在利益关系,我们动了任何一方,都会受到另一方的制衡。青溪县上下百姓对陈青兕敬若神明,整个县衙都在他一人手中。我这个县丞,如果不依照他安排的任务工作,只能在县衙里睡觉。完全寻不到半点机会……” 韦暠吃重道:“你是说陈县令一早就算到你们会针对他?” “怎么可能!”郑容没有好气的说道:“那个时候《三字经》还没有问世,陛下重心还是在科举在上官仪的身上。我们五姓都不曾正眼看他,他哪里能算到这些?” 他语气激烈:“定是此人对自己怀有绝对的自信,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他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担心有人来与之争功,早早留下后手。陈青兕心思缜密深沉,布局已久,只是两日,伱我所面对情形已经让人绝望。他……还没出手呢!” 他带着几分自嘲道:“不怕韦兄笑话,我这心里有些发怵。怕不是他对手,怕他真的能够成长为那个威胁到我们的存在……”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01章 新时代的气象 第101章新时代的气象 五月初五,正是青溪县诗会举办之日。 陈青兕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往,而是领着郑容、韦暠两人去迎接睦州刺史许圉师。 “见过许刺史!” 三人恭敬的向许圉师行礼。 青溪诗会因为有陈青兕、骆宾王、富嘉谟三个金字招牌,汇聚了江浙周边的大多文人雅士,甚至于江北都有不少人来凑热闹。毕竟此时此刻的江南,文不成武不就,早已不见昔年兰亭集会那样的关景。 近数十年来,也就是扬州举办过几次像模像样的聚会。 还是因为杨广下江南的缘故。 江南难得有这样的诗会,自是从者云集。 许圉师这位睦州第一把手,大唐三品大员都来参加,陈青兕、郑容、韦暠三位县衙当然得全程作陪。 许圉师心情激荡,自从得到《把酒问月·赠许睦州》这一首诗,他激动的好几日都睡不着觉,实在困了就于书房榻上眯一会儿,务求睁眼就能看到已经被他精装裱起来的诗句,好似魔怔了一般。 如历史上酷爱李白的诗作一样,他是真的喜欢《把酒问月》里纵横恣肆的豪情。 许圉师亲自上前扶起陈青兕,说道:“负道起来,你我之间,又何须多礼。” 陈青兕语带恭敬的说道:“晚辈在青溪县深受照拂,对许刺史仰慕发于内心……” 他这话并非吹捧。 许圉师胆识才干皆是当时一时之选,他为官多年对待百姓宽厚、施政仁和,为官之处,百姓多为其立碑,以感仁德。 也是因为如此,许圉师方才受命于危难,来睦州当任刺史。 面对州府的恶劣情况,许圉师先是扶持桐庐县,又是支持青溪县,在力所能及之内给予了他与姬温最大的支持。 郑容、韦暠见两人关系,后者并无异样,前者却暗叫:“不好。” 许圉师进士出身,博学多才。 新皇李治用人,优先从科考优生中择取。 许圉师已经是三品刺史,资历才能足够,再进一步便是入朝为相。 现今庙堂宰相之位空缺一人,许圉师呼声最大。 许圉师很有可能,就在这一两年间入京拜相。 陈青兕与许圉师有这层关系,岂不是意味着陈青兕一旦进京,就有一个宰相为靠山? 郑容亲自体会到了陈青兕在官场上的手段,真要有这层关系,未来还不青云直上? “得想法子瓦解两人关系!” 郑容心中阴恻恻的盘算着。 三人略作寒暄,动身前往诗会举办之地新安江江畔。 郑容有郑家的关系,与许圉师是说得上话的。 凭借出色的口才一路上与许圉师聊的很是尽兴。 郑容说道:“许刺史为我朝进士,博学多才,诗文无双,此番诗会,必然大放异彩。” 他言语中全是吹捧的意思。 虽是不着痕迹的拍马之言,却又暗中设有圈套。 许圉师固然以才学扬名,但哪里比得上陈青兕与骆宾王? 如果诗会中陈青兕一枝独秀,力压许圉师,则有可能引发两人不快,或者陈青兕为了不压许圉师而留手,也是一件好事。 许圉师猛然摆手,道:“有负道在此,谁敢称诗文无双?老夫这有一诗,可让贤侄提前评鉴。” 他从马背上取出一卷诗帖,递给了郑容,正是《把酒问月》。 正品他藏在书房独自享受,这是他亲自临摹的拓本。 郑容接过细看: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明明只是一人孤独自饮,可在诗仙李白的笔下却有着孤高出尘的豪情。 “这……” 郑容委屈的想哭,有一种回家找家长告状的冲动。 这怎么玩啊! 有这首诗打底,郑容可想不出任何办法离间两人的关系。 扪心自问,要是有人送一首这样的诗给自己,谁敢说对方坏话,就算打不过,高低得咬上几口。 青溪县诗会的举办地点在青溪县以南的新安江江畔。 新安江有好几种叫法,《汉书地理志》称呼为渐江水,但《史记》、《山海经》及《水经》称其为浙江,但这个时代多称其为新安江。 新安江素以水色佳美着称,尤其是青溪县附近山水相连,形成了特殊的湖岛景观。 此次诗会真正的主角是骆宾王,许圉师、陈青兕都属于贵客。 在他们抵达之前,诗会已经开始。 骆宾王化身反对宫体诗的先锋大将,开始痛斥宫体诗的轻艳靡弱。 其实诛罚宫体诗的行为早就开始了,唐朝是一个新时代,有新气象大气魄,对于宫体诗是贬多褒少。 尤其是魏征在《隋书·文学传叙》中就说,宫体诗“其意浅而繁,其文匿而采。词尚轻险,多哀思,格外延陵之听,盖亦亡国之音乎!”这位鼎鼎大名的宰相直接把南朝宫体诗当作亡国之音,可见其对于南朝宫体诗的深恶痛绝。 不过因为新体诗未能出现,导致了骂归骂,该玩还得玩。 现在不一样了。 陈青兕开启了新体诗的先河,骆宾王深受感触,一边饮酒一边高呼:“宫体诗实乃艳俗之文,绮丽媚态不足珍奇,诗中之糟粕。” 骆宾王的话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喝彩。 许圉师高声道:“说得好!” 在他眼中,陈青兕的诗,才叫诗,那些艳俗的宫体诗,就跟狗屎一样。 “许刺史,陈先生来了。” “许刺史!” “陈先生!” …… 许圉师的贤明,陈青兕的德才,皆引起了江畔周边,五十余人的呼喊。 骆宾王上前见礼,邀请许圉师说两句。 他其实是想让陈青兕开口,但许圉师的身份地位在这里,只能让他领头。 许圉师心如明镜,这里不是自己的专场,将陈青兕推了出去。 陈青兕推迟不过,在瞩目之下,走到了江畔的大石头上,看了四周一圈,清了清嗓子说道:“观光之言,与某大体相同,只是过于激进。这宫体诗源于南朝,当时南朝贫弱,读书人情无所治,志无所求,以至于由雅趋俗,一味追求词藻华丽,而导致力渐柔采渐缛,文章亦入性情声色,此乃时代所致,即成过去式,实无必要过于苛责。” “南朝早已过去,天下早非胡人猖獗之时。我太宗皇帝荡平四海,万国来朝,贞观盛世,包容万象,天下归服。天下已经步入属于大唐的新时代,新时代当有新时代的风气。” “大唐应有大唐的气象,大唐的强音,而不是孱弱南朝的靡靡之乐。” 第102章 青溪三绝 第102章青溪三绝 陈青兕这番话可比骆宾王有水平多了。 文采不代表情商。 骆宾王的文笔那是毋庸置疑的,骂人都不带脏字。 但他对宫体诗的态度过于偏激,容易得罪人。 毕竟玩宫体诗的人固然小众,却是天底下最有权势话语权的那群人。 得罪了他们,不经意的作弄一下,就能让人仕途坎坷。 故而初唐四杰这些先驱,于仕途上,没有一个顺利的。 陈青兕自然不愿步入后尘,但到了这一步,也由不得他不当这个先驱者。 所以他将新体诗跟大唐连在了一起。 事实其实也是如此,唐朝思想开放,包罗万象。 在唐朝长安你可以骑着突厥的战马打吐蕃的马球,也可以喝着西域的葡萄酒看着新罗婢跳舞…… 海纳百川,万国来贺,此时正是至汉以后,民族凝聚力最强的时代。 文化精神充满了豪放的张力,思想逐渐前卫,远不是南朝偏于一隅的宫廷文艺可以相比的。 新体诗的出现固然是有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陈子昂等人的改革,却也是因为受到这个时代盛世氛围的感染有关。 如果不是盛唐气象,王昌龄未必就写得出“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这样的字句。 李白或许还是李白,却也不见得能那般潇洒肆意。 唐诗能称之为唐诗,便是受到了大唐盛世气象的影响。 现今大唐王师纵横天下,一败难求,身为唐人无不自豪。 故而陈青兕高声道:“观光曾说新诗可称之为青兕体,在下觉得不妥,委实受之有愧。先有我大唐气象之壮丽,才有今日文坛之百花绽放。我等方能如此恣意地聚在此地开诗会品评天下,我陈青兕焉能一人沾光?新的诗风可称为盛唐体,映照大唐繁盛之气。” 这一番话,说的周边大唐新时代的年青人是热血沸腾,纷纷振臂高呼:“盛唐体,盛唐体!” 许圉师听着四方的呼喊,捻须微笑,暗叹:“现在的青年人,真了不得。” 盛唐体的横空出世,固然会让老一辈热衷于宫体诗的人不快。 但是对于年轻的新,却是天大的美事。 上官仪与他的上官体为何受到京畿士人的追捧? 还不是因为得天子欣赏? 郑容强压下躁动的心,看着远处的身影,再度动了回家搬救兵的冲动,整盘棋都是黑子,这棋怎么下? 陈青兕再次重复了自己对于唐诗的研究。 感触最深的骆宾王也一吐自己对诗歌的全新态度,但他为人豪迈,言语不及陈青兕圆润,却有一往无前的冲劲,非常有感染力。 陈青兕看着激昂的骆宾王,眼中有股错觉,他真就像一个冲锋陷阵的大将军。 此次诗会并没有诞生什么上等的佳作,但对于唐诗的发展却有着革新之变。 唐诗兴盛之始,由此而起。 骆宾王现在处于转型之中,也无好的灵感。 但他留下了一篇相当不俗的骈文: “夫鲲之为鱼也。潜碧海,泳沧流,沉鳃于勃海之中,掉尾乎风涛之下,而豪鱼井鲋,自以为可得而齐焉。鹏之为鸟也,刷毛羽,咨饮啄,戢翼于天地之间,宛颈乎江海之畔,而双凫乘雁,自以为可得而亵焉……” 借用“鲲鹏”这一意象,渲染今日声势,大气昂扬。 陈青兕也在万众的期待下,留下了一首七言绝句。 既然要为新体诗对仗定律,七绝岂能落下? 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 不是道人来引笑,周情孔思正追寻。 一首劝人读书的惜时诗,很符合陈青兕自身的定义。 诗会也因陈青兕这一首诗,完美落幕。 从此以后,江南兴起了盛唐体的热潮,无数学子受到感召,向宫体诗宣战。 青溪诗会过后的第二日,骆宾王、富嘉谟、许自牧三人来向陈青兕告辞了。 “为何不多呆一会儿?” 陈青兕有些不舍,骆宾王才华横溢,人又豪迈洒脱,非常值得深交。 富嘉谟面冷心热,与陈青兕接触不多,为人也是谦诚君子,只是或许因第一次印象不佳,或许就没有理由的性格不合,只是点头之交。 许自牧就不用多言,因为许圉师的关系,特别亲近。 骆宾王遗憾道:“学生得先生教导,心中迷茫尽去。拜别先生是为追寻心中梦想,并非不愿留在先生身旁受教。” 陈青兕意外道:“观光这是有了目的?” 骆宾王眼神中神采飞扬,说道:“此去边陲投军杀敌,以手中剑,胸中韬略,一展所学。学生记得先生说过,历练方是最好的老师,边塞豪情,也是我辈男儿向往之地。” 陈青兕想起历史上的骆宾王本就是允文允武的人物,历史上骆宾王就曾西域从军,参与过姚州平叛,写了不少的诗作,号称边塞诗之祖,只是后来不服武则天牝鸡司晨,拒绝了程务挺的推荐,前往扬州与徐敬业一并起兵推倒武则天,因此有了酣畅淋漓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 想不到因为自己的缘故,骆宾王没有在齐鲁迷茫蹉跎十二年,在而今春秋鼎盛的年纪,直接选择从军。 “如此!在下就不劝了,祝观光前程似锦,名扬北疆!” 骆宾王躬身拜别,走得坚定决然。 陈青兕有些期待,这个世界的骆宾王应该不会重蹈覆辙了吧。 骆宾王的离去,让陈青兕留有一丝遗憾以外,并没有影响他的生活。 依旧是读书练剑,处理公务,日子过的很是充实。 郑容、韦暠也没有闹出任何的幺蛾子。 夏去秋来,一季飞逝。 青溪县迎来了最鼎盛的季节。 青溪县最美之处,莫过于生于山崖的野桂,最好的美食,莫过于肥美的青溪桂花鱼。 陈青兕为了吸引游客,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特地盗取了宋朝朱熹的《咏岩桂》来赞美青溪县的山崖野桂。 经过青溪诗会,陈青兕正式成为了江南公认的士林领军人物。 他的诗句天下追捧,不再需要任何人举荐,自有士林中人为之疯狂宣传。 以至于有了青溪三绝之说。 桂花绝,桂鱼绝,还有青溪先生陈青兕这一绝!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03章 好腰! 第103章好腰! 青溪县县衙演武场。 陈青兕、李红清刀来剑往,打得难舍难分。 咄咄咄的声音不断传来。 因为是木刀木剑,兵器碰撞时的声音于钢铁交错的略有不同。 经过三个月的调养,李红清已经能够自如行动,脸上血色也缓和了许多,在十多日前开始尝试简单的行动,促进恢复。 李红清性子喜动,躺了近乎三个月,早已按耐不住,见陈青兕在祖父张仲坚的指点下,脱胎换骨,好胜心大起,提出了切磋比试。 张仲坚对于武道的理解已入化境,堪称一代宗师。陈青兕得他三月细心指点,也想知道自己如今遇到真正的高手,能否有一战之力,欣然应战。 两人相互试探了几招。 李红清身形灵动,剑法若疾风闪电。 陈青兕却是大开大合,刀刀劲风呼啸,难以硬抗。 李红清脚步有些虚浮,显然并未痊愈。但手中木剑却是凌厉非凡,只是长剑横挥,一道长长的灰色电光疾闪而过。 陈青兕早已今非昔比,知自己速度不及对方快,便不与之对攻,只是轻抬木刀格挡。 李红清也知自己大病初愈,气力不济,久战对自己不利,一击不中,立刻舞动长剑,连人带剑,第二招疾刺,再次攻来。 陈青兕依旧不予正面交手,双足一弹,向后纵开了半米。 李红清见状,再度欺身而上,速度更快。 陈青兕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他故意作出一副死守消耗的架势,为的就是这一招。后撤之后,瞬间前迈一步,双手握刀,蓄势猛劈而下,势道威猛,一往无前。 这一进一退,让李红清彻底失去了躲闪的空间,似乎只有硬接这一刀。 李红清眼中闪过惊叹,身子向后一仰,纤细的腰背近乎贴地划过,以不可思议的姿势避开这致命的一刀。 “好腰!” 陈青兕脑中莫名闪过这两字。 “哎呀!” 便在他一刀劈空的时候,李红清却发出了一声惊呼,人在地上狼狈的滚了两圈。 换作全盛状态,李红清是有能力使出这一招的,并且还能反手予以反击,以定胜局。 但她腰伤未愈,被逼得施展此招,牵扯了伤势,收不住力,以至于此。 陈青兕忙道:“没事吧!” 李红清带着几分郁闷的道:“没事,扯了一下腰。” 她很利索的爬了起来,拍去了身上的尘土,说道:“我输了。真想不到短短几月,你能进步于此。无怪祖父说你悟性奇高,有我祖父的风采。” 两个祖父,前面一个是虬鬤客张仲坚,后面说的是李靖。 李红清脑中想起张仲坚与之的交谈:“寻常人遇到突发情况难免会有焦虑慌乱,唯有少部分人,能够于乱局中保持冷静,这类人往往都是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磨练,养成有如此心性气度。当然也有例外,你祖父李靖便是如此。年纪轻轻,身处任何险境都能冷静应对,以至于多次化险为夷,逢凶化吉。陈小友,如此年纪,也能如伱祖父那般,遇事不慌,遇事用谋,实在了不得。左妖道遇上了他,也算死得其所。” 今日切磋情况似乎也是一样…… 观战的张仲坚双手鼓掌赞道:“小友只要坚持不懈练习刀法,以你的心性,还有杀手锏,自保无虞。” 他一直很好奇,陈青兕凭什么斩杀左游仙。 但他知道这种压箱底的绝招,不容外传。 故而陈青兕不说,他便不会开口询问。 陈青兕听出了话外之意,忙道:“前辈何不等等李家娘子完全康复再行离去?” 张仲坚看了李红清一眼,摇头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已经打扰了小友三月,实不便过于叨扰。”他说着哈哈笑道:“压箱底的绝技都要让小友学完了,再待下去,出丑的可就是老夫了。” 陈青兕压着心头不舍,说道:“前辈打算何时动身?” 张仲坚道:“今日午后,乘船前往杭州,再由杭州北上苏州。” 陈青兕惊愕道:“这般急切?” 张仲坚笑道:“江湖人嘛,闲散自由惯了,自是说走便走,没有那么多约束。” 他说着对李红清道:“走吧,让祖父看看,伤着腰了没。” 李红清带着几分不情愿的应了一声,拖着脚而走。 陈青兕还想跟李红清单独聊会,见此情况,只能作罢。 最终他也没有寻得与李红清单独相处的机会,张仲坚便如碍事的烛台一般,杵在两人之间。 陈青兕只能站在码头上,目送张仲坚三人离去。 在张仲坚的身侧除了李红清,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章霁雪,就是化名孙清的小丫头。因为营养不良,十三岁的她乔装成十岁的男孩子,完全看不出异样,以至于瞒过了所有人…… 陈青兕带着几许惆怅的回到了县衙,但很快就收拾了心情,投入工作之中。 现在的青溪县有减税政策的加持,又有很好的发展前景,吸引了不少有眼光的商人入驻,财政情况大好。 陈青兕叫来了史务滋。 “先生!” 自从青溪诗会以后,史务滋也不称呼他为县令了,而是“先生”。 陈青兕在工作上向来雷厉风行,从不拐弯抹角,直接下令:“秋收将至,最近你留意一下,周边的粮价如何。” 史务滋道:“粮价情况很好,这几年风调雨顺,粮价很是稳定。睦州上下民生日渐恢复,当然就属我青溪县最好最快。” 陈青兕颔首道:“秋收之后,估计粮价会小规模下降。你随时关注,粮价一旦有变,你立刻通知我。” 史务滋先是应诺,然后才带着几分迟疑道:“先生这是打算囤积粮食?” 陈青兕也没有隐瞒,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史务滋已经成为他的亲信之一:“不错,本官一直安排县丞督建仓库,可不只是为了作弄他。自陈硕真叛乱以后,得老天相助,连年风调雨顺。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天爷不会一直仁慈下去,应当提前筹备,以防不可预料的灾祸。”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04章 进击的郑容 第104章进击的郑容 “郑县丞,喝水!” 一工人舀了一瓢水,递给了郑容。 郑容一抹脸上汗水,习惯的喝了两大口,然后递给了身旁的书童苗彦。 苗彦接过瓢,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将瓢还给了工人。 郑容拍了拍双手,说道:“今天辛苦了,明天我们继续。争取在秋收之前,将仓库建好。” “好!” 周边工人齐声高呼。 郑容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与苗彦一起徒步走向县衙。 周边的百姓都热情的跟着郑容打着招呼。 郑容微笑客气摇手回应,一副深得民心的模样。 顺着街道,郑容来到县衙门口,看着依旧有些老旧的县衙,眼神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三个多月过去了。 郑容看了一旁晒得乌黑的书童,心里的愧疚油然而生,脱口而出:“辛苦你了。” 一瞬间苗彦“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泪水如断了线一样滚落,委屈的道:“郎君,我们要不回家?这里太苦了……” 他是书童,只是一个书童,一个出生于五姓世家的高贵书童。 书童干什么的? 陪主人读书研墨的。 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这个书童,不知道多少府中丫鬟因为他的身份对他暗送秋波。 现在? 他整个夏天都在太阳底下干活,蜕了好几层皮,娇嫩的皮肤都晒黑了,也不知大夫人身旁的柔柔姐还喜不喜欢自己。 “不行!” 郑容拍了苗彦的脑门一下,道:“把眼泪收回去,胜负犹未可知,焉能轻易放弃?” 他不是没有动过放弃的念头,只是身上背负着荥阳郑氏的尊严,容不得他如丧家之犬一样逃回荣阳。 就算明知不敌,也要敢于斗争到底。 青溪县的情况特殊,郑容深知想要撼动陈青兕的地位,首先就不能成为百姓眼中的另类,不能在青溪县的百姓面前摆世家公子的谱,这里的人已经让陈青兕宠坏了,不吃这套。至少要先证明自己与陈青兕是一类人,是值得信任的好官,取得他们的信任,才能从内部瓦解陈青兕的霸权。 于是,他戴上了现在的面具,成为了青溪县百姓眼中的好县丞,吃苦耐劳…… 只是郑容发现这面具戴久了,自己有些沉浸其中,居然开始习惯跟原来看不起的工人聊天,跟他们喝一个瓢里的水,甚至路过时对于他们的打招呼会乐在其中,不自觉的回应。 “错觉,一定是错觉,” 郑容摇头甩去脑中的念头,告诫自己,这是为了家族任务忍辱负重。 “你在这里等着!” 郑容叮嘱了一句,大步走进县衙,找到了大厅的陈青兕。 “陈县令!” 陈青兕看着黑了一圈,也壮实一些的郑容,暗暗低估:“这世家子就是娇嫩,才一个夏天就晒成了这样。真比不上自己,健康的小麦色。” “郑县丞,坐。” 陈青兕随手一指,问道:“仓库进度如何?快要秋收了,秋收之前一定要竣工,不能耽搁。” 郑容说道:“放心吧,不会耽搁秋粮存储的。” “那就好!”陈青兕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郑容想了想,说道:“下官听说桐庐县的姬县令,竟然拒绝县里的百姓将蚕丝卖入我们县内?这是什么道理?” 陈青兕颔首道:“确有这回事情,其中有些情况,郑县丞不了解。” 姬温一意孤行的在县内建造了织坊、染坊,他筹谋已久,速度不亚于青溪县赵家的织坊、染坊。 不过赵家能够独尊江南丝绸不是浪得虚名的,一样的蚕丝,赵家生产的丝绸质地就要好上三分,颜色也要艳丽一些。 桐庐县生产的丝绸在质地与颜色上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质量比不上,销售渠道,更不可同日而语。 桐庐县的丝绸的销量不足还青溪县的三成。 青溪县所有春蚕、夏蚕的蚕丝满足不了县里赵家工坊的需求,所以向桐庐县购买蚕丝。 赵家工坊给的价格很高,超过了桐庐县自身工坊的收购价,导致了桐庐县的蚕丝涌入青溪县。以至于桐庐县的蚕农不太愿意将蚕丝内销,而是卖给赵家工坊。桐庐县自家的工坊也就出现了缺货的情况…… 姬温本就将青溪县视为竞争对手,限制县里的蚕丝卖往青溪县。 此事陈青兕早就知道了,就是没有理会而已。 姬温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棺材,没必要亲自动手,将他推进去。 毕竟姬温背后有个上官仪,要维持表面和气。 这也是为官之道。 但并不意味着陈青兕打算放过姬温,他只是在等而已。 古代的交通远不如后世那么发达,物资的运转供应。跨县跨州,运输成本极高。 桐庐县与青溪县共饮一江水,蚕丝顺流而下能够减少许多运输成本。 故而陈青兕给赵家工坊的规划就是以青溪县、桐庐县两县的蚕丝来供应赵家工坊,满足赵家工坊的需求。 所以用不着他出手,赵家工坊是不可能让桐庐县的工坊崛起壮大,影响自己的财路。 赵家自己会出手将姬温推下深渊。 郑容问道:“陈县令这是要瞒着下官?” “这倒不是!”陈青兕长叹一声,将姬温干的龌龊事情细说。 郑容听的是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怒道:“姬温堂堂县令,怎么能如此下作?”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不是真正派系间的你死我活,大多都和和气气。哪怕彼此有摩擦,相互使绊子,也不会用这种手段,一旦泄露,没人愿意跟他玩。 郑容是完全不理解姬温的想法。 这也是寒门出身的姬温缺乏的东西,他书读得多,知道很多道理,懂得怎么治理地方。唯独不知官场上默认的一些规矩,不晓得哪些手段可以用,哪些手段不能用。 郑容怒道:“这等小人,陈县令为何姑息?” 陈青兕无奈道:“姬县令是上官秘书少监所举荐的人,本官对于上官秘书少监颇为敬仰,不想闹得太僵,将事情做绝了。” 郑容心下大喜,处处让陈青兕压着,现在不正是自己出头证明自己的时候?说道:“姬温欺人太甚,某愿意为陈县令,讨回公道。” 陈青兕眼中带笑:“也好,不可太过。” 郑容欣然允诺,暗思:伱怕上官仪,我可不怕。 陈青兕又道:“可库房的建设离不开县丞。” 郑容立刻道:“无妨,苗彦可代替下官……”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05章 自寻死路 第105章自寻死路 看着郑容斗志昂扬的模样,陈青兕眼眸中也透着一抹笑意。 对于郑容、韦暠两人,经过三个月的相处观察,他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两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自己搭建的行政班底,能够与他们相比唯有史务滋一人。 最初陈青兕对于他们的定义是空降分杯羹,混个漂亮的履历日后便于晋升,但郑容的表现作为却暴露了他的野心。 真是混资历,不可能像他这样拼。 一个世家贵公子,干到这种地步,明显存异样心思。 倒是韦暠有混资历的态度很明显,至今为止没有任何的越界行为。不过他在本职工作上却干得非常出色,因为县内涌入大量游人商人,无可避免的会有各种摩擦,甚至发生不可预料的案件,但身为县尉的韦暠都会在第一时间把案子处理妥当,将县里的治安维护的极好,获得了县里上下一致好评,也让陈青兕另眼相看。 陈青兕对于自己掌控青溪县的力度有一定自信,他不管郑容存着什么心思,只要他听话,不忤逆自己,认真完成自己交付的任务,便不会刻意刁难。 如果连一个小小的郑容都拿捏不住,日后真要进京身居高位,又能干什么? 郑容想出这个风头,陈青兕也是乐在其中。 早一点让姬温为他的作为付出代价,也能早一点完成青溪县与桐庐县的资源整合。 青溪县、桐庐县一个在上游,一个在下游。 新安江、富春江是连在一起的。 本应该互惠互利的两县,谁来当领头羊,可以各凭本事,陈青兕不反对竞争,毕竟他就是奔着领头羊去的,但竞争的如此无底线,却非他能够预料。 是时候上正轨了。 陈青兕在郑容下去后,叫来了匡正。 匡正现在已经升为了差役长,负责统辖县里内外班头的差役,一脸春风得意。 “县令,您有什么吩咐?” 他知道今日自己的一切都是陈青兕给的,对他格外敬重。 “还记得当初给你的任务?”陈青兕见他在沉思,提醒了一句:“就是关于桐庐县百姓迁入的事。” 陈青兕在得知蚕种有问题的时候,感受到了姬温的那股恶意敌意,立刻联想到了桐庐县可能会派人趁着他无条件吸纳人口的政策派人潜入县内充当眼线,寻机捣蛋生事。 匡正忙道:“属下记着呢,县令的嘱咐,哪敢忘记,一直留着心。只是从桐庐县迁入的百姓并不多,就九户人家。这九户人家都很正常,老老实实的耕种田地,并没有特殊的表现。不过属下倒是从难民中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只是一直没有确定,也就没有汇报。” 陈青兕笑道:“说来听听!” 匡正道:“对方叫荣成,他说他是梅城人,吃了败战逃进了山,听县令仁德,方才来讨个生活。他精通拳脚,热心仗义,应募了差役,成了外班头的一员。” 差役分内外班头,顾名思义,内班头在县衙内当值,外班头在县衙外当值。 “本来还没什么,有一次梅城的游人与县里的行脚商人起了冲突。游人当时很激动,说话口音重,咱们听不懂,叫了荣成过来,结果他也听不明白。” “属下也上了心,发现他的口音没有半点梅城的腔调,反而有几分桐庐方言。” 陈青兕颔首道:“不管是不是,最近你盯紧一点,很可能会发生一些未知的事情。” 郑容的介入,会加快桐庐县行政崩溃。 姬温此人,陈青兕自与之为敌以后,多番了解,对于其的为人有过一定推算。 姬温出身寒门,因身份地位给冷落的十数年,心中憋着一团火,一朝得势,将此面前的泼天机会看的太重,深怕自己无法抓住此机会,从而泯灭于世,以至于行事不择手段。 这类人往往容易偏激钻牛角尖。 陈青兕无法确定他会不会狗急跳墙,得提前防备。 一切如陈青兕所料,郑容的动作很快,急于表现自己的他,第二日就动身前往桐庐县找到了姬温。 两人说了什么,陈青兕并不知道,但当天姬温就解除了禁令,准许桐庐县的蚕丝进入青溪县。 接下来就是赵家工坊对于桐庐县的工坊进行了一系列的围追堵截。 桐庐县的工坊因为质量原因,想要出售,只能走低价路线,他们收购蚕丝的价格不会过高。 但赵家工坊生产的丝绸质量上乘又不缺销售路线,只要蚕丝质量足够好,他们可以接受任何价格。 双方的层次完全不一样。 赵家工坊早就做好了围杀的准备,只是因为姬温强行中断双方的往来方才暂缓了脚步。 现在双方官府互不干涉,商战自然再度展开。 结果也是不言而喻…… 陈青兕并不理会彼此的商战,因为至关重要的秋收到了。 得老天庇佑,睦州连续三年风调雨顺,青溪县也迎来了今年的大爆发。 一万多亩田地结满了沉甸甸的稻穗。 为了避免在这关键的时候,成熟的稻穗让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临的秋雨淋湿。 几乎全县的老女老少都相聚田间抢收粮食。 陈青兕作为一县县令,更是亲自领着县里的差役还有官吏协助百姓抢收粮食。 老天爷再次给了脸,他们抢收稻谷的时候,并没有下雨,反而晴空万里,不但给足了时间抢收,连晒稻谷的时间都满足了。 黄橙橙的稻谷入库,全县百姓皆喜笑颜开,陷入丰收的喜悦。 史务滋也在陈青兕的安排下向苏湖杭收购了不少的粮食,存入县衙仓库。 陈青兕看着县衙库房堆满了粮食,一直不安的心,终于落下。 青溪县终于拥有了真正抵抗风险的能力。 这日凌晨半夜! 匡正敲响县衙后堂的大门。 将美梦正酣的陈青兕惊醒。 “怎么了?” 陈青兕并没有任何起床气,反而拍了拍匡正的肩膀,以资鼓励。 自己好歹是睡梦中惊醒,匡正他们可是没顾得上休息呢。 匡正低声道:“荣成动手了,他摸黑去了桃村,意图点火烧赵家作坊,已经给我们拿住了。” 家中有事,更新晚了,抱歉,晚上还有一更! 第106章 黄泥落裤裆 第106章黄泥落裤裆 陈青兕带着几分迷茫的走进卧室。 萧妙宸披着了外裳,并没有穿上,只是披在雪白的香肩上,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熟练的去一旁的案几上倒了一杯熟水递给了陈青兕。 陈青兕坐在床榻上,接过妻子递来的水,饮了一口,脑中琢磨着匡正带来的消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萧妙宸见状问道:“郎君何故犯愁?” 陈青兕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把匡正带来的消息细说。 萧妙宸挨着自家郎君坐下,惊愕道:“这是怎么想的?如此行径,怎就一个蠢字。” 陈青兕歪着脑袋说道:“为夫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姬温此人行事确实不择手段。但还不至于如此愚蠢……” 蚕种的事情陈青兕一直秘而不谈就是因为抓不住姬温把柄。 许王氏能够辨别出蚕种有问题,并不代表真就有问题。 经过高温过一遍的蚕种并非死种,更多的是病种,弱种,还是有一部分能够存活,只是无法下种,或者存在各种毛病。 当时离蚕种孵化还有月余时间,到底是蚕种问题,还是饲养孵化的问题,谁都说不清楚。 就算打开门了说,最多就是桐庐县不厚道,将有瑕疵的蚕种卖给青溪县。 谁都无法证明这些蚕种是桐庐县故意将好的蚕种经过高温过一遍,然后卖给青溪县的。 许王氏的火烤一说,只是根据自己的经验,提出的一种可能猜想,并不是实证。 最终不会有别的什么结果。 如果不是陈青兕对于技术的重视,特地从嘉兴请来许王氏做技术指导,真就到了最后,桑蚕无收,也未必就会将之与蚕种联系起来。 由此可见,姬温是有一定手段的,有心算无心。 可这放火烧工坊的手段可就太低下了? 这给抓了人赃俱获,逃都逃不掉。 陈青兕是防着姬温狗急跳墙,却也想不到他会急了胡乱叫咬人! “不想了!” 陈青兕见浅言已经将他新衣服取来,起身亲了自己的夫人一口,说道:“夫人先睡!为夫去看看审问情况……” 陈青兕已经习惯了有人给他穿衣服,只是伸着手,便在萧妙宸、浅言的一并伺候下,换好了衣服。 陈青兕来到县衙大堂等候着。 县尉韦暠与县掌书单霖前后入内。 韦暠作揖道:“启禀县令,犯人已经招供,是桐庐县的县令姬温指示他纵的火。他来我们青溪县,也是受到姬县令的安排。” 单霖在将韦暠汇报之后,将手中的审讯记录呈递了上来。 陈青兕接过审讯记录细看,韦暠审讯荣成的情形一字不差的记载了下来。 因为韦暠表现的出色,陈青兕很大方的给了韦暠县尉应有的权利。 当然单霖这位县掌书是他的人,用了韦暠的能力,又让他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中。 陈青兕看了国字脸,一脸方正的韦暠,赞道:“韦县尉好手段,软硬兼施,直戳犯人心理防线。只是本官好奇,你是如何知道这个荣成在桐庐县另有家室?” 韦暠是用荣成在青溪县的家人做突破口,取得了想要的消息。 但陈青兕的记忆里荣成是孤家寡人一个。 韦暠作揖道:“回县令,是这样的。荣成此人下官多有留意,他为人干练,拳脚不俗,又热心,是个可造之材。他正当壮年,孤身一人,却无成家之心。之前下官还以为他是挑剔,今日事发,联想此事,猜测他可能已经成家,故而试探性的逼迫,侥幸猜中了。” 陈青兕恍然大悟,县里孤儿寡妇极多。 唐朝不流行守节,陈青兕这个县令也没少鼓励光棍寡妇凑对。 荣成相貌不俗,三十许岁,不考虑成家,确实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 这个韦暠,还真了不得。 陈青兕抚掌笑道:“了不起,听说韦县尉在河东为官,屡破大案,今日真见识了韦县尉之能,有你为助臂,本官身上担子轻了不少。” 历史上韦暠依靠自己出色的断案天赋,从一乡村小吏一路升任蒲州司户参军,与李亘、徐彦伯共称河东三绝。 此番因为陈青兕在青溪县创造了机会,卢家人将他安排到青溪县分杯羹,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但一身本事还是显露无疑。 韦暠犹豫了片刻,说道:“能为陈县令分忧,也是下官的福分。” “好了!休息去吧!大晚上的,拉你来审案,辛苦了。” 陈青兕微笑颔首。 韦暠作揖告辞。 陈青兕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尽管他还是想不明白姬温为何会用这种手段,但毫无疑问,这份认罪书足以让姬温,成为真正的鸡瘟。 陈青兕将两份文书放入木盒,递给匡正道:“连夜将此审讯记录与认罪书快马传给许刺史。” 姬温与他同为县令,陈青兕是没有资格将他问罪的。 睦州唯有许圉师这个三品刺史有这个资格。 匡正将文书交给许圉师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天明。 看着手中的审讯记录与认罪书,许圉师自然是一脸震撼,姬温也是他信任倚重的助手,竟然干出这等下作低劣的事情? 许圉师不敢怠慢大意,集合了州府长史、司马一并前往桐庐县调查情况。 姬温面对许圉师、州长史、州司马的抵达也是一脸的懵,得知他们来意,大呼冤枉。 其实这指挥荣成纵火一事,还真不是姬温下的令。 而是桐庐县马家村的乡绅贺源。 马家村原来的乡绅一直姓马,只是受到了陈硕真的清洗,让县里的贺源有了崛起的机会。 贺源得到了姬温的支持,成为了村正将原来的马家人压了下去。 贺源听了姬温的劝说,在桐庐县的支持下集结全村之力,在马家村建造织坊、染坊,生产丝绸。 一开始还有些盼头,但是赵家工坊一发力,马家村工坊只有挨打的份。 尤其是郑容逼迫姬温妥协以后,姬温扛不住压力决定放弃。 贺源成了博弈的弃子。 赵家工坊也完全不给马家村工坊活路,派人无底线的压价接管马家村工坊。 贺源千夫所指,不但原马家人不服,连自己贺家人也开始内乱,对他横加指责。 走投无路之下,贺源想到了火烧赵家工坊,只要赵家工坊失去产能,马家村工坊就还有一定的价值,哪怕转卖赵家,也不至于亏得血本无归。 至于荣成,他是贺源奉姬温命安插进青溪县的。 荣成也一直与贺源接头。 贺源以姬温的名义下达的命令,也导致了荣成一口咬定给自己下达命令的姬温!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07章 培养心腹 第107章培养心腹 陈青兕并没有过问案子,躲的远远地,只是让韦暠、匡正押着荣成前往桐庐县,充当人证物证。 其间陈青兕是完全当此事不存在。 也就是韦暠、匡正回来复命以后。 陈青兕拉着匡正,老乡叙旧,才知道整件案子的经过。 匡正喝着小酒,拍着大腿笑道:“姬温真就是从头到尾都在叫着冤枉,并不是他指使荣成点的火。这读书人逼急了,真就一点风度也没有,大骂荣成冤枉他,一会儿说是马家村的村正贺源污蔑他,一会儿又说荣成收了您的好处。也不动动脑子想想,荣成那叛徒,真是您安排的,他连自控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陈青兕听得奇怪,问道:“这案子应该不难审吧,怎会将姬温逼得乱咬人?” “嘿嘿!”匡正贼兮兮的笑出声来道:“这案子简单,可问题是贺源得知许刺史带着州府长史、司马来县里问罪,上吊死了。至于为什么上吊死的,谁也说不上来。” “噗嗤!” 陈青兕城府极好,但这一刻却也没忍住,笑出声来。 此次纵火案子简单明了。 但就是因为过于简单,所以涉案的人很少,满打满算姬温、贺源、荣成。 现今贺源死了,姬温、荣成直接断了一个连接点。贺源是畏罪自杀,还是东窗事发,姬温丧心病狂,用手段杀之,或者强迫他自尽。 真相将永远无法还原。 总之贺源的死,让事情没有了对证。 荣成这个人赃俱获的犯罪,他的供词便是唯一取信的标准。 不管此事如何荒唐,不论从理性的角度来分析,姬温不可能如此愚蠢都没用。 裤裆里的黄泥,就是屎。 陈青兕眼眸中透着笑意,说道:“最终结果如何?” 匡正满饮了一杯酒,说道:“许刺史罢免了姬温、计涛,还将姬温下了大狱,暂时命县里的县尉、主簿暂时管理县内事务,到底如何判决,还未有定论。不过下场好不了,蚕种的事情,也已败露。听说许刺史,得知以后大为震怒,怒斥姬温狼子兽心,恶毒之极。” 陈青兕给自己满上了杯酒,仰头痛饮而尽,知道就算姬温此番在劫难逃了。 纵火案真有上面的人伸以援手,他可以脱罪,但蚕种一事,却是无法容忍的。 衣食住行,衣在第一。 桑蚕之重,不亚于农耕。 败坏桑蚕事,对于一个县令来说,那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对于姬温落得今日这一步,陈青兕没有任何的意外,甚至早有预料。 所以从来就没有将姬温当作对手。 姬温真没这个资格。 为官者,首先要做的是能确定自己能够坐稳这个官,然后才能考虑如何当这个官。 姬温空降而来,身负重担,在县内无根无基,却心存歹念。 就算他计谋得逞,姬温也不会有好的下场。 他没有时间培养自己的心腹,所有龌龊之事,都是与身旁人合谋而成。把柄全在人家手上,只要有一人出了问题,姬温就讨不得好。 陈青兕一直被动反击,并非他没有手段对付姬温,是不想给人留下把柄,成为别人反制自己的手段。 这种灰色的事情,如果不是真正值得信任的心腹死士去办,他宁愿忍着一口气,等待反击的机会。 姬温将蚕种之事托付计涛,内应之事托付贺源,这种违法之事让他人负责,早晚得将自己搭进去。 陈青兕心情大好,秋收已过,左右无事,信步来到县学学堂。 路过的孩童见陈青兕到来,无不躬身作揖,高呼:“先生!” 相比县学初见时,孩子们的作揖姿势标准了许多。 陈青兕也相对回礼。 寻得了正在办公署里小憩的庄敏瑞,与这位人脉通天嘴巴却惹人厌烦老头儿聊了两句。 青溪诗会过后,青溪县的文风鼎盛,前来朝圣的文人雅士更多,愿意在县里暂居当任教书先生的文士已经开始竞争上岗。 现在的青溪县县学学堂已经开始挑三拣四,没有一定的水平,还没有资格上岗。 庄敏瑞也退居二线,不再教书。 前后差距,不用道理来计。 两人聊了几句,陈青兕问道:“狄宗、周奕现在如何?我家夫人昨日还曾念叨他们呢……” 狄宗就是李红清从狮子鼻头救来的孩子之一。 狄宗被诱拐的时候让他的奶奶发现了,诱拐他的人生怕惊扰四方,一狠心将人杀了。 本就是孤儿寡母的家庭,狄宗的母亲回来之后,见婆婆惨死,儿子又不见了,加上之前丈夫也死于战祸,一时想不开自杀了。 狄宗倒也不是没有亲人,可就睦州这种情况,谁又愿意养一个拖油瓶呢? 狄宗也就留在了青溪县的县学学堂。 周奕则是周大娘的孙儿。 萧妙宸已经不在县学任职,但时不时还会挂念她的学生。 其中狄宗因为过于可怜,最是担心。而周奕最乖巧懂事,也给萧妙宸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庄敏瑞道:“你家娘子识人的本事颇为了得,她最欣赏的两个学生。狄宗性格坚韧,读书刻苦,是个好苗子。就是小小年纪,遭逢大难,心思太重,有些孤僻。周奕也是可造之才,聪慧机警,天赋超凡,唯独心性不稳,喜欢胡闹,每每捣蛋都有他的影子。若能静下心来好好读书,有望高中。这两人潜力最大,咱们县学的学生,未来最有出息的,以次二人为首。若能中和两人性格,那就最完美了。” 老人家一阵唏嘘,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陈青兕却道:“心思重未必就是坏事,城府深才能干大事。性格跳脱,意味着不迂腐,能够领着学生们胡闹,说明人缘好。庄先生不必追求完美,各有各的优势,才是好的。真要千篇一律,反而不美。” 庄敏瑞哼道:“就你说的有理。” 陈青兕难得空闲,在县学学堂留下来给孩子们上了三堂课,三个年级一年一堂,并未厚此薄彼。 在给二年级上课的时候,狄宗、周奕此二人的表现,让陈青兕也是眼前一亮。 确实是一对好苗子。 陈青兕一直有心培养发展一些能够为自己死心塌地类似于死士一般的心腹,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既然没有合适的,不如自己培养几个? 尽管时间长了一些,却最值得信任。 兄弟们中秋快乐,今天只有一更,抱歉,跟家人聚会,酒有点喝多了! 第108章 海捕公文 第108章海捕公文 陈青兕在县学学堂呆了一个上午,折返回了县衙。 晌午时分,驿丞吕院一大步而来,手上拿着一份长筒木盒,木盒的借口还印上了封泥。 “郎州都督府传下来了海捕公文,请陈县令过目。” 吕院一将长筒木盒双手奉上。 陈青兕面色微沉,这海捕公文可不是随便下达的,唯有大奸大恶之徒才能上榜,公诸天下。 这郎州都督府位于云滇地,云滇的公文传到江南,这可不是小事。 难不成出现了需要举国通缉的要犯? 打开了封泥,陈青兕从木盒里取出五份海捕公文,细细看去,松了口气:原来是郎州发生了流人叛逃事件。 郎州在后世是云南曲靖一带,这时候的云南可不是旅游的梦想之地四季如春,风景秀丽。此刻的云南一片蛮荒,道路崎岖,林中常年充满瘴气,密林深处常有毒蛇猛兽出没,人迹罕至,是最可怖的流放之地。 见公文细节,陈青兕也明白了为何远在千里之外的郎州会将公文发到睦州。 还是陈硕真叛乱导致的结果。 陈硕真叛乱核心成员大多诛服,还有一部分地位较高的成员流放发配。 造反是十恶中的首恶,流放之处不是岭南就是云滇,再不然便是西域。 一部分流放至郎州的叛军杀了看守聚众逃跑,经过当地的围追堵截,还有五位落网之鱼。 陈青兕看着手上的公文介绍: 酆俊,睦州建德人,身高五尺三,体形壮硕,左手掌四指…… 施易,睦州遂安县人,身高六尺一,国字脸,浓眉大眼,眉毛独特上翘,左胸有一处狭长的伤疤…… 常宁,睦州青溪县人,身高五尺一,独眼,一道伤疤,从右脸颊直至下颚,犹如鬼魅。 钟元,睦州青溪县人,身高五尺二,肥硕凶悍,左眼大右眼小,招风大耳…… 乐嘉泽,睦州桐庐县人,身高五尺三,身形消瘦,左脸有一颗大痣…… 看着详细的介绍,陈青兕发现五人全是青溪县周边村县,暗笑不愧是陈硕真的起家之地。 陈青兕问道:“吕驿丞也是青溪县人吧,可知道常宁、钟元二人?” 他将两人的海捕文公放在案几上给吕院一看。 吕院一认真的看了两张画像,道:“钟元听过,此人原是县里的屠夫,后来跟着周奎一起投了军,据说他还成为了贼首的亲卫兵,还以为死在了战场上,竟还活着。” 陈青兕并不觉得奇怪,朝廷对于叛军的态度很是决绝,钟元这种级别的,大多都是打散发配各地。哪里会特地发个消息,通知他死没死。 何况发配到云滇之地,会有什么下场,心知肚明,能够撑个五年,都是上辈子积大德了。 “常宁是何人,属下就不知道了!” 陈青兕点了点头,道:“没事,你先下去吧……” 吕院一正准备离去,目光在另外一张公文上一扫而过,惊疑出声道:“这?怎么像周奎?” 陈青兕拿出施易的海捕画像,皱眉道:“你说这遂安县的施易像周奎?” 吕院一盯了画像半晌,有些迟疑,说道:“模样有点不同,可这脸型身材,还有眉毛,跟周奎太像。尤其是眉毛,我们常人的眉毛大多向下搭,周奎的眉毛却一根根向上长,就如修剪了一样,特别罕见。” 陈青兕不动声色的道:“传来的海捕公文说是遂安县的施易,吕驿丞却说是本县的周奎,此话可是要负责任的!真要能确定,本官这就向上表明,其身份存疑。万一有误,吕驿丞得为此言负责。” 吕院一听得吓了一跳,忙道:“不敢,细细一看,又不像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不再多嘴,匆匆离去。 陈青兕将施易的海捕画像反复看了几遍,目光落在那身高六尺一与特殊的眉毛上,觉得这个施易真有可能就是周奎。 古代生活条件不好,营养跟不上,除了个别天赋异禀的,个子普遍不高,尤其是南方人,受水土影响,普遍在一米六上下,也就是五尺出头。 唐朝一尺是后世的三十厘米。 六尺一也就是一米八三,这般身高在江南都很少见的。加上特殊的眉毛,整个大唐有相似的人不奇怪,可一州两县几万人中有两个这样特点的。 陈青兕有些不信,更有可能是因为特殊情况,为了避免祸及家人,弄得假名字假身份。 这个周奎就是周大娘的儿子,他的妻子让杜梓逼死了,儿子周奕在县学成绩优异,是最有出息的几人之一。 陈青兕想了想,取来了纸笔,对着海捕画像,将五人的模样描绘了六份,他的绘画功底不高,勉强描绘也就画出了八成原来的模样,在给施易画像的时候,还有意将眉毛特征画成了另外一种模样的上翘。 这个时代没有印刷机打印机,这种海捕公文,都是由出事地方画师画几份,分别发出,然后下面的人跟着拓印,一层层下来,原来的模样早就不可考据,也就特点值得参考。 陈青兕叫来了县巡检张青,让他将二十五份海捕公文分别贴在县里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记住了,留意钟家人,若发现钟元踪迹立刻拿下。另外朝廷已经赦免了钟元外的人,钟家上下都是无罪的良善百姓,不可打扰他们正常生活。” 他想了一想,说道:“对了,给我请周大娘、赵耆老、胡耆老、蒙钓翁……”他一连说了十个人的名字,都是县里的老人,“将他们请来,让他们认一认人,看看这个钟元、常宁的画像对不对。” 张青的动作很快,十人先后逐一来到县衙。 陈青兕将第六份海捕画像给十老看,他们补全了钟元的相貌,常宁也被蒙钓翁认了出来,是县内偏远山村的一个猎户,几人都没有察觉出给改过的施易画像有什么异样。 唯独周大娘神态有些慌乱。 因为陈青兕给她看的施易画像是原版,并非他有意改良之后的。 目的自是提醒周大娘,周奎真的回来,那就有多远走多远,真要暴露了行踪,他只能秉公处理。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09章 三占从二,就这么定了 第109章三占从二,就这么定了 青溪县的海捕公文颁布下去以后,并没有引起多少风浪。 最多就是引起了个别人家的喜忧参半。 比如说常家与钟家,都以为自家的男人死了,突然发现活过来了,不过成为朝廷缉拿的要犯。 这种复杂的心情,自是无以言表。 县衙在陈青兕吩咐下,并没有为难两家的亲属,只是派人叮嘱他们,常宁、钟元已是朝廷缉拿的要犯,让他们莫要窝藏罪犯,窝藏罪犯与罪犯同罪,让他们得到消息最好报官处理。 言外之意就是告诉他们常宁、钟元真回来不要窝藏县里,也不要过多的接触。 免得县衙难做。 其他一切如常。 这日,陈青兕在县衙处理公务,晴空突然来到堂前,“郎君,夫人有急事请你过去一趟。” 陈青兕闻言立刻放下手中事物,快步走向县衙后院。 自己的这位夫人最是贤惠,从来不打扰他工作,不管什么时候,都在身后默默地支持。 尤其是初来青溪县最难的前几个月,萧妙宸又是去县学学堂代课,又要顾着漏风的县衙,却从来不说一句苦话。 在自己工作的时候,叫自己过去,定有特殊的事情。 一边快走,陈青兕一边问道:“夫人今日不是说要晒书?” 上任的时候是轻装上任,就带了几本书来。 但这大半年里,萧妙宸一直从义兴县将一些有用的书送来,以满足自己丈夫的阅读需求。 因故现在县衙的书房已经日积月累的积攒下一千多卷书册。 日常打理这一千多卷书,都不是简单的工作。 华夏千年历史能够一代代的延续,书本文字的传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萧妙宸是爱书之人,总说“先人留下来的古籍文字,皆是他们的心血结晶。万不可因为一时疏忽,而令先人心血,失传于世。” 晴空道:“夫人便是在院子里晒书看书,不知看到了什么,急匆匆的便让小婢来寻郎君了。” 来到小院。 萧妙宸手中拿着一本书,迎面而来,说道:“郎君你看,这是前朝刘焯留下来的手札,你看,上面似乎说秋旱冬寒,郎君可记得多久没下雨了?” 今日一早,将太阳早起,天气晴朗,便与晴空一起将书房里的书拿出来晒,自己则于阴凉处看书消磨时间。 陈青兕不喜欢看经书,喜欢看杂学,说能够从杂学中学会很多知识。 萧妙宸自是满足自己丈夫的需求,将所藏书籍中的杂学书整理出来,让自己的丈夫阅读。 萧妙宸自身不太喜欢杂学,不过为了能够在关键的时候帮上忙,也一直跟着他研读杂学类的书籍。 今日在晒书的时候,发现了一本由隋朝刘焯编写的杂学手札。 萧妙宸听过刘焯的大名,他是隋朝着名的经学大家相术大家,给人尊为“名儒后进,博学通儒,无能出其右者”,初唐大儒孔颖达和盖文达就是他的得意门生。 萧妙宸当即翻看,发现手札中记载了许多天文气象的知识,其中就有一些寒暑现象的记载。 其中就有秋旱冬寒一说。 陈青兕看着手中的手札,眼中闪过一丝震撼,这手札里很多的知识都涉及天文学,很多东西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让他这个穿越者汗颜。 陈青兕细细回想,发现记忆中的秋雨还是在立秋的时候,此后就没有什么下大雨了,偶尔来几滴也不过湿湿地面。 反倒是春夏两季,下了不少的雨,将田地灌溉的极好。 萧妙宸道:“也不知是真是假,妾身想着这秋季与夏季没什区别,甚至比今夏还热一些,有些反常,与这手札上诸多现象,描绘的很是相像。” 陈青兕道:“不管怎么样,多些准备准是没错。为官一方,自是要提前筹谋考虑。” “是不是如这手札记载的一样,为夫都记夫人一大功。” 陈青兕说着,一把搂着萧妙宸,在她小嘴上亲了一口,也不管晴空在不在一旁。 晴空并非通房丫头,看得面红耳赤,赶忙转身。 萧妙宸娇羞的将自己丈夫推开。 陈青兕笑着走向了县衙。 见时近黄昏,再过不久诸位官吏都会返回县衙汇报工作情况,陈青兕也不急着将人集招商议此事,而是先拟定筹备计划。 其实预防灾祸,陈青兕在上任之初已经开始了。 将百姓聚在一处,建县学,开居养院就是为了避免灾祸来临。 只是老天爷还算怜悯睦州百姓,连着几年风调雨顺,让战祸后的百姓能够缓一口气。 不过老天怜悯不假,但陈青兕却不能不防。 因为青溪县是没有任何抵抗灾难的能力的,他做了很多手准备,尽管目前为止都是无用之功,他却不敢跟老天爷赌这一把。 所以尽管丰收了,他还是让史务滋筹备一些粮食,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灾祸。 毕竟在他的记忆中,李治是一个很悲催的皇帝,即位以后就天灾不断。 谁都无法确定,下一波天灾何时到来。 但不管来不来,陈青兕都不会去赌那个概率。 能够提前准备,为何还要用百姓的生命跟老天对赌? 陈青兕拟定了诸多计划,然后还给睦州的许圉师写了一封信,将天气反常告之,让他最好做些准备。 黄昏来临,外出的官员逐一返回汇报。 陈青兕将他们留了下来,开了一次延长会议,将自己临时拟定的筹备方案详细描述,说道:“目前就这样,后边还有什么补充的,临时通知。或者伱们有什么意见也可以说出来,本官酌情采纳。” 这个酌情采纳就说的很有水平。 郑容皱着眉头说道:“我等事务繁重,县令便因这子虚乌有的事情,平白增添我们任务,是不是过于独断?” “独断嘛?” 陈青兕抹了抹下巴,看了一眼下方的多位官吏,说道:“本官不正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真要独断,哪有这样的会议?这样吧,有反对的,可以提出来,没有反对的,本官就当默认了。” 左右等了几盏茶的功夫,无一人说话。 陈青兕双手一合,笑道:“三占从二,那就这么定了!散会!”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10章 风雪即来 第110章风雪即来 陈青兕干净利落的定下基调,郑容气呼呼的甩袖而去。 韦暠慢悠悠的返回了县尉办公署,打算整理完手上的事务,然后回家。 刚进入办公署,便见气愤难平的郑容迎面而来。 “适才韦兄为何不站出来?” 郑容气急败坏的道:“那陈青兕将我们当成什么了?在年初的时候,他就开始抢着时间防止冬寒,春季的时候,收集嘉草、莽草防虫害,夏季又整河渠防旱,秋季又要修堤坝防洪……结果呢?冬暖如春,春雨绵绵,夏雨不断,秋季少雨多晴,可谓风调雨顺。现在眼瞧着就要入冬,又来防寒。我们是官,不是驴。” “韦兄,你见过一天到晚早出晚归的官?我这县丞当的,跟田地里的农夫有什么区别?不,比他们还要不如,农夫至少还有农闲的时候,我们连农闲都没有。” 韦暠也不解释,只是说道:“我一人站出来,有何意义?就靠我们两人,还能扭转局势不成?” 郑容黑脸涨得通红。 当初是自己自信满满的说,让他只要干好县尉的事情就好,其他的自己搞定。 结果小半年过去了,自己这边面毫无建树,还脱了几层皮。 别说主簿、典史这类关键人物,连县衙小吏都没有拉拢过来。 郑容本想着能够凭借打压姬温证明自己,结果一把大火,好处全让陈青兕得去了。 “他们真就甘愿这般劳累?” 郑容想不明白,自己强撑着是因为不想让陈青兕比下去。但其他人如此卖力,又是为何? 韦暠一边整理着案几上的公文,一边说道:“郑兄难道以为陈县令坐在上首,只是动动嘴?” 郑容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青兕这个县令,平时干得不会比他少。 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何要如此的吃力不讨好。 青溪县确实受不住大灾,可你将受灾的路径都堵住了,别地的官员轰轰烈烈的救灾,换得美名,就你这里平静无波,意义何在? 陈青兕在第二日便在县内发布了预防冬寒的公告,让村里的百姓多储备一些过冬的被褥、柴火,加固屋舍。 居养院、县学的空置屋子也用来做存储木柴以及避灾的临时避难所。 陈青兕在青溪县的威望极高,盖有青溪县县令大印的公文一发布,立刻引起了百姓的重视。 本就是秋收之后的农闲时间,县里的百姓纷纷作着准备。 随着时间的推移,气候的反常开始渐渐引起了世人的注意。 寒露已过,霜降即来。 本应气温骤降,秋去冬来的时节,火辣辣的太阳依旧普照大地,原本只剩下稻根的田地裂开了口子,水位一点点的下降。 这个沉闷秋天,比多雨的夏天竟还热上几分。 因过于干燥,县里还发生了好几起火灾。 但因救援的及时,并没有引发大难。 有经验的农人百姓也渐渐意识到这个冬天可能不好过。 直至立冬时节,天气方才转凉。干旱了两个月,下了第一场大雨。 雨水浇灭了旱秋,小雪过后迎来了第一次霜冻,雪白的霜气,竟如雪花一样,久久不化,就像老天爷在整个睦州撒了一层烟灰。 大雪时节未至,第一场大雪突然降临。 一开始还是雨雪混杂,渐渐地转变为鹅毛大雪。 陈青兕一见如此大雪,便知不妙。 他常年生活在江南,对于江南这边的气候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江南不似北地,这里很少下如此大雪。 至少在他记忆中从未见过。 因为遭遇的少,这里的百姓对于雪灾的抵抗力便偏弱,经验不足。 陈青兕后世在东北干过一阵子,对于如何对抗雪灾有过经验,当即召集了官吏差役下达工作任务。 “雷主簿、张巡检,秦典史、马教谕,伱们四人分东南西北,县四周挨家挨户通知,要他们注意屋顶上的积雪,莫要让积雪堆积太厚,避免压垮屋子,随时清理屋顶上的积雪。还有自家门口注意打理,整理出一条可以通往街道的路。真有什么意外情况,能够随时撤离。” 雷欣、秦依、马博、张青齐声领命。 陈青兕看向韦暠,说道:“韦县尉,你去桃村坐镇,将如何预防雪灾方案告之他们。如果大雪依旧不停,很有可能导致封路,县村之间失去联系。你要安抚桃村里的百姓,就说我青溪县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县民,会想方设法的恢复交通。让其他人去,我不放心,你最合适。” 他最放心的人是史务滋跟匡正,但前者身体不行,纯文官,后者脑子不行,真要遇到突发情况,缺乏自我应变的能力。 剩下的两个人选是郑容、韦暠。 郑容才略足够,可少了那股豁出去的拼劲。 韦暠则不同,他在没有得到卢家人注意成为卢家女婿之前,就是靠着拼劲闯下了立身的根本。 韦暠并无二话,当即领命而去。 陈青兕加了一句,“路上小心!” 韦暠回身作揖,然后即走。 陈青兕对着最后的郑容,说道:“你我的任务就是保证全县的主干道都能行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不能出现县内道路断绝的问题。” 老天爷似乎不知疲倦,风雪几乎日夜不停。 天寒地冻,但青溪县上下却是热火朝天。 夜里大雪将道路覆盖,白天县里的百姓纷纷走出暖和的屋子。用自己的双手,抵抗大自然的灾祸。 陈青兕穿着大棉袄,外边披着一层蓑衣,本来他个子就高,近乎一米八,厚厚的衣服裹的像个球,再加上蓑衣裹着,远远看去就像一头站立行走的大棕熊,当然在陈青兕的心中更像魔兽世界德鲁伊变身的大笨鸟,丑是丑了点,胜在暖和。 陈青兕手里拿着铁锹,刚刚清理完县衙门口的积雪,一如既往,准备出门疏通县里的主干道。 刚到南北通向的大街上,就见近乎上百黑影在街上清理着街道,还有调皮的孩童在自家的院子里堆雪人,隔着篱笆打雪战。 陈青兕对于百姓的要求是清理自家门口到大街上的积雪,但显然他们并不仅限于此…… 陈青兕并未说话,举着铁锹,加入其中。 祖国母亲节日快乐,兄弟们也节日快乐! 第111章 风雪中的青溪县 第111章风雪中的青溪县 “萧东家,你这劳师动众的,我可付不起工钱?” 陈青兕最先打招呼的对象是萧鸿。 他是最早是桃村一家酒肆的东家,迁入青溪县之后,通过竞标的方式获得了城里最豪华地段城南酒肆的经营权。 后来又一掷千金,将青溪县最繁华的地段,原先为主簿杜春斌霸占的豪宅买了下来。 现在就住在县衙旁边,与陈青兕算是邻居。 萧鸿很年轻,三十余岁的,大腹便便,手里拿着竹扫帚扫着残雪,在他身旁有好几位小厮下人,卖力的打扫街道。 萧鸿躬着身子道:“陈县令哪里的话,您这不是折煞在下嘛?您为我青溪县奔波劳累,在下不过是为自己的家园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萧鸿说着讨好的话,然后大声呼喝着:“都卖力一些,这街口是陈县令来回进出的主要通道,务必要清理的干干净净。” 他这话既有讨好陈青兕的意味,又有发自内心的意思。 当初萧、古、扈、徐四位东家争夺城南酒肆经营权的时候,萧鸿是下血本的。 青溪县作为陈硕真的起家之地,这里经过起义军、大唐平叛军的反复收刮清洗。 萧鸿因为住在桃村,有德高望重的庄敏瑞坐镇,起义军、平叛军都没有过于放肆。 萧家固然给了花了不少钱财免灾,却也未有伤了根基。 随着陈青兕的迁徙计划展开,萧鸿就盯上了县里的酒楼生意,看中了地段最好的青溪县城南。 但是有眼光的并不止他一个,想要争夺好地段开酒肆的人不少,其中最有竞争力的除了他萧家,还有古、扈、徐三家都是志在必得。 为了获得城南酒肆经营权,萧鸿近乎豁出了,给出了古、扈、徐三家都难以项背的高价。 古、扈、徐三家都笑他疯了,萧鸿自己也有些忐忑,只是他相信村正庄敏瑞的眼光。 萧鸿本估计三年内回本,然后赚取利润。 结果萧家酒肆的生意远胜他的预料,陈青兕成为了江南风头最盛的士林大儒,往来拜见的士林人氏络绎不绝,青溪诗会开创了盛唐诗风的基础。 骆宾王、富嘉谟还有诸多江南士人都在他的酒肆里留下了作品,萧家酒肆远近闻名,配上清洗县的桂花酒、桂花鱼,萧家酒肆可谓日进金斗。 以至于今秋县中心豪宅竞标售卖的时候,萧鸿一举夺魁,入驻其中。 萧鸿捧着金山做生意,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得到陈青兕的题诗。 陈青兕对于青溪县的治理,让萧鸿萧家成为了青溪县第一大贾,对他充满了敬意。 当然还有一点极为关键,士人大多瞧不起商贾,陈青兕却是例外,对于他们没有任何的排斥,反而鼓励他们扩展自己的事业。 在陈青兕的忽悠下,萧鸿在桃村建造了一个大型的酿酒场,解决了不少就业问题。 总之萧鸿所在的萧家有今日之盛,离不开陈青兕对青溪县的整体发展布局。 陈青兕并没有跟萧鸿多聊,他有任务在身,只是打了一个招呼,便去街道深处铲雪了。 “胡老叟,这把年纪了,还是进去休息吧!” 陈青兕清理了一部分拦路的积雪,来到一位六旬老头身旁,高声打着招呼。 胡老叟有点耳背,显然没有听清楚陈青兕的话,只是听到身后有人叽里咕噜的,回头才见是陈青兕,乐呵的咧着嘴,露出十指可数的大黄牙,说道:“老了,不中用了,换我年轻的时候,这条街老叟一人包了。” 陈青兕正想劝老人家进屋休息。 胡老叟的老伴端着热水走了出来,热情的招呼陈青兕与他身后的差役喝水。 胡老叟本来有三个儿子,老大饿死了,老二战死了,老三折了一条胳膊,就他半个壮力,还要养活三双儿女,一点希望也没有。 陈青兕从苏州请了赵家来县里开设织坊、染坊,老三在陈青兕的举荐下进了赵家染坊干活,有了固定的收入,生活也有了希望。 胡老叟只是想在力所能及之内,帮上忙而已。 陈青兕喝了热水,继续向前。 “陈县令!” 这回没等陈青兕开口打招呼,声音洪亮的周大娘已经先一步叫起来了。 “奕儿,快,将锅里的胡饼拿来。” 陈青兕有些苦恼的说着:“周大娘,别忙活了,我这一出来,活没干多少,倒是将吃喝的事情都解决了。” 周大娘已经年过半百,特别乐观,为了她的孙儿,起早摸黑的干活,好似有着使不出的力气。 周大娘道:“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投我桃子,报之以啥……” 周奕捧着热腾腾的胡饼说道:“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意思是对别人给的好处,以十倍百倍来报答。” “对对对!”周大娘不住的点头,说道:“就是这个意思,陈县令对于我们一家那是天大的恩情,怎么也报答不完。吃几个胡饼算什么……” 陈青兕摸了摸周奕的脑袋,知道周奎可能已经回来过了。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话出自《诗经》,周奕天姿出众,如果出生在豪门,或许因为阅历的关系能够接触《诗经》,但他面对的环境,应该还没有脱离教学材料的知识范围。 县学启蒙并不传授《诗经》。 不过他什么话也没问,权当不知道了。 一路沿街下去,街道上的百姓都热情的打着招呼。 群策群力之下,大雪并没有对青溪县的百姓造成多大的影响。 个别因为意外房屋被大雪压塌的百姓,也被安置在了居养院中。 居养院里的蚕娘们甚至将这多年不遇的大雪利用了起来,开始利用天气筛选蚕种。 去年因为初次大规模的养殖,蚕种需要向外购买,发生了姬温毁蚕种事件。今年青溪县内桑蚕大兴,已经开始自己培育蚕种。 大雪并没有压垮青溪县的百姓,反而让他们更加的团结,上上下下遵从陈青兕的调配安排,井然有序的生活着。 这天陈青兕一如既往的在大街上清理积雪,坐镇桃村的韦暠却一脸凝重的快步而来。 “陈县令!属下有事情禀报!”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12章 来自桐庐县的求援 第112章来自桐庐县的求援 陈青兕用手拄着铁锹,看着韦暠心里徒生不详预感,莫要桃村出什么事情了。 青溪县城与桃村隔着十里路程,风雪如此大,他们也是勉力才能维持两地交通。 韦暠冒着风雪而来,着实让他心中有些犯怵。 陈青兕拉着韦暠走到一旁,低声问道:“可是桃村出事了?” 韦暠摇头道:“属下根据县令的吩咐,积极组织村里的人,清除屋舍工坊积雪,并未出现人员伤亡。是桐庐县,便在今日,属下领人清理街上积雪,在村口发现了一具冻僵许久的死尸。” 听到死尸二字,陈青兕瞳孔也不由一缩,双拳也紧紧握住。 韦暠继续说道:“属下起初还以为是我县中人,让村里百姓认尸。赵家工坊的一位干事认出他来,是桐庐县安和村的蚕农。那位干事为了购买真丝,与他有过多次往来。” 陈青兕沉思片刻,安和村是离青溪县最近的村子。死者能够代表村里的人多次与赵家贸易,就算不是村正,也是威望极高之人。 这样的人死在了桃村村口…… 陈青兕问道:“他是来寻求帮忙的?” 韦暠点头道:“应该如此,此番大雪在江南极为罕见。青溪县有县令坐镇,自是无虞。可桐庐县因县令、长史遭受罢免,县里行政想必很是混乱,又怎能做到群策群力?” 陈青兕点头道:“这是大问题!” 青溪县的发展与周边诸县不同,周边诸县保留了乡村制,将各村的资源整合。而青溪县是整合人口,主发展县城,次发展桃村为工业基地。 面对这次雪灾,只要维持县城与桃村两地的通畅便好。 而桐庐县与周边诸县,一个县城下辖十几个乡村,大雪一封道,就凭乡村的力量如何能够打通道路。 韦暠也是想通了这点,方才亲自冒风雪而来。 他看着陷入沉思的陈青兕,左右看了一眼,刻意压低声音道:“实在不行,县令就当下属没来过,不知道此事。属下将消息压着,这种情况,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顾念太多。” 韦暠是知道救援的代价。 对方冒死而来,想必情况已经到了不容乐观的地步。 风雪封路,想要救援,必须集结全村之力才行。但是真要聚集全村之力,青溪县自身的情况又如何保障? 韦暠此来也不是想为难陈青兕这个县令,只是纯粹在这些日子的接触中,对于这位让青溪县焕然一新的好县令存着一定的崇拜,觉得他有可能想到两全之法。 陈青兕听出了韦暠的弦外之意,摇头道:“不必如此,本官不在乎虚名,只是在想力所能及的营救之法。死者冒死来求,所求之物,八成是粮食。唯有粮食,才值得对方冒死而来。” 韦暠颔首认同判断,只是缺衣少柴,是能够克服的,不值得冒死来得。 唯有没有口粮,全村所有人都有性命之忧,方才会有不畏死的勇士冒死。 但粮食的运送,可不容易。 现今大雪堵塞道路…… 想要挖开堵塞的道路已是不易,何况还要输送粮食? 这对于劳力缺失的青溪县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何况当下大雪未停,青溪县自己也需要确保县内的安全。 “对了,水路,也许可行……”陈青兕双手一合,说道:“匡哥儿,这条街,你带人清理……走……” 陈青兕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韦暠说的。 快步来到县衙,陈青兕取出睦州地形图,摊在案几上。 他指着地图说道:“桐庐县位于青溪县的西方,距离县城有百里之遥,离最近求援的安和村也有六十里,想要开通这六十里路,太难了,凭借我们手上的力量,做不到。但如果我们走水路,从新安江,将粮食顺流而下运到富春江。从富春江的支流,将粮食运达安和村附近。然后选择一处适合登陆的地方,从此地开一条路直通各自的村里,这样可以大大的节约劳力,将粮食送到受灾百姓的手上。你觉得如何?” 古人逐水而居,富春江是桐庐县的命脉所在,绝大多数的乡村都建于附近,或者引一条支流河渠灌溉土地。 韦暠欣喜道:“如此确可节约许多劳力。” 陈青兕道:“本官这就下令征集县里的渔船渔夫,你继续回桃村坐镇。号召村里的一些壮力来县里协助运粮,需要懂水性的人,有一定风险,无须勉强。” 韦暠深深作揖道:“县令高义,不忘旧怨,属下佩服。” 陈青兕摇头道:“与我有怨的是姬温,与百姓何干。他们何其无辜?坐视他们受灾,与畜生又有何区别?不只是安和村,周边乡村也是如此,力所能及之内,当救择救。本官存了这些粮食,此事不用,更待何时?” ********** 桐庐县,安和村。 大雪下了五天五夜。 村正邱兴泪眼婆娑,悔不当初。 “罪人,我是村里的罪人!” 邱兴神神叨叨的,“是我害了乡亲们,是我害了乡亲们呐!也害了我的儿,我该死……” 邱兴正是安和村的村正。 陈青兕察觉天气异样以后,向睦州刺史许圉师修书,表明情况。 许圉师并没有足够重视,但他还是将此消息传达下去。 睦州所有村县都收到了消息,也没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毕竟江南的气候再冷能够冷到哪里去? 充其量也就是多加几件衣裳,多烧一些柴火。 谁也想不到老天会降下如此大雪,百姓对雪灾的防范意识远远不够,不少房屋都给积雪压垮。 尤其是村里的粮库,也被积雪覆盖,将粮食埋在了里面。 此事发生在夜里,大晚上的风雪又大,根本无力救援。 第二日想要抢救的时候,仓库上面是厚厚的雪,下面却结成了冰。 邱兴用尽一切办法,也未能将粮食抢救回来。 村里一间间的房子让积雪压的倒塌,上下乱成一团。 邱兴见识到了积雪的威力,也摸索出了清理积雪的重要,但粮食的稀缺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他安排了村里的十多名壮士向四方救援,其中就包括他的儿子,但至今没有音讯。 村里的一角。 两个人聚在一起,说着听不懂的话。 “下手重一点,莫让他感觉痛苦。” 另一人听了,直接痛哭出声,连道:“不换了,不换了……”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13章 破冰而行 第113章破冰而行 张青领着运粮船队顺着新安江水而下。 张青这位青溪县的巡检穿着厚重的棉衣,披着大大的蓑衣,站在呼啸的风雪中。 在选择运粮负责人的时候,陈青兕将自己的目光望向了张青。 张青原是大杉村的村正,大杉村里的名字由来便是附近遍布大杉树,盛产杉木。 大杉村有一家民用的造船坊,专门为附近百姓建造渔船、货船。 张青便是造船厂的少东家,也因如此给推为村正。 张青懂得造船也懂得行船,还有不俗的水性,是此行的不二之选。 张青看出了自家县令眼中询问的意思,坦然接下了此重担。 陈硕真起义,他家所有船只都被强行征调,其中不少是收了定钱的渔船、货船。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工匠都给掳掠过去,能够回来的十不存一。 张青卖了整个船坊方才还了债,给船坊的工人发了抚恤。 大杉村大半村民就靠船坊养活,船坊没了完全断了生计。 张青对此无力亦无奈。 是陈青兕的出现,给他们村带来了活路,给了他们一个安定的生活。 张青深知自己能力有限,不能提供多少帮助,只能干些力所能及之内的事情。 却不想今日会有予以重任的一天,风雪如故,但张青心中却是一片火热。 “少东家!” 张青眉头一挑,带着几分不悦的看着身后的青年。 青年赶忙改口是,说道:“张巡检,过了前面就可以减速停船了,那里的河渠是人工根据地形挖掘的,只为了灌溉田地,不能行船。我们这个大货船是过不去的。渔船可以,应该能够到村外。” 张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青年叫王成,打小就在大杉村船坊工作。 船坊没了以后,为了生计凭借自己在船坊练出来的本事,自己建造了一艘小渔船打渔为生,熟悉这周边的航道。 随着大货船的减速,果然在百步之外富春江分出了一条支流往北而去。 “成子,你去探路!” 张青说着,跟着高呼:“后面的渔船慢慢靠近,都来领米粮,小心一些,莫要掉江里了。” 风雪很大,渔船过小,在新安江、富春江上容易侧翻,避免浪费粮食,随行的渔船都是空船跟在货船背后,直到目的地才领取粮食,转入河渠。 随着王成的领头渔船驶入河渠,一艘艘渔船相继驶入河渠。 可就在第五艘渔船转入河渠的时候,渔船突然停住了脚步。 张青心中一紧,远远眺望,却不知何故。 随着消息的传来,张青心里凉了半截:前面的河道结冰了。 新安江、富春江并未结冰,可以行船,但是通往安和村的这条河渠却在这风雪之中冰冻住了。 冰层算不上厚,但仅靠小渔船的力量,却是撞不开的。 一瞬间,在这风雪之中,张青竟急出了些许虚汗。 张青叫来了一艘船,靠近堵在河渠口的渔船,灵活的一艘艘向前跳跃,来到了王成领头的渔船上。 看着抵在冰层的渔船,张青眼中闪过一丝焦虑。 王成气得破口大骂:“贼老天也太狠心了。” “闭嘴!”张青听得心烦,骂了一句,双手用力地拍着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嘟囔道:“陈县令说过,遇到了事情,不要抱怨。抱怨是最无能的行为,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拿起一根撑船的梢杆,双手高举对着远处的冰面用力捅了过去。 梢杆在冰面上留下了一个坑印。 张青重新聚力,猛地一捅,梢杆刺破了冰面,冰层下的水涌了上来。 “也不是很厚!” 张青一咬牙道:“叫几个人咱们凿过去,下水去凿!” 张青直接将水性好的几人叫来,说道:“咱们几个身上绑着绳,轮番下去,将这冰层凿开。谁也别勉强,受不住了就上来暖暖身子,我带头先下!” 张青此话刚落,一旁的百姓不乐意地说道:“哪里用得着张巡检,破冰这事,我们杜家村的人攘下了。嘿,别的不说,就比水性,张巡检跟我们杜家村的儿郎相比,真不是对手。冬天下水捕鱼,对于我们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对不对……” 他提高了声音,周边多人笑着高声应诺。 因为杜春斌、杜梓的关系,杜家村里的人很不受青溪县原县民待见。 即便陈青兕秉公执法,将犯事的杜家村的人一网打尽,惩处也是令人信服。但杜家村无可避免的还是受到排挤…… 唯独陈青兕保持着公允的态度,不管是分地分房都没有因为杜春斌、杜梓等人的原因迁怒杜家村人。 对于彼此之间的敌意矛盾,多次出面调解。 大半年过去了,杜家村也渐渐融入青溪县,往事也没有多少人提起。 杜家村上下也存着感恩的心。 他们原本居住在穷山恶水之畔,水性是一等一的好。 除去了身上的负担,那位姓杜的青溪县县民毫无畏惧的跳入了河渠之中。 他们顶着刺骨的风雪,高举着铁锹,砸碎挡在渔船面前的冰层。 一个接着一个互换,渔船破冰前行。 桐庐县,安和村。 一个面色惨白身形瘦小的中年男子敲响了一间屋子的门。 开门的也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穿着棕色的麻衣,身材颇为魁梧,但脸型消瘦,眼珠子都凹了进去。 瘦小的中年男子颤着声音说道:“换吧!” “去你娘的!”麻衣男子猛地将瘦小男子推在雪地上,疯得一样压在他身上,锤了两拳,嘶吼道:“你儿子是儿子,老子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昨天伱不舍得,老子现在也舍不得。” 瘦小男子似乎不觉得疼痛,只是麻木的说道:“那我去找别人,两个儿子,总要活一个。” 魁梧男子一把抱住瘦小男子,嚎啕大哭。 便在这时,一人近似疯狂的大呼:“有救了,有救了,青溪县的陈县令,派人送粮食来了……” 沙哑的声音,放肆的呼喊。 魁梧男子、瘦小男子相互望着,良久,再次相拥大哭。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14章 完全不一样的画风 第114章完全不一样的画风 睦州,刺史府。 许圉师来刺史府来回走动,整个刺史府的职员差役,来回奔走,忙成一团。 大雪来得太过突然。 江南各地少有如此雪患,四方官吏都缺乏应对雪患的经验。 诸多地方直接让风雪堵住了道路,彻底失联。 睦州下辖的县城灾情如何,四方乡村都遇到什么问题,许圉师是两眼抓瞎,一无所知。 他派出了六七波人查询情况都堵在了路上,有的音讯全无,有的困在了沿途驿站。 许圉师发现陆路不通,选择走水路,利用新安江、富春江联系州内各地。 不过至今还未有消息传来,许圉师急得是口舌生疮。 “有消息了,许使君,已经联系上了遂安县,张县令回报说,县里与周边诸村彻底失联,县内很多屋舍都受不住积雪垮塌,损失惨重。县内的粮仓倒塌,只抢救回了一部分粮食,县里现在极其缺粮,希望使君支援。” 来人急忙将手中信件递上。 许圉师皱眉接过细看,眉头紧锁,心念转动之余,也在第一时间下达命令:“立刻传令给张县令,让他想尽一切办法都要与周边乡村联系上。至于粮食问题,让他先聚合城中百姓手上的粮食,并力应对灾祸,某自会想办法支援。” 许圉师当即叫来州府长史谢真,展开对应的支援。 这边还没有吩咐完,又有人来报与桐庐县联系上了。 “使君,桐庐县代县丞因雪灾缘故,急得卧病在床,现在县内情况混乱,无人主事。情况严峻,属下略微了解,如今县内百姓在相互自救,此外县里的粮库被大雪压塌,急缺粮食。” “混蛋!” 许圉师气得直跺脚,什么叫做“急得卧病在床”,分明就是不敢担责。 因姬温、计涛犯事,他将县尉提拔为代县丞,暂时处理县务。 哪里想到关键时候,这么不顶事。 还有粮仓,怎么又塌了? 许圉师略微寻思,却也想明白了缘由。 江南此地多台风多大雨,气候潮湿,尤其是南风雾,屋子里无故都能渗出水来。 江南的粮仓多建在通风处,有的为了避免潮气,还会特地建在高处,地下浮空,又大又圆,以抗潮防风为主,巨大的圆顶一旦堆积了大量的积雪,有心打扫都非易事,何况现在遇到这般天灾。 就江南对雪患防范的不足,只怕多地都会出现缺粮的危机。 许圉师念及此处,脸色苍白,大叫:“不好!竖子误我!” 谢真与信使都以为许圉师说的是不敢担责的桐庐县代县丞吕峰。 却不知许圉师骂的是姬温。 姬温对于桐庐县的治理是重桑蚕轻农耕。 因为县里壮丁稀少,农耕获利不大。 姬温决定以桑蚕兴县,他最初的计划就是重桑蚕织布形成内销循环,振兴县里的经济。对于粮食的态度是放任自流,无须多,够用就好,实在不行亦可从周边引入。桐庐县的北面就是江南的产粮重地苏湖地区,可以很容易就能购得粮食。 只是后来发展路线与青溪县相同,为了争一时之气,他强行与青溪县争斗,导致县内经济失衡,原本的桑蚕业一塌糊涂,被忽视的农业更加无法自给自足。 现在风雪一封路,还将粮仓也压垮了,全县生计如何是好? “快!必须全力救助桐庐县!” 许圉师心脏都跳出了口腔,这代县丞是他挑选的,真要出了惨绝人寰的祸事,他这刺史都有可能受到牵连,当即安排谢真,以救援桐庐县为先。 许圉师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青溪县还没有消息?” 一条大江上游是遂安县,中游是青溪县,下游是桐庐县。 上下游的遂安县、桐庐县都有消息传来,为何中游的青溪县还没有消息? “报!” 许圉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等来了前往青溪县的信使。 其他方向的使者都是急得满头大汗,大冬天里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的跑来报道,生怕耽搁一分一秒。 青溪县的信使却不疾不徐的走入大堂。 许圉师劈头盖脸的问道:“青溪县什么情况?” 信使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说道:“回禀使君,一切还好!” 他并不知道周边县城的情况,只是见青溪县上下井然有序,也以为其他县也是一样,所以不急不躁的。 这可将许圉师急得几欲破口大骂:“什么一切还好?” 信使见向来文雅的许使君这副模样,忙道:“属下乘船抵达青溪县,青溪县百姓各自安好,或是清理屋檐积雪,或是街上扫雪,还有孩童在堆雪人,玩雪球,并无异样。陈县令不在县衙,而是在居养院帮着破冰。居养院的井水结冰了,打不出水来。” 许圉师脑子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这画风怎么完全不一样。 许圉师忽然想到之前自己收到的警告信,心下了然,叹道:“陈负道,神人也。” 信使从怀里取出一本书折,道:“陈县令还写了一封折子给使君。” “快,快快拿来!” 许圉师还不等信使双手递上,他已经一步上前,披面夺过。 他一眼掠过开头,直入正题: 此风雪百年罕见,江南诸地未有此经历。下官以为现今首要之事,通四方乡村城县联络,对症下药。 此天灾危难之际,当同舟共济,共抗天灾。 青溪县粮食足备,可供应遂安、桐庐两县所需…… 青溪县民力不足,周边有席都尉统御之府兵,非常时刻,若能调用,足以一当十…… …… 陈青兕将面对雪灾的注意事项,以及当前他所了解的情况,救济之法,一一表明。 许圉师一字一字的看完书折,闭目沉吟片刻,道:“传我令,遂安县、桐庐县上下官吏暂受青溪县县令陈青兕调遣。再传令给席都尉,让他配合陈县令共抗灾难。” 他接着望向谢真道:“收回之前一切安排,全力支援分水县。” 遂安县、青溪县、桐庐县都在一条大江之上,走水路可相互共通,但是分水县位于睦州以北,远离新安江跟富春江,附近虽有河流但尽皆结冰,水路不通,至今还没有恢复通讯。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15章 恩泽两县 第115章恩泽两县 青溪县。 许圉师的任命还未传达至他手上,陈青兕已经开始为支援遂安县、桐庐县做准备了。 不管许圉师如何决定的,陈青兕都打算尽力而为。 这种大范围的灾难,在抗灾能力最弱的睦州,若不倾力相助,将会出现人间惨剧。 青溪县与遂安县、桐庐县共饮一江水,救助起来最是方便。 此刻他在县衙里听着姜辰的汇报。 “属下一共征集了货船三艘,乌篷船十八艘,渔船一百二十六膄……” 陈青兕眼中闪着异色,问道:“没有用强吧?怎么这么多?” 姜辰赶忙作揖,说道:“哪里需要用强,得知属下用意,赵家二话不说就将两艘货船奉上,连同船员舵手都安排好了。还问下属够不够,若不是不够,还能从钱塘征调一些。至于其他乌篷船、渔船但听是县令所求,船主无不痛快答应,不少人愿意亲自操舵相助。” 他说着也是一脸感慨。 他一介小小文书,只是陈青兕私人聘请的胥吏,甚至不在朝廷的编制之内,能够在哪都受人尊重,是何原因,他焉能不知? 想着去年秋末南下,至今不过一年余,竟这般变化,宛如做梦一样,忍不住感叹道:“县令任职一年,于此地百姓心中威望之隆,无人可比。” 陈硕真给青溪县的百姓带来的是心灵上的藉慰,而陈青兕却实打实的让青溪县的百姓感受到了美好生活以及充满希望的发展前景。 毫无疑问,此时的陈青兕在青溪县百姓心中的地位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超过了陈硕真。 陈青兕心里也是暖暖的,说道:“将心比心罢了!” 他顿了顿,起身说道:“走,这天怪冷的,我们去喝碗姜汤。我家夫人煮姜汤的水平可是一绝。” 萧妙宸经常为夜读的陈青兕熬制姜汤,大有心得。 此番恶劣天气,县衙上下胥吏冒着风雪进出。 萧妙宸在前衙支了一个熬药的灶,熬着姜汤供给县衙出入的所有人饮用。 姜辰忙道:“县令与县夫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人。” “哈哈!” 回应他的是陈青兕畅快的大笑。 便在他喝着姜汤休息的时候,许圉师的任命传到了手中。 看着手中的任命书,陈青兕顿觉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 许圉师这一任命,显然是将遂安、桐庐两县的管制权交给了他,同时还有指挥席君买以及他麾下三千府兵的权力。 当然他一个七品县令无法管一个五品都尉,所以许圉师的用词是一并救助。 可席君买一个大老粗,让他打仗冲锋陷阵没的说,让他救助赈灾,哪有那本事,还不得听安排? “回去转告许使君,便说青兕不负他的器重厚望。” 陈青兕当即让人去将郑容叫来。 自己回了后衙与萧妙宸打了一个招呼。 萧妙宸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陈青兕身上的积雪,道:“妾身在这里等夫君回来。” 郑容还没有得到许圉师对陈青兕委以重任的消息,但已经放弃抵抗。 在陈青兕身上,他是彻底体会到了什么是机会掌握在有准备的人身上这一句话,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力。 郑容并不在乎百姓的生死,他眼中看到的是雪灾过后的情况。 面对这百年难遇的雪灾,青溪县上下竟然过着天有灾情,人无灾样的日子。 这份功劳足以让人吹嘘一辈子。 他特地从中原南下赶来压制陈青兕,成了一个笑话。 陈青兕看着郑容,说道:“许使君命我暂时兼领遂安、桐庐两县事务。桐庐县因为姬温一事,现在县内秩序混乱,情况非常恶劣。本官决定亲自前往桐庐县坐镇,青溪县就交给你了。我让姜文书辅助你……” 郑容瞠目结舌,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一个青溪县竟还不足够? 陈青兕若有所指的说道:“青溪县本官完好无损的交到你手上,郑县丞莫要大意,出了什么意外,本官唯伱是问。” 郑容明白自己这是再次给拿捏了,好好的青溪县给自己,自己搞砸了,便是他郑容的无能,丢的是他郑家的脸。干好了,功劳还是人家的…… “属下明白了!” 连郑容自己都觉得奇怪,自己的脾气这怎么变好了? 心中竟然半点气性都没有了…… 这是习惯成自然? 青溪县外。 一道长龙由远及近,为首一人魁梧雄壮,正是席君买。 “席都尉!” 陈青兕大步迎了上去。 两人相互作揖问好。 彼此为邻,陈青兕又存交好之心,时常请席君买来青溪县喝酒。 席君买也会投桃报李,请陈青兕去军营吃他们训练时,打来的野味。 关系很不错,没有多余的客套。 席君买直接道:“得许使君之命,让某与陈县令共抗灾难。席某哪有这能力,有什么安排,陈县令直说便是。不是跟你吹,这等风雪,在西北是常事。我的兵,拿它来训练。” “好气魄!” 陈青兕忍不住赞叹一句,也没有跟他客气,说道:“将兵马分为两拨,一拨两千人,与我同去桐庐县,一拨一千人,由陆别将率领,与我身旁的这位史佐史一起去遂安县。” 陆源是个人精,赶忙作揖道:“史佐史才名远博,末将愿听安排。” 史务滋赶忙回礼。 陈青兕见两人似乎认识,也放心下来。 席君买奇道:“青溪县不需要兵士?” 陈青兕自信笑道:“无妨,青溪县足以自顾。” 席君买也是有些愕然,大军入得县里,见县内情形,他方才暗暗叹服,看着身旁的陈青兕眼中更多了几分敬意。 江南少雪,所以席君买也没有这么在意预防雪灾。 这风雪突来,也让他一阵手忙脚乱。 不过他西北出生,见过比这更大更猛的风雪,知道如何应对。 军中将士皆是壮力,很轻易就克服了困难,还将此视为特殊训练。 但青溪县可是以老弱妇孺为主的县城,竟然顶住了风雪,当真了不得。 陈青兕伫立船头,顺着江水而下,看着身后的卓然站立的兵士,一时有些恍惚,要是能统帅这样的军队,当个将军也不是不行?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16章 陈县令来了 第116章陈县令来了…… 陈青兕顺着江水而下,如富春江抵达桐庐县码头。 因码头潮湿,并未堆积过多的积雪,只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站在货船上往县内眺望,陈青兕发现远处的桐庐县好似被大雪掩埋了一样。 一眼望去,竟看不到一处完好的屋子。 “快,快进城!” 桐庐县的码头离县城有半里距离,周边本有一些在码头讨生活的百姓。 但现在屋子都被大雪压塌,也不知屋子下面有没有人。 陈青兕并没有理会左右被风雪压塌的屋舍,在兵士的协助下,往县城行去。 矮小的城郭城门大开,城郭附近已经看不见完好的屋子,倒塌的民宅跟积雪一起将街道都淹没了,看不到进城的路。 席君买国字大脸紧绷,刚刚见过青溪县情况的他,对于桐庐县这种完全相左的情形,一下子难以接受。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爬上城墙,向里面眺望,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欣喜,说道:“里面有人,有烟!” 陈青兕也上了城楼,眺望里面的情形,一眼望去近乎一半的屋舍倒塌,唯有县城中心的情况还好。 现实永远如此残酷。 靠近城门口的多是贫苦人家,他们的屋舍年久失修,遇到承受不住风雪,成为最先倒塌的存在。 而靠近城中心的,屋舍建得相对牢固,能够一时抗住风雪。 他们发现积雪堆积的危害,也会吸取教训,从而清理自家屋上的积雪。 陈青兕略一思索,便道:“席都尉,留下一部分人,清理出一条安全的通道,我们先入城……” 进城的道路为雪覆盖,也不知下面什么情况,如果有倒塌屋子的残骸,有可能相互堆积形成下面空心的情况,会造成安全隐患。 “好!” 席君买本就对陈青兕极有好感,见过青溪县的情况,再看桐庐县的对他是由衷的信服。 陈青兕与席君买小心翼翼向县城深处走去,大约走了五百多步,左右都是倒塌的屋子,一片死寂。 想起许圉师信中所言,桐庐县代理县丞称病在床,县内行政瘫痪。 陈青兕一张脸气得铁青,但凡有一人站出来指挥,绝不至于这般情况。 又行百步,他们才看见人踪。 远处有人在清理街道,想要开通一条道路。 他们发现了踏雪而来的陈青兕、席君买惊喜高呼:“可是许使君的人?” 许圉师的使者来过一次,故而给了他们求生的希望,正在组织人手开通道路。 陈青兕高声道:“这位是折冲都尉席都尉,在下是青溪县县令,陈……” 他话还没有说完,下面人立刻就高呼起来:“是陈县令,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得知来的是陈青兕,桐庐县县民手舞足蹈地欢呼着,有的喜极而泣,有的相互拥抱,大声呼喊,更有的瘫倒在地上,以千奇百怪的方式发泄心情。 在屋子里听得呼喊的百姓,也情不自禁的发泄心中那股劫后余生的喜悦,跟着高呼着:“陈县令来了……” “陈县令来了……” “陈县令来了……” 五个字犹如咒语一样,让受困的桐庐县百姓,有着无穷的动力。 呼喊声在原本死寂的县城上空回荡。 睦州境内谁不知千家衙的事情? 只恨自己家的县令不叫陈青兕。 陈青兕也没有想到自己在桐庐县也有如此威望,挥了挥手,略微制止了近处的呼喊声,说道:“在下奉许使君之命,暂领桐庐县政务,你们这里由谁负责。” 目光所及在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身上。 中年人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很快就站了出来,说道:“在下柳海,是县里不良帅。” 陈青兕心中涌现一股怒意,管事的竟然是有犯罪记录的不良帅。 “同我去县衙!” 陈青兕不敢有任何时间耽搁,快步走向县衙。 到了县衙。 “档案室在哪!” 柳海指明方向之后,陈青兕直奔档案室。 档案室的门锁着的。 “主簿呢?” 陈青兕问了一句。 柳海摇了摇头道:“应该是在家吧!” 他也不确定,这风雪来得太急太猛,代理县丞直接病倒,其他人左右推卸,不敢担责,纷纷躲藏。 百姓乱成一锅粥,几欲暴乱。 他这个不良帅硬着头皮站了出来,领着不良人组织百姓自救,勉强稳住了局面。 在这期间从未有一个桐庐县的官员跟他接触。 柳海道:“我去找人……” 陈青兕摇头道:“不用!” 他猛然抽出腰间宝刀,向前轻迈一步,腰身微转,一刀而下。 档案室的铜锁应刀而断。 席君买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半年前见识过陈青兕的武艺,不过就是仗着膂力过人,用着战场拼杀的刀法与人搏命。 现在这一刀,却有一种登堂入室的感觉。 陈青兕根据架子上的标识,寻到了桐庐县的户籍人口档案。 他查阅的速度很快,桐庐县下辖九个村,一千六百三十九户,共计,五千三百七十七人,其中两千八百七十五人居于县城,其余人分居各县。 九个村分别分散于桐庐县周边…… 根据各村的远近人口数量,设定救援的优先级,陈青兕对照地图,正准备设定救援路线。 席君买一直在旁边看着,并未出声打扰,这时却道:“陈县令,可以将两千人分为两部,一部开路,一部救援,线路可以这样走。” 他在地图上比划出了八条路,解释道:“既然都是堵路,没有必要走官道绕行。可以选择更近的路,让小部分人扛着粮食,从近道横插进村。先将粮食送到,给他们希望。” 陈青兕道:“会不会有危险?” 席君买毫不迟疑说道:“某对我的兵有信心。” 陈青兕颔首认同了席君买的计划,说道:“不用人抗,村里应该有绳子,可以用门板制作雪橇,能够在雪上滑行的一种拖行工具,减轻兵士的压力。” 两人略作商议,一拍即合。 便在这时,哭嚎声传来。 “陈县令,陈县令……你能来太好了,我县有救了啊!” 一个包裹着被褥的人哭嚎着来到了档案室的门口。 “我代表桐庐县上下一千六百余户百姓,叩谢陈县令大恩……” 哭声撕心裂肺,让人听了肝肠寸断。 柳海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强压着不适,说道:“陈县令,是严代县丞……”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17章 恨手无生杀之权 第117章恨手无生杀之权 代县丞严英! 陈青兕听到这个名字,看着他磕头的力气,哭嚎的声音,哪里有半点卧病在床的意思,立刻涌现出一股砍了他的冲动。 大自然的威力是无穷尽的。 但台风、水灾、旱灾、地震之类的自然灾害来说,雪灾的威力伤害却是最小的。 至少对于江南来说是这样的。 台风、水灾、旱灾、地震,人力无法与之对抗。 雪灾确可以,只要预防得当,能将伤害降至最低。 便如青溪县,百姓及时储备了木柴,及时清理屋顶上的积雪,就能很好的避开雪灾的危害。 而且积雪压塌屋舍也不是如地震那般,没有多少反应的时间,会有一个过程。 就算江南这边没有抵抗雪灾的经验,突然面对这样的灾祸,官员措手不及,处置一时失当,只要吸取教训,总结经验就能有效的控制损失。 可是桐庐县上下官吏人人惧怕担责,都龟缩起来,导致了整个县城一半的屋舍垮塌。 伤亡不可计数。 百姓为了生存,自己组织对抗雪灾。 不良帅,那是有过案底的流氓地痞的头头。 他都被推出来当领袖,可见桐庐县上下官吏推卸责任是何等的夸张。 但凡这群人有一个站出来,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 陈青兕还是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权力是如此之下,官职如此的低微。 他要是有许圉师的权力,此时此刻他便将以严英为首的官员全部砍了,祭祀桐庐县枉死的百姓。 身为地方官员,庸政懒政怠政就是犯罪。 可他只是一个七品县令,非常时刻,许圉师身为一州刺史,有权利赋予陈青兕暂管桐庐县,却无权赋予生杀之权。 所以…… 一瞬之间,陈青兕堆起了笑脸,上前将代县丞严英扶了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严县丞一大把年纪了,还有病在身,莫要受了风寒。严县丞来得正好,在下初来县里,人生地不熟,很多事情一头雾水,正需要一个了解详情的人协助。不知严县丞,身体如何?是否撑得住?” 严英听的是大喜过望。 许圉师将他提拔为代县丞,负责暂时处理县内政务,哪里想到屁股还未坐热,就遇上了这江南罕见的雪灾天气,一下子就将严英整懵了。 有一句话说的好,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 姬温为人自私自利,他培养出来的班底跟他一个尿性,也是极其自私之辈。 严英见雪灾如此可怖,自己又初担大任威望不足,担心自己无力应对,怕毁了自己的名声,丢了这得来不易的地位,一急之下便想出了装病暂避的念头。 结果雪灾越发严重,城中民宅被积雪压塌不计其数,城中粮仓也成为一堆废墟,百姓饿死冻死被雪压死,一发不可收拾。 到了这一地步,严英更加不敢出来了。 但他自己也清楚,真要将脑袋龟缩不出,事后追责的时候,也少不了自己的份。就算罪不至死,官位却也保不住了。 严英龟缩家中,又急又气,真就急出了心病,直到今日听到百姓呼喊“陈县令来了”,瞬息间是药到病除。 青溪先生陈青兕的大名,在江南现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才学以及治世方略早已成为佳话。 将功补过的机会就在眼前。 严英顾不得其他,裹着被子就赶来相助。 此刻听陈青兕热情相邀,激动道:“属下愿听陈县令差遣。” 陈青兕心中膈应,但依旧笑脸相迎,将他扶起。 席君买在旁看得不住皱眉,就严英这样的人,如果是他手下的兵,早给砍杀八百回了。 柳海心中也不忿,但因身份低微也不敢说什么,以为陈青兕为严英的演技所骗。 陈青兕也不客气,让严英去统计县里还有多少粮食。 严英屁颠屁颠的就去了。 陈青兕也让柳海协去清点城中还有多少百姓,多少壮力,多少老弱。 柳海作揖也快步而去。 当县衙只有两人的时候,陈青兕才收起笑脸说道:“席都尉想必很意外在下对严英的态度吧。” 席君买想了想,说道:“是有一点,换作是某,一刀砍了都不足泄愤。”他紧接着又道:“但某觉得陈县令有自己的考量。” 席君买这个大老粗,困在江南多年,也算是磨平了一些棱角,客套话说不出来,但是说好话的本事也有一定进步。 “是啊!”陈青兕愤然道:“我也有砍了他的心,可能怎么办?真一刀将他脑袋砍下来,跟他抵命?” 席君买不说话了,如果严英是他军中的人,那自然二话不说,一刀了事。 问题就在对方是代县丞,地位不低,让他砍,他也不敢砍。 陈青兕冷声道:“严英这家伙如果一直装病,我们还真奈何不得他,朝廷也不至于将他一撸到底,谁能没有病灾的?可他过于贪婪,想着我们来了,可以控制灾情,打着戴罪立功的心思。那就不好意思了,表功的时候,我会将他的功劳都记的详详细细。上面的人精明着呢,能够看出他逃避责任的行为,就算不死,也得脱成皮。嘿,席都尉等着看好了,赶着送上门的,不止严英一个。” 席君买眨巴了眼睛,一股凉气自上脊髓,暗思:难怪陆源让自己不要惹文人,这笑着坑人的手段,自己哪里应付得来。 如陈青兕预料的一样,在严英过后,那一个个消失不见的桐庐县大小官吏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 他们完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以各种理由解释自己之前的行为。 陈青兕依旧笑脸应对,安排他们干琐碎之事,真正关键的事务,他交给了史务滋、柳海,尤其是柳海以及跟他一起带领百姓自救的那批人更是着重任用。 危难之际,方显英雄本色。 不管柳海之前犯了什么事情,能够在这最关键的时候站出来,带领百姓抗击雪灾,足见男儿担当。 就如陈青兕先前所想,雪灾,并没有台风、水灾、旱灾、地震那般让人无力对付。 只要处置得当,有足够的人力劳力,调配合理,是可以将损失降至最低的。 陈青兕、席君买两人一文一武,齐心协力,成功将桐庐县恶劣的局势控制住了。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18章 广汉之风,黄霸之器 第118章广汉之风,黄霸之器 睦州刺史府。 随着风雪渐渐减弱,州内各地雪灾的情况得到了缓解。 许圉师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 州府长史谢真正在与他汇报分水县的情况。 许圉师将遂安县、桐庐县交给陈青兕以后,动用手上的所有力量支援分水县,成功与之取得了联系。 分水县县令表现的中规中矩,并没有逃避责任,但与大多县城的情况一样,缺乏应对雪灾的经验,面对南方罕见的雪灾,开场被打的措手不及,但很快就作出了正确的应对方式,自救自保。 许圉师组织的救援队也成功在分水县弹尽粮绝之前,将物资送达。 至此睦州境内所有县城都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传令给各地县,让他们莫要掉以轻心。风雪消退,真正的考验却在其后。大雪过后必是大寒,各地务必做好防寒准备。此外让各地县令统计县内损失,朝廷对于此番雪患极为重视,陛下多次过问,了解情况,让他们如实相告。” 积雪渐退,各县交通也恢复正常。 许圉师的命令很快就传到周边县城。 四方损失也逐一上报。 青溪县毫无疑问是最早上报的,九天九夜的风雪,青溪全县只倒塌了二十一间茅草房,其中以茅房、牲口棚居多,伤了三人,皆是蹲坑的时候不幸给砸伤的。至于死亡人数,有二十八人。 这是没办法的,青溪县老弱妇孺居多,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过冬本就是一大劫。 何况是这般风雪的冬天。 随后建德、遂安、分水诸县也将各自的损失上报。 对比之下,差距立刻显现。 三县都采用最保守的治理方式,并没有如陈青兕那般激进,将百姓聚在县城统一管制发展。风雪一封路,诸县与各村的联系中断,只能各听天命。 尤其是诸县都有同样的问题,青壮不足,老幼妇孺化严重,缺乏对抗天灾的基础。 好多时候,反应过来吸取了经验的县令,作出了正确的判断决定,但因失去了先手,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挽回局势。 缺点在天灾中无限放大,伤亡也不可避免的直线上升。 尤其是老弱病残,几乎受到了灭顶之灾。 看着这些损失,许圉师并没有伤感,而是松了口气,这结果已经让他很满意了:如果不是陈青兕有先见之明,提前在县里筹备了大量的粮食,替他分担了遂安、桐庐两县的压力,情况更加严峻,结果他都不敢想象。 “就差桐庐县了!” 许圉师将诸县情况整理好,就等桐庐的消息,然后上报朝廷,以安天子之心。 但他心里清楚,此番雪灾受灾最严重的就是桐庐县。 整个县衙的行政瘫痪,彼此不敢担责,居然靠着百姓自发组织救援,说出去都显得可笑。 陈青兕抵达桐庐县以后,传来过几次消息,言语间透露出不少悲惨的感觉。 许圉师并未催促,而是耐心的等待着。 这一等就是两天。 尽管许圉师早有心理准备,可那血淋淋的伤亡数字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一阵目眩。 桐庐县两年前刚刚做过人口普查,因战乱缘故,万人县锐减一半,全县人口五千三百七十七人,此番雪灾,短短十余日,仅县城就去了六百五十一人,加上下辖的九个村,共计损失了一千零七十六人。 县里一半屋舍被大雪摧毁…… 许圉师气得直拍案桌,桐庐县县城居民总共不过两千八百七十五人,竟折了五一之数。 “可恨,可恶!” 许圉师强压着心中怒火,继续看下去。 在这血淋淋的数字后面,居然是对代县丞严英以及桐庐县一干胥吏的表功。 既然统计报告,除了伤亡意外,少不了表述救援赈灾的情况。 以代县丞严英为首的胥吏,为桐庐县干的每一件事情都记载的详详细细。 许圉师能够坐稳刺史之位,成为宰相的热门人选,自非浪得虚名。 一眼就看出了陈青兕想要表达的意思。 就这表现,卧病在床?不能理事? 糊弄鬼呢!!! 陈青兕就是告诉他,桐庐县的胥吏龙精虎猛,肩能扛,腿能走,唯独不能出来组织百姓对抗雪灾。 许圉师本就被巨大的伤亡所震惊,心头满是怒火,又被陈青兕如此拱火,怒上心头,高喝道:“去将高司马叫来!” 州府司马高良听得许圉师动怒,不敢有任何迟疑,大跑着赶到大堂。 “去桐庐县,将代县丞严英、主簿左敏、典史扈希都给我拿下,至于如何处置,待我禀明陛下,由陛下定夺。” 许圉师要将此事捅上天听,显然是动了杀心了。 许圉师为人宽厚仁和,少有动怒的时候,听他生怒,高良不敢有任何怠慢,肃然领命。 许圉师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缓过劲来,继续向下看去,眉宇也渐渐舒展。 报告的后文全是对桐庐县不良帅柳海的夸赞,对折冲都尉席君买以及其麾下府兵的肯定。 没有一字说及自己的功劳。 “陈县令才高而不忘形,居功且不自傲,诚乃当世官员之楷模。” 许圉师本就酷爱陈青兕的诗作,此番陈青兕在救灾上帮他大忙,让他免受责难,心中更是感激。 有如此能干的下属,真是好。 许圉师想了想,从案几上拿出一份折子,将睦州的所有情况,一五一十的写上去。写到陈青兕的时候,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夸了之后,还觉得不足够。 他起身来到一旁的书架,一通翻找,找出了秋末时陈青兕修书提醒他注意雪灾的信笺,将上面的提醒的话语也抄录在了折子上。 最后还加了一句自我感言:臣闻为官者,当以民为天。陈县令为政以德,先民之忧,先民之愁,以至叛乱之所,不过年余民心尽附。陈县令英才挺出,有广汉之风,黄霸之器,我朝出此俊杰,乃朝廷之幸,陛下之喜,万民之福。 写着写着,许圉师又忍不住夸赞起来了。 反复看了几遍,许圉师略作修改,方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让人快马将折子上报朝廷。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19章 传说中的奇才? 第119章传说中的奇才? 长安,甘露殿。 武皇后心不在焉的看着书,突然得到屋外母亲代国夫人杨姥与姐姐韩国夫人武顺与女儿贺兰敏月求见的消息。 武皇后先是大喜,随即又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说道:“让她们进来!” 武皇后放下了手中的书,轻步向外行去。 最先上来的是娇俏可爱的贺兰敏月,一蹦一跳地上前,笑容灿烂的作揖道:“见过皇后姨姨。” 武皇后笑道:“自家人不必多礼!” 代国夫人杨姥、韩国夫人武顺两人早年不如意,前者被自己名义上的两个儿子武元庆、武元爽欺负,逃回了娘家。一个丈夫早死,受了白眼,带着一双儿女回到了长安,与母亲相依为命。 结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杨姥、武顺因为武媚当上了皇后,一跃成为了代国夫人、韩国夫人,还获得了出入宫闱的特权,地位从乌鸦变成了凤凰,把持不住心态,有些狂放,目中无人。 即便是面对武媚这个让她们拥有如此地位的皇后,也没有多少尊重,只是微微略微行礼。 武皇后与母亲相依为命,一起受过苦,母女关系极好。对韩国夫人武顺倒不是很亲,毕竟姐姐嫁的早,接触的少,不过对于这个姐姐,她有很深的政治目的,也不以为意,很亲切的与两人打着招呼。 只是简单的聊了几句,武皇后就问向了武顺:“姊姊,常住学业如何?” 常住,就是武顺的儿子,贺兰敏之。 武顺眼眸中闪过一丝宠溺,说道:“大郎天资聪慧,文辞大意一点即通,喜爱诗词,先生说他有几分清溪先生的风采。” 武皇后眉头挑了挑,清溪先生陈青兕,她在深宫都久闻其名,只是萧家女婿的另外一层身份,让她喜欢不起来。 贺兰敏月这时念道:“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不是道人来引笑,周情孔思正追寻。兄长最爱清溪先生的诗,常感慨,若能拜得清溪先生门下,这辈子都是无憾。嘿嘿,皇后姑姑,敏月念的好不好!” 武皇后强颜欢笑,说道:“好!” 她摸了摸贺兰敏月的脑袋,再三叮嘱自己的姐姐,让她抓紧贺兰敏之的学业,若有所指的说道:“我武家人才凋敝,常住即有天份,自当好好培养,光耀我家门楣。” 武顺心中甚是奇怪,自己的儿子姓的可是贺兰,不过她的脑子想不通其中关键,也懒得去想,只是一口应下。 武皇后还没有让自己的母亲、姐姐、侄女入座,竟下达了逐客令:“今日宫里不便待客,娘与姊姊,改日再来吧。” 杨姥皱眉道:“稍歇一下都不可?” 皇宫幽深,天寒地冻的,她们一路行来,又冷又疲。 “不可!”武皇后一本正经的道:“陛下近来心情极差,女儿不知他何时会来。若是见到我们一家相聚,惹得他的心烦,可是不好。” 杨姥、武顺一听如此,也不敢待,带着贺兰敏月匆匆离去。 武皇后见此松了口气,摆出一副忧愁之色。 武德殿! 青年的大唐天子手搭着额头,闭目沉思,眉宇微皱,预示着他心情很不好。 周边待命的内侍宫女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李治蛰伏六年,一朝得势,庙堂皆知他的厉害,上下皆惧他的天子之威。 李治的心情并非因为江南雪灾,于他而言,这种雪灾,还不足以影响他的心情。 让他心情不顺的是西方战事,西域的西突厥可汗阿史那贺鲁一直不服王化,去年五月,他命左屯卫大将军程知节为葱山道行军大总管,率领诸将进讨贺鲁。 开场很顺利,右屯卫将军苏定方率五百精兵冲击西突厥两万大军,斩杀敌将一千五百多人,风采依旧,杀得西突厥军所丢弃的铠甲兵器、牛马纵横交错地散布在山坡原野上,无法统计。 可后来副大总管王文度嫉妒苏定方的功劳,从中挑唆,居然致使西征大军无功而返。 气得李治都顾不得程知节的开国从龙之功,将之罢去官职。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唐军,打了一场怂战,李治这个皇帝心情哪能好过,加上江南雪灾,那是雪上加霜。 “陛下!睦州刺史许圉师的奏折到了。” 李治道:“呈上来吧!” 李治接过奏折细看,看着一大份奏章,一半都是夸赞陈青兕的话,忍不住啧啧称奇,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李治自登基以后就在跟关东士族斗法,重用科举出身的上官仪,推行科举,打算依靠科举培养可用的人才,以摆脱对士族的依赖。 关东士族则派族中子弟参加科举作为回击,一举霸占了科举的名额。 陈青兕的出现,让李治有了新招。 一个落魄到靠种地打猎为生的寒门,竟有惊世才华,不但编出了《三字经》这样的蒙学文章,还扯起了反对宫体诗的大旗,创盛唐体,自成诗坛一派,成为江南名望极高的大儒。 李治对于宫体诗并不如他父亲一样热衷,对于诗歌也没有特殊的爱好,秉持中立态度。 不过盛唐体这三个字很得他的脾胃。 李治有心提拔陈青兕为寒门表率,告诉天下寒门子弟,依附士族不如依附朝廷。 士族能给的他能给,士族给不了的,他还是能给。 不过李治有他的担忧,陈青兕太过年轻。 初次听他名字的时候才二十一岁,现在过去一年半,也不过二十三。 没有任何的资历,也没有任何的当官经验。 这样的人,扛得起大旗?受得住自己的托付? 李治不太相信,诗写得好的人,往往不会做人。 他的初步计划是让许圉师入京当宰相,培养自己的势力,然后陈青兕留在江南打磨,郑容、韦暠就是他丢给陈青兕的磨刀石。 等许圉师在京城有了一定的实力,陈青兕也打磨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将他调入京师。 如此陈青兕有了一定的官场经验,许圉师也有一定的力量,能够庇佑自己的老部下,双管齐下。 现在许圉师还没来京呢! 郑容、韦暠一点风浪都没有掀起来,完全就给拿捏住了,老鹰抓小鸡一样。 李治都忍不住嘀咕,这小子哪里学来的手段? 莫不真是传说中的奇才?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20章 县衙外都是人 第120章县衙外都是人 李治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重新看起了手中的奏折,看着陈青兕面对风雪的完美表现,心下更是奇怪。 此方江南雪灾,并不是只有睦州受灾,江南东道润州、常州、苏州、湖州、歙州、睦州皆在其中。 从各州汇报的情况来看,并非没有表现出彩的官员。 其中湖州乌程县县令、歙州休宁县县令就表现的很好,并不亚于陈青兕。 原因很简单,这两位县令一个是营州人氏,一个是灵州人氏,两人都在苦寒之地长大,见惯了风雪,甚至见过比此番江南风雪强上数倍的都经历过。 他们知道如何应对雪灾,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正确的应对方式。加上两地富庶,壮力充足,应对起来毫无压力。 可陈青兕一个一辈子没有过江北的南方人,面对江南罕见的风雪,竟在第一时间作出了最正确的决策,实在让人惊异。 尤其是睦州处于战后恢复状态,壮力不足,缺乏抗灾的能力。 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之下,还能做到将伤亡降至最低,还能兼顾其他两县,就有些难能可贵了。 李治一时间也有些犯了难,本意是让对方磨炼磨炼,然后委以重任,结果完全没有效果…… 是由他在江南养望,还是直接调入京师,加快脚步? 李治一时间犹豫不决,将手中奏折放在一旁,暂且搁置。 他将心思重新放在了西方战事上,此番程知节无功而返,非但没有解决西突厥的祸患,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威胁到了朝廷在西域的统治。 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必须赢回来。 李治很快就面临一个问题:谁来当主帅? 李绩! 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很快李治就否定了,庙堂上长孙无忌余威犹在,还需要李绩制衡。 程知节这等原来的百战老将,越老胆子越小,靠不住。 苏定方! 他或许可以,只是…… 此时的苏定方还没有担任主帅的经历,但他的履历可了不得,二十年前跟着李靖北击突厥,亲率两百骑兵为先锋,纵马直接踏入突厥王庭,杀敌数百人。但因此战纵兵掠夺而受到处罚,埋没了二十载。 永徽六年春,大唐攻打高句丽,苏定方渡辽水,高句丽半渡而击。程名振、苏定方面对十倍之地,力克胜之,杀俘一千多人,焚毁其外城、村落回师。 再就是去年,苏定方五百冲击西突厥的两万骑兵队,奠定胜局,都是让人瞠目结舌的战役。 但自身威望不足是他致命缺点,也是由此,他立功之后,引起了副大总管王文度嫉妒,从而导致了大军在大胜之后无功而返。 若是启用苏定方为帅,一定不能用军中老人。 苏定方压不住,要选择年轻一辈的后起之秀。 身为皇帝,面对战争,每一个环节都要考虑进去,已经吃过一次亏的李治,吸取了教训。 任雅相、萧嗣业、岑利、刘仁愿…… 李治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人,王方翼,此人也是可造之材。 李治当即招来李绩、来济、崔敦礼、李义府商议出兵大事,人选上也作了商讨。 李义府听闻王方翼也在其中,心中不免惶恐,自己是踩着王皇后上位的,王方翼是王皇后堂兄,一旦他立战功崛起,对自己只怕不利,当即便道:“王方翼此人刚烈,不服管制,王文度对他有提携之恩,怕坏大局。” 李治一听也觉得有理,将王方翼从出征人选中划了去。 接下来三日,李治一直在处理再次出征西突厥的事情,直到这日,收到了一封弹劾王方翼不孝的奏折。 李治看着手上的奏折,看着弹劾的署名大理正侯善业,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为了对付长孙无忌,为了抵抗关东士族,他提拔了好几位寒族出身的小臣,委以重任,在废王立武之上,他们左右奔波,立功不小,这侯善业就是其中之一。 李治对于他们也很满意,为首的几人尽皆升官,最得力的李义府更是入庙堂拜相。 但这伙人最近有些张狂,尤其是李义府,竟惹出了祸事,引发了丑闻。 若不是在推翻长孙无忌这一事上,李义府有大用,多少得敲他一敲。 王方翼此次遭受弹劾,绝非偶然,必定是李义府使人所为。 李义府最近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些过激,让李治这位大唐天子略微膈应。 李治脑海中出现了四个字“蛇鼠一窝”,细细想来自己提拔的那些寒族,竟没一个好货色,都是人憎狗嫌之辈。用确实好用,可这样下去,寒族的名望都给这群人败坏干净,受万千唾骂,还怎么得天下之望? 于是乎,李治又想起了远在江南的那位…… 寒族之中论官声之好,名望之隆,无人出其右。 便在李治纠结的时候,远在江南的陈青兕结束了在桐庐县的行程。 陈青兕将手上的官印交给了代县丞柳海,说道:“初步的发展规划,便是如此,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来青溪县,修书也行。” 桐庐县前代县丞严英以及县内主簿、典吏都被许圉师派来的司马高良拿下。 这一下桐庐县是彻底没有管事的了。 陈青兕不得已暂时接管桐庐县的事务,他提拔为典吏,又请示许圉师让他兼任代理县丞,处理县内的事务。 桐庐县此次因雪灾损失严重,县里与周边乡村房屋倒塌严重,眼瞧着冬天一天天过去,若不加紧这最后时间规划发展,桐庐县未来一整年都将陷入困局。 陈青兕临危受命,趁着身上的职权尚在,为桐庐县定下了来年的方略,他并没有否定姬温重视桑蚕的策略。 姬温的发展方向是没错的,只是他心胸太小,不知顾全大局,全面发展。 陈青兕趁着这个机会,让青溪县、桐庐县深入绑定,形成资源互补之态,一同发展。 若是当初姬温退一步,两县未来谁是老大,谁说的算,犹未可知。 桐庐县靠着富春江,资源一点都不比青溪县差,只是在赵家作坊上输了一筹而已。 青溪县是陈硕真的大营,受战祸的损害远比桐庐县严重。 论及综合实力,桐庐县还在青溪县之上。 但现在经过此番雪灾,桐庐县短期内是无法与青溪县对抗了。 未来几年,注定得仰仗青溪县方能前进。 柳海跟着陈青兕学习了二十余日,受益匪浅,双手恭敬地上托,接过了官印,道:“在下愚钝,不敢以先生弟子自居,今得先生指点教诲,终生不忘。” 陈青兕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走了!” 他大步走出县衙,身形却顿住了:县衙外都是人。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21章 一同入京见驾 第121章一同入京见驾 蹬上前往青溪县的货船,陈青兕看着犹在码头眺望的桐庐县百姓,遥遥作揖。 看着尽皆回礼的百姓,陈青兕心中暖乎乎的,想着能来这一趟真好。 顺着江水而上,陈青兕半日便抵达了青溪县。 踏上了青溪县的码头,因风雪停滞的码头已经恢复热闹。 在码头上讨生活的工人见陈青兕的身影,不约而同地呼喊起来:“陈县令回来了!” “陈县令回来了!”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充满了喜悦。 陈青兕大感意外,看到一个眼熟的招呼过来问道:“怎么了?这才多久,就不认得了?” 来人正是带头破冰,将粮食送往安和村的杜豪。 杜豪忙解释道:“哪敢,是席都尉回来的时候说,您留在桐庐县处理县务,一时回不来。有人担心陈县令留在桐庐县不回来了,县里上下人心惶惶的。小的就说嘛,县夫人都在县里呢,县令怎么可能不回来。” 陈青兕闻言哑然失笑,也感受到青溪县百姓对自己的依赖,脑中不由浮现一个念头:若自己升迁了,那该如何是好? 连他自己都有一丝丝的不舍…… 算了,不想了,还早着呢。 陈青兕摇了摇头,继续朝着县里行去。 沿途中的百姓见到他皆露出欢喜的神情,显然都有些为谣言所困扰。 一路回到了县衙,陈青兕听着郑容汇报自己离去后,县内的一些突发事情,以及他的处理方式。 陈青兕很认真的听着,需要深入了解的地方,问上两句。 郑容也一五一十的回答。 最终陈青兕满意的点了点头,赞叹道:“干得不错,本官没有看错人。你有能力独当一面,带领县民渡过难关。” 郑容并没有应话,只是带着几分淡然的说道:“如果县令没有别的事,在下先行告退了。” “去吧!”陈青兕笑着挥了挥手。 郑容作揖而退,脚步有些轻快,出大堂的时候,险些给门槛绊着。 陈青兕摇了摇头,翻了翻案几上的文公,见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起身去了后衙。 来到后堂,屋门开着,里面燃着炭火。 萧妙宸坐在上首,身披着雪白的大衣,皓白如玉的纤手,一边提着一个小暖炉,一边拿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那入神的模样清雅秀丽,出尘如仙…… 在她下方的浅言正靠着炉火旁坐着,手上拿着针线在刺绣,相貌虽不如萧妙宸之美艳绝俗,却也是清秀可人。 至于晴空,她双手抱剑环在前胸,斜靠在屋子边沿假寐,潇洒飘逸。 晴空有着习武之人的直觉,洞察有人靠近,带着几分警惕地睁开了双眼,见是自家郎君,眼眸中闪过一丝欣喜,说道:“郎君回来了!” 一言惊醒了专心致志的两人。 萧妙宸、浅言皆望向屋外,赶忙放下了手中的一切,迎了上来。 萧妙宸道:“屋外冷,郎君暖暖手。” 她将手上的小暖炉递给了陈青兕。 陈青兕笑嘻嘻的,接过小暖炉先暖了暖,然后一把握住自己夫人的一双玉手,四只手一起握着小暖炉,说道:“这样就能一起暖和了。” 萧妙宸神情又娇又媚,俏脸倍增明艳,都老夫老妻了,但还是会让自己的郎君时不时的情话行为,挑逗的心如鹿撞。 晴空悄咪咪的翻了一个白眼,侧着身子,不愿去看。 浅言则在一旁呲呲笑着。 直到萧妙宸实在羞愧难耐,陈青兕方才绕过自己的夫人,说道:“夫人在看什么书呢!” 萧妙宸道:“一本医术杂学,看着打发时间哩。” 这敷衍的话,立刻给浅言揭穿了。 小丫头说道:“还不好意思说哩,分明是想多看一些实用的杂书,兴许能够如这次一样,帮上郎君的忙。” 陈青兕感动的搂着自家媳妇说道:“夫人贤良淑德,已经帮为夫大忙了!” 阔别已久,甚是想念。 陈青兕抱着自家媳妇腻歪还好一阵子,要不是有一个晴空这烛台在旁边站着,他都有心放肆一下,白日淫宣。 得找个机会,也将她收了,不然太不方便。 陈青兕带着几分有贼心没贼胆的想着…… 冬季,对于百姓来说是休闲的时候,但对于陈青兕这种工作狂来说,却是最忙碌最关键的时候。 他要为来年的青溪县作全局的部署规划。 因为上半年风调雨顺,青溪县今年的发展势头超过了陈青兕的预料。 明年陈青兕不打算这般急切的发展,而是巩固现在应有的基础。 青溪县的人口是硬伤,有着发展瓶颈,一味的前进最终的下场将会扯着蛋,前功尽弃。 巩固农耕,维系桑蚕,精进工业,与桐庐县资源置换。 简单的来说,就是走今年的老路。 在行政上会轻松很多。 故而除此之外,陈青兕还想给自己找个事情来干,推行文教。 县学只是培养孩子启蒙,并不足以让教人成才。 陈青兕计划在青溪县寻一处山灵水秀之地,建一座类似于嵩阳书院一样的学府,既能造福一方,还能养望提高身价,一举两得。 便在他拟定计划的时候,却意外得知睦州刺史许圉师来访。 陈青兕一听自己的顶头上司来了,赶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快步走出县衙相迎。 “见过许使君!” 陈青兕作揖行礼。 许圉师却捋着胡须笑道:“负道此番却是称呼错了,老夫已不是睦州刺史。” 陈青兕看着红光满面的许圉师,大喜过望,作揖道:“恭喜许公,贺喜许公。” 许圉师早就当任上州刺史了,此番调到睦州这下州担任刺史,并不是贬黜,而是特殊情况的坐镇。 三品上州刺史,再往上升离宰辅只有一步之遥。 历史上的许圉师就曾当任过多年宰相,此番得以晋升,十之八九就是奔着宰相去了。 许圉师说道:“同喜同喜!” 许圉师高兴的拉着陈青兕向县衙内行去,见陈青兕有些迷惑,说道:“此番陛下下旨召见某进京,还特别交代了一事。说其听闻清溪先生陈青兕之大名,让某领你一同入京见驾。” 第122章 一场泼天的富贵 第122章一场泼天的富贵 许圉师的话,让陈青兕有些茫然。 一同入京见驾? 这是什么意思? 陈青兕自然不会小觑历史上这位鼎鼎大名的天皇大帝,一个开创永徽之治,将唐朝版图扩大到极盛的皇帝。 心知李治这般不正常的举动必有目的,绝非闲着蛋疼,因为听自己的名声就特地下旨召见自己。 如果自己在长安或者洛阳,交通便利,那是说得过去。 可自己在江南,在万里之外的睦州。 去一趟长安,路上就得走好几个月,小半年。 就为见一面? 用屁股思考都知道不可能。 其实许圉师也不太理解李治的想法,他是确定升迁,离文官终极目标,宰相之位就差一步。只是特别安排他领陈青兕一并入京,不提升迁也不说其他,就很有深意。 但不管怎么说,能够得到天子的亲自召见,总归不会是一件坏事。 尤其是许圉师深知陈青兕的才略,能够面圣,亲自在天子面前展露才学,就是千载难逢的机缘。 陈青兕也有此意,李治有意召见,不管目的如何,总归不是一件坏事,左右自己都无法拒绝,那就躺下来享受好了。 “不知许公何时动身?” 陈青兕自是挂念着青溪县的未来,此去长安,一切未知,但不管是否归来,都得安排好一切。 许圉师也明白陈青兕的意思,说道:“就定在二月初,某也有些私事要办,贤侄亦可好好安排县内之事。对了,某手上事务还未交接,暂且还说得上话。贤侄若有可托之人,亦可修书来告,某可暂命他为代县长。” 陈青兕作揖应允。 许圉师也道明了真正来意:“此番某是为拜访庄先生而来,听说他卧病在床,特来探望。” 庄敏瑞本就上了年纪,发展青溪县初期,操劳过度,今年过节又格外的冷,以至于染了风寒,卧病居家。 许圉师与庄敏瑞关系一般。 在陈青兕未来青溪县之前,许圉师曾多次拜访庄敏瑞,但都被庄敏瑞冷淡对待。老人家嘴巴毒,相谈也不尽如人意。 许圉师多次热脸贴冷屁股,也就不愿再来了。 好歹是三品大员,有自己的脸面。 不过此番进京,许圉师心中也有些忐忑,即便他远在江南,也略微得知京中的局势有些混乱,以李义府为首的寒族多行不法,广结朋党,权势熏天。尽管大志得以伸展,却也更多了诸多危险。他在京畿没有什么人脉,想到来济、孙处约这两位宰相皆是庄敏瑞的徒孙,不得不腆着脸再度上门。 他知庄敏瑞对陈青兕颇为青睐,通知之余,也让陈青兕作陪,免得再次热脸贴冷屁股。 陈青兕一听许圉师来访庄敏瑞,也知对方来意,不等他开口,先一步说道:“晚辈也许久未见庄老先生了,与许公同去。” 等待许圉师开口邀请与自己先说出来,意义完全不同的。 许圉师心头舒畅,好久没有遇到如此有才,却又懂得人情世故的晚辈了。 由于是陈青兕领着许圉师来见,庄敏瑞态度也没有那么恶劣,尤其是得知此次陈青兕受李治召见,对于许圉师的态度又好了几分。 庄敏瑞身体不适,陈青兕、许圉师也没有久待,只是略微的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 庄敏瑞咳了咳,说道:“陈县令稍等一会儿,老朽有事交代。” 许圉师略带羡慕的看了身旁的陈青兕,作揖告辞。 陈青兕拱手作揖道:“老先生有何吩咐?” 庄敏瑞支着身子,说道:“老朽这里有两本书,你替我带给来相、孙相,当年他们讨要,老朽不舍得给。现在留在这里,暴殄天物,就送给他们了。就在书架上,你找找,一本是《陆太常集》,一本是《和香方》。” 陈青兕心中感动,这哪里是送礼物,而是让自己拜门庭去了。 “谢庄老先生!” 陈青兕慎重作揖。 庄敏瑞深吸了口气,徐徐道:“青溪县这小地方,留不住县令这样的明珠。老朽早知县令不会在此地久待,只是未曾想到如此之快。想来也是,只要不是昏君庸主,焉能坐视县令这样的人物待在这小地方。只是长安虽好,却未必是安全之所。老朽许久不问世事,却也偶尔听人说起过庙堂里的一些大事。” “新皇忌惮长孙无忌的权势,势必会动用一些干脏事的宵小。这类人会得新皇纵容,遇上他们能避则避,避不了,最好也别硬刚。退让一时,待长孙无忌势力消散,他们将会自取灭亡。” 陈青兕暗暗赞叹,这些道理他明白,但庄敏瑞一个不问世事,远在江南的老先生,能够将万里之外的庙堂局势看得如此透彻,实在了不起。 陈青兕找到了书架上的《陆太常集》与《和香方》。 两本书都是珍贵的古籍,《陆太常集》是南朝梁诗文别集,是竟陵八友之一的陆倕编撰的文集,《和香方》是一本香学专着,南朝宋时期着名史学家、文学家范晔所着的书籍,都是罕见的珍品。 “晚辈谨记先生指点!” 陈青兕再度作揖。 庄敏瑞挥了挥手,打算让陈青兕离去。 陈青兕知庄敏瑞如同彭耆老一样,对于自己的家乡有很深的感情,并没有急着走,而是跟他说了自己对青溪县未来的规划,说道:“晚辈很看好韦县尉,打算让他当任代县长。以韦县尉的背景,只要稍微做操作,转正不难。晚辈相信,在他的带领下,青溪县不会输给晚辈的。” 庄敏瑞欣慰的点了点头。 陈青兕这才告辞离去。 陈青兕出了庄家卧房,发现许圉师还在大厅等候,连忙告罪。 许圉师微笑摆手,对陈青兕明显更为亲近。 陈青兕送许圉师乘船离去。 踏着余晖,陈青兕慢步走向县衙,分析着一切。 机遇! 毫无疑问,这就是一场泼天的富贵。 尽管不舍得青溪县的一切,但陈青兕的志向却不只限于青溪县这一亩三分地。 只是李治并没有直接升官,将他调入京畿,而是以见一面的方式,召他入京,意味着这位大唐天子心中存在着一定的顾忌,需要见一见自己,才能作出决定。 这也表示能否抓着这个机遇,全看他个人…… 第123章 离去 第123章离去 回到了县衙,陈青兕先去后院,将入京的消息告知自己的夫人萧妙宸。 萧妙宸娇躯微震,略带几分欣喜,又有几分担忧,说道:“以郎君的名望与功绩,足以升迁,唯一欠缺的是资历。陛下让郎君进京,显然是动了升迁之心。可他却未提升迁之事,恐另有目的,天威难测……” 萧妙宸出身兰陵萧氏,也有一定的政治眼光,看出了其中问题。 便是因为李治,她姐姐惨死,父母流放岭南,连姓氏萧也被改为“枭”。 若不是自己的父亲顶住族中压力,将自己强行嫁出,自己都有可能成为其中一员。 故而对于李治这个皇帝,她带着几分恐惧与不信任。 陈青兕点头赞道:“夫人高见,为夫也是这般以为的。” 他上前握着萧妙宸的柔荑,坦然笑道:“夫人无须担忧,为夫无惧任何考验。” 萧妙宸看着自己的丈夫,跟着笑道:“什么时候动身,妾身好收拾行囊,与郎君同去……” “自当如此!” 陈青兕亲了亲萧妙宸的额头,既然此番动身北上远去长安,就没有想过继续回来继续当这个县令。 “二月初,还有十余日,不急,慢慢准备!” 陈青兕回到了县衙,叫来了韦暠。 “陈县令!” 经过救援安和村一事,韦暠对于陈青兕越发尊敬了。 他出身寒门,深知民间疾苦,故而行事作风以民为先。尽管得到范阳卢氏卢仁朂的看中,娶了卢家女,成为卢家女婿,但作风依旧,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底线。 陈青兕直说来意,将自己受天子召见的事情告诉了他。 看着有些震撼,又有些理所当然的韦暠,陈青兕道:“此次北去京师,归期未知。陛下是否另有安排,身为臣子,亦不好揣测。这青溪县正值关键时刻,需人坐镇。本官最看好你,准备向许公表你为代县长。本官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由你代替本官负责县内大小事务。” 韦暠顿觉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沉重起来,同时又有一种被选中的荣幸,肃然作揖:“属下决不负县令厚望。” 陈青兕理所当然的说道:“本官选择伱,便是相信你一定行。本官二月初动身,这几日,你便留在县衙,本官传授你一些心得,也将本官个人的一些长远规划,说于你听。你若觉得可行,自当选用。若另有高见,亦是无妨,可以探讨一二。” 韦暠脸上浮现喜悦之色,作揖道:“能够得到先生教诲,乃是学生的福分。” 很快县里的胥吏都知道陈青兕受皇命即将远赴京城的事情,也知他选中了韦暠作为代县长,代替他接管青溪县的大小事务。 韦暠身为县尉,表现是有目共睹的,几乎没有异议。 当然除了郑容,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带着几许幽怨,好似给抛弃了的怨妇一样。 消息也很快传开,青溪县的百姓也为陈青兕感到高兴,他们绝大多数都是良善百姓,并不知道自己最敬爱的县令可能会一去不回,只是觉得一切理所当然。在他们心里,陈青兕是天下最好的县令,受到天子的召见表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陈县令!” 匡正欲言又止的叫住了陈青兕。 陈青兕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匡哥儿好好干,别丢了我们铜官村的脸!” 匡正来的时候是孤家寡人,但在青溪县已经找了一个媳妇,在这里成了家,爱情事业双丰收。 陈青兕知他心中纠结,不愿他为难,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匡正红了眼眶,长长作揖。 陈青兕并没有选择如期离去,而是在一月底的最后一天清晨,在整个青溪县犹自沉睡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夫人、丫鬟悄悄出了县城,送行的唯有史务滋与姜辰两人。 陈青兕道:“我见不得离别之愁,孑然一身而来,孑然一身而走,最好不过了。” 史务滋眼圈微红,说道:“先生孑然一身而来不假,可孑然一身而走却是不对。您让青溪县换了一幅面貌,让县里的麻木无希望的百姓有了对外来的向往。您在这里做的一切都会留在这片土地上,哪怕一去不回,哪怕过去百年,都无法消磨。” 陈青兕笑道:“还是你会说话,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史务滋沉吟片刻,说道:“学生打算继续游历。” 陈青兕顿了顿道:“多留三月可好?帮代县长扛过春耕,给他习惯适应的时间。” 青溪县本就缺人,大乱之后,人才凋敝。 如雷欣、马博、张青、吕院一这类人,能力着实一般,当前看起来表现的出色,那是因为他事无巨细提线式安排。一旦离开了他,能力少说下降三成。 自己离开,史务滋再离开,韦暠可真就头疼了。 史务滋没有半点犹豫,说道:“听先生的。” 陈青兕继续说道:“科举对于未来越发重要,不知你是否察觉,陛下除了喜欢用科举士子以外,即便是拜相,除武将凭战功晋升外,文臣也多选择中举之人。你家世殷实,确实可凭特权入仕,但从长远考虑,先取得进士的身份,再行入仕,对你未来大有益处。” 史务滋肃然道:“学生谨记。” 陈青兕望向姜辰,说道:“姜文书且留在县中帮代县长一阵,我在京中稳定下来,你再来助我!” 姜辰作揖表示明白。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陈青兕与史务滋、姜辰拜别,还没走百余步,却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勒马回望,却是郑容。 郑容一路策马奔驰来到近处,依旧是一脸怨妇模样,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开口。 陈青兕轻笑:“你可是想问,我为何选择韦暠,而不选你?” 郑容下马作揖道:“县令可是觉得我不如韦暠?” 陈青兕跟着下马说道:“并非如此,这半年磨练,你的变化,我看在眼里。以能力而言,你并不逊色韦暠……” “那为何?是他,不是我?” 陈青兕道:“你为我而来,我若不在,你还能在青溪县久待?” 他没有等对方回话,而是翻身上马,道:“记住这半年……有些时候,放下身段,看一看世间,会有不一样的光景。” 郑容呆立半晌,看着已经远去的身影,拱手……躬身……行礼。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24章 陈青兕来了! 第124章陈青兕来了! 陈青兕远去之后,并没有先去与许圉师汇合,而是先去了青溪县不远的军营与席君买道别。 席君买听闻陈青兕即将北上,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欣羡,随即自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经历过桐庐县的并肩抗灾,陈青兕感受到了席君买身上那股统兵之能。 席君买不是那种指挥大军团作战的将军,但他骁勇无比,与兵士同甘共苦,麾下兵卒都乐意为他效死,统帅小股部队冲锋陷阵,摧凶克敌,无往不利。 席君买也更近一步体会到了什么是民心所向。 两人的关系从相识的好友更近了一步。 席君买感慨说道:“陈县令这一去,某又少了一酒友。” 陈青兕却豪气干云地道:“此去长安,若有腾飞之日,定向陛下举荐都尉。兴许下次相聚,便是在长安了呢。” 他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探头轻声道:“席都尉说长安的胡姬酒肆天下一绝,到时候你我可一起去见识一下。” 席君买心中感动,先是大笑,随即又肃然作揖:“不论成与不成,某都不忘县令大恩。” 陈青兕并没有与席君买客套,只是打了一个招呼,就告辞了。 沿途陈青兕闲得无聊,隔着马车与自家夫人聊天。 “夫人觉得此次北上,从何处过长江?” 萧妙宸拉着车帘,露出娇艳的容颜,说道:“郎君问这些干什么?如何北上,自是许公来定。不过不外乎从建康过江,经过江淮,往长安而去。或是由鄂州北上,从鄂州入汉江,直上商洛,也是一条近路。” 陈青兕听了不住点头。 看着若有所思的丈夫,萧妙宸问道:“郎君可是有想见之人?” 陈青兕摇头道:“非也,只是想在进京之前,给京畿里的贵人们下达一份战帖……”他眺望长安的方向,眼眸中带着几分深邃,轻笑:“告诉他们,我陈青兕来了!” 陈青兕来了! 此刻的长安,在一部分群体之中,无疑代表着“狼来了”。 宫体诗,小众。 源于南朝梁简文帝萧纲为太子时的东宫,常与文人墨客在东宫相互唱和。其内容多是宫廷生活及男女私情,莺歌燕舞,肉林酒池的生活形,追求词藻靡丽,时称“宫体”。 这种文风受到后来多位帝王的热爱,其中有陈后主、隋炀帝,还有唐太宗,他们都围绕自己所属的宫廷圈子,聚集了一群文人。他们这些与百姓彻底脱离的上流社会,将淫靡浮艳,骨弱无力视为高雅,如掩耳盗铃一般,自娱自乐。 现在有人却对他们这群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高喊出了不。 大势宣扬诗歌是文化,属于天下人,人人都可以创作吟诵。 更有激进者将他们引以为傲的“高雅”鄙夷为糟粕,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也有不少人响应。 这种风气,理所当然的刺激到了不少人的神经。 拥护宫体诗的人也开始诋毁甚至谩骂。 但是至今为止没有一个真正有身份的人站出来,为宫体诗争辩,或者说话。 毕竟热衷于宫体诗的就是宫廷那一波人,有的还是甚至是三朝元老,开国勋贵,辅国重臣:如长孙无忌,以及被贬的褚遂良,还有大名鼎鼎已故的文学泰斗虞世南等,都是宫体诗的爱好者。 他们这种身份下场来跟一个小小的县令打擂,赢了不光彩,输了更是能将脸丢到姥姥家去。 故而面对江南兴起的盛唐体,京畿内的那些宫体诗人态度出奇一致。 无视! 一群下民吃穿都成问题,焉知何为高雅?何为享受? 下民玩下民的,他们玩他们的,互不干涉。 不管外边如何炮火连天,至少在京畿之地,宫体诗才是王道主流。 但现在盛唐体的领袖入京了,所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 如果京畿之内也掀起盛唐体之风,他们这些年坚持的高雅就成了笑话。 这日下朝。 上官仪信步而走,这位名动天下的上官秘书少监今年尚不满五旬,身着深绯官服,浓眉细眼,卓尔不凡。 “上官秘书少监!” 听得有人叫唤,上官仪顿住了脚步,回首见来人,赶忙回礼,道:“许相公!” 来人正是许敬宗,昔年秦王府下的十八学士,因支持新帝废王立武而官运亨通,于今年升任侍中一职位,执掌门下省。 相互见礼作揖,许敬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上官仪自不敢走在前头,也作了一个请。 许敬宗走在前头,上官仪拉了半个身位。 “秘书少监可听说,与你齐名的青溪先生即将来京?” 上官仪颔首道:“此事算不上秘密。” 李治作为皇帝,很多事情都受到约束的。 就如他提拔许圉师召见陈青兕这一事,旨意是中书省起草的,然后经过门下省审核,再通过尚书省执行,三道程序。 特殊的事情自会三缄其口,如这种不需要保密的东西,几乎是当日就传开了。 许敬宗说道:“秘书少监可有办法应对?” 上官仪知他指的是什么。 新皇对于诗歌并不钟爱,宫体诗在李治朝并未发展壮大。 李世民驾崩之后,宫体诗便以长孙无忌、褚遂良为首。 现在长孙无忌仅剩些许余威,褚遂良更是给驱赶到了离京师极远的桂州,几无翻身之日。 宫体诗的领军人物便转移到了十八学士仅存的硕果许敬宗以及以上官体闻名于世的上官仪。 李治固然不喜欢诗歌,却也需要靠诗歌来拉拢士人之心,对于他们这类公认的才子有所优待。 因故许敬宗、上官仪身旁都聚集了一群人喜爱宫体诗的密友,都是人脉。真让所谓的盛唐体取代宫体诗,他们两人的伤害是最大的。 上官仪道:“后生晚辈,何须在意?吾儿庭芝足以应对。” 许敬宗皱眉道:“秘书少监可不能大意。” 上官庭芝确实不俗,但与他家逆子相比都不如,岂能跟陈青兕相提并论? 上官仪眼中透着一丝复杂的意味,说道:“陈青兕诗才确实不错,可细细品味,唯有那首《大鹏咏志》可称上品,余者都算不得惊才绝艳,若《悯农二首》不过脍炙人口的创新取巧之作而已。” 许敬宗豁然明白,上官仪哪里是大意,而是不愿亲自下场,借自己儿子之名,用自己精心筹备的作品,与之打擂,当即笑道:“老夫坐等令郎佳作。” 上官仪其实并不讨厌陈青兕,反之有些欣赏,只是利之所在,却也由不得退让。 当夜上官仪踏着黄昏而归,路过街边酒肆,耳中突然听得有人大声吟诵: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第125章 不敢落笔 第125章不敢落笔 听着酒肆里的叫好声,上官仪驻马呆立当场,好半晌才回味过来。 “快,将吟诗之人请来!” 上官仪有些激动,又有些惶恐。 以他之才,焉能感受不到此诗情景交融,意境深远,可谓千古绝唱。 盛唐体怎又多了一位如此了得的人物? 上官仪身后的护卫听得命令,冲入酒肆,将一人抓了出来:来人红光满面,手上还拿着一尊酒壶,他并不认得上官仪。但上官仪一身深绯色四品官的官服,身后还跟龙精虎猛的侍从,酒意全消,赶忙拱手作揖,慌张之中竟还保持着一定风度,作揖道:“太学生张柬之见过上官。” 上官仪当然不知道张柬之是谁,只是问道:“先前那首诗是你所作?” 张柬之一脸惶恐,忙道:“太学生哪有这才学,此诗乃清溪先生的新作。不知为何,清溪先生与许使君前些日子一并抵达鄂州黄鹤楼游玩,登高眺望,见黄鹤楼江景,听仙人飞升之典故,即景生情,诗兴大作《黄鹤楼》因此而生。” 上官仪心中释然,随即脸色紧绷,道:“可否再次吟诵?本官上官仪,亦酷爱诗歌,见猎心喜。” 张柬之忙道:“原是上官秘书少监,太学生失礼了。”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仿佛自己置身于黄鹤楼一般,抬手高诵:“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简单的两句一气旋转,顺势而下,绝无半点滞碍。 配合张柬之洪亮的声音,气势奔腾直下,随即他语调低沉“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整饬归正,将最后一个“愁”字,吐露的淋漓尽致。 上官仪即便听过一遍,此刻再听,满脑子都是仙人黄鹤、名楼胜地、蓝天白云、晴川沙洲、绿树芳草、落日暮江。 一首《黄鹤楼》让从未去过鄂州黄鹤楼的上官仪脑海之中竟然浮现了黄鹤楼的影子。 上官仪仿佛给定身了一般,好半晌好半晌,才问道:“此诗你从何处听来?” 张柬之道:“是从同窗好友那里得来的,对方乃鄂州刺史余使君之子。许使君与清溪先生游玩黄鹤楼,余使君亦在其列。听闻清溪先生佳作,派人入京,将此诗作传来,供其拜读学习。在下侥幸得知,今日与好友饮酒,谈及诗文,一时嘴快,望上官秘书少监见谅。” 上官仪沉默片刻,道:“好诗自当分享……去吧!” 他挥了挥手 张柬之作揖告退。 上官仪目视张柬之入酒肆,眼中复杂:人未至,诗先到,此乃战帖,还是巧合? 回到家中,上官仪让人叫来了自己的儿子。 上官庭芝一脸欣喜的入内,他并没有注意自己父亲的脸色,作揖以后,兴奋道:“父亲可是要考验孩儿可否将诗歌背熟,哈哈,父亲托付,孩儿岂敢不从。” 前些日子,上官仪突然给了他一首诗,让他背熟,就说是他自己所作。 上官庭芝一看,“翡翠藻轻花,流苏媚浮影”、“瑶笙燕始归,金堂露初曦”、“洛滨春雪回,巫峡暮云来”佳句频出,辞藻华丽,绝对是上乘佳作。 此诗一出,过去五年,宫体诗无人出其右。上推十载,也就自己的父亲有过一两篇文章可以相比。 只道是自己父亲要助自己扬名,兴奋得彻夜难眠,将诗歌背诵得滚瓜烂熟。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开口道:“启重帷,重帷照文杏。翡翠藻轻花,流苏媚浮影。 瑶笙燕始归,金堂露初曦。风随少女至,虹共美人归。 罗荐已擘鸳鸯被,绮衣复有蒲萄带。残红艳粉映帘中, 戏蝶流莺聚窗外。洛滨春雪回,巫峡暮云来……” “够了!不要念了!” 上官仪忽的低吼一声。 上官庭芝吓了一个哆嗦,很少见温文尔雅的父亲动怒,不敢再言。 上官仪也知自己失态,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挥手让上官庭芝下去。 上官庭芝茫然的作揖告退。 上官仪沉着脸,取来纸笔,沾墨沉思,手腕抖动,对照着《黄鹤楼》,他竟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足足一个时辰,苦笑放笔。 《黄鹤楼》很快就风靡长安,上到王府相宅,下到青楼酒肆,无不诵唱。 宫体诗的另一位巨头许敬宗在拜读《黄鹤楼》之后,也只是感慨的叹了一句:“许兄啊许兄,何苦去这一探黄鹤楼。” ********** 商洛大云寺。 许圉师慷慨激昂的给陈青兕介绍大云寺的历史,便如后世的导游,夸夸其谈,纵论间时不时透着几分期盼之色。 陈青兕只能故作视而不见。 许圉师的目的,他焉能不知? 只是背诗不只是要讲时机,还得看环境气氛。 就比如这商州的金凤山,就这尺寸之地,他总不能来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那不是贻笑大方了? 此次入京,陈青兕先一步预料自己这位盛唐体大家,一定会跟宫体诗对上。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毕竟脑子里的诗虽多,可在特定的地方未必就能套用。 故而在许圉师决定经过鄂州,乘船由汉江北上商洛的时候,他故意说要去黄鹤楼一游,将许圉师引去了黄鹤楼。 历史上《黄鹤楼》一诗,正是崔颢春日游黄鹤楼所作。 应时应景! 不过此事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 许圉师酷爱诗歌,见千古名篇在眼前诞生,激动之情,无以复加。 一路北上,逢景必游。 许圉师亲自充当向导,期盼能够再次亲眼见证奇迹。 陈青兕并未满足许圉师的心愿,一篇让诗仙李白都停笔之作足够,多来几篇,水准次之的反而不美,同一水平的,过于浪费。只能陪着许圉师一路游玩,直至今日到了商州。 商州东北便是京畿之地长安…… 不需两日,即可进入京畿地界。 到了这里,许圉师也终于放弃,笑道:“老夫这是痴心妄想了,此等流芳千载的盛世篇章,岂是说来就来的。我们明日便加快脚步,争取后日抵达长安。” 终于要见到梦中的长安,陈青兕眼中也透着一丝丝的激动。 唐长安,那可是这个时代整个地球最伟大最灿烂的地方,没有之一。 许圉师似乎还不知足,感慨问道:“贤侄可知老夫此生最正确的一个决定是什么?” 陈青兕故作不知。 许圉师笑道:“便是想见一见故友,选择了从鄂州北上过汉江,而不是走建康入江淮。” 许圉师是安州安陆人,所以特地走鄂州一线,见见老朋友。 陈青兕心中却是嘀咕,没事建康有凤凰台,早准备好《登金陵凤凰台》了,哪条路都无妨。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26章 入长安,李猫之请 第126章入长安,李猫之请 陈青兕、许圉师一行人离开大云寺后,连续赶了两天的路,成功抵达了长安。 许圉师意气风发的指着长安城道:“这里就是我辈一生梦想之地。当初离开之时,便立下重誓,有朝一日,必定回来,今日便是应誓之日。” 陈青兕望着巍峨的城墙,也不免心潮澎湃。 此时大唐兵锋所向披靡,周边四夷臣服,任何一唐使凭借手中小小文书,便可在数万里之外调动周边数以万计的军队。国家威势之盛,已到极处。 长安,这里可是天下人都向往的地方。 陈青兕想着自己重活一世,若不能在这里轰轰烈烈大干一场,还有什么意义? 他脑海中闪过一句诗“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宋江不是东西,但他句诗却很适合陈青兕此刻的心境与野望。 当然他可不敢说出来,只是道:“大丈夫生于世间,自当凭胸中韬略,腰间宝刀,为家国天下,立不世之功。” 许圉师亦笑道:“自当如此!” 身后的萧妙宸听着自家丈夫的豪言壮志,也是心潮澎湃,更是坚定辅助自家郎君,成就大业之心。 郎君身非豪门,却可成豪门。 至于周边路人,听得他们的豪情壮语,却没有半点反应。 往上十数年,如他们这样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真正能够留下来,成就一番事业的又有几人? 一行人顺着人流进入了朱雀大街。 棋盘式的街道宽畅笔直,左右街道均作南北、东西向排列,相互垂直,笔直端正,宽畅豁达。 两旁的里坊建筑便如棋盘里的空格,整齐划一。 街道左右栽种槐榆,现在正值春季,槐榆生出新芽,生机焕发。 即便见过后世繁华的陈青兕,也忍不住为之惊叹。 眼前的长安城或许比不上未来高楼大厦那般壮观,让人自觉渺小,沧海一粟。可建筑之恢弘雄伟,构造之巧思规整,却也让他大开眼界。 常年生活在江南的浅言、晴空,更是看得目不暇接,好似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 许圉师领着陈青兕一直顺着朱雀大街而行。 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来往进出长安,往来不绝,当中许多都是黄发碧眼之辈。 他们或是赶着牛羊马车,装载着整车整车的珍稀货物,或是四方诸国的王子公主远来朝圣,更有仰慕华夏文化的学者,孤身而来,只为学得一些先进文化的皮毛。 走了近乎一个时辰,许圉师方才转道往左,进了永乐坊,指着前方:“前面就是江南道邸,我们且住在此处,等待陛下召见。陛下若是召见,会派人提前通知,不会仓促传召。贤侄可与夫人逛一逛此地,尤其是东市,那里无所不有,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的稀罕之物。” 江南道邸是整个江南道在长安设置的官邸,为了方便各地官员进京述职,不少京外道、州在长安设邸主要供各地长官进京“朝宿”之用,相当于现在的驻京办。 江南道邸自然是江南道设置的官邸,许圉师、陈青兕都是江南道的官员,进京之后,自然住在此处。 这种驻京办原本应当朝廷负责提供,但李世民抠门的很,贞观时期精简官吏将之删除了。各地官员述职都需自费,逼得各地道、州自己想办法解决此事。 故而官邸之规模,皆看地方能拿多少钱。 江南穷困,富庶的地方直接州、府设邸,而江南却是整个江南道设邸。 环境还很一般,许圉师习惯了富裕的生活,直皱眉头,心中已经盘算在何处买房了。 陈青兕却觉得很不错,有一栋环境清幽的小院,比他初到青溪县县衙时,那环境好上太多。唯一不足的便是少了练武场,缺少晨练的地方。 总不能,只练枪,不练刀吧。 便在陈青兕对着小院,评头论足的时候,江南道邸的门房过来禀报:“陈县令,屋外李相公的管家求见。” 陈青兕怔了怔,道:“李相公?哪家的李相公?” 门房小厮语气恭敬,说道:“自是李中书,李相公。” 李中书,那就是李义府了。 陈青兕心下微惊,好灵通的消息。 “郎君!” 萧妙宸带着几分紧张地贴上来。 许圉师交友广阔,陈青兕可是名望日隆,这一路北上,沿途都有地方官绅请客吃饭,言谈之中,少不了涉及国事,对于京中发生的事情他们也是知之甚详。 最近最热门的事情莫过于侍御史王义方被贬事件。 此事说来话长,要从洛州女子淳于氏因罪被关入大理寺监狱说起。 据说这淳于氏美艳非常,李义府见之色心大起,暗中指使大理丞毕正义将她释放,纳为妾室。 大理寺卿段宝玄据实上奏,李治便命给事中刘仁轨、侍御史张伦审理。 李义府担心事情败露,逼令毕正义在狱中自缢,以断绝实证。 当任侍御史不过十六天的王义方闻讯弹劾李义府,但李义府却得到了李治的庇佑,非但没有问罪,反而将王义方贬为莱州司户。 退朝之后,李义府当着王义方以及周边文武官员的面,洋洋自得,质问王义方“王御史妄加弹劾,惭不惭愧?” 王义方却道:“确实惭愧,仲尼任鲁国司寇,仅七天便诛少正卯,我王义方就任御史十六日,却不能诛杀奸邪,焉能不愧。” 此事之后,李义府越发嚣张,但名声却臭不可闻。 陈青兕这刚到京师,屁股还未坐热,李义府就寻上门来,显然早有算计。 “无妨!” 陈青兕拍了拍萧妙宸的手,带着几分笑容,来到了大门口,一个儒雅的青衫中年人双手向前交叉,直挺挺的站着,在他身后是一辆豪华的马车。 见陈青兕走出大门,青衫中年人毕恭毕敬的作揖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清溪先生了吧,果然风度翩翩。在下李相公家奴,特奉我家相公之命,邀请先生过府,他在府中隆重设宴款待。” 他很礼貌的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然后又有下人搬来了车凳,掀开了车帘。 一切极有礼貌,可处处充满了傲慢。 这请人赴宴不送拜帖,不定时间,甚至不问过主人家愿不愿意,好似一切都理所当然一样。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27章 拒绝 嘲弄 第127章拒绝嘲弄 看着做邀请之态,得意洋洋,自称李相公家奴的李家管事,心念电转。 陈青兕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跟李义府对上。 不过对于李义府的态度,陈青兕在路上已经定下来了。 一路上陈青兕都在揣测李治的深意目的。 他相信李治不远万里从江南将他招到京师,不会闲着蛋疼,就为见他一面,一定是自己有特殊的优点被李治看中了。 李治这位大唐天子到底看中自己什么? 他反复将自己展现出来的优势优点拿出来揉捏。 一个一个找出来,一个个排除。 治理青溪县之功? 这确实是陈青兕最拿手的本事,他在上辈子累积了大量的基层工作经验,别说治理青溪县这个连万人都不到的县,即便是给他一州一府之地,那也是手拿把掐。 但是陈青兕最先就将他排除了。 李治不可能知道他胸中韬略,至于治理青溪县确实值得说道,让人眼前一亮,可青溪县终究是一个下县。 就好比在后世让初中老师跟数学家考小学试卷一样,两人的水平天差地别,但结果都是一百分。 李治不可能从治理青溪县成果里看出什么东西。 诗才? 这个也不可能! 现在并非诗文大兴的时代,诗的影响并没有以后那么大。 李治也不是一个喜爱诗文的皇帝。 通过排除法,陈青兕一点一点将自身优势剥干净,发现自己唯一能够让李治看中的唯有身份低微这一特点。 李治为了对付长孙无忌跟关东士族,用人习惯是一重科举,二重出身。 当今宰相有六位分别是:来济、崔敦礼、李义府、许敬宗、杜正伦、孙处约,除了崔敦礼、李义府,其他的都是科举出身。 崔敦礼是靠军功拜相,情况不同。 还有他重用的上官仪、许圉师、韦思谦、张文瓘也是科举出身…… 至于最近因为废王立武风头正盛的李义府、袁公瑜、王德俭、侯善业都是寒门出身。 自己的出身,反而成为了一个亮点。 随着一路北上,对于京中的情况了解得越发详细,陈青兕的思绪也越发的清明。 李治重用科举出身的人才,提拔寒门是为了对付大唐士族对胥吏晋升渠道的垄断,可不只是为了对付长孙无忌。 结果现在李义府却将李治提拔的寒门都收拢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臭名昭着党派。 在李义府的影响下,现在寒门是小人得志的代名词,几可与恶臭划成了等号。 陈青兕猜测李治有心利用自己挽回寒门的声誉,故而他不能跟李义府搅和在一起。 陈青兕本想通过与来济、孙处约的接触,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却不想李义府竟直接找上了门,不给他确认的时间机会。 那就赌一把! 陈青兕瞬间入戏,以手扶额,道:“要让李相公失望了,在下一路急行,体虚困顿,精神不济,还望管事告之李相公。相公好意,在下心领,为了避免憔悴,冲撞李相公,实不便参加。” 如果他猜错了,大不了返回江南。 李义府这种人嚣张不了多久…… 总之不能跟李义府这种人牵扯在一起,虚与委蛇都不行。 太脏太臭。 走在一起都会被污染。 李家管事从未想过陈青兕会拒绝,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青溪先生,我家相公有请……” 这一次他加重了语气,说道:“他已经设下了宴席,还会领着贵客一起赴宴,先生这是要拒绝我家相公的好意?” 陈青兕不悦道:“都说了,身体不适。难不成李相公的待客之道是硬请强求?” 他说着转身欲走。 李家管事也是小人得志,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他一个管事? 陈青兕左右不过是一个县令,还是一个下县县令,有什么好狂的? 见陈青兕如此不识抬举,李家管事森然道:“陈县令莫要后悔,今日拒绝,以后有事上门,可不好进了。” 先生也不叫了,直接改叫陈县令。 陈青兕本不打算与对方计较,但听他威胁自己,便知是一个狗仗人势之辈,平素没少滥用李义府的名头为非作歹,不免顿住了脚步。 李家管事见陈青兕停顿身形,还以为自己恐吓有效,心中吐槽,装什么清高。 陈青兕冷眼看着李家管事,说道:“若李相公的家奴都是你这等狗仗人势之辈,我陈青兕还真不敢上门。” 他说着大笑,只留下一手轻快的诗句:“百炼千锤一根针,一颠一倒布上行。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李家管事又怒又气,随即想到什么,脸色突然煞白,整个人如泥一般瘫坐在地上,身子竟微微颤抖。 屋外的情况很快就传到了许圉师的耳中。 许圉师带着几分不安的寻上门,劈头盖脸的就问:“糊涂啊!贤侄为何如此糊涂,你可知李相公还有一个别称?” 陈青兕道:“自然知道,李猫嘛!” 说李义府如猫一样,外表柔顺内心凶辣。 许圉师道:“既然知道,为何还如此强硬?贤侄为人处世并非莽撞之人,如何到了这长安,反而不分轻重。” 陈青兕当然不能说,自己是揣摩上意,注定不能与李义府有接触往来,一本正经,正气凛然的道:“对许公这样的贤德长辈,在下自当恭敬有礼。李义府嚣张跋扈,自己贪恋淳于氏美貌,却逼他人自尽,无法无天,委实可恶。我陈青兕七尺男儿,不愿与之为伍。” 许圉师听他称自己是贤德长辈,不免眉飞色舞,随即又皱眉说道:“贤侄方正不阿,却是难得。只是李相公这人,人前温良恭俭,与人交谈和颜悦色。内心却阴险褊狭,对他稍有冒犯或不从,必定挖空心思加以诬告陷害,置之死地而后快,故又有义府笑中有刀之说。” 他来回走了两步,说道:“今日贤侄得罪李相公,他必不肯罢休。这样,我与许相公有私交,你随我去拜访他。请他出面,可化解此灾。”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28章 先生不愿来,是我们做的不够好 第128章先生不愿来,是我们做的不够好 陈青兕见许圉师是真心为自己思量,甚至不惜动用自己的人脉,去找许敬宗求情,很是感动。 要知道李义府恶名昭着,请许敬宗出面,许圉师欠的人情可不小。 何况许敬宗自身也不是什么好鸟,废王立武两人就曾密切联手,就算请得他出面,结果也是自己赔罪了事。 结果还得跟李义府沾染因果。 陈青兕忙道:“许公不必如此,这天子脚下李义府未必就能只手遮天,还是有方正之人位于庙堂之上的。” 许圉师立刻联想到了来济、孙处约,想到了当初自己探望庄敏瑞的时候,庄敏瑞特地留下陈青兕交代了一些事情。 来济、孙处约皆是庙堂宰相,尤其是来济担任中书令,李义府是中书侍郎,还是来济的下属,确实能够压他一筹。 来济方正品德高尚,与李义府泾渭分明。 陈青兕不接受李义府的邀请,只怕是选择了与来济一道。 这样也好。 陈贤侄与来济这样德行高尚之人往来,品行不受玷污,亦能多出一些向上诗作。 思之如此,许圉师心中大安,笑道:“原来贤侄心中自有打算,这样也好。李相公非良善之人,与之保持距离,也是好事。不过有些事情,并非黑白能够论述得清。李相公此人可以不与之往来,却不能得罪。” 陈青兕知他误会,正好免得这位护着自己的长辈真拉着自己去寻许敬宗,也不解释,只是作揖道:“谢许公指点。” 许圉师也不耽搁陈青兕联系来济、孙处约,略微寒暄几句便离去了。 陈青兕自是送他出院。 折返回屋,萧妙宸道:“许公确实是位敦厚长者。” 陈青兕突然笑道:“夫人这么一说,为夫也发现自己长辈缘真不差。彭耆老、庄老先生,还有许公,皆是对为夫有提携之恩。就是不知来相公、孙相公如何?” 萧妙宸立刻道:“郎君是要登门拜访吗?初来乍到,妾身也不知来相公、孙相公喜欢什么。不过来相公、孙相公都出自中书省。中书省负责协助陛下起草诏书,对书法有一定要求。两位相公在书法上定有不俗的造诣,妾身去找两幅字帖。初次登门,第一面的感觉极为重要。” 陈青兕见处事妥当的萧妙宸,颔首道:“礼物可先备着,今日便不登门了。我让人将庄老先生托付的礼物转交便好……” 萧妙宸愕然道:“这样也太过失礼了。” 陈青兕轻笑:“若无今日之事,这般行为,那是大大的失礼。但有今日之事,却很妥当,无半分失礼之处。” 萧妙宸一时未反应过来,细细一想,却也明悟。 同一时间,李义府走出了中书省,回头望了一眼,背后这巨大的机构,轻哼了声,心底说了一句:“这中书省早晚姓李。” 中书省位于内宫,李义府一路步行,从永安门出宫,来到皇城。 御史中丞袁公瑜与中书舍人王德俭早早在永安门外等候。 见李义府出来,两人恭谦快步迎上道:“李相公!” 李义府一脸和悦,饱含歉意的道:“劳烦两位久候了。” 袁公瑜、王德俭不敢有任何迟疑,忙道:“不敢。” 越跟李义府走得近,他们越是知道面前这人的可怕。 李义府并非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而是对谁都一副笑脸,谁都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就算最亲近的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动刀子,对谁动刀子,甚至被针对的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他。 袁公瑜、王德俭面对李义府这位党派魁首,那是如履薄冰。 “一起走,今日给你们介绍一人,哈,此人你们肯定听过他的名号,也一定拜读过他的诗作。” 李义府一点也不像是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庄重严肃,反倒像是一个拥有社交牛逼症的大哥,一表人才,话很多,很平易近人。 袁公瑜第一反应就是陈青兕。 毕竟《黄鹤楼》这首诗实在是太火了。 此诗一出,庙堂之上那些喜欢舞文弄墨的贵胄,尽皆失声。 于是,试问道:“可是清溪先生陈青兕?” 李义府笑道:“便是此人,此人才华横溢,非你我可比。又是我们寒族出身,等会见到他,不许以上官身份压之,平辈而交。” 袁公瑜赶忙拍马称赞:“相公若得此人相助,可胜千军万马。” 李义府看了王德俭一眼,道:“王兄,今日宴会,李先生为宾客之首,伱在他身旁作陪。可别觉得委屈,此人已入陛下之眼,前途不可限量。” 王德俭是李义府的智囊,颈脖处有一个大肉瘤,也是名副其实的“智囊”。 当初李义府得罪宰相长孙无忌,被贬为壁州司马,便是王德俭为李义府想的主意,劝他公开支持武昭仪,从而反败为胜。 优待陈青兕也是王德俭出的主意。 是为千金买马骨。 李义府、王德俭皆猜出了李治用寒族对抗豪门士族的意思,有意聚集天下寒族,干翻豪门士族,然后自己成为豪门。 王德俭也忙道不敢。 李义府上了一旁的豪华马车。 袁公瑜、王德俭则骑着大马,一左一右,跟在马车两侧,好似护卫。 三人来到李宅。 偌大的李宅寂静无声。 李义府刚下马车,李津一脸怒意的大步而来,对着自己的父亲一阵耳语,说得全是陈青兕目中无人之言。 李家管事回到李宅,为了保全自己,言语间充满了污蔑,说陈青兕自恃清高,将李义府视为庙堂奸佞,不屑与之往来。 李津气得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骂道:“父亲,小贼官职不高,傲气却飞了九万里,着实可恨。” 他跟陈青兕还有点小摩擦,当初他在延陵县当县令,得到裴炎秘密南下的消息,将县里的乞丐赶到了义兴县。 却让陈青兕抓到了机会,从而获得了地方百姓的称道,也让他颜面无存。 尤其是还不知被谁揍了一顿,抢夺了县令印章。 也算不上什么仇怨,但加上今日羞辱,便是新仇旧恨了。 李义府脸上笑容不改,制止了儿子继续说话,道:“休得胡言,陈先生不愿意来,定是我们做得不够好,焉能怪他?”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29章 李猫的期待 第129章李猫的期待 李义府依旧笑吟吟的走进了宅院,前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是李义府结交的党朋腹心,足足有四十余人,成员遍布三省六部九寺五监。 李义府本想让陈青兕见一见自己的实力,看一看在长安因为自己聚集了多少志同道合之辈。 却不想主角竟未出现。 李义府见周边党朋腹心人人惊惧,笑道:“今日是喜宴,如此拘束作甚。前日我院中来了一批西域胡姬,最擅跳音乐歌舞。所谓独乐不如众乐,今日我等及时行乐。酒令、射覆、投壶、藏钩,谁拔得头筹,歌姬任挑一位。” 他绝口不提陈青兕。 众人见他不提,更不敢触其霉头,谈论不相干的人。 李义府掌控宴会气氛的手段超凡,很快众人就忘记了陈青兕这一号人,投入了对西域胡姬的争夺。 即便是遇到这种不可预料的情况,依旧是宾主尽欢。 酒宴散去。 李义府将自己的儿子叫到书房。 李津在宴会上喝了不少的酒,脸色有些绯红,但他依旧难以消气,说道:“父亲,陈青兕真是太不将您放在眼里了。” 李义府并不说话,只是把玩着手上的玉硅。 直到府中护卫将一人拖进来。 李津见对方浑身血污,全身被打得无一块好肉,头皮不免发麻,定睛一看,却是今日去请陈青兕的管事李丹。 “父亲!您这是为何?” 李津惊呼一声,这李丹,除了是李府管事,还有一层身份,是他小妾的父亲。 李义府看都不看一眼,继续玩着玉硅,说道:“将你对大郎说的话,与某说上一遍?” 李丹气若游丝在地上哀嚎道:“错了,奴错了,郎主饶小的一命吧。” 他敢对李津扯谎,哪敢在李义府面前撒谎? 李义府道:“办不成事,罪一;为逃避罪责,挑唆大郎,几欲坏事,罪二。一个家奴,不成事,还坏事?留你何用……” “拖下去,让人知会刑部……” 这知会刑部那就意味着死刑了。 在唐朝,家奴地位低下,所谓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可以随意贩卖。 但这并不意味着主人家对于家奴有生杀之权。 《唐律疏议》规定:诸奴婢有罪,其主不请官司而杀者,杖一百。无罪而杀者,徒一年。 尽管杀家奴不至于赔死,却也会被问责。 李义府不会因为这等小事,落人口舌。 李义府甚至无须审问,压根不信陈青兕会这般蔑视一朝宰相,哪怕对方不喜自己,不愿接受自己的邀请,至多不过寻借口理由拒绝,而不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 那不叫高傲,叫愚蠢。 不需要调查,李义府便猜出了是李丹平日狐假虎威习惯了,从而惹出了祸事。 “蠢货,给人利用了且不自知。还是……你知道他在利用伱,故意不知?” 让自己的父亲道破心中想法,李津不免冷汗淋漓,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陈青兕在江南压了他一筹,虽不至于令其怀恨在心,却也极不舒服。尤其是陈青兕名望日盛,且年纪比他还小上几岁,却受万人敬仰崇拜,更让他有了些许嫉妒。正好发生此事,陈青兕竟敢拒绝自己父亲的宴请,还作诗嘲讽,便想顺水推舟的将他毁去。 京师,也是他这等贱民能立足的? 李义府见李津这副模样,也猜出了大概,有些头疼。 正如所有父亲一样,哪怕再如何了得,面对自己不成器的儿子,终究拿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平素里怎么胡闹,我不管你,但陈青兕不能动。” “为何?” 李津不过脑子,两个字脱口而出。 “哈儿……” 李义府是瀛州饶阳人,但早年因祖父担任射洪县丞,迁居蜀地,气急之下,川蜀方言都骂出来了。 “陈青兕是陛下特地叫来长安的,在没有弄清缘由之前,动他等于跟陛下作对。我们李家有今日,皆靠陛下赏赐恩典,跟陛下作对,嫌自己命长?” 李津打了一个哆嗦,忙道:“孩儿知错,孩儿不敢了。” 李义府将手中玉硅放下道:“知道就好……不过年轻人,不知世间险恶,也该让他知道什么叫做举步维艰。” 李义府并没有放弃拉拢陈青兕。 他虽小气记仇,却也知道什么是大局。 陈青兕作为当世少有的寒门大儒,在天下寒门士子心中地位非同一般,能够将他拉入门下,对于自己的未来大有利处。 毕竟重用寒族打压士族是李治这个皇帝的意思。 为皇帝解忧,就是帮助自己。 便如废王立武一般。 至于陈青兕不愿与自己为伍,在李义府看来,这个最不是问题。 那是因为陈青兕这小家伙年轻气盛,不知世间险恶,没有经历过现实的捶打。 长安是万万人的梦想之地不假,但更多的是梦碎之地,这其间的残酷不深入其中,永远无法体会。 在这个一板砖就能敲倒一片豪绅贵胄的地方,一个落魄的都需要靠种地为生的寒门子弟,想要崛起谈何容易? 贵族的蔑视,士族资源的碾压,寒门想要出头,难度不亚于登天! 李义府自己就是寒门,体会过其中辛酸,深知寒门想要在长安这种地方站稳,就要无所不为,放下一切尊严道德,如疯狗一样从那些贵族士族身上生生咬下几块肉来,才能存活下去。 学问高如何? 会作诗如何? 不过是士绅贵胄手中消遣娱乐的玩物罢了。 谁会真正的正眼瞧? 李义府在长安没少见惊才绝艳的人物,便是因为身份缘故,泯灭于世,也不止一次见到高傲自诩正值的热血青年,最后老老实实的匍匐于地。 李义府此刻就特别期待,高傲若陈青兕这样的人物,经过长安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梦想之所”的洗礼,放下一切尊严,跪匐在自己面前的景象,只是想想就觉得痛快。 情不自禁的,李义府莫名笑出了声。 李津本不明白自己父亲所说何意,但听他此刻的笑声,心中却莫名安详。 没有人能够躲过自己父亲这般笑声里的算计。 第130章 两相邀约 第130章两相邀约 一如既往的朝会。 李世民三日一朝,已经被称之为勤政。 李治为了彰显自己超越父亲的决心,将朝会改成了每日一朝,天天都要将宰相们聚起来讨论国事。 但其实就唐朝这个制度,琐碎事务都让宰相们分摊了,皇帝掌控的是决策权以及任命宰相的权力,并没有那么多事情需要皇帝、宰相聚在一起慎重讨论。 李治的目的也不是真的想要商议个所以然,而是加强自己对宰相们的把控。 此时宰相权力极大,全面掌握国家大政,是能够制衡皇权的存在。 故而皇权与相权相争,在这个时代是绕不开的话题。 既相辅相成,相互成就,又是此消彼长的状态。 李治登基时间并不短,已经有七年之久,但真正自主专政的时间不满两年。 任何皇帝对于自己的权柄都不可能不在意。 尤其是李治这样给架空过的帝王。 只是简单的聊了一些西突厥与高句丽方面的事情,朝会就宣布结束了。 来济、李义府、孙处约三人皆属于中书省,走的是一条路。 但很明显,李义府与来济、孙处约两人泾渭分明,并不是一路人。 来济、孙处约并肩走在一处,他们相识多年,同拜一人门下学习,又一起同朝为官,还一并成为中书省干员,这份情谊不亚于一奶同胞的兄弟,两人走在一起并没有多少拘束。 最先说话的是来济。 “可收到师公寄来的礼物?” 孙处约道:“当然收到了,那本《陆太常集》,当年求学的时候便眼馋,讨要不成。想不到为了陈县令,他老人家竟舍得割爱。” 来济轻笑:“谁说不是?家母顽疾在身,需燃香助眠。为此某特求师公借阅《和香方》,他视若珍宝,不舍得借阅,竟亲自抄了一份相赠。以他性格,若非真心欣赏陈县令,不至于这把年纪,将他推荐给你我。” 孙处约微微颔首道:“昨日收到《陆太常集》,还在奇怪。师公到底看上这等轻佻无礼之人哪里,今日听闻消息却明白,是我孟浪了。以师公之阅历,哪能轻易看走眼。” 孙处约昨夜回到宅邸,便收到了《陆太常集》,当即就有了怒意,暗思:陈青兕少年气盛,不知好歹。 自己的师公一大把年纪,放下颜面,提拔举荐,本人倒好,连门都不登,就派了个小厮送礼。 难不成要让自己这个宰相反过来请不成? 原本对于陈青兕的良好印象,荡然无存。 直到今日,听得陈青兕嘲讽李义府家奴,狗眼看人低的诗句,知道昨日陈青兕得罪了李义府,这才明白陈青兕为何如此无礼。 他并非不知礼数,而是因为得罪了李义府,担心牵累自己。 来济也是相同的感受,收到《和香方》没有任何的喜悦,而是生气陈青兕不知好歹,直到今日消息传开也明白了缘由。 来济道:“来某活了一辈子,还能让一小辈比下去?今日来之前,我已派人送上了请帖,邀请陈县令过府,还约了几位亲朋好友作陪,你也一起?” 孙处约乐得一笑:“巧了,今日一早,弟也派人送了请帖,也定在今日。兄长觉得,陈县令应何人之请?” 两人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来济道:“我请算了,贤弟不必如此。” 这个时候宴请陈青兕,无疑会得罪李义府。 尽管李义府因毕正义、王义方臭不可闻,却也没有人愿意去招惹触碰李义府。 毕竟李治对于李义府的庇护偏心,是人所共知。 来济、孙处约这种直臣不愿与之往来,却也没有撕破脸。 孙处约却道:“陈县令都敢跟李猫说不,何况愚弟?弟与兄,一起斗斗那李猫。今日弟让兄了,明日,弟再请。” 来济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其实来济这时候表态,并不只是为了陈青兕。 李义府野心太大,他一个中书侍郎现在已经有喧宾夺主的架势,对于自己这个中书令的位子,觊觎已久。 来济已经意识到李义府这只猫准备对自己动手,正好借着陈青兕这事,顺势而行,将问题摊开来说。 孙处约的站队,显然除了支持陈青兕,更是支持他这个中书令。 江南道邸。 陈青兕看着手中的两份请帖,一个头两个大。 这怎么选? 这不是欺负人吗? 两个宰相级别的大佬,就不能商量一下? 左右难以决断的时候,孙宅又送来了帖子,表示改了明日,这才让陈青兕松了口气,准备赴来济之约。 萧妙宸早已为陈青兕准备好了礼物,是她细心为来济准备的一副谢玄的字帖。 谢玄并不以书法闻名,但萧妙宸考虑到了来济的家世。 来济的父亲是隋朝大将来护儿,先祖是东汉名将来歙,出身于将门世家,几位兄长都是隋朝赫赫有名的大将,死于宇文化及的叛乱。 萧妙宸觉得即便来济以文入仕,祖上的血脉犹在。谢玄作为历史上文武双全的代表人物,更容易获得来济的欢喜。 陈青兕携礼登门。 来济也给足了陈青兕的面子,尽管没有迈出相邸大门,却也亲自在门内迎接。 陈青兕将礼物奉上。 听说是谢玄的字帖,来济果然心动,甚至迫不及待当场阅览。 看着字帖,来济惊叹道:“谢献武的书法或许不及诸多名家,但一笔一划,刚劲有力,字与字间极为规整,隐隐有着行军布阵之态。” 正如萧妙宸想的一样来济身为文臣,但身上流淌着武将世家的血液,只是没有父兄那般无敌之勇,只能幻想成为谢玄、杜预这般的儒将。 历史上来济被李义府诬告,贬罚庭州。当时西突厥部落进攻庭州,来济便鼓励州兵奋勇抵抗。他一介文人穿不动厚重的铠甲,便布衣而战,冲在最前头,激发州兵战意,最终战死。但也因此,守住了庭州。 来济眼中闪着莫名光彩,爱不释手。 “来,贤侄,快随我入席。” 他热情的拉着陈青兕,往屋内走去,这礼物太合心意,直接改口称“贤侄”。 他一边走,一边道:“老夫诸多好友都想结识你这位清溪先生,但老夫想着既然是作陪,还是年轻一些的好,都如我这帮老头子,反而让贤侄拘束,就请了一些俊杰作陪……” 第131章 结识刘仁轨 相互利用 第131章结识刘仁轨相互利用 陈青兕在来济的引领下走向了大厅。 陈青兕心中略带疑惑,却也跟在身后。 大厅里等候着三人,除了上首的一位中年人,大约半百年纪,面方大耳,小眼细眉,一脸和善的福态,留着时下最流行的八字胡跟山羊须。 还有两人位于下首左右,年纪都在三十许间,左边的那位仪表堂堂,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感觉,右边高挑轻瘦,两眼却是炯炯有神,透着几丝灵动。 见来济领着陈青兕入内,三人纷纷起身。 来济亲切的说道:“贤侄,我来于你介绍,这位是吾挚友,姓刘,双名仁轨,字正则,官拜给事中……” 刘仁轨!!! 陈青兕心底翻起滔天巨浪,脸上却是欣喜万分道:“刘给事中杖毙鲁宁,天下闻名,诚乃我辈楷模,今日有幸得见,乃晚辈荣幸。” 他崇拜的弯腰作揖,低首之时,眼中恍然,想通了一切。 刘仁轨的英雄事迹确实值得,但还不至于让陈青兕如此惊骇。 他想明白了一切前因后果。 在来的路上,陈青兕通过各种渠道得到了京畿中发生的诸多事情。 其中李义府所作的恶事听得最多,其中关于刘仁轨的名字就出现在其中。 李义府为淳于氏所迷,暗中指使大理丞毕正义将她释放,纳为妾室。然后大理寺卿段宝玄据实上奏,刘仁轨负责处理“毕正义案”,侍御史王义方闹到了庙堂之上,最后在李治的力保之下,李义府才躲过一劫。 现在刘仁轨出现在这里,是否意味着这一切是来济主导的? 来济早有心除掉祸乱朝纲并且威胁到他地位的李义府,策划了这一切。 只是因为李治的强行庇佑,令之功败垂成。 如此说来,来济早已经与李义府水火不容,只是不为人知。 陈青兕想明白了一切,经此一事,来济清楚李义府暂时动不得,而他本人却不在其列。 这是一场必输的局。 可自己的出现,却让事情有了一定的转机。 李治重视科举士子与寒族。 科举士子发展的极好,但寒族却一塌糊涂。 来济这是打算通过庇佑自己来获得李治的庇佑。 今日就算送一根木头,来济都会欣然接受,表现的很开心。 “这能够当上宰相的,真不是简单的人物。” 陈青兕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这里才是自己应该待的地方。尽管他希望自己所有对手都如姬温、郑容一样,可以轻易拿捏,但能够与高手过招,也是一种享受。 刘仁轨也颇为自豪,当初他以九品县尉的身份斩杀了五品折冲都尉,轰动一时,事情都闹到了当时的皇帝李世民的面前,特地把刘仁轨召进朝廷责问。 也亏遇上了李世民,刘仁轨才因祸得福。 换作其他的皇帝,九品杀五品,县尉杀将军,就算有心庇护,也未必庇佑的了,何况还给他升官。 “能得清溪先生赞许,老夫也是深感荣幸。” 刘仁轨这并非虚言,他自小家境贫寒,求学无门,适逢隋末农民起义,无法专心读书。每当劳动之余,只能靠着在空中或地上写写划划,来巩固所学知识,深刻体会百姓疾苦。 对于陈青兕的那些诗,他不爱《黄鹤楼》,不爱《大鹏》,独爱《悯农》,因为足够真实,甚至将之书写下来警示自己,莫要因为有了点滴成就,忘了昔年生活。 尽管以年纪而论,陈青兕不过二十三岁,以地位来说下县县令,可刘仁轨却不能将他当作一个晚辈、下级官员对待。 来济继续介绍,指着左边的那位仪表堂堂的儒生说道:“这位是谏议大夫姓源,双名直心……” 连刘仁轨都不以晚辈、下级官员对待陈青兕,源直心更是如此,毕恭毕敬的作揖问好。 陈青兕以相同的礼节回应。 “这位是姓杜,双名依艺,任雍州司法……” 杜依艺,好名字。 陈青兕暗暗吐槽,回礼问好。 来济安排刘仁轨作陪,显然给了陈青兕极大的殊荣。 陈青兕却也不显得拘束,坦然受之之余,也跟刘仁轨套着近乎。 刘仁轨未来轨迹,陈青兕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刘仁轨文武双绝,文能定邦,武能治国,其后位极人臣。 历史上的武则天最忌惮的人不是裴炎、薛元超,更加不是扬州造反的李敬业,而是刘仁轨。 刘仁轨面对武则天执政,直接辞官威胁,还以吕后祸败之事,吓唬规谏武则天。 当时刘仁轨一人坐镇长安,武则天收到信,根本顾不得生气动怒,低声下气的派武承嗣专程前往长安慰问解释。 刘仁轨在世之时,武则天也一直没敢越矩,直到他去世之后,武则天才开始毫无顾忌的专权朝政,欺负自己的儿子,成为了女帝。 陈青兕现在还不知自己到时候会走到哪一步,历史会因为自己的出现,变成什么样子,但拉拢刘仁轨跟他打好关系,将来不管是对上谁都百利而无一害。 推杯交盏。 陈青兕与刘仁轨同坐一桌,交谈最多。两人幼年轨迹很像,同样喜好读书,同样因为家里穷,被迫务农,靠着闲暇时间学习。 两人相处的很愉快。 来济也暗暗惊讶,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师公为何会对一个年轻后辈如此看重。这哪里像一个少年郎,分明就是一头老道的狐狸。 态度谦和,能说会道,谈吐滴水不漏,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及冠才三年,当官一年余的人。 来济故意提起了昨日的事情,假惺惺的说道:“就算李家管事目中无人,跋扈了一些,贤侄亦无必要作油诗嘲讽。李相公乃国之辅臣,你让他如何自处?不如由老夫从中撮合,贤侄去跟李相公赔罪。” 陈青兕皱眉道:“来相公,并非晚辈与一家奴斤斤计较,实在是他过于放肆。一点礼数都不说便罢了,一个不合张口就威胁。小侄是真的气不过……至于道歉,有那必要?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李相公不至于为此小气吧。真要是这样,还请来相公帮着解释一二。” 他说着起身作揖。 来济见球踢给了自己,不由哑然失笑,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在利用这小子不假,可这小子未必不是在利用自己。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32章 有何惧哉 第132章有何惧哉 “谢来相公宴请,晚辈告辞了!” 陈青兕躬身作揖,带着些许酒味,躬身离去。 作陪的源直心、杜依艺也随即离开。 来济、刘仁轨两人一前一后在相邸后院散步。 踏着朦胧月色,来济问道:“如何?你与陈青兕相谈甚欢,感觉怎样?” 刘仁轨感慨道:“是个好人物,品行极佳,又有城府手段。只要能不忘初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兴许,驱逐奸佞,还得看他。” 来济颇为意外,说道:“很少见正则如此夸赞一人,你最看好的守约,都未见你这般看中。” 刘仁轨道:“守约固然了得,但过于方正,不知变通,不知揣摩上意,可谓名臣良将,然不适合庙堂争斗,给贬罚西域,未必就是坏事。陈先生不同,他很清楚自己的价值。” 两人口中说的守约,姓裴,叫裴行俭。绛州闻喜县人,少年才气,得苏定方、来济一众文武看好,年纪轻轻便为长安县令,前途无量。 但李治此前废王立武,裴行俭认为大唐祸患从此开始,不顾劝阻与顾命大臣长孙无忌、褚遂良秘密商议对策,希望能够打消李治此念。 最终大理寺卿袁公瑜向武昭仪的母亲杨氏告密,裴行俭因而被贬为西域,现在西州都督府当任长史。 来济不是不想保裴行俭,只是他激进的跟李治最厌恶的长孙无忌、褚遂良商讨,注定是保不住的。 来济带着几分不可思议道:“怎么说,伱也怀疑陈青兕窥探了上意?” “不然呢?”刘仁轨反问:“一个寒门出身的下县县令,真有勇气拒绝李猫的邀请?要知道那群人可没少宣扬李猫的恶行。” 寒族现在臭不可闻,毫无疑问,有关东士族作为推手。 他们本就看不起寒族,有李义府这种反派作为榜样,那自然是一黑到底,满天下的宣扬,让寒族失去崛起的可能。 这是阳谋,李义府的恶,不需要任何修饰词去黑。 来济道:“某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哪里学来的这些。” 刘仁轨笑道:“这世上从来不缺少年英才,寒族中出现有此人,是陛下之幸,也是你我之幸。此番你我失利,接下来必定会面对李猫之反扑撕咬。来兄得陈先生,有一定可能稳住相位。我们当改变方略,保你舍我,让某去面对李猫的怒火。” 来济顿住了脚步,蹙眉道:“这样太危险了,某无论如何都是一朝宰辅,即便失势,李猫也不敢下狠手。你却不同,他有可能置你于死地。” 历史上李义府不止一次对刘仁轨下毒手,甚至公开威胁郎将刘仁愿动手将他杀死。只是刘仁愿爱惜刘仁轨之才,不忍心动手。 刘仁轨轻蔑一笑:“一把老骨头而已,有何惧哉?” 来济颔首道:“有理,有何惧哉!” 陈青兕回到了江南道邸。 萧妙宸贤惠的迎了上来,为他除去了身上有些笨重的外套。 长安的春天还是有几分凉意的。 萧妙宸并没有多说什么。 陈青兕却习惯了将外边的事情同萧妙宸分享,既能促进夫妻感情,也方便萧妙宸以后处理妇人家的事情。 男人有男人的圈子,女子自然也会有女人的圈子。 萧妙宸听出了自己丈夫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的意思,说道:“郎君这是担心李相公会对来相公、刘给事中展开报复?” 陈青兕道:“不是担心,是一定。李义府有仇必报的性格,绝对忍受不了这种事情的。这也是他们的可敬之处,也是为夫愿意与他们一道的缘由。” 对付李义府,陈青兕相信来济、刘仁轨并不单纯为了自身的利益。 真要为了自身的利益,不是长孙无忌、褚遂良一派,被李治一手提拔起来的来济就不会公开反对李治废王立武。 以他的才智不可能不知道李治的心思,但他依然决定反对立武。 刘仁轨真要为了自己,也不会主动去招惹李义府,成为李义府最痛恨厌恶之人。 身在其位,不是所有人的眼中只看重自己的地位权力,有一部分人是真心想为天下,为苍生干一些事情。 来济、刘仁轨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或许有自己的私心,但对于大局信念上却是坚定不移的。 陈青兕自认没有他们那么高尚,但与其跟完全没有底线的李义府为伍,他更加愿意同来济、刘仁轨这伙人往来。 第二天,陈青兕去赴了孙处约的宴会。 孙处约也热情招待了陈青兕,请了薛元超、刘齐贤、元万顷作陪。 相比来济的宴请,孙处约的宴请就显得纯粹了。 这也跟孙处约的秉性有关。 孙处约就是一个纯臣。 当年郝处俊、来济、高智周、孙处约四人拜入石仲览门下,石仲览问他们心中抱负,前三人都说要官居宰相,唯有孙处约低调地表示:“做个中书舍人,在天子身边参与机密足矣。” 孙处约入仕以后,勤恳无私,办事干练,不结党不营私。 这样的人本很难爬到高位,不过有来济庇佑,又有李世民、李治器重,才能稳居庙堂。 此时选择站队,实在是因为李义府过于张狂,实在看不下去了。 面对孙处约,陈青兕轻松许多,并没有在刘仁轨身侧那般拘谨,痛快吃喝,谈论诗词文章以及天下之事。 他们避开了庙堂上的钩心斗角,说着西域的西突厥跟海东的三国争锋。 薛元超义愤填膺的说道:“程知节、王文度误事也,若非他们,焉能让高句丽如此张狂?现在也不知西方战事如何,苏大总管能不能当此重任。” 朝廷西征大军无功而返,李治龙颜震怒,武皇后甚至不敢让家人在宫里逗留。 除了无功就是失败以外,更重要的是高句丽又无视大唐的旨意,欺负小老弟新罗。 李治准备对高句丽动兵了,西征就是为了稳固西方局势,避免两线作战。 结果大军无功而返,李治只能暂时放弃东征计划,继续西征。 故而从战略大局来说,程知节、王文度此次无功而返坏了大事。 哪怕程知节这样的元老,都让李治气得罢黜了官职。 在这方面,陈青兕最有发言权了,说道:“苏大总管乃当世数一数二之名将,此番西征定能荡平西突厥,扬我大唐国威。至于海东半岛,其实此次意外,在下愚见,未必不是好事!”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33章 面圣 第133章面圣 陈青兕此言一出,立刻吸引了目光。 不论是最上首的孙处约,还是相陪的薛元超、刘齐贤、元万顷都带着几分诧异的看着陈青兕。 这个时代的人对高句丽,对新罗的态度是截然相反的。 高句丽是仇敌,而新罗却是朝廷最亲密的属国。 高句丽这个仇,还不一般。 隋朝时期,杨广一征高句丽的时候,出动一百一十三万,近乎两百余万役夫,结果一个辽东城都打不下来,迂回往高句丽后方的三十万大军,只回来两千七百人,无数华夏儿郎的脑袋给高句丽人做成了京观。 尽管这是隋朝的事情,可死的却是汉家儿郎。 故而在此刻的唐王朝,上至皇帝,下到百姓,无人不敌视高句丽。 相反新罗对大唐的谦卑远胜诸国,新罗善德女王登基的时候就频繁向唐朝派遣使臣,贡献方物,特地派遣僧人入唐学习。 李世民为了宣扬华夏文化,接纳各国学子,其中新罗人最多。 而且新罗国虽小,但朝贡的次数与礼物的厚重却居于首位,史称“诸蕃之最。” 善德女王为了拍李世民的龙屁,还自学诗文赠送。 善德女王的妹妹真德女王也有样学样,织锦作五言《太平颂》赠给李治。 新罗人崇拜崇尚大唐文化,在大唐臣民心中新罗号为君子之国,颇知书记,有类中华。 新罗太能舔了,以至于唐朝上下几乎无人不对其心生好感。 高句丽这个仇寇欺负新罗,新仇旧恨,加上对新罗的好感,朝野上下就没有一个人站高句丽的。 所以陈青兕此话有些与这时代的大势格格不入。 陈青兕道:“新罗屹立海东多年,即便昔年高句丽鼎盛之时,尚且无法将之覆灭,何况现在乎?” 高句丽确实称得上海东一霸,他们在唐初时如果算上契丹、靺鞨这些附庸,人口在三百五十万上下,要知道唐朝初年,人口也不过一千万出头…… 但经过李世民的征讨,唐军收回了辽东,收复了契丹以及一部分靺鞨。 此后贞观二十一年、贞观二十二年,李世民两次派兵袭击高句丽都大胜而归。 李治朝永徽五年、永徽六年,唐将松漠都督李窟哥,以及程名振、苏定方也先后大破高句丽。 陈青兕说道:“高句丽这类物资匮乏却坐拥地利,得天独厚之国,并不怕一鼓作气进攻死战,他们有举国死战的勇气与决心。相反怕的是消耗带来的内乱与不安。高句丽现在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新罗却发展的极好,本应该是此消彼长的局面。结果新罗三天两头的挨打,次次哭喊求援。新罗真就如此不济?在下抱有怀疑态度。” 他的这番话引起了孙处约的深思。 薛元超、刘齐贤、元万顷也觉得这角度有些新奇,纷纷陷入沉思。 陈青兕却微笑着,自饮自娱,一切成竹在胸。 刘齐贤思索了半晌,说道:“陈先生此言倒是新颖,但某以为高句丽蔑视我朝威严,欺凌我国藩属。不管新罗是否有自保之力,我朝都不能坐视不理。不然岂非让高句丽轻视,让其他藩属心寒?” 陈青兕也不与他争辩,只是举杯道:“刘兄言之有理。” 对天下大势的把控可是他的杀手锏,焉能在这种情况下吐露太多。 今日之言,不过是想借孙处约之口,将他对海东局势的见解告之李治。 陈青兕知道,李治野心很大,早动了覆灭高句丽,完成自己父亲未完成的壮举,早晚会跟孙处约这些宰相商议此事的。 至于孙处约会不会跟李治说及此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经过来济、孙处约的先后邀约。 李义府那边也没有动静。 上门拜访的京中子弟渐渐多了起来,陈青兕是来者不拒,拓展自己的人脉。 陈青兕也未忘记裴炎这位故交,寻了一个时机投递了拜帖,登门拜访。 许圉师已经得到了李治的接见,迁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兼修国史,成功登相。 当然许圉师登相之日,设宴款待敬重故交,陈青兕也在其列。 李治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接见。 陈青兕也不急,应付各方拜访的士人,出席各种宴会。 直至四月初,陈青兕收到了李治急诏入宫的旨意。 当时陈青兕正陪着自己的夫人逛东市,临时临急就给召进了皇宫。 陈青兕在一位不知名内侍的带领下来到了太极宫的昭庆殿。 陈青兕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雄伟的古宫殿建筑群,一路上看的是目不暇接,心想若不是有人领路,自己非迷路不可。 经过通传,陈青兕大步走进了大殿。 唐朝的君臣之礼是华夏正朔最宽松的时候,君臣之间同吃同坐,坐而论道,畅所欲言十分常见。 远不像后来宋朝站议时政,清朝的跪受笔录,甚至于连所谓的龙颜都不敢抬头看一眼。 臣子见皇帝无须卑躬屈膝,故而陈青兕昂首挺胸的入内,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御榻上的年轻天子。 李治今年二十九,高高瘦瘦,皮肤白皙,眉目俊秀,面容帅气。 陈青兕在心中嘀咕了一句:“颜值跟自己有的一比,就是缺少了点点阳刚气息。” “臣青溪县县令陈青兕见过皇帝陛下!” 他在来的时候,内侍已经简单介绍了礼节。 其实就没有什么礼节,正常见礼就好。 李治目光一直落在陈青兕身上,眼眸中充满了好奇,兴趣十足。 陈青兕在寒门之中的威望以及累积的官声,李治很是看重,入京之后,对所干之事,所去之地,他都有所耳闻。 李治是天下之主,就没有他提拔不起来的人,陈青兕实干如何,背景身份如何,都是次要的,他所在乎的首先是品性,然后才是能力。 他怕再次造就一个李义府,那寒门真就一臭到底了。 李义府一开始也是耿直坦荡之人,只是有了权力以后,却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李治自不想再来一次。 结果陈青兕的表现远远超乎他的期盼,不但不愿与李义府为伍,还得到了三位宰相的看中。 一个勉强算是寒门的人,竟在短短年余间做到这一步,实在让人惊讶。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34章 君臣问对 第134章君臣问对 “免礼!” 李治略微打量了眼前的神奇县令,手指一旁的座席道:“赐坐!” “谢陛下!” 陈青兕道了一声谢,掀起衣摆,在一旁的席子上坐下。 李治问道:“听孙相公说,卿对于海东新罗有特殊见解?” 陈青兕心里道了一声“果然!” 李治如此急匆匆的召见,必然是有事情。自己半个月前种下的因,在今日结了果。 陈青兕诚恳的道:“确有一些看法。” 李治并没有弯弯绕绕,直说其事:“海东局势一直是王朝长久之患,高句丽联合百济再度无视朕命,入侵新罗。新罗告急,屡次派人求援。今日又收到新罗请求支援的书信,朕不瞒卿,此前出兵西突厥,便是为保西北太平,好全力了结海东半岛的乱局,完成先皇未完成的心愿。若非程知节、王文度误事,此时我朝大军已经踏上了高句丽的领土。” “你说阴差阳错反而是一件好事,还说新罗并不简单,朕很是好奇,特召卿来听听你的见解。” 李治如大众一样,对于那个给自己写诗狂舔自己的新罗印象极佳。 而且想要以最小的代价平定海东半岛的局势,新罗的力量也是不可或缺的。 因故唐朝新罗这些年各取所需,相互消耗高句丽,配合的极好。 今日面对新罗再次求援,李治便想要不要先派遣一支先头部队进攻高句丽,缓解新罗的压力。 甚至于人选都定好了,由营州都督兼东夷都护程名振领兵,右领军中郎将薛仁贵辅助,两人出辽东东进。 便在与诸相商议此事的时候,一直在军事上极少发表看法的孙处约突然提出了一个新颖的说法。 新罗没有那么弱,可能在利用大唐削弱高句丽的实力。 这个说法甚至得到了李绩的重视。 李治本打算再观察一阵,然后决定如何安排陈青兕,现在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将他召入皇宫询问情况。 陈青兕直起身子,作揖道:“陛下,臣在江南时,遇过倭国商人,与之聊了些许海东的情况,对于海东的局势有过一定了解。” 他这是先给自己找一个理由。 李治闻言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此刻的唐朝并不重视海商,但福州、广州已经出现了许多海商,以西方的大食人居多,但也会时不时出现琉球、倭国的商人。 “倭商口中的新罗极为繁华,内有武烈王金春秋号称济世英杰,外有号称海东孔明的金庾信,国内民生强盛……” 李治有些想笑,一个屁大点的地方,又是济世英杰,又是海东孔明,反正他是不信。 陈青兕道:“臣以为倭商没见过什么世面,对于金春秋、金庾信的评价存在虚高,可能够获得如此美誉,至少可以表明其能不俗。新罗善德、真德两位女王皆非凡俗,金春秋又颇得美誉,岂非说明新罗三代贤主?臣来长安不足月余,耳中常听新罗对我大唐虔诚为诸藩之冠。一弹丸小地,连年进贡,价值不菲,从另外一角度来看,也不正是表明新罗国力之富裕?” 李治坐直了身子,也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有些轻视新罗了。 在新罗之前,如此给大唐送礼的是薛延陀。 那可是整个北方的雄主。 陈青兕继续道:“这些日子,臣深入了解了海东的局势,发现这些年新罗面对高句丽的入侵,领土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长了不少。” 李治是知道这事情的。 当年他父皇李世民东征,拿下辽东之后,止步于安市城。 此后大唐改变了对高句丽的战术,不再想着一口气拿下,而是长期消耗。 于是就有了贞观二十一年、贞观二十二年两次东征。 二十一年,李积、牛进达、李海岸三员大将水陆进攻高句丽,李积率军渡过辽水,途经南苏等数座城,高句丽兵多背靠城墙拼战,李积将他们打败,并焚烧其外城后回师。 牛进达、李海岸率水军进入高句丽境内,经历一百多次战斗,战无不胜,又攻克石城。进军到积利城下与高句丽援兵,李海岸将其击败,斩首二千级,然后回师。 贞观二十二年,也是一样古神感率唐军渡海攻打高句丽,三战击溃高句丽五万军队,扫荡周边,无人可敌,从容而退…… 这两战将高句丽直接打蒙了…… 唐军遇村毁村,遇兵破兵,遇城焚城,遇到难啃的山城不打,直接将周边扫荡一空,从容撤军。 而高句丽根本不敢大意,每次唐军来,他们都得举国之力防守,一来二往,高句丽民生凋敝,内部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新罗也趁机占了不少好处。 经过两次袭扰,李世民本打算在第三次的时候一劳永逸。 结果贞观二十二年,华夏史上坐三望一的伟大帝王病故。 李治登基要处理内部事情,停止了对高句丽的战事。 经过五年修整,高句丽恢复了些许元气,正好新罗真德女王病故,高句丽趁机联合靺鞨入侵新罗北境。 李治命营州都督程名振和左卫中郎将苏定方率军攻打高句丽,高句丽再次大败,新罗趁势反攻,又占了点便宜。 连续几战下来,唐军确实达到了消耗了高句丽的目的,为日后覆灭高句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作为盟友的新罗,也从中得到了不少的实利。 李治沉吟片刻,说道:“朕非狭隘之君,新罗如此礼敬中原,将来覆灭高句丽时,也需他们出大力。给他们分一杯羹,并无不可。” 陈青兕目光灼灼的看着上首的大唐天子,一字一句道:“只是喝汤,自无不可。但陛下怎知新罗甘愿喝汤,而不是吃肉?” 李治心中微震,故作自如的道:“那也得他敢才是。” 陈青兕了解那段历史,自然知道新罗不但敢,而且就是这么算计的。 金庾信这位海东孔明,尽管不是真孔明,却也不是简单人物。 当然,陈青兕不能这么说,只能婉转的道:“臣不能确定,但臣以为有这可能。时代在发展,进步的不只是我们中原华夏,还有周边诸国。如果一味将他们视为蛮夷,早晚会因为大意而吃亏。新罗国虽小,却未必没有一统海东之野望。现今双方有共同的敌人,能水乳交融,可一旦高句丽覆灭,乃至于百济覆灭,整个海东唯有我大唐与新罗,双方有了直接利益冲突,还会如此和睦?” “那又如何?”李治轻哼一声,道:“新罗真敢与朕为敌?” 陈青兕轻声道:“何须与陛下为敌?高句丽、百济居于海东数百年,我朝若取两地,境内豪族百姓短时间内定然不服。新罗大可暗中支持他们复国,海东山多林深,藏于山林之中作乱,大军寻之不得。僵持消耗,三年五年乃至十年,又如何应对?”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35章 属于他李治的奇才 第135章属于他李治的奇才 李治被问的一言不发,脸色有些阴沉。 不管是高句丽还是百济,离中原太远,又地处贫瘠不是大唐发展的方向。 屡屡用兵,并非贪图那穷山恶水之地,是想要一个安稳的大后方。 如果如陈青兕说的那样,高句丽、百济旧民不断复叛,需要朝廷将大量心神资源投入海东,真就得不偿失。 陈青兕并不是危言耸听。 历史上新罗就是这么干的。 金庾信这位号称海东孔明,尽管比不上诸葛武侯,却也绝不是吹捧出来的易与之辈。 对于大唐的态度,金庾信有一句名言:犬畏其主,而主踏其脚则咬之。 此言足以表明:即使唐朝是宗主国,如果威胁到新罗的利益,新罗也不能无动于衷,要敢于对抗。 故而历史上唐朝覆灭高句丽、百济的时候,新罗文武王便联合并扶植了海东半岛上的原高句丽和百济的反唐势力反唐,将唐朝拖入战争泥潭。 唐朝因为吐蕃的崛起,一直分心他顾,没有办法全力对付新罗。最终双方以大同江作为分界线划分了各自在海东半岛的势力范围。经过这场战争,新罗夺取了百济故地和高句丽在大同江以南的土地,唐朝也巩固了自己在大同江以北,辽东地区的统治,体面的从海东半岛适度抽身,集中主要精力对付吐蕃。 说是体面,但大唐与新罗最后五五分摊战果,还是小输一筹的。 因为此事可行,所以李治望向陈青兕的眼中略带庆幸,还好此人乃朕的臣子,假若归于新罗那可了不得。 大殿中沉寂了片刻。 李治说道:“那以爱卿之见,应当如何?” 他说这话的时候,对陈青兕的称谓,已经主动从卿,变成了爱卿。 陈青兕道:“以臣之见,可从两方面入手。其一,使新罗无力与朝廷争夺高句丽、百济之地。其二,培养高句丽、百济亲唐之士。” 李治精神一振,说道:“爱卿细细说来!” 陈青兕道:“这也是臣说程国公此次西征,无功而返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可以西线被拖住为由,暂缓出兵。让新罗先硬抗高句丽、百济的进攻,待他们损失惨重,付出一定代价以后,再行出兵,使得他们在战后无力争夺高句丽、百济之地。至于培养培亲唐之士,是为了便于战后稳定人心。与其在他们当地选择豪绅重用,不如由我们培养豪绅。国子监中有各国学子,可以将他们利用起来。” 李治眼睛越来越亮,心情也为之开朗,说道:“就不怕新罗在高句丽、百济的联手下覆灭?” 陈青兕毫不犹豫的道:“海东半岛三韩对峙数百年,尚且未能彻底覆灭。彼此自有一定底蕴,当不至于轻易覆灭。当然任何事情都会出现未知的意外,不确定。如果真因此导致朝廷错失良机,臣也无话可说,甘愿受罚。” 李治昂首笑道:“朕才是决策者,有过朕一力当之,焉能让爱卿受累。” 他看着面前之人,再度大笑:“哈哈,朕初闻爱卿之名,是因裴卿之举荐,以为爱卿是位良吏;再闻爱卿之名,是因《三字经》以为爱卿是为当代名儒;三闻爱卿之名,从许相公之奏表,文中将爱卿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以为爱卿是名臣。今日见得爱卿方知,爱卿满腹经纶,才兼文武,乃当世之奇士。” “朕悔未能早日召见,险些错失爱卿。” 李治看着面前的陈青兕是真的兴奋,这是属于他李治的奇才。 身为一国之君,李治深知人才的重要,但至今为止,他手上真正可用之人,不论文武,还是以依赖自己的父亲李世民留下来的英杰居多。他自己提拔的人才,各有所长,然没有一个有房玄龄、杜如晦、魏征、李靖、李绩这样的绝顶人物,甚至能够与长孙无忌、岑文本、马周、刘洎这些次等顶级人才都没有。 李治不愿意活在自己父亲的阴影之下,他知道想要超越自己的父亲很难,但要证明自己李治是大唐第三代皇帝,而不是李世民的儿子。 陈青兕今日的表现,展现出了超凡的战略远见,潜力无限,绝对值得好好培养。 李治非常清楚,二十三岁的陈青兕,凭借稀碎的信息来源,能够将万里之外的海东局势分析的如此透彻,这意味着什么。 培养的好,很有可能是房杜级别的人才…… 李治看着陈青兕越看越是欢喜。 李治的容貌没有继承他父亲李世民的英武,而是偏向母亲长孙皇后有些娇弱,给人懦弱的感觉,比后世的奶油小生还要英俊三分。 陈青兕给看的甚至有些发怵,差点怀疑面前这位天皇大帝的性取向。 便在这时,殿外传来李绩求见的消息。 李治毫不犹豫的让李绩入内。 陈青兕起身拜辞。 李治没有任何犹豫,说道:“爱卿听听无妨,李司空也是为海东之事而来。” 陈青兕只好坐下,目光也望向大殿外。 一个身穿紫袍的精神抖擞的六旬老者大步走进殿内。 李绩面方大耳,身型也很壮实,不见老态,只是眉毛不可避免有些稀疏,高挺的鼻梁有些尖,颇有鹰钩的味道。 “臣参见陛下!” 李治语带敬意道:“李爱卿免礼……”然后吩咐道:“加座。” 陈青兕也赶忙起身,将自己坐的位子让出来。 现今大唐,除了长孙无忌,没人有资格坐在这位的上首。 内侍将陈青兕的席子向下拖了一身位。 两人上下入座。 李绩很谦虚的向陈青兕点头示好,算是打招呼。 陈青兕忙作揖回礼。 李绩作揖禀报:“陛下,臣寻得百济的使者认真询问,从使者口中得知,他们与新罗是世仇,彼此恩怨不可化解,故而一直摩擦不断。可绝对没有与高句丽达成任何同谋,他们进攻新罗是因为金庾信占领了他们的刀比川城。高句丽选择了跟他们一同进攻是趁势,并非盟约。” 李治轻哼一声,道:“司空以为到底是新罗说谎,还是百济说谎?” 李绩道:“臣以为新罗口中的丽济同盟并不存在,两国真要联盟,必是动了覆灭新罗之意,目前来看却是各打各的。臣愈发觉得陈先生的顾虑有道理,新罗另存心思,丽济同盟是为了嫁祸百济,故意说之。” 新书能追定的弟兄们尽量追定,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36章 国子监监丞 第136章国子监监丞 李绩的判断与陈青兕的预测一般无二,李治也意识到新罗三代君王的恭顺都是装的,目的是想要借助大唐的力量,覆灭高句丽、百济,他们好从中获利。 “果如陈爱卿预料,这新罗还真是一头中山狼。如此一说,百济倒有些冤了……依两位之见,对于百济,应当如何?” 陈青兕并没有说话,而是等着李绩发言。 李绩早已功成名就,无须干任何事情证明自己,有表现的机会都选择让给年轻人,作揖道:“陛下臣想先听听陈县令的看法。” 陈青兕自然知道李绩这是将表现的机会让给自己,先是对他作揖表示感谢,然后才向李治说道:“对于百济,臣有两法,由陛下定夺。” “继续维持现状,这些年经新罗挑唆。朝廷与百济的关系确实不算和睦,百济深感威胁,与高句丽、倭国关系相处融洽,即便没有所谓的丽济联盟,朝廷也无法确定,日后征伐之时,百济会站在哪一边。” “新罗不论有何等心思,却是可信的藩属无疑。东征之时,他们能够出兵相助,成为我军助臂,牵制一部分高句丽的兵力。” “索性就权当真有丽济联盟,让新罗先扛一扛两国夹击,待新罗大伤,两国各有消耗的时候。朝廷大军东征,水陆齐出,一举扫荡两国。” “届时海东可定。” 李绩还是第一次听陈青兕对于海东局势的分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如果没有陈青兕此言,他也打算先消耗消耗新罗的实力,让新罗无力觊觎高句丽、百济土地。 随即又听陈青兕道:“另一法,雨露均沾。将对新罗之恩宠,分百济一半,让百济倒向朝廷这边。朝廷拿下高句丽之后,坐看新罗、百济互斗。他们斗得越狠,越需要朝廷的支持,东方也就越安。” 李治目光看向李绩。 李绩笑道:“从安定来说,后者更是长久。但新罗、百济皆为我大唐藩属,身为宗主却坐视彼此内斗,非王者之风。臣觉得一举荡之,以定大局,方是上策。至于新罗,若是安分,自许他固守旧地,真怀异心,臣为陛下灭之,将海东彻底纳入我大唐疆域……” 李治笑拍大腿道:“司空,壮哉。” 陈青兕也倾向于前者,但他不能自己作决定,越俎代庖。 陈青兕混迹官场多年,深知一点,一山还有一山高。没有那个实力,就不能替上面的人做任何决定。 哪怕是一件小事,也不行。 李治并不知陈青兕心思,只是觉得陈青兕很合自己脾性,相处了一个多时辰,不论言谈举止,还是礼数都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不好的观感,有一种很舒适轻松的感觉。 李治日理万机,确定了对海东的方略,便屏退了李绩、陈青兕。 两人一路无话,直至出了皇宫。 陈青兕正想拜别李绩。 李绩却先一步叫住了陈青兕。 “陈先生,还住在江南道邸?” 陈青兕忙道:“回司空,暂居此处。”他说着带着几分苦笑道:“李司空可莫折煞晚辈,与您老面前,哪里当得起先生二字。” 李绩笑道:“古来达者为师,老夫本是山东田夫,一介粗人,叫一声先生,当得当得。” 陈青兕并未继续纠缠,只是再度作揖:“晚辈愧领。” 李绩赞许而笑:“先生居所与老夫宅邸正好同一方向,可愿陪老夫走一程?” 陈青兕忙道:“荣幸之至。” 李绩一身殊荣已到极处,亲眼见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高季辅这些旧友生前荣耀,死后却因不肖子孙败亡家业,甚至绝嗣,感触非常。对于子孙未来前程,视为头等大事。 这位大唐资历最老的大臣,看出了李治对陈青兕的欣赏,也洞察了陈青兕自身的潜力,有心结个善缘。 李绩、陈青兕先后而行,一众护卫在远处跟着。 两人并没有说什么深入的话题,就是随意找着话题聊天,直至分别。 陈青兕很喜欢这种情况,说明了李绩只是纯粹的认识一下,并没有谋求其他。 李绩也很是满意。 惊才绝艳的人,他见过不少,因为才高自傲或者为人处世陨落,折戟沉沙之人,不计可数。 今日同行一路,陈青兕不卑不亢,无所需,无所求,可试着往来。 回到江南道邸,陈青兕对上了萧妙宸期盼的目光,云淡风轻的道:“夫人可以考虑在京租宅子常住。” 大唐也是高薪养廉,但陈青兕两年的俸禄,显然不够在长安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买宅子。 萧妙宸带着些许崇拜的看着自家郎君,轻笑道:“妾身便知,郎君一定行的。” 陈青兕伸了一个大懒腰,心中嘀咕一句:“现在就看李小九安排什么官职了。” 李治的效率比陈青兕预料的还要快。 当天傍晚,陈青兕就收到了来至吏部的公文。 公文很长,表彰了陈青兕在青溪县的治世之功,还额外夸赞了几句德才兼备的话,最后进入正题,特授国子监监丞一职,兼任弘文馆直学士。 陈青兕看着手中公文,脸上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果然,自己上辈子磨练出来的政治嗅觉在这个时代依然管用。 李治就是想让自己成为寒门的一面旗帜,成为大唐的文儒领袖,与李义府这个寒门败类恶棍区分开来,故而调入了国子监,正好可以负责培养亲唐人氏。 至于弘文馆直学士,这是一个挂名。 大唐官学统称六学二馆,其中六学指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隶属国子监,是唐朝最高学府;二馆指弘文馆、崇贤馆。 弘文馆属皇帝学馆,崇贤馆是皇太子学馆。 这两个学馆也招募学生,弘文馆三十人,崇贤馆二十人。入选条件极其苛刻,以皇太后、皇后大功以上的亲人,宰相及散官一品,功臣身食实封者,京官职事从三品,中书黄门侍郎之子方可入选。 陈青兕这个弘文馆直学士是不负责弘文馆教学的,主要是为了方便进宫面圣。 李治特地为他开的一条进宫捷径,通常对官职低微,不方便随时进宫的近亲臣子所用。 国子监监丞? 陈青兕一时半刻没想起来这职位是干什么的。 萧妙宸轻笑:“国子监监丞,从六品,诸生有过者均由其惩之。” 陈青兕不免会心一笑,心想这不就是教导处主任? 今天只有一更,不好意思。老婆即将预产期快到了,领着老婆大检查,还去听课,忙了一天,没时间写了。抱歉! 第137章 飞得越高,摔得越狠! 第137章飞得越高,摔得越狠! 陈青兕正在想着怎么当好这个教导处主任,又有工部的人登门求见。 萧妙宸自发去往后堂。 陈青兕大步前往屋外迎接。 来人是位蓝衫儒士,年纪三十不到,身上挂着一柄长剑,卓尔不群。 “这位便是青溪先生罢!” 蓝衫儒士见有人出门,出言试问,得到确认之后,立刻作揖:“在下工部员外郎裴居道,见过青溪先生。陛下有命,赐先生宣阳坊宅邸一座。先生若无他事,可与在下前往宣阳坊一并验收。” 裴居道态度亲昵,言语中带着几分欣喜。 陈青兕名动长安,本就是士林所向,现在又入国子监,还兼任弘文馆直学士,更以小小六品官的身份得赐宅邸一座。 这可是莫大的殊荣。 在长安这寸土寸金之地,有些人当了半辈子的官都买不起一栋宅邸,陈青兕来长安不过两个月,就得天家赠送屋舍。 还有庙堂三相的宴请。 得天子器重,宰相青睐,哪有不飞黄腾达的道理。 工部的天子旨意,别说他们这些员外郎,就连工部郎中都为之心动,想要借此机会,结识一下风头最盛的清溪先生。 最终裴居道凭借工部尚书刘审礼的青睐,得到了这次机会。 裴居道? 陈青兕对于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不过对于他的事迹却记不得了。 陈青兕深知,籍籍无名之人,未必没有能力,可能够在他脑海中留下一定印象的,就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能得陛下如此器重,陈某受之有愧!” 他说着一副感激涕零的对着皇宫方向拜了拜,然后才道:“哪能让员外郎空走一回,员外郎先请入内,待在下与内子交代一二,这便动身。” 萧妙宸正愁着去哪里租房子。 国子监位于长安城外郭城之务本坊。 务本坊位于皇城正南朱雀门街东第二街东北第一坊,北靠皇城,是紧挨着宫城的豪华坊市,住着的都是大唐勋贵。昔年贞观名臣司空梁国公房玄龄宅就在此处…… 周边的屋邸寸土寸金,别说买了,租住都是巨大的开支。 得知李治在宣阳坊送了一栋宅邸,萧妙宸眉宇立刻舒展,笑道:“如此我们在长安便有自己的家了。” 但想到很快就眉头忍不住再度微蹙。 萧妙宸操持家务,很是尽责,深知自己郎君抱负,知他大概率会留在这里。这些天一直留意住房事情,对于长安周边很是了解。 宣阳坊是唐长安朱雀门东第三街从北数起的第六排里坊,西北处就是务本坊,离国子监就一坊之隔,上下值极为方便。 可见李治这个皇帝确实对自己郎君上心了…… 但宣阳坊上方就是平康坊,长安最着名的烟花之地。 家离烟花地如此近,让她有些不适,自我安慰:“郎君才不稀罕那些庸脂俗粉。” 陈青兕好奇道:“怎么了?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萧妙宸好不意思将担忧说出口,只能道:“郎君初来乍到,却连得天子、诸相公看中,总觉得有些应接不暇。” 陈青兕听得一怔,想到裴居道的态度,很认真的回应:“夫人说的是,现在诸事抵定,该降降温了。虚名吹再高,不及干一件实事。” ********** 李宅。 书房。 李义府、袁公瑜静静坐着,空气凝滞。 李义府这只李猫脸上带着习惯性的微笑,但心神明显不在身上,无意识的把玩着手中的杯子。 袁公瑜跪坐席上,宽大的袖子掩盖住了他的手,双手交叉,大拇指不停转动。 直至书房外传来一声:“相公,王舍人来了。” 王德俭拘谨的走进书房,看着上首的李义府,说了两个字“成了!”随后又补上一句:“许相公愿意支持相公扳倒来济。” 李义府手中的杯子重重敲在了面前的案几上。 袁公瑜双手死死扣在一起。 李义府在谋划自己政治生涯中仅次于废王立武的一件大事:告韩瑗、来济、褚遂良勾结朋党,准备谋反。 褚遂良是辅政之臣,已经给贬罚至桂州。但身为关陇勋贵的核心成员,不将他一脚踩到底,谁都不放心。尤其是现在,庙堂之上还有不少勋贵的核心成员,如韩瑗…… 韩瑗刑部尚书韩仲良之子,京兆郡三原县人,官居侍中,门下省第一把手,坚决反对废王立武。褚遂良被贬之后,韩瑗反应最是激烈,多次讼冤,称褚遂良“公忠体国”,希望高宗将其赦免。甚至埋怨李治将褚遂良比作微子、张华,公然说“微子既去,殷以亡;张华不死,晋不及乱,陛下安享太平,驱逐旧臣,还不自省?” 韩瑗还以辞官归田作为要挟。 韩瑗这般行为,自然是取死有道。 李义府早已磨刀霍霍,借此机会给将勋贵集团清洗一遍,再度削弱长孙无忌在朝中的残余力量。 这是李治的圣心所向,李义府不怕得不到许敬宗的支持。 只是没有私心,李义府就不是人人憎恶的李猫了。 除韩瑗、褚遂良之外,李义府将来济也加了进去。 来济并非关陇勋贵,他与褚遂良、韩瑗唯一的联系就是反对立武。 来济的反武跟长孙无忌、褚遂良、韩瑗不是同一概念。关陇勋贵是要保王皇后而反武,来济是支持李治废后的,他是纯粹看不上武媚的出身而反武。 用他的话说:先皇婢女,怎配母仪天下? 李义府将来济也牵扯进去,显然是假公济私,行诬告之事。 许敬宗一直不同意,相互僵持。 直至今日,许敬宗方才松口。 李义府眼眸闪过一丝厉色道:“许相公是怎么说的?” 王德俭道:“许相公只是说莫要牵连过重。” 李义府毫不犹豫道:“好,关西那些人不能放过,来济亲朋,除刘仁轨,其他都可放过。” 他说着目视大理寺的袁公瑜道:“刘仁轨,本相要他死!” 刘仁轨在毕正义案子上给他的一刀,深入骨髓。若不是李治硬保,他李义府真就成死猫了。 袁公瑜颔首道:“知道,那陈青兕如何?” 李义府脸色恢复常态,轻笑道:“如他这般出身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机缘巧合,一飞冲天,就让他飞着,我们也可以帮着吹吹风。飞得越高,到时候摔得越狠。摔痛了,就知道求人了。” 第138章 能管无须管,管不了便管不了 第138章能管无须管,管不了便管不了 宣阳坊。 裴居道热情的给陈青兕介绍李治赠送给他的宅邸。 “先生可知此宅邸之前的主人是谁?” 陈青兕摇头道:“不知?” 裴居道说道:“马中书令……” 突然说马中书令,陈青兕压根想不起是谁。 裴居道提醒了一句“可听过以图购宅的故事?” “原来是他!” 经世名臣马周。 陈青兕也是略微错愕,李小九比想象中的更要器重自己。 唐朝赏赐宅邸有不成文的规定,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将房子的所有权赏赐给受赏者,受赏者及其子孙后代都拥有这套房子的所有权和使用权;第二种情是将房子居住权赏赐给受赏者,除了赐给和赐借,还有赐住。 但不管哪种方式,皇帝都是有权收回的。 这间宅邸是马周任御史时,派人按图购买宅邸,众人皆笑马周一穷困书生,哪里买得起宅邸。 马周将图献给李世民,李世民会意,下令朝廷出钱购买赠予。 马周早亡,而他的两个儿子马载、马恂皆在外地任官。 宅邸便空置下来,皇帝赏赐的物件,马家后人自然不敢售卖,便由朝廷收回。 马周获赠宅邸的时候,七品小官,故而宅子地段很好,占地面积不大,符合他当时的身份。 收回以后,赏赐功高之人,拿不出手,六七品的小官又因住过马周而不够资格,一直空置,直到今日方才有了主人。 裴居道语气中略带羡慕,说道:“天子将此宅赏赐先生,足见寄予厚望。” 陈青兕心中微沉,有一种感觉,现在的情况,不是什么好事,惭愧道:“陛下如此厚爱,实在受之有愧。” 裴居道很是健谈,也很会找话题,见气氛略微僵硬,一本正经的道:“陈先生可知此宅邸还有一好处。” 陈青兕道:“愿闻其详!” 裴居道低声道:“此处离平康坊就一坊之隔,盏茶功夫便至。” 陈青兕眼睛微亮,这确实不错。 平康坊乃才子汇聚之所,自己好歹也是其一,便于自己推广盛唐诗。 拜别了裴居道,陈青兕回到了江南道邸。 陈青兕多年磨练出来的政治嗅觉,让他洞察到了一些不对劲。 风头正劲并非坏事,不遭人妒是庸才。 有能力的人如何低调都会在不经意间展露实力。 但明明没干什么实事,风头居高不落,这就有问题了。 陈青兕告诫自己,得低调一点,好好当自己的教导处主任。 陈青兕将自己的担忧告知萧妙宸。 萧妙宸也认同陈青兕的顾虑,夫妻二人决定继续住在江南道邸,并不急着搬进李治赏赐的宅邸。 理由也很好找,那里空置许久,需要置办一些家具,雇佣一些佣人,需要认真打扫整理。 陈青兕有了自己的工作,第二天一大早带着吏部颁发的公文,前往务本坊国子监。 务本坊位于天子脚下,朱雀门街东第二街北数第一坊。 国子监占据了整个街坊的一半,其余一半是房玄龄宅,还有王公贵族的宅邸。 李世民很重视教育问题,隋朝时期国子监大学只有三百名额,招收的皆是达官贵族之后。李世民将国子监彻底改革,一口气将三百名额提升到上万,从仅限于达官贵族,扩充至天下臣民,并接受高句丽、新罗、百济、高昌、占城、突厥、吐蕃、倭国等国派子弟进国子监求学。 这还未走进国子监的大门,陈青兕就见到了不少来自于四方各异的各族学子。 他们有的穿自己国家的民族服饰,有的穿大唐的儒士服,相互间打着招呼,和谐如同一家。 后世人说李世民此举是犯罪,将吐蕃的崛起,宋朝辽、金的强大归于唐朝的包容,宣扬文化。 对此陈青兕嗤之以鼻。 什么时候固步自封,宣扬华夏文化都成罪过了? 满清将固步自封坚持到底,结果如何? 时代在进步,想要不被超越,只有不断地前进,而不是将自己封锁在牢笼里。 作为先驱,领先一百步一千步,让他人超越,不审视自身,怪罪他人作何道理? 当然如冶炼、器械锻造这些能够提升国力的技术,确实需要保密。可只靠保密来维持自己的先进,早晚会让人超越。 不断进步发展才是维持领先的唯一之法。 让天下都识汉字说汉话,确实会有负面效果,但绝对不是过错。 陈青兕向来心细,并没有直接进国子监,而是将自己的佩刀挂在马背上,方才走进国子监大门。 国子监占地面积堪比后世大学,一时间不知往哪里走,顺便问了一个路人,道:“这位兄台,请问国子祭酒的办公署在何处?” 一个年纪在二十上下的青年,作揖道:“兄台这是入学新生?” 现在四月初,一般而言新生都在三月初入学。 不过国子监招揽天下英才,有些庶民学生因为路远会迟到月余时间。 陈青兕正想解释,自己是国子监监丞,教导处主任。 对方已经先一步指明道路,然后还加了一句,“新入学的太学生应该根据所属学科寻博士,而非直接寻令狐祭酒。” 说着他竟直接离去了。 陈青兕摸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自己真有那么年轻? 罢了! 不予计较。 陈青兕跟着那位太学生所指的方向找到了国子监祭酒令狐德棻。 令狐德棻今年七十四岁,公认的文儒领袖,对于华夏文化传承,作出了卓越贡献。 隋末大乱,经籍图书大量散失,令狐德棻向高祖建李渊议,以朝廷之力广泛收求天下书,对献书者重加钱帛,予以奖励,对所收之书,以楷书拓写收藏。令狐德棻数年间,于宏文殿聚四部群书二十余万卷,及时地抢救了大批散失的古书图籍,保留了文化的火种。也是唐史的奠基人《梁书》、《陈书》、《北齐书》、《周书》、《隋书》、《晋书》、《南史》、《北史》八部正史皆有他的参与。 或许文治武功没有他的身影,但文化传承方面的贡献,令狐德棻是这时代的第一人。 令狐德棻并不怎么在乎陈青兕的诗才,但对于《三字经》是爱不释手,“陈监丞来得正好,老夫早想与你探讨《三字经》里的学问,快,入座。” 陈青兕依言坐下,见他拿出了《三字经》,真有与自己探讨的意思,忍不住道:“令狐祭酒,这等私事不如空闲时再行谈论?在下初来乍到,得熟悉一下监丞应尽职责。” 令狐德棻却道:“陈监丞有所不知,这太学生能管的无须管,管不了的管不了,不如由他们自处。” 新书能追更的弟兄们尽量追更,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39章 无所事事的监丞 第139章无所事事的监丞 陈青兕有些愕然。 令狐德棻很理所当然的说道:“陈监丞对监中之事,并不了解。国子监有六学,其中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为大学,律学、书学、算学为专学。其中国子学地位最高,唯三品上官子孙方有资格就学。这些勋贵之后,本就是天子骄子,即便什么也不学,也有很好的前程。他们这类人极少有愿意刻苦学习的。尤其是那些将门之后……” 其实高门勋贵并非没有惊才绝艳愿意刻苦学习的后代,但这些人第一追求的必然是入弘文馆陪皇帝读书,次选是入崇贤馆跟皇太子读书。 有了前两个选择,剩下的国子学自然就成了高门勋贵子嗣混日子的去处。 也就是说国子学的学生,几乎都是淘汰下来的渣滓。 陈青兕有些理解的点了点头,文人的书香世家文化代代相传,只要家教严,就可能出现优秀的继承者。 但是勋贵里的将门那就尴尬了,他们缺乏延续传承的底蕴,绝大多数刀头添血过来的人,不舍得让自己的子孙上战场冒险,就会变得文不成,武不就,吃着祖上的老本度日。 并非陈青兕小觑这个时期的将门,翻开凌烟阁功臣榜,不管是夺槊陷阵的尉迟敬德,勇武绝伦,万军丛中取敌首级的秦琼,还是骁勇虎臣程知节,临危不惧的段志玄,乃至于入京首功刘弘基,他们的子孙后辈没有一个成气候的。说起来这个当了将军,那个成了大将军,打开履历一瞧,就没一个上过前线,砍过一个贼人。 朝廷对于这些勋贵后人的优待,让他们不愿意将子孙送进军营,上战场搏命,而是送进国子监混个身份,将来蒙荫入仕。 陈青兕会意点头,国子学的这类人生来就在他人可望不可及的终点,先辈的付出,让不需要努力都能功成名就,自然不需要刻苦学习。 因为身份特殊,国子监监丞这个教导处主任也奈何不得他们。 这就是“管不了便管不了”的意思了。 令狐德棻见陈青兕听明白了,继续道:“国子监的核心乃太学生、四门学生。太学、四门学……生员主要是五品、七品官宦子弟,还有各地推荐上来成绩优异的庶民学子,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俊杰,都懂得机会来之不易。学习尤其刻苦,是最放心的学生。” 他顿了顿道:“这其中还包括高句丽、百济、新罗、倭国等国精心挑选的学子,甚至高昌、吐蕃等地区部落首领、酋长。他们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物,都是最好的学生。” 陈青兕彻底听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好学生不用去管,坏学生大多都有深厚的背景,管不动也管不了。 只要不惹事,不干涉他人学习,历任国子监监丞对于他们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谢令狐祭酒指点,在下懂得了。” 陈青兕也不表态,只是依言与令狐德棻探讨起了《三字经》。 令狐德棻说道:“陈监丞的《三字经》可谓蒙学之雄文,只是其中有一些存在瑕疵不适,老夫觉得可以润色一下。以更为经典之貌,留于后世。” 陈青兕知道自己所着的《三字经》有一定问题,这不是文章本身,而是时代所致。 《三字经》有好几个版本,最早是南宋王应麟先生为了更好的教育本族子弟读书,于是编写了融会经史子集的三字歌诀。 随着历史的发展,为了体现时代变迁,各朝代都有人对《三字经》不断地加以补充,例如清道光年间贺兴思增补了关于元、明、清三代的历史,共计二十四句话。 陈青兕采用的是最早的版本,但即便最早的版本,也出现了许多这个时代没有的典故。 如最开始的“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这五子登科的典故就是五代十国才有的。 至于后面“唐高祖,起义师。除隋乱,创国基。二十传,三百载。梁灭之,国乃改”这就更不能写了。 所以陈青兕就是想让青溪县的学生能够更好的教材理解学习,没有想着推广,该删除的删,该改的改,也没有细细琢磨推敲,类比原文就会出现一定的瑕疵。 一般人不太看得出来,但令狐德棻这样的文儒领袖,一辈子都在修复古籍、着书编书的大佬,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令狐德棻指出的些许问题,都是因为陈青兕删了一些东西,或是修改了字句导致的不连贯不押韵所致的。 陈青兕自是大感羞愧,虚心受教。 在令狐德棻的指点下,陈青兕润色修改了《三字经》。 令狐德棻见陈青兕这般谦虚,也是好感大生,道:“陈监丞之文采,古今罕见,抽得空闲,不妨试着写文教育后人。” 陈青兕自是应诺。 令狐德棻给陈青兕指明办公署的所在。 陈青兕来到自己的办公署,居然有一个小型院子,一座古色古香的四角木屋,步入其中充满了书香的味道。 最上方的案几上放着笔墨纸砚,左右两端有四个大书架,摆放着各类书籍。 很明显上任国子监监丞是一个好书之人。 左看看右看看,陈青兕挠了挠头,一时间竟不知道干什么。 “算了,四处走走!” 陈青兕在国子监内走着,现在正是学生们上课的时间,四周很是安静,偶尔遇到的人多是上了年岁的儒生,国子监里的博士。 陈青兕作揖打招呼。 对方大多简单回礼,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起初陈青兕还觉得国子监里的博士都这般高傲的? 可想到今早的事情,心中恍然,原来自己给当成逃课的二世祖了? 他们不愿得罪,心中不屑,自然只是简单的应对。 陈青兕哑然失笑,摇头继续闲逛。 国子监的占地面积一点也不比后世的大学小,环境清幽,有宽敞明亮的教室一间间相连,可容纳四千人的宿舍,仅食堂就有十二个,还有清幽的环境,就是少了一点娱乐的地方。 陈青兕暗暗咂舌。 古代不流行多层建筑,尤其是学校这种地方,学舍、宿舍都是一层建筑,规模极其雄伟。 世界第一的学府,当之无愧。 陈青兕兴致高昂的闲逛,也不知走到了何处,来到一处僻静的竹林,耳中听得有人低声呼喊:“快,将梯子扶起来,去晚了,得让阿史那那突厥牛犊子,笑我中原无人。” 新书能追更的弟兄们尽量追更,有票的也支持一下!谢谢! 第140章 不太聪明的学生 第140章不太聪明的学生 程伯献皱着眉头,看着断了一角的梯子,急得直跳脚,破口大骂:“哪个王八羔子,偷了你程爷的梯子,别让我逮到……” 程伯献作为大唐开国元勋,程知节的孙子,就是令狐德棻口中“管不了”的坏学生之一。 出身于将门世家的程伯献,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长得三五大粗,一脸的横肉,自小就舞枪弄棒,练习骑射。 如他这样的人若丢在军中打磨,不要三年五载,大唐就能多一位骁勇的悍将。 只是程知节这辈子都是将脑袋挂着裤腰带上的人,从归附李密开始,统率的就是王牌精锐,打最艰难的战,冲最难破的阵。归唐之后,跟随李世民击败宋金刚、窦建德、王世充,史书用四个字来形容他的功绩“每阵先登”。 许是程知节为大唐付出太多,崔氏见不得子孙流血,不许自己的子孙从军,更别提上阵。 程伯献更是给丢到国子监习文。 程伯献看着书本就犯晕,哪里学得进去。他身份摆在那里,程知节又是公认的护犊,也是出了名的厚脸皮,撒泼打滚起来,谁都拿他没办法。 没人管得住,也没人敢管。 程伯献本就不愿意学,国子监这一纵容,更加无法无天,国子监内一霸,上课睡觉什么的,都算表现好,打架与博士顶嘴,逃课甚至逃学都是常有的事情。 程伯献最大的兴趣爱好是打马球,几乎每次逃学都是去马球场打马球。 马球在长安也很盛行,可谓老少皆宜。 当然百姓们大多都玩不起,可不妨碍他们喜欢看。 程伯献在长安有一个老对手,叫阿史那道真。 阿史那道真听名字就知道是突厥人,还是突厥的皇族,他父亲是阿史那社尔,论及战功,比程知节都要胜上一筹。 阿史那道真也爱玩马球,还组建了一支马球队,在长安城里耀武扬威。 程伯献连续败了两场,很不服气,今日约好了再战,却不想自己藏在竹林里的梯子不知给谁收走了。 他跟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翟承休费劲才找到一把烂梯子,只是梯子的下方断了一个脚,少了受力点,架不稳。 国子监的院墙有两丈余,没有楼梯根本爬不上去。 急得两人若热锅上的蚂蚁。 突然,两人身后传来一句话。 “为何不将梯子倒过来,上窄下宽,确实不适合攀爬,勉强可用。” 程伯献、翟承休皆吓了一跳,见是一位身形高挑的年青儒生,这才松了口气。 程伯献一拍脑袋,说道:“这位兄弟说得有道理,瞧我这猪脑子,怎就想不到?” 年青儒生正是闲逛国子监,熟悉环境的陈青兕。 他听到竹林里有人声,好奇的寻声而来,看到了两个壮实的少年,对着一个断角的长梯子发愁,都不太聪明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给他们出了一个主意。 程伯献大喜过望,一把抓住陈青兕道:“兄弟,老程有急事,你帮我递一递梯子,以后在国子监你让谁欺负了,可以说出老程的名号……”他怕来人不知道他的名字,拍着胸口道:“我叫程伯献。” “那多谢了!” 一看这情形,陈青兕便知对方将自己当成国子监里的学生。 他说着看了一眼院墙上方,挺宽的,真就去扶梯子了。 程伯献、翟承休也不疑有他,顺着摇摇晃晃的梯子,爬上了国子监的院墙。 两人蹲在院墙上,好似两个大笨熊。 “兄弟,将梯子提上来。” 程伯献语气中带着几分喜悦。 陈青兕一手将梯子轻轻一推,长长的梯子应声而倒,轻笑道:“卢国公的后人,就没有听过兵法中有一计叫做上屋抽梯?” 程伯献、翟承休两人脸色相继大变。 程伯献骂道:“小贼,伱好大的胆子。” 他左右看了看,更是心头发虚,他们这类将门子弟尽管没入军营打磨,却也自小在家中练习武艺,一身腱子膘肉,不擅攀爬跳跃。 两丈高的距离,对于他们这等体型是难以承受的。 翟承休眼眸中闪过一丝恐惧,他的长辈也是初唐赫赫有名的人物,叫翟长孙,太宗皇帝麾下精锐玄甲军的统率之一,也是心腹大将。只是在玄武门之变以前病故,未能立从龙之功,发展前景自是一天一地。 李世民尚且顾念并肩作战的情谊,对于翟承休的父亲颇为照顾,但到了李治朝,情分消散,翟家也跟着没落。 程知节念及昔年袍泽情谊,帮了翟家一把,翟承休才能进入国子监太学。 翟承休继承母亲厚望,本不愿跟着程伯献逃学,但受程家大恩,很是无奈,这一切都瞒着家人。若是此事传扬出去,传到自己母亲耳中,将她气出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慌乱一下子涌上心头,翟承休急得眼中含泪,道:“快,将梯子扶起来。” 陈青兕靠在竹子上,随手折了三根食指粗细的竹枝,扯去枝丫上的竹叶,望着上面的两人,轻笑道:“自我介绍一下,在下陈青兕,今日刚刚上任,就职国子监监丞。” 程伯献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显然也听过陈青兕的名字。 好巧不巧,还是别人家的孩子。 老夫人崔氏没少在程伯献的面前提陈青兕,让他以为榜样,但对他职国子监监丞却不知道了。 翟承休一听陈青兕是国子监监丞,更加慌乱,忙道:“先生,先生,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饶过我吧!” 程伯献又急又气,骂道:“你小子真没出息。国子监监丞又怎么样……” 他凶神恶煞的瞪着下方,恐吓道:“我祖父是程知节,大名鼎鼎的卢国公。你快放我下去,不然我告我祖父,说你欺负我。” 陈青兕压根不理会程伯献,而是看着惶恐的翟承休问道:“你是何人,在何处就学?” 将他们骗上去,就是想知道他们的名字,避免他们逃跑。 翟承休不敢隐瞒,道:“先生,学生翟承休甲学社太学生,学生愿接受惩罚。” 陈青兕见状心中有数,说道:“知道你们身份,你们也跑不了,乖乖下来!” 他说着,将楼梯扶了起来。 程伯献抢先一步,顺着梯子往下爬,爬到一半,突然大叫:“哪里来的小偷!” 他整个人若大鹏展翅扑向了陈青兕。 第141章 竹笋炒肉片 第141章竹笋炒肉片 陈青兕听程伯献喊自己“小偷”,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小犊子不甘心这样被自己拿捏,先下手为强。 反正左右不过三人,只要将自己拿下,他们两人怎么说都行。 陈青兕经过虬鬤客的训练,早已今非昔比,身形一闪,避开了程伯献的扑击,手中准备的竹枝如刀,抽在程伯献的后背上。 “嗷呜!” 程伯献嘴里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这种竹枝抽人,伤皮不伤骨,就算打的皮开肉绽,也能很快恢复,但疼却是真疼。 程伯献自小顽劣,没少挨过打,筋骨结实,抗揍能力极强,但这种竹枝打在身上,那火辣辣的感觉,让他一瞬间怀疑自己这些年练出来的铜皮铁骨都白练了。 “你敢打我?” 程伯献怒视着陈青兕,脊背上的疼痛除了给他带来身体上的羞辱外,还有一种心灵上的羞辱感觉。 程伯献将门出身,不喜文事,但他祖母却强迫他多读些书,正是叛逆的年纪,起了相反的效果。对于文弱的读书人最看不上眼,现在却让一个文弱书生教训了,怒上心头吼叫道:“我跟你拼了。” 他高举着沙包大的拳头,直冲向陈青兕。 陈青兕占着手中竹枝的便宜,后发先至,抽打在他的拳头上。 一条猩红的血痕立刻出现。 “嘶!” 程伯献一张大脸扭曲在了一起,倒吸了口凉气,向后退了三步,将自己的拳头放在背后,猛力搓揉,骂道:“你耍赖,有种别用武器!” 陈青兕却不理他,老师抽不听话的学生,天经地义。 见程伯献不敢进攻,一步上前,竹枝作刀劈下。 程伯献吃了亏,哪敢强上,扭头就跑。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根断了的竹棍,一个飞扑就地一滚将竹棍捡起。 手中有了武器,心中不慌,程伯献一撸袖子,竹棍对着陈青兕就砸了过去。 他不敢下狠手,留了不少力,但气势如虹。 陈青兕依旧不疾不徐,身子向右一窜,出现在了程伯献的身侧。 程伯献正想来个横扫应对,却发现身旁的竹子挡住了自己进攻的方向。 陈青兕凭借竹子的掩护,竹枝又是一下,抽打在程伯献的后背。 “嗷呜!” 又是一声惨叫。 虬鬤客除了传授陈青兕运劲使刀的方法之外,更多的是对敌经验。 人与人的天赋不同,发展的方向也不一样。 程伯献这类将门武夫为了披重甲,适应战场环境,膀大腰圆,气力足招大力沉,但灵活上有着致命缺点。 在马背之上,这种弱点会因为骑术、铠甲而削弱,可步战下又在这竹林之中,程伯献一身本事,施展不出五成。 陈青兕却是如鱼得水,他身法灵动,腾挪之间,凭借出色的洞察判断力,将竹林的特点融入自己的身法之中,手中的竹枝如长了眼睛一样,一下又一下地劈在程伯献的后背、屁股上。 反观程伯献便如一头大笨熊,空有一身力气武艺,却施展不出来,只能被动的挨打。 陈青兕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他真正施展武艺的机会不多,经验不足,随着局势掌握在手,越发自信,每抽一下,还在嘴里念叨:“逃课?逃学?还对先生动手?” 程伯献挨了二十多下,倔性子给抽的一干二净,将手中的竹棍一丢,抱着脑袋大叫:“不敢了,不敢了,别打了,别打了,我认输我认输……” 程伯献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叫着叫着“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陈青兕这才停止了进攻,问道:“还逃不逃课?” 程伯献只是抽泣,并不说话。 陈青兕不惯着他,一竹枝抽了上去。 “不逃不逃!” 陈青兕又问:“还敢不敢不敬先生?” “不敢不敢!” 陈青兕道:“这还差不多。” 他说完看了一眼依旧在墙沿上瑟瑟发抖的翟承休。 不是翟承休不讲义气,而是程伯献一开始主动扑击的时候,还未下地,借的是梯子的力量。 倒过来的梯子下盘不稳,让他给踢倒了。 翟承休在上面下不来,后面见骁勇非常的程伯献给天下最年轻的大儒当孙子一样抽,更是吓得不敢动弹。 陈青兕这一眼看来,翟承休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太可怕了! 陈青兕走上去将梯子扶起来,喊了一声:“下来!” 翟承休不敢不从,战战兢兢地从墙沿爬下。 “弯腰!” 陈青兕说了一声。 翟承休很老实的弯下了腰,翘着大屁股。 陈青兕也不客气,抽打了一下,雨露均沾,道:“以后还逃不逃课?” 翟承休扭曲着脸,忍着痛,回身作揖道:“不逃了,不逃了。” 陈青兕道:“先回去上学,明天将伱们家长叫来。翻墙逃学,不敬师长,甚至与师长动手,这还了得?” 程伯献、翟承休两人听得此言,神色顿时大变。 程伯献是慌,自己在长安那也是一号人物,小小混世魔王,给一个书生用来了一套竹笋炒肉片,真传出去,自己的脸面往哪搁?要让自己的祖父知道,还得挨一顿揍。再传到祖母耳中,那就不是挨揍的事情了,想到这一连串的后果,他慌的哭都忘记了,有些手足无措。 翟承休更是吓得脸色苍白。 他自身的情况非常特殊,父亲早亡,母亲寡居在家,身体不好,对他寄予厚望,如果让他母亲知道自己跟着程伯献逃学,无疑是天大的打击,万一气出一个好歹? “先生,您就饶我这一次吧!” 翟承休直接跪伏在地上,身子微微抽搐。 程伯献见状,也有丝丝内疚,逞强道:“是我强迫他逃学的,要罚,先生就罚我吧。” 陈青兕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已经看出了程伯献也不敢通知家长,就是在强撑着嘴硬,颔首道:“看你诚心悔改的份上,此番就不通知你家长了。”他松了口,但强调了一句:“下不为例!” 他说着将翟承休扶了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起来!” 见程伯献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陈青兕道:“还挺讲义气,明天记得将你家长叫来,若是不见你家长,我亲自登门拜访。” 他这话音一落,程伯献“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第142章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第142章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程伯献现在的想法很简单,今天给一个书生打哭,已经足够丢脸了。 闹到家里去,弄得人尽皆知? 那这张大脸还要不要的? 成年人才知道取舍,如程伯献这样的少年郎,天大地大,自己面子最大。 既然已经在陈青兕这里丢了面子,多丢一些,少丢一些又有什么区别? 为了让保住自己的面子,程伯献选择让面子丢的更大一些。 陈青兕当然不会选择强迫程伯献叫来他的父母,这事情真捅开了,他反而不好拿捏这浑小子。 拿捏着他的把柄,才能让他听话。 “这样吧!” 陈青兕勉为其难的说道:“过往之事,无法追究。今日是我初次上任,权当你们初犯,小惩大诫。你们先去学堂,放学后来我办公署。” 程伯献、翟承休大喜过望。 程伯献顾不得自己背上、屁股上的伤,忍着痛,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直到出了百步外,程伯献才松了口气,威胁翟承休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 翟承休自然不敢多言。 陈青兕看着两毛头小子远去的身影,也有些怀念自己昔年读书时的情形。 都是过来人,陈青兕拿捏他们的心态太轻松了。 继续逛着国子监,陈青兕凭借超前的眼光,发现了不少的问题,一一记在心中。 见时间还早,陈青兕去了一趟东市,买了点东西,回到自己的办公署,找到了一篇《曹刿论战》的文章,将他翻译出来,写了两份。 到了放学的时候,程伯献、翟承休两人怯生生的在屋外推搡着,不敢入内。 “进来吧!” 陈青兕喊了一声。 两人这才慢吞吞的入内。 陈青兕将两篇《曹刿论战》的简易版递给了他们,说道:“回去将这篇文章背下来,明日一早,再来这里,背诵全文。” 翟承休毫不犹豫的上去接过文章。 程伯献却苦着脸。 陈青兕道:“不愿背也可,将家长叫来也行。” 程伯献立马认怂,小跑着将文章借过。 两人准备告退。 “等等!” 陈青兕叫住了他们,指着自己特地去东市买的活血化瘀的药膏,说道:“抹了药膏再走。” 他说着自己先一步离开了。 两人面面相觑,互望片刻,老实地脱去了衣服,为彼此涂抹药膏。 长安卢国公府。 崔老夫人快步走进了西院,眼眸中透着一丝怒意,西院侍婢下人见状纷纷退避三舍。 整个卢国公府地位最高,当属程知节,可是最不能惹的就是这位崔老夫人。 程知节从不过问家事,崔老夫人掌权四十余年,直到最近方才开始放权,那一身余威,程知节都得惧上三分。 今日崔老夫人等着孙儿上门问安见礼,却听下人来报说程伯献要念书,无暇过来问安。 这可将崔老夫人气得浑浊的老眼都要喷上了火。 程家嫡系血脉有三人,分别是程处默、程处亮、程处弼。 程处默、程处亮是程知节发妻孙氏的儿子,程处弼才是崔老夫人的亲子。 而程伯献,正是程处弼的长子。 崔老夫人平素对待三人一视同仁,对大房二房如同己出,可心底深处还是无可避免更亲自己的亲孙子。 程伯献因念书无暇问安,崔老夫人那是一千一万个不信,就自己孙子的脾性,她还能不了解? 念书? 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一定是惹了什么祸事,不敢来了。 崔老夫人并不在乎程伯献闯祸,在乎他竟敢欺骗自己,她特地不通知任何人,也不给人通报的时间,来到了三房住的西院,走向自己孙儿的院子。 这还没到院子,却见自己的儿子、儿媳在院门口徘徊。 崔老夫人奇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程处弼先是上前行礼问好,然后才道:“伯献今日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房里读书。孩儿担心他这是中邪了,在想要不要请仙长来看看。” 崔老夫人举棍便打,骂道:“哪有你这样的父亲!” 她轻手轻脚的来到近处,凝神静听,耳中隐隐约约传来“行军作战,士气为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敌士气消散,我军士气旺盛……” 崔老夫人一时间,竟不知是喜是悲,眼神不由自主的望着天。 月朗星稀…… 这年纪大了,竟然记不起来今天太阳是从何处升起的。 翌日。 程伯献、翟承休再度来到了国子监监丞办公署。 “伱先!”程伯献有些紧张,推了翟承休一把。 翟承休也不拒绝,一字不差的将陈青兕版本的《曹刿论战》背了下来。 陈青兕满意的点了点头,赞道:“很好,下次不许逃课。” 翟承休连连称是。 程伯献结结巴巴的背诵着,他明显不善于此道,全程磕磕绊绊,还会添字少字。 陈青兕并不在意,反而不住点头,只有在添字少字改变大意的时候,方才出声提示,只要不改大意,他都不予理会。 程伯献越背越顺,也将《曹刿论战》背了下来。 “很好!”陈青兕拍了拍手掌,鼓励道:“程蛮子也不蛮嘛,这不是背的很好?” 程伯献有些高兴,辩驳道:“那是他人诋毁,小人行径。” 陈青兕道:“会背不难,难的是懂其中的意思。知道这篇《曹刿论战》核心说的是什么?” “士气!”程伯献毫不犹豫的道:“大战最注重士气,想要取胜,除了鼓励己方士气,还得想法子打击敌人的士气。” “你呢?” 陈青兕望向翟承休。 翟承休道:“学生以为是细节,通过细节判断局势,作出正确决定。” “都对!”陈青兕满意道:“这篇《曹刿论战》,你们没有白背。” 程伯献轻声道:“又有什么用,左右上不得战场。” 陈青兕轻笑道:“不学,永远上不得战场,学了,未必不能。扪心自问,你们真觉得自己具备上战场的实力?” 程伯献沉默不言。 陈青兕也不在这问题上纠缠,而是问道:“你们昨日逃学,是去干什么?” 程伯献警惕的看着陈青兕。 陈青兕笑道:“说过去便过去,你不回答也可以。我只是想了解一下……” 程伯献想了想道:“读书太无聊了,跟人约了打马球。” 第143章 风雨欲来 第143章风雨欲来 陈青兕得到想知道的答案,也没有再问,让两人上学去了。 昨日在国子监闲逛,他便发现了这个问题。 国子监很大,环境清幽,亭台楼阁,花香怡人,四处都有看书读书之处,但少了一点点生气,缺少娱乐嬉戏的地方…… 学生不能不读书,却也不能只读书。 儒家中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只是随着时间的发展,以孔子、孟子、荀子等为代表的先秦原始儒学,渐渐发展成了以董仲舒、《白虎通义》为代表的两汉政治制度化和宗教化的儒学,内容受到了一定的约束。 不过这是正常的发展,政治化的儒学固然少了一些先秦儒学的包容开明,却也保留了核心,还添加了一些法家的学说,王霸之道相结合。 直到以程、朱、陆、王等为代表的新儒学开始,儒家才发生了变质。宋代新儒家融合了道教、佛教的思想文化,三教合一,加上特殊重文轻武的时代背景,书生真就成为文弱的代名词,给阉割的彻底。 讲道理,这个时期的尚武之风犹在,国子监里居然没有练习骑马射箭的地方,实在是有些奇怪。 其实这是陈青兕对于国子监这个机构了解的不够。 国子监说是国家最高学府,但唐以前面向的都是朝堂勋贵,是专门面向朝中重臣的福利,安排勋贵后人入学,便于拉拢人心入仕,另一层面还有圈养人质的目的。 故而国子监的学生并不多,也就几百人。都是勋贵之后,谁稀罕在国子监里玩耍? 李世民重视国子监,给寒门开放了晋升之路,将国子监的学子扩充到了大几千人,往上翻了十倍不止。这发展得过快,许多东西自然就来不及跟上。 陈青兕可不想庸碌的在国子监混日子,得干点事情出来。 国子监是朝廷的特殊机构,负责教育,与庙堂之事无关,想要升官,除了混日子,只能在这里干点成绩出来。 作为大唐第一学府的高材生,怎能不德智体美全方面的发展? 陈青兕习惯性的书写发展方略…… 便在陈青兕拟定国子监改革计划的时候,原本因为废王立武之后稳定了一年余的长安,再次陷入动荡。 李义府这只疯狂的李猫再一次对关陇勋贵张开了獠牙,状告门下侍中韩瑗、中书令来济与在广西的褚遂良在长安时,曾共谋反叛。 此事一出,朝野哗然。 李义府攀咬韩瑗、褚遂良这并不意外。 只要有点政治远见的朝臣都能看出来,现今这个天子并非善茬。 韩瑗一直在李治面前为褚遂良求情,褚遂良在潭州当都督也不安分,三天两头往京中来信,导致李治在今年年初再度下令,将褚遂良从潭州调往离京师极远的桂州当任都督。 足见李治铁了心要清除以长孙无忌、褚遂良为首的勋贵成员。 可来济也在其中,这便让人惊讶了。 来济跟长孙无忌、褚遂良不是一路人。 李治被任命为太子的时候,来济就是太子府的司议郎,兼崇贤馆直学士。 李治登基,来济任中书侍郎,兼弘文馆学士,也是李治为数不多可信的大臣。 现在李义府连来济一起攀咬,让人心生疑虑。 尤其是许敬宗竟也支持李义府,使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天子的意思。 李治此刻已经是乾坤独断,真是他的意思,谁都保不了来济。跟来济走得近的大臣,无不人心惶惶,只有孙处约站出来抗辩。 李治并未做决断,而是下令让许敬宗、辛茂将、袁公瑜一并审理。 此事一出,长安的庙堂又陷入紧张的气氛之中。 身处国子监的陈青兕对此是一无所知,直到源直心登门拜访,陈青兕才知道事情的经过。 源直心忧心忡忡的说道:“李猫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拉拢了许相公。” 许敬宗跟李义府不一样,许敬宗身为原秦王府巅峰十八学士之一,固然有贪财好色的毛病,但,只要钱财来得正当,女人不涉礼法,贪财好色并不是罪。故而他的官声还是不错的,被视为能臣干吏。 历史上直到他死了以后,才给人扒出了真面目。 陈青兕问了一句:“现在情况如何?” 源直心道:“很是严峻,来相公身为国相,并未受到惩处,只是等候调查。刘给事中却被下了大狱,现在情况不知。” 陈青兕听刘仁轨竟被下了大狱,不免愕然,他记不得历史上有这么一出,不过历史上李义府确实多次想要谋害刘仁轨,但都被刘仁轨躲过去了。 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改变了历史,导致刘仁轨没躲过去吧? 陈青兕胡思乱想。 源直心道:“先生深得陛下器重,不知能否在陛下面前为来相公、刘给事中美言几句?” 陈青兕苦笑:“在下连面圣的资格都没有,谈何替来相公、刘给事中美言?” 他确实是兼任弘文馆直学士的名号,但李治不召见,他一个六品小官怎么可能说见皇帝就见皇帝,那是宰相的待遇。 源直心也苦着脸道:“是某急糊涂了,胡乱投医。” 中书省官邸。 李义府浑身燥热,剑已出鞘,能够获得什么效果,就看这几日了。 同为中书侍郎的李义府、王德俭聚在了办公署。 在这紧张的时候,相比宅邸相聚,办公署才是最好的地方。 “让韦郎中联合关西之人一起去拜访长孙太尉,看他这一次会不会出手。” 韦郎中叫韦盛,出身关中韦氏一直依附长孙无忌、褚遂良,但随着关陇勋贵的没落,不少关陇士族开始明哲保身,选择投奔李义府。 户部郎中韦盛便是其一。 李义府并未将此事言明,而是让他潜伏在关陇勋贵之中。 今日亮剑,表面上是对付韩瑗、来济、褚遂良,真正的目的是剑指长孙无忌,逼迫长孙无忌动手营救韩瑗乃至于褚遂良。 王德俭躬身表示明白。 李义府道:“陈青兕那里,还没动静?” 王德俭摇头道:“暂时没有动静,最近几日,他颇有韬光养晦的感觉。下官已经让人怂恿源直心鼓动陈青兕为来济求情,就是不知他会不会寻机上书或者求见陛下……” 第144章 不见得只有两种走法 第144章不见得只有两种走法 李义府有些心烦,对于陈青兕的表现,产生了十足的危机感。 王德俭却有些不理解,都什么时候了,庙堂上最激烈的争斗,宰相级别的对抗。 现在不关注韩瑗、来济,不关注孙处约,却在乎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监丞。 这是作何道理? 王德俭很想建议李义府莫要去理会陈青兕,将目光转移到大局之上,只是摄于李义府行事的狠厉,不敢多言。 李义府看出了王德俭心中所想,却也不解释什么。 王德俭与他同为中书侍郎,论及才智,李义府自问比不过足智多谋的王德俭,他能爬到今日,王德俭功居第一。 李义府能够居于王德俭之上,除了手段更加狠辣之外,靠的便是对李治的了解。 李义府是最早跟随李治的人,比任何人都早。 在其他人都将宝压在李承乾、李泰身上的时候。 李义府因为运气,受李世民指派服侍晋王李治。 李义府最开始还不情愿,在那个时候,没人会想到最透明的晋王李小九能笑到最后。 天大的馅饼就掉在了李义府的头上,李治成为皇太子以后,一直服侍他的李义府自然水涨船高,成为太子舍人、崇贤馆直学士也是第一心腹亲信。 对于李治的脾性,李义府自问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 在世人都觉得李治懦弱的时候,李义府就已经发现自己侍奉的对象是一头伪装成猫的老虎。 看上去人畜无害,实际上最有手段不过。 李义府跟了李治多年,深知李治除了想要当一个不亚于自己父亲的皇帝外,还想为大唐压下威望日盛,严重威胁皇室权柄的关东世家。 他李义府愿意成为李治手中砍向关东世家的刀,在李治的支持下,他聚集了一群寒门子弟,有今日的地位。 李义府知道,李治并没有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他。 以上官仪为首的科举一派也是李治针对关东世家的棋子。 为了证明自己才是最好的刀,李义府多引腹心、广结朋党,成为了朝野上下人人敬畏的存在。 然而到了这一步,李义府发现自己竟然受到了李治的疏离。 这点点疏离,或许李治自己都没有发现,但作为一个无时无刻不在谄言自媚,揣摩圣心的李义府而言,却是深有体会。 李义府一开始还不明所以,直到得知李治特地将江南的陈青兕召入京师的时候,终于明白自己错在了何处,知道自己为何会受到疏离,更进一步揣测出陈青兕有可能在未来取代自己。 尤其陈青兕面圣进入国子监以后,李义府不安的感觉日盛。 已经尝试过权利滋味的李义府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李义府不甘心坐视陈青兕取代自己,哪怕是他多心,李治不是这个意思,他也不愿意去赌,但他更加不敢对陈青兕动手。 那是李治看中的人,作为一把刀,李义府知道自己可以伤害任何人,却不能误伤李治看中的人。 一把无法掌控的刀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李义府应对的办法简单,玷污陈青兕,只要陈青兕跟他一样的脏,那么陈青兕失去了一切可以利用的价值。 李义府要让李治知道,寒门不可能出圣人,最下贱卑微的寒族,为了那一点点机遇,都会不择手段。 他李义府,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传条消息出去,说来济有今日之难,是因为陈青兕,得罪了我李义府。他陈青兕得陛下器重,却无动于衷,坐看来济身陷囫囵。” 李义府脸上刮起了狸猫一样的微笑:救,僭越大忌,一个国子监的监丞,贸然干涉国事;不救,背负忘恩负义之名。 左右得利,大赢小赢而已。 宣阳坊陈邸。 “气死我了!” 浅言气呼呼的来到萧妙宸的身旁,眼圈都有些泛红。 萧妙宸这几日在陈青兕前往国子监上值的时候,都会来他们在长安的家,亲自置办一些家具,看看工人修葺的是否合心意。 这日萧妙宸整理书房的时候,见少了笔墨纸砚,便让浅言、晴空一起去东市买一些回来。 结果东西是买回来了,浅言、晴空都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晴空还好,性子冷,不太看的出来。 浅言不善隐藏性子,将喜怒挂在脸上。 “发生何事了?” 萧妙宸心中一惊,两个丫头,人生地不熟的,莫要受到了欺辱。 浅言气道:“不明是非的东西,凭什么诋毁郎君。” 原来浅言、晴空在东市买了笔墨纸砚,正准备返回的时候,听到路人在讨论此事,说陈青兕忘恩负义,来相公看错了人。 萧妙宸桃花眼微挑,眼眸中也生出丝丝怒意。 浅言道:“奴听不下去,想跟他们理论,但见晴空想要动手,怕事情闹大,将她拖了回来。” 她说着,还埋怨的看了晴空一眼。 晴空撇过头,不予理会。 萧妙宸心念电转,轻笑道:“宵小行径,不予理会便好。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你们路过便听到了?分明是有人故意让你们听到。想要通过言论,来逼迫郎君干一些事情。” 萧妙宸本想将此事瞒下,免得给陈青兕增加负担。 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免得形成信息上的偏差。 陈青兕在用膳的时候听萧妙宸说到此事,并未立刻回应,下意识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方才道:“为夫就觉得源直心莫名来寻自己有些奇怪,现在看来,有人想让为夫这个六品小官强行为来相公求情。这也太看得起我了……” 萧妙宸道:“就怕三人成虎,这种事情他人说多了,也就渐渐成了事实。就好像郎君只要一句话,便能就来相公救出来一样。郎君来京不过几月,怎得就位于风口浪尖上了?到底是谁?这般处心积虑的针对郎君?” 陈青兕哂然笑道:“不招人忌是庸才,为夫这一进京,李猫就派人上门,说明什么?人早在棋局中了……” 萧妙宸神情复杂道:“郎君认为是他?” “十之八九!” 萧妙宸有些怀念在青溪县的日子了,俏脸略带愁容。 陈青兕却道:“夫人不必过于担忧,路有两条,却不见得只有两种走法。” 第145章 戒尺 第145章戒尺 身在棋局之中,首先沉得住气。 陈青兕的吃完了饭,完全没有将庙堂上的情况当成一回事,继续夜读练刀,然后跟自己的娇妻美婢,探讨生命真谛。 白日早出晚归,往来于江南道邸与国子监之间。 任由外边如何风声鹤唳,他自岿然不动。 国子监国子学甲子班。 国子直讲栾玉明正在上方滔滔不绝的讲课,唾沫横飞。 下方诸多贵胄手里捧着书,却各自干着自己的私事,只有少数人听着课。 国子学只招收三品大员的后人。 唐朝的官职历朝历代都有所不同,在这个时代的官僚体系中,大臣只要是加上了“同中书门下”的称号,不管品级高低,都能够被称之为宰相。 而且在庙堂之上的常设官职中,最高品级的官职就是三品,三品以上的官职都属于虚职,一般只有大臣去世之后才能够获得。唯二的例外就是长孙无忌、李绩这样的开国三朝元老,长孙无忌是太尉,李绩是司空。 故而三品官职也就成了这个时代最大的实权官职。 国子学里的学生两代内最低都是刺史级别的大吏,有些特殊的如程伯献这样祖上利用从龙之功的勋贵,一旦入仕至少都是七品官。 栾玉明四十余岁,混了半辈子,任国子直讲,亦不过是七品。 国子学里的生员年纪小的还好,还知道些尊师重道,但甲子班的生员都是十七八岁,随时都会步入庙堂的公子哥。 面对国子博士还能正经一点,面对栾玉明这类直讲,几乎就是上面在讲,下面自由活动,各干各的,互不干涉,没有发出噪音,已经是最大的尊重。 栾玉明早已习惯这种情况,唯独一人让他感觉到不适。 程伯献! 作为国子学里最大的毒瘤,此刻正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时不时鼻子抽搐,发出猪叫一样的打呼声。 每每呼声响起,课堂里都会传来阵阵嗤笑。 栾玉明讲课的声音也会因此而断,心中既恼也无奈,更多的是古怪。 程伯献作为国子学里公认的朽木,打架逃课甚至逃学无所不来,曾经还在气急之下跟一位助教动了手。 最终崔老夫人压着程伯献登门道歉了结了事情。 此事过后,就没有多少人愿意管程伯献了。 程伯献也受了点教训,尽管行为依旧如故,却也不在上课时打扰他人。往常他困了,直接翘课随处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睡觉,这几天也不知为何,那么老实不逃课了。 可相比不逃课,栾玉明更加希望程伯献到外边去睡。 栾玉明讲完了书中的内容,让生员们写字,自己坐在一旁看书,忽然察觉一人影出现在了学堂外,定睛一瞧,却是国子监监丞陈青兕。 栾玉明身为教书先生,对于能够写出《三字经》的年轻大儒,很是敬重,起身上前作揖。 陈青兕相对回礼,目光却落在了正在呼呼大睡的程伯献身上,道:“课堂睡觉,栾直讲,某先去收拾收拾他!” 说着对着程伯献走了过去。 栾玉明这才发现陈青兕手中拿着一根特地修理过的竹条。 栾玉明一下子竟没反应过来。 收拾? 是字面意思上的收拾? 周边生员听得陈青兕这般生猛的话语,皆露出了兴奋看戏的表情。 程伯献平时大大咧咧的,特讲义气,人缘不错,在他后方的同窗扯了一下程伯献坐垫上的席子。 这个时期都是跪坐,学生的座位是一张席子,席子上面放着案几还有坐垫。 程伯献身子一歪,惊醒过来。 朦胧间看见陈青兕向自己走来,搞不清情况,叫了一声:“妈耶!”向后跳了一步,好像见到恶鬼一样。 陈青兕用手上的竹条敲着手心,说道:“行啊,不逃课,改睡觉了?” 程伯献瞬间清醒,左右看了一眼,似乎想要逃,却发现无路可逃,手足无措:“陈先生,误会,误会。” 原本看戏的生员瞬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什么情况? 国子监程蛮子,怎么成了绵羊? 陈青兕青着脸道:“课堂睡觉,戒尺五下。” 程伯献瞬间一手搭着后背,一手挡着屁股道:“这是什么规矩?” 陈青兕道:“本监丞定的规矩!”他一抖手上戒尺,喝道:“手拿出来!” 程伯献已经恢复的脊背屁股莫名的隐隐作痛,看了一眼四周,将心一横,猛然…… 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了自己的手,心头默念:“尊师重道,尊师重道。与其大庭广众被揍,不如尊师重道。” 现在周边生员目瞪口呆之际,陈青兕手中戒尺猛然麾下。 “呜嗷……” 陈青兕之前就觉得程伯献痛叫声有些像哈士奇,不过当时在交手中没有注意,这一次却听清楚了。 他绷着脸,忍住了笑意。 程伯献见陈青兕严肃的盯着自己,战战兢兢地伸出了手,但很快就缩了回去,换了另外一只手。 陈青兕毫不客气的打了五下,又重又狠。程伯献疼得脸都揪在了一起,双手耷拉着跟打摆子一样抖动。 国子学甲子班寂静无声。 连栾玉明也惊恐的看着,不住吞着唾沫。 “还敢不敢违反课堂纪律?” “不敢了,不敢了!”程伯献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心中叫苦不迭。 “回头来我办公署!” 陈青兕留下这句话,将手中的竹条递给栾玉明道:“栾直讲,这是我亲自做的,我称呼他为戒尺。取惩戒、尺度之意,没有规矩,难成方圆,生员若有违规,身为先生,理当施以惩戒。若有人不依,可告我知道,我亲自惩处。” 栾玉明木讷的接过。 陈青兕说着便作揖走了。 甲子班依旧寂静无声。 栾玉明半晌才反应过来,说了一声:“继续书写!” 一瞬间,就听翻书书写之声。 栾玉明将手中戒尺轻轻放在案几上,清脆的声音,竟让一个个向来肆无忌惮的学生不敢抬头。 陈青兕回到办公署,又写了一篇陈青兕版本的《曹刿论战》,吹着上面的墨迹,心想:不知那个混世魔王会有什么反应。 到了放学的时候,程伯献拉着翟承休,委屈巴巴的来到了办公署。 陈青兕一脸肃穆道:“你是惯犯,惩罚比常人重一些,明天再背《曹刿论战》与我听。背不出来,休怪我重罚。” 第146章 国子监改革提议 第146章国子监改革提议 “看到他们的车轮的痕迹混乱,旗帜倒下了,下令追击他……” 程伯献紧绷着脸,再一次背出了《曹刿论战》,相比上一次背的磕磕绊绊,这一次明显熟练了许多。 毕竟背过一次,记忆中有了一定的印象,再次回顾,自然容易许多。 “知道这篇《曹刿论战》核心说的是什么?” 很意外,陈青兕问出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程伯献想了想道:“士气?” 这是他最开始的答案。 陈青兕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呢?” 程伯献道:“细节?” 这是当时翟承休的答案, 陈青兕继续颔首,说道:“继续想想?” 程伯献细细思考了片刻,突然惊喜道:“是赏罚分明。” 陈青兕鼓起了掌,笑道:“不错,士气是取胜的缘由,细节则决定是否能够战果。但赏罚分明才是论战的核心,是因为鲁国国君取信于军民,才有打这一战的资格。若非如此,以齐之强,鲁之弱,哪有取胜的希望?任何事情,都是如此,有基础,才有未来。” 程伯献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复杂。 陈青兕继续道:“你的出身,注定不可能让你们从小卒开始,如你们先祖一样,在生死历练中成长。” 程伯献抿着唇,有些倔强。 陈青兕笑道:“《曹刿论战》这篇文章,伱读了几遍?” 程伯献道:“不知道。” 他哪里会去记,只是一遍一遍的读,一遍遍的背,免得受罚。 陈青兕继续道:“也就两个半夜吧?我可不信,你平时会拿出来读。” 程伯献尴尬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陈青兕道:“两个半夜,至多六个时辰。六个时辰,靠着自己就能读懂一篇文章。你看,也不是很难。” 程伯献怔了怔,道:“天下文章,何止千万……” 陈青兕错愕道:“你是准备考状元?真要做这美梦,那我反要劝你,将时间用在有意义的事情上。比如多打几场马球……” 程伯献听着这赤裸裸的鄙视,不服道:“如果早些遇到先生,还是有可能的。” 陈青兕笑道:“这话我爱听!”他顿了顿,说道:“在课堂上左右是浪费时间,不如跟着先生学学。就跟你练功一样,一开始生涩,多练几次自然好了。” 程伯献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作揖离开。 陈青兕拿着自己制定的改革方略,找到了令狐德棻。 这刚刚入内,令狐德棻忍不住笑道:“陈监丞果然了得,程蛮子都让你拿捏了。戒尺,此物寓意确实极好。” 陈青兕将自己的改革方略献上,道:“下官来国子监多日,有许多看法。也不知对不对,还望令狐监正指点一二!” 有程伯献的事情打底,令狐德棻对陈青兕的手段能力也有一定了解,接过改革方略细看。 方略细数国子监存在的不足之处,改革的核心主要聚集在两个方面:其一、加强武课,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其二、对于招收生员的管理规划。 国子监的生员一部分是官宦子弟,一部分是庶民生徒。 官宦子弟管理的到位,可庶民生徒的选择就有些乱,没有统一的标准,很多时候都是地方县令一言而决,很容易就存在内幕操控。 这种内幕操控是没有办法杜绝的,但可以将地方州县的文教水平是与官员的政绩直接挂钩。 陈青兕采用考核的方式,筛选生员甚至于淘汰不良生员。 也就意味着地方官员如果靠着手中关系将不合格的生员送到国子监,会直接影响到他的政绩,虽说不能完全杜绝内幕,却也能够限制这种情况。 令狐德棻看的很是认真,有不懂的地方,还会细心问询。 令狐德棻是当代的文儒领袖,他的学问是毋庸置疑的,对于大唐的文化传承发展,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但身为国子监正,令狐德棻并不合格。他更适合教书育人做文章,而不是当国子监正。 他当任监正多年,并未推动国子监的发展。 国子监前进的脚步止步于李世民扩建国子监之时,十数年来都守着规矩。 令狐德棻看着手中的改革方略,听着陈青兕的解释,不住颔首认同。 他虽不懂改革,却也分得清好坏,兼之陈青兕改革方略写得清晰,描述又到位,深入浅出,很容易理解。 令狐德棻是谦诚君子,忠厚长者,感慨道:“陈监丞的提议极好,对于生员的规划,这个需得朝廷同意。某这就上书天子,请他定夺。至于加强武课,某也觉得很有必要。京中现在的风气,老夫也不喜欢。可以做主调拨一些公廨钱,增加武课。” 公廨钱就是后世经费的意思。 令狐德棻口中的风气,指的是乘轿现象。 唐朝尚武,立国之初,文人武将出行多骑马。随着贞观二十年发展,贵族兴起了乘轿的风气。 他们将马车装饰的极为华丽,将此视为身份的象征,出入都坐着轿子。 令狐德棻最看不上这种无用的跟风之气。 陈青兕本以为令狐德棻上了年纪,思想顽固,自己得花费好一番心思才能说动他,却不想这般容易,赶忙道谢。 令狐德棻却开怀笑道:“老夫一直都觉得国子监需要整改,奈何能力不足,不敢妄动。只能萧规曹随,陈监丞以后有什么想法,大可直接与老夫商议。” 陈青兕躬身作揖。 陈青兕得到令狐德棻的支持,在国子监的宿舍、学堂之间,选择了一块空地,修葺操场,然后又挑了两处地方,修建靶场与马场。 消息传开,国子监上下生员,无不欢欣鼓舞,暗暗期待。 但真正造成影响的还是国子监招收生员的改革规划。 这将生员的成绩与地方官员的政绩挂钩,牵扯极大。至少负责升迁的吏部,掌管户籍的户部都得牵扯进来,无可避免的会带到庙堂讨论。 但陈青兕更清楚,自己的提议一定会得到李治的支持。 因为最大的受益者是寒门,附合李治抬寒门对抗关东士族的大方略。 就在陈青兕提出改革的第三日,陈青兕不出意外的得到了李治的召见。 第147章 满脸的问号 第147章满脸的问号 陈青兕挂着弘文馆直学士的身份,这一次进宫就简单了许多。 没有多余的查问,陈青兕在间隔十余日后,再次见到了大唐天子李治。 李治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真就如一只绵羊一样。 若不是陈青兕熟知那段历史,真就会给他这副模样给蒙骗了。 “见过陛下!” 李治亲和的笑道:“一旁入座。” 等陈青兕入座以后,方才道:“朕召见你来,是对你提出正对国子监的改制很有兴趣。朕发现,你的建议中有些事情点到为止,似乎有所保留,却不知为何。” 陈青兕道:“回禀陛下,并非臣藏着掖着,是实际情况并不允许。” 李治问道:“这是为何?” 陈青兕对于国子监的改革,对于庶族有大利,让李治看到了一条新的方向。 总之路得一步步走,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蛋。 陈青兕当然知道穷不能穷教育的道理,只是这个时代并不适用。 这是他当前最关心的事情之一。 李治想到了前年的科举,摇头道:“相对公允的环境?又谈何容易?” 本来庶族寒门因教育资源问题,对标五姓士族就远远不及,五姓士族又有足够的政治资源,他们可以通过行卷,投谒举荐等方式取得先机,从而霸占绝大多数的名额,以此压榨庶族的晋升空间。 陈青兕心中松了口气,终于说到关键点了。 “考核!”陈青兕道:“真才实学看的不是出身,不是名望而是成绩,通过一次次公允的考核,以成绩来定高下。” 李治飒然一笑道:“说得在理,事在人为……” 陈青兕道:“先皇有先见之明,扩建国子监,招揽天下英才,让天下寒门有机会入国子监接受名师指点,成为栋梁之材。只是将生员的选择职权下放,让地方县令、县丞来选,本就不太适宜。县令、县丞忙于县衙事务,哪里能够分心他顾?” 李治一脸感叹:“朕也想如陈爱卿设想的那样,在天下三百六十州府,一千五百余县都开办县学、州学,奈何有心无力。我大唐立于万国之巅,万众瞩目,哪能有片刻懈怠?便如西突厥,朝只是小胜而归,他们便宣扬自己大胜。若不给他们教训,西域诸国真以为我大唐无力护卫西域安定。” 陈青兕对此也是无言以对,也不知西突厥可汗的真实想法。 李治忙问:“怎么做到的?” 尤其是现在士族逐渐重视科举,开始派族中精英参加科举。 结果状元派系受到针对,庶族派也让李义府弄臭了,都受到了不小的阻碍。 陈青兕继续道:“臣能够想到最合适办法是在各地修建县学、州学,让天下人都能感沐浴陛下恩典,依靠成绩来定资格。可大唐百废待兴,很多事情都需要处理,无法做到如此规模的改变。故退求其次。先将生员的成绩与官员的政绩结合,以此鼓励乡县推行文教,为朝廷选择优秀人才。” 陈青兕道:“临时出卷,由专人当众考核。将试卷糊名,让人不知试卷是何人所作,总有办法应对。” 他望向陈青兕的目光中也带着几分赞许,身为一国之君,他擅长画大饼,也会有人给他画大饼。 “不能,却可以通过政策方略做到公允。” 也许这个时期的大唐,在周边诸国眼中,能抗住不灭,就是大胜吧。 但他画的饼是饼,给他画的饼却是空谈。 李治当然明白,也不点明。 李治为了对付五姓士族扶持了上官仪为首的状元派系与李义府为首的庶族派。 李治质问道:“考核真就能做到公允?” 针对关东士族,李治做了很多手准备,既有长远的,也有眼前的,但效果都不明显。 李治心下了然:“陈爱卿确实顾虑的周全!” 程知节这一战确实没打好,但也凭借苏定方超神的发挥击溃了两万西突厥的骑兵队,斩获颇丰,打得西突厥阿史那贺鲁惊惧远遁。 他只是皇帝,不是言出法随的神,没办法控制天下人都如圣人一样。只能自己以身作则,提倡廉洁。 “不说这些!”李治摆了摆手,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陈青兕问道:“爱卿出身贫寒,应该最能体会庶族寒士之苦。朕观你改革之法,大利庶族寒士,可是有心为天下寒士开路?” 也导致了程知节的西征大军回师不足两月,苏定方再次西征。 陈青兕知道苏定方此次西征的战果,这位华夏历史上外战战功最辉煌的大将将会大放异彩,将大唐的疆域扩张到咸海附近。 陈青兕原本跪坐在席子上,听李治这么说,赶忙起身作揖道:“臣惶恐,未敢有此心。只是臣受过此类苦楚,深知寒士百姓不易。不敢奢求其他,只想创造一个相对公允的环境,谋一条生路。” 结果没给打死的西突厥阿史那贺鲁,见唐军退了,就跟喝了三斤美酒飘的一塌糊涂,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在西域耀武扬威。 陈青兕这种能够考虑国情行为,在李治看来确实有心了。 李治听着陈青兕的答案,豁然起身。 陈青兕并不懂印刷术、造纸术,能做的就是尽量提高百姓的识字率,让他们接触到知识,推动由量变到质变这一过程。 陈青兕说的是国子监,但李治已经将之联想到了科举。 水至清则无鱼,身为皇帝,只要不过分,李治对于一些无伤大雅的敛财行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陈青兕当然不会说,进入国子监便有机会攀龙附凤。那些家里有些权势地位金钱的庶族会以各种手段获取名额。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他是皇帝,只信自己一定能够做到,而不是事在人为。 他继续道:“那以爱卿之见如何在国子监中创造相对公允的环境……” 换作任何时代这都是唐军的一场胜利。 陈青兕道:“任重道远,但总归事在人为。” 这对县令、县丞是一大考验,很婉转的表示县务繁忙。 印刷术跟造纸术还未到位,书本的价格注定全面推行教育任重道远。 “哈哈!” 李治昂首笑道:“爱卿真乃福星也……” 陈青兕一脸茫然不解,俊朗的脸上满是问号。 第148章 棋子尚有价值 第148章棋子尚有价值 陈青兕这副模样自然是装的,官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僭越。 不是你干的事情,你抢着去干。 哪怕你干的再好,也不会有好的下场。 李治当前最重视的问题便是打破士族针对科举的封锁,只是一时不得其法。 门阀士族教育资源好,他们派出的精英,无不是才学拔尖之士,庶族寒门先天不足,能够胜过他们的寥寥可数。偶尔几个才略出众的,也会因为人脉关系不足,在排列名次上吃大亏。 历史上李治后来真想出了殿试这一招,通过自己面试,自己钦点人才,破了局。结果后世将这功劳硬塞给了武则天…… 很明显,现在的李治并没有想到这招。 陈青兕这针对国子监的贵族与庶族混杂的情况想出了方法,完全是可以套用在科举上的。 李治见陈青兕一脸不解,问道:“爱卿,你说此法可否用在科举之上?” 陈青兕反应是极快了,赶忙道:“科举乃国之大事,臣不敢多言。” 李治到了这一步,哪会放过陈青兕,说道:“朕赦你无罪。” 陈青兕并没有回答,而是沉吟片刻,说道:“可行。” 李治来回走了两步,然后才坐下说道:“朕也觉得可行,只是恐有人说闲话。” 陈青兕道:“天子亲自于殿前为国选才,足见陛下求才若渴之心,谁敢说闲话。” 李治又细问了几个关键问题。 陈青兕都一一作答。 李治满意了点了点头,心中拿定了主意,道:“朕加封爱卿为考功员外郎,全权负责来年科举,可有信心胜任?顶得住压力改制?” 陈青兕一听还有这意外之喜,没有任何犹豫,说道:“臣为大唐,为陛下,无所畏惧。” “好!”李治握了握拳,心中解郁一扫而空,目光炽热。 朕为天子,焉能受制于人? 两人又针对科举之事,做了商讨。 陈青兕全程都未说及来济的事情,也没有为来济求情。 直到时近黄昏,李治反到提起了来济,问道:“爱卿可听说了来相公与韩瑗、褚遂良早年勾结谋叛一事?” 陈青兕道:“臣听说了。” 李治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陈青兕一本正经的说道:“臣不曾想过,此事真伪,陛下已经派人去调查,以陛下之贤,自会弄清是非曲直。” 李治一副了然的表情,焉能不知面前的这位入仕不过两年的臣子,就是一个官场老滑头,对事对人,一言一行,极有分寸。 李治道:“朕想知爱卿自己的看法。” 陈青兕作揖道:“臣与来相公不熟,有幸得青溪县庄老先生器重,与之攀上关系。以臣对来相公初步了解,相公为人方正,非谋叛之人。” 李治并不答话,点了点头,挥手屏退了陈青兕。 手指在案几上不住的敲打,李治从案几上取过一份由许敬宗、辛茂将、袁公瑜联名上书的奏疏,内容正是对来济、韩瑗、褚遂良的调查结果。 结果毫无疑问,谋叛罪成立。 这结果并不意外。 李治作为最后主导一切的黑手,这是他要的结果,下面的人都只是揣摩圣意而行。 别说是来济、韩瑗,就算是褚遂良谋叛,李治都不相信。 连长孙无忌都没有谋叛的资本,褚遂良哪有那个资格。 之所以谋叛成立,那是因为他这个皇帝需要。 左右都是诬告,多加一个来济并不会影响结果。 至于多出来济,李治一开始确实有些意外,却也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来济是他提拔的不假,废王立武的时候,来济却没有支持他,反而一本正经的说道:“王者立后,以承宗庙、母天下,宜择礼义名家、幽闲令淑者,副四海之望,称神只之意。”后来更是抬出了汉成帝的例子,说汉成帝以婢为后,导致皇统中微,其祸如此。 赤裸裸的指责武媚身份低微,不够资格当皇后。 李治现在让武皇后添的非常舒服,这样一个善解人意,又没有娘家背景,不用担心外戚问题的皇后,哪里去找? 李治对于武皇后的表现非常满意,对来济反武,也有小小的不喜,只是没有到厌恶的地步。 李义府此番算计来济。 李治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左右都是不喜之人,没了便没了。 身为皇帝,他并不缺棋子。 只是……现在情况有些不同。 陈青兕的表现再一次,让这个大唐天子刮目相看。 之前是看中他的才华,将他安排进入国子监,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毕竟在李治看来,陈青兕固然有才,终归年轻,缺乏庙堂争斗经验。 相比庙堂上的钩心斗角,负责教化的国子监独立在外,能够避开诸多明争暗斗,还能很好的累积官声。 今日却发现陈青兕年少老成,天生就是当官的料子,足以肩负重担,表现出来的干略也远胜自己预期。其能其才无须打磨,可以直接使用。 不过…… 李治并没有过多犹豫,取过案几上的红笔,写下了自己的朱笔御批。 “韩瑗、褚遂良罪成。来济仍存疑点,不可令有功之臣寒心,继续调查。” 这继续调查无疑就是出面担保。 陈青兕最大的问题就是出身太低,没有任何倚仗。 既然决定重用陈青兕,以他的名望吸引庶族寒门,就需要有人为他护航,弥补自身的不足。 来济是最好的选择。 李治不会舍弃任何有用的棋子。 被驳回的奏疏第一时间就传到了许敬宗、辛茂将、袁公瑜的手中。 许敬宗是何等机警之人,在察觉李治心思改变之后,完全不考虑原因,开始为来济洗去污点。 辛茂将以许敬宗马首是瞻。 而袁公瑜不敢有任何不从,只是默认许敬宗、辛茂将行径之后,第一时间寻到了李义府,将情况告之。 李义府脸上的笑容略微僵硬,他之前试探过李治的态度,李治并不在乎来济,低声道:“为何会这样?” 他不等袁公瑜回答,已经反应了过来:“是他!” 李义府一直派人盯着陈青兕的动向,就想看陈青兕会不会僭越,结果对方一直在国子监勤勤恳恳的工作,直至今日,被动入宫。 第149章 即将到来的考验 第149章即将到来的考验 被动入宫! 李义府脸上的笑容不再,到了这里,他岂能不知陈青兕的打算。 陈青兕这是耐着性子创造机会,用国子监改制吸引天子的注意,从而获取了进宫面圣的机会,然后用自己的法子,在不僭越的情况下,为来济说情。 他用了自己的法子绕开了陷阱救了来济。 “混蛋!” 李义府忍不住骂了一声。 袁公瑜很少见李义府失态,惊得赶忙低头。 李义府很快就恢复过来,说笑就笑:“这是陛下的意思,我等身为臣子,自然尊崇。” 袁公瑜说了一声“是”。 李义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说道:“刘仁轨现在怎么样了?” 袁公瑜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说道:“刘仁轨此人不易对付,他现在正在大理寺牢狱之中,软硬不吃。我们又不能真的下狠手,有些难办。” “难办也得办!”李义府道:“跑了来济,刘仁轨再让他跑了,我李义府还有什么颜面,在这庙堂之上?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威胁也好,逼迫也罢想办法逼他自尽。” 刘仁轨是给事中,居门下省之要职,掌侍从规谏,百司奏章,得驳正其违失,事权甚重。 李义府自然不敢如逼死毕正义那般,直接弄死刘仁轨。 但刘仁轨自尽,那就另说了。 袁公瑜道:“属下明白了。” 李义府看着袁公瑜远去的身影,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陈青兕! 让李义府叨念的陈青兕,打了一个喷嚏,然后继续心急火燎的找到了自家夫人准备搬家。 萧妙宸一脸不解,说道:“郎君为何如此着急?” 依照他们的原定计划,一个月后才搬去宣阳坊的陈邸。 萧妙宸也没有急着赶工,而是根据自己的心意想法,认真装修着属于他们的家。 现在着急忙慌的搬入,会打乱她的装修计划。 陈青兕眼中有着喜悦,言语间也透着几分无奈,说道:“现在搬家,可以免去一大堆的麻烦。真如原定计划那样,一个月后搬家。搬家之日,送礼道贺乔迁之喜的人,能够将宣阳坊给塞满了。” 陈青兕这真不是危言耸听。 唐朝的科举制度处于一个发展兴盛的状态。 因为天子对科举的重视,导致了原本不受重视的科举现在成了香饽饽。不只是庶族寒门的看重进士身份,连官宦子弟,士族俊才都盯着为数不多的进士名额。 觊觎的人多,可科举制度自身的发展速度没有跟上,就给人有机可乘的机会。 宋明清时期,科举大于天。 谁敢舞弊? 但唐朝就行。 因而从制度上促使了士子投牒自举,也允许权贵向主考官推荐优秀人才。因而很多考生便把自己以往得意作品优选汇成长卷,投献给达官显贵或文坛名人以求得他们赏识,以提高自身知名度和及第机会,是为投卷,也叫投谒。 甚至于科举还没有开考,状元榜眼探花的名次都定下来了。 大名鼎鼎的诗佛王维,就是得到岐王和睿宗九公主的推荐,在开元十九年以状元及第。 不否认王维的才华,但他的状元就是内定的。 陈青兕已经可以想象,李治命他负责来年科举的消息传开,走后门想要推荐自己亲朋子侄的人,会是什么情形。 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搬家,那礼物想拒绝都不能。 绝对坏事。 见萧妙宸一脸讶然,陈青兕轻声将李治的安排细说。 萧妙宸惊讶的合不拢嘴,她知自己郎君有本事,却想不到这才多久,就又升官了?还成了来年主掌贡举考试的主考官? 陈青兕握住自己夫人的双手,看着她的美眸沉声道:“未来一年,是对为夫的考验,也是对夫人的考验,千万把持住了。” 现在的科举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制度,而是负责执掌科考的官员身份地位太低。 宋明清时候的主考官是天大的荣耀,非一二大员不能当任,都是一跺脚能够让朝堂抖三抖的人物。 谁能威胁到他们? 而现在呢? 负责贡举的考功员外郎,隶属于吏部,从六品的官员。 在长安这一板砖都能砸倒一片皇亲国戚的地方,一个从六品绿豆大的小官。面对各方皇亲贵胄,达官贵人权势威压,有几个能坚持底线? 明年陈青兕必然会建议李治提高负责科举官员的地位,至少也得安排侍郎级别的官员主事,方能抵挡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今年还是算了。 终究得利的是他本人。 萧妙宸感受着手上的温度,依偎上去道:“妾身不会让郎君失望的。” 在陈青兕搬家的当日,来济已经洗脱了嫌疑。 本来什么谋叛都是诬告,属于欲加之罪,洗白也就是走一个流程。 为了补偿来济,李治还特别下旨将他的银青光禄大夫提升为金紫光禄大夫。 现在来济的官职加起来是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兼太子詹事,金紫光禄大夫,南阳县侯可谓因祸得福。 至于与之陷入同一事件的韩瑗、褚遂良也得到了相对应的判罚,韩瑗降授为振州刺史,去岭南养老。至于褚遂良就更惨了,刚刚抵达广西桂州的他,又一脚给踹到了爱州,大唐最南方。 得到这消息的陈青兕也松了口气。 帮助来济,就是帮助他自己。 对于自己的情况,陈青兕再了解不过了,名望过于虚高,实权又太低,在京城这吃人之地,手上没有一个可用之人,政治场上也没有盟友,也亏得他人设立的好,没有干违法犯忌之事,不然早给弹劾的千疮百孔。 便如来济、韩瑗、褚遂良被诬告谋反一事,陈青兕还是从浅言口中得知的。 学堂里没有人提这件事,也没有庙堂上的熟人给他说。 消息来源积极匮乏。 这次还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万一真有什么紧急情况,就陈青兕现在的人脉关系网,匮乏的庙堂消息来源,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陈青兕现在根本没有资格组建自己的势力,选择一个适合的党派加入是最快最好的方式。 至于为何不选择孙处约或者许圉师。 陈青兕自有盘算。 第150章 来济到访 第150章来济到访 无声无息间,陈青兕搬离了江南道邸,住进了宣阳坊的陈邸。 萧妙宸很有主母手段,陈邸修缮,比陈青兕预料的更好。 最关键的卧室、书房、厅堂都是先一步整理好的,只剩下庭院、池塘等地,并不影响入住。 萧妙宸还特地寻了万年县县令,通过介绍,雇佣了两名家世清白的丫鬟跟仆役,维持宅邸的杂物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 很快陈邸迎来了第一位客人,当朝中书令来济。 “来相公!” 陈青兕作揖相迎,对于来济的到来,并不意外。自己将他捞了出来,若无任何表示,不通半点人情世故,也当不上这个宰相。 宰相统领百官,只有能力可不够。 面对来济的热情回礼,陈青兕将来济请入厅堂。 两人宾主入座。 这种毫无实据,如疯狗一样的攀咬,对付来济这种方正直臣最是有效。 之所以会出现李义府这种佞臣,只是因为年纪轻,迫切的想要除去长孙无忌专权。 陈青兕最缺的就是这个,也是他选择救来济的缘由。 经过此事,他不再奢望跟李治来一段君臣佳话。但身为国相,该干的事情还得干。怕那最后下场真如韩瑗、褚遂良一般,至少能无愧于心。 如果来济遇到的是李世民这样的皇帝,他可以过得很滋润。 身为过来人,陈青兕最有发言权。 来济早有跟李义府掀桌子的打算,只是想不到李义府竟强行告他谋反,将他跟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韩瑗、褚遂良联系在一起。 只有来济能够在短时间内弥补他最大的弱点。 陈青兕一不小心将心里话想出来了,忙端正神色。 来济却给触动了神经,更带着几分沮丧,说道:“不说这些,老夫年未半百,位极人臣,此身已足。未来之事,顺其自然。” 陈青兕对于李治的手段也有新的认识。 来济终于明白,自己在李治这位天子心中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来济也打起精神,道:“小友为老夫说情,再一次得罪了李猫。此人懂得察言观色,现今小友深得陛下器重,短时间内他不敢奈何小友。只是长安不比别地,随时都有变故发生。多一位朋友,就多一份机遇少一分危险。老夫在长安有些人脉,可以为小友引荐。” 来济就道明了来意:“此番前来,一为祝贺小友乔迁之喜,二是谢小友营救之恩。若非小友仗义出言,老夫只怕逃不过此难。” 力所能及之内,为朝廷培养扶持几个栋梁之才,于国家于己都有好处。 来济见陈青兕答应的如此利索,带着沮丧的神情恢复了些许精神。 然后在第二日,李治下达由陈青兕负责来年科举的命令。 陈青兕也正式结识了庙堂上的六部成员,刘道祥、窦德元、乐彦玮、陆敦信、戴至德、上官仪等人,一个个的都随着来济的引荐相互结识。 感激、唏嘘,还有一些复杂的情绪。 李治的任命并没有立刻下达,陈青兕甚至怀疑李治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别说韩瑗、褚遂良,就算是长孙无忌一样能轻易拉下马。 不过那时候,陈青兕相信自己已经有了一定的地位实力,不需要来济的庇佑。指不定还能吸纳他的党羽…… 陈青兕听出了来济话语中有着几分沮丧,说道:“此番是李义府过于阴狠,胡乱攀咬。相公乃正直君子,方才落于下风。这种攀咬,可一不可二。堂堂正正对之,就凭李义府如何是来相公的对手。” 陈青兕听着口气,也知来济因为此事,对于李治有了新的认识,转移了话题。 此次劫难对于来济的打击并非看上去输李义府一筹,而是信念的崩塌。 经过此事,却是梦醒了。 李世民的胸襟在整个华夏皇帝都是数一数二的,可现在的皇帝是李治。 “谢来相公!” 但他也没有多想,只是一如既往的对国子监例行改革,然后在来济的介绍下,结识了许多长安庙堂上的要员。 现在不动长孙无忌只是因为关陇勋贵根深蒂固,一口气连根拔取会引发庙堂动荡,还有不愿意落人口舌,说自己无情无义对亲娘舅下死手。 直到半个月后,陈青兕在来济的引荐下,有了人脉基础以后,他收到了吏部的最新任命兼任考功员外郎一职。 相比初次见面时候的宴请,来济这一次隆重许多,将他当作一号人物来引荐。 便在听天由命的时候,柳暗花明。 皇帝的权威也因此而起。 自己这些年培植的党羽,想尽办法都办不成的事情,让陈青兕这个进京不过月余的国子监监正办到了。 面对子虚乌有的诬告,来济拿不出证据证明不了自己不是韩瑗、褚遂良一伙的,就如对方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来济谋反一样,最终一切全凭李治的裁决。 在来济的心中李治是一位不亚于李世民的明君贤主,而他自身是房玄龄、魏征这样的名臣。君臣之间将会续写李世民、魏征这般千古佳话,一并名垂千古。 他嘴里说的好听,心中却不看好来济。 可这也看跟谁相比,在华夏近乎五百位皇帝中,李治足以名列前茅,当得上明君贤主的称呼。但真将他与自己的父亲李世民比,那有一说一,还不够资格。 来济的性子,早晚还会触怒李治,被贬只是时间问题。 来济最开始以为李治会作出公正的判决,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情况愈发危急。 陈青兕很爽快的接受了。 李治确实不差,是一位被低估很多的皇帝。 来济的性子过于方正,宁折不弯,还有手段,在朝堂上有一群跟随他的亲信。 真到那个时候,谁也救不了来济。 来济跟陈青兕说着庙堂之势,涉及了不少的不记载于历史的琐碎事情,让陈青兕对于自身所处的局面有了全新的认识。 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现在牢牢的掌控在李治的手上,真就是想对付谁就对付谁。 一瞬间长安哗然。 科举主考官多是临考前一年任命的,到了这个时间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巴结现任的考功员外郎。 谁都想不到这天大的重担落在入京不过数月的陈青兕肩上。 第151章 吾孙可为状元否? 第151章吾孙可为状元否? 如陈青兕预料的一样,由他负责来年科举的消息传开,各类邀约蜂拥而至。 陈青兕也见识到了这时代科举内幕的疯狂。 陈青兕不知道历史上这时期的考功员外郎是怎么顶住压力的,或者压根就没有顶住压力,依照官职权势的大小内定分配,逼着李治正对科举进一步的整改,推行了殿试。 现在的他每天都会收到京中各处士人投谒的文章、诗句,其中包括了大量以盛唐体所作的诗句。 各方邀约,能推则推,不能推便硬着头皮应付。 也亏得来济及时出面保驾护航,让情况得到了一定改善。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买来济的帐。 比如许敬宗。 这日陈青兕就收到了许敬宗的邀请。 看着手中的请帖,陈青兕几乎没有做任何考虑,道:“回去告诉许相公,下官一定准时拜访。” 他依约来到了许敬宗的宅第。 而许敬宗是唯一一个到死都未被李治贬罚的宰相。 陈青兕知道自己敷衍谁都可以,唯独许敬宗不能敷衍。 许彦伯面露欣喜之色,文稿里的文章确实是他所作。 陈青兕如实道:“文笔有徐庾之风,用词精美华丽,可见书写之人,满腹经纶。” 前两位是李世民留下来的辅政大臣,刘仁轨是军功升上来的宰相,情况不同。 许敬宗得意捻须,这副天赐的相貌,也是他最引以为傲的特长之一。 许敬宗作为当年庙堂上的文儒领袖,谈吐有致,言语中各类词藻信口而来,学识之丰富,陈青兕望尘莫及。 这就是十八学士的真正水平? 然后捅了马蜂窝,一群人表示给许敬宗定谥号为缪。 许彦伯依言送上了自己的文稿。 纵观其一生,每每站队都恰到好处。 或许现代人不觉得如何,但将钢筋水泥全部装换成雕木红瓦,再来感受一下,意境完全不同。 “陈先生请!家祖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鉴赏文章次数多了,陈青兕在鉴赏品评文章优劣的水平大涨。 李治早年因受长孙无忌架空,对于宰相由始至终都存着一定的提防之心,很少有宰相在他手中长时间拜相,往往用了就弃,视宰相为棋子。 而许家宅第建造的却全是高楼,从外边往上眺望,一层层一栋栋的屋子连接在一起,场面极其壮观,有一种置身于现代高楼大厦一样的感觉。 陈青兕有些错愕,面前这位儒士毫无疑问就是许敬宗,可许敬宗今年六十有五,面前这位儒士,别说年过六旬,便是四十些许都不为过。 出门迎接的是一位少年郎,丰神俊秀,彬彬有礼。 许家宅第大门对着长街,无须进入坊内。 许敬宗诗文也是同一风格,却早已成大家,写不出这样的文章。 许敬宗立刻投奔风头最盛的瓦岗寨,成为李密的心腹记室。李密兵败之后投奔唐朝,毅然决然的投入李世民麾下,成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 “请!” 许敬宗道:“将你的文章送上!” 故而李治在位那么多年,除去长孙无忌、李绩、刘仁轨三人,没有一个真正拿的出手的名相。 唐朝有规定,王公及三品以上官员的宅第可以临大街,允许在坊墙上开门。 一个略显发福,红光满面的儒士走了出来。他一身青色儒士打扮,红光满面,剑眉凤眼,一举一动,儒雅非凡。 陈青兕凭借自身经验,立刻判断出许敬宗才是庙堂上最厉害的角色。 “豪奢”二字是当之无愧。 在街坊之外,看着富丽堂皇的宅第,陈青兕竟然有一瞬间目眩神驰:这也太豪华了。 是不是许彦伯亲笔而书,陈青兕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不是许敬宗代笔。 宅第内更显豪华,门扇一梁一檩均系红油飞金彩画。 就许敬宗这模样,任谁看第一眼不将他视为德高望重的大儒? 难怪李世民都忍不住赞叹:群臣之中,惟卿最贤。 许敬宗的父亲许善心死于宇文化及之手。 陈青兕并没有直接进入坊内,而是绕着街道来到了永嘉坊的西南隅。 陈青兕接过文稿细看。 陈青兕一听此言,便知面前这位少年郎是此次的主角。 “哈哈,陈先生,许某有礼了!” 关键这家伙道德跟狗屎一样,不会比李义府好。 这许家宅第论及精美,甚至超过了李治所居的皇宫。 “都说许相公养生有术,有神仙风采,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陈青兕也客气回礼,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宅第。 许敬宗将陈青兕迎入屋内,两人相互寒暄吹捧。 这位后世被称之为唐朝第一奸臣的人物,履历实在了不得。他出身高阳许氏,是隋朝秀才。隋朝那时候是没有状元的,秀才的地位比状元还高,公认的大才子。 李治欲废王皇后,立武昭仪为后。许敬宗又坚定的站在李治一边,多次劝长孙无忌促成此事。 陈青兕道:“神仪明秀,朗目疏眉,器宇轩昂诚乃恂恂公子也!” 这样一个角色,远比李义府厉害得多。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许彦伯递上来的文稿里的文章轻艳流荡,富于辞采之美,正是时下流行的徐庾体,水平极高。 前些日子,来济给陈青兕详细介绍了长安的情况庙堂的局势。 可偏偏在他身前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位能臣,直到他去世以后,所干的那些龌龊的事情才一一败露,令得世人明白,他们为之哭丧的大臣是什么货色:在许敬宗去世的时候,李治为他举哀,三日不朝,诏令文武百官到许敬宗的宅第哭丧…… 陈青兕来到这个时代已有两年余,并未疏于学习,然跟沉浸一生的文坛大儒相比,相差甚远,但他胜在见多识广,谈吐风趣,也不算完全落于下风。 “先生请!” 许敬宗避开了李承乾、李泰之争,在李治当任太子之后,却成为了太子右庶子。 一般而言,这个时代的建筑不兴高楼。 许敬宗家住永嘉坊,这里是公卿王孙的居宅,能在这里居住的非富即贵。 陈青兕这话说得一点也没有拍马屁的意思,实事求是。 许敬宗突然指着自己在一旁静坐的孙子许彦伯道:“陈先生,观吾之孙如何?” 许敬宗对于自己这位孙子极为钟爱,尤其严苛,故而年不过十八,已写的一手好文章。 许敬宗也不客气,直言道:“如此吾孙可为状元否?” 一点也不掩饰,就是如此直接。 第154章 陈先生王佐才也 第154章陈先生王佐才也 看着有些咄咄逼人的许敬宗,陈青兕并没有任何拘谨,而是很自然的笑道:“我若能做主,令孙自然当得。” 许彦伯闻言大喜过望。 凭许敬宗的权势地位,许彦伯蒙荫入仕,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许彦伯最初没有科举之心,根本看不起所谓的状元。 但许敬宗的一番话却改变了他的态度。 许敬宗政治嗅觉超凡,从李治对待人才的态度上分析出了一点规律,判断出状元进士在未来数十年会越来越重要,甚至同文官入相联系在一起,至少在李治朝是这样的。 现在趁着有机会能够获得状元,先一步将之争取到手,免得以后徒生波折。 若让陈青兕听得此话,只怕会对许敬宗竖起一个大拇指,这份见识,无怪会成为李治朝唯一的常青树。 历史上随着科举制度逐渐形成,渐渐就形成了进士、明经和进士出身的人,才有资格担任宰相这不成文的规矩。极少个别非进士出身的宰相,甚至会受到鄙夷耻笑。 这话他人说来并不合适。 “这倒不假!”陈青兕道:“如果许相公能够提前从陛下手中确定考核范围,在下倒是能够确定考题。依照新的规定,陛下定好科考范围,于春闱当日一早命人送达考场。再由主考官从中选定考题。” 人生七十古来稀。 许敬宗眼中没有愤怒,而是忌惮,道:“那考题是陈先生定的吧。” 许敬宗与李义府是一类人,却又有些许不同。 就算不至于混不下去,也得瞪圆着眼睛走路,天天在一群谏官的眼皮子底下生活。 宫体诗、盛唐体互不兼容,他许敬宗却能包容陈青兕,亦可向世人展现他的宰相胸襟。 不同的是许敬宗是理性的蛇,而李义府是无法无天的猫…… 许敬宗是李治最信任的臣子,李义府是李治的刀。 陈青兕作揖而去。 许敬宗双手用力鼓掌,大笑:“好,精彩。陈先生真乃奇人也!科举由你主持,老夫也就放心了……下去吧!” 许敬宗官拜侍中,门下省的一把手。门下省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之权,监察之权。 这个年纪的许敬宗,所思所想更多的不是自己,而是许氏家族的荣耀。 许敬宗今日推许彦伯,可见他对许氏家族的未来有着一定的期许。 与其为自己的子孙惹一大敌,不如结个善缘,为许家未来寻个保护伞。 许敬宗面色肃然道:“为何?” 他太年轻了。 陈青兕为皇帝李治委以重任,一年之内,动他不得。如果科举圆满完成,少说也有几年免死金牌在身。 陈青兕道:“只怕也做不到。” 陈青兕心中暗笑,科举取士在中国发展了千年,各种舞弊手段层出不穷。每一次科举都是一场战斗,为了杜绝科举舞弊,政策也不断修改补漏。不敢说天衣无缝,至少不会有明显的漏洞空子可钻。 年轻就是本钱。 “来年科举将会采取糊名制度,所有考生试卷的名字皆会用纸张糊上,阅卷之人无法得知试卷为何人所写。” 许敬宗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眼中满是赞许,认真说道:“陈先生年虽少,器质天资,王佐才也,当为显官,立盛名于世。” 哪怕许敬宗再如何了得,也不可能寻得机会。 陈青兕沉吟片刻道:“此事虽算不得机密,却也未曾对他人说过。许相公问起,在下也不好隐瞒。来年科举,将会采取新的政策,前三甲也将由陛下亲自于殿前敲定,任何人都干涉不得。” 他说着一挥手,让许彦伯下去了。 许敬宗如何看不出陈青兕在向他炫耀自己的能力? 但他当下吃的就是这一套。 得罪李义府不致命,得罪许敬宗也有回旋余地,可得罪他们两人。 甭管他保养的如何,许敬宗今年都六十五了。 但陈青兕潜力巨大,许敬宗动了提携之心。 可从许敬宗嘴里说出来,却是合情合理。 年纪…… “相公请回!” 陈青兕继续摇头:“届时会有专人负责抄卷,一切笔记记号都做无用之功。反而会有污卷的惩处……” 陈青兕这样的人,如果不一下子搞死他,终有崛起的一天。 许敬宗亲自送陈青兕出许家宅第。 当然此事谈不拢,只是另外一种情况。 因为盛唐体,许敬宗对陈青兕的印象并不好,只是他爱惜名望,身居高位,不便与之计较。 许敬宗却听出了弦外之音,挥手制止了许彦伯道:“陈先生似乎有别的意思?” 李治将大理寺交给了他们,让他们对付自己不喜欢的人, 许敬宗见陈青兕立刻领悟到了自己的意思,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陈先生年纪轻轻,得陛下器重,身负重担。老夫身为侍中,自然有义务为陛下监察先生是否当得起陛下信任。” 这就是许敬宗的弱点。 陈青兕不骄不躁,心下却是明白,自己赌对了,作揖道:“谢许相公赞,下官自当忠公体国,不负期许。” 门下省下辖官员给事中、散骑常侍、谏议大夫都有规讽过失之责。 陈青兕作揖道:“不知下官是否当得起陛下信任?” 许敬宗道:“这也简单,可通过笔记记号来定。” 陈青兕心领神会道:“许相公原在试我!” 许敬宗眯起了眼睛,说道:“如此,倒是老夫孟浪了。无妨,先生只需确保吾孙能登殿接受陛下考核便成。” 以能力而言,许敬宗更强一些,但他有着致命的弱点。 不等许敬宗说些什么,许彦伯已经上前作揖礼拜:“先生提携之恩,学生此生不忘。” 陈青兕拿捏了他的命门。 许敬宗在年轻个十、岁二十岁,他相信自己有把握压得住陈青兕,但六十五岁的他,面对二十三岁的陈青兕,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许敬宗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许家失去了自己的庇佑,不可能是陈青兕的对手。 看着那年轻的身影,许敬宗摇头轻笑:“年少有为。” 他这种人最大的长处就是识时务,懂得趋吉避凶,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生存方式。让陈青兕压了一筹,并没有半点的沮丧,反而坦然的让许彦伯多多与陈青兕亲近。 在医院用手机码了一章,再次写兄弟姐妹们祝福! 第155章 陈先生生 第155章陈先生生…… 年虽少,器质天资,王佐才也! 作为唐王朝庙堂上的文儒领袖,许敬宗的这句评价,分量极高。 在这非常时刻,许敬宗的赞许,无疑也是一种站台。 有来济、许敬宗的支持,陈青兕与许圉师的关系人尽皆知,一时间已无人敢向陈青兕施压了。 不过各种投谒的文章、诗句,依旧络绎不绝。 这是风气使然,谁也干涉不得。 当然最大的受益者还是许敬宗。 这棵庙堂常青树在得知科举细节,便知陈青兕未来不可限量,与其逞一时之能,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一个大隐患,不如卖个人情,给未来买一份保障。 除此之外许相公的宰相胸襟也为万千士人所称道。 南朝的徐庾体并不适合大气象的唐朝,盛唐体的发展趋势在陈青兕、骆宾王的影响下,受到四方文人雅士的追捧。 陈青兕一首《黄鹤楼》,让唯一不受盛唐体入侵的京畿地上下失声。 短期内甚至不敢作诗,生怕有人将之与《黄鹤楼》相比,贻笑大方。 作为京畿宫廷诗人的魁首,竟如此夸赞盛唐体的领袖。这份胸怀肚量,足以让任何人称道。 只是一句赞许,便赢了身前身后名。 至于陈青兕本人,一如既往的低调,在李治、令狐德棻的支持下,开始了针对国子监的改革。 毕竟是唐王朝第一学府,在足够的经费调拨下,靶场、马场先后竣工。 李治一口气调拨了三百匹军马给国子监。 这也体现出了唐王朝的财大气粗。 李唐起家时,骑兵不过三千,还是刘文静去求突厥代表李唐向突厥可汗当小弟才换来的。 但经过贞观、永徽朝的发展,现今天下军马六十万。 四方诸夷朝贡天朝,多以名马赠送。 经过几代繁衍,唐朝的军马质量并不亚于游牧民族。 三百军马的入监,引起了国子监上下学子的热情欢呼。 每周三次的射、御课程,成为了国子监生员最受欢迎的课程。 陈青兕还特地申请在校内组建了一支马球队,每周固定组织两场比赛,进行队内选拔,并且承诺待马球队组建完毕,将会请校外的马球队入国子监,或是直接去校外进行比赛。 长安城内坊市上下富人居多,即便是平民百姓也多是小康之家。 马球风靡长安,相比高昂的寻花问柳,缺少娱乐的百姓更加喜欢马球。 只要听得有马球比赛,必然会蜂拥而至,带来不少流量与商机。 表现优异的马球手,便如后世明星一样,受人追捧。 对此最高兴的莫过于程伯献。 程伯献酷爱马球,最大的愿望就是组建一支马球队,横扫长安诸多马球队。只是事与愿违,他们一群玩的好的亲朋早年还能聚在一起肆意快活,但随着即将及冠,或者已经及冠,都有了自己的人生,少有聚在一起的时候了。 阿史那道真这时聚集了一群突厥好友异军突起,经过训练磨合,成为了长安最出名的马球队之一,将程伯献他们踩在了脚下。 程伯献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 现在他看到了希望,大唐尚武,精于骑马射箭者,不知凡几。 国子监汇聚天下精英,从中选取优者组建的马球队,人人皆是好手,只要多做训练,在配合上下点功夫,将阿史那道真这突厥鸟人踩在脚下,完全不是问题。 这天一下课,程伯献风风火火的冲到了马场。 在他人还在为主力名额争抢的时候,程伯献凭借高超的马术与球艺,第一个入选,成为国子监的王牌球手。即将带领国子监马球队迎战鄂国公府的马球队。 鄂国公尉迟敬德于贞观十七年致仕以后,不过问庙堂之事,赋闲在家组建了一支马球队,自娱自乐。 尉迟敬德军中人脉广泛,组建的球队战斗力惊人,一度横行长安,所向无敌。 但随着尉迟敬德这些年久病缠身,无心顾及球队,儿子尉迟宝琳又是一个混球,只好寻花问柳,球队实力大不如前,空有虚名,正是可以拿捏的软柿子。 国子监的第一战,身为队长的程伯献卯足了劲,要为国子监马球队带来开门红。 程伯献的爱驹叫铁牛,是自家培育的优秀马驹,跟着程伯献一同长大,配合默契。 远远看到程伯献,铁牛先行嘶鸣。 程伯献翻身上马,趁着他人未至,先跑了两圈热身。 国子监的学生也先后到来。 程伯献远远见一人迎面而来,笑道:“魏元忠怎来的如此慢,就你这态度,还想跟我抢队正?” 魏元忠真名叫魏真宰,字元忠,因元忠二字来历不凡,以字行事。 此刻他一身劲服,额头高广,眼正鼻直,虎背熊腰,可谓潇洒倜傥,在众人的簇拥下,有着说不出的傲气。 若说程伯献是差生的代表,魏元忠则是好学生的领袖,成绩优异,先生喜欢,同窗爱戴,相貌帅气,出身宋州魏氏也不差。 两人在国子监是鲜明的对比。 原本还井水不犯河水,但这马球队一组建,双方就起了冲突。 程伯献有技术有背景,魏元忠则有技术有人望。 两人都是队正的最有利的竞争者。 魏元忠听到此番呼喊,轻笑:“程蛮子,不知你前日考试成绩如何?” 程伯献脸色微僵,陈青兕的很多改革,他举双手双脚支持,唯独每月一考,让他这位学渣很是难受。 前日月考,他这里直接考了一个下第也就是劣等的意思。 至于魏元忠理所当然的是上第,有资格嘲讽。 程伯献面上铁青,骂道:“打马球争队正凭的是技术,你小子水平不够,少扯成绩。” 魏元忠嘴角笑成了月牙,道:“你这程蛮子想必是没有看陈先生拟定的规矩,成绩未及格者,不允许出席任何比赛。就你程蛮子这辈子也上不了场。” 程伯献惊愕的看着不远处的翟承休。 翟承休尴尬的点头:“我还以为兄长知道……” 程伯献表情阵青阵白,将马鞭丢给翟承休,气呼呼冲向了国子监监正办公署。 那架势完全是干架的姿态。 魏元忠脸色微变,道:“这蛮子莫要伤了先生。” 翟承休一脸古怪,为何在世人眼中先生手无缚鸡之力? 程伯献气势汹汹前脚刚迈入办公署小院! “陈先生生……” 明天宝宝采血,后天出院,出了院以后,应该就能稳定更新了! 第156章 真学渣与真学霸 第156章真学渣与真学霸 若说在办公署小院外的程伯献是一只趾高气扬,意图战斗的公鸡,那么踏入小院之后,程伯献便是得了瘟病的鸡,说话都不利索了。 陈青兕看着面前脸露哀求之色的程伯献。 在他面前是程伯献过往的成绩单,足足八份。 程伯献今年十八,十岁入的国子监,入学八年,正是他所有的成绩单。 头两年是中第,第三年是中下第,往后四年都是下第。 唐朝这边的考试制度与后世大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的考试,多是一年一考核,也没有详细的成绩,只有上第、中上第、中第、中下第、下第。 根据国子监的规矩,国子监生员学习成绩连续三年居下第者劝退。 也就是程伯献有个好祖父叫程知节,换一个背景差一点的,早就给驱逐出国子监了。 “其实,你这次成绩考的不错。” 陈青兕并不是安慰程伯献。 他研究了解过程伯献在国子监的经历。 程伯献出身显赫,尽管出身将门,自幼学习武艺,可对于文化的教育并没有落下,只有到了一定的地位才会懂得知识的重要。真正的大军团作战,个人勇武微乎其微。 程家不可能将自家子孙往莽夫上培养。 故而就算成绩无法拔尖,也是中等水平,不至于沦为下第。 是因为入学的第三年,程伯献与博士发生了冲突,然后被崔老夫人逼着登门道歉。 程伯献当年正值叛逆巅峰,自此之后,自暴自弃,宁愿挨揍也不愿意学,此后年年下第,成为了一种习惯,完全放飞自我。 但最新的试卷,就是第八份,陈青兕明显能够发现程伯献是用心尽力去写的,只是这些年的放纵,自身的知识跟不上进度,以至于依旧是下等。 同样是下等,在陈青兕眼中,却有着不同的意义。 程伯献可怜兮兮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道:“先生知我。学生以往觉得那些博士先生……” “好了!”陈青兕并不想听缘由,也觉得无必要听。 当年的事情大人有大人的角度,小孩有小孩的想法。 剪不断理还乱。 不管怎么说,身为国子监监正听学生编排老师,总归不好。 陈青兕笑道:“我知你给我面子,也给你留了一条后路。” 程伯献大喜过望,点头哈腰:“先生愿意网开一面?” 陈青兕摇头道:“规矩就是规矩,随意更改打破,那还叫什么规矩?” 程伯献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陈青兕笑道:“与尉迟家的马球赛安排在了下一次考试以后的十天。也就是说,你还有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程伯献沮丧着一张脸,说道:“先生你这是太高看学生了,别说一月,给我半年,也不成啊。” 陈青兕一脸肃然说道:“生员以学业为重,这是底线,任何人都触碰不得。你真要学,我可以教你,没有后路可走。” 他摆正姿态,官架子十足,很有威严。 程伯献一时愣神,竟有一种将面前人与自己敬爱威严的祖母融合了。 程伯献也知自己强迫不来,想着魏元忠那孤傲嘲讽的态度,想着给阿史那道真踩在脚下的憋屈,咬牙道:“我学!” “这还差不多!” 陈青兕满意的点了点头,抽出了一份试卷,说道:“以后你每日来我这里领一份试卷,不懂的可以问我,亦可以问国子监里的先生甚至同窗。” “每天一份?” 程伯献吞了口唾沫。 陈青兕慎重点头道:“每天一份。” 程伯献咬了咬牙道:“好!” 陈青兕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下去吧,对了,将张柬之叫来。” 陈青兕目光灼灼,这国子监还真是宝贝。 八千太学生有不少人才,其中大名鼎鼎的魏元忠自不用说,还有徐有功、岑长倩、杨元琰以及张柬之,都是难得的人才。 但其中魏元忠是国子监最负盛名的学生,徐有功的祖父是国子监博士徐文远,岑长倩早年父母双亡,由叔父岑文本抚养,杨元琰东汉太尉杨震十八代孙,隋朝礼部尚书杨尚希曾孙,都是名门之后。可以与之往来,加深联系,却不便施恩拉拢。 唯独张柬之可以施恩培养,成为自己未来的助臂。 张柬之的能力自不用说,作为逼迫武则天退位的谋主,不论权谋还是才能都是天下一时之选。 张柬之出身一般,靠补缺为太学生,入学的时候,国子监的一把手令狐德棻就“异其才,以王佐期之”,将之视为王佐来培养。只是张柬之并没有凭借成绩来回应令狐德棻的期待,他在国子监八年,年年成绩中第,泯灭众人。 陈青兕却是知道,张柬之这类人物是大器晚成,越老越妖。 他或许不如魏元忠那样,天纵奇才,样样出类拔萃,文武双全,吸引万千目光,却如醇厚佳酿,越沉淀越有滋味,最终成为扶大夏之将倾的绝顶人物。 “先生!” 张柬之带着几分激动,他也酷爱诗歌,对于盛唐体的领袖存着几分崇拜,只是他为人低调,不愿意出风头,也没有特地上门拜访,今日突然得到召见,心中又喜又惊。 “坐!” 陈青兕看着张柬之有些惊异,面前之人其貌不扬,平凡的五官平凡的相貌,看起来没有半点的特殊之处,属于大众脸谱,过眼忘的类型。 陈青兕问道:“你在国子监,还有一年时间,可是故意为之?” 国子监还有一条规矩,生员在学已达九年强制离监。目的是避免一些学生成绩不上不下,一直混在国子监,享受太学生的待遇。 张柬之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属于国子监里的混子,成绩不够受到朝廷录用,也不足以给国子监开除,就这样混了八年。 明年是张柬之的最后一年,无论怎么样,张柬之都得离监。 张柬之目光澄澈,内心却如波涛汹涌。 张柬之年少深通经书史籍,但因出身低微,靠着运气凭借补缺成为太学生,因过于优异得到令狐德棻的青睐,甚至有人为此招募于他。但张柬之深知自己当时才能只能为一出色佐吏,他不甘心如此,又不想得罪贵人,于是控制自己的成绩,潜心于国子监学习,一学八年。从赫赫有名有望成为“王佐”的少年,泯灭于现在。 今天出院回家了,明天恢复稳定更新,多谢兄弟姐妹们谅解! 第157章 施恩 第157章施恩 张柬之的想法很直接,与其去当一小吏,忙于鸡毛蒜皮之事,不如潜心读书,充实自己的能力。 国子监作为大唐最高学府,藏书二十余万卷,又有强大的师资力量,令狐德棻、孔志元、徐文远都是当代名士,在国子监潜心学习,得利更大。 张柬之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却不想竟为陈青兕看穿了。 但他向来老成,也不惊慌,只是道:“学生不知先生说什么。” 陈青兕见状心下了然。 张柬之表现的越平稳,越证明他的猜测。 他人不知张柬之成就,陈青兕焉能不知,细细一想,也明白对方的心思。两人有着相同的出身,都知道国子监的学习资源环境是多么难能可贵。 看破不戳破。 陈青兕不再细问,只是说道:“来年科举很重要,未来十年都不复来年之盛。你可以考虑一下参加明年科举,对你前途大有好处。” 科举制度大改,为了凸显科举的重要,李治将会亲自为之站台,以应对这几年士族门阀对科举的压制。 但抑制士族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发展科举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身为过来人,陈青兕当然知道科举、普及教育是遏制士族的最好办法。李治却不知道,他这个皇帝不会将一切希望都寄托于科举上,不可能长期关注科举,放弃使用其他手段,对科举的支持是有限的。但明年的改制,他一定会慎重对待。 张柬之若能考得好成绩,青云直上,不在话下。 厚积薄发可以如他现在一样潜心研读,同样也可以走上仕途,在岗位上慢慢磨练。 张柬之左右明年都会离开国子监,不如备考科举,搏上一搏。 历史上的并没有记载张柬之离开国子监的详细经历,只是记载了他不知什么时候考中状元,然后调任清源县丞,籍籍无名。直到六十四岁应招对答策问于一千人中拔得头筹,居于第一,从而三年干到宰相,五年推翻了武则天……当然这也不全是张柬之的本事,狄仁杰的布局也很关键。但能让狄阁老选中,成为恢复李唐最重要的掌控者,本就是张柬之能力的体现。 陈青兕相信大器晚成之人,固然有一小部分属于后天开悟,但更多的是缺乏机会,而不是真的等到年过半百,五六十岁的时候,突然崛起。 张柬之出身贫寒,若无机遇,很难有晋升的机会。 来年的科举,对于寒门庶族是一次天赐良机。谁能把握住这个机遇,不得而知。 但陈青兕更希望是张柬之,然后成为自己的助臂。 张柬之看着目光带着几分真诚的陈青兕,他这类人最是稳重,知自己身上没有半点可图之处,能够让陈青兕如此费心,只有一种解释:对方如令狐监正一样,是真的器重自己,希望自己能够成才,不图任何回报。 知遇之恩,提携之情,跃上心头,肃然作揖:“学生愿听先生安排。” “好!” 陈青兕拍掌叫好,说道:“还有大半年,你好好准备,有不懂的可以……” 他想了一想,说:“可以问我,当然我也不一定懂就是了。需要什么书籍辅助,你若无权借读,我可以帮得上忙。” 陈青兕是有自知之明的,让他指点程伯献这个学渣,那是绰绰有余。指点张柬之这样的人考科举,真没那么自信。 张柬之行了一个大礼,拜谢。 结束了一日工作,陈青兕回到了李宅,刚进大院,便得知源直心、刘濬两人一同登门拜访。 萧妙宸知陈青兕用心,虽身为女子,不便招待,却也安排茶水,礼数周全的将人请到客房等候。 陈青兕来到客房,源直心、刘濬并未谈话聊天,而是相互静坐,气氛沉闷。 陈青兕刚踏入屋门,两人立刻起身相迎。 陈青兕招呼两人坐下,不等两人开口,已经先一步说道:“可是为了令尊之事?” 刘濬的父亲正是刘仁轨。 来济在给陈青兕引荐的时候,也介绍过他。 刘仁轨关在监狱里的事情,陈青兕是知道的。 对此事来济报以乐观的态度,此次他因祸得福,更进一步,只以为寻个机会将刘仁轨从大理寺里捞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跟李义府求个情,说两句好话,官场上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有必要闹得太僵。 当然刘仁轨现在的官位肯定是保不住了,或是被贬或是平调外放。 无法避免,连刘仁轨自己都做好“牺牲”的准备。 陈青兕对于刘仁轨颇为关注,见来济如此自信,他只是关心的提醒了一句,便不再说了,毕竟官微言轻。 今日听源直心、刘濬来访,便猜到了原因,见气氛如此,更确定自己猜想。 源直心叹道:“还是负道兄担心的在理,李猫此人嚣张跋扈,竟完全不守规矩,借助陛下之威,咬着刘给事中不放。” 一开始他们都抱有乐观态度,结果时间一天天过去,情况越来越不对劲。 李义府根本不依照规矩来,不但指使袁公瑜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视请求,还打算以刘仁轨为突破口,来清理关陇勋贵。 这种违背常理的做法,目的显然不纯。 不只是为了打压刘仁轨,甚至可能伤他性命。 牺牲前途与牺牲性命自然不同。 来济动用一切手段想救刘仁轨,却无计可施。 陈青兕沉吟片刻,说道:“这样吧,我去跟许相公求个情,看看情况。” 他知道源直心、刘濬的来意,但没等他们开口,先一步说了。 源直心、刘濬一直在想着如何开口,毕竟此事连来济都无能为力,陈青兕来长安才几天? 羞于开口。 却不想陈青兕竟有此担当,先一步说了。 源直心、刘濬互望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愕。 刘濬深揖道:“濬替家父谢陈监正的大恩。” 陈青兕摇头道:“这声谢说的太早了。在下人微言轻,只是或许可通过许相公,见一见令尊,了解一下令尊的情况。” 李义府并非蠢货,他不依规矩是有所依仗。 要对付关陇勋贵的人是李治,这也是来济无力的原因。 只要能够重创关陇勋贵,以李治阴鸷冷酷的性格,牺牲一个刘仁轨又如何? 他可不知道刘仁轨这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未来会成为唐王朝的擎天玉柱。 第158章 许家高楼的“球赛” 第158章许家高楼的“球赛” 刘濬自不敢强人所难。 连来济这个宰相都做不到的事情,陈青兕又怎么可能做到? 若非许敬宗高调赞誉陈青兕,源直心又对陈青兕推崇备至,刘濬都不会厚颜来求。 “能够确认家父当前安危情况,此愿已足。” 陈青兕没有迟疑,当即就写了一封拜帖,再度来到永嘉坊的许家宅邸,递上了拜帖。 许敬宗正在指点自己孙子许彦伯的功课。 许敬宗很厌恶自己的儿子,对于孙子却寄予厚望。 许彦伯也没有辜负许敬宗,文采卓越,在同龄人中都是卓绝的存在。 只是…… 许敬宗拉着陈青兕坐下,早有美艳丫鬟为她斟满了美酒。 许敬宗得意大笑:“能够在老夫这飞楼之上欣赏马球赛的,屈指可数。” 陈青兕道:“下官与刘给事中乃忘年之交,得知他关押于大理寺多日,音讯全无,心中担忧,渴望一见。” 耳濡目染,许彦伯知道了许多庙堂大事,也拥有了一定的政治嗅觉。 “陈监正随老夫来,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 原来这顶楼竟是一个跑马场…… 许彦伯立刻道:“陈监丞有责任有担当,绝非此类人。” 许敬宗看着震撼的陈青兕笑道:“老夫别无所好,就是喜欢马球,你我一边欣赏马球,一边畅饮。” 他语气有些不确定。 许彦伯瞥了自己祖父一眼,摇了摇头。 上了顶楼,陈青兕才明白过来。 陈青兕道:“谢相公厚爱,敬相公。” 陈青兕再一次为许敬宗的豪奢所震撼。 许彦伯忙道:“阿公说的在理,孙儿也不认同李相公的做法。” 顿了一顿,他才憋出一句话来:“能够在这高楼之上,欣赏如此精彩的球赛,下官终生难忘。” “孙儿愚钝!”许彦伯毫无头绪。 许敬宗看着只为见刘仁轨一面的陈青兕,突然有一种自己即将过时的感觉。 许彦伯沉吟半晌。 许彦伯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阿公说的是不愿为陈监丞得罪李相公。” 陈青兕恍惚间,二十名衣着清凉的女子,骑着矮小的马驹,在急促的鼓声中相互厮杀。 “许相公,今日冒昧登邸,是有事相求!” 许彦伯城府心计有些欠缺,可为一代名士,却不能如他一般纵横官场,左右逢源,位极人臣。 陈青兕绞尽脑汁,脑子里只有五个字:“真他娘会玩!” 许敬宗道:“但说无妨,力所能及之内,老夫决不推辞。” 许敬宗暗叹,却耐着性子说道:“可知这位陈监丞是为何事而来?” 他没有说出来,而是用手指了指天。 许敬宗耐心说道:“能来求你,表明没有与你见外,不怕欠人情。当然你得警惕个别人,只懂得求取,不懂付出,这类人万不可深交。” 上次会晤,许敬宗为陈青兕展露的能力惊愕,但并不足以如此感慨,毕竟历史上有太多惊才绝艳之人因为不会做人不会当官而仕途坎坷。今日的陈青兕却深谙为官之道,又有干略,又懂做官,未来的前途无法预测。 许敬宗也不急着与陈青兕见面,只是静静的等着。 他一直很奇怪,许敬宗为何将自己家设计的跟高楼大厦一样,一间间的屋子相连。 许敬宗摇了摇头,指点道:“这可就大错特错了,阿公从来没有将李猫看在眼里,一条养疯了的狗而已。疯狗一旦没有可咬之人……哼哼……”他轻蔑地笑了笑,道:“阿公怕的是……” 许彦伯听的是一头雾水。 许敬宗继续道:“那你可知阿公那句就看今日的意思?” 许敬宗闻言并不意外,让人将陈青兕请到了会客厅,然后笑着对许彦伯说:“此子是否真的当得起评价,就看今日。” 许敬宗继续道:“都在一条道上走,他遇到了麻烦事,来求阿公。这是一件好事,也可能是坏事。” 许敬宗漫步走向会客厅。 “相公,这是陈监丞送来的拜帖!” 许敬宗笑道:“阿公亦觉得如此。”他顿了顿道:“还有一种情况需要警惕,在一条道上走,他摔倒了,可以扶他一把。但他招惹了大敌,生死一线,却来求助,这类人可要记住了,有多远,躲多远。” 许彦伯略作思考,说道:“是为了刘给事中吧?” 许敬宗笑道:“不错,阿公与陈监丞秉性不同,不是同道人。然走不到一处,并不意味着不能走一路。大路很宽,他走右边,阿公走左边,只要他不来抢阿公的路,一起前走,又有何妨?何必那只猫一样,非要斗个死活出来?” 许敬宗举杯一口饮下,说道:“明日你挑个时间去大理寺,自有人领你去见刘给事中。” 陈青兕肯定道:“只是一见!” 许敬宗依旧一脸和悦,面对陈青兕的行礼拜见,也是彬彬有礼。 “如何?” 一个庙堂的文儒领袖,一个最年轻的大儒,好似朋友一样,只是略作寒暄,陈青兕便说明了来意。 这也是许敬宗最忧心之处,长盛多年,明里暗中得罪了不少的人,少了自己的庇佑,许家可能连富家翁都做不得。 许敬宗有些失望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道:“你觉得陈监丞与阿公可是同道中人?” 许彦伯并没有入仕,但许敬宗为了培养自家孙儿的为官之道,常将庙堂上发生的事情与他说,培养他的政治能力。 许敬宗眼睛微眯,说道:“只是一见?” 听到足音响起,陈青兕从席子上起身。 顶楼屋舍一间间连在一起,陈青兕估算了一下,至少六七十个打通的房间连在一起。 看着一脸惊恐的孙子,许敬宗也不再解释了,能够领悟多少,体会多少,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阿公去了!” 许敬宗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领着陈青兕登上了许家宅邸的顶楼。 许彦伯微微皱眉,并不了解。 现在的年轻人,真了不得。 大理寺的一把手大理寺卿辛茂将是许敬宗的人。 现今的大理寺由辛茂将、袁公瑜两人掌控。 对于来济来说,想要进入大理寺难如登天,然在许敬宗这里,却是一句话的事情。 本来打算早点更新的,修改的时候,闺女醒了,给她换尿不湿,喂奶,耽搁了,哈哈! 第159章 以身入局 第159章以身入局 翌日一早。 陈青兕、刘濬出现在了大理寺的门口。 许敬宗确实是自私自利的小人,但他答应办的事情,几乎都能干得漂漂亮亮,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刘濬被挡在了大理寺外。 陈青兕却给隆重的请入了大理寺。 穿堂过巷,陈青兕在一名牢差的带领下来到大理寺牢狱门口。 一位干练的牢差手上端了一个食盒,提了一壶酒,已经等候多时,说道:“辛寺卿特别吩咐,给陈监正备上酒食,监正可与刘给事中边吃边谈。” 陈青兕含笑接过,作揖道谢。 步入监狱,一股潮湿带着几分恶臭的气味涌上鼻腔。 已是五月天,气温逐渐升高,湿冷不见阳光的监狱,面对初夏的太阳,便如蒸笼一样,湿热混杂,味道难以言喻。 刘仁轨正蹲着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只听得叽叽喳喳,若老鼠叫的声音。 刘仁轨将手中酒碗放下,道:“有心除贼,何惧其他。”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陈青兕与之对饮,然后将京中的一些情况细说。 大理寺的监狱并没有墙根,都是木柱相连。 他邀请陈青兕坐下:“陈监臣别理会这小玩物,你我能在这地方饮酒,也是一件难忘之事。” 刘仁轨嘴里塞满了吃食,咽下去后,叹道:“陈监臣这恩情,怕是不好还喽。” 陈青兕目光却落在地上的两只奄奄一息的老鼠上。 许敬宗是支持李治废王立武的,与赞成废王但反对立武的来济关系并不好。 从陈青兕口中得到确切消息,也松了口气。 原来刚才刘仁轨竟在逗弄老鼠。 陈青兕并没有接话,而是说道:“当初负责审理李相公逼死毕正义案的时候,给事中就没想过此事不成,会受到李猫今日报复?” 牢差喊了一声:“刘给事中,陈监臣来看你了。” 李义府、袁公瑜坑壑一气,想着法子要自己身败名裂,陈青兕能在这时带着酒食来监狱,想来发生了特别的事情。 他并没有说人情过程。 刘仁轨洒脱道:“倒是某小气了,来喝酒。” 这类人要不是死刑犯,给打成了体面人,要不就是真体面人。 来到刘仁轨的牢房前。 刘仁轨眼眸中透着赞许道:“陈监臣果非常人,这地方老鼠都嫌弃。你能进来,了不起。” 刘仁轨是何等人物,尽管身在监狱,不知外边之事,却也通过袁公瑜审问自己的言语判断出了自己的处境。 领路的差役与等候的牢差并没有下监狱。 陈青兕笑道:“给事中还有雅兴。” 他亲自给陈青兕倒酒。 这也是他坐视袁公瑜折腾自己的原因。 而是由牢房里的另一牢差接手,热情领着陈青兕走向深处的牢房。 两人不说他话,一连敬了三碗酒,方才打开话题。 刘仁轨却看出了关键,说道:“满以为是必输之局,却让陈监臣盘活了,当真后生可畏。” “那只李猫已经被陛下纵容的忘乎所以,行为愈发张狂。他恨老夫入骨,偏偏又奈何不得老夫,一次两次三次,终有激怒他的一天。届时,李猫可除,庙堂大安。” 不是来济,而是褚遂良。 他将牢房打开,然后点头哈腰对着陈青兕道:“陈监臣,您请进。我们的人都走开了,你们可以放心说话。” 陈青兕直接道:“敬给事中。” 陈青兕道:“探望如此人物,何须回报?” 他将自己的上衣脱下,直接铺在了地上,伸手接过食盒与酒壶,虽有些急不可耐,却也保持风度。 袁公瑜威逼利诱,意图让他交代与褚遂良合谋的成员。 陈青兕见刘仁轨将食盒里的碗筷食物一盘盘的平摊在地上,径直而坐,端起一坛子酒给刘仁轨斟满。 刘仁轨云淡风轻的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刘仁轨一脸肃然的放下酒碗,道:“陈监臣,今日别后,莫要再来。回去告诉来相公,我刘仁轨救不得,亦无必要救。一个就任御史不过十六日都有舍身除贼之心,何况老夫这个给事中?李猫恨老夫入骨正好,老夫便让他知道,无计可施的滋味。嘿……” 一眼望去,空无一人。 陈青兕道:“李相公有过逼死毕正义的前科,这一次他不会愚蠢至重蹈覆辙。给事中最多受点苦,时机成熟,来相公定会救你出去。” 刘仁轨当即就明白,来济已经无恙,所以矛头对准了自己。 刘仁轨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消瘦沧桑的老脸,但他精神却很不错,丝毫没有半分颓废,见陈青兕提着酒壶与食盒走进了大牢,眼中泛着光,道:“来,陈监臣快坐。” 陈青兕通过许敬宗来看自己一定付出了某些东西。 大理寺的监狱有不少人,却很安静,作为最高执法机关,这里关押的大多都是罪大恶极之人,或是官场落败的政治犯。 刘仁轨是跟着褚遂良、韩瑗一道被抓的,身在牢房,并不知道外边的事情,甚至连来济是否无恙都不知道,只是猜测他已平安。 刘仁轨道:“敬陈监臣!” 他忽然大笑,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他让人在这老鼠都嫌弃的地方放老鼠,喂食馊了的饭菜,想要逼迫老夫就范。却不知老夫自小贫困,吃过观音土,啃过树皮,老鼠在老夫眼中是无上美味,馊了的饭菜亦是人间珍馐。” 陈青兕尽量舍去了自己的贡献,有些事情不能说也不便说,尤其是与李治的对话,更是如此。 陈青兕道:“从许相公处寻得了突破口。” 陈青兕表情复杂,刘仁轨不知道自己未来的成就,自然觉得自己与李义府兑子值当。 陈青兕却清楚,李义府凭什么跟刘仁轨相提并论? “只是一只李猫,不值得给事中如此?” 刘仁轨表情古怪,纵然他才智超群,也想不明白陈青兕这句只是一个李猫是什么意思。 第160章 干掉李义府 第160章干掉李义府 走出大理寺牢狱,陈青兕心中沉甸甸的,脑中不断浮现刘仁轨决然的神情。 “李猫之狂放,已经触怒陛下,只是李猫深得君心,陛下不舍除之。然事可一不可二,陛下容忍了一次,绝不会再容第二次。只要逼得李猫犯错,此番难逃劫难。” 面对刘仁轨舍生取义的决心,陈青兕只能推心置腹的规劝:“李猫之所以存在,实是因为陛下要清除以长孙太尉、褚刺史为首的关西勋贵,即便给事中计成,除去了李猫。却无法避免张猫,赵猫的出现。” “长孙无忌欺陛下年少无望,与褚遂良携功勋之后,行专权之事,确实不该,陛下受制多年,心中不忿,情理之中。可过犹不及,关西勋贵不乏能臣干吏,过度清洗,只会败坏国事,惹得人心惶惶,适可而止,方为上策。可李猫为讨得陛下欢喜,无度株连,由此下去,必然动摇国本。至于张猫、赵猫,未来之事,谁能预料?” “某只求当下除贼,至于未来之贼,相信这世上既有我一个刘仁轨,自然还会有第二个刘仁轨,愿意除之。” 面对如此的刘仁轨,陈青兕还能说什么? 唯有敬佩。 在差役的带领下,陈青兕走出大理寺,一直焦急等待的刘濬立刻迎了上来。 陈青兕将道:“去见来相公,我们路上说。” 来济已经知道陈青兕今日去见刘仁轨,早早的在家中等候。 陈青兕将刘仁轨的情况细说。 来济与刘仁轨共事多年,彼此相知,早有所感,听陈青兕说来,轻叹道:“正则在审理毕正义案时,已经有舍身成仁之意。只是老夫觉得一直未到时候,并不认同。不想时不与我,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陈青兕皱眉道:“真到了需要给事中兑子的地步?” 用上等马去兑下等马,这买卖亏大了。 可偏偏他不能说,毕竟在刘仁轨自己眼中,他才是下等马。 来济沉声道:“陈小友身在国子监,对于庙堂细微动向并不知情。李猫近来动作频频,借助韩瑗、褚遂良之事,清算了许多人。已经过了月余时间,由不知足,似在酝酿大动作,有剑指长孙太尉的意思。与长孙太尉、褚刺史有过往来的人,莫不心惊。” 来济是支持罢免长孙无忌的,这位老狐狸的确有了专权的行径。 但他反对株连过重,败坏国事。 李义府恰恰相反,他需要通过攀咬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所以事情闹得越大他越兴奋。 陈青兕抿着嘴,也想明白了缘由。 历史上没有自己的出现,李义府现在扳到了来济,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他固然恨刘仁轨,却也没有急着对他动手。 毕竟刚刚解决了来济,当上了中书令,吃相不能太难看。 刘仁轨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可以容忍他一段时间。 可现今因自己的出现,李义府平白多了一个潜在的对手,来济并没有遭难,诸事不顺。 于是,李义府将所有不顺都发泄在了刘仁轨的身上,为了向李治证明自己的价值,大肆清算关陇勋贵。 刘濬眼圈微红,但身为人子,面对父亲的决定,他不便于多说什么,只是道:“父亲,当真毫无希望?” 来济叹道:“清算关西勋贵此乃圣意,李猫将令尊与之联系在了一起,来某亦是无计可施。” 陈青兕看出了来济动了兑子的心思,知他指望不上,多说无益,与刘濬一并离去了。 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刘濬,陈青兕道:“刘兄,其实事情依旧有所转机。” 刘濬眼眸中燃起一丝希望道:“陈兄可有办法?” 陈青兕沉默以对。 刘濬以为陈青兕是在安慰他,不复多言,作揖道谢拜别。 陈青兕确实有办法,只是还不知如何实行。 想要救出刘仁轨,很简单。 干掉李义府! 只要李义府倒了,来济就能将刘仁轨从大理寺里捞出来。 即便来济最后不出手,自己也能通过许敬宗将人救出来。 便在陈青兕从来济宅邸出来的时候,袁公瑜在李家宅邸等到了李义府。 “李相公,陈青兕刚刚不久见了刘仁轨!” 李义府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件事,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意。 许敬宗! “老东西,真要与我作对?” 李义府阴森森的说着。 这些日子的不顺,让这只见人三分笑的猫儿,心中憋着火,却也笑不出来了。 袁公瑜说道:“这倒是没有,辛寺卿特地找我说了此事,不参合进来,只是见一见。” 李义府心中不快,却也莫名一松,在这个庙堂,值得他忌惮的也就许敬宗一人。 两人真要撕破脸,他还是有点慌的。 好在许敬宗今年六十五了,还能活几年? “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袁公瑜摇头道:“辛寺卿调离了护卫,并不清楚两人说了什么。” 陈青兕! 刘仁轨! 一个自己最憎恨的人,一个潜在的对手,未来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人。 他们两人聚在一起聊天,李义府莫名起了一股寒意。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李义府压着不安,不满的看着袁公瑜。 袁公瑜吓得汗流浃背,苦着脸道:“在下真的用尽手段,软硬兼施。奈何刘仁轨软硬不吃,属下又不能对他用刑,实在没有好招。” “废物!” 李义府冷冷的骂了一句,说道:“正好,给你介绍一个人!” 他对外叫了一声,“胡管事,去将万差役叫来。” 不多时,一个二十余岁虎背熊腰的青年走进了屋里。 青年长得极为雄壮,但人却如没骨头一样,匍匐在李义府面前,道:“见过李相公,给李相公磕头。” 他不是说说而已,真就“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袁公瑜强憋着笑意,暗想:“好一个浑人。” 李义府挺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并没有立刻制止,而是指着地上的青年,说道:“这位是万国俊,刑部监狱的牢头。别看他官职低微,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过他的审问。老夫听他名号,将他从刑部要了来,将他交给你,由他来对付刘仁轨……” 第161章 羞辱忠良 布局除猫 第161章羞辱忠良布局除猫 袁公瑜眼中透着不甘不满,即便再惧怕李义府,此刻心中也生出憋屈羞辱之感。 刘仁轨软硬不吃,确实难缠。 事情他没办好,挨两句骂也是应该。 但他受不了这般屈辱。 一个不入流的牢头? 最低贱的存在。 自己可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的二号人物。 让一条狗,一个跪地磕头半点脊梁骨都没有的牢头取代自己的任务? “相公……” 李义府抬手制止了袁公瑜的抱怨,说道:“你是不知此人的厉害,可以听他说说,他打算如何审问刘仁轨。” 他说着这才让跪伏在地上的万国俊起来。 万国俊身形高大魁梧,但在李义府面前却始终弯着腰,硬生生将自己变得比中等身材的李义府还要矮一些。 陈青兕默念了一句,他伏案书写,奋笔疾书,一篇《师说》,跃于纸上。 只要能够诱使李义府犯错,便能借李治的刀,将之干掉。 万国俊道:“手段最简单不过,不予理会便好。” 万国俊脸上透着几分嘲弄,说道:“刑具是最下作的手段,纵然最终得逞,亦不会让人信服。” 刘仁轨是两朝老臣,给事中位卑权重,负责审议封驳诏敕奏章,有异议甚至可以直接批改驳还诏敕。 他故意将“万差役”三个字说的很重。 陈青兕来到令狐德棻的办公署。 李义府在历史上的结局并不好,流放到了巂州。 袁公瑜道:“那我却想让人知道,万差役有什么办法,让刘仁轨屈服。” “用尿滋醒呗!”万国俊狰狞笑道:“找器大活好,准头足的。多喂水,只要刘仁轨敢睡,就滋他一脸,还可以用屎丢过去糊他……这等清高之人,最重视自身形象。想要让他妥协,就得将他的清高踩在脚底下摩擦,让他知道……现在的他不是高高在上的莲花,而是池塘里的臭泥。” 李治这个皇帝骨子里刻着天性凉薄四个字。 他越说越兴奋,似乎将一位清高的纯臣拉下泥地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 正如刘仁轨说的,李治能够纵容李义府一次,便不会纵容第二次。 李治泰山封禅的时候,大赦天下,还特地下令不许李义府返回,以至于活活气死。 “首先得给李猫足够的压迫感,让他知道自己当下虽微不足道,却是在他的背后步步追赶,他若止步不前,必为自己后来居上。” 陈青兕脑中浮现李义府过往种种,一套计划,渐渐于脑海中清晰。 只有少数人他会真心对待,其余人不过是手中的棋子,能用则用,不能用随时舍弃。 陈青兕却是知道,这一切都是表象。 这样的官,如果在大理寺受刑,行逼供之事,将会引发众怒。 李义府满意的点了点头,欣赏的目光落在万国俊的身上道:“好好干,此事若成,本相许你大好前程。” 但李义府干的一些事情,已经触怒了李治,只是他还有利用价值,李治取舍之后,没有追究。 要救刘仁轨,唯一的法子就是釜底抽薪,将李义府拉下马来。 “令狐祭酒!” 万国俊却一脸怪异道:“袁少卿说的是什么?李相公何曾用任何手段对付刘仁轨?明明是李相公相信刘仁轨是无辜的,暂不予审问。一切都是死囚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狂魔失智的行径。真要传开,不过是狱卒看护不利。” 李义府脑中浮现刘仁轨凄惨的模样,心中痛快,道:“此法与我们无关,甚好!” 令狐德棻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国子监监正,却是当之无愧的大学问家。 他正想说,袁公瑜却不愿意听了,说道:“下官听李相公安排便好。” 他语气中有着被打扰的责怪。 李义府得意大笑。 每次陈青兕来寻令狐德棻,这位国子监祭酒都在做学问,修补古籍着作,让前人的心血结晶,重现于世。 万国俊继续道:“袁少卿若不喜欢,小人还有更狠的法子……” “袁少卿的手段,对付寻常人善可。然对刘仁轨这样自恃清高的人,却是一点效果也没有,反而使得他乐在其中,全他名望。” 李义府尽管跟了李治多年,他存在的定义还是一枚棋子,并没有走入李治的心里。 万国俊再度跪下磕头:“小人愿为相公当牛做马,以报恩情。” “只有他急了,才会犯错。” 万国俊眼中闪着一丝兴奋:“不予理会,并不是什么都不做。可以安排十恶不赦的死囚,关在刘仁轨的左右。命令他们轮番大吵大闹,以各种羞辱性的谩骂,侮辱刘仁轨的八辈子祖上,不让刘仁轨合眼,用困乏消磨他的信念。” 袁公瑜如视恶魔一样看着万国俊,对着李义府道:“李相公,此法过于毒辣,有伤人和!万一传出去,对相公声望不利。” 只是将不满压着…… 这不追究,并不代表不在意。 因为好用,才重视。 “又有什么事?”令狐德棻抬起了头,说道:“有些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好。不必事事过问,关于政策改制,老夫远不如你,问了也给不了中肯的答案。” 陈青兕忙赔笑:“先生这是错怪学生了,学生在国子监多时,见监内生员气象,一时有感,写了篇文章,请先生品评。” 袁公瑜微微一怔,道:“一两日确有效果,但真到疲累时,倒头昏厥,又当如何?” 他知令狐德棻更喜欢别人称呼他为先生,果断改了叫法。 关键就看如何引诱。 袁公瑜不敢多言。 袁公瑜绷紧着脸,故作镇定不屑一顾的道:“那你有什么办法?严刑逼供?刑部的那套手段用在我大理寺?信不信,鞭子刚打在人家的身上,御史们就能将大理寺给掀了。” “昌黎先生,对不住了!” 袁公瑜一脸嘲弄道:“真是好办法,晾着哪儿,就能让刘仁轨这样的人物妥协?” 有实力动李义府的,在长安也就李治这个皇帝了。 此事看似很难,听起来也很滑稽。 毕竟李义府是李治身旁最老的臣子,最信赖的臂膀,如日中天。 离开来家宅邸的陈青兕到了国子监,例行日常纪律巡查以后,返回办公署,想着扳倒李义府的办法。 令狐德棻眼前一亮,陈青兕诗才无双,却不知文章写得如何。 不满烟消云散,急不可耐道:“快,快快拿来!” 早应该上架了,但因为老婆要生了,更新无法兼顾,一直拖着。现在不能再拖了,就上架了。我尽量多更一些…… 第162章 小半年连升三级 第162章小半年连升三级 《师说》! 看着名字,令狐德棻就觉得眼前一亮,只看这文章名就知道主题围绕教育来写。 令狐德棻最欣赏陈青兕的地方就是他对教育的重视,不管是青溪县的县学,还是《三字经》,以及对国子监的整改,无不围绕教育,也是如此,他才放心放权。 令狐德棻带着鉴赏的态度看来,手中之文。 可看到第一段,令狐德棻原本老迈浑浊半张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唇微抖,连带稀疏的胡子都在颤抖。 陈青兕能够理解令狐德棻此刻的心情。 华夏文化的传承千年,先秦散文功居第一。 不过古来散文有一特点,主要是以史书、经典、典籍等形式出现,如《左传》、《国语》、《战国策》、《论语》等,以叙事为主,注重历史事件的真实客观。 随着发展,到了汉代,散文有了独立性,如《汉文帝集》、《世说新语》等,开始注重文学艺术性,以文字的力量反映社会风貌与生活。 这种记体文题材范围比较狭窄,主要侧重于记事,记录历史上的事件,以警示后人,甚至可以将之视为史书看待。 “替朕拟一道旨意,《师说》朕很喜欢,达者为师,说的很好。连孔圣人都能不耻下问,何况我辈俗人?此文可表于天下,让天下读书人都知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当然李治身为皇帝,他可以压下陈青兕推动的势,但这并非李治的意愿。 许敬宗如实道:“更胜昔年洛阳纸贵,也就是陛下贤德,百姓安乐,长安才没有出现商贩哄抬物价的情况。” 他继位之初,便知自己有两个难缠的对手:以长孙无忌、褚遂良为首的关西勋贵,以关东五姓为首的士族大家。 只是陈青兕发展的速度竟超乎他的预料,先是科举的变革,现在又是《师说》奠定自己大儒的地位。 相对诗词而言,散文的地位显然更高。 《师说》一文,在反响最热烈的时候,传到了宫中。 作为一代英主,李治想要如自己的父皇一样,成为一大伟大的君王。 这种说理文最是难写,需要有雄浑的笔力,不但能够令人信服,还得言简意赅,深入浅出,且让人有读下去的欲望。 而陈青兕也没有选择低调行事,主动号召天下学子求学,不问士庶。 陈青兕这位庶族出身的才子,在士林中的声望越高,对于他的计划越有利。 原本沉寂下来的陈青兕,再次冲向了风口浪尖之上。 如果说《三字经》是蒙学中的王炸,那么《师说》就是整个士林的王炸。 陈青兕忙道:“不敢!” “那反响如何?” “另外……” 韩愈作为唐宋八大家之首,被誉为“文章巨公”、“百代文宗”,就个人古文水平和古文成就来说,纵观整个历史,也无出其右者。 李治也读懂了《师说》,知此文绝妙,但却不如许敬宗这样的名士理解的透彻。 这一次更高,力度更大。 陈青兕之所以选择《师说》,也是一次回击。 这《师说》一出,许敬宗也惊愕半天,庆幸自己并没有轻视陈青兕这位少年郎。 面对机遇,哪有退缩的道理。 现今长孙无忌已经是瓮中之鳖,生死就在他的点头之中。 《师说》却是完全不同的散文风格以说理为主。 很多时候并不是人决定事情,而是到了一定地步,势会推着人走,由不得不做变化。 李治颔首道:“好,真好。” “宣!” 尤其是《师说》这样的有文学价值,更兼具思想价值的说理文。 李治目视许敬宗矫健的身影,有些欣羡,一个六十五高寿的人都能如此健朗,自己春秋鼎盛,却受不得太极宫的湿热。 李治语气中透着一丝喜悦。 鉴赏? 也不知看了几遍,令狐德棻方才叹道:“陈先生这《师说》一出,谁敢硕ブ弥卸岽止πすΦ劂不配为人师表?” 就算夸陈青兕,他也不忘拍个马屁。 陈青兕并不说话,只是在一旁看着。 李治最初的打算等一等,等到明年,看看科举的情况,再做决定。 接下来李治准备将重心放在关东士族身上。 “坐!” 许敬宗道:“妙不可言,由魏晋氏以下,人益不事师。陈监正此文论述师道,无论贵贱长幼都可为师,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此文甚至可比荀子之《劝学》。” 对于国子监的改革得到了李治的支持,亦得到了令狐德棻的支持,但也有不少老顽固予以反对,指责他年纪轻轻却好为人师。 陈青兕是如此,刘仁轨的危机,让他不得不主动出击。 现在的李治也是如此,便被这个势推着跟着动。 不然你说了一大通,别人听不明白,又或者枯燥乏味,却是白搭。 许敬宗多次替李治拟旨,行文也深得李治之心,毫不犹豫应诺下来。 没有说话,令狐德棻正襟危坐,甚至整理了衣冠,双手捧着文章,再次拜读。 李治逐字逐句的读着手中的《师说》,眼中闪着异彩。 “陛下,许相公求见。” 令狐德棻却是正容道:“此雄文一出,天下读书人谁敢不称先生?” 一篇《师说》,直接让令狐德棻改了称呼。 李治指着一旁的席子,待许敬宗坐下以后,方才说道:“许爱卿乃父皇昔年十八学士之一,又是文儒领袖,这篇《师说》,你觉得如何?” 有令狐德棻这位当世最着名的大儒推荐,《师说》一文,在京畿上空炸响了一记惊雷。 令狐德棻这位老学究自觉羞愧,如此雄文自己竟用鉴赏的态度阅读,羞煞我也…… 《师说》是韩愈最优秀的作品之一。 李治想了想,说道:“另加国子监监正、吏部员外郎、弘文馆直学士陈青兕为承议郎。” 承议郎并没有实权,属于文散官,但品级却比国子监监正高上一阶,也算是晋升。 不过小半年,陈青兕先从下县县令,升为国子监监正、弘文馆直学士,又升为吏部员外郎负责科举,现在再次加封承议郎,成功实现三级跳。 第163章 转运的李义府 第163章转运的李义府 “李相公,昨日陈青兕与孔惠元共游曲江池,上百士子听闻蜂拥而至。陈青兕当众讲学,以文以明道为主题,宣扬秦汉散文之妙。” 历史上以韩愈为首的唐宋八大家一直在推行文体改革运动,主要内容就是反对骈文,提倡古文。 这里所谓“古文”指的是先秦和汉朝的散文,特点是质朴自由,以散行单句为主,不受格式拘束,有利于反映现实生活、表达思想。而骈文是六朝以来讲究排偶、辞藻、音律、典故的文体。自南北朝以来,文坛上盛行骈文。骈文中虽有优秀作品,但大量的是形式僵化、内容空虚的文章。流于对偶、声律、典故、词藻等形式,华而不实,不适于用。 故而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范仲淹、苏轼等人主张改革文风,提出重道致用、尚朴崇散的散文风格。 后人将这一改革称之为唐宋古文运动,其中核心卓越之人并尊唐宋八大家。 相对于反宫体诗,陈青兕对骈文并没有那么过激,没有直接反对,而是提倡新的文体文风,给天下世人多一个选择,而不是固守于僵化的骈文。 “陈青兕所到之处,文人雅士景从云集,极为夸张。” 说话的是李义府家里的管事邵彦。 此时他心虚震怖,额上汗珠不断滚落,带着几分胆怯的看着主位上的李义府。 那位号称李猫,在政坛人人惧怕的宰辅,此刻脸上无半点笑意,阴冷的可怖,让邵彦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又跟许敬宗这老狐狸搭上了关系。 不过五姓家族要是如此轻易就能进入,就不会是现在这般,高高在上。 “下去吧!” 李义府不得不重新审视陈青兕的存在。 李崇德双手递上拓写的族谱,道:“这是我赵氏族谱,还请叔父收下。” 两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因为他知道陈青兕是李治特地找来取代自己的。 一瞬之间,李义府甚至动了请天师算一算的想法。 只是自汉以后,士族垄断晋升之阶,尤其是南北朝时士族门第重于一切,即便到了隋唐时期,历任君王出手压制,依旧各盛家风,世言高华。 李义府一直耻于自己的出身,想要给自己找个祖先。 然而最近风向却是大变…… 李崇德亦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心态,连连躬身作揖,道:“小侄久未升迁,不知叔父?” 李义府一直负责处理关西勋贵的事情,对于关西勋贵现在的情况最是了解。 只是陈青兕若人精一般,年纪轻轻却在官场中如鱼得水,来济、孙处约、许圉师三位宰相都对他青睐有佳,得他们庇佑,过的有滋有味。 自此次韩瑗、褚遂良的倒台,长孙无忌不闻不问,由李世民扶持起来对付关东士族的关西勋贵已经名存实亡。 李义府自然不甘坐以待毙,面对陈青兕这样潜在的大敌,他也有所准备:将陈青兕拉下泥潭,让那位最年轻的大儒见识到官场的险恶,见识到庶族的卑微,只有同流合污,才能生存下去,只要陈青兕变得跟他一样的脏,李治自然不需要换人了。 李义府瀛州饶阳人,而李崇德出身赵郡李氏,赵将武安君李牧,广武君李左车的后代是五姓七望之一。 便在这时,李义府收到给事中李崇德求见的消息。 李义府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来源于李治,李治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李治要扶陈青兕,他就不能对付陈青兕,一个死结。 “侄儿见过李叔父!” 半年不到连升三级? 听到这三个字,邵彦如释重负,脚步虚浮,蹒跚而退。 依照辈分来定,李义府正是李崇德得叔父。 现今陈青兕已经是正六品的官,再下去五品、四品,岂不是与自己平级? 一直未能结案,是他有着私心,想要攀咬更多的人,将自己人填补上去。 自陈青兕入京,他就没有一件事顺利的。 一直低调的陈青兕竟不再低调,凭借一篇《师说》奠定了自己的地位。再加上来年科举主考官的身份,相辅相成,风头之盛,一时无两。 也因如此,李义府一直留心陈青兕的动向,寻找机会。 李义府一口应诺,道:“无妨,侄儿回去等候消息便是。”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对付陈青兕,唯独他李义府不行。 最令他难受的还是他不能反击。 不管如何,陈青兕都不能崛起。 李义府在庙堂上如鱼得水,自从当上了宰相,除了许敬宗能够让他忌惮三分,唯一能够让他惧怕的只有陈青兕一人。 当然最佳之法便是让他人将之毁去。 李义府收起了脸上的负面情绪,伪善的笑容浮现脸上。 绝不能让陈青兕这样发展下去! 李义府苦思对策,但因他不能直接对陈青兕动手,有力也无处使,忍不住骂道:“这家伙是老子的克星不成?” “李相公,李给事中求见。” 直到遇上了李崇德。 至于长孙无忌,属于秋后的蚂蚱。 李义府明显的察觉出李治已经准备将重心放在关东士族上面了。 陈青兕这恰逢其时的发力,与庙堂风向不谋而合。 在管事离去后一段时间,李义府方才忍不住骂了一句,眼眸深处竟有着一丝丝的恐惧。 李义府立刻醒悟过来,得意的哈哈大笑:“贤侄无须多礼……哈哈……” 两人一见面,年纪更长一些的李崇德就给李义府行了大礼,亲切的叫着叔父。 这一想到自己以后是赵郡李氏出身,李义府兴奋的红光满面,看着年长自己的侄儿,开怀大笑:“都是自己人,有何需求,尽管开口。” 李义府原先并不着急,毕竟陈青兕地位太低,资历太浅,就算要取代他,也得一段时间。 “混蛋!” 陈青兕每一次的晋升崛起,就意味着他的衰退。 他与卖官鬻爵的事情干了不少,提拔李崇德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李义府得偿所愿,翻着手中族谱,找到了族谱中父亲与自己的名字,喜不自胜。 李崇德心满意足的拜别。 李义府翻着手中族谱,不忍松手,看着族谱里五姓相互结亲而形成的后代,脑中灵光一闪,更是得意的昂首大笑。 好运似乎来了! 第164章 献策 第164章献策 长安,太极宫。 李治正在看着西方传来的战报,心情大好。 苏定方大器晚成,首次作为三军统帅领兵出战,若一头压抑已久的猛虎,横行西域。首战大破西突厥处木昆部,其部落俟斤也就是首领懒独禄率领兵众一万多帐投降。 苏定方安抚过后继续进兵。 此时唐军还未整合,苏定方手中仅有唐军以及应招的回鹘骑兵共计万余人。 阿史那贺鲁闻讯,率领十万大军前来应战。 苏定方指挥得当,以步兵抵挡骑兵冲势,亲率强劲骑兵突杀,鏖战三十里,斩杀突厥人马数万,杀其大酋都搭达干等二百人,以一当十,大破西突厥。 胡禄屋等五弩失毕举众来降,西突厥可汗贺鲁独自与处木昆屈律啜率数百骑向西逃走。 苏定方也来了一封私信,信中表明,西突厥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不将之覆灭,十年之后,必成祸害,大有不灭西突厥誓不罢休之态。 李治虽不懂兵事,却也知将帅在外,自有决断,自己干涉过深,会败坏国事,相信苏定方的判断,由他继续追击,直至西突厥灭亡为止。 李义府拜服道:“崔李卢郑王五姓能够有今日之盛,与他们相互结亲密不可分。他们就如一颗大树,盘根交错,各有枝丫,却每每到关键时候,又能串联一气,极难对付。” 李治听到李义府来见的消息,眉头不由皱了皱,觉得有些扫兴。 李义府本不想将此事告诉李治,悄悄瞒下,现在感受到陈青兕的压力,却也不敢隐瞒。 李义府作揖道:“此事是个例外,臣出身卑微,全靠陛下器重才有今日。不想最近发生一件奇事,给事中李崇德出身赵郡李氏,为了讨好臣下,竟出卖自家族谱,希望得到臣下庇佑,让臣这一个寒门子弟成为赵郡李氏中人,还变成他的叔父。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却也只是想想,他并非没有这个实力,而是一旦做了,会动摇国本,令得江山受损,故而选择忍耐。 别看他们平时斗得厉害,真到需要联合的时候,比谁都要齐心。 李治心情愉悦,相比之前诸事不利,现在他大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李治心中痛快,西域安定,接下来便轮到海东了。 越是琢磨,李治越觉得此事有那么一点可行性。 李治从多方面入手,至今为止收效甚微。 何须慢慢培养毛都没长齐的陈青兕? “此外,臣还有一招不入流的法子。有些难以启齿……” 李治也啼笑皆非,说道:“这赵郡李氏,也不过如此。” 若非李义府能够对付关西勋贵,还有大用,刘仁轨那一关,李义府就过不了。 他们在等,等大唐出兵,将高句丽的主力吸引至辽东前线的时候,从后方抢夺高句丽的领土。 “还有臣觉得先皇所修的《氏族志》对于五姓还是过于保守,臣恳请重修《氏族志》,让天下人知道唯有心向陛下,心向朝廷,才有资格位列高门。” 五姓之间通过相互联姻资源共存,同气连枝,如果断他们联姻之路,迫使他们与外姓通婚,对内五姓之间的联系不在,对外高高在上的地位也将渐渐消失。 “陛下,李相公求见!” 李义府滔滔不绝的说着。 李治并没有立刻拿主意,却也知道李义府想自己所想,念自己所念是上了心的,于是夸赞了李义府几句。 五姓七望千百年累积下来的威望力量委实有些可怖,即便贤明如他父亲那般伟大的帝王,也得权衡利弊,抬关西勋贵以对之。 如果李义府真有办法解决,那是再好没有了。 “爱卿快快说来,怎么一个分化法?” 李义府坐定以后,恭声道:“陛下,臣最近一直在考虑为何关西五姓如此难缠,今日看书,见战国时,苏秦、张仪合纵连横之书,心中突然有感。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合称五姓七望,他们自诩名门,自视甚高。莫说是我等寒门,就算王孙贵胄也未必在他们眼中。” “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千难万难,唯有将他们分化,逐个击破。” 既然打算等,那就多等一段时间。 李义府说道:“其实此事不难,只要陛下下一道旨意,严令五姓之间嫁娶,不得自为婚姻,亦不得受陪门财,从根处入手,断他们姻亲之路。” 李义府顿时高兴的心花怒放,既然无法对陈青兕动手,那就让李治知道,对付关东士族有他李义府足够。 李义府道:“臣下本打算严厉拒绝,回头细想,却应允了下来。赵郡李氏的身份这般容易就得到了,传出去对于五姓亦是一种打击。” 就这? 李治不住点头,这也是关东士族最难对付的地方。 李治一下子就换了表情,一副君臣相得的姿态。 有些时候,李治甚至动了将他们全部连根拔起的心思。 对于有用的棋子,李治从来不吝啬给好脸色。 面对高句丽的不断进攻,面对百济时不时的趁人之危,新罗宁愿丢失一些土地,也不愿意全力抵抗,意欲何为,显而易见。 李治看着李义府入内,想了想,长孙无忌还需要对方处理,然后才给李义府赐座。 一开始只是陈青兕的判断,然后是零零星星似有似无的证据。 蔑视大唐,罪当灭国。 到了现在,前线的营州都督东夷都护程名振特地留心了新罗的情况,已经确定新罗一直在哭弱装怂。 就他这模样,任谁都想不到赵郡李氏的身份是他主动求来的。 李治道:“你我君臣之间,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他能够忍受李义府贪财好色的小毛病,可为了自保,逼死大理丞毕正义,却是过激了。 李治想到海东,理所当然的就想到了陈青兕。 李治有些懵,可细细一想,却不无道理。 “让他进来!” 李治来了兴趣。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一脸嘲弄。 李治颔首默许。 李治想着李义府出的两招妙法,越是细想,越觉得可行。 《氏族志》依旧将关东五姓拍得太高,可以压上一压,禁止嫁娶也确有釜底抽薪的妙用。 第165章 李义府其罪当诛 第165章李义府其罪当诛 五月下旬,夜。 陈青兕正在与夫人萧妙宸共进晚膳。 吃着长安特有点的美食水盆羊肉。 萧妙宸笑嘻嘻的说道:“郎君,午后妾身收到了新城长公主的邀请三日后去大慈恩寺祈福祭祀先帝。” 陈青兕略感错愕。 萧妙宸在长安也是初来乍到,并没有认识的人。 最初是来济的夫人,许圉师的夫人特别关照,领着萧妙宸认识诸位大臣的夫人。 随着陈青兕的风头一时无两,萧妙宸也受到了影响,妇人间的应酬也多了起来。 萧妙宸与她愚蠢的姐姐不同,受到良好的教育,端庄大气,一言一行,仪态风采在诸多贵妇之中毫不逊色,深受好评。 见识过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 在妇人圈子里,为陈青兕赚足了颜面。 陈青兕对此并不意外,自家夫人的本事他是知道的,有足够的能力担任豪门持家大妇,妇人间的礼节应酬根本难不倒他。 可她终不是命妇,十日前,得到了新城长公主的宴请,已经算是破格。 要知道新城长公主是太宗皇帝最小的嫡女,也是当今皇帝的亲妹妹,妇人之中地位仅次于皇后。 尽管新城长公主的夫婿是长孙操的儿子长孙诠,属于长孙家的媳妇,但李治对他这个小妹却很是疼爱,几乎无有不从,影响力极大。 但自己风头正盛,有此待遇,倒也说得过去。 可随新城长公主一起去大慈恩寺祈福祭祀先帝,这就有些荣宠过盛。 后日是太宗皇帝的忌日,新城长公主每年都会领着一些命妇祭祀先皇,能够成为祭祀中的一员是件很荣耀的事情。 萧妙宸并不是命妇,却受到了邀请,让陈青兕有些意外。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陈青兕记忆中有一招绝佳的杀手锏压低了一下声音,说道:“不知此次祭祀的成员之中有没有陛下的保傅,若是有,夫人可与之打好关系,最好能够讨得她老人家的欢心。” 萧妙宸并未问什么,只是微微颔首,将此事记下。 陈青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如果此次顺利,莫说是对手李义府,即便是高高在上的武皇后,也能扇她一个耳瓜子。 第二日,陈青兕一如既往的前往国子监。 扳倒李义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帮手未抵达之前,得沉得住气。 李义府的两个建言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经过来济的介绍,陈青兕在长安已经有了一定的人脉。 朋友之间相互通信,探讨国事,以增进感情。 将消息告诉陈青兕的正是谏议大夫源直心。 源直心是门下省的要员,刘仁轨是他的顶头上司。 尽管刘仁轨动了牺牲自己的念头,源直心却是不甘,而来济动了兑子成全刘仁轨的心思,不在营救上多费心思。 源直心心灰意冷,不愿继续跟着来济,对于多次出手化腐朽为神奇的陈青兕,生了好感,常与之分享庙堂之事,两人一起品评天下,颇为惬意。 “也不知是谁,这主意太损了。” 源直心品着茶,带着几分调侃的说着。 陈青兕眼中却闪过一道光,心道:还能有谁?李义府呗。 李治现今并不如后世那般信任李义府,故而对于他的两策并没有立即采纳,而是放出一点风声,听听风声反响,再来决定是否采纳。 故而世人并不知道,此计由谁而出。 陈青兕却心里门清,这招十有八九出自李义府之手,历史上为了博得李治的圣心,他也用了同样的法子。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 现在他提前想出这招,必然是受到了自己这些天势头影响……他急了。 为了争宠,为了证明自己,提前使用出了禁嫁娶,重修《氏族志》的办法,对付关东五姓士族。 鱼儿上钩。 陈青兕与源直心分开之后,没有半点迟疑,直奔皇宫而去。 陈青兕有弘文馆直学士的身份,只要走正规程序有资格进宫面圣,无须通过宰辅同意。 很快陈青兕得到李治的召见,在武德殿见到了略显疲惫的大唐天子。 随着天气越发炎热,李治浑身都不舒服,可面对陈青兕,这位年轻的天子还是挤出了笑意。 “爱卿,还是首次主动来见朕,有何要事?” 陈青兕起身道:“陛下,臣听说有人建议禁五姓嫁娶,可有此事?” 李治并不意外,消息就是他传出去的,终究不太放心李义府,选择了保守的办法, “确有此事!” 他正想听陈青兕的意见,却见以儒雅持重着称的年轻大儒一脸怒意,低喝道:“此贼罪无可赦,当诛。” 李治坐直了身子,严肃道:“爱卿此言何意?” 陈青兕努力控制着情绪,但还是表现的有些气急败坏,说道:“陛下,五姓之间相互姻亲已有数百年历史,陛下的一纸诏令,确可从表面杜绝他们结亲。然也向天下人宣扬,您身为大唐天子,奈何不得关东五姓,竟用这种手段来限制他们。这是资敌,长他人之士气,灭自己的威风。陛下,我若是五姓中人,面对陛下如此诏令,非但不怕,反而大肆宣扬,让天下都知道五姓贵女之荣。关东五姓贵女的地位将青云直上,成为天下士人向往追捧的存在。” 陈青兕这并不是危言耸听,事实就是这样。 很多人都将南北朝的士族与隋唐士族,乃至于盛唐士族都看成一个东西。 其实不然。 南北朝的士族与唐朝初期,中期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南北朝不提,但唐朝初期,经过李世民关陇勋贵的打压,已经出现疲软姿态,甚至开始向长孙无忌妥协低头。 当然因长期以往累积下来的余威,高门贵族以与五姓通婚为贵成一时风气。 如魏征、房玄龄、李绩等唐朝开国功臣也不能免俗,但他们想娶还是能够轻易娶到的。 就如李义府,他想进赵郡李氏的族谱,依旧能够进入。 五姓地位是高,却远不是高不可攀。 然而从李义府自作聪明,提出了禁婚方略开始,一切都变了。 李治听了李义府的建议,下令禁止七姓十家互相通婚,给了五姓夸耀自贵的资格,从此以后,五姓不仅蔑视诸姓,即使皇室也不能入其眼。 五姓女的地位自此如日中天,导致出现宰相薛元超以不能娶五姓女为憾,唐文宗甚至感慨:“民间婚姻,不计官品,而上阀阅。我家二百年天子,顾不及崔卢耶?” 毫不客气的说,李义府一计,将李世民十数年的努力,化为灰烬。 第166章 以势相逼 第166章以势相逼 李治并非不知李义府这个“禁婚家”的法子是一柄双刃剑,有伤敌伤己的嫌疑。 但他绝对想不到后果会是那般严重,直接葬送了李世民十数年的努力,让关陇勋贵压制的关东五姓七望声势更隆,甚至直追昔年王谢。当然相比王谢,他们没有无上显赫的政治权势,可名望却能孤立于李唐政权之外。 此刻见陈青兕反应如此激烈,想着他描述的景象,竟觉得手足冰凉。 李治体弱多病,太极宫又极其湿热,让他很是不适,但受此一激,清明了不少。 “爱卿,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李治心中还是有些倾向李义府的,不然历史上他也不会下达这个让他悔恨终生的旨意。 尽管这馊主意是李义府筹谋策划,可真正采纳下旨的却是李治这个皇帝。 陈青兕在这问题上半点也不退让,说道:“陛下,没有人比关东五姓更懂得如何养望,也没有人比他们更加重视血统。这是他们传承千百年的绝活。臣能够想到的养望手段,他们肯定想的到,臣想不到的,不等于他们想不到。仅靠一纸诏书,便想断他们血统,要他们坐以待毙,实在有些将事情想简单了。” 历史上为了维护自身血统的纯正,被禁婚之家,或深夜载女窃送夫家,暗自私通,或女老不嫁,总之用尽一切办法,没有让李义府的算计得逞。 即便后世百年,针对这一道旨意,唯有六字评价“禁昏家,益自贵。”将本就高门的五姓推到了高不可攀的地步。 典型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青兕此番固然有打击李义府的心思,却也是真的不想见到让李世民压下锋芒的关东五姓,因为李义府的愚蠢,李治的估算失误毁于一旦。 他再度作揖,道:“禁婚家的旨意一旦下达,一切悔之晚矣,臣请陛下三思。” 李治看着肃然苦劝的陈青兕,想着他描述的景象,暗自心惊。 不说关东五姓的应对手段,只是陈青兕所想的应对手段,就足够让他们喝上一壶了。 正如陈青兕所言,论及养望本事,五姓七望才是行家。 陈青兕想得到,五姓七望没有理由想不到。 当然李治并不知道陈青兕说的办法就是历史上五姓七望对面禁婚的应对之法。 心念于此,李治也暗暗庆幸,好在自己保留了一手,并没有全听李义府之言,也亏得自己给了陈青兕足够的重视,让他拥有面圣觐见之权。 “禁婚家确实有失妥当,对于重修《氏族志》,爱卿可有看法?”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李治索性一并问了。 陈青兕道:“重修《氏族志》在一定结果上确实有效,臣并无异议,只是选人上需慎重而定,唯有公允的看待一切,方能让人信服。” 李世民修的《氏族志》就很好,以皇族为首,外戚次之,关东五姓位于三等,打破了以往纯以郡姓作为门第等差的传统,至于划分门第等级的标准,符合当时新旧士族阶级的变化。 不说所有人都信服,至少绝大多数都认可的。 花无百日红有些士族落魄了,重修《氏族志》将他们降级,有些族内因出了了不得的人物,可以将之提升,将门第标准由皇家来定。 这是一个提高李唐皇室威信好办法。 但如果李治如历史上一样,选择让许敬宗、李义府来重修《氏族志》,那就贻笑大方了。 他们弄出来的《姓氏录》就是两个道德低下的混球随性而为的东西。 崔李卢郑王,人家就是高门,非要刻意将之抹黑,排个中门低户,谁能信服? 最后不但贻笑大方,天下士人讥讽为勋格,将自己被录入其中为耻。 不过陈青兕并没有细说。 《姓氏录》存在与否与大局无关,真就照着历史再来一次,受嘲笑的也仅限于许敬宗、李义府,不会如禁婚那样,让关东局势彻底失控。 李义府的失败,对于陈青兕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李治微微颔首,脑海中浮现了几个人选。 显然没有李义府的名字。 本就对于李义府有些不满的李治,对于自己手中刀的能力生出丝丝怀疑。 这点怀疑也在第一时间被李义府所察觉。 李义府并不觉得自己出了馊主意,反而深以为傲,觉得自己能够再一次成为李治最好用的刀,最值得信任的棋子。 结果禁婚之议,全无消息。 重修《氏族志》倒是通过了,可李义府却发现自己这个出主意的人,居然不在负责修书其列,由许敬宗、令狐德棻、孔志元、杨人忱Фタ蓁珍、元道等十三人负责。 李义府彻底慌了,他明白,这是受冷落的先兆。 李义府非常清楚自己的一切权力来源于李治,失去了李治的信赖器重,自己将会一无所有。 人一旦有所得,就怕有所失。 李义府已经尝到了权利的滋味,享受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待遇,现在让他失去这一切,他无法接受。 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了心头……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得干点什么!” “必须干点什么!” “得向陛下证明,我还有用。” 李义府的心乱了,他一下子站起,一下子坐下,一下子急地踱步,一下子又停下哈哈大笑。 对了! 长孙无忌,刘仁轨。 李义府找到了目标,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狠厉之色。 惧怕失宠的李义府行为渐渐乖张,手段也越发过激。 而陈青兕在长安的势头依旧不改。 每每热度下去的时候,就会有一首新诗续火,或者一篇经典的文章面世,或是发生一件话题性的事件。 比如说万年成绩下第的程伯献突飞猛进,在新一轮的月考中破天荒的及格了,取得了优异的中第。 当然这是一件小事。 只是发生在程伯献身上就成大事了。 足足一个月,程伯献强迫自己学习,不论在校还是在家,崔老夫人开心的求神拜佛。 这成绩一出来,知道是陈青兕对症下药,派自己的儿子媳妇,准备了二十车重礼登门拜谢。 各式各样的贺礼将宣阳坊的街道都堵了住。 第167章 诸事顺遂 第167章诸事顺遂 陈青兕将程处弼夫妻请入宅邸,热情款待。 程处弼生的威猛壮实,虽未曾亲历战场,身上依旧有着几分老程家的骁勇之气。 程处弼的夫人是太原王氏女。 这个时期,如程家这样的勋贵,就喜欢取五姓女来标榜自己的身份。 关东五姓也需要以此来维护巩固自己的地位,双方可以说是各有所需。 故而勋贵五姓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真如历史发展的那样,平衡打破了,就程处弼这样的将门,哪里能娶得上五姓女。 程处弼粗声道:“某是粗人,不会说什么场面话,陈先生对犬子的教育恩情,我夫妇也不知如何报答,唯有送上薄礼,以表心意。” 薄礼? 陈青兕想着堵着长街的数十个大箱子,这程家是不是对薄礼二字有什么误解。 “教书育人,本理所应当。令郎是在下学生,导他向上也是分内之事。程将军携如此厚礼而来,反倒让纯粹之事,变得复杂。” 程处弼性子急,忙道:“我夫妇并无别的意思,只想表达心中的感激。” 程伯献是他嫡长子,因当年之事,几乎半废。 尽管他们程家不需要程伯献有多出色,凭借程知节的从龙之功,依旧能够成为人上人。可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更出色一点? 陈青兕道:“在下理解程将军的心情,也知程将军心意。只是国子监先生并非我一人,教育令郎也非我一人之功,独推一人,实在受之有愧。” 程处弼还待说话。 程王氏制止了不需要精于人情世故的程处弼,说道:“陈先生说得在理,是我夫妇顾虑不周。这便将礼分为十三份,分送诸位先生。” 她也明白过来,为何一个身无根基的青年,能够在长安这地方,如鱼得水。 陈青兕这才笑纳。 程处弼此刻也反应过来,道:“夫人说的是。” 要是在后世,遇到这种情况,有胆子这般收礼,十条命都不够,但在这时代却是常见的情况。 陈青兕热情将程处弼、程王氏送出宅邸,返身回屋,眼眸中透着几分喜悦。 程处弼、程王氏闹这一出,对于当前局势大有利处。 能对付李义府的唯有李治。 而李义府是李治手中的刀。 杀人的刀并不是非李义府不可,只是李义府最为顺手,会令使刀之人不舍丢弃。 想要李治丢掉顺手的刀,去换别的刀,唯有刺激李义府作死,挑战李治的底线。 陈青兕知道能够刺激李义府的人不多,整个长安,唯有自己这个未来取代他的人最适合。 只要自己风头不减,威望日隆,李义府就坐立难安。 急于向关东五姓挥刀就是鱼儿上钩的现象,李义府这样越急着证明自己,越容易犯错,成为众矢之的。 只要刀子扎手,以李治的性格,不会半分留念。 整个事件都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顺利的出乎想象。 “老天都想收了李义府。” 陈青兕暗暗琢磨。 大慈恩寺。 作为长安内最着名、最宏丽的佛寺,每年这个时候,后寺都会封闭余日,以便于新城长公主祭祀先帝。 萧妙宸虔诚的跪伏在蒲团上,叩拜祷告:“公婆在上,儿媳妙宸敬礼。夫郎现今远在长安,无法于坟前祭祀,还望见谅。夫郎当下一切安好,请二老安心。夫郎有凌云之志,作为陈家妇,儿媳自会竭尽所能,辅助夫郎光耀门楣……” 她唠唠叨叨好长一段,说的都是陈青兕,唯有最后…… 俏少妇脸色略微含羞,轻声细语道:“二老若能保佑儿媳为陈家开枝散叶,那就最好了。” 她恭恭敬敬的磕头上香,走出了庙殿。 萧妙宸左右看了一眼,轻步走向右边的厢房杜夫人的住处。 跟随新城长公主来大慈恩寺祭祀已有两日。 萧妙宸记得陈青兕的吩咐,一直留心新城长公主身旁的人,并没有发现有陈青兕说的李治保傅,只是细心的发现,每到黄昏时分,新城长公主都会去大慈恩寺右边厢房一段时间,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一两个时辰。 萧妙宸并没有贸然打探,更加没有急切的了解情况,而是跟杜夫人搭上了关系。 杜夫人的郎君叫徐齐聃,外戚大臣,他的姐姐徐贤妃、妹妹徐婕妤,前者是太宗皇帝的嫔妃,后者是李治的妃子。 徐齐聃自身也极具才情,弘文生出身,现在当任皇太子侍讲。 因为两朝外戚的身份,杜夫人与新城长公主的关系极为密切。 恰恰杜夫人也是爱诗之人,当初看上徐齐聃也是因为他颇有诗才。 萧妙宸与陈青兕相处多了耳濡目染,也了解了一些诗文的发展前景。 两人在这方面一拍即合,以诗会友,关系融洽。 “杜夫人!” 萧妙宸轻叩着屋门。 杜夫人笑声先至,随即道:“萧夫人快快进来,姐姐发现这寺庙的茶不错,正想着请妹妹来品呢。” 杜夫人出身京兆杜氏,门楣并不逊色萧妙宸。 两人聚在一起,聊的是诗词歌赋文,琴棋书画茶,很少谈论家长里短。 萧妙宸正想旁敲侧击,忽听屋外有人叫唤自己,她应了一声,却是新城长公主的侍婢:“长公主有请萧夫人。” 萧妙宸只好与杜夫人道别,跟着侍婢去见新城长公主。 新城长公主一身素衣,姿容秀丽,只是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哀愁。 萧妙宸作福问好。 新城长公主轻声道:“萧夫人在这里可住的习惯?” 萧妙宸道:“世俗之事繁杂,能够静下心来念经礼佛,自有一番乐趣,妾身谢长公主相邀。” 新城长公主颔首道:“确实大不一样,随本宫去见一人,赐你一份机缘。” 她说着向右边走去。 萧妙宸带着几分愕然的跟在身后。 新城长公主的话从前面传来:“本宫带你去见的这人是皇兄的保傅,她是皇兄除父皇母后之外,最敬重的人之一。皇兄甚至下旨让她掌后宫,待会见了她,不可失了礼数。” 萧妙宸藏起眼中的不可思议,轻声道:“妾身不敢。” 她已经知道要见的人是谁了。 燕国夫人卢丛璧。 当今天子即位以后,对于后宫的第一道圣旨不是册封皇后,而是下诏后宫事务皆由卢丛璧负责,代行皇后职权。 第168章 顺利的有些反常 第168章顺利的有些反常 在新城长公主的带领下,萧妙宸见到了燕国夫人卢丛璧。 “民女见过燕国夫人!” “起来吧!” 卢丛璧看着萧妙宸,眼眸中闪过一丝怀念,微微叹了口气道:“过来,来身旁坐。” 看着萧妙宸她想到了李治的妃子萧淑妃。 两人的模样是有几分相似的。 卢丛璧离宫之前是后宫的无冕之主,帮着李治管理后宫,她决定的事情王皇后都无力反驳。 萧淑妃缺乏政治头脑,蠢着蠢矣,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没少巴结送礼。 卢丛璧对于萧淑妃的观感并不坏,听闻她身死,也为之惋惜,今见与萧淑妃有三分相像的萧妙宸,亲近的感觉油然而生。 萧妙宸很乖巧的坐了过去。 “莫要紧张!” 卢丛璧见萧妙宸有些拘谨说道:“老身让长公主寻你来是多次听说你家郎君乃当代曹子建,文采无双,更兼庞德公教书育人之道,特有一事相求。” 萧妙宸忙道:“燕国夫人请讲。” 卢丛璧叹道:“老身有一孙,性子孤僻怯弱,不爱读书。老身听说,你家郎君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能够让朽木成形,顽石上墙,不知能否让他收下我那不成器的孙子为学生。” 卢丛璧命途多舛,她出身五姓卢氏,高门大户,后来嫁给了京兆杜氏的杜才干。 杜才干此人忠义无双,早年追随蒲山公李密,参加瓦岗起义,对李密忠心耿耿。 李密被杀之后,他冒着被李渊降罪的风险跟随曹国公李绩、临河县公柳德义、阳武县公韦宝一起祭奠李密。 李渊并未怪罪,反而提拔了杜才干。 贞观元年,杜才干为报李渊恩情,与义安王李孝常伙同左监门大将军长孙安业等人发动谋反,坐罪处死,她的儿子杜静弘死于流放之地。 义安王李孝常、长孙安业或有私心,杜才干完全没有造反的理由,他却选择造反,唯一的解释就是报恩。 卢丛璧则成为罪人没入宫中。 长孙皇后选中了卢丛璧,让她负责照顾李治。 数十年来,卢丛璧对李治无微不至,李治也最是器重自己的这位保傅。当任晋王的时候,卢丛璧是晋王府主事,当任太子的时候,卢丛璧是东宫主事,即便当了皇帝,也命她主管后宫,直至前些年,因上了年纪,方才离宫养老。 卢丛璧对自己的丈夫用情极深,出宫以后,四处寻找丈夫亲人。 得知丈夫胞兄当年也受丈夫牵累身死,但留有一子一孙,存于世间。 卢丛璧将他们接到府上照顾,将孙子过继给了自己丈夫一脉。 卢丛璧出宫以后,便低调行事,几乎断了与宫里的往来。但为了自己的孙子,首次动用了人脉,将自己的孙子安插到了崇贤馆跟皇太子李弘一起读书。 却不知为何,原本颇为聪慧的孩子,入宫之后,变了一个人。 卢丛璧为此急得寝食难安。 便在这时,多次听说陈青兕的事情。 这些日子,又从新城长公主口中听到陈青兕的夫人萧妙宸,动了念头,将她请了来。 萧妙宸并没有立刻替自己的郎君答应下来,只是道:“妾身不敢替夫郎做主。不过夫郎常说,有教无类,少年强,则国强。只要有心向学,不能剥夺孩子读书的权力。” 这话他人来说,或许是空话,但出自萧妙宸之口,却是事实。 青溪县的县学,有教无类的学堂,在整个大唐都是第一个。 卢丛璧闻言更是大喜:“陈先生说得在理,好一个少年强,则国强。老身回去之后,便登门拜访,希望我那孙儿有幸成为陈先生的弟子。” 萧妙宸暗暗古怪,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此后几日,萧妙宸与新城长公主一起,每日黄昏都来陪卢丛璧闲聊一段时间。 相比金枝玉叶的新城长公主,卢丛璧、萧妙宸都是世家女,两人之间话题更多,聊得也很是投缘。 新城长公主反倒有几分成为陪衬的意思。 李世民忌日一过,萧妙宸拜别了新城长公主、卢丛璧回到了念念不忘的家中。 陈青兕还在国子监上值,萧妙宸处理了府中积累的事物,整理起诸多不寻常的事情。 今日的陈青兕比以往回来的更早一些。 “夫君!” 小别几日,甚是想念。 萧妙宸带着几分细语娇羞的喊了一声。 陈青兕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妻子搂在怀中,说道:“想死我了!” 萧妙宸心中欢喜,轻声道:“妾身也是!” 陈青兕低头去尝那樱桃小嘴。 萧妙宸身躯渐渐柔软,好在保留了一丝理智,推了一把道:“郎君,说点正事。” 在惊呼声中,陈青兕将萧妙宸拦腰抱起,一并坐在主席位上,说道:“好了,说正事。” 萧妙宸无奈,娇嗔了一声,将自己结识了卢丛璧,她在不久后会带着自己孙子登门拜师的事情。 陈青兕听得是瞠目结舌,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身为后世人,陈青兕对于这个时代的诸多认知,超于所有人。 之所以会提前嘱咐萧妙宸,让她如果遇到李治的保傅要打好关系,讨她们欢心,是因为陈青兕知道李治的保傅,在李治心里的地位。 李治此人阴鸷冷酷,身为皇帝,他对于下的态度是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弃,不讲任何情面,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即便武皇后也是如此。 李治真要如电视里演的那样,对于武皇后爱的无法自拔,就不会让她挺着大肚子跟着自己来回颠簸,就不会睡她的姐姐,睡她的侄女,也不会逼着她下诏向全天下骂自己最在乎的母亲“老畜生”。 但再阴狠之人,心中都有软肋。 如亲妹妹新城长公主,再如他的保傅卢丛璧,还有姬揔持。 李治是真心对待他们的…… 与他们任何一人建立关系,都大有利处。 可现在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顺畅。 顺利的有些反常。 “郎君,妾身觉得新城长公主有些问题……” 萧妙宸道:“初次与长公主相识,长公主便对妾身赞誉过盛。此番又破格邀请妾身一并祭祀先帝,听燕国夫人的口气,她也是听长公主说才想到约妾身的。” 陈青兕抱着自己的妻子,将最近所有事情一点点的翻出来揉捏,也发现了问题。 这世上没有万全之法,也没有一成不变的计策,跟着时势以及人为变化作出相应的改正调整。 在很多不确定的因素面前,陈青兕察觉到了一支无形的大手在推动配合他的计划,抹平了那些不确定的关键,让事态发展变得丝滑…… 这不是老天要收李义府,而是有人帮着自己配合自己收拾李义府。 第169章 蠢的人,活得久 第169章蠢的人,活得久 许许多多的细节,走马观花的在脑海里闪过。 能够调动这股力量,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放眼整个长安都没有几人。 李治、李绩,还有长孙无忌。 三人一列出来,答案就显然了。 李治是真要动李义府,哪里需要这般动作。就现在李治对庙堂的掌控力度,一抬脚就能将李义府碾死。 李义府的黑料太多,根本不用细查。 李绩老奸巨猾,他是有这个能力的,但他一来行事低调,二来年岁已高,正在为子孙谋福,不会贸然招惹劲敌。 李义府也不至于愚蠢到去招惹刚刚帮助李治压下长孙无忌的李绩。 关键李绩并不足以让新城长公主这般为他行事。 新城长公主的夫君是长孙诠。 唐朝公主向来跋扈,但长孙皇后所生的几位嫡公主却皆有母亲长孙皇后贤德之风。 不论是长乐公主、城阳公主、晋阳公主还是现在的新城长公主皆以贤德着称,新城长公主与长孙诠也是一对模范夫妻,所谓调谐琴瑟,韵偃笙簧。标海内之典范,为天下妇之表率。 新城长公主为了自己的丈夫,在不损害大唐利益的情况下,帮助长孙无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纵观这段历史,陈青兕在后世就一直有一个疑问:长孙无忌的态度。 长孙无忌是李世民安排给李治的辅臣之首,关陇勋贵的首领,在废王立武失败以后,就淡出了朝堂,便如砧板上的鱼肉,由着李治、许敬宗、李义府宰割,最终被流放黔州,自缢而死。 长孙无忌结局并不意外,谁都可能失败。 但长孙无忌这种躺平,一点反抗都没有的权臣,也太怪异了一些。 现在看来并非长孙无忌躺平,而是有干一些事情,只是不为人知而已。 而且长孙无忌是有绝对理由对付李义府的。 许敬宗、李义府同为李治的刀,但他们有本质区别。 许敬宗知道做人留一线,他会为自己的后代考虑,知道什么时候点到为止。 而李义府却如一条疯狗,巴不得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以此来凸显自己的重要,获得更多更大的权力。 长孙无忌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不假,可这刀由许敬宗,跟落在李义府手里明显不一样。 陈青兕突然想到历史上李义府在这个关键时候因为跟杜正伦的矛盾,给李治贬罚到外放。 然后由许敬宗一手策划了长孙无忌的谋反案。 许敬宗也没有赶尽杀绝,只是逼令长孙无忌自缢,近亲皆流放岭。这近亲只限于长孙无忌的儿子长孙冲,长孙无忌的嫡孙长孙延依旧在长安活的有滋有味,并没有在贬罚之列。而且长孙无忌自身也在十年后让李治平反,复其官爵,陪葬于昭陵,赵国公爵位由其曾孙长孙翼承袭。 如果让李义府动手,长孙家绝无可能如此自在。 陈青兕心有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有没有可能历史上的李义府就是长孙无忌弄出去的? 就如现在一样,自己的存在已经改变了长安的局势。 长孙无忌这只老狐狸作为一个旁观者,洞察着一切,推波助澜帮助自己对付李义府。 既然这样,不如大胆一点。 陈青兕不自觉的伸手一抓,便如如来佛拿捏孙猴子一样,大有将李义府拿捏在手的感觉。 李义府是没拿捏到,怀里的萧妙宸却“咿呀”了一下,抓了不该抓的地方了。 长孙府。 长孙延跪在房屋之外,泪流满面。 长孙冲看着面貌有几分与爱妻长乐公主有些相似的儿子,心中怜悯,将他扶起来,带到了书房。 父子入座。 长孙延带着几分惶恐,说道:“阿耶,阿爷到底在想什么。那李猫儿已经欺负到头上来了,阿爷还在忍,真要忍到我们长孙家给蚕食殆尽,无力还击,任由宰割?” 李义府急于表现自己,最近的动作越来越过分。 长孙延的妻子是高士廉之子高慎行的女儿。 就在昨日,李义府的刀伸向了高慎行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小舅子。 长孙延有一种大难临头,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实在憋不住,跪求长孙无忌出手。 但长孙延跪了一夜,长孙无忌该吃吃,该睡睡,根本不在意。 还是长孙冲心疼自家孩子,将他带到了书房。 长孙冲看着不知所措的儿子,轻声道:“吾儿想要如何反击?造反嘛?夺了陛下的位子,然后扶持一个傀儡皇帝?” 儒雅随和的谦谦君子,嘴里说的却是虎狼之词。 长孙延吓得脸色发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长孙冲也不急,就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半晌,长孙延嘴里才蹦出话来:“不,不,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长孙冲说道:“李义府只是揣摩陛下行事而已,真正想要对付我们的是陛下,反击等于是反陛下。没有造反的决心,反击有何意义?” 长孙延失魂落魄的道:“可我们就这样等死不成?阿耶,孩儿不想死,更不想元翼跟着一起死,他才两岁。” 长孙冲坦然笑道:“放心,为父跟你阿爷是不会坐视长孙家绝后。” 他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说道:“你什么事情都不用管,什么事情也无须做,活下去就好!别糟蹋自己,长孙家的未来在你的身上。” 长孙冲没有多说什么,这种时候长孙延知道的越少,越有存活的可能。 走进长孙无忌的院子,长孙无忌正盯着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 “延儿走了?” 长孙无忌没有抬头,只是问了一声。 长孙冲作揖道:“让父亲担心了!” “无妨!”长孙无忌道:“蠢一点好,蠢的人,活得久。” 长孙冲憋了半晌道:“父亲说的是。” 长孙无忌道:“你说陈青兕那小子,知不知道有人在帮他?” 长孙冲道:“孩儿觉得应该有所察觉,今日之前还能以巧合运气来说,今日之后,怕是瞒不住。这位陈先生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本事,年纪轻轻,官场上的洞察力完全不输任何人。与许敬宗这样的老滑头对上都不落下风。不管是嗅觉还是作风,都面面俱到。就连收礼,都不留把柄。以他的能力,不至于如此迟钝。若这点都看不透,也没有资格被父亲选中了。” 第170章 相互心照 无需言语 第170章相互心照无需言语 长孙无忌认可了自己儿子的分析,看着两鬓已有略微风霜的爱子,心中也有一些惋惜。 如果当初自己听自己这个最得意的儿子劝说,没有为到手的权势迷失双眼,或许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又或者当初决绝一些,发现李治不受控制的时候,发现李治不是那个仁懦的李小九的时候,就应该孤注一掷。 长孙无忌并非没有反击过,就在他发现李治不受控制的时候,他动了行霍光事的念头。 只是接下来,李泰病故了。 怎么死的,长孙无忌到现在都不知道,也许是巧合,也许别有原因。 但李泰的死,让长孙无忌彻底失去了反击的手段。 长孙无忌不愿也不想选择不是他妹妹的儿子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子,也不存在废爹立子的滑稽事情。 何况还有一个李绩,他不参和内斗,在桌面上打成怎样他未必会管,但真要掀桌子,他肯定不会同意。 长孙无忌接受失败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早,这些年他一直在做一件事情。 想打一场漂亮的败战。 他可以死,罪有应得。 但长孙家不能亡,他的儿子长孙冲乃谦谦君子,最是无辜,也不能死。 所以…… 李义府必须死,再不济也要离开庙堂。 长孙无忌将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之上。 “这小子早生二十年,或许可以成为房玄龄或者魏征,现在不好说!” 长孙无忌在陈青兕入京以后,一直都在暗地里观察他。 李义府能够看出来的东西,长孙无忌这个正牌老狐狸,哪能看不出来。 长孙无忌知道陈青兕是李治不满李义府败坏庶族民望,将之邀请入京取而代之的。 要对付李义府,陈青兕这颗棋子会有奇效。 长孙无忌一开始只是将陈青兕视为一颗棋子。 结果被他视为棋子的人,却完全不受控制,价值也越来越高。直至他发现陈青兕开始一点点威胁李义府,联想到陈青兕入狱去见刘仁轨,骇然生出一个念头。 陈青兕有干点李义府营救刘仁轨的心思…… 尽管觉得不可思议,长孙无忌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暗地里给了不少的帮助。 长孙冲道:“陛下也是一代英主,面对这样的俊杰,哪有不用的道理。”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长孙冲依旧不恨李治,愿意为他说话。 长孙无忌哼道:“心胸气度跟陛下相比,他差远了。” 长孙冲也不与父亲争辩,道:“下一步,父亲打算怎么做?李义府急于证明自己,行事也越来越乖张。但就算这样,也不能动他分毫。” 攀咬关西勋贵是李治的意思,李义府用什么手段,李治是不会管的,到了他这个层次,要的只是结果,不是过程。 长孙无忌摇头道:“这也是为父有意暴露自身的目的。李义府并不蠢,他知道自己干什么。为父一时间也寻不到李义府的破绽……” 长孙冲道:“父亲觉得陈先生手中藏有杀手锏?” 长孙无忌握紧手中的棋子,迟迟无法落子,道:“为父不是很确定,只是为父觉得陈青兕不是莽撞之人,他想要对付李义府,若无致胜杀招,怎敢出手,就不怕引火上身?” 长孙冲颔首道:“孩儿明白了,这便使人联系陈先生,若有所需,全力相助。” 长孙无忌摇头道:“不必,等着就好。陈青兕深谙为官之术,可不希望与我们有任何交集,相互心照即可。老夫与他配合,无须任何言语。真要事成,未来可送他一份大礼,现在他可没胆子收。” 深夜! 陈青兕并未入睡,而是在书房等一人,一个能给李义府致命一击的人。 “咄咄咄!” 随着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陈青兕起身快步相迎,嘴里说了一声:“进来!” 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大步入内。 陈青兕吓了一跳,伸手搭上了腰间佩刀,做好战斗姿态,低喝道:“你是何人?” 魁梧汉子二话不说,跪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随即才道:“周奎叩见恩公。” 周奎? 陈青兕沉声道:“抬起头来!” 周奎依言抬头,露出了一张方正的国字脸,还有那独特的眉毛,一根根的向上翘,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威武。 “站起来!” 陈青兕又多了一句。 周奎二话不说的站了起来。 陈青兕目测了一下,六尺一,与海捕公文上的施易描绘的一模一样,也确认了他的身份:青溪县周奎,周大娘的儿子,周奕的父亲,从郎州逃回来的通缉要犯,不过青溪县上下都以为周奎已经死了,公文上的要犯是睦州遂安县人施易。 陈青兕猜到他跟周大娘与周奕暗自见过,只是故作不知。 “你怎么来了?” 确认了他的身份,陈青兕松了口气,好奇询问。 他求的援兵不是周奎,而是陈硕真的师傅,一个精通奇门异术的仙姑。 虬鬤客就是应她所求,在江南奔波寻找陈硕真的后人。 因为是陈青兕寻到了人,老道姑曾经也是江湖人,知道规矩,愿意帮忙办一件事。 陈青兕最初没有放在心上,直至要对付李义府,想到了仙姑,修书求援。 今日他得到回信,再等仙姑夜访,却不想等来了周奎这个大老粗。 “仙姑呢?” 周奎作揖道:“仙姑一路奔波有些累了,正在安睡。便使我先来,如果真需她亲来,再去寻她。” 陈青兕忙道:“是我疏忽了。” 仙姑与虬鬤客是一辈人,就算没有九十至少也有七八十岁,这般年纪,舟车劳顿,确实不易。 陈青兕并没有急着说明需求,问道:“周大娘与周奕现在如何了?” 周奎道:“娘跟奕儿都挂念恩公呢,不只是他们,青溪县上下乡亲们都在念着恩公。都说恩公走的太急,不给他们相送的机会。乡亲们听说恩公在京里当了大官,都为恩公高兴。郑县丞即将外调北上,乡亲们听说他会经过长安,都求着让他给恩公捎礼。” 他说着忽然又跪了下来,道:“此来长安希望能够留在恩公身旁,为恩公做牛做马,以报大恩,希望恩公收留。” 第171章 克星 第171章克星 陈青兕扶起了周奎,随着地位的提升,他确实需要几个值得信任的属下方便行事。 周奎家世清白,倒是可以信任。只是他有案底在身,尽管记录在案的不是本人,却也不能大意。 “周壮士为何在公文上变成了遂安县人施易?” 周奎道:“此事说来巧合,当初童文宝进攻婺州不顺,陈硕真遣我入城煽动城内火凤教众。我不敢用本名,便化名改姓,用的是遂安县人施易的名字。后来战败被俘,怕连累家人,索性就以施易自居了。如此也好,都认为周奎已死,母亲与奕儿也可保万全,也不会有一个犯罪的父亲,影响前程。” 陈青兕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周奎能够直接称呼陈硕真、童文宝的姓名很是满意。 这是天大的事情,在这长安,在这个大唐,陈硕真、童文宝都是叛贼。 陈青兕可不想因为下人的一个口误,赔上全家性命。 周奎能够直呼其名,显然已经有了这方面的顾忌。 陈青兕问道:“你又如何跟仙姑一起的?” 周奎不敢隐瞒,说道:“我等逃出蜀地,不敢回家。当时即将入冬,遭逢罕见大雪,野外生存不易,只好上了覆船山。山中有一些藏匿的粮食,是陈硕真提前做得退路。仙姑就住附近,看到炊烟,来一看究竟。仙姑仁善,收留了我等。收到恩公的来信,小的便想,与其躲躲藏藏一辈子,不如跟着恩公报恩。兴许能够混一个身份,日后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现在娘亲、奕儿的身旁。” 陈青兕道:“周大娘可知道?” 周奎道:“临别前与母亲说了,母亲也觉得欠恩公太多。知恩不报,与禽兽何异?” 陈青兕道:“某于青溪县所行之事出本心,也是分内之事,并不指望任何报答。不过我身旁确实需求得力之人,周壮士知根知底,愿意相助,那是再好没有了。” 收了一员干将,陈青兕颇为高兴,将自己所谋,告诉了周奎。 翌日,陈家宅邸迎来了一位贵客。 燕国夫人卢丛璧领着自己的小孙子登门拜访。 卢丛璧为自己的这个小孙子也是费尽了心思,带了不少重礼。 陈青兕将卢丛璧请入府中,隆重款待。 卢丛璧拉着小孙子出来说道:“快,浩儿,来见过先生。” 一个肤色有些黝黑,但长得却很壮实的孩子,躲在卢丛璧的身后,战战兢兢地的探头看着。 孩子约莫十岁,戴着一个小帽,露出鬓角细短的发丝,他眼中有几分犹豫,几分胆怯,小脚试探性的迈出一点,却又微不可察的退缩了。 陈青兕一看就猜到了缘由:这个叫孙浩的小孩,可能受到了霸凌,或者冷暴力…… 其实陈青兕听萧妙宸说了卢丛璧所求事情细节,心中就隐隐有所感觉。 孙浩在遇到卢丛璧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最朴实的乡间孩童。 卢丛璧想要弥补孩子,给了他最优渥的环境。 这是好心,却未必就成好事。 尤其是将孙浩塞进崇贤馆去陪太子李弘读书。 崇贤馆是什么地方? 皇太子读书之处,能够进崇贤馆陪小太子读书的孩子,哪一个不是王孙贵胄之后。 而孙浩却是罪人之后,只是卢丛璧对李治有抚育之恩,这才拥有一定地位。 杜家谋反的罪名是没有消除的。 李治固然敬重卢丛璧,却也不会赦免明着造反的叛质。 孙浩这种罪人孩童混入崇贤馆,怎么可能融入进去? 孩子间的喜厌都在脸上。 孙浩如何能够不自卑? 陈青兕有过对待问题儿童的经验,当初人牙子劫掠了二十余孩童,其中大多数都受到了刺激,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 那种情况可比孙浩这种情况更加严重。 陈青兕见卢丛璧有些焦急,笑道:“燕国夫人无妨,一回生二回熟,孩子认生正常,多多接触就好了。” 他对着孙浩笑了笑,说道:“以后你可以叫我陈先生!” 他说着又对卢丛璧道:“我观令孙的情况并不适合就读崇贤馆,不如从崇贤馆退出来。明日我领他入学国子监……” 国子监也有不少勋贵之后,但也有机敏的寻常人家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会比崇贤馆更适合孙浩。 卢丛璧有些迟疑。 孙浩却眼前一亮,拉着卢丛璧袖口,低声道:“我想跟先生去国子监。” 他并不知道国子监是什么,但真不想去崇贤馆了。 卢丛璧闻言,这才答应下来。 孙浩高兴,胆子也足了一些,上前行礼:“孙浩见过陈先生。” 卢丛璧见孙子竟然主动跟人说话了,喜不自胜,道:“陈先生果然如传言中的一样,有雕朽木之能。” 陈青兕对着孙浩也回了一礼,道:“燕国夫人这话说错了,令孙可不是朽木。” “对对对!”卢丛璧激动的眼圈微红,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收了孙浩为弟子,陈青兕没有任何宣扬。 但还是在神秘力量的推动下第一时间传到了李义府的耳中。 燕国夫人卢丛璧? 李义府眼睛瞪着滚圆,不可置信的道:“他们怎么扯到一起去了?” 李义府在李治还是晋王的时候,就跟着李治了。 卢丛璧在李治心中是什么地位,李义府是清楚的。 李义府曾亲眼见过卢丛璧是怎么照顾李治的,也亲眼见过李治是如何对待卢丛璧的。 那一年秋天,李治领着他出去游玩。路过一处水塘,李治骑的那匹马忽然倒在了水中,将李治摔到水中,而卢丛璧本能的从马背上扑下去救李治。她不是下马,是不经过思考,不计危险,扑去营救。 卢丛璧生病,李治以晋王之尊,如照顾母亲一般,在旁慰问。 李义府很清楚,李治对卢丛璧、姬揔持的感情与常人是完全不同的。 李义府越想越是烦躁,自己这边疯狂咬人,进展缓慢,而陈青兕却如有神助,仕途一帆风顺,连卢丛璧这般低调却重要的人都亲自送上门去,成为对方的人脉…… 李义府回想过往,发现自陈青兕出现以后,自己诸事不顺,便如厄运上身一样。 “小犊子真是我的克星不成?” 要不? 请人算算? 第172章 李猫入瓮 第172章李猫入瓮 请人算算! 李义府这个念头一旦涌上心头,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李义府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是李治登基的那一年,作为最早跟随李治的大臣,李治登基,李义府自然水涨船高,但李义府又得罪了长孙无忌,便如大海里的波涛,上下颠簸,随时都有给掀翻的可能。 就在这浑浑噩噩为昏暗的前途无所适从的时候,李义府遇到了一位叫杜元纪的道士。 李义府自私自利并不迷信,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无神论者,觉得妖魔鬼怪都是骗人的玩意。 只是人在落魄的时候,往往会动摇自己的信念。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李义府让一位叫杜元纪的术士给自己算了一卦。 杜元纪收了李义府的钱,留下了四个字“立止戈昌”。 李义府当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蠢蛋,竟然迷信这个,将此事抛在脑后了。 直到庙堂局势瞬息而变,李治为了压制长孙无忌,选择了武媚,意图废王立武。 李义府在智囊王德俭的提醒下,全力支持李治的政治行动,成为废王立武的先锋大将,从而青云直上,加官进爵,位进宰辅。 偶然一日,李义府想起了那四个字:立止戈昌。 立止戈昌! 立止戈昌! 止戈者,武也,立止戈昌,不就是立武就昌嘛! 在刹那间,李义府开悟了,悔不当初。 自己遇到了神人,却不自知。 于是他四处托人寻杜元纪,意图将他供奉起来,专门为自己算命。 只是杜元纪不知去哪了,毫无踪迹。 李义府只能将此事压在心里。 “杜道长这样的神人可遇不可求,其他人或许无杜道长那般道行,却也不至于皆是唬人的骗子?” 李义府现在真有一点,山穷水尽的感觉。 都到了这一步,长孙无忌这个老狐狸,依旧不给他机会,而陈青兕却如有神助一般,声势越来越足,李治的态度也有些不近人情,诸多不顺心的事情凑在了一处。 李义府只觉得压力巨大,有些坚持不住。 “不如……试上一试?左右不会误事!” 李义府拿定了主意:“去,去将大郎叫来!” 李津得到父亲的叫唤,小心翼翼的来到近处。 最近自己这位向来和蔼的父亲,有些喜怒无常,李津心底有些畏惧。 “大郎留意一下,京畿之中,可有精于望气看相之术士。为父要编写一本书,需要了解一些谶语方面的学识。” 李津也不疑有他,应声离去了。 一连几日,李津往家中带了不少长安有名的术士。 李义府亲自接待,可交谈不过几盏茶的功夫,都让李义府赶出去了。 所谓望气谶语,一万个人中不说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骗子,至少也是九千九百九十八…… 如袁天罡、李淳风这样一知半解的,少之又少。 绝大多数的术士都靠着一张嘴骗吃骗喝。 这骗一般人还好,骗恶名昭着的李义府,大多术士都没这胆子。 或是胡言乱语,或是直接求饶,让原本就心气不顺的李义府更加暴怒。 李津也不敢敷衍了事,认真打听长安里的有名望的术士。 这日,李义府下朝归家,刚进院子,便听李津叫唤自己。 “何事?” 这一连几天,李津都找了一些臭鱼烂虾。 李义府以不报多大希望,又几日不见李津介绍道士,直到他已经放弃,也懒得过问。 李津道:“阿耶,今日孩儿请到了一位真神仙。” 李义府问道:“何以见得?” 李津道:“这位仙长叫清虚子,能与李淳风道长坐而论道,与药王孙思邈相交莫逆,最关键的是……”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她连孩儿丢过县令印玺的事情都算到了,这太神了。” 当年他在延陵县当县令,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莫名让小贼毒打一顿,还抢了他的县令大印,勒索了他一笔钱财。 李津深知作为一县之长,县令印玺丢了的后果。 为了自己的前途,李津根本不敢与任何人说。 此事的除了他,就贼人知道。 那贼人身手矫健,虽是女流,却也能够明显感受到是一年轻女子,绝不可能是一个老妪。 “你丢过县令印玺?” 李义府愕然看着自己的儿子。 当然此事过于丢人,李津连自己的父亲都没告诉。 李津忙打掩护,说道:“这不重要,阿耶,如果这位仙长您都不满意,那此事孩儿真的无能为力了。” 李义府见李津如此说来,也来了兴趣,说道:“仙长在哪?” 李津道:“正在客厅。” 李义府大步向客厅走去,见李津有跟上来的意思,挥手让他一边呆着去。 一入客厅,李义府便见一位无法辨别年龄的道姑清虚子。 清虚子满头白发,连眉毛都是白的,一般这类连眉毛都白的老人家,年纪少说也是七八十岁往上了,可偏偏对方红光满面,颇有鹤发童颜的味道,完全分辨不出年纪。 别的不说,清虚子的姿态便让人信服。 “见过清虚子仙长!” 李义府客气的行礼问好。 清虚子回礼,说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 李义府在上位坐定,说道:“冒昧问一句,仙长今年高寿?” 清虚子道:“太久了,已经记不得了,只是记得当初修道时,前朝暴君刚刚登基不久。” 李义府一阵惊叹,倒也没有怀疑,毕竟这年代长寿之人不少,比如孙思邈…… “仙长,长寿。” “是这样的,武后之母代国夫人一心向道,本相打算寻一道法高深之仙长为其设坛授道。武后最敬代国夫人,本相亦不敢草率。仙长若真精通道法玄妙,不知能否施展一二?此事若成,以武家而今殊荣,为仙长建造庙宇,供奉香火,不在话下。” 李义府并不信任清虚子,没有直接说让他为自己算一算前程,怕落人口舌。 清虚子道:“道法千万,却不知李相公想了解什么?” 李义府道:“便为本相看一看相如何?” 清虚子只是略微抬头,低叹道:“紫气流失,官运消散,大凶之象。” 李义府心头微震,却笑道:“仙长莫要吓唬本相,本相如今位极人臣,官运亨通,何来大凶之说?” 清虚子也就云淡风轻的道:“李相公却有大福之相,有道祖之庇佑,本应一生顺遂,奈何神牛入京,道祖与神牛相契,李相公运势消散矣。” 第173章 天网恢恢 第173章天网恢恢 李义府见清虚子言之凿凿,自己也确实如她说的那样,表面风光,内里却诸事不顺,心下信了三成,赶忙问道:“请仙长明示。” 清虚子却故弄玄虚的摇头道:“相术乃窥探天机之法,以凡人之力,触碰天时,招神鬼之忌。若是泄露过多天机,必遭天谴。贫道百年修为,将毁于一旦。” 李义府见此更信了两成,当年的术士杜元纪也是这么说的,给他留下了“立止戈昌”四个字。 李义府一直未窥的真意,直到大势底定,自己因武而昌,方才晓得立止戈昌的意思。 这越是不敢明说,越显得真实可信。 李义府也不敢再问,而是细细琢磨清虚子泄露的天机。 道祖庇佑! 神牛入京! 道祖神牛相契! 运势消散! 李义府有过“立止戈昌”的经验,自己发动联想,暗思:自己有今日之荣,借是陛下信任器重。陛下乃道祖之后,得道祖庇佑,说的应当是此。 神牛入京? 这不就是陈青兕嘛? 青兕,青兕,青牛之意。 道祖神牛相契! 道祖李耳与坐下青牛,西出函谷。 运势消散! 这联合起来不就是陈青兕入京,吸取了自己因有的运势。 李义府越想越是如此,自陈青兕入京以后,自己就诸事不顺。 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却能屡屡坏自己的好事。 刹那间,杀意隐现。 果然是他! 现实与谶语重合,李义府又信了两成。 李义府暗自握着拳头,恭敬的作揖道:“求仙长指点迷津,如何才能继续获得道祖庇佑?” 清虚子犹豫半晌,说道:“并无过好应对之策,道祖青牛彼此契合,便如虎添双翼,相辅相成,想要将他们拆开,所付出的代价,任何人都难以承受。” 这一下,李义府完全相信了,清虚子口中的道祖青牛指的就是李治、陈青兕。 现在的陈青兕已经肩负起举庶族压五姓的重担,只要陈青兕自己不作妖,想要将他赶出长安都是一件天大的难事,何况驱逐或者除去…… 李义府太清楚这点了,不然就他的性格,哪里等到今天听清虚子说什么道祖青牛? 早在一最初不赴宴的时候,就将他赶出长安了,何至于现在? 李义府渴望的看着清虚子道:“仙长,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清虚子带着几分为难的说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这个时候,李义府却顾不得其他了,从席子上起身,作揖道:“还请仙长指点,在下渡过此劫,不忘仙长大恩。” 清虚子道:“道祖青牛相契,青牛吸纳运势,并非相公一人。只是相公运势最盛最旺,故而感受最深。只要能够锁住相公运势不外泄,自可保全富贵。” 李义府已经晚上上套,忙问:“如何锁住运势?” 清虚子道:“昔年道祖青牛西出函谷,为关尹子所阻。相公可以效仿此事,于家宅中建造一座关尹子铜像,可减缓运势流失。” 李义府皱眉道:“为何是减缓,而不是锁住?” 清虚子苦笑道:“相公锁住道祖青牛的是函谷关,而非关尹子。关尹子只有减缓运势之效,却无锁住运势的效果。” 李义府咬牙道:“那为何不能造一座函谷关?还是假的不成?必须是真的函谷关?怎么可能做到?” 清虚子道:“那倒不必,函谷关只是一说辞。想要隔绝运势,得布隔绝之阵,与相府东西南北四处,分设高原,绝涧,秦岭,黄河,以相府为函谷,内有关尹子坐镇,可保运势不散。只是此法所耗甚巨,且周边屋舍并非相府所有,不如退而求其次,减缓运势流失即可。” “有道是万物有缺,极盛则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青牛汲取运势,终有圆满之时。或停,则紫气长存,一世不衰,若贪心不足,则天道有缺,无暇必毁。” 清虚子说了一大通,有的简浅易懂,有的又讳莫如深。 可就是这样才让李义府更加相信清虚子是真正的得道高人。 李义府目光如电,说道:“隔绝之阵又当如何?” 他既知有隔绝运势之法,就不再去考虑什么减缓运势的法子,这些日子,他已经饱受运势流失之苦。自己的运势,焉能为他人嫁衣? 清虚子依旧保持高高在上的风度,说道:“贫道当下不敢妄言,当根据地形地势,再以伏羲八卦术例行推算,方能定布阵地点,阵眼所在。” 李义府当即说道:“在下这便领仙长看一看周边地形。” 清虚子缄默片刻,为难道:“李相公之意,在下也已明了。在下也有一事相求,还望李相公相助。” 李义府眼睛一亮,说道:“仙长当说无妨。” 清虚子沉声道:“还有十年,贫道大限将至……” 她有些难以启齿,说道:“贫道虚度百年,却难过生死之关。临终之前,亦想搏上一搏,炼制延寿金丹。只是……贫道一生节俭清贫,身无余财,诸多炼丹药材希望相公能够支助。” 李义府顿时放下一切顾虑,最后几成疑虑随之消散,哈哈大笑:“仙长放心,本相在府上为仙长建造一道观,一切炼丹之物,仙长列出清单,本相尽力求购。” 这才是正常情况。 真要是道家无所求,这清虚子就应该好好的待在上山清修,而不是跑到长安这是非之地。 对方既然来了,愿意相助,必有所图。 不图他办事,就是图他这个人。 现得知清虚子求得的钱财,以钱财换长寿,一切就说得通了。 李义府毫不怀疑清虚子会是别人给自己设的局。 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过“立止戈昌”之事,也没有人知道他相信这个。 既然不为人知,又怎么会成为他人把柄? 当天夜里,陈青兕从周奎口中得知计成的消息。 拳头重重落在了座子上,念了一句:“史官不欺我也!” 自陈青兕决定干掉李义府以后,就抓住了他迷信这一弱点。 历史上因为杜元纪一句“所居宅有狱气,发积钱二千万乃可厌胜”。 李义府便无度敛财,最终天怒人怨,受群起而攻之,被李治一撸到底,气死于巂州。 尽管李义府没有表现出他的弱点,但还是躲不过开了天眼的陈青兕。 第174章 自取灭亡 第174章自取灭亡 唐长安城,延康坊,郭宅。 这是一座辉煌又冷清的宅邸,位于延康坊西南隅,永安渠水自南而北流过,环境清幽。 郭宅的第一任主人叫郭孝恪,是一员智勇双全的虎将,武德四年,李世民兵围王世充,窦建德率十万大军来援,面对人生最大的难题,郭孝恪临机献计:“世充日踧月迫,力尽计穷,悬首面缚,翘足可待。建德远来助虐,粮运阻绝,此是天丧之时。请固武牢,屯军汜水,随机应变,则易为克殄。” 李世民采纳郭孝恪的计策,最终大破窦建德,一战擒两王。 此后郭孝恪备受李世民器重,出任凉州都督、安西都护、西州刺史,风头也是一时无两,但因郭孝恪傲慢自负,在进讨龟兹的时候,大意轻敌,不舍防备,被龟兹国相夜袭阵亡,损兵折将。 李世民得知郭孝恪死讯,责备郭孝恪不加警戒,以致丧命,剥夺其官职,尽管随后又怜悯其战死沙场,为他举哀。 郭家也因此落魄。 一人“咚咚咚”敲响了郭宅大门。 一开始敲门的节奏很得体,很有礼貌。 但随着一直无人应门,门口之人失去了耐心,猛力地扣着门环, 好长一段时间,才有一老汉打开了大门。 老汉身形佝偻,还有些瘸腿,看着门外的众人,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勉力挺起胸膛,说道:“足下何人?如此敲门,有何贵干?” 老汉叫窦新,是一位百战老卒,手上也有十数条人命,因腿伤退伍,只是现在年事已高,尽管看出了面前这些人是恶客,意图壮主人声势,却也如没牙无爪的猫儿,吓唬人都做不到。 “你们家夫人呢?”来人收起了脾气,笑吟吟的说着,“在下乃李相公家管事鲁祥,奉我家相公之命,有事与你家张夫人商议。” 窦新一听是李义府的管家,压下心中怒火,说道:“我家夫人寡居在家,不便见客。还望管事,告之李相公。” 鲁祥云淡风轻的说道:“事关你家郭二郎,足下可要想清楚了。” 窦新一时语塞。 “窦老,让他进来吧!” 身后传来了一温婉的女声。 鲁祥很客气的对着窦新作揖,然后进入府中。 这一入府上,鲁祥立刻变了模样,背手前进,一副大人物做派。 张夫人有些手足无措的接待鲁祥,丝毫没有女主人的风采,带着几分弱势的哀求道:“不知我家二郎怎么了?” 张夫人是郭孝恪的发妻。 郭孝恪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无赖,不事生产,父兄都瞧他不起,何况他人?娶了同村的一个寻常人家为妻。 后来天下大乱,郭孝恪率领乡里数百人投靠瓦岗军首领李密,从而一飞冲天。 郭孝恪生性奢侈,成名之后仆妾器玩,极尽鲜华,却一直没有抛弃糟糠之妻。但也因如此,张夫人也没有抛弃郭家,郭孝恪死讯传开,府中妾婢作鸟兽散,唯独她一人勉力维持家业。 但终究是乡村夫人,遇到事情,还未开口,气势上就输了三分。 鲁祥轻声道:“郭二郎并未如何,只是我家相公看上了这座宅邸,希望张夫人能够割爱。” 张夫人有些惊惧,但还是鼓着勇气道:“不卖,这是亡夫留下的家业,说什么都不卖。” 鲁祥森然道:“张夫人可想好了!” 张夫人本就是乡下妇,这一急眼了,立刻叫道:“李相公还能不讲理的强买强卖不成?我就不信了,天子脚下他还能枉顾王法?我一个寡妇,可以不要脸,他堂堂相公,还能怎样?” 她心中想的是大不了撒泼打滚,逼着李义府放弃打算。 窦新担心自家夫人安危,一直在门外听着,闻言也怒喝道:“堂堂李相公,欺负孤儿寡母算什么本事?想要抢夺,从我身子上踩过去。” 他本是上的战场的悍卒,只因大腿受伤才退了下来,一身血气犹在。 鲁祥森无动于衷的起身,甩了甩手,说道:“无妨无妨,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如此……” 他说着真就走了,但就在他迈出大堂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问道:“听说你家二郎明年要参加科考?现今长安不太平,让他小心一些。郭家,就他一个独苗,哪里伤着了,可不好。” 张夫人一下子瘫倒在地,见鲁祥森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连滚带爬的叫道:“卖,我卖!”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其他三家,或是威逼或是威胁,或是利诱。 李义府只是用了十天,就搞定了以他宅邸为核心,周边的四处宅邸。 因为要修建锁气运的大阵,需要大量钱财。 李义府卖官鬻爵的行为,也更加猖獗,在他看来,隔绝之阵晚一日建成,自己的气运就多流失一份,自己现今气运被陈青兕吸食,已经略显颓势,不早日将之锁住,流失过多,便是成功也难有今日辉煌。 至于陈青兕,现在他什么也不管了,继续当自己的国子监监正。 到了这一步,他相信长孙无忌肯定会出手的。 现在未动,只是在等最佳时机。 毕竟李义府这把刀,李治用的顺手,不到扎手的地步,他也不舍得放手。 大半个月后,陈青兕从源直心口中得到了劲爆的消息。 司宪大夫杨德裔弹劾李义府收受贿赂,威吓同僚。 新晋宰相许圉师出班大骂李义府,历数李义府恶行。 李治闻言震怒,将李义府下狱,命刑部尚书刘祥道联合御史台、大理寺一同审讯,并由司空李积进行监督。 源直心开心的手舞足蹈,说道:“只恨官职太低,未能亲自见李猫狼狈的模样。” 陈青兕好奇说道:“许相公为人和善,为何会跟李猫斗起来了。” 源直心这个谏议大夫干的就是弹劾的事情,消息灵通,说道:“这我知道,也不知李猫最近怎么了,什么钱都贪,都敢收。许相公任宰相时日不长,一直低调行事。并不如其他几位相公那样明争暗斗,只是适当举荐几位好友,便于自己工作。李猫见许相公好欺负,使人挤掉了许相公所荐之人,触怒了许相公。” 陈青兕眼中有一丝明悟,长孙无忌选择许圉师收尾,等于断绝了李义府复来的可能。 老狐狸,当真厉害! 第175章 大事底定 第175章大事底定 长孙府。 沉闷恢弘的宅邸,今日多了点点喜庆。 长孙无忌难得没有窝在自己的小院自己与自己下棋,而是在偏远里赏花喂鱼,心情甚好。 长孙冲已经许久未见自己父亲如此开心,亦跟着高兴。 但他还是有些担忧,说道:“陛下对李义府还是有些恩宠的,毕正义、王义方的事情闹得如此大,依旧为陛下强行庇护。些许贪污,侵占几栋屋邸,未必就能让陛下彻底放弃。” 长孙无忌将手中的鱼食撒入池塘,看着水中鱼群争食,轻笑道:“这便是我儿不如陈青兕的地方,你猜他为何选择以身入局?真寻不到更好的说词?怕是未必……他这是让陛下最后在他跟李义府之间做一个选择。” 长孙冲大悟:“孩儿明白了,陈先生就是想让陛下知道李义府对自己的敌视忌惮,让陛下知道留着他,未来会坏大事大局。” “不错!”长孙无忌道:“李义府这样的刀,不难找。陈青兕这样的人才,却是万中无一。还有,你猜为何他要选择郭家宅邸?” 长孙冲错愕道:“郭家衰败多年,在李义府强占的四宅中最不起眼,其中还有什么猫腻?” 长孙无忌出神了片刻,才道:“也是,都是陈年旧事了,我儿不清楚也是自然。郭孝恪成名于武德四年,虎牢之战,向先帝献策,得陛下器重。但他成名前的事迹鲜有人知,他在未成名之前,是瓦岗军的一员,恰好是司空李绩的麾下将官。两人还曾一起被窦建德俘虏,有共患难之情。只是后来两人一人在朝为将,一人在外地镇守地方,渐渐断了往来。” “李绩身为军方首领,昔年的老部下被如此欺负,你说他会不会生气?他向来不掺合政治,可落井下石的本事,连为父都自愧不如。”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嘲弄。 若非李绩在关键时候站位李治,他也不至于这般一败涂地。 长孙无忌道:“面对如此细致的布局,李义府此番,在劫难逃。为了万全,为父特地将祸水引到许圉师的身上……” 李治心眼小,爱记仇。来济在立武之上忤逆过他,性格又不知变通,在长孙无忌看来,只要作用消失,早晚会被踢出庙堂。 到时候朝堂清流一派,许圉师将会站出来扛大旗。 有许圉师、陈青兕两人在朝,李义府想要回来,却不容易。 长孙冲哑然失笑,摇头道:“李义府也是罪有应得,同时对上父亲与陈先生。只怕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对手是谁,自己如何输的……” 长孙无忌摇头道:“为父在官场混迹了半辈子,与房玄龄、魏征这样的人斗法。方有今日,陈青兕二十有三,一介寒门,有此能耐,唯有天授可解。” 他顿了顿道:“若有机会,替为父问上一问,他怎么得知李义府的弱点?” 带着几分不解,长孙无忌抛完了手中的鱼食,负手而走。 太极宫。 武德殿。 李治看着审讯的结果,并没有表现出喜怒,而是带着几分淡漠的看着一切。 其实李义府的一部分行为李治是知道的。 李治看中李义府的地方就是他的没道德底线,为了权势钱财,能够无视一切道德律法。 这世上没有万全的事情。 论官声来济、许圉师、陈青兕官声几无瑕疵,方正清廉,道德楷模。 但要他们如李义府那样,不问道理的攀咬关西勋贵,他们愿意干嘛? 答案是显然的。 不能指望有道德底线的人,去干完全无道德的事情。 同样的道理,不能指望一个没有道德的人干无底线的事情,还能做到方正清廉。 这不现实。 刀,只要够锋利就好,其余什么的,只要不真正危害朝廷,伤害大局,不将事情闹到眼前,惹人心烦,李治可以当作不知道。 当初毕正义一案,就属于触碰底线了。 只是那个时候,正好到了清算褚遂良的关键时刻,李治权衡利弊,饶恕了他。 不想这才多久,李义府干的丑事又捅到了御前。 这一次事情并不如毕正义案件那么恶劣,可细节却让李治离奇愤怒。 李义府竟然听信术士之言,相信陈青兕截取了他的气运,要布阵锁住气运。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义府今日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给的,他竟然相信虚无缥缈的气运。 自己冷落他,那是他罪有应得,什么叫做给陈青兕截取气运。 陈青兕一个入京不过数月的小官,堂堂一宰相,就如此容不得他? 这是李治最生气的地方,陈青兕地位虽低,作用却是极大。 李义府这个态度,李治很不喜欢。 再说了,身为皇帝,大唐天子,自己宠幸谁,不是凭自己意愿,还得看天? 李治是最不信这个的,不然也不会给自己弄了一个天皇大帝的称号。 李治并不见喜怒,问了一句:“李义府是如何自辩的?” 刘道祥作揖道:“李相公并未自辩,只是一直要求面圣。李相公贵为宰相,我等也不好折辱。” 李治眼中透着一丝温怒,上一次李义府逼死毕正义也是一样的态度,现在又是如此,真以为自己没了他就不行了? 如此扎手,那就弃了吧。 “司空,你有什么建议?” 尽管已经拿定了主意,李治还是望向了一旁的李绩。 李绩躬身道:“刘尚书、辛大理卿审理此案,清晰明了,无半点错漏。许相公所告之事属实……” 他说着摇头叹息:“陛下爱惜李相公之才,多次给他机会,竟不懂珍惜,实在不该。” 连李绩都如此说了,李治哪里还会迟疑,当即道:“中书侍郎、检校御史大夫、太子宾客、河间郡公李义府革职除名,长流巂州,子婿凶肆,同罪论处。” 李治屏退两人,独自想了想,将案几上的罪状与审案细节,反复观看。 虽无漏洞,一切都理所当然。 但李治多疑的性子,还是觉得有些不对,想着李义府最近一直攀咬长孙无忌,会不会是他? 李治见识过自己这个舅舅的厉害,不怀疑他有这能力。 “不能留了!” 李治当即道:“来人,将许侍中请来。” 刀,他并非只有一把。 第176章 浩然之气,依旧如初 第176章浩然之气,依旧如初 在李义府判刑流放以后的一个月里,陈青兕表现得很正常。 没有一点别的变化,依旧是国子监或是与友人聚会游玩,与慕名而来的士子探讨古文。 他知道以自己现在地位不足以让人怀疑自己,可为确保万全,还是维持前后之间的行动如常。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如之前那般成为风云人物。 风头全在李义府的身上。 李义府官声太臭,在民间早已天怒人怨,只是畏惧对方权势,不敢多言。 而今他去官招贬,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 朝野对此无不称庆。 赵郡李氏的李崇德第一时间将李义府从族谱中除名。 连民间都有好事之人,写了一篇文章,内容大意是李义府忌恨陈青兕才望,加以陷害,然后河间道行军元帅刘祥道率兵大破大贼李义府,还将文章张贴在交通要道上。 可见李义府是何等遭人忌恨。 至于刘仁轨…… 李义府既然已经完蛋,自然不需要他来兑子,在来济的营救下,走出了大理寺。 陈青兕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探望,毕竟他与刘仁轨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 只是听说刘仁轨在大理寺让人折腾的很惨,出来的时候几乎不成人样。 用源直心的话来形容就是“形销骨立”。 他是哭着说的。 他说从未见过人能被折腾成这样。 一个大男人,哭得跟孩子一样。 陈青兕有些手足无措的安慰,他真不知怎么安慰一个三十好几的人,哭得如此伤心。 “今日我写拜帖,明日我们一同去探望给事中如何?” 陈青兕早就想探望刘仁轨了,今日源直心寻他哭诉,却是最好的机会。 源直心摇头道:“刘郎被其子接回家后,便以修养为由,拒绝见客,连来相公都被拒在了屋外。” 陈青兕只好道:“如此便罢了!” 源直心红着眼睛,忧心忡忡,低声道:“刘郎会不会想不开?听说……自是听说,他在大理寺受到了羞辱。刘郎是铁骨铮铮的读书人,脊梁如钢似铁,他不惧拷打逼供,可若受得难以忍受之羞辱,会不会一时想不开?” 陈青兕脸色也微沉,李治不兴酷吏,但大理寺的手段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上次相见,刘仁轨精神很好,没有半点不适。 现在却是“形销骨立”,想来大理寺在这小半年的时间里动了真格。 “我相信给事中,他不会轻易让宵小击溃。” 陈青兕心底有些慌,但还是说着好话,安慰源直心,也安慰自己。 他是四月底决定除去李义府的,从江南摇人,与长孙无忌相互配合,然后设局,请君入瓮。 李义府中招,强夺府邸,收刮钱财,最后问罪,受三司会审,招贬。 这一步步走来,共计耗时五个来月。 五个月,扳倒李义府,这已经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可对于刘仁轨来说,这五个月无疑如噩梦一般。 陈青兕并不知道刘仁轨遭受了什么,只能期盼他能够挺住,莫要辜负自己五个多月的付出。 很显然陈青兕的安慰是多余的。 只是半个月,十五天。他得到的刘仁轨的最新消息,刘仁轨要离京了。 这是刘仁轨亲自派人来通知的。 当然不是逃避,而是赴任。 刘仁轨在府中修养的时候,李治对于他有了新的安排,升为登州刺史,并且特别允许他晚些上任。 但是刘仁轨在接到圣旨以后,当天就定了下赴任之日,三日以后,派人通知了自己在京中关系较好的朋友。 很意外,陈青兕也在其列。 看着特地跑这一趟,脸冻得通红的刘濬,陈青兕作揖道:“刘兄,劳烦告诉令尊,三日后,某自当前往灞桥相送。” 刘仁轨是春末夏初入的大理寺,在李义府贬罚以后,来济又花了半个多月时间营救。 加上十五天的休养,已经入冬。 关中四季分明,刚一入冬,天上就下起了飘雪,来了霜冻。 陈青兕第一次感受到关中的寒冷,搓着因为作揖而冻僵双手,塞进了两袖之中。 十一月六日。 这是刘仁轨离京的日子,下了半宿的雪,近处的长安,远处的秦岭披上了一层银装素裹。 陈青兕骑着自己新买的乘马,双手插在袖中,东出长安城,来到了灞桥。 刘仁轨在长安为官多年,好友众多,灞桥之上已经聚了不少的人。 刘仁轨正一一与他们拜别。 陈青兕来到近处,周边之人自己大多认识,来济、源直心自不用说,还有许多都是这半年来常往来之人。 毕竟刘仁轨与来济相识多年,交际圈子相差无几。 陈青兕最先结识的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因刘仁轨是主角,彼此相互之间并未寒暄,只是点头示意,等着与刘仁轨道别。 陈青兕来到近处,看着刘仁轨,与记忆中的他相比,廋了足足一圈。 他此刻穿着厚重的冬衣,身形竟然与初夏在大理寺牢狱里穿着狱服的他相差无几。 可见他受到何等折磨。 刘仁轨留意到了陈青兕,有意加快了道别的时间,来到了陈青兕的面前。 “陈先生!” 刘仁轨声音有些沙哑,已经听不出原来的味道,他用劲的握住陈青兕作揖的双手。 陈青兕甚至感受到了硬邦邦的手骨头。 “在牢里未能好好谢先生!这里谢过了……” 几乎没有人会将李义府的倒台与陈青兕联想在一起,唯独刘仁轨这个当事人。 他没有证据,但从监狱里的对话,以及因李义府嫉妒陈青兕而信术士的鬼话来分析,自己能够走出大理寺,陈青兕居功至伟。 这近距离面对面的会晤,陈青兕能够清晰的看到刘仁轨面颊上隐隐约约的脸骨轮廓。 有怒有恨也有愧,若是自己能够早点扳倒李义府便好了。 “受苦了!” 陈青兕带着几分难过的说了三个字。 刘仁轨却哈哈大笑起来:“先生难道忘了当时分别时候的言语?我刘仁轨别无所长,唯一身傲骨,可震宵小。这半年里,某最畅快之事,便是见宵小用尽手段,却依旧奈何不得我刘某人,从而抓狂暴怒之状。” 陈青兕看着面前几乎变样变形的人,那双眼睛,那股浩然之气,却依旧如初。 “刘刺史,我有一诗相赠!”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第177章 不善的目光 第177章不善的目光 陈青兕看着面前的刘仁轨,凌冽的寒风吹袭,雪花击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那瘦弱即可露骨的皮肤下是那不屈的铮铮铁骨。 为除奸佞,刘仁轨面对死亡,谈笑自若。 面对袁公瑜的威逼利诱,刘仁轨一笑视之。 面对万国俊人格精神上的羞辱,刘仁轨将对方无功而返的无能狂怒,当作最畅快的事情。 临大节而不可夺,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如此人物,让人不得不心生敬意。 此次离别,不知何时再见。 再也没有比“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句诗适合今时今日的刘仁轨了。 刘仁轨眼前一亮。 天下谁不爱名? 刘仁轨自不例外,握着陈青兕的双手紧了紧,道:“能得陈先生赠诗,某这大理寺住的不亏。” 来济也上前凑着热闹,打趣道:“要是早知有这种待遇,老夫便代正则受过了。” 周边人都忍不住侧耳聆听。 陈青兕的诗早已家喻户晓,人人收集拜读,但大多都是事后收集,亲自得见却是极少。 便如许圉师,现场经历《黄鹤楼》的诞生,让他吹嘘了至今,也让黄鹤楼客流云集,甚至有人将之称呼为青兕楼。 在瞩目之下,陈青兕念出了脑海中浮现的《别董大》。 尤其是最后一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此句一出。 来济想说赞赏的话却卡在了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中泛起莫名酸楚。 如果先前一句“代正则受过”只是他玩笑之言,但现在他真希望能够一语成谶。 今日之后,往后推千年,刘仁轨这个名字都会因这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经久不衰…… 周边人也露出同样的感觉,竟一时无声。 刘仁轨眼眸中也透出一丝激动,慷慨笑道:“托福今日之后,真就无人不知我刘仁轨了。” 来济等人这才回神,纷纷恭喜道贺。 刘仁轨对着一众人深深作揖,“能与诸位知交共事,某之福分,今日拜别,不论是否有缘相会,情义长存,告辞。” 刘仁轨本是洒脱之人,不再留恋,登上马车,渐行渐远。 陈青兕、来济、源直心一众人三三两两而归。 聚在陈青兕身旁的人,竟比身为宰相的来济都要多一些。 连来济也有意无意的靠上来。 这跟陈青兕打好关系太吃香了,一个不慎就会名传千载,这诱惑谁受得了? 却不知除了刘仁轨,又有谁当得起? 少了李义府这只猫儿,长安的风气大好。 李义府扶持的亲信,不是同罪招贬,就在夹着尾巴做人,另谋出路。 此番得利最大的自然是许敬宗,这位隔岸观火的老狐狸,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接收了李义府一部分的势力。 紧随其后的很意外是许圉师。 许圉师入相最晚,资历最浅。 但李治明显有予以重任的意思,将受到株连李义府党派的空缺都安排给了许圉师的人。 许圉师这个宰相,在朝堂上也终于有了说话的底气。 随着年关的将近,陈青兕也开始忙碌起来。 这半年中,陈青兕都在打着在国子监务公的幌子,谋划扳倒李义府,对于科举之事,完全顾不上。 再有五个月,春闱就要来了。 陈青兕这个总考官终于着手科举的事情,好在他借鉴的科举方案都是历史上成功的政策,并不需要走弯路,只要照本宣科就好。 他将整套流程详细地写成了规划书,来到了吏部。 三省六部,吏部为首。 作为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的部门,吏部肩负的责任之重,可想而知。 陈青兕因为是第一次来,门外的护卫很尽责地将他挡在了门口。 陈青兕也不急这一时,道明了身份,让人去通报了。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而来。 “陈先生,在下还以为先生忘了自己还兼任考功员外郎一职,打算上门提醒一二。” 来人叫杨德裔,他跟许圉师是知己好友。 之前是司宪大夫,正是他打响了扳倒李义府的一枪,因此升为吏部侍郎,取代了李义府的女婿。 杨德裔知道陈青兕与许圉师的关系,得知他来,亲自来迎。 两人寒暄入内。 杨德裔说道:“陈先生一直未至,吏部内部有些微词。不过无妨,某亲自与先生同去,量他们也掀不起风浪。” 科举是吏部内部的大事,谁负责来年科举,吏部内部在头年科举结束以后便开始争论不休,明争暗斗。 陈青兕这个外来人从天而降,摘的桃子,引发了内部小小的不满。 李义府的女婿韦颖当任吏部侍郎,李义府能够卖官鬻爵便是倚仗韦颖手上的权力。 李义府与陈青兕关系不睦,韦颖自然不会说什么好话,几番挑唆,让吏部上下对陈青兕意见很大。 杨德裔上任之后,发现了如此情况。 陈青兕连忙向杨德裔表示感谢。 科举负责人从吏部挑选,但并不意味着归吏部管控。 科举是独立出来的一个全新的机构,但成员大多都是从吏部中挑选,真要上下离心,不好好配合,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陈青兕先跟着杨德裔去见了吏部尚书唐临,然后领着他一并到了考功司。 考功司主要负责绩效考核,是吏部四司里最热门的岗位。 在唐朝三品以上的朝廷重臣由皇帝亲自进行考绩,三品以下,则由吏部考功司负责,不论是在京文武,还是一县之长、封疆大吏都在考功司的考绩之内。 有杨德裔撑腰,考功司三位主事并没有与陈青兕为难,都表现的很热情。 当然主要还是考功主事与陈青兕并没有发生直接的利益纠葛。 五位考功员外郎瞧着陈青兕的目光就带着几分不善。 如果没有陈青兕的存在,主考官必然是他们其中之一。 这个时代的主考官是可以走后门内定进士及第的。 以往负责主考之人,都会乘此机会结识达官贵胄,进行利益交换,为自己晋升铺路。 因故每次科举过后,考功员外郎都会为了来年的科举争个你死我活。 陈青兕的天降,毫无疑问,彻底击碎了他们的梦。 第178章 失败的敷衍 第178章失败的敷衍 考功司主事崔自正热情的跟陈青兕介绍着五位与他同职位的考功员外郎:赵友建、杜斐、王德玄、贾大隐、袁知一。 赵友建大腹便便,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杜斐与赵友建相反,高高瘦瘦,双手修长,好似竹竿一般。 王德玄生的很是粗犷,络腮胡子,一点也不像是文人,倒有几分猛张飞的感觉。 贾大隐文质彬彬,身上的书生气味很重。 袁知一穿着一身华服,气度恢弘。 五人都非简单角色:赵友建出身赵郡李氏,杜斐出身京兆杜氏,王德玄是太原王氏,袁知一是汝南袁氏,唯独贾大隐的家室背景逊色一些,洺州贾氏,父亲是大唐最出名的儒家学者,经学家贾公彦。 面对崔自正的介绍,五人都带着客套的笑意与陈青兕问好。 彼此默契的互望一眼,不再说话了。 赵友建、王德玄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为了今日,两人私下里多次会晤,甚至得到了家族的支持。 陈青兕入京以后,发展的势头可怖,庶族寒门对于打破文化禁锢的陈青兕推崇备至。 关东五姓最见不得陈青兕的崛起,何况是由陈青兕主导的科举。 不管怎么样,唱反调就对了。 杜斐、袁知一则是笑看这一切。 两人心中明白,赵友建、王德玄争归争,最终的结果轮不到他们。 五姓子弟,凭什么负责科举? 两人都将来年的科举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结果让天降的陈青兕夺去,自是不忿,同意了赵友建、王德玄阳奉阴违的建议,避免此类事情再度发生,当然两人并不准备冲锋。 贾大隐这边有些复杂,对于主持科举,身为考功员外郎,他自有想法,陈青兕的空降,让他有些不服不满,然他家学渊源深厚,父亲贾公彦与陈青兕是同事,都在国子监任职,对其颇为推崇。尤其是《师说》一文,爱不释手,贾大隐自己亦是如此,态度复杂。 同时身在官场,身不由己。 陈青兕注定只是吏部的过客,而他在吏部还有很长一段路走。 赵友建、王德玄的说辞很有煽动性,历来主考官皆从吏部考功员外郎中选出,陈青兕临时受命考功员外郎,全权负责科举之事,若我等助他大功得逞。有此先例,以后每任主考官皆效此法,不从考功员外郎中择取,而是随意择一位心仪之人,临时授考功员外郎之职,我等又待如何?岂非永远都于考功司为他人作嫁? 考功员外郎以下诸多官吏,谁不想凭借科举一飞冲天? 这天降真要成为一种惯例,考功司上下所有人的利益都将受损。 考功司核心胥吏无不认可这说法,贾大隐若是不从,将会成为当中异类,难以自处。 崔自正见此也不意外,拉着陈青兕、杨德裔闲聊。 杨德裔也看出了端倪,微皱眉头,却也不好发作。 五人都是面带笑意,可就如老牛一样,抽一鞭子,走一步路。 这种情况最危险,不配合没关系,就怕这种敷衍了事的态度。 会坏事的。 陈青兕心中略微了然,说道:“崔主事,将考功令史、书令史都召集起来吧,方便在下挑人。” 崔自正一口答应,吩咐身旁的副手。 考功司有令史十五人,书令史三十人,都在司内办公,只是盏茶的功夫,四十五人就聚在了院外。 崔自正很热心的说道:“陈先生,考功司的令史、书令史皆在这里,还有五位考功员外郎。依照老规矩,一切以科举为重为先,你随意挑,选择谁是谁。” 陈青兕看着下面聚集的人群,心中有了定计,说道:“科举,国之大政。陛下尤为重视,特命我为考功员外郎,负责来年科举,依照惯例特来考功司选择助手。只是在下对诸位并不熟悉,无法辨别诸位是否适合担当重任。待会我会将由在下改革制定的科举流程规则细节,详细说出。尔等听后,可写建议观感写下。由在下品评选择……” 赵友建听到此处,差点笑出声来。 装腔作势,装模作样。 考功司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规矩在陈青兕这里打破,只怕无人响应,无人上交,届时看这位主考官尴尬不尴尬。 赵友建心中有感,望向王德玄。 两人会心一笑。 陈青兕看着下方诸位,将自己对科举的改革从流程到规则逐一说明。 从最开始皇帝定考题范围,主考官定考题,一直到科举考试中的糊名、誉录制度,还有殿试,一整套流程,甚至于放榜后的绕城赏花庆祝都有所涉猎。 周边的杨德裔、崔自正、赵友建、贾大隐等人一开始都漫不经心。 并没有将陈青兕口中的改革放在心上,这科举自隋朝起发展至今,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 科举年年都在改革。 一个传承千年的制度政策不是一蹴而就的,是一次次的走弯路,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摸索,通过不断吸取经验教训,汇聚成的政策。 故而作为考功司的当事人来说,在他们看来科举不管怎么改革,都不会超出他们的认知范围。 结果陈青兕此番提出来的科举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识,与他们所知道的科举根本就不是一个玩意,完全就是全新的东西。 只是瞬息间,有见识的人已经意识到此次科举变革,将会于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若是成功,将会永远记载史册之上。 即便失败,也会是一段佳话。 根本来不及后悔,屏息凝神,将陈青兕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牢牢记着,争取能够得到陈青兕的青睐,成为推动科举变革中的一员。 利益,面对更大的利益,不堪一击。 赵友建、王德玄冷汗淋漓,科举如果真严苛执行陈青兕定下的规矩来,他们士族在人脉上的优势将会荡然无存。 没有了干谒和行卷,多了糊名、誉录,他们只能与庶族寒门一起老老实实的坐在一个考场里,拼着真才实学…… 这并不是关键,殿试的出现,让进士及第的选择权成为了皇帝的专利。 赵友建、王德玄环顾四周,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认真聆听,包括杜斐、贾大隐、袁知一。 第179章 改革 朕之意 第179章改革朕之意 赵友建、王德玄能够鼓动吏部考功司的上下官员,当然不是靠他们的威望,而是利益。 考功司这个部门很另类,拥有很大的权力,又没有多少权力。 他们负责三品以下官员的政绩考核,受人巴结奉承,但他们只负责考核,晋升什么的,他们说的也不算。 此外他们负责考核别人,谁又来考核他们? 考功司最没有发展自身空间的部门。 有些人在考功司一干就是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号称最适合养老的部门…… 科举是考功司上下为数不多露脸的机会,陈青兕的突然空降,剥夺了这个机会。 如果只是偶尔一次,自然无人多说什么。可假若陈青兕这次空降取得了好成绩,这种行为成为了惯例,以后都是如此,那考功司的损失就大了。 赵友建、王德玄便是以此让考功司一致对外,不说抵制,却也不会为之卖力,阳奉阴违,得过且过。 现在却不同了,陈青兕提出了完全颠覆旧制度的改革。 一旦成功就是青史留名的大事,何愁无法升迁? 小功小利如何能比? 有点眼力见的人,这一刻都恨不得高喊一声:“愿为陈先生效犬马之劳,以表忠心。” 陪同而来的杨德裔到这时才明白自己的好友为何如此看重这个少年郎,特地让自己在对方需要自己帮助的时候多多相助。 这哪里是让自己关照他的小兄弟,分明是送自己一份机缘,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雪中送炭,免得对方真正崛起之日,自己高攀不上。 考功主事崔自正也一脸震憾。 科举的出现就是为了应对士族掌控胥吏的晋升空间而衍生的一套制度,身为崔家人,崔自正没少研究科举存在的漏洞,利用职务之便,他对于科举的认识,甚至超过历任主考官。 然而陈青兕此番提出的锁院制、封弥制、誊录制闻所未闻,竟一举堵住科举制度中存在的各个漏洞,甚至连他们未曾想过的地方都给封堵住了。 至少现在的他,完全不知应该如何应对这种科举。 行卷、公荐之所以能成,那是因为主考官能够左右考生的成绩。 而现在陈青兕的这套方案,他自己都无法左右成绩,一旦顺利推行,科举制度发展至今最大的漏洞:行卷、公荐将成为历史。 得通知族长,让他们早做应对。 崔自正有些心不在焉。 陈青兕心满意足的带着四十余份答案离开了,对于自己在科举中的助手,他自是要认真选择的。 至于原本打算团结一致,一起对外的考功司考功令史、书令史,彼此各怀心思的散去了,再也不提针对之事。 赵友建、王德玄还想挽回一些局势,找杜斐、贾大隐、袁知一一起商议,这还未开口,三人已经匆匆离去了,立场分明。 几乎同一时间,太极宫,武德殿。 李治将太尉长孙无忌、司空李绩以及许敬宗、来济、杜正伦、孙处约、许圉师、辛茂将八人请到了殿里。 “昨日,朕手上收到一份由陈卿私自上疏的折子。今日召诸公来,想问问诸公的看法。” 李治挥了挥手,将拓写的八份折子分别分发八人之手。 折子很厚,写得很细,正是关于科举的改革。 陈青兕的经学功底并不深,但他写报告的水平却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要写好一份报告并不容易,不但要抓住重点,写得清晰明了,还得让人一看就懂,不能过于直白,导致连篇累牍,更不能卖弄文采,用过多的专业词语,让人看不明白。 报告是写给领导上司看的,你写的东西上司看不懂,还指望讨得了好? 陈青兕写的这份报告,简明扼要,几可成为奏疏叙事的摹本。 需要改革的地方很多,内容很足,可看起来却没有一点的生涩,字字句句都直点要害。 长孙无忌一字不落从头看到尾,竟对于繁杂的科举有了大体的认识。 了不起,了不得! 长孙无忌脑子里闪过六个字。 “陛下!” 长孙无忌知道李治特地召见自己的目的,这是要压榨自己在关西勋贵身上最后一点的威信,为科举撑腰。 不管处于什么境地,长孙无忌不说话,其他人都没有资格开口。 他也当仁不让地出班道:“陈员外郎对科举的认识理解,远超老臣多矣,老臣不敢妄自评判。此改革虽大,却处处中肯合理,将公允落实极处,老臣支持。” 长孙无忌表了态,自然轮到了李绩。 “老臣是个粗人,不太看得明白。这陈员外郎是陛下提拔的好人物,自然不会差的。” 李绩若是大老粗,就没有几个聪明人了。作为军方大佬,他从来不掺合政治,只是表个态,摆明立场便好。 许敬宗已经提前知道了一部分内容,此刻窥得全貌,更是震撼,他自是知道如此细致的改革全是一人所为,也明白李治的心意,连连赞叹:“当初以陈员外郎负责科举,便有另类声音,说陈员外郎过于年少,当不得大任。老臣亦有此番感觉,直到今日,方才明白,是陛下慧眼识珠,我等鼠目寸光,惭愧惭愧。” 来济、孙处约、许圉师皆与陈青兕关系极好,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也是连连称赞。 杜正伦是唯一没有与陈青兕有过往来的,但见风气这样,自不会强行反对,跟着附和。 剩余的辛茂将是填补李义府空缺的,新晋宰相,向来以许敬宗马首是瞻,自同是如此。 李治满意的点了点头,屏退众人,却在私下让人将许敬宗请到了偏殿。 “陛下!” 许敬宗面对李治很是虔诚。 李治对于许敬宗也没有过于的拘束,换了一身常服,说道:“今日陈卿往考功司挑选助手,科举改革很快就会为众人知晓。庙堂的局势很稳固,朕不担心,唯独一些外力,爱卿多多关注。总之此次改革是朕之意,陈员外郎只是奉命行事。谁在此时闹事,谁在此时与他为难,便是与朕为敌,爱卿自决就好,朕不过问。” 李治行事不择手段,他从来不在乎过程,只重视自己想要的结果。 第180章 反响激烈 如同儿戏 第180章反响激烈如同儿戏 因为事先通过气,李治的旨意在诸宰相手中只是过了手,便盖上了宰相印。 唐朝的制度就是如此,一份真正有效的圣旨除了皇帝的玉玺以外,还要有宰相认同的印记,方才能够生效。 只是在第二日,朝廷就公布了科举改革的全新方案,通过朝廷传向四方州府县城。 全新的科举制度曝光,刹那间,李义府被贬的话题不香了。 先是京畿之内,大街小巷无不谈论此事。 口碑可谓两级反转。 在民间赞同者居多,百姓们大多凑个热闹,在他们看来,让世家大族,达官贵胄走不了后门,就是好的政策。 但在士林却招来了不少的骂声。 京畿内的士林大多都是豪门士子,他们有家财支持,在京畿游学寻求出仕的机会。 他们有人脉有关系,凭什么要跟庶族寒门公允的坐在一个考场里考试? 有捷径走,又有谁愿意去走坎坷之路? 能够通过行卷、公荐,提前取得科考名次,也是一种本事,为什么要改变? 只有为数不多的庶族庶出子弟愿意为其发声,但很快就湮灭在了诸多的声讨中去了。 有间酒肆。 两位国子监的学霸正在一起饮酒。 正是魏元忠与张柬之。 魏元忠似有心事,一杯一杯的喝着,俊朗的面容有些泛红,眼中带着醉意。 “孟将兄,难怪你选择明年参加科举,陈先生事先与你漏过风了?” 魏元忠是为数不多知道张柬之有意控制成绩,以便能在国子监里求学的。 对于他突然决定参加明年科举,有些意外,直到得到科举改制的消息,联想最近半年,张柬之常与陈青兕往来,有些明悟。 张柬之说道:“元忠兄也跟世人一般看待先生?先生并未多言,只是劝为兄参加科举。” 魏元忠道:“自是不敢,只是弟心中不快。先生看重孟将兄无话可说,可对程伯献,那蠢货都比对弟上心,这心中不是滋味。” 魏元忠是国子监的天之骄子,文武双全,属于明星生员。 可偏偏万众瞩目的他,未得陈青兕的青睐。 若是他人也便罢了,偏偏是依为偶像的陈青兕,这让魏元忠颇为难过…… 张柬之道:“元忠处于瞩目之下,何须先生照拂?” 魏元忠囔囔道:“终究有些不一样。” 便在这时,街上传来了喧闹之声。 “打起来了,卢国公家的郎君,跟修武伯家的郎君打起来了,就在马球场。” 这是百姓向坊内武侯报警。 长安人口众多,治安管理不易。 为了便于第一时间处理问题,每个街坊都设有武侯铺子,里面的武侯负责日常巡逻,缉捕盗贼,维护治安。类似于后世片警…… 魏元忠起身道:“这程蛮子当真是恶性不改,就不怕污了先生的名望?” 今日是国子监休沐,两人在来得路上遇到了程伯献去马球场玩耍,心知卢国公家的郎君八成是他。 至于修武伯家的郎君,魏元忠、张柬之都认识,叫杨琪,曾经也是国子监的学生,祖上是辅国将军杨暄,太祖父叫杨岳跟杨素是兄弟,祖父杨宏礼是贞观朝的宰相,父亲杨元嗣而今官拜礼部侍郎,家学深厚。 在国子监的时候,魏元忠与杨琪关系不俗,加上反感恣意妄为的程伯献,本能的就站在杨琪这边。 “走!我们看看去!” 借着酒劲,魏元忠拉着张柬之就向马球场走去。 来到球场的观众席上,却见一人追着三人叫骂。 “姓杨的孙子,有本事别跑,程大爷教你学学说话。” 程伯献有些极其败坏的大叫,对着杨琪奋起直追。 因为成绩提升,程伯献已经实现了马球自由,只要成绩不退步,随便怎么玩。 这一大早,程伯献便约好了朋友一起来球场玩球,打了一场比赛,休息的时候,听到杨琪说起了科举的事情。 杨琪在家排行老二,家里蒙荫的资格给了老大。 杨元嗣让杨琪考科举,打算动用关系,给他弄一个进士的身份,然后进入官场。 结果新规出来,别说是礼部侍郎,便是亲王宰相也没有本事走后门。 杨琪自是心存不满,言语间对陈青兕冷嘲热讽。 程伯献听不得这个,让杨琪闭嘴。 两人起了口角,于是打了起来。 程伯献身手了得,一个手就将杨琪按在了地上。 杨琪的好友助拳,让程伯献一并打了。 得知事情的经过,魏元忠有些意外,说道:“程蛮子难得干了件好事,不枉先生如此对他。” 他说着拉着张柬之继续上前,说道:“面对他们,武侯肯定不敢管,我们走近一些。万一,对方来人了,程蛮子吃了亏,我们助拳去。” 张柬之苦笑跟上。 最终没有轮到他们出手,程伯献无愧程咬金的孙子,在打架斗殴上天赋异禀,他人根本不敢出手,最终杨琪给程伯献按在地上摩擦,逼着他当众道歉,将说过的话收了回去,也不管陈青兕听不听得到。 此事闹得颇大,杨琪的父亲杨元嗣气得直接上书弹劾程处弼,痛斥他教子无方,纵容程伯献为非作歹。 门下省! 许敬宗与辛茂将喝着茶。 对于自己的老部下,许敬宗没有任何的忌讳,直言道:“既然教子无方,那就拿他开刀吧!” 辛茂将说道:“杨元嗣此人还算清廉,一时间不好拿捏他把柄。” 许敬宗道:“据说杨元嗣的祖上也是关西勋贵,地位仅次于八柱国。陛下还赞太府卿说‘越公儿郎,故有家风’。既是关西勋贵,跟褚遂良应该有些关系吧。陛下将重担赋予我等,岂能一事无成?” 他只是不屑于李义府去争,这才由着他放肆,并不代表他许敬宗这把刀握在李治手上的刀不锋利。 辛茂将说道:“属下明白了!” 只是第二天,杨元嗣便遭到了弹劾。 然后李治查也不查,直接下旨将杨元嗣外放,往荆南潭州担任刺史。 礼部侍郎,礼部的二把手,便这样如儿戏一样,给随便套了一个跟莫须有一样的罪名驱逐出了长安。 第181章 解决制造压力的人 第181章解决制造压力的人 随着陈青兕在长安的人脉稳固,对于京畿庙堂发生的一些大事,已经不再如原来一样,来济给给软禁,刘仁轨下狱这等大事都是后知后觉。 礼部侍郎杨元嗣因为儿子给套上了褚遂良余党被驱逐出朝廷一事,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这一次将消息告诉他的是裴炎。 裴炎现在担任李治的起居郎,掌记录皇帝日常行动与国家大事,正是李治身旁的近臣,因一直跟随在李治身侧,很少有空闲的时间,偶得空闲,也有自己的事情,少有碰头的时候。 此番因陈青兕折腾出科举这样的大事,裴炎很是震撼,他本是状元出身,深知李治对科举的重视,特地登门请教此制度,顺便说及了此事。 除了心里说一句“胡闹”,陈青兕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平心而论,这种处事方式肯定是不正确的,无规矩不成方圆。 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规则玩法,你可以根据事态的变化调整玩法,做些改变。 这种直接破坏规矩的做法,实不值提倡。 说白了就跟后世一种调侃的说法一样,解决不了问题,就把提出问题的人给解决了。 但怎么说呢? 李治这种做法,尽管荒唐,却最有效果,能够从根本上解决一切问题。 历史上几乎没有一帆风顺的改革,不管是大是小。 只要改革,就会触及保守派的利益,从而引发动荡反对。 长安的风气就可以看出来,已经有人在推动舆论了。 只要舆论到达顶峰,接下来就是如纸片飞絮一样的弹劾。 陈青兕并不在意,原本他是打算等自己地位高一些的时候,再推行改革。不想来济、刘仁轨让李义府盯上了,不得不提前推行。 他既然决定提前,就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 陈青兕无惧舆论,也相信历史上的天皇大帝并非怯懦之辈,扛得住反抗官员的压力。 只要李治圣心不改,陈青兕就有把握将优秀的科举制度推行下去。 但陈青兕想不到李治竟然用这种方式支持。 陈青兕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在他看来是有更加柔和妥当的方式处理此事的。 毕竟这不是商鞅变法,吴起变法这些改变整个国家政策的制度,伤害全体贵族利益的大变革。 只是还未正式茁壮成长起来的小小科举,影响的只是一部分人的利益,不值当如此。 但这就是李治的手段,李治的行事风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在乎结果效率,不在乎过程,专断独行。 这种风格不是一般人能够驾驭的。 李治恰好是少数能够驾驭这种风格的皇帝。 就他的行事作风,个人能力水平,但凡次一点,就能将天下玩崩。 比如…… 陈青兕并不认同李治的做法,却也知道李治有资格颠覆游戏规则的。 这个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陈青兕原来的想法是他跟李治一起应对压力,现在李治霸道的解决了制造压力的人,两人身上就不存在什么压力了。 科举的改制进行远比陈青兕预料的顺利得多…… 李治用他自己的手段,帮着陈青兕扫平了一切外在的压力,给了陈青兕一个完全发挥自己能力的环境。 陈青兕在这种安逸的空间下,如鱼得水,领着自己挑选出来的助手,设置贡院,定规章制度,将记忆中的科举搬到了这个时代。 显庆三年,初,元正大朝会。 陈青兕一大早便随着人流进入太极宫。 这还是他第一次入朝,有些新鲜,左右观望,身旁多是一些不认识的官员。 唐朝的朝会制度划分的很细,有外朝、中朝、内朝以及大朝的说法。 外朝即是朔望朝会,每月初一、十五举办一次,京官文武五品以上必须参加,一般来说,除特殊情况,外朝是不议事的,就是见一见皇帝,一起问个好,免得生分。 中朝也叫常朝、常参,也就是大家熟知的早朝,文官五品以上,及监察御史、员外郎、太常博士等人有资格参加,由百官进言陈事,商讨绝大多数的琐事。 内朝也称燕朝,皇帝日常办公的地方,唯有近臣或宰相等少数高级别的官员才有资格入内,往往大事就是在内朝商定的。 陈青兕只是从六品的小官,并不在其中,是没有资格上朝的。 至于大朝,便是现在,每年正月,皇帝要在太极宫接见文武百官,诸州都督、剌史和上佐以及四方藩属国的使者。 陈青兕自然不例外,跟着人群进入了太极殿。 大朝重礼,不重事。 陈青兕身为京官,在第一波与穿着通天冠、绛纱袍的李治行礼过后,便在一旁看着大唐天子,一波一波的接待诸州都督、剌史,可谓无聊至极。 真正高潮还是最后的接见藩属国的使者。 陈青兕也来了精神,没有什么比看着他国使者谦卑的跪伏在地更有趣的事情了。 身为天朝上国的一员,那股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将他心中的无聊,一扫而空。 最先入场的毫无疑问是新罗使者,新罗是继薛延陀之后,跪舔华夏最下得去嘴的那一个。 不管是不是心怀鬼胎,但那一车车的贡品,谦卑的态度做不得假。 陈青兕看着虔诚有些憔悴的新罗使者,心中暗笑,他是没有参加朝会的资格,但顶着一个弘文馆直学士的身份,每个月李治都会将他召入宫里三四次,咨询一些国事,其中新罗的情况聊得最多。 毕竟新罗的阳奉阴违是陈青兕最先发现,最先提出来的。 历史上唐军因为西征西突厥的事情所耽搁,并没有来得及出征高句丽,替新罗解围。直到苏定方灭了西突厥后,从前线撤回,方才挂帅西征。 但在苏定方西征的时候,在前线的营州都督,兼任东夷都护程名振是一直出兵高句丽的东北地区为新罗减轻压力负担的。 但因陈青兕的提醒,程名振现在依旧会时不时威胁一下高句丽的东北做做样子,却没有如历史上那样给到高句丽压力。 逼得新罗不得不拿出自己的实力应对。 百济也在时不时的捣乱,袭击一下侧翼后方,现在的新罗日子远比历史上更加难过。 看着新罗使者,陈青兕暗忖:自己在这方面说得上话,不知能不能抱着苏定方的大腿混一点军功。 在这个时代,文治之功比军功差太多了。 第182章 第182章 就在陈青兕胡思乱想的时候,新罗的使团已经行礼退下去了。 陈青兕正想着二轮使者是谁。 便听殿外高呼:“吐蕃小论楼美岱类赞觐见!” “……” 听到吐蕃的名字,陈青兕彻底傻眼了。 唐王朝最友好的两个外邦:新罗、吐蕃? 两大苦主? 呸! 新罗没资格,这吐蕃那真是唐王朝少见的苦主之一,称一句最强劲敌都不为过。 这外交是什么情况? 其实这就是陈青兕先知先觉了。 大唐自太宗皇帝灭突厥起,征战四方,常胜不败,大唐之威,四夷臣服。 李治继位之后,先有高侃击擒突厥车鼻可汗,后有程名振、苏定方高句丽扬威,现今大军西征,捷报不断,西突厥覆灭在即,威势并未因皇帝更替而减弱。 这个时候,大唐就是东方大地最耀眼的明珠。 大唐使节地位等同他国君王,能够随意调他国之兵。 皇帝一纸诏令,随意调动突厥、契丹、回鹘、铁勒各部军队出战。 没有什么高处不胜寒之说,大唐就是这个时代的世界之巅。 所以面对他国的跪舔讨好,习以为常。 新罗是没羞没臊的抱着大唐的大腿狂舔,哈喇子都能沾湿地面。 而吐蕃罕见地连续冒出明君、贤相、战神,崛起速度之快,任谁都想不到。 平心而论,对其有所轻视是在所难免的。 若不是陈青兕熟知历史,谁能想到从未出现强大势力的高原之上,竟藏着一头蛰伏许久的猛虎? 陈青兕看着吐蕃的使者,眼眸中透着一丝不善,自己既然来了,就不能让这头猛虎如历史上那般崛起。 吐蕃是怎么崛起的? 陈青兕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形成了一个详细的脉络。 随即苦笑,吐蕃的崛起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在…… 明君松赞干布、芒松芒赞,贤相噶尔·东赞,战神论钦陵自不用说。 唐朝打服了西域,将重心移到了高句丽,灭百济、灭高句丽,然后与新罗撕破脸,争夺海东。 吐蕃便在这个时候,覆灭了吐谷浑,夺取了青海湖,正式崛起。 后知后觉的李治这才意识到吐蕃已经不可控,将重心重新放到了西线抵御吐蕃。 新罗也因此捡了便宜,与大唐一并瓜分了高句丽的土地。 这就是李治独断专行的弊端所在,缺乏战略远见,没有培养出一个能够从战略上洞察先机的人才。 李治自身不擅长军事,手上空有苏定方、薛仁贵、程务挺、裴行俭、刘仁轨、王方翼、李多祚、黑齿常之这些能征善战的名将,却未能在战略上获得主动,先后吃了新罗的金庾信以及噶尔·东赞的亏。 待反应过来以后,本可凭借底蕴取得优势。又因自己的身体不适,过早病逝。 继任者又是个庸才,致使武则天欺负儿子上位,女子称帝,将能打能战的将军杀了干净,导致被吐蕃按着打。 大唐失去了无敌的金身,四方小弟自然不愿听从。 李唐三代打下来的江山,在武则天手上严重缩水。 接着就是成也李三郎,败也李三郎。 大唐迎来最后的盛世辉煌…… 想要改变历史,限制吐蕃覆灭吐谷浑,夺取青海湖,获得青海湖的资源是关键。 吐蕃最大的劣势是资源贫乏,青海湖的资源能够很好的弥补他的不足。 陈青兕将记忆中的有用讯息,反复琢磨,用了一个多时辰,整理出了一个大概,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这仪式竟然还在继续。 朝贡觐见的诸国使节实在太多,八方来贺,万国来朝,在这时毫不虚言。 “倭国使者觐见!” 正在他腿酸感慨的时候,一群身材略微矮小的倭国使者向李治作揖问好,态度算不上多少谦诚,反而略微有些觉得耻辱。 毕竟在他们此刻的眼中自己是东方的日出之国,居然排在如此后面,简直岂有此理。 陈青兕没怎么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是略微感慨了一句:“还是打的少了。” 他想起了自己营救的刘仁轨,就是这位仁兄,打断了倭人的脊梁,老实了六百年。 整套仪式,从早上一直到下午方才结束。 陈青兕还是第一次站这么久,脚麻的一时间走不动路。 接下来是宴会,李治宴请诸国使者以及在京五品以上的大臣与各地述职的都督、剌史。 陈青兕这从六品的官显然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心中念了一句:“也不知夫人回家了没有。” 新年这盛大的日子,当然不只是李治露脸,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也得当起自己的责任,宴请在京的命妇以及皇帝亲近大臣的夫人,做好皇后的本份。 武皇后是什么性子自然不用说,此时此刻的她并没有资格过问朝政。然她幼年饱受欺凌,受李世民冷落不说,还被李世民赐了一个近乎羞辱的“媚”字,执念滋生着野望。 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不管是亲蚕礼还是提倡节俭,又或者母仪天下,统御命妇,大臣之妻,都表现出了不输于长孙皇后的干略。 尽管她心中不喜萧妙宸这个情敌的妹妹,还是展现出了身为皇后的气度,将她邀请在列。 “陈先生!” 一名内侍找了上来。 陈青兕作揖回礼。 内侍赶忙回礼,道:“可找着您了,陛下特别传旨,陈先生请移步太极殿,陛下下旨说陈先生才气冠绝大唐,特许入太极殿陪吐火罗国使节。” 周边皆是打算离去的五品以下官员,听到此言皆露欣羡忌恨之色。 这陪他国使节是极高的荣誉。 为了照顾他国使节的颜面,诸国使节的位置都是相对靠前的。 这能够近距离与天子宴饮,那是极高的荣誉。 陈青兕也不迟疑,跟着内侍走进了太极殿。 太极殿作为太极宫的主殿,可容纳上千人。 此刻还未到开席的时候,殿内有些杂乱,陈青兕在内侍的带领下来到了自己作陪的对象身旁。 内侍还未介绍。 吐火罗的使者先一步说道:“哈哈,真主庇佑,听内侍说作陪的是陈先生,麦麦迪激动的,情难自已。” 第183章 破阵乐 第183章破阵乐 吐火罗的使者尽管成语用得不是很恰当,但这一口流利的汉语却有几分韵味。 李世民重视文化出口,大唐的文字与官话早已成了周边藩属国的必学语言。 受华夏文化影响的诸多,若不会大唐文字与官话会给笑话土鳖的。 麦麦迪对陈青兕这般热情,还有一个原因:他的儿子阿巴达姆正在大唐的国子监求学。 在大唐四方留学生很多,华夏文化博大精深,正常人究其一生都只能习得皮毛,何况是这些留学生? 此外长安的花花世界可比本国多姿多彩,能够远来留学的人大多都是地方部落的酋长之子,甚至小国王储,能够不受诱惑,潜心学习的人不多。 他们身份特殊,国子监的博士们也懒得多管,对于他们都处在放任状态。 个别时候,还会遇到本国官宦子弟的排挤。 毕竟于高高在上的大唐子民面前,这类留学生跟土包子没啥区别。 甭管在本国他们如何为非作歹,到了长安就主打一个通情达理,成为被欺负的对象…… 陈青兕的态度与其他国子监博士完全不同,他们无视这些留学生,陈青兕却将之当作宝。 这些都是他国世子,在政治上是有大用的。 跟他们打好关系,未来指不定就能成为藩属国的国王或者实权人物,将他们培养成亲唐代表,处理一些特定的外交事情,会有奇效。 陈青兕被李治安排到国子监,也有这么一层意思,让他培养一些新罗、百济的亲唐勋贵。 陈青兕改革国子监的时候,对于这些留学生作了一定的照顾,尽量杜绝了排挤霸凌的情况,平日里还特别关照他们。 在国子监的留学生大多都来自于游牧或者渔猎民族,善于骑马射箭。 陈青兕让他们传授骑马射箭的技术,给留学生与汉家学子建立交流的桥梁。 故而在诸多留学生心中,陈青兕地位极高。 麦麦迪听儿子说过陈青兕,对之尊敬有加。 麦麦迪是吐火罗的王储,不过自身没有什么竞争力,便将儿子丢到了长安,既可以避免全家给一锅端了,也可以增加自己王位的竞争力。 身为一个父亲,对于自家孩子的老师,放低姿态是理所当然的。 陈青兕得知麦麦迪的长子在国子监,少不得夸几句他的儿子。 麦麦迪父怀大慰,开怀大笑。 只是短短两句,麦麦迪便对陈青兕好感大生。 两人闲聊了一阵,到了开席的时间。 吐火罗在西域实力不俗,算是地方一霸,疆域与大食国、大唐相连,亲大唐而敌视大食。 大唐当下也没有与大食争锋的意思,战略意义非凡。 因故吐火罗的宴席位置颇为靠前,位于右侧第十一排。 宴会的开幕式毫无疑问是大唐的国歌《神功破阵乐》。 激昂的舞曲震耳欲聋。 《神功破阵乐》源于秦王破阵乐,李治继位后加以改良,命名为神功破阵乐。这曲子本就是大唐军歌,充满了战场的杀伐之气。 陈青兕也是第一次听这赫赫有名的《秦王破阵乐》。 他本人并没有音乐细胞,但初听此曲,一股热血涌上心头,结合历史,他仿佛置身于柏壁之战,看到了一位年轻的战神后发先至,大破刘武周,两天不食,三天不卸甲,一战击溃刘武周有生力量。 真正的音乐从来不是给少数懂行听的,能让不懂音乐的人都说好的音乐,才是真正优秀的音乐。 这《破阵乐》便是如此,让人热血沸腾,似乎感受到李世民跃马江山的豪情。 难怪历史上这一首《破阵乐》,让本应该覆灭的大唐硬生生多支撑了几年。 历史上黄巢起义,势如破竹,攻灭两京,天街踏尽公卿骨。 叛军打到凤翔的时候,唐军全无士气,半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凤翔军毫无悬念的投降。 黄巢使者心情大好,来一场音乐庆祝。 军营中没有别的音乐,唯有军歌《破阵曲》。 当《秦王破阵乐》响起的时候,已经归降黄巢的凤翔将士们纷纷泪流满面,随即气血上涌,不降了! 百姓闻言也忆起了太宗皇帝的神威,竟在短时间内聚集了十万大军,龙尾陂一战,打破了黄巢一统天下的美梦,最终兵败身死。 陈青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因一首曲子而热血沸腾,想着那种感觉,目光不由望向吐蕃使者。 这一路走来,他所思所想只是不愿受人摆布,成为他人随意拨弄甚至丢弃的棋子,要在这个时代闯点名堂出来。 现在却因为这首曲子,多了一个想法,要将吐蕃按死,延续大唐辉煌。 曲罢。 麦麦迪感慨道:“此曲随着上国兵锋,在西域盛传,至今听了不下百遍。每次听闻,都有一种恨不得置身战场,追随天可汗陛下征战。” 陈青兕也深感赞同,为麦麦迪斟满酒。 两人说着各自家乡的事情。 麦麦迪有意述说大食国的残暴,想要让陈青兕对大食国有一个恶劣印象,以此潜移默化让大唐都对大食生出恶感。 陈青兕看破不说破,反而追问起了大食国的情况以及西域的一些事情。 麦麦迪自是乐得如此,说着大食国的近况,少不了掺杂一些主观意见。 陈青兕不住点头,表示明白,跟着附和道:“大食国确实欺人太甚,贵使放心,大食国若真敢不宣而战,陛下不会坐视不管。” 他为自己表明立场,随即漫不经心的道:“我听说吐蕃跟大食往来密切,却不知是否有此事。” 麦麦迪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怎么没有,吐蕃的关系跟大食好着呢,他们有一条宝石之路,就是从象雄西下,可以直达大食国,双方商人不断往来。吐蕃的使者,在大食国都是座上宾。” 陈青兕心里明白,这就是吐蕃能够短时间内崛起的原因,因为有明君贤相,加上特殊的环境优势,他们西学大食,东学大唐,融合东西方的文化精髓,成就百年辉煌。 他拉着麦麦迪细问。 吐火罗跟大食交恶,对于左右逢源的吐蕃,也存着不满,将他所知道的都告诉给了陈青兕。 第184章 友善和蔼的让人恐惧 第184章友善和蔼的让人恐惧 陈青兕听得尤为认真,逐一记在脑海里。 别桌都是把酒畅谈琐事,庆贺新年。 陈青兕、麦麦迪这一桌却各怀心思,一个是想借助陈青兕的嘴,宣扬大食的残暴,一个是想多了解一些吐蕃与大食之间的事情,方便给自己劝谏时,多一些筹码。 整场宴会,两人都在说着西域的事情,相谈甚欢。 陈青兕带着几分酒意,回到了陈宅。 开门的正是周奎。 事情已经办成,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清虚子先一步南下了。 周奎愿意留在长安,正好晴空有一个失散的兄长,便让周奎佯装成晴空的兄长,收留入家中听用。 陈青兕问道:“夫人可回来了?” 周奎道:“主母已经回来,似乎有些心事,属下不敢多问。” 陈青兕点了点头。 萧家他们这一脉有今日,固然是因为萧淑妃的愚蠢,却也跟武皇后的高超手段有关。 今日她受邀进宫,见自己的“仇人”,有心事也属正常。 他快步走向卧房,却空无一人,浅言、晴空也不在左右。 遥望后院光亮,陈青兕来到后院,萧妙宸正倚栏远眺,浅言、晴空在她身侧作陪。 “你们在这?让我好找!” 陈青兕打断了这份宁静。 萧妙宸、浅言、晴空见是陈青兕,上前意图问好。 陈青兕直接搂着萧妙宸,说道:“夫人赏月,也不等为夫,该罚。” 萧妙宸将脑袋靠在郎君的肩上,嗅着丈夫熟悉的味道,略微不安的心,平静了下来,说道:“妾身接受郎君一切惩罚。” 陈青兕“嘿嘿”一笑,说道:“记在账上……” 他拉着萧妙宸一起倚靠栏上,大手暖着小手。 浅言、晴空很识趣的离开了。 “见到武皇后了?感觉如何?” 陈青兕笑着问道。 萧妙宸表情复杂,说道:“友善和蔼的让人恐惧。” 陈青兕并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夫人的双手又重了一些。 萧妙宸感受到手上的力量,说道:“郎君说武皇后对你我皆有意见,可在她身上妾身感受不到半点恶意,相反她还特地与妾身说话,对于第一次参加后宫宴会的妾身很是照顾,说多来几次便习惯了,将郎君夸上了她有一个侄儿叫贺兰敏之,最喜欢郎君的诗句,希望能够拜郎君门下。” 她顿了顿,道:“她的一言一行,皆有母仪天下的气度。一百一十余命妇,三十余近臣之妻母,她能够叫出每个人的封号,知道她们的一些事迹,了解她们丈夫的事迹。整场宴会,她没有冷落任何一人,几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来至于皇后的关照。她给妾身一种感觉,皇后就应该是她那样的。” 陈青兕一点都不觉得意外,那可是武曌、武则天,不管后世风评如何,是好是坏,都是一个传奇。 她的权谋手段是毋庸置疑的。 以她当皇帝的政绩来说,算不上明君圣主,可驾驭皇后之位,却是绰绰有余。 萧妙宸叹道:“如果不是郎君让妾身留心,武皇后对你我夫妻有意见,妾身只怕此刻将她视为一位胸怀雅量的贤后。” 武皇后对于萧妙宸有意见,自然是因为她姐姐萧淑妃。 当然这只是小事,武皇后还是有这个气度容纳萧妙宸的。 真正让武皇后对之有意见的是陈青兕。 至于缘由,在李义府。 关于李义府还有小小的后续。 李义府被弹劾下狱以后,大理寺的人立刻就冲进了李义府的宅邸捉拿清虚子道长。 但人去楼空,消失不见。 清虚子出身龙虎山清微派,学的是祛邪驱鬼之法,俗称装神弄鬼,精于各种奇门遁甲,也就是杂技幻术。 陈硕真能够短期内迷惑百姓,拉起数万兵马,靠的就是幻术技法。 很明显随着李义府的落网,有人怀疑起了清虚子。 怀疑清虚子受人指使,有意引导李义府犯错。 一开始陈青兕以为是李义府的部下袁公瑜,但清虚子却让周奎转告,打探清虚子消息的人是杨家人。 原来清虚子跟孙思邈是旧识,两人同属道门,都精于医术,在江南有过接触。 清虚子离去前,特地乔装跟隐居在终南山的孙思邈道别,从他口中得知盘问消息的是杨家人。 陈青兕结合局势,想通了为何杨家人如此急切的想要找到清虚子了。 很多电视剧以及特殊时代的影响,将武则天吹捧的伟光正,以皇后的身份,怼天怼地,先干长孙无忌、褚遂良,然后架空李治,最终成为一代女皇,权掌天下。 事实呢? 一个皇后,凭什么怼大臣? 架空皇帝?搞笑呢! 皇后的位置都是李治给的,拿头去架空? 不说别的,长孙无忌、褚遂良这个级别,就连现在的陈青兕,武皇后都没资格动。 后宫不得干政。 也就是遇上了只讲结果,不考虑过程的李治。 一个不守规矩的皇帝,才成就了一代女皇。 在李治没有给武皇后涉政的权力之前,除了皇后特有的权力以外,武皇后是没有其他权力的。 武皇后想要提拔人或者想要贬罚人,她必须借用他人的力量。 比如许敬宗、李义府。 这两小人想要让武皇后吹吹李治的枕边风,愿意为她干点事情。 这确实能够达成目的,但这并不属于武皇后的权力,而是许敬宗、李义府身为宰相的权力。 许敬宗作为李治的头号心腹,不会对武皇后言听计从。 李义府不一样,李义府迷信觉得她有今日,是因为立止戈昌! 他对于武皇后有着特殊的态度。 武皇后什么安排需求,会让自己的母亲通知李义府,而李义府相信武皇后好,他就好,给予支持,言听计从。 故而李义府倒台,最受伤的是武皇后,她失去了唯一一个为她办事的人。 杨家此刻找寻清虚子,便是在此,武皇后想保李义府,只是她没有能力,只能寄希望于找到清虚子,揪出可能存在的幕后真凶,如果是长孙无忌,那就有希望将功折罪。 结果自然是一切无功。 杨家哪有力量寻得真凶。 李义府的倒台,没人敢信陈青兕有能力设局,却都知道李义府走到这一步是因为陈青兕。 武皇后因为陈青兕失去了唯一可用之人。 没有意见,怎么可能? 第185章 论敌! 第185章论敌! 综合一切缘由,陈青兕不难猜出武皇后对于他们夫妻是有意见的。 是故得知武皇后邀请自家媳妇赴宴,陈青兕出于关心,说了武皇后对他们存有一定的意见。 这种意见会不会转为敌意,陈青兕并不清楚,但却不得不防。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武皇后的权谋手段,李治还没有给武皇后涉政的权力,陈青兕并不惧她,但后宫是她的主场,她又是最大的那一个。以她的能力,如果给萧妙宸设套,自己的夫人又没有一点准备,很容易为对方所趁。 是故提前将其中的轻重关系告诉了萧妙宸,以防万一。 不过从结果看,陈青兕似乎有些多心,或许是武皇后宽宏大量,心中固然不喜,却也没有迁怒萧妙宸的意思,又或者不愿给李治与诸多命妇留下不好的印象。 毕竟萧妙宸也是名门闺秀,知书达理,又受益于新城长公主,在妇人圈里也是小有名望。 武皇后现在极力当好一国之母,不想留下污点,亦在情理之中。 总之武皇后并没有展露敌意,反而给了萧妙宸极大的好感。 如果没有自己今日的提醒,萧妙宸不至于觉得武皇后可怕,而是她那个愚蠢的姐姐输得一点都不冤。 陈青兕抱着自己的媳妇说道:“如此说来,武皇后还是一个合格的皇后……” 当然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只限于当皇后。 话又说回来,武皇后现下也没有别的想法,她也没那么大的野心。眼下的她充其量就是当好皇后,抚育好皇太子,培养一些母族的势力,巩固自己儿子的地位。 若能压住她,让她老老实实的当一个皇后,那是最好的结果。 陈青兕心中暗思。 不过这并不是现在的他能够考虑的事情,有多大的能耐,干多大的事情。 武皇后确实没有那个权力对付他,但他也没有那个能够与武皇后叫板的资格。 陈青兕不再多想,说道:“接下来有几日休沐空闲,为夫陪夫人四处走走。来长安快一年了,还没好好陪夫人。” 萧妙宸眼眸中闪过一丝欣喜道:“听郎君的。” 陈青兕左右摇晃着身子,脸上露出了几分坏笑:“接下来,就得跟夫人商量一下惩罚的事情了。” …… 春假假期,陈青兕陪着自己的夫人逛遍了长安城。 依照陈青兕的初衷得走出长安看看,毕竟自从与许圉师一统入长安后,他就没有出过长安城。 结果还是没能出长安城郊。 长安之大,身处其中,丝毫不觉。 可当你要想走遍长安的名胜古迹,便会发现,只是东市西市两个大集市,就能逛上好三五日,还有大慈恩寺、曲江池、丽景门、龙首原,这一圈下来,七天的休沐时间,根本不够。 夫妻二人也真正见识了长安的繁华,颇为满足。 结束了假日,陈青兕开始收集吐蕃的资料,他并没有盲目的相信吐火罗三王子麦麦迪的一家之言。 麦麦迪有心引导大唐敌视大食,言语间更是充满了私货。 不过无妨。 长安有吐蕃的商人,也有吐蕃的留学生,同样也有吐谷浑的商人,吐谷浑的留学生,还有西域诸国的商人。商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细节方面的问题他们或许不知道,但哪里发生战事,哪里出现了商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陈青兕用了六天的时间,收集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将自己整理出来的手札,融汇到一本奏疏之上。 想了想,他提笔在封页上写了《论敌》二字。 陈青兕并没有将这封奏疏以正规程序上表,毕竟吐蕃现在对大唐还算恭敬,昔年王玄策在天竺遭遇袭击,要求吐蕃出兵。 吐蕃特地派遣一千两百骑兵从高原上下来助战,近年来也是双边贸易不断,有些事情不宜让太多的人知道。 他通过弘文馆直学士的身份,见到了李治。 对于陈青兕的到来,李治已经习惯。 因为科举与新罗之事,君臣二人常在私下探讨。 时儿是陈青兕想到了什么,求见汇报。而李治见陈青兕一段时间不来,也会下旨召见,就算没有什么事情,一段时间未见,也会将陈青兕叫来宫中,随意找些话题探讨。 李治为人功利阴骘,但他对于有用之人也是千好百好,不吝啬官爵厚禄,诚心以待。 见陈青兕呈递奏章,李治笑道:“若满朝文武有爱卿的书写功底,朕这皇帝就当得轻松了。” 陈青兕的文笔比不上许敬宗、上官仪等人,但他书写叙事的本事可谓一绝。 他写的奏折,从不卖弄文采,只要能够识文断字,都能读懂他写的是什么。 《论敌》? 李治看着奏章的名字,抬头意外看了陈青兕一眼。 君臣之间相处了也有大半年,李治对于陈青兕的性格能力以及秉性,也有一定的了解。 陈青兕为官为臣为人都很让李治欣赏,明明有大智慧,却从不过问职权以外的事情。 低调、能干事实,懂得揣摩自己的意思。 对于新罗方面的情况,还是他从孙处约了解了大概,特地招陈青兕入宫询问,才发表意见。 尽管他多次让陈青兕不要在意职权,庙堂上下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说说看法。 陈青兕每每嘴上答应的痛快,却也没有过一次破例。 今日对方上书职权以外的奏章,意义非同小可。 李治打开《论敌》,开篇便介绍松赞干布与他的五个女人:大唐文成公主、泥婆罗尺尊公主、羊支公主国芒妃墀江、象雄公主勒托曼、木雅茹公主嘉姆增。 松赞干布此人称一句不世出的雄主毫不为过。 尽管因为全球气温变暖,高原上耕地面积增多,大量原先无法开采的铁矿都成了白送的战略物资,让吐蕃有了发展壮大的机会。 但松赞干布不但抓住了这个机会,远交近攻,通过外交与大唐、泥婆罗、大食取得联系,融合中西方文化,衍生属于自己的方略制度,统一高原。 这些年大唐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吐蕃也一直都在开疆拓土,先后征服洛沃和藏尔夏,也就是今阿里与后藏地区。 前年,吐蕃大相噶尔·东赞起兵十二万,攻打白兰羌,耗时一年半,平定白兰羌,大胜而归。 至此吐蕃的疆域,已经与吐谷浑所在的青海湖全部相连…… 第186章 野心之大,毛孔悚然 第186章野心之大,毛孔悚然 这也是陈青兕选择在这个时候破例的缘故。 陈青兕深谙为官之道。 僭越,这是一个说大很大,说小又很小的罪。 既能让你身首异处,也可能为上位者一笑了之。 李治确实说过让他可以随意品评朝政,不以言论问罪。 陈青兕却知道,李治不是李世民,这李小九心眼小着呢,真要如他说的那样,干魏征那样的事情。说多错多,万一某些话触怒了这位,在职权之内还好,不在职权之内,去官都是轻的。 所以尽管李治有这方面的要求,陈青兕却不能这么做。 话说的多了,哪怕说的都是正确的,都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反而给人一种爱表现,爱出风头的浮华之感。 相反平素不说话之人,突然说了很多,又很有道理,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陈青兕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在给李治催眠,给李治一种感觉,陈青兕一般不僭越说话,一旦僭越就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这一次就是如此。 吐蕃已经全面做好进攻吐谷浑的准备了。 为什么没有进攻? 原因简单。 怕! 大唐的西征大军就集结在凉州一线,苏定方这位李靖的亲传弟子已经展现出了不亚于恩师的战斗力。 吐谷浑是大唐设立的属国,吐蕃敢在这个时候入侵吐谷浑就等同在茅坑里点灯,找屎。 别说吐蕃军神论钦陵还没有完全成型,就算完全成型又如何? 还真打得过靠着大唐的苏定方? 西征军只要暂缓对西突厥的征伐,一个月内,立刻就能杀上青海湖。 吐蕃这是在等,等大唐东征西伐,待大唐将兵力财力投入西域以及东方海东战场的时候,就是他们进攻吐谷浑的最佳时机。 历史上便是如此,苏定方忙于稳定西域,程名振、薛仁贵已经在东北与高句丽开战。 战略物资聚于河北。 这个时候连年征伐的大唐已经没有余力三线作战了,只能坐视吐蕃灭了吐谷浑,夺取了青海湖这风水宝地。 吐蕃也依赖青海湖发展成为了一个东刚大唐,西揍大食的可怖强国。 陈青兕写报告的水平超凡入圣,李治只是看了一个开头,便感受到了松赞干布这位吐蕃赞普确实了得,然后吐蕃一步步的发展。如何利用战争、外交手段,统一高原,直至所有苗头指向吐谷浑。 “爱卿奏章中一切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李治没有问陈青兕分析的是否属实,而是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陈青兕分析的太细致了,或许没有贾谊“过秦论”的文笔,但对于吐蕃因何崛起,如何征伐壮大,一步一步,活灵活现。 除非消息来源有假,不然李治没有任何理由怀疑陈青兕对吐蕃的分析。 “正旦晚宴,意外听闻吐火罗王子对于吐蕃略有不满,听其口中吐蕃远超臣下认识,心有所想。这些日子,从吐蕃、吐谷浑以及西域留学生、商人身上多番打探。属下将他们所述家乡之事,旁敲侧击,揉碎拼接,整合而来。或有些许细节不实,但大略不会错的。” 陈青兕掷地有声。 如果旁人这么说,李治保管嗤之以鼻,但这话从陈青兕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他是见识过,陈青兕通过只言片语,便分析出海东半岛的整体局势的。 这份能耐,别的不说,大唐军方第一人的李绩都望尘莫及。 李治沉吟片刻道:“爱卿稍等片刻!” 他对身旁内侍说道:“去将李司空请来。” 陈青兕耐心等待。 李治杵着眉头,有些心烦。 李绩因年事已高,并不在皇城当值,而是赋闲在家,有事时,派人召请。 故而等的时间较长。 其间李治一言不发,反复看着手中的《论敌》,越看越觉得吐蕃威胁甚大,也越看越是心烦。 李治不甘心后世说起他来,开口就是太宗文皇帝李世民之子,最大的心愿便是完成自己父亲未能做到之事。 为了平定海东,他谋划已久,现在冒出一个吐蕃,看着《论敌》里的分析,就等着自己东征,好乘机拿下吐谷浑。 李治身为大唐皇帝,对于大唐的经济情况最是了解。 连年征战,确实有些入不敷出,两线作战已是勉强,如果吐蕃真就趁机出兵吐谷浑,等于拿捏了自己的七寸。 吐蕃怎么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李绩姗姗来迟。 他见李治、陈青兕皆一脸肃穆,屏气凝神,跟着肃然行礼。 李治待李绩入座以后,将《论敌》传给了他。 李绩看了一遍《论敌》,眼中闪过震撼之色,瞧了一眼陈青兕,继续低头看手中的奏章,一字一句,一段一段的分析,连续看了几遍,方才拜道:“陛下,臣惭愧,该死。” 李绩确实强,但又不是那么强。 李绩属于大器晚成类型的将领,他早年败绩很多,卫州之战,挡不住窦建德一击,洺州之战被刘黑闼杀的仅以身免,但随着经验的攀升,他用兵越来越老辣,行军布阵,见招拆招,炉火纯青,已经是当时最了得的大将之一。 但他终究不是李世民、李靖,战略远见不足。 总得来说,唐朝在这阶段战术无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战略上却只能用“失败”二字来形容。 为了海东半岛,这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失去了吐谷浑这个属国,让吐蕃坐大。 关键海东半岛也让新罗摆了一道,吃了暗亏,未能取得全功。 不论是轻敌小觑的吐蕃,还是没有意识到新崛起的吐蕃是一个多大的威胁,或者两者皆有之。 但不管怎么说李绩作为军方的第一把手,肯定是要负主要责任的。 李治道:“如此说来,司空也是同意了陈爱卿的判断?” 李绩依旧一脸愧然道:“臣掌握的消息比陈先生更多一些,对于吐蕃的征伐也略有所知,只是觉得他们对我们如此恭敬谦卑,必然不敢与我朝为敌。只是想要多占一些便宜,吐谷浑对我朝恭敬不如以往,让他吃点亏也好。可经过陈先生这般细致分析,骇然发现吐蕃野心之大,令人毛骨悚然。” 第187章 诱敌而击 第187章诱敌而击 陈青兕听到李绩的话,便知道李绩对于吐蕃的情况并非完全不知。 毕竟周边突然崛起一个能够出动十二万大军的势力,身为军方第一人,怎么可能得不到消息? 只是吐蕃为了麻痹大唐,又是送礼又是进贡,效仿新罗捧着大唐的臭脚又啃又舔的。 长期处于顶峰的李绩已经心有懈怠,见吐蕃如此谦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此刻李绩方才醒悟过来。 原因无他。 李绩对于吐蕃的了解太少。 他一直以为吐蕃跟突厥、羌人、薛延陀之流并无两样,都是游牧蛮夷。 李绩长期与游牧蛮夷打交道,深知他们弱点。 吐蕃这区区十万兵马有何可虑? 毕竟昔年薛延陀也是手握雄兵二十万,还不是让他轻易给灭了。 却不知吐蕃尽管是以游牧为主的国家,却与寻常的游牧民族不一样。 李绩目光看着手中的奏章,看着陈青兕对于游牧民族的分析,一张老脸皆是羞色,道:“老夫征战一生,所书心得,不及陈先生短短百字。更想不到,吐蕃竟然能够克服自身不足……” 李治脑中浮现《论敌》中,关于李绩所说的内容: 游牧民族有三大劣性:其一、缺乏自我生产力,民生极度依赖掠夺收益,无法内部自产。 二、生存环境的极度单一性,导致抗灾能力极差; 三、环境恶劣,随草而居,生活方式,具有不团结因素。 只是简单的三点,将游牧民族的特点,表露无疑。 因为无法自产,无法囤积财富,缺少崛起壮大的本根,无法凝聚核心力量。抗灾能力差,一场天灾,便能摧毁一个鼎盛部落,东突厥便是如此。内部极不团结,给了他们分化拉拢的机会,不管是东突厥还是薛延陀,唐军都是用几乎同样的方法,内部瓦解了他们。 因有诸多劣势,唐军自身又极其强悍,对上游牧民族几乎是碾压之局,哪怕敌人多上十倍二十倍,唐军都不带怂的。 而吐蕃呢? 他们保留了游牧民族的习性,但因气温转暖,吐蕃发源地山南雅砻河谷出现了适宜耕种的田地。 第一块青稞田,第一座宫殿雍布拉康,出现在了高原之上。 他们吸纳了东西方的技术,烧木为炭,炼矿石而为金、铜、铁;钻木为孔,制做犁及牛轭;开垦土地,引溪水灌溉;犁地藕耕,垦草原平滩而为田亩,在不能渡过的河上建造桥梁,形成了农牧兼营,互为表里的状态。 已经不能将现在的吐蕃视为游牧民族了,用对待游牧民族的方法对付吐蕃,会吃大亏。 陈青兕分别向李治、李绩作揖,方才道:“陛下,据臣了解,高原上有丰富的矿场,吐蕃从西方学会了冶炼技术,训练出了一种具装骑兵,就是那种周体皆为铁甲,唯开两眼,劲弓利刃不能杀伤。他们能够锻造出如此铁甲,想来也能制作精良的战甲。固然比不上我大唐的工艺,却也不会逊色太多。” “但吐蕃有一致命之处,高原上资源分散,不利于发展,想要真正崛起,成为强国,必须下高原立足。” “吐蕃想要下高原,有四个方向。向西,从西面直达天竺,过天竺抵大食。这条道吐蕃称之为麝香之路、宝石之路、盐粮之路,在与我朝建交之前,吐蕃已经利用这条道路,与大食国往来。只是这条路需要翻越天山山脉与昆仑山脉,只适合小股商队往来。” “往西北过勃律、罽宾入西域。这条道路极为凶险,要穿过多个险恶的无人地区。” “往南通向剑南,穷山恶水,不必多言。” “最后一条道路就是我们熟知的北道,入青海湖,直达河曲之地……” “毫无疑问,北上青海湖是吐蕃唯一的选择。他们需要一块适合他们耕种游牧的宝地,而青海湖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食盐,有广阔的草场,还有耕地,渔业也很是发达。符合吐蕃所有发展需求,吐蕃对青海湖垂涎三尺,只要有机会,没有任何理由不取。” “而且……” 陈青兕说到这里,一字一句的道:“一旦吐蕃占据青海湖,北上可威胁我朝凉陇之地,向西亦可直驱西域,断我朝商路。” 李治终于坐不住了。 唐朝的核心利益就在西域,即便是李世民也是先稳定西域以后,才抽出手来对付海东地区。 经过多年发展,现在的凉州发展势头迅猛,仅次于长安、洛阳。 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的景象已经有了雏形。 西域商道给大唐带来了巨大的商业利益,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商道断绝的。 “你是说吐蕃不只是觊觎青海湖,还想以青海湖为基,窥视河湟西域之地?” 陈青兕道:“得陇望蜀,自然之理。商道获利之巨,谁不眼红?再强之人,亦有松懈之时。但凡他们自以为有机会,难保他们不为利益所趋。” 李绩固然比不上李世民、李靖那般,具有超前的战略目光,却也是当世少有的大将,只是因为大意与对吐蕃的不了解,才会忽视了吐蕃的崛起,在战略上致使大唐失去了主动权。 而今陈青兕一篇论敌,将吐蕃碾碎了分析,他哪有不醒悟的道理,说道:“陈先生说的在理,陛下,吐蕃之事,不得不慎重以对。” 李治揉了揉有些疼的脑仁,叹道:“如此,东征之事,又要延后了。” 对于东征高句丽,李治有着自己的执念。 但好在他不是杨广,分得清轻重缓急,不会无视国家的利益,强行东征。 李绩笑着应道:“却也未必。” 李治说道:“朝廷财政吃紧,无余力多开战事。” 李绩并未说话,而是望向陈青兕笑道:“此事由先生提起,老夫就不厚颜领功了。” 他比划了一个请字。 陈青兕也不推让道:“陛下,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吐蕃已经做好了进攻吐谷浑的准备,却没有进攻,显然是在等时机。我们可以创造时机,诱使他们进攻吐谷浑。我军提前做好准备,将吐蕃击败。吐蕃实力不弱,却不堪大败。一旦损失惨重,三五年内,难以恢复元气。朝廷亦有足够时间东征。” 第188章 不知道该怎么用了 第188章不知道该怎么用了 李治听到这里,见李绩一脸赞同的表情,也放心了。 对于高句丽,这位大唐天子心中的执念不是一般的深。 围绕吐蕃,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定下了巩固河湟,扶持吐谷浑的未来基调。 陈青兕也松了口气,只要将吐蕃困在高原之上,吐蕃便掀不起风浪。 名相良将固然重要,但国力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 少了青海湖的吐蕃,便如没有了荆州的蜀汉,就算有诸葛丞相,也只是逆天而行。 李治见到了午膳时间,特地将李绩、陈青兕留下来用膳。 李绩早已习惯,陈青兕还是第一次,很配合的露出了受宠若惊的态度。 李治见自己的施恩有效果,嘴角微不可察的一翘。 用膳时李治并未继续问起吐蕃的问题,而是说了苏定方在西域的情况。 如历史上一样,苏定方在西域那是虎步四夷,令西域诸国闻之胆寒。 真没见过如他那样打仗的。 一万人被十倍之敌包围,苏定方稳住阵脚,亲自冲锋,一战破之,追击三十里,斩俘三万人,打得西突厥诸部分崩离析。 天寒地冻,苏定方完全无视恶劣天气,长驱直入两百里,直抵金牙山西突厥沙钵罗牙帐,又斩俘三四万人。 可汗沙钵罗与其子咥运、婿阎啜等逃往石国西北之苏咄城。 石国国王本与沙钵罗互为兄弟,面对苏定方这种没有道理可讲的打法,吓得将沙钵罗一行人捆绑着送给了唐军。 这是前线传来的最新消息,苏定方已经解决了一切不服,正在西域修通道路,设置驿站,掩埋尸骨,划定疆界,恢复生产。 这一战,苏定方兵锋所向,直抵咸海…… 大唐疆域西之最极,便在此处了。 陈青兕早在史书中便知苏定方逆天的军事才能,也知他的成就。华夏五千年名将无数,但以对外战绩而言,苏定方说第二,没几人有资格称第一。 可即便知道,听李治说起来,陈青兕也有热血沸腾的感觉。 李治感叹道:“李爱卿给朕推荐了一个厉害的角色……” 苏定方是第一次当任主帅,李治有些担忧,怕他难以胜任,是李绩坚定了他的决心。 李绩自己也想不到苏定方能打出这样的神仙战,跟着感叹道:“卫公后继有人矣!” 李治笑道:“父皇临终前颇为担心,我大唐能战之将,青黄不接。如今看来却是多虑,苏爱卿与朕写了封私信,信中特别夸赞了一人,叫裴行俭,说此人可传他兵法,可为大用。” 李绩高举酒杯道:“为陛下贺。” 陈青兕听到裴行俭的名字,眼中也不由浮现笑意,听着一个个的绝顶人物出现,他也跟着开心,跟着李绩举杯道:“为陛下贺!” 三人一饮而尽。 李治有午睡的习惯,屏退二人。 李绩道:“陛下,老臣有话要与陛下说。” 陈青兕见此,识趣了告辞离开。 李治道:“爱卿还有何事?” 李绩一脸肃然,道:“陛下,真正的奇才,近在当下。” 李治心情愉悦,知道他说的是谁,开起了玩笑道:“爱卿这是说自己?” 李绩苦着老脸道:“老臣险些酿成大祸,焉敢如此自吹!陛下……” 他突然语气严肃,作揖拜道:“我朝不缺摧凶克敌之将。老臣之下,有苏定方、程名振、契苾何力、梁建方,继任者亦有薛仁贵、高侃、郑仁泰等,年轻一辈也有不少人崭露锋芒,加以历练,亦可大用。唯独缺少执掌大局之人……老臣与卫公有过此方讨论,卫公曾说,一场无意义的胜战,比不上一场有意义的败战。” “便如楚汉的项羽、刘邦。项羽古之名将,其人常胜不败,率八千子弟,横扫天下,莫有匹敌。而汉高祖刘邦却是屡战屡败,为项羽逼得抛妻弃子,多次亡命奔逃。” “结果如何?” “项羽越胜越弱,而刘邦却越败越强。” “原因便是失了大局,不管项羽打了多少胜战,他都不可能赢,从一开始他就走在失败的道路上。而汉高祖尽管连战连败,却是败在了胜利的途中。故而即便失利,依旧能够笑到最后。” “陈先生先于新罗一事,看出对方包藏祸心,又察觉吐蕃图谋甚大。由此可见,而陈先生年虽少,却能洞若先机,有运筹帷幄之能。” “此正是我朝急缺的人才,可当大任。” 李治自然知道陈青兕的潜力,知他可当大任,也有心培养扶持,却想不到李绩对其赞誉如此之高。 都要说得跟张子房一样了。 李治终究不懂军事,对于《论敌》了解的不够透彻。 李绩却是知道,这篇《论敌》对于吐蕃的分析,细致到毫厘,这是一篇胜于《过秦论》的文章。 一旦公布出来,将会引发不小的动荡,有着极高的军事价值。 李治看懂了李绩的意思。 这老家伙是想将陈青兕调到兵部,让他发挥军事上的才能。 不便于明说,方才如此暗示自己。 李治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道:“朕知道了。” 李绩见李治并未直接回应,略感失望,作揖退去了。 李治目送李绩离开,一时间也是睡意全无,深感头疼。 对于如何使用陈青兕,李治作为皇帝,自有定论。 许敬宗这个文儒领袖并不是很称职,加上年事已高,而今少了李义府,很多事需要他来干,挂着文儒领袖的头衔没有意义。 陈青兕官声名声都极好,至于因为科举而受人诋毁,只是暂时的事情,只要制度真正实施,有了效果,自然不会再有人说些什么。 陈青兕来当大唐的文儒领袖是最合适的,能够为天下寒门设立标杆,成为寒门世子的楷模。 储相。 这便是李治对陈青兕的定义,只要陈青兕不犯大错,哪怕拿不出什么政绩,都能一步步的凭借名声进入庙堂。 可现在…… 陈青兕又露了这么一手。 这怎么抉择? 继续按文官的方向发展,还是将他调到兵部? 李治发现这人太厉害太全面也不是好事,都不知道怎么用了。 第189章 可怖的应举人数 第189章可怖的应举人数 出了皇宫,陈青兕心情大好,此番建言,可算了却了吐蕃的事情。 现在的吐蕃可不是历史上那个能够与西方大食国,东方大唐一较高下的吐蕃帝国。 历史上他们是靠着噶尔·东赞的战略,偷机拿下青海湖,奠定吐蕃强大的基本盘。 而今朝廷有了准备,就现在唐军的战斗力,吐蕃讨不了好。 而且现在负责西线战事的是苏定方,真有什么特殊情况,将这位大腿往青海湖一调。 这不就是大结局了? 其他人不谈,陈青兕对于苏定方的实力,那是一清二楚。 接下来的十余日,朝廷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实际上已经开始为防备吐蕃做准备了。 吐谷浑的可汗慕容诺曷钵是庸碌之辈,耽于享乐,不理政事,国内政治混乱,也因如此,才会发生贞观十五年,大臣争权,国中大乱。吐谷浑丞相宣王阴谋袭击弘化公主,投奔吐蕃。席君买率领精锐骑兵一百二十人袭击吐谷浑丞相大军,斩杀其兄弟,平定内乱,这一事件发生。 也是因为慕容诺曷钵的无能,导致空有青海湖这一宝地,却未能生产对应的价值,对于朝廷的进贡有限。 李治、李绩才会重视吐蕃而轻吐谷浑。 庶族寒门就期盼着一个机会,现在出现了他们不敢赌也赌不起,所以他们根本不敢奢望来年还会有这样的制度,还会有陈青兕这样的主考官,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聚在一处闯他一闯。 尽管在京畿之地,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反对的声音源源不断。 “已经统计出来了,此次科举参加人数高达一万九千六百人,远超以往。甚至超过了……”他顿了一顿,低声道:“当今圣上继位以来,科举人数的总和。” 陈青兕也是庶族寒门出身,很能理解这种心情,提前预料到此次科举人数会远超过往。 陈青兕见过大世面,很快就恢复了冷静,说道:“两万人,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我们需要一个容纳两万人的考场,需要负责两万考生的治安问题,需要有足够的阅卷官,抄录官,大到制度,小到吃喝拉撒睡,都需要我们解决。现在离开考还有两个月。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两个月时间解决这些问题。” “不要激动,更别高兴,现在笑还太早!” 陈青兕起身道:“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事情了,我立刻进宫,向陛下禀明此事。” 毕竟吐蕃进贡的牛马财帛是吐谷浑的两倍有余,在吐蕃暴露野心之前,大唐这边拿人家手软,国策关照,更倾向吐蕃。 每次科举,也就一千、两千人不等。还是这些年,李治重用进士造成的结果,之前人数更少。 当然有个前提,这个“亲”得有一定能力。 这个时代的科举处于摸索萌芽时期,既有朝廷不够重视的原因,也有太多内幕可以追逐。 他陈青兕原本的风评一落千丈,但他却知道放眼天下来看,褒奖者占据多数。 但在关键时候,想要稳住局面,就得任人唯亲。只有选择亲近的人,才能最快的稳住局面。 贾大隐因为最初站位问题,对于陈青兕心怀愧疚,以态度作为弥补,能力态度皆有,得到了陈青兕的信任。 贾大隐只想着全新的制度大兴,还未往深处想,陈青兕这一盆冷水浇下,直接让他透心凉,问道:“属下一时得意忘形,陈先生恕罪。现在怎么办,属下听先生的。” 毕竟相比天下的庶族寒门,士族终究居于少数,且士族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旁支是享受不到家族福利的。 陈青兕听到这个数字,心头也是微微一颤。 李治、李绩皆是当世少有的绝顶人物,布局方面,轮不到他来操心。 所以很多人并不确定今年的科举改制会不会延续下来,来年朝廷或者新任的主考官会不会如陈青兕这般,顶得住压力,延续这个制度。 此刻的他,也没有多余的闲情逸致操心了。 陈青兕嗅觉敏锐,李治的态度强硬,不管多大的官,哪怕是侍郎级别的,哪怕是他儿子的几句话,都给驱逐出朝廷。 为了避免吐蕃多疑,使团以访问吐蕃为主,吐谷浑只是附带。 因为大唐各地州府已经将此次科举考生名单逐一上交朝廷,传到了陈青兕这个主考官的手上。 贾大隐的父亲太常博士贾公彦是他的同僚。 陈青兕自然知道拉拢一批,打压一批的道理。 当然,科举不可能只此一次。 现在数量一下子比原先多了十倍…… 只是这种制改会伤及一部分人的利益,从陈青兕被抨击就可看出,已经动了一部分人的利益。 陈青兕听得此事,也不过多关注。 贾大隐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自从听得陈青兕的改革方略,贾大隐当即改旗易帜,认真写着感言,向陈青兕表达忠心。 正好是新年官员轮换,朝廷安排了不少的能臣进入河湟之地为官,特地派遣使者前往吐谷浑、吐蕃访问。 才有李绩那一句“吐谷浑对我朝恭敬不如以往,让他吃点亏也好。” 陈青兕选择在考功司干了十一年的贾大隐为副手,很快就稳住了考功司里的考功令史、书令史,远比他从考功令史、书令史中选择心腹更快捷。 对于此次科举大兴,陈青兕并不意外。 依照他最初的预估,有个六七千就很不错了。 表面上科举是为了天下士人有个公平公正的考试机会,实际上依旧是王公贵族,达官贵胄游戏的玩具。 包括陈青兕本人。 科举大爆! 可是如此人数,有些不寻常。 科举改制对于这类人而言,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只此一次,故而自荐参加者不计其数,应从者云集。 任人唯亲,这是一个贬义词。 “陈先生!” 贾大隐一脸激动,大步走进陈青兕的办公署,眼中闪着灼热的光。 此次一下子暴增十倍,完全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自然没人敢触李治眉头,在李治这里,从来没有什么法不责众这个词。 大不了再扶持一个李义府。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从科举本身动手。 第190章 提前筹备预防 第190章提前筹备预防 陈青兕在李治心中的地位越发重要。 现在的他,几乎只要向上禀报,都能在第一时间得见。 偶尔遇到李治正在跟宰相们处理事情,也会让内侍将他请到偏殿,备上茶水点心等候,俨然是亲信近臣的待遇。 这天不巧,李治正在与宰相们商议事情。 陈青兕在偏殿尝着宫里的糕点,想着科举的事情,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得到了李治的传召。 李治显然刚刚处理完其他事务,脸色有些疲惫。 但面对陈青兕,他还是强行提着精神,笑着让他入座。 陈青兕回礼在一旁的席子上坐下。 陈青兕知道李治的务实的风格,没有多说别的话,将统计的人数,如实汇报。 李治眼中闪过一丝喜意,惊讶道:“果真有这个数?” 两万人考生! 在后世人眼中两万或许不多,后世每年的高考人数,是两万的百倍千百。 然而在这个时代就是天文数字。 要知道现在距隋末大动乱结束不过四十年,整个大唐人口也不过四百万户。 科举还在萌芽阶段,即便是宋朝,科举大兴的时代,初期考生都不及此刻。 李治有些兴奋,真有这个数量,岂不是意味着他能很快的摆脱关东士族? 但兴奋过后,又觉得数字太虚。 两万,实在太多。 李治沉吟片刻道:“会不会有问题?记录不实?” 陈青兕摇头道:“陛下对此事极为重视,许多旨意都亲自下达过问。地方官员不敢乱来,记录不会有假,只是制度上有所欠缺,这是臣的忽视。” 科举制度是隋朝诞生的,这毋庸置疑。 但为何后世人多有说法,将科举制度的源头定格为唐朝,便在于隋朝的科举开了历史的倒车。 科举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在南朝齐时,就有了秀才科策试的说法,“五问并得为上,四、三为中,二为下,一不合与第。”将考试成绩分为上、中、下、不及格四等,而不及格者“不合与第”,不予授官。 南朝梁时,梁武帝在建康设立五经馆,考试及格就给官做,各地寒门士子纷纷投馆就学,形成了考试取士之风气,甚至明确提出了对寒门庶族子弟不论出身,随才录用的规定。 隋朝的时候,隋文帝杨坚整合了前朝的经验制度,创出了科举。然后隋炀帝杨广分科目而举士人,弄出了进士科。 所以科举制度由隋朝诞生,有事实依据。 可隋朝的科举将最精华“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核心给丢弃了,成为了一项取悦官僚系统的制度,只有得到一定级别高官的举荐才能参加科考,也不是规定时间考试。是皇帝心血来潮,兴致一来,说一句“今日风和日丽,宜办科举。”然后庙堂大员你举荐几个人,我举荐几个人,将人选一凑合,选个时间考试,挑出拔尖的人入仕。 这就如九品中正制一样,完全就是取悦达官贵胄的游戏,比南北朝时期的秀才取士都不如,失去了科举本质的意义。 直到唐朝开始,科举迎来新生,允许读书人投牒自荐,可自行报名参加考试,不必非要先由官吏推荐。考试也是定期举行,为国选材。 当然唐朝的科举也存在弊端,因为试卷不糊名,考官对考生的态度就非常重要,提前得到考官的喜爱欣赏,甚至于贿赂等手段,能够将自己的名次提前,甚至内定三甲。庶族寒门中进士及第不容易,但不管怎么说,考中进士还是可能的。 陈青兕此番改了这个弊端,却也诞生新的漏洞。 投牒自荐没有设置门槛,阿猫阿狗只要自诩读书人,愿意出路费都能参加考试,导致出现了如今考生泛滥以及考生水平参差不齐的局面。 应对这种情况并不难,在各地州府甚至于乡县设置考场,经过两轮筛选,便能有效控制考试人数以及水平参差不齐的问题。 可是陈青兕临时临急的被李治推上考功员外郎的位子,受命负责来年科举。 哪有时间逐步挑选生员…… 何况在天下各州府开设考场,还要官员负责,不管是修建费用,还是人员俸禄都是巨大的开支,也不是说干就干的,得一步步,慢慢来。 但显然如此漏洞给有心人盯上了。 他们甚至不需要出手,只要派人鼓动士人,煽动风气,自然会有一群没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天纵奇才,定能一举高中的蠢货,不远万里的入京赶考。 李治知道这不是陈青兕的错,新的制度出来,肯定存在未知的风险与问题,这世上哪有万全的事情,将问题解决就好了。 他真正在乎的是这背后是不是有猫腻。 “爱卿,其中会不会有猫腻,那群人暗中搞鬼?” 李治已经将陈青兕视为心腹,有些话也不藏着掖着,他这般重视科举,就是为了打破关东士族对朝廷基层官员的垄断。 “十有八九!”陈青兕说道:“臣甚至可以大胆的猜测,他们不只是推波助澜,甚至还安排了人故意捣乱,企图破坏此次科举,让此次科举改制,成为一个笑话。” 李治眼中闪过一丝厉声,说道:“他们真有这胆子?” 陈青兕沉声道:“臣从不怀疑他们为了维护自己利益会使出什么下作的手段。何况此事并不难,比如让某人受了刺激,大闹考场,扰乱次序。或者刻意制造事端,鼓动考生,煽动考生情绪。两万人,太多不稳定的因素。” 李治手指在御桌上点了几下,道:“可有解决之法?” 陈青兕道:“有,但需要陛下支持。” 李治笑道:“直说无妨!” 陈青兕道:“不能将两万考生聚在一起,人多易乱,不好控制。可设东南西北四处考场,将考生分割。此外,严明考场纪律,直接下发公文。于考场闹舞弊者,终身不能参加科举,甚至不能为官。于考场捣乱者,徒刑,视轻重而定,三代之中,不得参加科举,受人蛊惑者,蛊惑之人,罪加一等。此外需多派人手,应对突发情况,维护考场持续。” “阅卷官,抄录官需要增加……” “还有……” 他一条一条说着,将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做了提前筹备预防。 李治看着口若悬河的陈青兕,眼中越发欣赏与期待。 第191章 风云际会在长安 第191章风云际会在长安 李治对于科举的事情一直都有关注,他不了解详细情况,却也知天下各州的考生统计会在这几日出来。 看陈青兕这样子,连一份奏表都没有,想来也是刚刚收到消息,察觉到不对劲,便赶来汇报了,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半日功夫。 只是半日,已经想好了解决之法。 这份遇事解决问题的应变能力,正是自己所需要的。 陈青兕将自己想到的可能发生的问题都一一说出来。 “最好再安排一些人手,臣尽量未雨绸缪,提前准备应对各种情况。只是难免会有疏漏之处,需要一些帮手,作应急之用。” 李治认真听完,说道:“所有要求,朕都准了。还有什么需求,也可一一说明。你年纪资历尚浅,许多事情不好处理,可以进宫与朕说,朕为你撑腰。不管是谁,敢挡在爱卿面前,朕都帮你解决。总之这股势起了,那就抓住机会,随风而上。” 陈青兕看着面前的年轻皇帝,高声道:“臣遵旨。” 李治的手段有些过激,行事不讲规矩,不按常理出牌,显得有些不靠谱。但只要顺着他的心意,干着利于大唐的事情,他给的支持,不是随便说说的。 从许敬宗直接出手儿戏一般的干掉礼部侍郎就可以看出来。 就李治的性格,别说区区侍郎,便是尚书他都不眨一下眼睛。 陈青兕正想告退,脑中真想到一事,忙说:“陛下,此次应考士子近乎两万,是不是可以扩招一些名额。从两万人中,选十几二十人,未免太少。” 李治直起了身子,以往科举考生一两千不等,每次科举都入选在二十人上下。现在是两万人,还选十几二十人,确实有些过了。 “爱卿觉得应该控制多少人为好?” 李治饶有兴趣的看着陈青兕。 陈青兕想了想,说道:“百人上下为佳。” 李治皱眉道:“这是为何?” 他觉得人数有些少了,多入选一些人,就多备选官员,这样可以尽可能的压缩士绅胥吏相互举荐入仕的份额。 陈青兕道:“科举取士,非一朝一夕,是长久之事。倘若每次科举,入取名额过多,两三年或许看不出来,但时日一久,便会出现冗员冗官之危害,对朝廷反而不利。” 宋朝的教训,在史上那是血淋淋的。 为了养活其庞大的官僚士大夫集团,大宋的百姓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李治感慨道:“爱卿有马中书之风也!” 马中书说的是马周,是赞陈青兕刚正不阿是个直臣。 至于为什么不说魏征,因为在后世魏征确实是直臣的表率。然在李治乃至于李世民心中,魏征未必真当得上直臣二字。 魏征的能力才学当然毋庸置疑,只是他临终前将自己前后的谏辞,拿给褚遂良看,让对方记录在史书中去,又因他是太子太师辅助李承乾,又举荐了侯君集、杜正伦为相,结果两人一个参与谋反,另一个也涉案其中,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两件事情齐发,气得李世民推倒了魏征的墓碑,还取消了衡山公主与魏叔玉的婚约。 尽管后来李世民扶起了魏征的墓碑,但在这对父子心中,魏征未必是直臣。 反倒是马周,其才其能并不亚于魏征,临去世前,特地要回了他的一大帙书函陈事表章,亲手烧掉,不求身后之名,不让后人谈论君上之失。在李治的眼中,这样的臣子才是真正的直臣。 科举入选的士人越多,对于主考官来说是有一定好处的。 但为了未来,陈青兕却拒绝了拿这个好处。 李治显然也听进去了,但是…… “那就一百五十人吧!” 就是不听。 李治心急,步步为营的方式,并不符合他的风格。 若不是有陈青兕一百人打底,说了理由,他都有心选三百人出来。 陈青兕自不会跟李治争这五十个名额,领命退去了。 有了李治的全力支持,陈青兕行事方便许多。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考场问题。 两万有脑子的读书人,这可不容易指挥。 陈青兕有自知之明,所以将各地考生打乱分开。 他在皇城四处选了吏部、礼部、工部、太常寺设置四个考场,务求做到考场相邻的考生非同州之人。 吏部本身就有考场,礼部、工部、太常寺的一把手尚书与寺卿面对陈青兕征用他们场地的要求,一路开绿灯通行,没有半点犹豫。 百官的配合,陈青兕应对近乎两万考生的各项举措得到了实施。 随着春闱越来越近,长安大街小巷都能看到各式各样的读书人。 有的衣着艳丽,三五成群,做贵公子打扮,有的却风尘仆仆,身上的儒士长衫打着补丁甚至浆洗的掉色,眼神中的却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长安东门灞桥。 自从陈青兕的一首《别刘大》,这灞桥就成了长安最负盛名的游玩之地。 迎客送别都在此处,是故人流涌动,拥堵异常。 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儒士牵着一匹瘦弱的马匹,顺着拥挤的人流,来到了灞桥中央,左顾右盼。 “怀英兄!” 青年听见有人叫唤自己,挥手示意。 对面也是一青年儒士,年纪更小一些,二十出头,穿着白衣儒士服,意气风发,他迎着人流,来到青年儒士面前,给了他一个拥抱:“怀英兄,可让我好等!早同伱说了,这里才是你我应该呆的地方。河阳何其之小,容不得你我二人。” 叫怀英的年轻儒士很是老成稳重,眺望远处的长安笑道:“就当来见见世面。” 白衣儒士道:“怀英兄,还是如此看轻自己……” 年轻儒士却道:“这是人贵自知。在下早年也曾刻苦攻读,专心致学。想着圣人贤良皆在书中,世间庸俗之事,不值一提。后来跟着父亲为官一方,走南闯北,方才圣人贤良便在庸俗之事中,反而轻了攻读,落了课业,比不上始凝兄,二十出头,便为状元,亦不敢与天下俊杰争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向着辉煌的长安城走去。 第192章 细致毫厘 第192章细致毫厘 相较于年轻儒士的沉稳,白衣儒士更多的是意气风发。 当然他也有骄傲的资本。 白衣儒士姓范,叫范履冰字始凝,祖籍邠州,长居河内,名臣范千兴之子,显庆元年,状元及第,高中那年,他不过二十出头,有得意的资本。 而年轻儒士叫狄仁杰字怀英,并州太原人,父亲是狄知逊,官职不大,履历非常丰富,当过东宫内直郎掌管太子东宫的符玺,后又充任过郑州司兵参军,兼郑王府兵曹参军,任梁州都督府录事参军、越州剡县令、华州郑县令、夔州都督府长史、孟州河阳县令等等,足迹遍布东南西北,最终在河阳县定居。 范履冰家住孟州河内,与狄仁杰一地之隔。 范履冰父亲范千兴跟狄知逊曾在一起共事,两人退休致仕于一州,时常来往。 范履冰跟狄仁杰自然因此认识。 狄仁杰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为人老成持重,重孝仁义,很有老大哥的风采。 范履冰年少轻狂,很是仰慕,往来密切。 范履冰家学渊源深厚,文采卓然,成功登顶进士。 而狄仁杰跟着父亲东奔西走,将见闻融于知识,胸怀韬略,然对于儒家经史难免生疏,近年来一直在家用功沉淀。 依照狄仁杰原本的打算,自己疏于经史,与其挤破头去争夺进士,不如苦学几年,退而求其次,报考次进士一等的明经科目,不与天下才子争辉。 范履冰高中状元不久,还未授官,便在长安巩固人脉,等待吏部安排。 科举的变革,范履冰一一看在眼中,念及自己的老大哥,接连写了好些信劝狄仁杰参加此次科举。 狄仁杰过于持重,也知自己斤两,并未同意。 范履冰又写信给狄知逊。 狄知逊也劝狄仁杰抓住此次机会。 狄仁杰不愿忤逆父亲,同意了参加科举,但他本人却没有抱多大希望,只当来见见世面。 “怀英兄,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在长安,便住弟家中。进士科主考两类,经义与策论。策论兄长绝无问题,经义略有生疏,你我可一同探讨,争取高中。” 狄仁杰并未拒绝,于是便在范家住下,两人抵足同眠,同吃同睡,一并读书,直至春闱即来的前一日。 范履冰、狄仁杰两人双双出门。 范履冰叹服道:“弟最佩服兄长的便是这份沉稳的气度。他人都恨不得早一日得知如何进场,如何入座。弟都为兄长着急,兄长却能等到这最后一日,了不起。” 朝廷早已出公告,考场分春、夏、秋、冬四个考场,每个考场有八个入口,考生入皇城以后,将会领取考牌,确认自己处于何考场。 抵达考场以后,上缴考牌,领取行的入口与座位考牌,分流进考场。 为了避免考生不懂规矩,陈青兕特地在长安县、万年县县衙附近广场建造了小型的模具,安排专人将流程讲解告之。 这消息一传开,学子们都蜂拥汇集,避免自己出错。 但是狄仁杰却不急,直到最后一日,才悠哉悠哉的出门观看流程。 这最后一日,万年县这边确认规则流程的士子已是不多,狄仁杰、范履冰近距离看了进场规则。 两人都是当世俊杰,只是看了一遍,就将流程记载心中。 范履冰看着复杂的进场规矩,咋舌道:“可比弟当初严苛多了。” 狄仁杰眼中闪过一丝惊叹,笑道:“那时景象如何?乱不乱?” 范履冰回想了片刻,说道:“千余人,在吏部门口时,有些乱,进了考场,便好了。” 狄仁杰道:“现在可是两万人呐!陈先生以概率消弭潜在祸患,委实令人敬佩。” 范履冰显然听不懂,狄仁杰言外之意。 范履冰未经历练,只是空有才学,而狄仁杰见多识广,知豪门士族的危害,也知庶族寒门的不易,更看出了陈青兕推行的科举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庶族寒门能够与豪门士族公平竞争的权利,知道陈青兕弄出如此复杂的规章制度,便是为了尽可能的杜绝豪门士族暗中捣乱。 转眼一日即过。 狄仁杰、范履冰来到了皇城朱雀正门。 此刻朱雀正门前人山人海,除了应举的考生,还有不少家人亲朋。 狄仁杰拜别范履冰,跟着考生一起排队入皇城。 在确定了过所之后,狄仁杰领到了一张刻写有“夏”字的考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有护卫将他驱赶到前往夏考场的队伍。 夏考场就是礼部考场,一路来到礼部,核对身份,将“夏”字的考牌上交,领取了“戊寅”的牌子,同样有人将他领到戊字路口,安排的过于细致,一切井然有序。 这还没有抵达考试入口,便见身着皮甲的兵士,将一衣衫褴褛之人如死狗一样拖出考场,隐隐可见内裳一角,写着密密麻麻的黑字。 经过严苛的审查,狄仁杰坐到了自己的考场位子上,一处仅供一人蜷身休息的单人间。 全程狄仁杰都没有动脑子,如同木偶一样让人牵着走。 自己但凡有一点异动,便会让人发觉,从而给揪出来。 几乎寻不到可以动手脚的机会。 两万人在朱雀门分为四波,五千人在进入吏部、礼部、工部、太常寺的时候,又给分为八份,每个入口只有六百余人,丝毫不乱。 狄仁杰目光灼灼,觉得即便自己落榜,这一趟来得也不冤。 “将规矩细化,让意图捣乱之人,无所遁形,无处使力。仅从这点,便能看出陈先生之才,以及陛下推广科举的决心。” 狄仁杰政治眼光非凡,即便没有入仕,依旧凭借跟随父亲为官的十数年中,培养出了一定的政治能力,知道陈青兕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没有李治的支持是不行的。 随着考卷逐一发放,狄仁杰静心作答。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远处传来了厉声叫喝。 有一人似乎受到了刺激跑出了自己的考室…… 狄仁杰先是一怔,随即闭眼默数:“一、二、三、四……” 当他数到八的时候,外边的声音没有了,只剩下窸窸窣窣拖拽的声音。 第193章 学生狄仁杰,见过陈先生 第193章学生狄仁杰,见过陈先生 狄仁杰继续用心作答。 进士科至诞生以后,即成为科举的核心科目,天下士子趋之若鹜。 进士科考试内容主要分为三部分:帖经、策问与杂文。 帖经主要考察对经书的熟悉程度,通常是摘抄一句,然后默写下去,或者摘入一大段,写感言认识。 策问考察对国家政策的了解和时政事务的对策。 至于杂文类似于后世的作文,主要考察诗、赋、文章等,毕竟想要成为进士,这诗词歌赋,总要有一样擅长。 其中帖经、策问为主,杂文则是辅助。 至于帖经、策问孰高孰低,这个没有定论,名义上地位一致。 但通常以主考官的意象为主,属于主考官的特权,他重视哪方面,便以哪方面为重。 狄仁杰最担心的就是帖经,这些年跟着父亲学了很多东西,可这死记硬背的玩意,着实是荒废了,尽管这些日子恶补了一阵,但儒家经典千言,哪里是恶补就能补全的? 这一场考的恰好是帖经。 狄仁杰绞尽脑汁作答。 他们早上入场,经过分流检查,进入号舍做最后的身份核实,下发试卷,已是午时。 待他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时近黄昏,到了收卷的时候了。 狄仁杰甚至来不及检查,带着几分苦笑,将自己的试卷上交。 这个时候的考试要考两天一夜,狄仁杰端起了自己的小暖炉,捂着手,靠着拥挤的木墙上假寐。 关中的春天还是有些凉的,故而以往科举考试,家境优渥的考生会自备暖手炉,被褥什么的自然如此。 这种情况无疑会增加作弊的风险,增加搜查人员的负担,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唐朝的科举处于发展阶段,很多设施都不够完善,并没有对应的考场。 每次科举都是临时在空地上搭建的号舍,以木板相连,用完直接拆除。 漏风亦不保暖。 如果为了避免麻烦,不让考生携带取暖之物,冻出个好歹,更是得不偿失。 狄仁杰生于普通官僚家庭,衣食无忧,狄父狄母为了自己的爱子,准备很是到位。 暖手炉加小棉被,一应俱全。 狄仁杰靠着号舍,迷迷瞪瞪的竟睡了过去。 夜里突然听到凄厉的叫声。 “走水了!” 狄仁杰打了一个激灵,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灼烧气味,还夹杂着恶臭。 几乎没有多想,狄仁杰第一个反应就是跑出号舍,确定自身安全。 君子不立危墙,咱们的狄阁老也是很惜命的。 杂乱声中,狄仁杰听到一声金石碎裂的声音。 狄仁杰刚跑出号舍,立刻有兵士入内,高声道:“除火情周边号舍,所有人回到号舍,不从者,逐出考场。受影响考生,原地待命。” 狄仁杰见状回到了号舍,竖起了耳朵,听着动静。 赶来救火的兵士似乎早有准备,以水灭火,以沙阻断火势。 火情很快就熄灭了。 陈青兕得知礼部夏场起火,顾不得洗漱,问道:“情况如何?” 来人叫苏中,副监考官,说道:“有一人受伤,只是轻伤,伤的不重。周监官让属下来汇报,说这火起得有些猫腻。” “走,看看去!” 陈青兕面色微沉,道:“看看去!”说着大步来到礼部。 负责夏场坐镇的副考官叫周思茂,考功司的令史,才思敏捷,能够理解陈青兕科举改制,在写看法意见的时候,很有见地,表现的比贾大隐还要好。 陈青兕亲点他为礼部夏场的监考官。 “陈先生!” 周思茂得知陈青兕到来,上前来迎。 “什么情况!” 陈青兕脚步并未停留,往着火点走去。 周思茂说道:“大约两刻钟前,夏庚申号舍突然起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向周边蔓延。” 陈青兕道:“这火来得邪性!” 因为没有贡院,所有号舍都是用陈年老木拼接搭建的,抗火能力很弱。 陈青兕对此特别下令,禁止一切燃油,夜间照明巡逻用的都是木材。 而且号舍里不能起明火,自备小暖炉用的都是炭。 即便因为大意引起火灾,也会有一个过程,不会突然起火。 周思茂道:“属下也是这般想的,特地询问过最先发现起火的人。他因考试紧张,一直睡不着觉,就迷迷瞪瞪的嗅到了烧焦的味道,探头看了一眼,发现了大火。要不是他发现得早,起火的那个号舍考生,不至于只是轻伤。只是,属下询问过周边考生,皆无异常。现在只是知道火因暖炉而起,暖炉已经烧的变形,只是不知为何木炭能起明火。” “属下询问了那人,他睡的很沉,并不知什么情况,更没有往里面丢什么东西。现在他的嫌疑最大,但属下却觉得就算他藏了什么东西,想要销毁,也不至于愚蠢到引发这种动荡。” 他说到这里,有些惊魂未定,道:“万幸,先生提前做了走水的应对方案,我们的人第一时间控制了局势,并没有让考生引发动荡,也没有让火势蔓延。” “做得好!”陈青兕来到起火点,大火烧了五个号舍,五名考生被兵士围着瑟瑟发抖。 陈青兕问了五人情况,与周思茂询问的一样,因为在凌晨时分,都在睡觉,谁也不知什么情况。 即便是最先发现火情的考生,他也是闻到了异味,方才醒来的。 “异味,那是什么味道?” 陈青兕问了一句。 “臭臭的,可能是被子烧着的味道吧。”考生谢宝说道。 陈青兕微微皱眉,在后世刑侦破案的电视小说看了不少,但自身着实没有什么断案天赋,正想着如何解决此事,却听一士兵来报:“陈先生,戊寅号舍的考生说,他在起火的时候,听到一声不寻常的声音。” “戊寅号舍?” 四个考场,地形都是一样的。 陈青兕望向隔着五间外的一个号舍一眼,左右自己没半点头绪,不如听听他人的意见。 不是有一句歌词是这么唱的:“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将我疑惑解开……” 指不定真就包公附身了呢! “将他叫来!” 一个面色沉稳的青年儒士来到近处。 青年儒士作揖道:“学生狄仁杰,见过陈先生!” 第194章 轻松惬意 第194章轻松惬意 “学生狄仁杰,见过陈先生!” 简单的一句话,一个作揖问好。 却让陈青兕心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狄仁杰? 狄阁老? 狄胖胖? 错愕之后,陈青兕忍不住一阵狂喜,包公没有附身,这不狄公来了? 压下心中喜悦,陈青兕回了一礼,说道:“郎君听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声音?” 狄仁杰道:“是金石触地碎开的声音。” “金石?”陈青兕问了一句,正想着会是什么东西。 狄仁杰已经说道:“学生认为是砚台!” 他知自己人微言轻,解释道:“科举入场检查森严,能够带进考场的金石之物,只有铜炉与砚台。铜炉落地确实也会发出金石之音,却不会碎裂。唯有砚台,在落地之后会碎裂。学生觉得,可以查一查砚台,看谁的砚台不见了。” 陈青兕想了没想,就吩咐人去查。 周思茂皱眉道:“当时情况混乱,我们还未控制局面之前,考生惧火奔逃,碰落砚台并不奇怪。” 周思茂这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回应道:“周监官说的是,学生的砚台就是因为不慎碰倒,才裂开的。” 右手边并未受到波及的号舍,一个消瘦的考生,手上拿着两半砚台,有些欲哭无泪。 好的砚台并不便宜,看他的装束也非富贵人家,此刻手上拿着两半的砚台,看着就让人心塞。 狄仁杰很会做人,先向陈青兕、周思茂行了一礼,然后对着消瘦考生作揖道:“这位仁兄,情况不一样。号舍的案几不过膝,再怎么碰落于地,发出的声音也是清脆的碎裂声,与施力匝地的破裂声音不同的。” 唐朝初年只有马札,没有凳子。 这个时候皆以跪坐为主。 既是跪坐,平时书写读书的用具自然是矮矮的案几。 考舍也是一样,一个矮小的木板,横在号舍左右。 慌张逃命时,跨过木板,碰落上面的用具,再正常不过了。但要说真就如此简单的将砚台这种用具摔裂了,只有质量问题一个解释。 陈青兕现在成竹在胸,一点也不担心抓不到人,很有闲情逸致的说道:“给这位郎君,备上一方砚台。” 周思茂有些无语的应声说是。 很快就查到了一人身上,阮卓,一个利州嘉川人氏,也是被大火波及被烧的号舍之一,此刻他正在官兵的监督之下。 陈青兕望向他,说道:“你的砚台呢?” 阮卓惊慌的手足无措,说道:“我,学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陈青兕沉着脸,盯着阮卓道:“总不至于让大火烧了吧?还是有人趁乱偷了你的砚台?” “我真的不知道……”阮卓惶恐的几乎要哭了出来。 陈青兕道:“找,既然是摔碎裂的,一定会有碎片。” 周边兵卒纷纷注意脚下。 很快就找到了一块碎裂的硬物。 陈青兕伸手接过,就是一块漆黑扁平的石片,完全看不出来是砚台。 这种东西不可能出现在考场。 陈青兕在开考前亲自巡视过四个考场,考场打扫的树叶都没有,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尖锐的石片,他心中一动,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味道,那是油臭味。 反过来又闻了闻,油臭味少了些许,依旧很重,但隐隐约约夹杂着墨香。 陈青兕很自然的将石片递给了狄仁杰。 狄仁杰略感意外,还是双手接过,也放在鼻尖嗅了嗅,眼中了然。 “将砚台内部凿空,里面灌满了火油?想的挺周到?” 陈青兕阴沉着脸,如果不是自己做足了准备,如果不是有人因为紧张,没有睡熟,第一时间发现了火情。 真要蔓延起来,因为逃亡拥堵踩踏,或者被大火烧伤,闹出多条人命,自己这个考功员外郎难辞其咎。 事情真闹大,李治也保不住自己。 阮卓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依旧绝口否认。 陈青兕笑着望向狄仁杰道:“狄郎君有什么想说的?” 狄仁杰望向阮卓,然后作揖说道:“回禀陈先生,是不是他,可以看看他的手和嘴巴,如果能够闻到些许油臭味,便是证据了。” 陈青兕问道:“这话怎么说?” 狄仁杰道:“这位郎君的号舍斜对着起火郎君的号舍,砚台再大,亦容纳不了多少火油。就算他还有另类之法藏匿火油,证据在大火中消亡,面对如此严谨的章程检查,亦不可能藏匿太多。相隔丈余距离,这位郎君如何将火油准确的抛入火炉之中?学生唯一想到的办法不外乎将火油沾了火油的纸或者布卷,用手丢入铜炉之中。或者用毛笔的笔管,吹入铜炉,引发大火。不管是什么办法,手上或者嘴里都会残留火油之味。考场里的饮水有限,不足以洗去所有异味。” 陈青兕给阮卓身旁的卫兵使了一个眼色。 卫兵立刻醒悟,将阮卓控制住,强行掰开他的手,指甲缝隙里的证据一览无余。 阮卓面如死灰,整个人一下子瘫软在地,嘟囔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这边收到的安排是引发火灾,然后自然会有人制造混乱,挑动恐慌,引发事故。 他如约点起了火。 只是还未等火势燃起,意外被人察觉。 他只能配合惊呼制造混乱,等着他人起哄。 结果并无人响应,等来的却是卫兵强势维护秩序,控制局面。 他知道一旦调查火情,他的砚台势必瞒不住,仓皇之间,便将之砸了,想着天黑混乱,砚台又是黑色,在起火的现场,不易被人发觉,明日找个借口就说乱里遗失。 哪里想到居然冒出一个人,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一切举动给识破了。 陈青兕并没有多言,只是挥了挥手道:“拖下去,交给大理寺!” 他看了狄仁杰一眼,让他回自己的考舍,好好休息。 狄仁杰作揖离去。 “应该有空余的号舍吧!” 陈青兕望向周思茂。 “有的!”周思茂立刻回应,有些考生因为夹带各种小抄或者作弊给抓现行,有不少人驱逐出了考场,甚至没资格进考场。 陈青兕指着无辜遭罪的四人:“将他们安排一下!” 周思茂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的听命,让副监考官苏中安排。 好半晌,周思茂才愕然道:“这……事情解决了?” 陈青兕心情舒畅,道:“不然呢?” 真以为一年清空涉及一万七千人的大理寺积压案件的狄公,是浪得虚名? 第195章 阅卷 等待 第195章阅卷等待 经过此事,科举再无波折,于第二日,顺利结束。 对于考生来说,走出考场便是结束。 成绩如何,听天由命。 但对于陈青兕来说,考验才真正开始。 糊名、誉录,预防作弊的关键,不能有一丝差错。 负责糊名之人,在礼部将所有考生卷子名字遮掩盖印,然后如软禁一般,不得出院子,更不许见外人。 抄卷官在太常寺,将所有糊名的卷子都抄录下来。期间任何人不得破坏糊名,但有损毁,即刻问责。 阅卷官凭抄卷官所写的卷子定分,以此来杜绝考官通过字迹或者记号什么的来辨认考生身份,将可能的舞弊行为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其实有张良计,便有过墙梯,科举之所以在后世如此复杂,就是因为有奇人一次次的破解制度,逼得朝廷不断的完善改革。 任何制度不管他多好,只要用久用多了,就会有漏洞出现,需要不断地修正改革,才能长时间的使用。 便如此次科举,在很多方面需要整理经验。 但别的不敢说,至少这一次考试,在公平上是有保证的。 就这糊名、誉录制度以及实行起来的弯弯绕绕,那都是几百年的经验心得。 或许在将来有高手寻得其中漏洞,但至少这一次没人有这本事。 别说他人,至少陈青兕这个主考官他都没办法作弊。 如果真能暗中搞鬼,李治亲自过问的殿试,他无法决定,可这省试的名单,非得内涵一下。 狄仁杰第一,张柬之第二。 就他俩的能力历史地位,百年后谁不说一句陈青兕慧眼识英杰? 可惜…… 陈青兕自己也无法左右考生们最后的成绩,就算是主考官,在抄录的卷子没有全部评分完毕后,才能解触正卷,确认考生姓名,然后放出榜单。 对于阅卷官的评分机制,陈青兕并没有更改。 毕竟这是古代,关于数字上的统计越复杂越容易出错,化繁为简未必不是好事。 这个时期的阅卷官并不给卷子打详细的分数,而是凭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对应后世就是优、良、中、差。 每个阅卷官根据自己的标准,给考生的试卷评分,三张卷子,帖经、策问、杂文,谁得的甲多,谁就位列前茅,如同奖牌榜单一样,不计较整体成绩,得甲多之人为先,得甲数量一样,再来看后面的乙、丙的数量。 如果都一样,就由主考官来决定谁的排名靠前。 毕竟身为主考官,还是有一定特权的。 在糊名制出来以前,因为可以看着名字打分,所以会出现行卷巴结考官的习惯。 现在名字都给糊上了,连字迹都无法辨认。 阅卷官也只有公允的评分。 只是两万考生,六万份卷子,每一个阅卷官都要认真批阅,真是辛苦他们了。 没错! 陈青兕作为总揽全局的主考官,并不直接参与阅卷。 他的最后任务是从一群成绩相近的人卷子里,排出一个名次。 便在省试榜单放出来的前夕,狄仁杰三个字已然家喻户晓。 此次科举规模之盛大,远超以往,话题性十足。 兼之各种情况不断,有作弊有冒领,还有考试的时候受不住压力发疯,更有甚之在凌晨时分在贡院里放火。 这些事情一件件话题性十足,都是长安士绅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毫无疑问,贡院放火是最吸引人注意的。 而狄仁杰一个普通考生,居然在考场上协助主考官陈青兕破案,将此事之离奇,推向了巅峰。 尽管科举成绩没有出来,狄仁杰却先一步闯出了名声。 范履冰有些羡慕的看着面前的老大哥,自己西飘长安两年余,凭借状元的身份,也闯出一点名望,但跟进京不足一月的狄仁杰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就狄仁杰情况,与去年陈青兕进京亦不遑多让了吧。 “兄长从哪里学来的破案断案的本事!” 名扬长安,狄仁杰并未多少兴奋,二十七八的他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说道:“家父四处为官,担任过越州剡县令、华州郑县令、孟州河阳县令,其中在越州剡县干的最长,有四年之久。剡县远离京师,地处偏远,令法不通。家父初来乍道,手上无人可用,为兄为父解忧,当任其佐史。剡县上任县令不作为,留下了很多积案。为了让父亲得到百姓信任,为兄从积案入手。最开始不得其法,随着调查深入,逐渐找到了些规律,对于断案颇有心得。贡院纵火案并不复杂,火不可能无故点燃。只要寻得关键引火之物,自然能破。” 狄仁杰在断案上天赋超群,却也不是天生就会,是经过时间磨砺的。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不明意味,道:“即便没有我在,昨夜那贼人也逃不掉。自官兵火速闯入,控制局面开始,对面已经输了。” 狄仁杰从阮卓的反应中已经看出,点火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后手没有施展出来。 只是因为不确定的入场制度,他们无法配合,而贡院反应速度就太快,导致了就他一人在唱主角。 范履冰抚掌称赞,道:“兄长就是过于自谦,换作是我,有今日之名,皆因陈先生虚心纳言,当准备厚礼登门拜谢。须知陛下当下最信任陈先生,兄长大才,只是未有他人赏识。若能得陈先生看中,即便落榜又如何?得他推荐,可比中状元更有效果。” 狄仁杰微微摇头道:“贤弟是不知未来进士的重要,经此方历练,若是不中,当回家苦读,再考进士科。” 自从李治废除秀才科,进士科本就一家独大,明经科略逊,却也没有过大的差距。 经此一事,狄仁杰的政治眼光已经看出了进士科的前景,不再考虑明经科。 不过狄仁杰嘴上如此说来,表情却有些智珠在握:此番大概率高中。 因为主考官是陈青兕。 李治定考题范围,陈青兕定考题。 狄仁杰帖经、杂文有些生手,但他明显感觉这两部分的考题有些简单,而策问很难…… 狄仁杰是何等机敏,只看考题便分析出陈青兕重策问轻帖经、杂文,策问恰是他最有把握的部分。 时间一天天流逝,放榜之日,终于到来。 第196章 还轮不到陈先生出手 第196章还轮不到陈先生出手 显庆三年,二月二十五日。 随着科举改制传来,天下士子云集长安。 大街上无处不见读书人,他们或是闷头苦读,或是聚众游玩,更甚至往来青楼酒肆,为长安创造了不小的经济价值。 但不管怎么样,千呼万唤,只为今朝。 陈青兕知道这种盛况会出现各种不可预料的情景,是故他特地选择多点公布高中名单。 分别是朱雀门侧,长安、万年县衙布告,国子监门口、孔庙门口、玄都观以及大兴善寺门口,将人流分化,让查阅榜单以及看热闹的人分开。 效果显着,但抵挡不住士人与百姓的热情。 几乎所有放榜地都挤满人…… 作为此次主考官,陈青兕看着手上的名单,有些欣慰,又有些怅然若失。 此番省试第一张柬之。 这位历史上的名相,在国子监蛰伏八年,认真攻读,饱览群书。他本就是历史上出名的诗人宰相,有文采有政治潜能,又在国子监攻读,帖经、策问、杂文皆得三甲好评。 陈青兕订排名的时候并不知道卷子是张柬之的,只是从十份全得三甲的卷子里,选择了策问答最好的一个。 但是策问回答的最好的并不是张柬之,而是狄仁杰。 张柬之的策问答案有局限性,很有想法,可有些不符合实际情况。 毕竟他在国子监苦读八年,虽然拥有很好的教学环境,却也缺乏实践。 而狄仁杰的答案却是最优之选,五条策问,面对不同的情况,狄仁杰会根据不同的局势选择下猛药攻,或者以温汤辅之,有想法见地也有实践。 张柬之的策问得甲,是因为有资格,而狄仁杰的策问得甲,却是因为评分最高只有甲。 狄仁杰输在了帖经、杂文之上,这两部分的成绩都是乙,一甲二乙,排到了五十多名。 榜单上的第二名是李元素,赵郡李氏南祖房 第三名张九龄,洛阳张氏。第四名,崔冬日,清河崔氏青州房子弟。第五名,魏真宰,也就是魏元忠,宋州魏氏,第六名,徐洪,徐彦伯,第八名杨再思,郑州原武杨氏,第九名,郭待封,第十名,王方庆,琅琊王氏出身。 前十名中也就是张柬之、徐彦伯算得上庶族寒门以外,其他人都有一定背景,郭待封,此人父亲是名将郭孝恪,虽家道中落,却也衣食无忧,颇有人脉。 余下七人门第都不低…… 科举是为提拔寒门士子,但从名单上来看,世家子弟占据了大部分三分之二,庶族寒门只占其中三分之一。 能够占据三分之一已经很不错了,还是受到科举改制的刺激,庶族寒门怕朝廷顶不住压力,未来会取消此番改制,削尖了脑袋参加的缘故。 换作未来,随着科举的大势不可逆,更多的世家子弟抢占科举的资源,情况会更糟。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经过千百年的发展,士族占据了大多数的教育资源。 庶族寒门先天性就失了先手,想要真正崛起,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科举改革是第一步,但却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随着榜单的公布,位列前茅的士子受到了特别关注。 张柬之作为省试榜首,风头一时无两。 张柬之目前依旧居住在国子监,作为国子监走出来的省试榜首,上下学生都与有荣焉。 这天张柬之受到了崔冬日的邀请,前往长安最大的酒楼赴宴。 张柬之气度从容,说道:“告诉李兄、崔兄,张某准时赴约。” 他知这是鸿门宴,但应答的没有半点犹豫。 张柬之这一举登榜天下知,但毫无疑问也受到了巨大的质疑…… 毕竟张柬之在国子监籍籍无名,唯一留给人的记忆就是当初令狐德棻的赞许。 就这样的他,凭什么压过崔冬日、李元素,还有卢照邻? 崔冬日乃清河崔氏青州房最耀眼的后起之秀,父亲是鼎鼎大名的才子号称五姓才冠的崔信明。崔冬日继承了他父亲的才华,博览群书,思维敏捷,下笔成章,五姓士族中最耀眼的新星。自从他决定参加此次科举之后,一直是榜首最热门的人选。 李元素与崔冬日情况相同,两人都是五姓里风头最盛的人物,两人常拿出来一起比较,并称崔李。 李元素也受家族指派,参加此次科举。 至于卢照邻,更是成名已久。 不过与李元素、崔冬日略有不同。 卢照邻虽出身于五姓中的范阳卢氏,却隶属于旁支,并未受到家族,用心栽培,十岁时远赴江南跟随文学大儒曹宪、经石专家王义方学习。卢照邻博学善文,学有所成后,奔赴长安干谒求仕。投靠了还未拜相的来济并深受其赏识,在来济的推崇和引荐之下,加之自己才华,名声大噪,受到邓王李元裕的招募,将之视为自己的司马相如。 此番科举改制,卢照邻不知为何离开李元裕的幕府,也参加了此次科举。 诸多迷信五姓的士子都将他们视为前三的热门人选,甚至有人畅想他们包揽前三。 结果籍籍无名的张柬之得了第一,李元素只得了第二,崔冬日排到了第四,至于卢照邻居然掉到了二十一。 张柬之在国子监备受陈青兕器重,人尽皆知。 现在他拔得头筹,陈青兕又是主考官,尽管科考的流程公开严密,可谁也无法保证制定这些规矩的人没有舞弊之法。 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 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成为了榜首? 也就是改了殿试,三甲由陛下亲自选定,这要是没有殿试,依照以往的规矩来,张柬之就是状元。 张柬之这一收到请帖,就知道对方来者不善。 这刚出国子监大门,却见好友魏元忠已经等候多时了。 “便知道,张兄一定会赴约。”魏元忠显然也得到了消息。 张柬之道:“张某不在乎流言蜚语,是否够资格,轮不到他们评说。可他们质疑陈先生,却是不能做事不问。对付他们,还轮不到陈先生出手……” 魏元忠笑道:“张兄壮哉,弟与你同往!” 这个章节里的张九龄不是大家熟悉的那个岭南盛唐名相诗人张九龄,只是同名。 第197章 宅邸设宴 坐看好戏 第197章宅邸设宴坐看好戏 省试过后,陈青兕这个主考官的主要任务大体上告一段落。 陈青兕难得大方一回,将此次为了科举从各部门抽调的官吏都聚在一起,吃了餐饭。 此次科举不管从什么层面来看都是大功告成。 毫无疑问,所有加入其中的官吏未来的仕途中,这段工作都将会是他们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晋升乃至吹嘘的关键。 所有参与官吏都是陈青兕一手挑选的,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提携之恩。 面对陈青兕的邀请,无不欣然赴约。 就陈青兕这个发展势头,最终是否位极人臣官居宰辅不好说,至少也能够成为一方重臣,混迹官场,人缘第一,在无利益冲突的情况下,谁不想结交陈青兕这样有巨大潜力的善缘。 陈青兕并没有选择在酒楼设宴,而是热心的将众人请到自己的家中,准许携带家人。 外宅一席,内宅一席,主打就是一个推心置腹。 贾大隐、周思茂陪着陈青兕一并接客。 这两人与陈青兕接触得最深,对于陈青兕也最是佩服,已经决定抱着他的大腿,跟着他一起混了。 陈青兕也来者不拒,不趁着这个时候收两个能够办事的人,提升自己说话的份量更待何时? 考功司确实是一个冷门不易升迁的部门,可他负责的任务是功绩的审核,在每年的政绩品评中写上两句好话,整体效果立马不一样。 陈青兕身为主人家,自然做开席演讲,高举着酒杯,说道:“第一杯,我等先敬陛下。此番科举改制,乃科举诞生之后,最大的变革,必将为历史铭记。若无陛下锐意进取,也无我等今日之功。” 气氛一下子就上来了。 陈青兕继续道:“第二杯,向诸位赔罪。某对人对事,很是严苛,这些日子相处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他平时好说话,待人友善,可涉及工作,便如变了一个人一样。 不管是谁,出现了纰漏,该罚就罚,该喷就喷。 都是朝廷命官成年人,大家都是生手,有困难自行克服,想办法解决,没人迁就你,陪着你刷经验。 除非你是太子爷…… 陈青兕没少训斥人,但他绝不是无端动怒,还会帮着将问题解决。 “若无先生严谨细致,眼中不藏沙粒,事事防范于未然,焉能有今日开心赴宴?” 贾大隐、周思茂自是率先附和,作为气氛组的成员,自是先后响应。 但其实此番无须他们带头。 尽管在场之人,大多都受过指点,但平心而论,这些日子他们跟着陈青兕也学到很多东西。 除了个别心胸狭隘之人,没有几个会真计较对自己有帮助的上司,在工作上的几句训斥。 何况科举改制是当下朝廷除了苏定方西征以外最大的事件。 能够大获成功,参与其中的所有人都与有荣焉,哪里会在乎这点琐碎之事。 “第三杯,敬诸公!”陈青兕道:“而昨日陛下特地召某入宫夸赞……在下有自知之明,不敢独领功劳。面对各种突发事件,面对明里暗里的捣乱,若无诸位坚守岗位,尽职尽责,哪有今日大获成功。某先饮为尽,来贺我等这半年来的辛劳。” 此言一出,气氛到达了巅峰。 科举改制,几乎所有制度皆由陈青兕所创,各种预防措施,也是由他所想。 他们这些助手,大多都是在卖苦力,没有什么技术可言。 陈青兕受天子夸赞,独领大功,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他却在天子面前为他们大众表功,这份气度,让人心折。 想着各自的上司,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念头,若自己的上司都有陈先生这样的气度,那该多好。 同一时间,陈宅后院。 萧妙宸也与一众夫人笑语嫣然,说着妇人间的话题。 她们饮着米酒,吃着小菜,笑声不绝,气氛很是融洽。 萧妙宸端庄得体,举止大方,即便在皇后、公主面前依旧能够从容自若,举止得体。 而今日陈青兕宴请的人都是他当任主考官的下属,品级最高的也不过是从六品,以七八品的小吏居多,很多人都是小门小户的娘子,所谈话题多是后院趣事,八卦新闻。 萧妙宸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掩口轻笑:“原来坊间还有如此多的新奇之事,以后我们多多往来,也让妹妹长长见识。” 既展现了自己得体的风范,也没有冷落她们。 考功令史岑秋的夫人徐氏说道:“今日还有一事呢,与我们夫郎都有些许关系。”见吸引了足够的目光,她带着几分自得的说道:“此番榜首张郎君遭人质疑,榜上第二、第四的崔郎君、李郎君摆下了鸿门宴,邀请张郎君参加。伱们猜怎么着?” “快说来!” 有人忍不住催促。 徐氏心满意足的徐徐道:“张郎君协同魏郎君坦然赴宴,宴席上两位郎君引经据典,将李、崔两位郎君,说的是哑口无言。最后还比试了诗句、射覆,张郎君在诗文上拔得头筹,魏郎君于射覆上力压群雄,再也无人敢至于张郎君榜首的资格。” 徐氏说完,叫好声一片。 为了此次科举,她们各自家里的郎君,忙的前胸贴后背,开考审劵的几天,更是有家不能回,让他们独守空房。 都这样了,还给人说有内幕。 一群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散布流言之人进行了声讨。 宴会散去,宾主尽欢。 萧妙宸面色潮红的躺靠在丈夫的怀中,跟他说起了此事,言语间自然是向着自己的丈夫,说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郎君真要行舞弊之事,正大光明的行卷便好,直接内定张柬之,谁能说什么?何须如此麻烦?” 陈青兕搂着自家媳妇,脸上带着几许嘲弄,说道:“这一次,他们还想效仿上次事故,想要让自己人垄断科举前列,想看陛下的笑话。却不知这天下英杰辈出,想要行垄断之事,痴心妄想。” 他说着乐呵呵的一笑道:“这正经考试,都受不了,殿试成绩出来,还不得哭?” 他陈青兕有底线,不屑在科举上作弊。 李治可是位不讲规矩的皇帝,他主持殿试,可有好戏看。 第198章 带着羞辱的排名 第198章带着羞辱的排名 如果是以往,在放榜之日,名次抵定,胜负即分。 但就算高中,即便是状元也没有做官的资格,需要亲自前往吏部内部测试。 上榜之人,可随意选择一日去吏部经行测试。 如果测试过关,便由吏部登记在案,然后等待入用。 有人脉之人,等个三五日便能受到分配,没有人脉的,即便考上了状元,也不过空有虚名。 故而在李治大势提拔科举出身的官吏之前,状元真不怎么值钱。 也因如此,陈青兕建议李治取消了吏部最后的复试,改为亲自为国家取才,既能彰显天子对人才的重视,千金买马骨,以便更好的推广科举,提高科举取士的比重。 三月初,这是陈青兕提议的殿试时间。 这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寓意,陈青兕只是想着在三月三之前定出名次,便于进士们在上巳节这一日,干一些特别的事情,比如正规的鹿鸣宴、走马观花、雁塔题名,或者不太正规的组团狎妓,带着艺伎曲水流觞等有意义的特色活动。 可别小看这些特色活动,相比朝廷一本正经的宣传,这种文人间所谓的雅事,才是士子们最热衷的话题。 李治没有别的想法,科举都是陈青兕一手策划的,殿试时间没有必要过于在意。 陈青兕并不知道殿试的情况,但对于殿试的结果,他在省试版单出来的时候,便有估算。 张柬之除非在殿试上发挥失常,不然状元大概率是他的。 张柬之出身低微,又是国子监的太学生,有才稳重,完全符合李治心中状元的标准。 徐洪,徐彦伯会有一个好的排名,还有郭待封也会有一个好名次。 然后就是李元素、崔冬日两人,进士及第不可能,能够进前十,都算是李治大发慈悲。 其他人就看他们自身的临场发挥。 长安崔宅。 崔信明、李孝卿、卢仁朂三人在桃树下品茶。 气氛有些沉寂。 这三人正是崔冬日、李元素、卢照邻的父亲,科举的最终目的为何,关东士族焉能不知,只是他们向来高高在上,自诩掌握着话语权,对此不屑一顾。 但随着李世民的改革,李治大势提拔中举士子,关东士族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开始关注科举,族内部分有远见之人纷纷开始建议重视科举。 于是去年科举,他们就给了李治一个大耳瓜子。 他们动用人脉,垄断了显庆二年的进士名额,入取二十一人,不是关陇勋贵就是关东、江南士族,一个庶族寒门都没有,完全被他们所垄断。 本以为李治吃了一次亏会消停一些,谁想到来年他居然弄了一次大的。 将科举制度完全推翻,将行卷、干谒的陋习全部屏除,还让陈青兕来当任主考官,科举声势远超以往。 此事若成,朝廷将会为天下庶族寒门开一道入仕的大门。 尽管只是一道门,却能撼动关东五姓卓然的地位。 关东士族能够有今日之名,固然有千年累积的文化底蕴,但更重要的还是掌控人才培养输出的渠道。 书,读得好的人,未必就懂得做官,知道如何治世安民。 庶族寒门能够读书读出一个名堂来就很了不起了,哪里去学治世安民之法? 士族人脉广,握有资源,他们可以安排经验丰富的致仕官吏为族中子弟传授为官治世的经验,也可以介绍族中子弟或者依附他们的庶族寒门去县令、刺史手下担任文书学习。 故而士族培养出来的人才质量就是比庶族寒门自我学习出头的人才,更有本事更有能力。 日积月累,士族靠着这种手段掌控大部分的胥吏资源。 个别绝顶的人物,确实能够凭借自己的天赋能力,脱离士族的掌控,屹立于朝廷之上。 但绝大多数相对平庸的人是逃避不开的…… 科举取士的主要目的就是打破这种垄断,一旦成功,庶族寒门不在依赖士族,士族的影响力必然会受到影响。 面对这种情况,崔信明、李孝卿、卢仁朂领衔而来,鼓动其他士族也参加此次科举,还带着这一辈族中最出色的三人参加。 结果成绩远不如他们所期盼的,崔冬日第四、李元素第二,至于卢照邻更是掉到了二十一。 今日殿试,由李治亲自主持,也不知是什么光景。 崔信明、李孝卿愤愤不平,自觉受到莫大委屈。 卢仁朂却有些乐在其中,当然并没有显现出来。 崔信明、李孝卿皆是崔家、李家嫡系,天生高人一等。 卢仁朂却出身旁支,并没有得到多少资源,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临颍县丞,现今在家族里说得上话,是因为生了一个好儿子卢照邻。 卢照邻的诗歌、骈文天下一绝,明朗轻快、融典入情。若无陈青兕的出现,他就是与骆宾王一起高举反南朝脂粉气大旗的先锋大将,初唐四杰之一。 家中出现了卢照邻这样的人物,卢仁朂的地位水涨船高,渐渐成为卢家管事之一。 不过卢照邻因出身旁支,他并没有得到卢家家学的培养,十岁时就远离家乡,远赴江南跟随文学大儒曹宪、经石专家王义方学习。故而他的文化功底深厚,策问却是一般。 此番科举,他的帖经、杂文两项成绩都是甲等,而且是因为最高分就是甲等,他的才气在考生中属于断档的存在,只是让策问拖了后腿。 换作其他主考官,卢照邻至少能进前十,遇到重视帖经的考官,前三都不是问题,可陈青兕最重视的就是策问,在他这里只能位列二十一。 卢仁朂知道自己儿子的弱点,有这成绩已是满足。 当然更主要的是五姓中也存在激进派与保守派。 崔李郑是激进派,卢王是其中的保守派。 激进派觉得应该适当的做些反击,不能一味退让。 卢王却是觉得,只要熬过李治,等到下一任不抵制他们的皇帝出现便好了。 以他们的底蕴,只要不受压制,能够快速崛起。 卢仁朂最先打破了僵局,说道:“科举纵火,此事有些过了。” 崔信明立刻道:“确实过了,谁这么糊涂?” 李孝卿也说:“愚蠢之极。” 反正没人承认。 又是一阵缄默,直到殿试结束。 李治钦点三甲进士及第:状元张柬之,榜眼郭待封,探花徐彦伯。 至于李元素、崔冬日、卢照邻三人,分别是二十五,三十三,二十…… 第199章 拜谢陈先生 第199章拜谢陈先生 崔信明手中茶碗重重的放在了案几之上,眼眸中皆是怒意,低吼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崔信明乃清河崔氏近百年最出色的才子,博闻强记,过目不忘,以文风优美而冠绝一时,耿直高傲,自诩当代曹子建,文章独步当代,天下之才自己独得八斗,因看不起他人所写文章,以至于常吟诵自己的文章自娱。 他这一生有两大恨,一恨荥阳郑世翼,二恨才高当代而位不高。 郑世翼毁他诗文,此恨不共戴天。 而才高位低,在崔信明看来是李世民心胸狭隘,不敢任用出身高贵的自己。 此番科举成绩出来,崔信明便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自己用心培养的儿子,竟然只得了第四,输给李家的小子也就罢了,还让一个庶族拔得了头筹。 更可气的是找场子没有成功,项羽拿捏刘邦的鸿门宴,硬生生变成了刘邦反压项羽。 此番气势汹汹的来京,并没有讨得半点好处,本就不知如何交代。 今日殿试,崔信明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真要有这种骨气,也不至于流传千年。 真要掀桌子,确实能动摇朝廷的根基,可他们迎来的却是灭顶之灾。 陈青兕让周奎去看看情况。 崔信明恃才傲物,哪里受得了这般屈辱。 三甲成员都统称进士…… 不一刻,周奎便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欣喜,说道:“郎主,屋外是张郎君他们。” 卢仁朂一脸沉重的认同,嘴角微微一翘,怎么自己的儿子还前进了一位? 意外之喜,意外之喜。 李孝卿发泄一通,眼中藏着屈辱,说道:“崔兄,此番如何与族老交代?” 以他的出身,若非遇到陈青兕科举改制,他哪能成就今日之名? 故而即便只是在陈青兕巡视考场的时候,远远看上一眼,以感激涕零。 他意气风发,一挥而就,又叫来管事,说道:“此信务必亲自交到陈青兕的手上。” 不只是崔信明、李孝卿,连陈青兕自己都预料不到,省试前五的李元素、崔冬日给丢到了二十五、三十一。 陈青兕为三人感到高兴。 崔信明绷着张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崔信明知道今日殿试凶多吉少,但就算明知道李治不会给他们一个好的名次,却也想不到连前二十都进不去,自己的儿子更是排在了三十三。 他儿子可是省试第二,就算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也不至于跌落到二十五名。 …… 徐彦伯最先开的头。 “后辈无能,自然得我们老一辈出面。这京师,若问名望之高,无过于清溪先生陈青兕……” 他本不在意,可随即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他无奈的摇着头,挥手招来远处的侍婢,要来纸笔,说道:“三月三,上巳节,我宴请陈青兕游曲江,会一会这个挑动风云的江南才子。” 身为关东的崔信明,他连五姓子弟都看不上眼,何况是江南来的才子? 见陈青兕出来,以张柬之居中为首,榜眼郭待封探花徐彦伯分列左右的三人,毕恭毕敬的行了一大礼,“学生见过先生。” 徐家家道中落百年,徐彦伯结庐太行山下躬耕自读,靠着天赋努力,习得了一身文采,引得贵人薛元超的赏识,留在身旁聘为西席。 他还是都低估了李治对五姓的态度。 陈青兕已经回到了国子监担任他的监丞。 五姓的影响力毋庸置疑,但他们真不敢跟李唐掀桌子。 带着疑惑的表情,陈青兕大步走到屋外。 李孝卿也怒目圆瞪,低声道:“心胸狭隘,假公济私,昏庸至此,当为万人唾弃。” 正逢科举改制,徐彦伯以试一试的态度参加,不想高中探花。 唐朝科举分三甲,在大多人的潜意识里三甲就是状元、榜眼、探花,这是不对的。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了喧闹之声。 原来在游街的时候,张柬之也在与郭待封、徐彦伯聊天。 徐彦伯教薛元超的子侄读书,而薛元超则与徐彦伯探讨为官行政之法。 不过今日休沐,陈青兕空闲在家,派周奎去打探张柬之、魏元忠、阮宁的名单,额外加上李元素、崔冬日、卢照邻的排名。 李世民时期因得位不正,需要舆论支持,前期并过于压制五姓,只是重用帮助他打天下的关陇勋贵,后期李家坐稳了江山,开始明着打压的时候,已经时日无多了。 因此次科举,国子监有三人入进士,分别是张柬之、魏元忠、阮宁,其中张柬之、魏元忠获得了好成绩,阮宁排名颇为靠后,但身为国子监的先生,得知道自己学生的排名。 随着周奎将消息传来,陈青兕也有些傻眼。 陈青兕有些意外,这是有人结婚了? 好大的排场,他在大厅都听到一清二楚。 三甲是科举的三个阶级梯队,一甲又叫进士及第,取三人,也就是耳熟能详的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进士出身,根据情况不同,选取的人数也不同,这一次取五十人;三甲同进士出身,取余下之数。 李治钦点进士及第以后,状元、榜眼、探花将会骑大马穿红衣戴红花,在朱雀街上炫耀一圈,然后折返回皇城,参加鹿鸣宴。 “两万人的考试,能够位列其中,已经很不错了。” 周奎说道:“相比张郎君的状元,魏郎君进士榜第二,阮郎君的名字要次一点。同进士榜二十一名。” 陈青兕有些愕然,看了看天,这个时候应该是夸耀朱雀街的时候吧。 李治却没有这个顾虑,手段比他父亲李世民更要猛烈。尤其是在乾坤独断之后,对于他们的打压都是明着来的。 自己所在的宣阳坊位于长安朱雀门东第三街,游街可不经过自己的宅邸。 他们握的是笔,李治抓的可是刀。 郭待封情况不太一样,他受到了李义府的威胁,给霸占了祖居。李义府因陈青兕而疯狂,导致贬为庶人,郭家祖宅也回到了他们手上。 郭待封对于陈青兕也很有好感,而且如果不是陈青兕改制,就凭家道中落的他们,也不可能成为榜眼。 张柬之自不用说,于是三人一合计,游街的最后一战,宣阳坊陈家宅。 第200章 升任黜陟使 第200章升任黜陟使 陈青兕面对三人的拜礼,眼中先闪过一丝讶然,但很快就缓过神来,上前一一将三人扶起,各自说了几句勉励的话。 三人这才拜别离去。 便在陈青兕目送三人离开,准备回屋的时候,听到有人叫唤自己,回过身子,却是一位举止得体,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不过从他衣着打扮来看,是一位高门大户的管事。 “陈先生,我家郎主请先生后日上巳节,游曲江以诗文会友。” 他说着双手递上了拜帖。 身后的周奎上前接过,递给了陈青兕。 陈青兕随手打开拜帖,顺口问了一句:“你家郎主何人?” 管事昂首带着几分自得的道:“我家郎主乃清河崔氏青州房嫡长崔公,崔信明。” 陈青兕看着手中的拜帖,眉头忍不住一挑,这拜帖写得很有老前辈的态度。 可他用的诗文不是韩愈就是李白,再不然也是崔颢、高适这些响当当的大诗人。 这天在科举渐渐平息的时候,陈青兕再一次得到了李治的召见。 萧妙宸见之莞尔一笑,她自是知道自家郎君的脾性,说道:“想不到时隔多年,竟是习性不改,依旧目中无人至此。” 陈青兕只是笑了笑,李治态度如此决绝,傻子才跟崔信明一路,压根就不理会什么崔信明,将他无视了。 李治看着下方的陈青兕突然笑道:“爱卿可曾想过你立此大功,朕会如何赏你?” 陈青兕很违心的说道:“不曾想过。” 上巳节这天,新科进士组团狎妓,在曲江池效仿古人,曲水流觞,将进士的格调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他自语的问了一句,望向身旁的周奎道:“你可认识?” 陈青兕道:“怎么了?” 自己这个主考官,也该到论功行赏的地步了。 “邀请陈先生居然不亲自登门,以为自己是谁呢?” 针对此次科举的成功,李治还下达了全新的命令,科举改为两年一试,对于考生也有了一定的限制。 伱一言,我一语的低声议论。 陈青兕将手中拜帖递给她。 萧妙宸突然叫了一声。 周奎来长安才多久,以他平素来往的圈子,哪里听过崔信明,带着几分憨厚的如实道:“不曾听过。” 什么叫有余昔日风采?甚为欣赏? 韩愈号称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唐宋八大家之首,便是苏轼、欧阳修对上他也得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前辈,什么玩意? 谪仙人李白不用说,崔颢、高适在诗坛上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崔信明腆着张脸就来碰瓷? 他说着就回屋去了,完全没有理会那个管事。 李治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你希望朕如何赏你?” 一甲二甲直接录用,将李治推行科举的决心力度表现无疑。 陈青兕步行入屋,正好遇上了自己的夫人萧妙宸。 陈青兕再次毕恭毕敬的说道:“能为朝廷效力,于愿已足。不论陛下如何赏赐,臣谢恩领受。” 陈青兕有些期待的作揖问好。 各种声音传入耳中,管事面红耳赤,羞愧逃离。 陈青兕略感错愕,但还是第一时间躬身谢恩。 这科举已经结束了,还是大获成功。 李治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朕先提拔你为朝散大夫!” “不管他!” 看到这里,陈青兕满心不乐意,他自己真实有几斤几两,心中自知。 “听名字有些熟!”萧妙宸略微蹙眉,显得娇俏可人,忽的一笑:“记起来了,听家父说过,此人确实极有才华,文章写的极妙。但为人蹇傲自伐,觉得天下人的文章不外如是,便自己赋诗吟啸。他出身高贵,为世人推崇,亦愈发自负,开始轻侮四海士望,被崔家族老禁足。郎君怎么提起他来了?” 陈青兕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郎君!” 张柬之、郭待封、徐彦伯三人一甲进士及第直接授予正八品的官,二甲进士出身授予九品官职,三甲同进士出身并未直接入用,而是由吏部登录在册,等待空缺任用。 “君文有《师说》,诗有《黄鹤楼》颇有佳名,文采冠江南。在下昨日拜读,甚为欣赏。如此精妙诗文,有余昔日风采。不曾想这江南贫瘠之地,竟能孕育如君这般,与我中原俊杰媲美之士。正逢上巳佳节将至,特邀君一并踏青游玩,吟诗作赋……” 为了避免考生质量参差不齐,以省试成绩为基准,考生无甲等,不可连续参加科举,得一丙以下者,五年内不许参加科举,两丙以下七年,三丙以下十年。 “崔信明是谁?不曾听过?” 陈青兕轻车熟路的就来到了李治所在的武德殿。 “崔信明?” 但现在隔三差五,陈青兕都会进宫。 毫无疑问,此番科举改革,不论制度还是细节都圆满落下了序幕。 科举本就是为了吸纳最优秀的人才,堪堪及格,甚至不及格的人,凑这个热闹有啥意思? 随着制度的完善,以及影响力的提升,科举入仕的权重将会越来越高。 …… “陛下!” 萧妙宸在内屋都听到外边的骚动,出来看看情况,见是今科状元、榜眼、探花齐拜先生,心中欢喜,特地留下来道贺。 陈青兕犹自有些不爽,见萧妙宸不免问了一嘴:“夫人可认识清河崔氏的崔信明?” 李治常跟他说一些庙堂上的事情,听一听他的意见。 萧妙宸犹豫片刻,笑道:“没什么,崔信明过于高傲,即便是五姓之中,也不为人所喜。郎君这般轻视他,只怕要被他记恨一辈子。” 陈青兕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道:“我也不曾!”他看了一眼管事道:“回去告诉你家郎主,后日在下另有事情,抽不开身。” 此时周边跟着张柬之、郭待封、徐彦伯一同而来的人还未走散,纷纷笑出声来。 这朝散大夫是五品官,比他现有的官职都高一级,确实属于升官了。 但朝散大夫就是一个文散官,没有任何实权,一般都是给人挂着,当额外奖励,多给一份薪俸。 李治脸上的笑容突然隐去,一脸的肃容,道:“爱卿,朕暗中命你为黜陟使,你回去准备一下,即日动身前往灵州,去查一查那边的情况。” 第201章 灵州事 第201章灵州事 黜陟使? 这回轮到陈青兕端正了态度,问道:“灵州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黜陟使这可是不小的权力。 黜陟使是大唐首创的官职,黜是贬斥、废除的意思;陟指晋升,黜陟指的就是官吏进退升降。 唐朝疆域广阔,州府数量众多,地方官吏更是多如牛毛。 为了避免地方官员在任上胡作非为,会影响朝廷的统治,特地设立了黜陟使这个职位。负责观察当地民生情况、查察地方官吏断案的档案、检查官吏的日常开支,考察当地的民风民俗;从当地的户口增减、垦田赢缩、赋役的薄厚、囚犯的多少、奸盗的有无等方面来品评地方官员的能力。 如果地方官员尸位素餐,只要是五品以下,黜陟使就可以随意罢免,五品以上也不虚,可以让他立即停职,朝廷会派专人来调查确认。 升官也是如此,对于为政尤异者,六品以下的官吏不必廷议,按照黜陟使的上报执行。六品以上,朝廷派人审核功绩,再行升迁。 黜陟使这个官职有几分钦差大臣的味道,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所以李世民对于黜陟使的任用标准是“抗词直笔,不惮权豪,仁恕为怀。” 更值得说到的是契苾何力完全被李世民的魅力征服。 又或者种族灭绝? 唐朝自己内部人口都不够,怎么可能派人花费巨资去占领不适合农耕的草地? 唐朝一直采用一个制度,以夷制夷,将亲唐的游牧民族部落安置在大唐的疆域之外,然后设立羁縻州、羁县、实行一国两制,对本地胡人的生活不过多干预,给予高度自由。 平时自个干自个的,天可汗一声令下,他们各部集结军队为天可汗作战,然后分一些战利品。 所以当任黜陟使最低级别也得五品。 此事还得从唐朝的国策说起。 以夷制夷是两全之法,也是无可奈何的办法。 契苾何力最终病逝于抵御吐蕃的前线,从归顺唐朝到阵前病故,这位蕃将为大唐征战了足足四十五年。 是将他们内迁跟汉人一起生活,重蹈五胡乱华的覆辙? 还是放任不管他们,由着他们再建立一个新突厥? 那种情况李世民能够如何选择? 契苾何力是铁勒部的世袭酋长,贞观年间就投奔大唐,为大唐南征北战,攻吐谷浑,灭高昌,败龟兹,征伐西突厥,论战功之彪炳,即便的汉人将领都没有几人比得上他。 李治说道:“依照以往,每年开春,冰雪融化的时候,北方各部会拿着他们皮革牛羊入灵州贸易,为此朝廷在灵州以北设置了怀远县,方便彼此往来贸易。夏灵二州都督黄河寿得到消息,说思结部心存反意,他的少族长明面是来怀远县贸易,实际暗藏刀兵,意图劫掠怀远县。黄都督不敢大意,派麾下校尉徐凯率兵阻拦搜查,双方动了刀兵,我们伤了不少人,对面也死了好几个。” 而且黜陟使如果徇私舞弊,不仅要根据法令定罪,还会被通报天下,以儆效尤,重新启用的路都给断绝的。 乙失夷男亲自劝降契苾何力。契苾何力却抽出佩刀,向着大唐的方向大喊:“岂有唐烈士而受屈虏庭,天地日月,愿知我心!”然后将自己的耳朵割下来明志。 现在的唐朝就像两个国家拼凑起来的一样,汉地是基本盘,唐朝完全控制,而周边的游牧部落,依旧如往常一样生活,只不过将他们的可汗从突厥变成了大唐天子。 李世民完全信任契苾何力这位蕃将,而契苾何力则用他一生来回报李世民的信任。 大唐覆灭东突厥,北方惊恐震动,纷纷来归。 陈青兕也了解了一个大概。 陈青兕听到契苾何力,便知事情不小。 身旁人都说铁勒人回到草原如鱼得水,李世民却再一次坚定的说:“何力心如铁石,必不叛我。” 李治先任命他为五品散官朝散大夫,再任命他为黜陟使,显然经过深思熟虑,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这种制度有利有弊,但说句实话,这是无可奈何的举动。 事情通过契苾何力闹到了李治这里,李治无论如何都得给契苾何力一个交代。 李治将情况向陈青兕略微说明。 整个天下百废待兴,人口奇缺。 隋末是华夏千年历史,人口锐减最多的时代之一,大业初有八百余万户,至武德年间,仅剩二百余万户,锐减四分之三的人口。 很多人跟风分析事情,根本不考虑环境,只看结果。 只是双方彼此终究未能完全同化,彼此相处无可避免的发生摩擦。 李治说道:“前不久左骁卫大将军、郕国公契苾何力领着族人求见,说他们族部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请求朕给他主持公道。” 贞观十六年,薛延陀势力正强大,铁勒部想要投奔薛延陀就将省亲的契苾何力擒拿献给薛延陀的真珠可汗乙失夷男。 得知契苾何力投降的李世民,直接说道:“这绝不是何力之意。” 面对这样一位蕃将,朝廷上下没人将他视为外人,李治也秉承自己父亲的态度对于契苾何力很是优待。 不久前,灵州的边军与铁勒十五部中的思结部发生了摩擦。 他皱着眉头,说道:“怀远县县令冯阳从中调解,说这是一个误会,最后达成了和解,此事本应到此为止。却不知为何,思结部的人跟着进贡的队伍来到了长安,告发校尉徐凯欺压他们族部,为了一匹宝马污蔑他们造反。说是漠北峡口山出现了一匹野生神驹,思结部花费了三个月将其捕获。徐凯闻讯之后,讨要不成,便以此手段,逼迫他们交出神驹。” “除此之外,对方还说了好多徐凯的恶行,真假未知。” “还有一事值得注意,冯阳曾将此事汇报诸宰相,报告中绝口不提神驹之事,不知是有意隐瞒还是什么。具体什么情况,朕也不是很清楚。” “爱卿颇有断案之能,此事让你处理,最为合适。” 第202章 有喜 第202章有喜 李治看着面前的陈青兕,眼眸中透着不明的意味。 安排陈青兕去灵州,他是深思熟虑的。 现在契苾何力带来的人一个说词,徐凯、冯阳一个说词。 到底谁在说谎,李治无法判断,却也不是很在意。 此番冲突,对于思结部与灵州边军来说是很大,但在李治这里却不过是米粒大小的事情。 贵为皇帝边境的一点小摩擦,死了些许人,哪里入得了他的眼? 他在乎是得徐凯、冯阳的说词一致。 徐凯是灵、夏二州都督黄河寿的爱将,而冯阳是前宰相宇文节的女婿,时就读于崇贤馆,成绩优异,很有才略。 当年宇文节卷入高阳公主和房遗爱谋反,流放桂州,李治对冯阳印象极佳,有心保他,将他调往怀远县担任县令。 怀远县虽偏,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位于参天可汗道灵州段的要道。 朝廷在怀远县设置了一个大型的贸易据点,便于内附朝廷的部落能够正常互市。 陈青兕故作不知的喊了一声。 陈青兕向来惜命,自不会拒绝, 离开皇宫,时近黄昏,陈青兕回到了宅邸。 萧妙宸向来矜持,这会儿却藏不住话,说道:“郎君,刚刚大夫来为妾身诊脉,已经确定了有喜脉。” 李治为数不多能够信任的亲信中,大多都与冯阳有过来往。唯独陈青兕与冯阳素未谋面,而且能够“抗词直笔,不惮权豪,仁恕为怀”符合担任黜陟使的条件。 陈青兕立时安心。 李治想了一想,说道:“只一个狄仁杰怕是不够,灵州偏远,危机四伏,公然前往,安全自然无虞。暗中行事,却有一定风险,需人护卫周全。” “太不应该了!” 传承是华夏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怎么了?” 李治道:“何人?” 周奎只是笑着道:“郎主去问夫人便知!” 陈青兕忙抱着萧妙宸安慰,将她逗笑。 他想了想道:“朕让金吾将军给你安排一些人手,必要的时候,可以亮明身份,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上。” 陈青兕一拍脑袋,道:“若为夫早些察觉,就能早几天得知喜讯,该打该罚。” 冯阳可以说就是李治放在黄河寿身旁的一个眼线。 当年东突厥的颉利可汗就是这么兵临城下的。 黄河寿有父亲的人脉,在军中升迁神速,今督两州军事,守护北方大门。 有这位大佬在,还怕有破不了的案子? 李治帝王心思重,注定不会如李世民信任契苾何力那样,信任一个手握军权的边帅。 陈青兕想起自己的夫人这些天确实有些欲言又止,只是她过于聪慧,总能将话圆回来,也就没有多想。 陈青兕就算有所察觉,笑脸还是忍不住浮现。 陈青兕有后世人思想,现在他不过二十四岁,对于子嗣什么的并不在乎。 故而为了避免如此隐患,灵、夏二州都督黄河寿有便宜行事的权力,关键时候可以自行调兵作战。 科举殿试,狄仁杰位列二十七,知吏部知他协助陈青兕断案,知他有断狱之能,将之分配到了大理寺。 萧妙宸正在大厅等着,浅言、晴空在左右护着,眉宇间皆是笑意。 地方统兵大帅与行政官员勾连,这是李治绝不能忍受的。 陈青兕听到这个理由,脑门上似乎冒出了三条黑线,自己能够在考场上抓到作案之人,那是狄仁杰的本事,跟自己可没有多少关系! 狄仁杰? 对了…… 因为有秦直道与参天可汗道的存在,灵州、盐州、原州、长安一县可谓一马平川,这加强了关中对漠北的威慑之余,也令得北方游牧民族能够轻易的绕开城池,直逼长安天子脚下。 这种事情李治自然不能与陈青兕说,就找了一个“断案之能”为理由。 现在思结部说了好一些徐凯的恶行,冯阳那边却没有任何消息回报。 萧妙宸见自己夫君这副模样,笑着笑着,泪珠却不知为何落了下来。 她笑颜如花,言语中充满了喜悦。 李治也动了心思,只是一时找不到可信之人接替他的位子,却不想发生了这件事情。 冯阳是宇文节的女婿,在京中也有不小的人脉,这些年常有声音将他调回来。 他的每一个字里都带着笑意。 黄君汉在大唐军中人脉极广,跟秦琼、尉迟敬德称兄道弟,跟随过李靖,同李绩是袍泽。 黄河寿的父亲是开国名将黄君汉。 陈青兕好奇问道。 陈青兕想到这位狄阁老,说道:“此次前往灵州,当以暗访为先。大张旗鼓的前往,未必能够查出原由。只是臣下一人,许多事情调查不过来,能否跟陛下讨要一人?” 李治毫不犹豫的应诺了下来。 陈青兕忙道:“大理寺评事狄仁杰。” 想着自己后继有人,陈青兕笑出声来:“什么时候发现的?” 但萧妙宸却一直为此事烦忧,陈青兕为了不给她压力,绝口不提此事。 萧妙宸也溢不住喜悦道:“前些日子,妾身月事未至,便有感觉。只是怕郎君失望,一直不敢说,也不敢请大夫,怕只是来晚了一些,空欢喜一场。直到今日,忍不住让浅言请了大夫,确定了喜脉。” 叫开门,便见周奎一脸笑意。 陈青兕见周奎神神秘秘的,心底浮现一个可能,大步向屋里走去。 “夫人!” 看着夫人的笑脸,他忽然想到了肩负的差事,拉着她坐下道:“为夫肩负皇命,需要出一趟远门。” 黄君汉是一位传奇人物,救瓦岗首领翟让,后投奔瓦岗,李密时期镇守重镇柏崖,武德二年献城归唐,拜怀州刺史、行军总管。三年以怀州总管率本军参加李世民灭王世充、窦建德的战役,七年参加灭江东辅公祏的战役。唐军一统天下,大大小小的战场都有他的身影,持节、都督潞、泽、盖、韩、辽五州诸军事、潞州刺史,夔州都督,手中握着一支百战兵马。 萧妙宸怔了怔,并没有问细节,只是道:“郎君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妾身好为郎君收拾行装。” 陈青兕道:“明后日便动身,不出意外,三个月就回。” 早一点出发,便能早一点回来…… 第203章 秦直道 第203章秦直道 秦直道。 一支庞大的商队徐徐北行。 陈青兕骑着一匹驮马,一摇一晃的走在最前头,他放眼四顾,看着近在咫尺的崇山峻岭,看着道路两旁年代已久的巨石,心中不免涌现对始皇帝的崇拜。 这条秦直道建于秦始皇三十五年,是一条从高山丘壑中挖填出来的道路。 翻山越岭、过林穿沟、遇沟填平,遇河架桥足足八百余里。 这条秦直道,对于华夏的意义极其重大,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 汉武帝时期,秦直道是汉军粮草输送和军事战略的重要主线。若无秦直道,就算汉武帝能够完成荡平漠北的伟业,所付出的代价可就不是海内虚空那么简单了。 唐太宗时期,唐军攻打突厥、薛延陀,横行漠北,也多次利用了秦直道的便捷。 一条秦朝修的道路,后世千年都在受用。 秦始皇的高瞻远瞩,可见如此。 其实这条道路原本还可以用上千年,只是宋代以后,这条道路整体路段废弃,再也不现昔日风采。 糟心! 陈青兕不去想烦心事,而是看着往来繁茂的直道。 现在这条秦直道已经不复军用,直道两旁甚至有人做生意。大唐兵锋所指,诸部臣服,这秦直道已经成为一条内地与塞外重要的贸易往来以及进京朝贡的重要通道。 直道来往的商贾驼队络绎不绝,偶尔还能遇到进京朝贡的队伍。 似乎见陈青兕情绪有些高涨,商队的管事伏嘉策马来到身旁,问道:“陈郎君这是第一次远商?” 陈青兕脸色微红,说道:“让伏东家看出来了,家祖对在下期望甚大,想让在下跑一趟远商,见见世面。” 大唐疆域广阔,已达汉家极盛,西去长安九千九百里,皆为大唐国土! 这要跑一趟远商,近则千里,远则万里十万里,沿途少不了发生一些无法预料的事情。 是故除了个别大商行能够自行远商外,其他中小型的商人通常聚在一起,相互间好有个照应。 陈青兕一行人便混迹在以伏嘉为管事的一个北行商队里。 “原来如此!” 伏嘉不住点头,心下了然,他行商多年,带商队走南闯北数十载,阅历丰富,一眼就看出来陈青兕这一行商人不简单。 他们人数不多,但随行之人,龙精虎猛,远胜于寻常商队护卫,而且他们所运送的丝绸瓷器都是上等的货。 丝绸瓷器最经销的地方是凉州,西域、大食的商人对于丝绸、瓷器趋之若鹜,就陈青兕携带的这批货,只要运到凉州,不需要任何推销,西域、大食的商人会跟闻着腥味的猫儿一样找上门来求购,甚至于送上娇媚的胡姬谈这笔生意。 带着这批货物去灵州,属实是暴殄天物。 漠北气候恶劣,夏季短,冬季长而寒冷,他们的人逐水草而居,经常迁徙。 瓷器易碎,而丝绸不耐寒,也就少数贵族需要。 好货确实能卖好价格,但利润相差太多。 远商求的就是暴利,不求暴利,跑什么远商。 就他们携带丝绸瓷器的成色,在长安也能卖出好价钱。 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却明白了。 divcassntentadv>这是公子哥镀金来的。 相比凉州的复杂,灵州隶属关内道,经商环境确实更加安全。 “陈郎君不妨将你的货留着,卖于在下,在下以物易物,给你介绍漠北的商人,用上好的皮革跟郎君交换。草原人空有上号皮革,却不精于制皮,将草原的皮革运到长安、洛阳,远比郎君将丝绸、瓷器就地卖了,空手而归要强。” 伏嘉能够给众人推为首领,为人处世自是不差。 他并没有坑陈青兕,而是诚信交易,互惠互利。 陈青兕略一沉吟,说道:“伏东家的诚信,在下信得过。只是漠北的商人,并未接触,不敢全信。这样,到了灵州,在下做东,谈妥见货,如何?” 伏嘉笑道:“好!一言为定!” 伏嘉乐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此番携带的货物是漠北最缺的茶叶。 漠北常以肉奶为食,肠胃胀气,排便困难,几乎是所有人的毛病。而茶叶却能缓解此症,他们对茶叶的需求,不亚于食物。 以茶叶换取皮革,用皮革换丝绸、瓷器,再去凉州换取香料回京,这一圈下来,少不得盆满钵盈。 陈青兕见他心情大好,说道:“伏东家可知灵州有什么游玩之地?这有伏东家在,不愁售卖。抽得空闲,正好看一看不一样的山水。” 伏嘉一时没有接话,想了片刻才道:“灵州地方山险水恶,哪有什么可玩之地。” 陈青兕指着伏嘉笑道:“伏东家可别欺我,江左之人,崇礼好学,习俗相化,因谓之塞北江南。隋州郡图经里记载的清清楚楚,这塞北江南,还能空有其名不成?” 伏嘉笑了笑,本不想接话,但想着那批丝绸、瓷器,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嘴道:“山水美,哪比人心险恶?言尽于此,陈郎君保重。” 他说着,挥了挥手拜别离开了。 陈青兕目送伏嘉离去。 之所以选择跟伏嘉这个商队,看中的就是他二十年来回跑洛阳、灵州,与草原诸部商人相识的人脉。 至于对方看中他们准备的丝绸、瓷器,这是意外,并非有心为之。 陈青兕是打算给自己露一个破绽,好让灵州方面的人识破自己的身份,方便更暗处狄仁杰的行动。 陈青兕深知自己的水平,更知道狄仁杰的水平。 只要自己吸引住目光,给狄仁杰制造放手调查的机会,狄仁杰就能将对方的底裤给拔干净。 却不想自己这个破绽让伏嘉动了心思。 陈青兕正愁没有结识伏嘉的办法,顺势而为,套出了一点有用的情报。 从伏嘉的反应来看,他对于灵州的情况是知道一二的。 可见很多事情并不是秘密,只是天高皇帝远,只要不过激,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能忍则忍。 唯有逼到极处,才会真正爆发。 如此说来,冯阳这个县令真就有问题了。 陈青兕暗暗琢磨。 在他身后的程伯献突然窜上来,低声道:“先生,可以去参天可汗道,那里好玩!” 第204章 走私 第204章走私 程伯献第一次出远门,颇为兴奋。 在国子监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听说参天可汗道。 漠北诸部为了方便向朝廷进贡汇报部落情况,申请修建的道路。 这条道路是横贯漠南,直通漠北的回鹘牙帐,长达千里,与秦直道相连,是一条由草原人自发修建的道路,甚为壮观。 当然他向往的并不是什么参天可汗道,而是大道左右的漠南草原。 身为将门之后,程伯献哪能不向往在漠南草场驰骋的滋味? 就算无缘上战场,能够走一走先辈们的道路也好。 陈青兕一眼就看穿了这家伙的心思,说道:“灵州事了,给你几天时间去玩。” 李治口中的金吾将军就是程伯献的父亲程处弼。 让程处弼安排护卫,即能掩人耳目,护卫的质量也能保证。 就是不知为何,程伯献也混进了护卫之中与之一同北上。 陈青兕这一路本就是虚张声势,有程伯献在,很多事情反而便于行事。 毕竟程伯献的祖父程知节与黄河寿的父亲一并在瓦岗军中效力,有这一段情谊,关键时候可能派得上用场。 因为达成了交易,这一路北上,伏嘉很是热情,说了很多他这些年跑商的经历。 伏嘉走南闯北,年轻的时候吃过不少的苦,但自从在兰州结识了漠北回鹘大商以后,便不再东奔西跑了,专心走洛阳、灵州一线,以贩卖茶叶为主。 这一跑就是二十年,所以对于灵州、漠北的局势有一定的认知了解。 陈青兕并没有过问太多消息,他知道伏嘉这种商人最是精明谨慎,他求得是财,会避开一切风险,即便知道什么情况,他也会守口如瓶,不掺合其中。 从他口中不可能套出任何关于黄河寿、冯阳、徐凯任何不好的话语,追问得过急,反而会让他心生警戒。 陈青兕完全一副放飞自我的样子,货已经卖出,此番远行,就是游山玩水。 伏嘉见状有些不安,如果他手中有多余的钱财,直接将丝绸、瓷器买下,陈青兕的死活,他自不管,但他手中无余钱,得将茶叶换成皮革,再与陈青兕交易。 这便有个过程。 如果陈青兕在此之间出个意外,那损失就大了。 在利益的驱使下,在他们即将进入灵州地界的时候,伏嘉忍不住找上了门。 “陈郎君,还没睡呢!” 陈青兕说道:“路上无聊,在车上躺了会儿,现在半点睡意都没有,索性看会书,打发时间。” 伏嘉叹道:“我观郎君谈吐气质,便知郎君胸藏万卷书。” 陈青兕代入了身份,叹道:“那又如何?读书万卷,也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 在唐朝非但商人不得为官,也不能考科举,再有才略也是无用。 伏嘉也知富而不贵的滋味,感同身受道:“多读一些书,多懂得一些东西,总是好的。某便常吃这方面的亏,很多时候,给人坑骗了都不自知。不过书上的东西也不全对,人心之贪婪劣根,远非笔墨能够书写。” 陈青兕说道:“这便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为此老祖宗甚至除了家规,我陈家世代经商,族中子弟想要为家族效力,都需亲自领着商队远行一次,见见世面。” “令祖好见识!”伏嘉连连称赞,见话题无意偏离,心中反而大安,就陈青兕这样的贵公子,出来受一次苦也就够了,哪可能多来几次? divcassntentadv>伏嘉还是犹豫了会儿,然后漫不经心的道:“明日即到灵州地界,到了回乐县,郎君当如何?” 陈青兕道:“原定计划是拜访当地大商,咨询是否有互惠意象。现在有了伏东家,便可抽的空闲,四处游玩,见一见黄河上游奔腾之景,欣赏一下塞外江南的秀色,时间充裕的话,还想见识一下参天可汗道的奇观,看一看漠南草原的辽阔。” 伏嘉面色微沉说道:“郎君在灵州境内游玩,无甚大事。可要出界去漠南,最好寻当地豪强相护,免得给当成逃私贩子抓起来,那可要受罪了。朝廷方面对于私贩子最是严苛,给他们抓住,少不得脱一成皮。如果运气不好,遇到草原的私贩子,甚至有丢命的可能。” 陈青兕脸色大变,道:“伏东家可别吓我,这都是我大唐疆域,往来税收又不高,何至如此?” 伏嘉说道:“有利益自有人铤而走险,前朝贩卖私盐,重着砍头,盐贩子还少了不成?” 陈青兕露出一丝丝的后怕,脸色微白,眼眸中闪过一丝恐惧道:“我曾在书中看过,那些私盐贩子都是玩命之徒。” 伏嘉有心吓唬,说道:“干的都是不要命的事情,自然豁得出去。” 陈青兕双手揉了揉手臂,说道:“在下还是老实一些好,人生地不熟的,真要遇到个意外,都不知道找谁求助。” 伏嘉见此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随便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陈青兕关上了门,眼眸中透过一丝寒意。 伏嘉此番透露的消息让他嗅到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走私! 也许可以从此处下手。 陈青兕心中想着。 用了两人的时间,他们一行人到了灵州最北方的怀远县。 怀远县的情况比陈青兕想象中的更要繁华。 大街上的生气很足,放眼可见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小摊贩,他们大多都是当地人,在自家门口支个摊子,卖着各种各样的杂物。 人来人往的大多都是四方商贾,穿着各式各样的服饰,但无一例外,人人都说着一口流利的大唐官话,或是聊天,或是谈着生意。 陈青兕在伏嘉的带领下来到了城中的一所很应景的客栈大同客栈。 “天下大同,好名字!” 陈青兕赞叹说道。 当天夜里,周奎领着狄仁杰摸黑来到了陈青兕的房间。 “陈先生!” 狄仁杰先他们一步动身,来此地的理由是寻亲,在很多年前,灵夏之地也是徒刑犯的发配之所,有很多外来人口。 即便是地方官员也查不出来。 陈青兕扶起狄仁杰,说道:“怀英此番辛苦了,此行的路上,我探到一则消息,灵夏二州,存在走私问题,可从此处下手。” 他拉着狄仁杰的手,迫不及待的先说了自己路上的发现。 第205章 谨记先生教诲 第205章谨记先生教诲 陈青兕深知狄仁杰的厉害。 他既早自己来此地半月,一定查到了某些东西,走私这方面的事情,他未必查不到,若说完了,让狄仁杰说了,岂不尴尬。 身为上司,总不能抢部下的功绩。同样的身为上司,如果一点表现都没有,让狄仁杰这个下属将一切事情都干完了,那也是尴尬的事情。 所以陈青兕决定不给狄仁杰开口的机会。 狄仁杰听到陈青兕说及走私,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自从接受命令,狄仁杰便与周奎与书童兼护卫狄安三人快马来到了怀远县。 狄仁杰以寻叔为由,在县里打探消息,经过十五日的明察暗访,打探到了不少消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走私。 却不想刚刚抵达怀远县的陈青兕,竟然也得知了走私的消息。 狄仁杰想着陈青兕这些年干的事情,带着几分由衷的叹服说道:“陈先生之能,学生叹服。学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发现走私之事,先生方来不过半日,便有次收获,令人佩服。” 陈青兕颇为自得,嘴上却道:“为了此次北上合乎情理,在下特点了解了长安、洛阳的远商,寻得了一位常年往返灵州、洛阳的商队首领,从他嘴里打听来的。但也仅限于此。” 狄仁杰说道:“回先生,属下一到怀远县,先了解了冯县令的官声为人。” 大唐高薪养廉,七品县令的薪俸能够确保一家数口衣食无忧,还有余钱应酬存储。但还没有可以挥霍,收购古玩字画的地步。 但依旧有一部分让颉利当作礼物送出的,散于各部。 灵州号称塞上江南,但与真江南,还是有些相形见绌的。 陈青兕听着狄仁杰调查的思路明确,方向清晰,配合大胆符合逻辑的分析,竟将一条合乎道理的脉络呈现眼前,不免赞叹,抚掌称好。 “来”他拉着狄仁杰坐下,说道:“我们整合一下彼此手上的消息,速战速决。” 窦建德率兵大破宇文化及,俘获萧皇后。处罗可汗遣使恭迎。窦建德不敢不从,将萧皇后送往突厥,甚至于连传国玉玺这样的东西都不敢动。 陈青兕回想到自己入县以后的见闻,说道:“冯县令的官声应该不差,今日入城,见四周百姓人人在家门口行商,往来商人也若无旁人的谈着生意,可见县内行商环境极好。” 他心中挂念着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 而偏离黄河之处,常年受风沙侵蚀,干旱少雨。 突厥可汗挑动中原内乱,意图坐收渔利,中原诸侯,除远在江南的几路以外,余者无不向突厥低头,上交财物自保。 如果他是怀远县县令,便会主推服务业,维持胡、汉互市,即可干出政绩,带领百姓脱贫致富。 狄仁杰说道:“从怀远县现在的情况来看,冯县令显然是有手段的。属下大胆的猜测,冯县令看出了黄都督有包庇徐校尉的心思,知道自己在此地无人撑腰,过于被动,主动出击,拿捏住了徐校尉的把柄,让他变得老实听话。” 怀远县并未受到黄河灌溉,周边土地不适合耕种,但地理位置极好,倚靠贺兰山,北通漠南,下抵灵州治所回乐县,紧挨着参天可汗道,正是胡汉互市的最好之处。 这一路来,陈青兕留意了周边的地形地貌。 陈青兕也当过七品县令,对于自己的薪俸有所了解。 狄仁杰说道:“冯县令为官清廉,生活朴素,善待百姓,属下打听到关于他的消息,莫不是褒赞之音。只是他有一个癖好,喜收集流落于草原的中原器物,如名人字画,珍贵器物等。” divcassntentadv>当年突厥控弦百,横亘千里,戎狄炽强,古未有之。 “属下也是这样想的,顺藤摸瓜,查到了昭武校尉徐凯身上” 怀远县民只要做好服务业,招待往来胡、汉商人,即可过上富足的生活。 冯阳的施政方向与之大体相同,李治看重他的本事,是有道理的。 有些损坏,有些却也保存完好。 尽管李世民四年后雪耻,覆灭了东突厥,将传国玉玺以及流落草原的宝物大多讨要回来。 “但关系一直不睦,彼此都在克制。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徐校尉变老实了。不在与冯县令针锋相对,也极少来县里吃喝。难得一次,也是老实付钱,并未闹事。” “思前想后,属下觉得徐校尉除了用职务之便,在走私上给予回鹘商人方便,想不出任何理由,需要巴结于他。” “那名回鹘商人,生意做得并不大。故而属下怀疑,回鹘商人另有生财之路,且与徐校尉有关。” 萧皇后带了不少宝贝入突厥,贞观初年,渭水之盟,李世民为了让突厥退兵,也清空了长安府库。 这里的地形地势过于依赖黄河,靠近黄河灌溉的地方地势平坦,渠系发达,多湖沼湿地,适合耕种畜牧。 狄仁杰赞同颔首道:“正如先生所言,冯县令的官声远超前任,县里的百姓对齐交口称赞。仅以政绩来说,他确实称得上一声良吏。” “顺着这方向查,属下意外发现徐校尉的一房妾侍是凉州来的胡姬。这名胡姬极善胡旋舞,在灵州引起了轰动,最后是一名回鹘的商人重金买走,却不知为何成为了徐校尉的妾侍。” 陈青兕听出了他话语中背后的意思:“听你这么说,他有问题?” 陈青兕也听出了此事的古怪,说道:“为官清廉,生活朴素,却有本钱收这些器物,难道另有财源?” “徐校尉此人乃灵、夏二州都督麾下头号心腹大将,一直负责灵州北部的安危。此人狡黠贪婪,善于敛财,又过于吝啬,在怀远县风评极差,多次在县内大吃大喝,少有付账的时候。前任县令不敢管,尤其为所欲为。但冯县令上任以后,此情况有所改变。冯县令多次与徐校尉发生冲突,甚至闹到了黄都督面前。是黄都督从中调停,两人方才和平共处。” 陈青兕不住点头。 “大胆分析没错,但要小心地求证,断案重要的还是证据。” 陈青兕厚着脸出言指教。 狄仁杰并未觉得不妥,只是作揖道:“属下谨记先生教诲。” 第206章 送还神驹 第206章送还神驹 当即陈青兕与狄仁杰定下了基调,就从徐凯身上找突破口。 冯阳是个文人,颇有城府,心思缜密,不易露出破绽。 反观徐凯是个好勇逞凶的武夫,贪婪粗鄙,占着都督黄河寿的器重,为祸一方。 这类人往往不知收敛,也最易露出破绽。 冯阳能够拿捏徐凯,十之八九,就是寻得了破绽。 狄仁杰目光灼灼说道:“徐凯负责灵州北部安危,能够控制走私路径,但他控制不了走私货物。只要能够寻得负责筹备转运货物的商人,即可釜底抽薪,将灵州之事,摸索清楚。” 陈青兕不懂查案,心思却是缜密,看出了关键道:“不错,既要走私,必不是寻常之物,数量也不会少。这等掉脑袋的买卖,不会只求蝇头小利。其中定有迹可循” 他顿了一顿,说道:“我们暗中来此是机密,短期内无法泄露的。只是契苾国公入宫请陛下主持公道一事,却未必瞒得过去。以契苾国公的地位,陛下不可能不给他一个交代。依照我的揣测,即便黄河寿不知道我们的到来,也一定会猜到,朝廷会派人处理此事。与其让他们盯着每一个人,不如主动吸引他们目光,让他们将视线都放在我身上,便于怀英的调查。” 狄仁杰深感知遇之恩,自己初入仕途,竟被如此提携器重,劳是他身负奇能,也猜不出原委,只能起身作揖道:“学生必不负先生厚望。” 陈青兕满意颔首叮嘱道:“届时我周边会有大量眼线,怀英今日离去,切勿再来。若有紧急事情可知会晴管事,他有办法联系上我。” 晴管事就是周奎,他现在对外称是晴空的哥哥晴天。 周奎当年身为陈硕真的亲卫队队长,因是为数不多识得文字的人,很受器重,习得了不少障眼法。 也是因为有这份本事,周奎才会奉命化身施易去婺州鼓动城里的火凤教教众造反,从而以施易之名流放。 逃回青溪县,在覆船山遇到了清虚子。清虚子年事已高,天不假年,唯一的徒弟惨死,正愁一身茅山道法无人可传,周奎的出现,让她视为天意。尽管未收他为徒,却也传授了他不少茅山奇术,其实就是所谓的障眼法。 这类障眼法说穿了不值一提,可在无察觉无防备之下,却有奇效。 周奎是有能力将消息传到他手上的。 陈青兕也特地叮嘱了周奎:“务必保护好怀英的安全,不可贸然涉险。此间事再大,都比不上怀英的安危重要。” 周奎躬身作揖,表示明白。 听到这话的狄仁杰眼眸中也透着丝丝感动。 灵州都督府。 黄河寿站在马驹前,马驹里只有一匹枣红马,修长而劲健的四肢上条状肌肉好似钢筋铸就一般,光滑而富有活力的皮肤在四周火光的照耀下,明亮鲜艳如炽烈如火。 枣红马骄傲的抬起了马头,火光中随风摆动的赤色鬃毛肆意飞舞。 黄河寿痴迷的抚摸着枣红马的颈部,眼中透着丝丝不舍。 “大帅!” 卫兵来到身旁:“徐都尉来了!” 黄河寿想要动身,却又有些不舍,道:“将他叫到这来。” 黄河寿将脑袋靠着枣红马的颈脖,那感觉好似抚慰绝色佳人一般。 或许在他这种将帅眼中,一匹千里良驹,真就远胜绝色佳人。 “都督!” divcassntentadv>徐凯大步来到近前。 这位昭武校尉五官粗犷,全身横肉,两眼却是细长,有刻薄之相。 他见黄河寿如此钟爱此马,心中大喜,不枉自己一片苦心,从思结部手中夺得此宝驹。 他在黄河寿面前站定,然后弯腰作揖,特地将肥圆的腰压低一些。 黄河寿看着面前的爱将,说道:“起来吧!” 他张了张嘴,说道:“明天,你将此马送回思结部。” 徐凯脸色大变,说道:“这是为何?都督,这马您不喜欢?” 黄河寿摇头道:“如何能不喜欢?若能拥有此马,倾家荡产都无悔。” 徐凯急道:“那是为何?” 他有今日的一切都因为黄河寿,为了黄河寿他也能付出一切。 他这些年大势敛财,分大头的永远是黄河寿。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黄河寿。 他知黄河寿爱马,为了这一匹神驹,他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最后甚至不惜将思结部的少族长给软禁起来,这才从对方手中将此马夺来。 黄河寿道:“思结部的人气不过,跟着入京进贡的队伍找上了契苾何力告御状了。” 徐凯刹那间脸色苍白,失声道:“怎么敢的,他们怎么敢的?” 在徐凯的心中,漠南的那群草原蛮夷根本就不是自己人,低贱的夷狄,焉能与高贵的大唐子民相提并论? 这等小事,怎么就闹到了天子面前? 他们怎么敢将此事闹得那么大? 黄河寿说道:“契苾何力对朝廷有汗马功劳,陛下肯定会给他一个说法。调查此事的使者或许在来得路上,或许已经到了。总之为了避免将事情闹大,将马还回去,相信思结部也会息事宁人的” 徐凯不甘心的道:“明明这神驹是我们发现的,让他们抢了去,我们只是讨要回来,有什么错?” 黄河寿摇头道:“不管这些了,总之,真闹起来,本都督保不住你。息事宁人,我打你军棍,降伱职位,给彼此一个交代。三五年,此事过去,升职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徐凯感激涕零,跪伏在地拜道:“末将一定会给都督寻得更好的神驹。” 黄河寿咬了咬牙,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他,说道:“事情干的漂亮一些,莫要让来使发现什么。” 留下这句,若有所指的话,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了。 黄河寿其实并不知道徐凯干了什么事情,但每月每年他都能获得一大笔的钱物。 这些钱的来路,显然不正。 黄河寿却是不管,手底下孝敬的东西,他收下便是,真闹起来,也能撇个干净。 只是钱物太多,不愿如此能赚钱的属下做事问罪,特地提醒了一句。 第207章 不安 第207章不安 徐凯离开都督府,脑中想着都是黄河寿的话语,忐忑难安,胡思乱想了一通,快马轻骑离开了灵州治所,来到了最前沿的怀远县,寻得了县令冯阳。 冯阳披着大衣,看着面前令人厌恶的面容,沉着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两人暗自合谋已久,但冯阳为了官声,一直不愿与徐凯正面接触,几次会晤都是偷偷摸摸的,不给他人发现。 徐凯这般急切的上门来见,一定发生了特殊的事情。 徐凯将思结部告御状的事情细说。 冯阳神色大变,低吼着骂道:“混账,糊涂,早便说了,让你将马还回去,你不听,现在好了,惹出了一身祸事。” 徐凯本就是一肚子委屈,在黄河寿面前一句牢骚也不敢说,不能说,可面对冯阳却没有了顾忌。 之前惧他,那是因为给他抓着了把柄,现在两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生死与共,自己这个六品校尉,哪里轮得到七品县令吆五喝六? “凭什么?那神驹明明是我先发现的,只是未能将它抓住,给思结部捡了便宜。若不是他们横插一脚,那神驹就是我的。他们抢了我的东西,我只是讨要回来,有什么错。他们这么敢向陛下告状还有你,少到老子面前装蒜,老子真要完蛋,第一个让伱陪葬。” 徐凯恶狠狠地盯着冯阳,无赖的本色一览无余。 冯阳心中也是后悔,竟与这种蠢货,同流合污,导致陷入今日地步。 压着心头怒火,冯阳说道:“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得想办法解决。京中有什么消息?” 徐凯见冯阳态度软了下来,也不强硬。 两人尽管互看不顺眼,可这些年徐凯在冯阳的谋划之下,走私的手段途径越发隐秘正规,赚得也更多。 徐凯已经将冯阳视为自己的军师了,一出事想到了也是寻他出主意。 “都督透露了一个消息,说思结部是通过契苾何力向陛下告状。以契苾何力的身份地位,陛下一定会给他一个说法。现在京中暂无消息,但可能调查此事的人已经来灵州了。有可能是监察御史,亦有可能是黜陟使。” 听到黜陟使,冯阳面色微微一白。 监察御史还好说,真要黜陟使,以对方的权力,能够直接罢免自己这个县令,提溜去长安问罪。 “不管如何,先中断任何往来贸易。你安分守己一些,将马还回去,送上些美酒茶叶,说些好话,让思结部人消了这口恶气。我这边就留心县里的所有生客,看看能不能查出谁是上边的使者,引导他向我们需要的方向调查。总之这些年双方固然和平共处,但矛盾一直都有。只要让上面的使者看到这些,让他体谅我们的苦楚便好。” 这做生意虽然讲究互惠互利,但是很多纠纷是不可避免的。 比如草原人不擅制皮,他们在游牧的过程中会收集大量的皮革,以狼、兔、羊为主,他们将这些皮革卖给中原人,中原人将之加工,制成柔软御寒的大衣,反卖给草原人。 相比出售皮革的价格,这些大衣的价格一直都不为草原人所接受。 双方没少因此起冲突。 这乡里相邻的都会有各种摩擦,何况是两个生活习性完全不同的民族? 有些事情彼此双方都觉得受委屈 冯阳便是想通过这些,让远来的使者知道思结部所告的事情未必就属实,很多矛盾是日积月累的,双方一直在想法子包容退让。 徐凯听冯阳说的主意,拍着大腿道:“就这么办了。” divcassntentadv>冯阳目送徐凯离去,脸上有些阴晴不定,想了想,回到了里屋,从床底下拖出了一口箱子,打开箱子上的大锁,露出了满满的宝贝,都是他这些年收集的字画古玩。 冯阳认真仔细地翻了翻,找出了一卷字帖墨麈尾铭,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墨麈尾铭是东晋名士许询的力作。 许询出身高阳许氏,才藻艳逸,与王羲之、孙绰、支遁等皆以文义冠世。终身不仕,好游山水,常随王羲之、谢安一起游宴吟咏,为清谈家的领袖之一。 王羲之的兰亭集会,便有许询的身影。 这篇墨麈尾铭也是冯阳堕落的缘由。 冯阳受宇文节牵累,调来怀远县,他崇贤馆出身,学的就是济世安民之术,对于庙堂之事非常了解。 如他这样出身于崇贤馆有一定名望的人,只要在庙堂上寻得一靠山,稍微得到提携,便能青云直上。以前他的岳父宇文节是他的靠山,现在宇文节倒了,自然要再寻一个,以保自己的前途。 许敬宗毫无疑问是最值得投效的对象,许询正是许敬宗的先祖。 回鹘商人售卖墨麈尾铭,冯阳动了心思,但为官清廉的他,着实拿不出那么多钱。 对于未来仕途的渴望,冯阳走向了不归路。 这些年他收集遗落于漠北、漠南的中原字画器物,并非他有特殊的癖好,而是想将这些宝物当作晋升的阶梯。 原本冯阳打算留着这篇墨麈尾铭,回京之后,谢礼登门拜会许敬宗,以便投入他的门下。 现在不能耽搁了。 冯阳已经有不好的感觉,他亲自写了一封信,招来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家仆,说道:“你立刻进京,将此物此信送往许敬宗许相公的宅邸。” 家仆并未多言,小心翼翼地将信塞入胸口,背上装有墨麈尾铭的礼盒,离开了县衙,往南方飞奔而去。 家仆星夜出城,在无人的官道上飞驰。 一道流星闪过,家仆落马倒地,陨落当场。 黑暗中徐凯领着数骑出现,他那张原本就刻薄的脸上更是露出了森然的寒意。 身后的兵士上前在家仆的身上一阵摸索,将信与礼盒外加钱袋都递给了徐凯。 徐凯毫不见外的打开了信,见信中希望调回京城的内容,骂道:“就知这牲口靠不住,想逃,做梦。” 他一把夺过火把,将信烧了干净。 “随便挖个坑,将他给埋了。” 徐凯叮嘱了一句,搓着手,极力掩饰心中的不安。 第208章 豁然顿悟 第208章豁然顿悟 陈青兕漫步在怀远县的集市,程伯献好奇的左顾右盼。 这位一辈子都没有出过京畿的贵公子,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怀远县的集市并没有琳琅满目的货物,有的只是最常见的生活必需品,如竹木、染料、筋角、丹砂、帛絮、细布、皮革、药材等,而且多是量大管饱类型的。 集市上的商人大多都是生活在漠南、漠北的游牧部落的商贩,他们往来采购一次少说也要满足部落多个月的供给,场面有点类似后世北方的囤冬菜。 但相比北方集市的和谐,这边的集市却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唐朝这边的商人原来就是为了挣钱,想着的都是低买高卖,提高收益。而草原族部财产公有制,他们的商人大多是某个部落的长者,或者威望极高之人,他们带着全族人的期望来此地换取生活物资,也是锱铢必较。 彼此本就没将对方视为自己人,相互间的讨价还价,如同吵架一样。 尤其是绝大多数的草原人没有中原的通宝,交易的方式是以物易物,没有一个标准限额,双方你一句我一句,就想用气势让对方妥协。 程伯献看着双方商人近乎武斗般的文斗,眼中闪着光彩,似有期待,一副打起来,自己好助拳的样子。 陈青兕见此情此景,也知双方一直不睦的原因所在。 交易过于松散,过于自由。 唐朝商人为了赚钱并没有错,同样的草原商人为了多购买一些物资也没有错。 就是因为这样,双方都觉得对方太贪,才会有日积月累的摩擦。 陈青兕见此情形,意识到思结部的人说的未必全部属实。 毕竟处在不同的角度,看待事情的对错是不一样的。 见此情节,陈青兕暗暗思量:“若无好的办法,怀远县的县令真不好当。” 冯阳能够干出这成绩已经不错了。 倒是个人才,只是没走对路。 陈青兕代入其中,如果自己是怀远县的县令应当如何? 陈青兕想着解决之法:可以建造一个官方的供销社,由官方定价来收购游牧民族的皮革,让游牧民族以大唐的通宝在市场上明码标价的交易。 如此可以提高通宝的使用率,让游牧民族接受大唐通宝的存在,也能够避免双方商人争辩得面红耳赤。 陈青兕一边逛着市场,一边琢磨办法。 到了午时,陈青兕随意找了一家小店用膳。 这一进门就有店小二迎了上来。 陈青兕出手阔绰,装作是富商大贾模样。 店小二奔走趋奉,服侍殷勤。 陈青兕先跟店小二聊了一会儿风土人情,然后漫不经心的问着县里的情况。 店小二也不疑有他,说着此地的情况,言语间充满了对冯阳这个县令的认可。 陈青兕感慨道:“冯县令真了不得,怀远县四方来往的多是外地商人,可谓龙蛇混杂之地,能够将此地治理的井井有条,实在难得。” 店小二也是眉飞色舞,不吝啬溢美之词,说道:“可不是” 他左顾右盼低声说道:“客官们是有所不知,冯县令来此担任县令之前,县里的情况可乱了,总有兵痞在县里作恶。冯县令来了以后,才有了现在的情况。” 陈青兕知道问不出什么东西,却依然拉着他问东问西,直到店小二隐隐有不耐烦之色,才停歇下来。 陈青兕吃了饭,在县内闲逛。 这里问问,那边看看,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意人。 当天夜里,陈青兕便发现自己住的客店周边有多余的人逗留。 divcassntentadv>陈青兕将程伯献叫来,让他们明日分散了去玩,顺便打听一下县内的情况。 陈青兕并不指望他们能够打听出什么来,但只要将冯阳有限的人手都吸引住,就能方便狄仁杰的行动。 一连五日,皆是如此。 第六日夜,周奎送来了狄仁杰的传递的消息。 “精盐。” 陈青兕看到这消息略微一怔。 “确定这是真的?” 陈青兕古怪的看着乔装打扮的周奎,有些不可置信。 这不合道理。 唐朝初期的盐价很低,李世民很关注民生,这个时期的盐,实行无税政策,而且允许私人贩盐。 故而在大唐盐根本不是什么奢侈之物,即便是穷困人家都买的起。 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也不缺盐。 漠南漠北草原处在盐湖带上,有很多盐地。 经过几百年的发展,他们已经能够自主产盐。只是水平不怎么样,生产的食盐跟盐块一样,可维持生理上的日常所需是没有问题的。 本来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活着就是为了生存,不比中原,遇到盛世,还能过上太平的日子。 有自产盐块于他们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精盐因为制作方法的缘故,价格不菲。 但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并非刚需,当然游牧民族也有贵族,他们为了享受高价收购精盐也在清理之中。 可为此特地走私,有这必要吗? 陈青兕持有怀疑态度。 这一提走私,陈青兕最先想到的是粮食、是漆器、是铜铁。 存储粮食能够巩固后勤,而漆器能够增加铠甲的防御力,一件普通的皮甲刷上厚厚的大漆,防御效果能够提升十倍。 铜铁也不用说,这类关于冶炼的东西,绝对禁止流向草原的。 这些才是暴利。 陈青兕一直以为是大案,结果来了一个走私精盐? 这种走私,更像是逃税。 真拿到账面上来说,李治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要斤斤计较,反而寒心。 周奎道:“狄郎君不信,可他用了多种办法,结果都是私贩精盐。除了精盐,他寻不到其他的渠道。不过狄郎君还想到一个可能,说私贩精盐也许是障眼法,为了掩盖真实贩卖的东西。他又提了两个猜想,一是对方的渠道隐秘,他未能洞察,需要时间。另一种就没有所谓的渠道,他们走私的东西,直接出至军营。以私贩精盐为由,将军营里的物资一并卖到草原。” 陈青兕听到此话,豁然起身。 他想到了自己穿越前本尊的遭遇!!! 第209章 现实与历史串联 第209章现实与历史串联 陈青兕本尊非常励志,当年江南不景气,田地颗粒无收。 为了混一口饭吃,陈青兕申请去当府兵。 当然结果很显然,根本没人鸟他。 当府兵也是需要资格的,江南远离战区,调兵作战,怎么也轮不到此处。 江南的府兵等于白领军饷还能解决温饱。 没有一定的关系,当府兵的资格都没有。 但很快,陈青兕又获得了当府兵的机会,还是给人请回去的。 因为睦州陈硕真造反,兵势可能殃及湖、常二州。 地方折冲府吃空饷太多,兵力不够,临时临急需要人手充数。 陈青兕当了大半年的府兵,随着陈硕真败亡之后,他理所当然的给驱逐出了折冲府。 因为有这层经历,陈青兕对于这里面的门道知之甚详。 吃空饷,吃的可不只是一点军饷。 朝廷是根据满编人数发放军事物资,如果有一千空饷名额,每个月都会多出一千人的粮食,还有兵器衣甲的维护保养费用,林林总总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这种吃空饷在军营中是很常见的现象,但一边吃着空饷,上面也不是不知道,想要兵士卖命,适当让他们赚一些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但如果将这些多余的粮食,乃至于多余的器械衣甲卖到草原,那就罪不容诛了。 陈青兕来回走了两步,说道:“回去告诉怀英,让他继续盯着这条线,小心行事。如果他的推断无错,那徐凯干的就是掉脑袋的事,担心他狗急跳墙。” 周奎肃然去了。 陈青兕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潜意识告诉他自己忽略了什么,但是他想不起来关键点。 那种感觉,让他很是烦闷。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行囊中取出漠南漠北的地图,看看能想起什么出来。 这出了灵州就是广阔的漠南草原,深入漠南便是环境恶劣,沙漠、戈壁、草场混杂的漠北。 这漠南范围之大,广阔千里,想要在其中寻得走私的路径,当真是难如登天。 便在这时,屋外嬉戏说闹的声音传来。 这是程伯献他们回来了。 他们依旧四散游玩,打探消息,吸引注意力,给狄仁杰创造机会。 走进屋里,程伯献见陈青兕正在看地图,开心的凑了上来。 “先生,此间事了,我们去天山玩好不好。据说现在的天山猎物特别多,跑马狩猎一定特有意思。” 陈青兕正烦着,随口说了一句道:“天山?身为将门之后,仁义道理没学多少,一点方向感都没有?天山远在西域,跑去西域狩猎?” 程伯献面红耳赤,忙道:“不对,这边的人都说天山就在贺兰山的北方,靠近漠北,也就是汉朝的那个叫什么大将,刻石勒功的地方。” 陈青兕随口指着地图上的燕然山说道:“燕然勒石,汉窦宪率军出击北匈奴,深入瀚海沙漠三千里,大败北匈奴于稽洛山,班师途中于燕然山刻石记功,也就是这里。” 程伯献看着地图上记载的燕然山,忍不住骂骂咧咧道:“还真是,他娘的,一口一个天山,这不是欺负人吗?” 他觉得很没面子。 陈青兕却豁然一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错的也许不是你,是我!” 天山!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 divcassntentadv>薛仁贵三箭丧敌胆,大破九姓铁勒,开启了传奇一般的人生。 九姓铁勒就生活在漠南漠北,这里的天山不可能是西域的天山山脉。 指的应该就是燕然山。 燕然山是官方文书地图上的叫法,也许在民间百姓口中,燕然山就叫天山。 九姓铁勒是何时反唐的? 陈青兕记不得详细时间,但是他记得是在灭百济之后,降服高句丽之前。 细细想来也就是三五年内发生的事情。 陈青兕心念电转,看着手上的地图,心道:“也就是说三五年内铁勒会联合起来造反” 然后轻易被唐军横扫,从此铁勒部开始消亡,漠北渐渐由回鹘掌控。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铁勒部造反不可能是心血来潮。 九姓铁勒分布于漠南漠北,若无谋划商讨,怎么可能一起造反? 这必然有一个过程。 比如某一个部落的首领受到了什么委屈,或者不愿意听从唐王朝的指派,不愿意给大唐当狗看门,暗中挑唆其他族部的反唐情绪,然后为造反作准备。 囤积粮草、皮甲器械等等 陈青兕将现在的情况,与历史上发生的事情联合起来,骇然警觉徐凯的贪婪与黄河寿的愚蠢纵容,很可能就是导致九姓铁勒造反的导火索。 那么徐凯的走私对象,极大概率就是对唐朝不满,存储战略物资的部落。 陈青兕将一切因果在脑海里反复揉捏,最终串联在了一起,说道:“屋外盯着我们的有几人?” 程伯献先是一怔,随即带着几分兴奋的道:“三人,都是没有经验的,盯梢都不会,就知道傻傻的守着。” 陈青兕程伯献道:“这才正常,人家只是一个七品县令,手上哪有那么多能人异士。你现在让人将他们控制起来,我们连夜去回乐县,见黄河寿。” 他当七品县令的时候也一样,手下都是一群杂鱼,也就史务滋靠谱。 程伯献挥了挥手,安排人去办了。 程伯献带来的人自然都是精英。 不过盏茶的功夫,三人如死猪一样,出现在了陈青兕的面前。 “留一人看着他们,如果晴天寻来,就告诉他,让怀英明日一早去县西军营。” 留下这句话,陈青兕当即领着程伯献一行人悄然离开了客店。 怀远县并不是军事据点,并没有高墙城楼,最外围只是半丈高的土墙,只要搭建一块木板就能轻易策马跃过。 陈青兕、程伯献早已探得了适合出城的地方,没有惊动任何人,离开了怀远县,直奔灵州治所回乐县。 作为灵州的治所,回乐县自然与怀远县不一样。 拥有着完善的防御设施,高楼城防一应俱全。 陈青兕、程伯献一行十余骑兵奔驰,远远便被城楼上的卫兵发现了。 陈青兕亦不多言,直接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在下关内道黜陟使陈青兕,立刻打开城门,我有紧急事务面见黄都督。” 第210章 资敌 第210章资敌? 黜陟使的头衔还是很管用的。 城楼上的兵士已确认任命公文之后,立刻如上宾一般,将陈青兕领到了灵州都督府。 黄河寿知道上面会来人,但是到底是来监察御史、侍御史,还是黜陟使,他并不知道。 显然他希望是前两者,即便是钦差大臣也是有等级的。 黜陟使毫无疑问是最高级别的。 “见过黄都督!” 黄河寿是三品大员,陈青兕只是五品官,自然得向他行礼。 看着面前的陈青兕,黄河寿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来的人是陈青兕,还是应该难受,来的人是陈青兕。 这当然不冲突。 黜陟使也是分等级的。 最高的是以宰相之尊,领黜陟使巡视地方,那真就是如朕亲临。 陈青兕这个五品黜陟使,自然是最低的。 但是即便身处北地灵州,黄河寿也听过陈青兕之名。他主持科举,水泼不进,在全新制度未公布之前,不少人想内定进士位子,都让他挡了回去。 科举改制,更是无视任何压力,将科举这一个制度推向高峰。 一个如此刚正的黜陟使,于他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 “陈先生如此年轻,便当上了黜陟使,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黄河寿知道陈青兕无权将自己罢黜,但他有权让自己立即停职,接受调查。 在这个位子上,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屎,不管什么缘由,只要接受调查,就算能够安然脱身,也得降职调往他地。 身为灵、夏二州都督,他在这里就是土皇帝,调到别的地方,哪有今日荣耀? 面对陈青兕,黄河寿也不敢托大,亲自上前搀扶,还挤出一个自以为友善的笑脸。 陈青兕道:“黄都督,请随我动身前往怀远附近的军营,缉拿徐凯审问。另外将都督府里的长史、司马叫上,一并动身” 黄河寿脸色巨变,咬了咬牙说道:“陈先生,徐校尉骁勇善战,颇有功绩,却不是犯了何罪?” 陈青兕直接拿出了盖有皇帝印玺,中书省、门下省相印的任命公文,说道:“身为黜陟使,在下无须向都督透露任何事情。现在我质问都督一句,配不配合在下行动!” 黄河寿看着陈青兕手拿御笔朱批金印的公文,切齿道:“本督配合。” 陈青兕看着面目有些扭曲的黄河寿说道:“都督或许不信,在下这是救你黄氏全族。” 他根本不予黄河寿解释,等着都督府的长史、司马抵达之后,领着三人以及黄河寿的亲卫队,马不停蹄的奔向了怀远县东北处的军营。 来到营门,陈青兕并未立刻入营,而是让黄河寿下令封锁营寨,然后对程伯献道:“伯献,你带着几个人去怀远县,将冯阳控制起来。” 程伯献一板一眼的躬身道:“在下领命。” 此刻黄河寿还在想那救黄氏全族性命的意思,听陈青兕如此安排,不祥的预感更甚。 到了这一步,他也别无选择,依言而行。 有黄河寿领路,在营中自是畅通无阻。 他们浩浩荡荡一行人是直接闯进了徐凯的帐内。 divcassntentadv>徐凯心情烦闷,喝了一不少的酒,正四仰八叉的仰躺在床上睡觉。 黄河寿心情复杂,一脚踹了过去。 徐凯豁然惊醒,见大帐中满是人,还以为发生了兵变,喝酒后脑子反应有些迟钝,出于本能,扑向了黄河寿。 黄河寿一语不发,一手擒着徐凯的一条胳膊,一手直捣徐凯胸口,居然将他从空中拿住,双手高举过头顶,丢回到了床榻上。 黄河寿这一手,让陈青兕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徐凯身形壮实,少说也有一百六七十斤,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如小鸡一样制服,这份能耐,了不起。 黄河寿是将二代,又与一般的二代不同,他成年的时候天下还未一统,他跟着自己父亲参加过围攻洛阳的战役,与父亲一起跟随李靖灭辅公袥,亲临战阵,经过战场打磨的悍将。虽说二十年镇守各地,并未得到大战的机会,可刻在骨子里的骁勇,并没有磨灭,依旧有着超凡的战力。 徐凯摔的五迷三道,也清醒过来,见是黄河寿,吓得从床榻上滚下来,跪伏在地,不住磕头,说道:“死罪死罪,末将不知是都督,该死该死。” 徐凯贪婪吝啬,可对于提拔他的黄河寿却很是尊敬,甚至愿意为他去死。 “好了!” 黄河寿心情有些复杂,知道到了这一步,不太保的住这位部下了,语气中带着几分惆怅还有不舍。 “这位是关内道黜陟使陈青兕,他有问题问你,如实回答。” 徐凯脸色瞬间苍白,无半点血色。 陈青兕却摇了摇头,说道:“黄都督,您误会了,在下暂时没有任何问题问他。” 黄河寿讶然。 陈青兕转过身子,看向一并来的都督府长史、司马,说道:“两位尊姓大名?” 都督府长史作揖道:“在下苗若宇,见过陈黜陟使。” 司马亦跟着作揖道:“在下费洪,见过陈黜陟使。” 陈青兕说道:“我要查凉、夏二州的兵卒名单,伱们现在去准备,记住了,我要实际人数,并非虚构的。” 他此言一出,黄河寿心中怒火突然升起。 苗若宇、费洪也是一脸震恐。 黄河寿气得略微颤抖,愤然道:“陈黜陟使这是存心与我为难?” 这吃空饷根本就不经查,这几乎是公开的事情,而且真要深究,容易引发兵变。 陈青兕看着黄河寿,道:“在下知道军中有一些不成文的规定,可这规定并不包括向我们潜在的敌人,贩卖粮食。黄都督,你现在应该祈祷,徐凯走私的仅限精盐、空饷多余的粮食。军中空饷余下的兵器、铠甲,用来修补损耗的镔铁、皮革、大漆这些军用物资都对得上号。草原情况并不安稳,这些东西,一旦流落他们手上,那就是资敌。” 他手很不客气的指向黄河寿,然后移到了瘫软在地上的徐凯身上。 黄河寿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他是知道徐凯从军中将一些多余的物资拿出去贩卖的,但并不知道他卖给了何人。 身为一把手,他只需要收钱就好,脏事不必过手。 然真要涉及资敌,一切玩蛋大吉。 第211章 审问 第211章审问 黄河寿见陈青兕如此有把握,以为他掌握了什么决定性的证据,想着那句“救你黄氏全族”的言论,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惧。 吃空饷他不怕,但通敌资敌的罪名,却不是他能够承受的。 黄河寿一脚将徐凯踹翻在地,说道:“快说,你到底干了什么?” 徐凯自己也慌了神,重新跪伏于地,语无伦次的道:“末将,末将,没有,末将不知,他们只是说需要一些镔铁修补农具,绝对没有通敌资敌的意思,都督明察” 陈青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是知道历史走向的。知道九姓铁勒未来会反,这些铁器必然会成为铁刀、箭矢成为,对付唐军的利器。 “混账东西!” 黄河寿怎么也想不到徐凯真的大胆到这个地步,真就向草原贩卖朝廷严令禁止的铁器,怒火攻心,又一脚飞踹了过去。 这一脚动了真火,徐凯给踢得滚了好几个圈,想要爬起身,继续跪着都做不到。 陈青兕试探性的问道:“要了镔铁,是不是又开始讨要兵器了?” 他在后世见过太多这种情况了。 极大部分的贪污犯罪都是从一点小事开始,随着胆子越来越大,贪污的数额也就越来越多。 徐凯脸色惨白,这还真让陈青兕猜中了。 灵州这边的情况有些特殊,导致了空饷的粮食不太好出售。 灵州号称塞上江南,凭借黄河水的滋养,农牧业发达,湖泊众多,湿地连片,乃北地为数不多的资源宝地。 不过经隋末大动乱,天下人口锐减。 而灵州又与当时最强大的突厥接壤,受损最严重。 这天下各地都缺人口,灵州又远居北地,道路不便,没有人会向灵州迁移。 故而即便坐拥风水宝地,灵州的人口一直得不到提升。 这里呈现一种有沃土地无人耕种的情况,这里的农民每一户都能分到超乎他们能力的耕地。 在没有人口压力的情况下,灵州的粮食是能够自给自足的,还有一定的富余。 故而军中剩余的粮食无法往灵州贩卖,大唐又有三贾均市法,粮食这类商品有固定的价格,你花费千辛万苦将粮食运到需要它的地方,又卖不得高价,得不偿失。 多余下来的粮食,卖给草原是唯一能够赚大钱的途径。 草原人游牧为生,每到冬天就是一场生死考验,族部储备一些粮食,能够让他们在关键时候渡过生死大关。 这也是朝廷不允许粮食北上的原因,弱肉强食,控制草原人口。 如果草原人都能平安度过每个冬天,人口大涨,以他们全民皆兵的习俗,不需几年,几个大部落一联合,就能凑齐十数万的队伍。 实力壮大了,谁愿意给人看家护院? 徐凯为了利益,破了戒。 面对草原人求购少许镔铁修葺农具的要求,自然不会拒绝。积少成多,然后某一天又说与敌部落交战需要一些兵器。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徐凯有心拒绝,也控制不住局面了。 何况对方给的钱财确实够多 陈青兕问道:“可知道与伱交易的对象是哪个部落?” 徐凯一时不答,只是蜷缩蠕动,缓解腹部的伤痛。 divcassntentadv>黄河寿怒喝道:“还不如实招来?” 徐凯支撑着跪伏在地,说道:“是回鹘部落。” 陈青兕皱眉道:“是确定,还是他们说的?” 这与他记忆中的情况不一样,历史上九姓铁勒叛乱,到底是哪九姓他记不得的,但不可能是回鹘。 尽管回鹘是铁勒诸部的一支,但这时候他们的实力还非常弱小,而且是坚定的亲唐一派。正是因为站对了位置,九姓铁勒因叛乱被唐军覆灭,回鹘才得到了壮大的契机,逐渐成为草原上的强大部落。 徐凯道:“他们说是回鹘?” 陈青兕皱起了眉头:“你没有深究?” 徐凯不发一语,他图的是钱,并不在乎对方是谁。 “蠢货!” 陈青兕骂了一句,道:“要是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还能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不然你现在的罪,死十次都不够。” 徐凯神色一动,突然上前爬了两步,说道:“他们在思结部,对,他们是思结部人。” 陈青兕心思是何等机敏,立刻追问道:“什么思结部人?你是在思结部看到他们,还是什么?” 他不太相信思结部要造反。 思结部真有反心,就不会派人去京畿告御状。 而且思结部向来亲唐,他们的部族也是朝廷最信任的几个部落,安置在了漠南,拥有最富庶的草场,待遇与漠北草原不能相提并论。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思结部是没有理由,也没有道理反的。 徐凯摇头道:“不知道,今日我,我去给思结部里的人还马道歉,在思结部的部落里看到了他们,他们在躲着我没错就是他们。” 还马道歉? 陈青兕望向黄河寿说道:“还马道歉,可是那匹神驹?” 说到这事,黄河寿还有些心疼,说道:“是的,陈先生,其实这里面是有原因的。那匹神驹本是我们发现,只是我们不善于驯服野马,这才被思结部捷足先登。实在想不到他们竟倒打一耙,说我们抢他们神驹。将他们扣押,迫使他们送还神驹,确实是不对,可也不能胡说啊。” 陈青兕很快抓住了这话的漏洞,问道:“你们怎么发现的?” 根据思结部进京告状的人说,神驹出现的地方位于贺兰山脚,那边正是思结部的草场,位置偏僻,远离参天可汗道。一般来说,汉人是不太可能跑那么远的。 陈青兕这么一说,黄河寿愣住了,他确实没细想这点,望向徐凯。 徐凯身子莫名抖了抖,说道:“是,是他们告诉我的,说他们从贺兰山路过的时候,碰到的。” 陈青兕缓缓颔首,长吐了口气,说道:“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对方将神驹的位子告诉了你们,又通知了对方,故意制造矛盾摩擦?” 他不等回话,忽然想到什么,追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他们的?你们以往交易都在什么时候?” “今日午后!”徐凯想了一想,说道:“六月前一次,十月前后一次。” 第212章 如果我死记得报仇 第212章如果我死,记得报仇 六月前? 陈青兕略一思索,问道:“那你们今年可有接触?” 徐凯已经恢复了一些,到了这一步,也不敢有半分的隐瞒,如实说道:“未曾交易,回鹘,不,他们离得较远,每年都会交易两次。第一次交易时间并不固定,有的时候五月,有的时候中旬,都在六月之前。我们通常会在这之前,将东西准备好,一并运往漠南交易。” 陈青兕闭目沉思片刻,想起这些天外出打探消息,所了解到了漠北、漠南的情况,想明白了为何会定在这个时间。 漠南漠北环境恶劣,尤其是每年的冬天,都是一场生死较量。 地处位置越北,冬季就越漫长,环境也更恶劣。 中原二三月开春时节,对于漠北而言,还处于酷寒严冬。 四五月才是冰消雪融的时节。 熬过了冬天,族部迁徙至雪水滋养的牧场,然后外出做生意,可不就得等到五六月份? 也因如此,现在是怀远县南北贸易最旺盛的时候,经过一个冬天的消耗,都需要补充生活物资。 漠南环境比漠北要好一些,故而思结部能够提前南下贸易,然后给徐凯扣押了,引发了这档子的事情。 这也就是说,对方并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此番南下主要还是来做生意的,至于出现在思结部。 大概率是因为他们用马匹作为诱饵,施展了离间计,挑唆思结部与大唐的关系。 或许是想看效果,或许是火上浇油,两不误。 黄河寿提议道:“陈先生,我们不如请君入瓮,继续准备物资,在跟他们交易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现在急于立功,徐凯私卖的镔铁、粮食、武器还未统计出来,到底多少,不得而知。但他从自己每年所得的财物分析,却也知道数额不少。 出了这档子事,他这个都督难辞其咎。 唯一的法子就是立功,用功劳弥补错误。 陈青兕摇头道:“不妥!” 根据历史的发展脉络分析,现在的幕后黑手并没有做好准备,只是处于谋划阶段,至少思结部这里就没有搞定,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一举一动必然小心谨慎。 如果没有还马道歉这回事情,用请君入瓮或许有效。 现在 对方未必会上钩。 陈青兕习惯设身处地揣测他人想法,如果换成自己,必然不会草草准备交易,而是派人打探情况,然后再做决定。 陈青兕心念于此,说道:“走!我们去找思结部要人。” 黄河寿急于表现,拉着陈青兕,带着几分乞求的说道:“陈先生,有什么吩咐。我黄河寿愿意听从安排” 陈青兕想了想,一字一句的道:“如果得到我的死讯,记得给我报仇,将思结部全族都灭了。” 看着黄河寿傻愣当场,陈青兕指着徐凯说道:“将他捆绑起来,我要带走!” 他说着大步走出了军帐。 黄河寿这才反应过来,“陈先生,陈先生!” 陈青兕转身道:“这里需要黄都督坐镇,万不可擅离职守。” 黄河寿急得跺脚,对身旁护卫道:“你们跟着陈先生,他的命就是我的命,他的命令,也就是我的命令。” 来到军营门口,正好遇到擒拿冯阳归来的程伯献,与他一并而来的,还有狄仁杰、周奎。 divcassntentadv>狄仁杰无愧神探之名,已经查到徐凯提前准备的私盐。 狄仁杰的判断与陈青兕一样,这些私盐很有可能是幌子,真正走私的物资来源于军营。 狄仁杰知道这条线查不下去了,除非陈青兕直接表露目标,他们才有资格去军营调查。 不然军事重地,他们又如何进入? 于是狄仁杰果断暂缓对徐凯的调查,开始盯着冯阳。 正巧看到程伯献带人捉拿冯阳,狄仁杰是何等人物,立刻明白出现了变故,与程伯献一并来了。 被捉拿的冯阳此刻一脸灰败,看着给绑缚的严严实实的徐凯,破口大骂:“徐都尉,你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就是私贩些精盐,何至如此?” 听着他骂声不绝,陈青兕对着身后,黄河寿派人的护卫兵说道:“将他押入营中看管起来。” 冯阳这话说的,与黄河寿原来的态度相同。 陈青兕压根不信冯阳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装作不知,故意不知而已。 冯阳可能料想不到徐凯如此大胆,敢贩卖镔铁武器,但绝对知道他贩卖粮食。 现在故意这么说,单纯在向自己表示无辜。 陈青兕有要事处理,不理会冯阳,而是看着程伯献、狄仁杰道:“徐凯已经招供,他除了向草原私卖粮食,还有镔铁武器,现在贼人就在思结部。我去向他们要人,有一定危险,伱们去不去?” 程伯献眼中闪着光,高声道:“去,这种事情,怎么少的了我程伯献。” 狄仁杰现在有很多话想问,却也明白现在不是时候,将一切问题都憋在心中,挺胸道:“学生愿往。” “走吧!” 陈青兕并不急着赶路,只要在天明的时候,抵达思结部便好。 随着旭日东升,陈青兕踏着黄灿灿的春日阳光抵达了思结部。 思结部的老族长与契苾何力幼年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密切。朝廷屡次征召思结部的勇士跟随契苾何力作战,思结部都很配合,表现的也极其出色,因故受封漠南靠近灵州的草场。 这天刚亮,已经有勤劳的牧民开始一天的工作。 陈青兕听着他们说着汉话,还有不少牧民儿童在念着三字经。 思结部离唐朝很近,理所当然,受汉化影响最重。 陈青兕很有礼貌的让人去通报,也没有隐瞒自己的姓名,直接说出了身份。 “陈先生,陈先生!” 陈青兕并没有等多久,一个英气十足的青年策马冲了出来。 在离他们百步的时候,他利索的翻身下马,快步向他们这边走来,脸上带着几分欣喜若狂的表情。 陈青兕牵着马,站在最前头,卓然而立,一身儒士青衫,书生气味浓厚。 青年来到近处,一眼就看见了最显眼的陈青兕,毕恭毕敬的作揖道:“思结英才,见过陈先生。” 第213章 礼在先 第213章礼在先 思结英才留着束发,带着唐朝人流行的幞巾,礼节标准,眼中闪着光,有着对智者的崇拜,更多的是对文化的向往。 陈青兕见此心知儒家的同化,还是很有效果的,从之前的读书声,加上现在面前这个不知何人的神情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思结英才热情的说道:“父亲大人得知陈先生到来,极为欢喜,正向这边赶来,只是他腿脚不便,怕怠慢了先生,特命我前来相迎。先生快请” 陈青兕客气回应,跟着思结英才向部内走去。 思结部里的情况与陈青兕想的有些差别。 陈青兕古板的印象中游牧民族多是逐水草而居,族民以帐篷为主,但思结部的内部却有着一栋栋相连的土墙房,帐篷与土墙混合交织。 他们一行人向前走了不过两百步,一位五旬魁梧男子一瘸一拐地走来。 他扎着一头长长的辫子,肤色黝黑,穿着简单的狼皮衣,身上透着一股草原人特有的彪悍气息。 “陈先生!” 他先是右拳捶胸,但想了想又不伦不类的抱拳作揖:“思结敌律见过陈先生。” 这位思结部的首领相貌与之前的思结英才有几分相似,不难看出两人的关系,但彼此的神态气质大不相同。 一个草原游牧风,一个华夏风。 “陈先生请!” 他看了一眼绑缚起来的徐凯,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更甚几分,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是老了,思想有些转不过弯,比不上年轻人开放。 陈青兕并不知道,他所带动的影响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大。 思结部因为大唐立下不菲战功,受到了特别的待遇。 不但分得漠南最好的草场,往来间的贸易也很自由,受到大唐文化的影响也是最重。 当然思结部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思结敌律的腿就是永徽二年七月,跟着契苾何力征讨西突厥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时给利刃劈中从而废掉的。 故而在得知徐凯将他儿子软禁,威胁他交出宝驹的时候,思结敌律是满腔愤慨,自己为了大唐朝廷废了一条腿,自己的族人就因为一纸调令,血洒疆场,换来的就是这样的欺辱? 这些年双方确实存在一点小摩擦,但彼此都各自获利,小矛盾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此事却过不去,思结敌律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加上外人一挑唆。 思结敌律本就保留了草原人的性子,愤慨渐渐转向了怨怼。 但思结英才不一样,他受游牧文化与大唐文化的熏陶,对于诸多事情有着自己的见解,徐凯的个人行为,不应该上升到国家,受到了委屈,不只有造反一途,还有申述讨要说法。 思结敌律对此不屑一顾,小孩子才告状,大人就应该用自己手中的刀,背上的弓箭扞卫自己的尊严。 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 两人最终一致同意,让远在长安求学的思结英俊作这个决定。 思结英俊是思结敌律的儿子,思结英才的弟弟,现今就读于长安国子监。 历史上思结英俊在国子监过得并不好,所以不相信大唐,不相信朝廷,更不相信李治,但因陈青兕的出现,思结英俊铁勒人的身份非但没有受到冷暴力,还成为了骑射课的代表,在长安生活的有滋有味,切身实地的感受到了华夏文化的包容,愿意相信大唐,相信朝廷,相信李治,更相信陈青兕。 divcassntentadv>所以在思结英俊的影响下,思结部选择了与历史上不同的道路。 思结敌律因徐凯的缘故,对于唐王朝已经生出了不满,并不认可两个儿子的决定,一直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好让思结部的下一代知道天真二字是怎么写的。 结果完全出乎思结敌律的预料,徐凯将神驹送回,还带了不少的礼物,道歉的异常诚恳。 思结敌律这才意识到,换一种方式也许效果更好。 但他并不觉得心里舒坦。 自己为大唐卖命,现在儿子族人给欺负了,换来一句道歉。 然后自己碍于形势,被逼着说了好话。 这是和解吗? 至少思结敌律觉得不是。 犯了错,道个歉,并不能挽回错误。 但今日陈青兕亲自押着徐凯上门,思结敌律这才知道错的也许是他自己。 朝廷并没有敷衍了事,并没有让徐凯上门道个歉就算了。而是真有解决此事的诚心,徐凯的道歉只是他察觉了风声,想要提前消除自己的怨愤,好让自己能够从轻发落。 念及于此,思结敌律心结尽去,热情的邀陈青兕前往族长大帐。 思结敌律想让陈青兕上首入座。 依照大唐的规矩,上国使者地位高于地方国王,陈青兕居于上首也无可厚非。 但陈青兕却道:“敌律刺史乃我朝三品大员,在下怎能僭越?” 言外之意就是没有将思结敌律视为外人,而是自己人。 思结敌律有些高兴,又有点不安。 最终两人无分大小,一并在上方入座,思结英才、狄仁杰等人,分居左右。 至于徐凯,他此刻正被绑缚在帐中瑟瑟发抖。 他已经明白自己的下场,现在就如待宰的羔羊一样,毫无生气。 思结敌律、思结英才见此心中很是痛快。 陈青兕道:“敌律刺史,针对你们向陛下反映的情况,在下已经做了详细的调查。徐凯身为大唐校尉,未能处理好与贵部之间的关系确实是他的失职。尤其是污蔑贵部对朝廷的忠诚,将贵部少族长扣押,逼迫贵部讨要神驹,确实不该。这方面在下向刺史保证,一定会给你,给少族长给思结部的族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思结敌律已经感受到了陈青兕的诚心,能够公允的了却此事,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结果。 思结敌律道:“在下能够感受到陛下,陈先生对于此事的诚心,相信陈先生一定会公允对待此事。” 陈青兕颔首道:“还有一事,需要敌律刺史配合。在审问徐凯的时候,我等得知了一则消息。那匹神驹的消息是一个从他手上购买兵器铠甲,威胁他拉他一起造反的人告诉他的。徐凯说了,昨日,他在贵部看见了他们,希望敌律刺史能够将他们交给在下!!!” 第214章 杀我者国除族灭 第214章杀我者,国除族灭 陈青兕身为读书人,对于礼节,那是极为重视讲究的。 这番话说完,很客气的向思结敌律作揖,希望得到他的相助。 思结敌律神色震恐。 初听陈青兕说“那匹神驹的消息是一个从他手上购买兵器铠甲,威胁他拉他一起造反的人告诉他”的时候,思结敌律立刻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思结敌律为人鲁莽,爱意气用事,却也并非糊涂透顶的蠢货,只是相比大唐,他更加相信同为铁勒一脉的族人。 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 贺兰山脚有神驹这则消息并非是对方告诉他们的,但他得知消息的时候,对方的的确确在他们族中。 草原人对于这种野生的马驹,无主之物向来信奉先到先得,而不是出现在什么地方就归谁。 为此思结敌律还特别下令禁口,避免让对方也得到这个消息。 现在想来,这消息只怕就是从对方口中传出来的。 如此一来,一切都行得通了。 那马确实万中无一,被他们驯服之后,表现出意外的温顺。 他们都以为是宝马通灵的缘故,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哪里是宝马通灵,分明就是他人驯化过的。 难怪徐凯一口咬定神驹是他的,还有这一层关系。 回想起对方这些日子的拱火,挑拨离间,思结敌律心中怒火中烧,不过他却强压下了怒火,一脸茫然的说道:“在下不知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思结敌律恨对方挑拨离间,却也不愿亲手将他们送到陈青兕手上受死。 陈青兕一脸失望,叹道:“在下一直将敌律刺史视为自己人,却是在下自作多情了。”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思结敌律,说道:“但包庇叛贼,敌律刺史想过后果没有!” 思结敌律咬牙,说道:“敌律真不知先生说的是什么,在下对陛下的忠心” 陈青兕“唰”的一下,抽出了腰间的宝刀,没有等他将话说完,刀锋已经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一下出乎帐内所有人的预料。 思结英才骇然大叫:“陈先生。” 狄仁杰、程伯献、周奎反应勒索极快,纷纷抽出了佩刀。 帐内作陪的思结部勇士也不甘示弱的抽出了弯刀,一并大声喝喊,在帐外的护卫也冲进来了不少。 在人数上,自然是陈青兕一方处于劣势。 但最吃惊的还是思结敌律。 思结敌律也是战场上的一员悍将,身经百战,他的那一条腿是在追击处月部酋长朱邪孤注的时候,日夜奔袭追击五百多里路,擒杀朱邪孤注的时候,挨了对方亲卫一刀,落下的旧患。 陈青兕突然出手确实出乎意料,可他搏杀经验是何等丰富,固然一时不察,也不至于一招束手就缚。 陈青兕就在他对面,思结敌律知道自己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的动作,也动了闪避的心思,可就是无法躲避。 对方的刀,比他想象中的更快。 “都退下!” 思结敌律双眸中闪过怒焰,对帐外的护卫大喝一声。 他感受着肩膀上兵器传来的凉意,强压着怒意道:“陈先生这是何意?” 陈青兕一字一句昂声道:“大唐律:包庇谋判者同罪,在下身为黜陟使,有权就地斩杀处决。” 思结敌律道:“陈先生”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带着几分狂怒,说道:“这里是我思结部!” divcassntentadv>陈青兕却是大笑:“我知道!那我们就赌一赌,谁敢杀谁!” “我陈青兕大唐关内道黜陟使,杀我者,国除族灭。” 他说着手中唐刀微抬,以便蓄力下劈。 “陈先生!” 思结敌律紧绷着脸。 思结英才却跪伏而前,叫道:“您误会了,父亲不是包庇贼人,而是人今日一早已经北归,走得突然。请给我半个时辰,我亲自将同罗部的人献给先生。” 陈青兕闻言,爽然一笑,说道:“原来是我误会敌律刺史了,抱歉!” 他说着收回了宝刀。 狄仁杰、程伯献、周奎也作出了同样的动作。 思结敌律见陈青兕顷刻间就变了脸色,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消散,身子也一阵轻松,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背心完全湿透了。 思结敌律眼中透着敬意,说道:“陈先生好胆气,好魄力!我认输了,大唐有陈先生在一日,不敢有二心。” 他说着对思结英才道:“他们是一个商队,带着不少货物,走不远,速去速归” 思结英才先对陈青兕行礼,随即又跟思结敌律见礼,方才大步离去。 思结敌律道:“陈先生初来我思结部,不如坐下来,好吃好喝,等候消息。” “好!”陈青兕道:“客随主便!” 思结敌律在得知陈青兕到来的时候,已经下令杀羊烹饪烤制,现在正是可以吃的时候。 马奶酒、蒸羊肉、烤全羊前后上桌。 陈青兕、思结敌律吃喝畅谈,就如多年未见的好友,仿佛无事发生一样。 漠南草原,哈塞奇心绪不宁的北行。 作为现今铁勒同罗部的祭师,哈塞奇最早是薛延陀部的贵族,自小衣食无忧。 但随着薛延陀部野心的滋长,成为了历史。 哈塞奇的父母子女都惨死在了乱军之中,他本人也被同罗部抓住,成为了奴隶。 哈塞奇发现同罗部的族长对同罗部未能分配到漠南草原耿耿于怀,与之一拍即合。 他们挑唆铁勒诸部与唐朝的关系,一步一步组建反唐联盟。 眼瞧着大功告成,局势突然转变。 桀骜跋扈的徐凯竟然向思结部认错道歉。 不信任大唐的思结敌律,竟然会安排人上京去告御状? 这一切不安的因素让哈塞奇寝食难安,经过一夜思量,他还是决定先跑为敬。 还没有说动漠南的四姓铁勒,仅靠漠北的五姓铁勒,不足以对付唐军。 “嘚哒,嘚哒”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哈塞奇回望一眼,汗毛直竖,思结英才竟领着骑兵尾随而来。 离间思结部与唐朝的关系,最大的阻碍就是亲唐的思结英才 他绷紧了发抖的身体,用尽力气高声喊叫:“跑,放弃一切物资,跑” 第215章 第215章 哈塞奇如同死猪一样给思结英才丢在了地上。 思结英才说道:“陈先生,人已经擒来了。他们分散而逃,溜了两个羊仔,头羊都给拿住了。这位是同罗部的祭祀在同罗部地位极高,他的话可以等同他们的族长。” 思结英才亲唐,而哈塞奇常在他父亲面前说着唐朝的坏话,鼓动他父亲与朝廷对立。 他早就看不顺眼了,这一丢多多少少带着些额外的情绪。 哈塞奇摔得五迷三道,回过神来,看到正在吃喝的思结敌律,目光落在一旁的陈青兕、狄仁杰等人身上,刹那间一切都明白了。 最初还以为是思结敌律反应过来,只道自己挑拨离间的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现在却明白情况远比自己想的更加恶劣。 汉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谋划,以现在他们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与朝廷抗衡,刹那间心如死灰,对着思结敌律破口大骂:“叛徒,你这个铁勒部的叛徒,你是铁勒部的千古罪人” 思结敌律给骂得面色有些尴尬。 思结英才却怒喝道:“正是因为有你们,我铁勒部才不得安宁。” 他看了身后的亲卫一眼,记得他的脚最臭,让他将腌入味的裹脚布撤下来。 那味道思结英才甚至不敢去接,指挥他将哈塞奇的嘴巴堵上了。 陈青兕高举酒杯说道:“到底谁是罪人,敌律刺史待见过同罗部的下场之后,自会明白。”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敌律刺史对陛下的忠心,在下会一五一十的向陛下禀报,先行告辞” 他担心夜长梦多,思结敌律身上的草原气息很重,指不定心念一下子不通达反悔了也说不准。 现在这种情况,只要他回到灵州,思结部就真正跟朝廷捆绑上了。 思结敌律有些恍惚,本能的起身道别。 思结敌律、思结英才两人将陈青兕送出思结部。 思结敌律这才略微回神,手不知觉的抚摸脖颈,问道:“伱说,要是我儿不出来,陈先生那一刀会不会砍下来?” 思结英才道:“陈先生那一刀会不会砍,孩儿不知道。只是孩儿知道,陈先生真要杀了父亲,孩儿也不敢杀他,还得将他护送回灵州。” 思结敌律气得瞪圆了眼睛,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一个玩意。 divcassntentadv>思结英才苦着脸道:“父亲怕是不知真杀了陈先生,会有什么后果。父亲以为陈先生那一句杀我者,国除族灭只是一句威胁之言?南越杀汉使,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头悬北阙;朝鲜杀汉使,即时诛灭。大唐而今之盛,不逊于汉,当年薛延陀,何其强大,只是因为不听命令,便被唐军灭族。今日陈先生在我们族中有个意外,我思结即便跑到天涯海角也难逃全族覆灭。” 他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向往,说道:“中原人常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陈先生作为君子中的君子为何敢如此大胆?便是唐廷给了他足够勇气,孩儿得为族人负责父亲,只要族人过得好,管他们怎么说。您不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比之前在漠北流浪的时候好太多了?” 思结敌律道:“这是用我这条腿,我们族人的鲜血换来的。” “不错!”思结英才重重的点头,拍着胸口道:“我思结部的勇士,用他们的生命,换来的这一切。但父亲想过没有,我们多久没去劫掠其他部族了?我们部落的孩子多久没有冻死、饿死了?” 思结敌律一怔。 他们游牧民族最大的敌人是天气,然后是自己人。 北地苦寒,每一个冬天都是一场灾难。 强者生存,弱者消亡,弱肉强食,无可避免。 可有些弱者死便死了,但夫人、孩子这类关乎族群的繁衍,是最宝贵的资产。 他们一旦伤亡过大,唯一的办法就是发动战争,从他部掠夺妇人、孩子,避免部族衰败,为他人吞食。 诚然思结部确实有不少勇士为唐廷战死,可他们也从唐廷身上获得了能够让族中妇孺能够安稳过冬的炭火、食物等物资,能够安稳的过冬。 思结英才续道:“父亲,孩儿也希望能够靠自己,不用看他人脸色生存。可即便强盛如突厥、薛延陀这样的庞然巨物面对唐廷都不堪一击,我们思结凭什么对抗?与其鸡蛋碰石头,不如跟着石头,去碰别人,吃不到肉,还喝不到汤吗?” 思结敌律看着自己的儿子,想着之前两人因理念不合,发生的争吵,道:“罢了,族中未来的事就交给你了。思结部,有你统领,我也放心。安排下去,准备战斗” 思结英才愕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就凭他们,这么敢来?” 思结敌律大笑:“你小子书读得确实比你老子多,懂的东西也比你老子多。但有些东西,可是书里学不来的。同罗部的叶护为人凶悍胆大,这天下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让哈塞奇佯装成回鹘跟徐凯走私镔铁兵器,多半就是他本人的主意。他们刚刚度过一个冬天,族内物资短缺,发生了这事,你让他们往哪里逃窜?” 他语气坚定的道:“依照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在所有人没防备的时候出动出击,抢夺足够的牛羊,然后西去,以躲避唐廷。漠南诸部我思结部西边是贺兰山,过了贺兰山就是大漠,往里面一钻,全无防备的唐军短时间内如何能够留得住他?我们现在成为了他们嘴里的叛徒,攻打我们新仇旧恨可以一起算。” 思结英才真想不到自己父亲还有这本事,语气中带着几分恭敬道:“那父亲觉得如何,是否要通知陈先生他们?” 思结敌律道:“暂且不用,灵州离我们这里不过半日,唐廷的军队训练有素,集结很快,想要支援不需一日可到。我们得先确认一下,漠北一并反的有几部,只同罗一部,我们自己就能对付。这送上门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打赢了,正好并了他们人数过多,我们再求援不迟。” 第216章 愿为先生马首是瞻 第216章愿为先生马首是瞻 陈青兕刚一抵达灵州境内,立刻就见到了黄河寿率领的唐军。 这位灵、夏二州的都督可被陈青兕吓得够呛。 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 什么叫给他报仇。 真给铁勒部杀了,还轮得到自己报仇? 要不要给他陪葬都另说。 见到陈青兕平安归来,黄河寿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 “陈先生,您可回来了!” 黄河寿都有想哭的冲动。 陈青兕见黄河寿这副模样,也有一丢丢后怕,那种情况那个时候,由不得他软弱,作揖道:“令黄都督担忧,在下惭愧。此番思结部一行,收获极大,路上与都督细说” 黄河寿留意到他们回来的时候押解了不少的草原人,正想询问,意外却见自己的亲卫队长黄旭一脸的激动,望向陈青兕的背影,眼眸中透着一丝丝崇拜。 不只是黄旭,其他人也是一样。 黄河寿更是好奇。 其他人,黄河寿不甚了解,可对自己这个亲卫队队长却是知之甚详。 黄旭是他父亲在战场上收养的老卒之后,自小就是纯武夫培训,作为亲兵使用。 黄旭好武斗狠,最看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陈青兕到底干了什么?竟让他这样的莽夫崇拜? 陈青兕将草原人的身份告诉了黄河寿,又将经过简单细说。 他没有在人前自吹自擂的爱好,也就简单的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黄河寿瞬间解惑。 陈青兕说的简单,可黄河寿还是听出了当时的情景。 身在对方的地盘,持刀挟持人家叶护,逼迫对方妥协,无畏无惧。 这份魄力胆量,别说是文人,武人都未必做得到。 得知一切罪魁祸首是漠北草原的同罗部,黄河寿忍不住骂道:“这个渣碎,莫要落入老子手上。” 黄河寿现在前途未卜,对于这幕后的罪魁祸首,只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不怕!”陈青兕道:“不出意外,漠北的几个铁勒部落将会联手来袭,黄都督得做好万全准备,不可大意。” 思结敌律的预测是因为对同罗部的叶护也就是族长的了解。 陈青兕便是因为对历史的认知。 历史上不久之后,九姓铁勒拥众十余万反唐。 到底是哪九姓,陈青兕记不清了,唯一知道的是以漠北铁勒为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亲儿子都有亲疏之别,何况是国家与部落。 安置在漠南的铁勒部毫无疑问都是亲唐,为唐朝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安置于漠北苦寒之地的其他部落,毫无疑问大多都是和稀泥的墙头草,分配不到好的草场,政策上也得不到优待。 看着漠南的好兄弟发达,心里不可能没有意见。 依照正常的逻辑分析,同罗部想要造反,首先拉拢的应该是漠北的难兄难弟,然后才是思结部这类亲唐的铁勒部落。 现在同罗部的叶护开始离间朝廷与思结部的关系,有大概率能够表明同罗部已经说动了漠北的铁勒部落,这才将主意打到漠南的亲唐部落。 divcassntentadv>同罗部如果要反,漠北那些八成也会一起行动。 都到了这一步,就算情况不允许,他们也别无选择。 黄河寿不惊反喜,说道:“陈先生此话当真?” 唐朝的将军从不惧战,何况现在黄河寿急需功劳,将功折罪。 陈青兕明白黄河寿的心情,道:“有备无患,只是根据情况判断分析,也许是我多心了。” 黄河寿却道:“陈先生都这么说了,那肯定错不了。” 对于陈青兕这一连串神来之笔的预判,黄河寿那是敬若神明,想了想,靠近了一些,说道:“陈先生,黄某是个粗人,只知道猛冲狠杀,比不上陈先生算无遗策。若敌真来,陛下安排未至,权宜之下,还望先生不吝调度,黄某绝无二话。” 黄河寿能够当任两州都督,为一方边帅,哪可能是只知猛冲狠杀的莽夫,分明是动了分功求情的心思。 陈青兕并未拒绝,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倒不是贪功,而是漠北铁勒真联手而来,思结部肯定抵挡不了。 黄河寿是唯一的希望,唯有激起他将功折罪的心思,他才能一往无前。 回到了军营,陈青兕立刻安排人对哈塞奇展开审问。 这时都督府长史、司马还没有统计出徐凯到底卖出了多少粮食,多少镔铁,多少武器。 昨日一夜未合眼,陈青兕也有些撑不住,就在徐凯的营帐睡了一觉。 只是过了半个时辰,陈青兕便被黄河寿叫醒了。 陈青兕摇着头,似乎要将满脑子的困意甩走。 黄河寿道:“本想让陈先生多休息一会儿,只是得到的消息,过于重大,只能将先生叫醒。” 哈塞奇也不是什么铁打的汉子,黄河寿用了军中常用的对待俘虏的审问手段伺候了一阵以后,什么都招供了。 陈青兕拍了拍脸颊,问道:“审问出什么了?” 黄河寿沉声道:“错了,同罗部的叶护并不是真正的黑手,真正策划这一切的是药罗葛部的比粟毒。” “不对吧!”陈青兕对于漠北的消息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大多都是到了灵州以后,从各地的商人嘴里知道的。 商人或许不知道什么绝密的消息,但他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对于所知道的消息,准确性是很高的。 李世民雄才大略,自然不会将所有牵头草安排在一起,让他们能够互相勾结。 他除了将亲唐的铁勒部安排到漠南之外,还在漠北扶持亲唐小势力,扶持对方来看护钳制和稀泥的部落。 这个部落就是药罗葛部。 药罗葛的叶护叫药罗葛婆闰,大唐的左骁卫大将军、大俟利发,瀚海都督,他对大唐极为忠诚,对于李治这位新任天可汗也很尊重。 李治两次出征西域,征调草原诸部,药罗葛婆闰都最先响应,且多有功绩。 药罗葛部有反心,这是陈青兕想不到的。 黄河寿接下来的话解释了缘由:“比粟毒是婆闰的侄儿,他不满朝廷调遣他们连连征伐,不满婆闰身为叶护,却听我大唐调遣,更不满自己的侄儿才能远不如自己,却为下任叶护,早有反心。” 陈青兕豁然起身,愕然道:“如此一来,瀚海都督危矣!” 第217章 就一个字干 第217章就一个字干 瀚海都督府。 药罗葛部的叶护药罗葛婆闰身子蜷缩在满是炭火的大帐里。 尽管是环境漠北,但五月中旬的气候已经转暖,草原上的冰雪消融,干草生新芽,呈现欣欣向荣的景象。 可婆闰这位由唐王朝扶持起来的漠北雄主依旧受不住身子里那股说不出来刺骨的凉意。 “父汗!” 一位年轻的男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走进了大帐,说道:“快,父汗快将这碗热汤喝下。这是孩儿特地从中原医师那里讨要来的驱寒汤,对您的病情大有好处。” 婆闰看着自己孝顺的儿子比粟,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说道:“父汗无恙,就是年轻的时候冻着了腿,落下了病根。只要过了这个冬,父汗就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冬天已经过去了。 比粟愣了愣,也不说话,眼眸中透着丝丝不安:自己的父汗自从去年抱病出征,归来以后,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 婆闰如此拼命,比粟当然知道是因为自己。 他有一个堂兄弟叫比粟毒,两人的名字就差一个字,但能力却相差天地。 比粟毒骁勇无匹,乃漠北第一勇士,在崇拜强者的草原上风头一时无两,号称药罗葛部的雄鹰,而他比粟却只是一个寻常的草原人,除了是叶护之子,没有特别的地方。 药罗葛部的人都希望能够由比粟毒来继承汗位,自己的父亲却想让他来当药罗葛部未来的叶护。 得不到族人的支持,得到中原朝廷的支持,也是一样的。 比粟服侍着婆闰喝下了药汤。 一碗热乎乎的药汤入腹,婆闰原本惨白的脸色略显红润,他拉着自己的儿子坐到近前,说道:“父汗这身体快不行了,父汗打算表你为瀚海都护,统率漠北诸部。” 比粟正待说话。 一人却闯了进来。 “大汗这是要将给中原人当狗的路,走到底了?” 婆闰闻言大怒,还待要说。 比粟毒却手起刀落,一刀将自己的堂兄弟砍倒,随即又是一刀砍杀了目眦尽裂的婆闰。 历史上比粟毒在婆闰病故之后,方才主领药罗葛部与同罗、仆固入侵大唐。 现在却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比粟毒手中提着婆闰的脑袋,走出大帐,高举着手中的脑袋,高喊道:“婆闰软弱无能,就知道对中原人摇尾乞怜,出卖我们族部的利益来换取他们所谓的恩宠,实为我铁勒一族的罪人。今日以他首级,昭示草原各部。我们铁勒人才是这片草原的主人,我们有在草原上自由放牧的权力。我们不是中原人驯养的羔羊,给我们圈一块地,就要我们感恩戴德,摇尾乞怜,让我们的勇士为他们流血卖命” “身上还有血性的草原苍狼的子孙们,你们是愿意继续给中原人当狗,还是找回原本的自己,向中原人讨回我们的尊严。” 比粟毒的话极具感染性,原本周边的人还因婆闰的死而混乱,但听这番话便如打了鸡血一样。 其实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漠北现在的情况与唐廷这些年的内忧外患离不开的。 李治登基不久,年轻的新皇本非自幼培养的储君,当任太子也不过五年。远没有贞观天子的威望,内有权臣把持朝政,外有不服年轻天子,觉得自己能行的势力。 divcassntentadv>李治却有英主之风,手段强硬,对内铲除关陇勋贵,对外通过一场又一场的战役,打下了大唐最大的疆域,将国土扩展至唐朝的巅峰。 但一场又一场的大战,朝廷除了一次次的征调大唐府兵,也在不断的号令周边部落协同作战。 天可汗的无上权力,反复使用,不免透支。 李治朝的府兵战斗力亦不比李世民朝的开国悍卒,在苏定方、薛仁贵、裴行俭、刘仁轨、王方翼、程务挺这些大将崛起之前,将帅的能力也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很多战役唐军是取得了大胜,却比不上侯君集的摧枯拉朽,李靖的轻松惬意。 草原各部为此损失了不少的战士,内部早已抱怨声不断。 也正是因为如此,比粟毒、阿尔维这类人才会动了歪心思,也能做到一呼百应。 长安甘露殿。 李治看着由许敬宗、来济送来的急报,脑子有些懵。 这什么情况? 安排陈青兕去灵州,原因很简单,他既没有军方背景,与宇文节、冯阳也没有瓜葛,文武之间不会包庇任何一边。至于目的也很明确:就两个,查清楚是否存在文武勾结的事情,然后给契苾何力这位对大唐忠心耿耿的蕃将一个交代。 李治为人功利,不在乎什么手段,坑蒙拐骗都无所谓,只要完成,目的达到,便可。 多简单的事情,在李治看来,以陈青兕的能力,来去算上路程也用不着两个月。 哪曾想到他随手就揪出这么一个大动静出来。 现在已经不是文武勾结,给契苾何力交代这小事了。 西域在收尾阶段,东边高句丽、新罗、百济也不安稳,西方吐蕃蠢蠢欲动,现在漠北也不平静。 自己竟在不知不觉有种四面楚歌的感觉。 一瞬间李治觉得手中的信有些重。 如果没有陈青兕,自己也许会让新罗谦卑的态度迷了双眼,认为他们是听话的绵羊。 如果不是陈青兕,自己也许不会注意到吐蕃的狼子野心,由他们夺取青海湖,从而威胁西方商道。 现在又是陈青兕提前发现了漠北的异样,自己根本不会想到对自己恭谦的药罗葛部心存反意。真要让他们继续发展下去,那还了得? 三股不安分的力量如果聚在一起爆发,结果如何,不敢想象。 “岂有此理!”李治将手中的急报重重地放在了御案上,眼神决然道:“传朕旨意,药罗葛部、同罗部,妄自言兵,当诛。四方藩属引以为鉴,与之往来者同罪,昭示四方。” 许敬宗自然没有异议。 来济本人是保守派,他更加倾向于发展,而非战争。 但有人在背着朝廷妄自言兵,纵然是保守派,亦忍不了。 总之就是一个字! “干!” 第218章 随军都监代大总管事 第218章随军都监,代大总管事 “李司空求见!” 今日三省议事厅是许敬宗、来济当值,收到陈青兕的上书,觉得事态严重,向李治汇报之余,也派人去请了李绩。 李绩上了年纪,平素并不参加庙堂之事,唯有涉及重大军事,他这位军方第一人才会受邀出现。 看着手上陈青兕简明扼要的报道,李绩也想起了新罗、吐蕃之事,脊背上有些后怕。 如果这几件事情一起发生,即便强壮如大唐,也会顾此失彼吧? 其实真让他猜中了,未来九姓铁勒反叛,固然因为薛仁贵的超神表现,以自己冠绝天下的箭术三箭定天山大破铁勒九姓部众十余万,但主帅郑仁泰过于托大,挑选了一万四千名最精锐的骑兵昼夜北进,越过沙漠,结果毛都没寻到,粮食消耗殆尽,人马相食,所剩兵马二十之一。 此战固然大胜,唐军却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随即又陷入了海东半岛的泥潭,吐蕃也因此坐大,成为能与唐朝抗衡的存在。 以大唐之盛,新生力量的吐蕃想要单独对抗是很难的,只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西西突厥,北铁勒,西高句丽、百济、新罗,南吐蕃,轮番消耗,因故呈现力有未逮的局面。 “陛下,臣以为当前之事,不是如何想着出兵,而是如何应对消息败露之后的孤注一掷。” 李绩说道:“老臣很认可陈先生的判断,现在他们还没有做好与我们为敌的准备,提前败露,必然会有所行动,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向极北,或西北方向逃窜,以远离我朝掌控范围。” 因为海东一直存在隐患,大唐在东北的营州方向布置了不少兵马,还安排了宿将程名振坐镇。 周边如契丹、室韦等部也与铁勒不对付,故而漠北的铁勒诸部是不可能向东北转移的,唯有极北与西迁这两条路可走。 极北天寒地冻,人迹罕至。西迁也要穿越大漠,不管怎么选择都需大量的物资支持。 迁徙之前掠夺一波,是最稳妥的办法。 尤其是游牧民族拥有即战的特点,只要一声号令,族中男女可立即为兵。 而农耕民族则需要备粮聚兵,铠甲分配,调拨等一系列手续。 尽管唐朝在这方面轻车熟路,应对速度并不慢,与游牧民族还是有一点差距的。 李治问道:“司空也觉得贼子会出兵灵州。” 李绩道:“要不不出兵,但凡出兵,必打灵州。原因有二,我军西征,抽调部分灵州之兵,现今灵州守军不过万。漠南诸部,思结部在当年追击阿史那贺鲁的时候,经历了一场苦战,损失惨重,至今未能恢复元气。但因他们当时出力颇多,陛下给予了他们丰厚的赏赐,族内富裕,正是可趁之时。故臣以为对其支援,间不容缓。” 四人在安排调度上作了大致的商讨。 很快就定下了方略,由黄河寿先行抵御,遣一支轻骑支援,弥补力量空缺。 朝廷分兵两路,郑仁泰为铁勒道行军大总管,燕然都护刘审礼,灵夏都督黄河寿为副大总管,由灵州北上。由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忠,为仙崿道行军大总管,薛仁贵为副大总管领兵从云中出发,直插漠北后路。 真正的大事就是少数几人决定的,能够拿出来一起讨论的都不是大事。 李治、李绩、许敬宗、来济四人能够决定大唐一切事务。 许敬宗、来济下去主持出征事务。 李绩却有意留了下来。 李治见他有话说,待许敬宗、来济下去以后,方才问道:“爱卿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divcassntentadv>李绩道:“臣以为得特别下一道旨意,让陈先生能够指挥黄河寿,暂时负责灵州事务。” 李治讶然道:“这是为何?陈先生固然有大略,可他出身贫寒,从未接触过军略,焉能指挥军队?黄都督跟随其父多有战功,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大将,朕相信他有能力抵御贼人。” 李绩道:“陛下,臣相信黄都督的能力,却不信他能够冷静的对待此番战事。” 李治是何等机敏,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道:“爱卿说的是徐凯之事?” 李绩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默认了。 陈青兕的紧急奏疏中并没有说起黄河寿在此番事件中处于什么角色,但徐凯利用职权之便,将粮食、镔铁、兵器售卖漠北这等大事,黄河寿如果真就毫无所觉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是最终的受益者,故作不知罢了。 李治知道陈青兕为何不提黄河寿,也赞同他的选择:在这个危机时刻,灵州不能换帅,军心也不能动荡。 但黄河寿自己未必能过得了这坎,他急于求成,想要将功折罪,这种心态很容易为敌人所趁。 挨揍了千年,现在的草原人也是知道兵法的。 “爱卿提醒的极是,朕险些忽视了这点。这便下旨,命陈先生为随军都监,暂代大总管事。” 李绩咧嘴一笑,躬身作揖道:“陛下英明。” 李治哑然失笑:“这下司空满意了?” 自从陈青兕展露战略远见以后,李绩不止一次想让他转文职为武职,现在也对了他的意思。 李绩笑得更欢,满脸皱纹都堆积在了一起,不住点头:“满意满意,陈先生领着十余人深入思结部讨要贼人,迫使思结部妥协,这番魄力确实少见。他有超凡的战略眼光,只要多接触兵事,陛下将拥有一位允文允武好人物,与国大利。” 李治也不答话,让李绩下去了。 揉了揉微微作痛的脑仁,李治想了想来到了后宫。 还未入殿,便听武皇后在教皇太子李弘念书。 李治入得殿中,武皇后方才发现,赶忙领着李弘上来行礼。 李治笑着抚摸着李弘的脑袋,对于这个仁孝长子颇为喜欢,说道:“皇后要懂得劳逸结合,皇太子且年幼,功课不必抓得太紧。” 李弘身为皇太子自然有自己的先生,武皇后这算是课外辅导。 武皇后道:“臣妾遵命。”她应答的乖巧,心下却不以为然,武家的一切都在李弘身上,对他的培养焉能有半点松懈。 李治道:“听说陈先生的夫人萧氏有了身孕,皇后替朕多多慰问,多赏赐一些安胎之物,临产时,记得提前安排宫里的产婆帮着接生。” 武皇后自是一口应诺,没有半点的推迟。 至于原因,李治不说,武皇后也不敢问,现在的她,是没有资格过问政务的。 第219章 矛盾 第219章矛盾 嘚哒,嘚哒,嘚哒!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思结英才带着几分惊慌的来到了灵州都督府。 “大都督,陈先生!” 看着黄河寿、陈青兕两人,思结英才神色有些慌张皇恐,说道:“不好了,药罗葛部的比粟毒杀了瀚海都督婆闰,领着同罗、回统、骨仑屋骨思四部向灵州方向奔袭而来。” 思结敌律还以为只有同罗一部,对此还有些嗤之以鼻。 但得知来的居然是漠北实力强悍的五部联军,当即就怂了,让自己的儿子赶来救援。 思结英才气喘如牛,他一人三马乱换的奔行而来,根本不敢歇息,耽搁片刻。 “太好了!” 黄河寿居然情不自禁的喊出了声,眼中充满了兴奋。 他不怕敌人少,就怕敌人不够自己打,无法做到将功折罪。 陈青兕眉头微蹙,这些天灵州都在备战,他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黄河寿想要戴罪立功的心思太明显,他嘴上说一切以自己马首是瞻,但其实压根就没有分权的意思。他的想法是分功,让自己莫要在给李治上疏陈事的时候,不要写他的坏话,让他有这个机会将功补过。 陈青兕知道这不是好的预兆,他对于战场上的门门道道不是很懂,然而一些军事常识却能在日常生活中有过接触。 毕竟孙子兵法可不只是一本教人打仗的书,能够衍生到方方面面。 黄河寿这种心态不管在任何时候,干任何事情都是大忌。 现在就看能不能劝动,若是能劝动更好,劝不动那只能寄杀手锏了。 黜陟使有直达天听的权力,天下驿站都得配合。能够寄出最快的加急信,直接跳过宰相团,送到李治手上。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 陈青兕问道:“可知道对方有多少兵马?” 思结英才说道:“铺天盖地的,不知道有多少兵马,但以五部的力量估算,至少也得有五万劲卒。” “五万!” 陈青兕心头一颤,灵夏本有两万左右的边军,但苏定方西征,抽调了一万,再扣除空饷兵额,只余六千之数。 六千对五万,近乎一比十。 这仗不好打。 陈青兕脸上笑意不减,对着黄河寿带着几分自得的说道:“黄都督如何?在下就知道,叛贼既将主意打到思结部身上,漠北方面就算未能全部达成一致,亦拉拢了不少部族。” 黄河寿并没有领会到陈青兕的深意,但他现在需要陈青兕在李治面前给他说好话,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愿意屈尊捧陈青兕,说以他马首是瞻。 一个身经百战的宿将,怎么可能将指挥权交给一个从未临战的读书人? 只是为了分功讨好罢了。 黄河寿还以为陈青兕有着大多读书人爱自夸的臭毛病,觉得他在装逼,于是配合说道:“陈先生神机妙算,可比张子房,诸葛丞相也!” 爱吹牛装逼,那就捧一捧。 陈青兕脸上有些微红,这牛不怕给吹破了。 divcassntentadv>好在思结英才并不知道张良、诸葛亮在华夏儿郎心中的地位,他精通华夏文化,也知道这两人是绝顶的人物,对于他们的事迹也能说上一二,却不了解两人背后代表的意义所在。 不过原本不安的心,得到了宽慰。 “原来这一切都在先生的预料之中。” 思结英才仰慕中原文化,对于站在“文化”顶峰的陈青兕,少不了生出崇拜之心。 “回去告诉令尊,过几日我会去思结部一趟,与他商议对敌之事。” 黄河寿听陈青兕自作主张,脸上有些不悦,念及不碍事,也没有多说,只是插了一句嘴道:“素闻思结部勇士骁勇非常,此番能够与贵部勇士并肩作战乃某之幸事。宵小鼠辈,竟敢撩虎须。” 思结英才笑着作揖离去了。 陈青兕待思结英才离开后才道:“黄都督,朝廷对待敌人的手段四夷皆知,漠北贼寇必是孤注一掷而来。他们人数众多,风头正盛,可谓锐气十足。我军兵少,不妨暂避锋芒,待时机成熟,寻机出战。” 黄河寿却是哈哈大笑:“先生从未经历战阵,并不知道战场上的门道。看起来贼人五万,来势汹汹,但在某看来,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先生可知战场上最关键的是什么?” 陈青兕并不答话。 黄河寿的态度强硬,显然与他的说词相反,跟他做无谓的争斗没有意义。 黄河寿自问自答道:“是铠甲,故而在我朝不禁刀剑枪棒,对于铠甲却是三令五申,不得藏私。徐凯敢对外私售万斤镔铁,千百刀枪,却不敢私售一副甲具。草原人身着的皮甲如纸糊一样,我们的甲具却能抵挡大多攻击。故而我军面前,甭管他们的数量几何,两倍五倍十倍,都如草芥一样。” 黄河寿说道:“先生可知永徽六年,鹰娑川之战?西突厥两万人,右屯卫将军苏定方手上不过五百人,直接破阵,掩杀二十里。现今我有兵六千,还有思结部助阵,对区区五万杂碎,还用得着暂避锋芒?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丢了我军威风。” 黄河寿语气中充满了自豪自傲。 陈青兕甚至有些无言以对。 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的唐军面对任何敌人,不管对方数量多寡,都能生出蔑视的态度,将他们如蝼蚁一样碾碎。 就因为这种刻在骨子里的强硬态度,唐军在这个时期打了很多匪夷所思的神仙战。 似乎在唐军的字典里就没有怕字,而且带头冲锋的永远是穿着明光铠,向四方敌人老子在这里有本事来干的大将级别人物。 黄河寿显然也是如此。 陈青兕不确定黄河寿能不能硬刚掩杀而来的六万贼兵,但他却不愿意赌这个概率。 失败的代价,黄河寿承受的起。 陈青兕承受不起。 黄河寿这样的人物,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打赢了,名垂青史,黄河寿不逊乃父,牛逼。打输了,碗口大的伤疤一个,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至于输了以后,会是什么结果,灵州百姓会不会被劫掠屠戮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陈青兕却不能让灵州的百姓陷入这种博弈之中。 “敌情未明,在下不同意草率出击!” 陈青兕毫不退让。 第220章 请多指教 第220章请多指教 仗要打可以,但绝不能草率行事。 苏定方能打的仗,黄河寿未必就能打。 在说战机这东西不是谁都能掌控的。 寻机进攻与莽上不是同一个意思。 黄河寿没办到陈青兕如此不给自己面子,铁青着脸道:“黜陟使并没有指挥军队的权力,现在是非常时刻。陈先生即便停了在下的职,在下也可以不去遵守。” 到了这一步,黄河寿是破罐子破摔了。 只要打赢这场战役,在军功至上的唐王朝,一些小过都不值一提。失败了,那就这样吧。 黄河寿压根就没有想身后之事,在他的人生格言里:大唐有失败战死的黄河寿,没有失败苟延残喘的黄河寿。 这都死在战场上了,哪管其他。 陈青兕不插手军事,将胜利的功劳分他一半罢了,插手军事,那就对不起了。 两人注定闹得不欢而散。 陈青兕返回住处,狄仁杰迎了上来,说道:“先生,学生在城中逛了一圈,黄都督似乎打算主动出击。” 陈青兕颔首道:“你觉得如何?” 狄仁杰道:“学生觉得不妥,这过于冒险,学生不懂兵事,却也知道万事以民为先,黄都督此举完全无视灵州百姓,将这一城百姓的安危置于险地” “你我同一个意思!”陈青兕道:“打仗求胜无可厚非,可为了求胜,枉顾生灵,这就本末倒置了。来,你我合计合计,如何才能从黄都督手上将这军权夺来,或让他能够持重一些。” 狄仁杰听陈青兕说的如此直白,不免摇头失笑,为了灵州百姓,却也不得不如此。 正当想着怎么合理夺权的时候,突听外边传来呼喊:“陈先生,圣旨到,都督喊您去接圣旨!” 陈青兕与狄仁杰互望一眼,让他先行琢磨,自己大步去了。 圣旨的内容正是对于两人的任命,黄河寿首先听到对自己的任命,铁勒道行军副大总管,登时喜笑颜开。 这个任命明显是包含进攻的,也足以表明,自己开始对陈青兕的服软起效果了。 看在这份成果上,还是分他点功绩,只要他不在自己头上指手画脚便好。 可随即对于陈青兕的任命,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随军都监,暂代大总管事。 随军都监一个无足轻重的文职,并不怎么打紧。 可暂代大总管事这就吓人了,郑仁泰这位铁勒道行军大总管未抵达之前,这里的一切都是陈青兕说的算。 这是李世民定下的规矩,天大地大,行军大总管最大。本就是将帅出身的李世民,对于出征在外的将帅有着很高的共情,深知战场多变,若无一定的自主权,遇到非常时刻,容易贻误战机,甚至于失败。 故而行军大总管的权力在战时拥有一切调配权力,地方官府必须配合。就算有问题,那也得战后讨论。 陈青兕也意识到京畿的那几位可不是猪队友,明白他们也洞察了黄河寿的情况,特地让自己在郑仁泰到来之前,压制这位都督。 “臣领旨!” divcassntentadv>“臣领旨!” 陈青兕、黄河寿同时谢恩。 在接受周边道喜的同时,陈青兕看着面容有些尴尬的黄河寿笑着,说道:“黄都督,在郑大总管到来之前,还请多多指教。” 夜晚,漠北草原。 药罗葛部、同罗、回统、骨仑屋骨几大部落的叶护聚集在了一起。 气氛有些压抑。 被安排在漠北的铁勒部,除了药罗葛部余则都带着几分难驯的野性。 他们愿意臣服大唐,也愿意给大唐进贡,却不愿意为大唐而战。对于朝廷的调令,大多都是象征性的出兵,对敌时也敷衍了事,可到了分战利品的时候,又想多拿。 这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朝廷对于战利品有明确的分功,亲唐一方功劳大的一方,自然分得多。他们这种带着野性的,理所当然得到的少。 很多时候,他们分得的战利品都不够自身调拨的费用,但是他们又不敢不出兵。 于是乎日积月累,积怨日生。 尤其是李治新朝,新帝缺乏李世民的威望,又通过大量的战事巩固地位,他们也损失了不少族中勇士,反心也由此而生。 但有想法跟真的实施是两个概念。 他们一众叶护大多有反心无反胆,现在他们却被逼着一起造反,气氛自是凝重。 药罗葛部的比粟毒与同罗部的阿尔维是此次造反的核心。 比粟毒先一步打破僵局说道:“中原人就没有安好心,他们想要扶持契苾部统御我们。契苾部是我们铁勒的耻辱,已经被驯化成了中原人忠实的狗,让一条狗来领导我们,伱们真能甘心?” 契苾部因契苾何力的存在,每次征战,获得的战利品都是最多的,早就引起了众怒。 阿尔维说道:“中原人的新皇帝最是暴戾,谁忤逆他,必受灭顶之灾。他既知我们的反意,定然容不得我们。与其等着他们来讨伐,不如早早远遁,一起迁徙至中原人无法涉足的地方。漠北原来的主人匈奴,就曾迁徙到了西方,还创造了他们先祖冒顿一样的功绩。” 两人一个于公一个于私,从两方面出发,维系着士气。 “漠北这鸟地方,我早不愿意呆了。以前还能靠着实力打仗维持族部的强大,现在我们连吞并弱小的权力都给中原人剥夺了,就分得那么一点草场,每年都要死一批人,还得不到补充。这样下去,只要来一场大的雪灾,我回统部就得消失。只要不跟中原人的大部队打,怎么样都无所谓。” 回统部叶护敖实说出了大众的心里话。 草原人不掠夺,等待的唯有灭亡。 然在大唐的规矩里:四方诸夷,擅自动兵者斩。 见气氛已到,阿尔维笑道:“诸位放心,中原人的厉害,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想着与中原人硬拼。灵州的都督黄河寿是一个犯了事的莽夫,他需要功绩保住他的位子。只要我们给了诱饵,他肯定上当。现在灵夏二州只有五千兵马,他一定会调集全部兵力与我们一战。到时候灵州、夏州必然空虚。我们不跟他正面交战,派人直接去掠夺灵州、夏州。灵州、夏州可比思结部富饶的多” 第221章 剧本不对 第221章剧本不对! 阿尔维的话,让周边的叶护听得吓了一跳。 他们一直以为此番南下目标是思结部。 怎么变成了灵州、夏州? 攻打思结部与攻打灵州、夏州可不是一个概念。 敖实说道:“这” 他张了张口,声音都有些颤抖,甚至于声音都卡在了喉咙处,说不出来。 唐王朝在过去三十年两次对漠北用兵,一次是灭突厥,一次是灭薛延陀,前者控弦百万,后者也坐拥三十万的草原霸主,结果都被大唐犁庭扫穴一样解决了。 这两战给予了草原民族前所未有的心理负担,一战灭突厥,一战灭薛延陀,完全打断了北方游牧民族的脊梁。 如果不是因为唐王朝对于漠北控制的太严,严重影响到他们族部的发展,他们也不敢存有反心。 现在被逼造反,他们想的也不是跟唐朝硬刚,而是迁徙躲避。 此番进攻,只是为了掠夺物资,为了更好的逃跑而已。 直接攻打唐朝的城池,敖实想都不敢想。 “我们又无攻城器械,如何攻城?” 说话的是赖夷画,他是骨仑屋骨的叶护。 原本骨仑屋骨部是漠北草原的强部,属薛延陀汗国,但因被大唐胖揍了一顿,实力大减,桀骜不驯的他们没有选择归顺投降,而是躲了起来,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直到永徽元年,右骁卫郎将高侃讨伐车鼻部,顺手将骨仑屋骨收拾了一顿,选择了归降。但因归降的时间太晚,莫说是丰美的漠南草场,连贫瘠的漠北草场都没有好地方。 结果一个颇为强盛的部落,分配到一处勉强自足的苦寒之地。 每过一个冬,部落就要死上一批人,赖夷画深知继续这样下去,骨仑屋骨将会成为人人可欺的小部落。 花无百日红,如果未来有一天,唐王朝没落了,威慑力不足。草原再次弱肉强食,已经衰落的骨仑屋骨将会第一个消失。 也是因此,他反唐的态度仅次于比粟毒、阿尔维,可让他去打灵州,他心里也发怵。 阿尔维眯起了眼睛,说道:“这你们就不懂了,打灵州,未必就真攻,中原人的兵法里有一句话,叫攻敌必救。如果我们直接进攻思结部,面对的是思结部的拼死抵抗,还有黄河寿的五千唐军。我们人数确实处于优势,可你们谁敢保证自己真就能胜?” 这话问出,场面登时有些尴尬。 唐朝武德过盛,他们将帅的能力,兵卒的素质,还有装备训练对于游牧民族呈现碾压之势。 人数差距面对唐军,真就打不出很好的效果。 他们这些部落没少跟唐军一起作战,对于唐军的可怕战斗力是有心理阴影的。 尤其是这两年苏定方崛起,那打的都是什么神仙战? 五百破阵两万? 步骑两万横扫十三万? “所以,跟他们打得用谋”阿尔维作为众人的智囊,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说道:“我与黄河寿有过往来,对他的脾性很是了解。此人胆略过人,骁勇善战,论武力我们这些人中也就比粟毒这位草原第一勇士能与之一战。思结部确实不强,但面对灭族之危,男女老少一并上阵,还是很有威胁的。他们合力,真打起来,我们就算赢了,也是惨胜。拖着一群伤兵横穿大漠去西方,未必走的出去。” 一番话说的周边人心里拔凉拔凉的。 阿尔维继续道:“攻打灵州就不一样了。我们将黄河寿诱出来,却不与他正面交战,而是派遣一支万人队伍去空虚的灵州。如果能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最好,直接拿下灵州城,将城里的财富粮食足够我们所有人西迁。就算他们有防备,我们没有攻城的玩意,拿不下灵州城,也能将周边村落扫一扫,收获也不会少,灵州可是盛产粮食的地方。” “当然!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劫掠,而是要将黄河寿调回灵州。” “你们想一下,有我们五万大军在,黄河寿能够从思结部带多少人?” “他带的多,我们直接攻打思结部。带的少,我们就跟着黄河寿,与袭击灵州的队伍前后夹击他们。只要将他们消灭了,思结部将不战自溃,有灵州周边村县的物资,还有思结部的牛羊,足够我等迁徙西方。” divcassntentadv>赖夷画问道:“如何做到军队深入灵州而不被发现?” 阿尔维回答的很利索,说道:“这些年在唐廷校尉徐凯的掩护下,我的人往来两地,发现了两条可以迂回进灵州的路。一条作走私之用,一条可为今日抵定胜局。” 阿尔维思绪周密将情况说的活灵活现。 漠北与中原接触不深,对于中原文化大多是一知半解。 他们所处地区环境恶劣,也没多少时间静下心来学习,打仗全靠经验。 在以往他们内部不断攻伐吞噬,族人各个经验丰富,现在大唐不许他们内部用兵,兵卒的战斗经验多是跟随唐军磨炼出来的。 唐军将帅可没功夫传授他们行军作战的技巧,大多都是提线式操作,让干什么干什么。 兵卒的个人能力因为维持游牧,并未减弱多少,可族中的将帅水平明显处于倒退阶段。 听阿尔维说的有理有据,严肃紧张的气氛得到了缓解,眼中有着逃脱大唐这个恶魔的期盼。 比粟毒这时突然开口道:“伱我几部各出两千人,所获物资均分如何?” 草原上实力为尊。 药罗葛部、同罗部稳居第一第二,愿意均分,自是再好不过了。 “理当如此!” “没问题!” 众人欣然同意。 比粟毒、阿尔维相互对望一眼,攻打灵州还有关键一点,他们没有明说,此番被迫西迁,是不得已之举,沿途必然困难重重。若不彻底与大唐撕破脸面,万一有人支持不住,途中反悔,那可不妙。 攻打灵州,除了劫掠,另一个目的是趁乱屠杀,断了所有人的归路。 东西均分,杀戮自然是一样的。 当即一万骑兵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了大部队,余下五万队伍天明时分出发,一路南下进入漠南地界。 肥美的漠南草原让诸部叶护对思结部更加忌恨。 他们厌恶思结部当狗却有如此草场,更恨自己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 “报!” 一骑远远而来。 草原第一勇士比粟毒与第一智者阿尔维不约而同地上前几步。 比粟毒道:“快说,什么情况!” 来骑一脸茫然道:“没有情况!” 阿尔维急道:“都快到思结部了,怎么会没有情况?” 来骑道:“思结部迁徙到了别处,旧址空无一人。” 阿尔维懵了 剧本不对!! 第222章 “怂包” 第222章“怂包” 来骑怀有游牧民族的思维,觉得思结部是换地方了。 逐水草而居的他们,不会在一个地方久住,以免将草场啃秃了。 思结部不在旧址,便是举部迁徙。 阿尔维却是知道,思结部长期与灵州百姓接触,深受影响,族中有很大一部分人说的是汉语,习的是汉文化,有一部分人甚至住上了汉人的土墙房,学起了汉人种地。 思结部已经有三年未迁徙,有黄河水的滋润,水草丰茂,他们不需要远距离放牧,将牛羊赶的远一些,便能维持境内供给。 思结部不在原址,只有一个可能:逃了!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思结部跑了,也就意味着唐军不会出战。 一切算计,告吹了一半。 比粟毒急切的说道:“可知思结部退去哪了?” 他们两人私下做过战事的推演,对于尽管不相信以黄河寿的脾性会龟缩不出,却也真担心有这么一个万一。 没有唐军的支持,思结部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思结部拖家带口,逃跑的速度肯定比不上他们,将之覆灭,夺了他们牛羊西逃,依旧可以维持原定计划不变。 只是少了屠村这一环节,在迁徙的路途中,少不得会生一些事端。 来骑道:“看着迁徙的方向似乎向南方撤了。” 南方? 那不是灵州方向? 比粟毒、阿尔维心中浮现了不祥的预感,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追!” 两人领着兵马一路南下,路过思结部的时候,明显能够看出队伍南下的痕迹。 草原人善于追猎,寻迹问踪很有一手。 大部队移动的痕迹,根本瞒不过他们。 思结部南下的痕迹竟然一直延伸到灵州境内,思结部竟然退到了灵州! 赖夷画、敖实见形势不对,一并找了上来。 敖实一脸惶恐说道:“他们怎么撤入灵州了?不会躲到灵州城吧”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真要躲进了灵州城,那他们可就完蛋大吉了。 “不可能!” 阿尔维立刻道:“中原人不可能如此心大,思结部男女老幼加起来五六万人,灵州是北方重镇,谁敢轻易让如此多的铁勒人入城?最多将怀远县让给思结部,让他们以怀远镇为据点进行防御。只是” 他心中生出强烈的不安,唐军何曾怂过? 黄河寿又岂是惧战之人? 赖夷画想着自己在漠北的遭遇,说道:“到了这一步,不进去一遭,还能反悔不成?”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众人不再犹豫,继续南下。 抵达怀远县的时候,一纵铁勒叶护看傻眼了。 divcassntentadv>面面相觑。 怀远县外遍布木质的栅栏与拒马,不少思结部的战士对着这边探头探尾,观察着情况。 阿尔维面色铁青,思结部的人不可能懂得这些,一定是中原人帮忙修建的,如此说来,中原人真就怂的龟缩起来了? 便在这时,一人来到了近处。 阿尔维看着来人,忙问:“奚利,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奚利是他安插在思结部的细作,思结部的情况都是从他这里得到的。 奚利是一位标准的草原汉子,忿忿不平的说道:“叶护,现在灵州不是黄河寿说的算,是一个叫陈青兕的都监,一个文人。他特地来到了思结部,说了好多的话。他说我们孤注一掷,士气正盛,正面对战,即便胜了,也是惨胜,徒增伤亡。不如避开我们的锋芒,撤到怀远县,等待朝廷援兵抵达。说的头头是道,其实就是怂。据说黄河寿气炸了,说他打了一辈子的战,都没有这么怂过。还说陈青兕就是一个书生,就知道纸上谈兵,完全不知兵事。说什么面对区区几万杂碎,都要什么词来着,坚什么野,就是将百姓都迁入城内,什么都不留下,跟我们耗的意思。” 阿尔维知道他说的是坚壁清野,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陈青兕这个读书人或许不知战阵,但这纸上谈兵谈的也是有理有据。 兵少就不打,防守,等援兵来了,再战。 没毛病。 阿尔维怕的恰恰就是如此。 他们敢来灵州拔虎须,倚仗的就是游牧民族的集结速度,趁着灵州兵力薄弱的时候打一个时间差。 陈青兕用防守,坚壁清野来弥补时间差,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应对之策。 比粟毒也看穿了这点骂道:“狡猾的中原人” 阿尔维皱着眉头,说道:“再厉害的猛兽,对上千年的乌龟也无计可施。陈青兕的怯弱胆小,恰好克制了我们。现在我们只有进攻怀远县。怀远县是土墙,不堪一击,这些拒马最多拖延一点时间而已。诸位叶护以为如何?” 比粟毒道:“打,都到了这里,空手而归,怎么能族里的人交代?我却不信,就这点防御,抵挡得住我们。” 赖夷画、敖实互望一眼,反而乐得如此,他们不愿意与唐军交战,攻打思结部却不存在任何心理压力。 阿尔维插话道:“在此之前,得确定灵州城会不会乘机出兵。” 比粟毒问道:“怎么测试?” 阿尔维自信满满的说道:“我们且安排部分兵马顺着参天可汗道直下,做出直取长安的架势。” 灵州,都督府。 陈青兕坐在府衙上首理事。 身为代大总管事的陈青兕自掌握大权之后,便下令坚壁清野,以不变应万变。然后放着兵事不管,与狄仁杰一起处理城里的政务。 将周边的百姓安置城中,会引发很多问题。 但陈青兕、狄仁杰行政调度水平超凡,这般大动作,做到了杂而不乱,将城里一切事物,都安置得井井有条。 “都监!” 黄河寿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大厅。 “刚刚得到消息,贼人大部队向南去了。他们的目标可能是长安,想要效仿颉利之事。由着他们穿过灵州直抵京畿,那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黄河寿看着陈青兕,眼中就透着二字,怂包。 他却不信,都这样了,还能不出战? 陈青兕讶然大笑道:“有这等好事?来人,传我军令,严防死守,谁敢出战,军法从事。” 第223章 猛虎得饿一饿 第223章猛虎得饿一饿 黄河寿气得是怒目圆瞪,见陈青兕依旧将“怂”战术执行到底,说道:“陈都监真不怕贼人兵临城下,攻入京畿之地?” “怕什么?” 陈青兕笑道:“巴不得如此!突厥颉利当初是出其不意,他们大军突然南下,让朝廷措手不及。饶是如此,尉迟国公依旧在泾阳挑杀了突厥大将,取得了胜利。现在我军已经准备征讨叛贼,在聚兵北进。黄都督不会觉得对方都杀到京畿道了,长安还没有调度好吧?” “到时候铁勒骑兵在途中遇上朝廷大军嘿嘿,我不敢正面跟他们战斗,在他们背后戳他们菊后心,还是有这胆气的。” 他差点嘴瓢,说成戳菊花了。 黄河寿急得几欲呕血,他唯有立功才能稳住地位。陈青兕却油盐不进,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都监,算我求你了,大发慈悲,就让我出战吧。胜利了,算都监的,失败了,我自己一人承担,绝对不连累都监。” 陈青兕脸色放了下来,加重了语气道:“黄都督,斥候传来的消息,你那边应该也有一份。铁勒叛军的大部队只有五万人,还有一万刚刚不久才回归大部队。如果依照你的方法,伱以弱胜强,打赢了对方的五万兵马,迂回到灵州的这一万会是什么情形?” “灵州境内数以万计的百姓,如何抵抗贼寇的屠刀?” “为将者,以庇佑百姓为先,何时出战,我自有定论,无复多言。” 黄河寿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正如陈青兕说的一样,如果一开始依照他的打法来执行,且不说能不能取胜,就算取胜灵州境内也将是一片狼藉。 事实摆在眼前,黄河寿也不得不承认,陈青兕的顾虑是对的。自己确实小觑了那些铁勒蛮夷,想不到他们竟会用计。 但他绝不承认自己会输 现在铁勒大军已经集结,周边百姓也皆已入城。 黄河寿便觉得真正的时机到了,此刻出战,没有后顾之忧。 结果还是给怼了回来 在军队中上级的命令是一切,黄河寿即便再如何不忿也没有想过自作主张,只能气呼呼的离去。 他走得急,险些跟狄仁杰撞上了。 狄仁杰恭敬地叫了一声:“黄都督!” 黄河寿心中有气,不愿理会,径直而走。 狄仁杰只是晒然一笑,并不与之计较。 见狄仁杰进来,陈青兕指着一旁的席子说道:“我们坐下谈。” 狄仁杰作揖之后,依言入席,随即向陈青兕汇报灵州城的情况。 “粮食的统筹已经到位,膳堂工人也安排妥当。迁入城内的百姓,从今日起,能够固定的时间填饱肚子。住宿方面还有一些不足,城中的寺庙道观皆住满了人。学生正在跟城中的豪绅商谈,希望他们能支援一些屋子,最好是库房之类的,能够多住些人。” 陈青兕听了不住点头道:“先礼后兵,能够说通更好,如果不愿配合。让伯献他们闹一闹,叫他们知道,我们是可以不跟他们讲道理的,只是我们读书人素质高,喜欢讲道理,不要逼得我们不讲道理。” divcassntentadv>“明白!”狄仁杰这一趟跟着陈青兕出来,有一种自己要学坏的感觉。 陈青兕心中的石头落地,大伸着懒腰,说道:“百姓所图,不过温饱。解决了吃住,就不用担心他们闹事,城中无兵,百姓真闹起来,控制不住可就麻烦了。好在怀英干练,若非有你,还真不敢用此法。” 狄仁杰却作揖道:“是先生指挥有方,学生不敢邀功。” 他顿了顿,说道:“学生刚刚遇上了黄都督,他还是为请战而来?” 陈青兕眯起了眼睛,笑道:“当然” 他若有所指的说道:“黄都督这头猛虎饿他一饿,才有效果。” 长安城郊,折冲府军营。 郑仁泰大马金刀的坐着,一脸沧桑肃穆,眼眸中却透着一丝激动。 郑仁泰可谓是资历最老的一批大将,他十六岁的时候在晋阳从军,正好遇上李渊晋阳起兵,成为了第一批跟着李唐打江山的元勋,参与了消灭刘武周、宋金刚、王世充、窦建德的一系列战役,玄武门之变中他也孤注一掷的跟着李世民,贞观时期,防备过突厥,参与攻打高句丽的战役,大功劳没有,小功劳不断,日积月累,四十余年,从一小卒升为右武卫大将军,颇为励志。 一直以来,郑仁泰都是作为副手出战,此次是他第一次独当一面,难免紧张激动。 “仲翔!你立刻领一支骑兵北上,赶往灵州支援。记住了,你直接听某的帅令,莫要理会陈都监的任何命令。” 在他面前是一位英武的将军,叫王方翼。 郑仁泰除了自身的资历老,还有一层身份就是荥阳郑氏的后裔,不过隶属于旁支,早年并不得重视,直到功成名就,方才为郑家接纳。 身为五姓后裔,郑仁泰对于诸事压五姓一头的陈青兕天生不喜,更兼他是文人,竟代自己行大总管事,心中略感不满不服。 陈青兕什么资历,凭什么代替自己行事? 一个二十五都不到的毛头小子,从未接触过兵事,从未上过战场的雏儿,有什么资格担此重任? 郑仁泰此举也在为黄河寿叫屈。 郑仁泰自然跟黄君汉相识,与黄河寿也有一定的联系,早年他持节、都督灵盐二州军事,那时候的黄河寿是灵州刺史,正是他的部下。 黄河寿升为灵夏都督,也是郑仁泰举荐的。 李治放着黄河寿这样的百战猛将不用,反而重用一个战场雏儿,让他这位老将意见很大。 当然他不敢跟李治叫板,只能将苗头转向陈青兕。 他压根不信陈青兕这个雏儿能够指挥战斗,能够护住灵州百姓,甚至觉得由此人在前线为所欲为,大有可能败坏国事,将原本十拿九稳的局势,弄的一团糟。 他这边大军开拨,还需一段时间,便想着派先头部队为陈青兕擦屁股,免得在对方的胡乱指挥下令得局势败坏的一发不可收拾。 在查探此番出征将士名单的时候,看到了王方翼的名字。 同为五姓中人,理当照拂。 第224章 就差三日 第224章就差三日 王方翼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虽是五姓中人,却并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反而有些反感自己这个身份。 绝大多数的五姓中人以自己的出身为荣,看不起其他士族,何况是庶族百姓。 不过事事皆有例外,王方翼便属于其中的例外。 王方翼出身太原王氏,但为人仗义豪迈,丝毫没有半点世家公子的架势,上能礼敬士人,下能与草莽走卒为伍,虚怀信厚,颇有民望,也受到李世民、李治的看中,前者破格提拔他为千牛卫,后者升任安定县令,皆表现出众。 但因堂妹是王皇后,武皇后对之甚为厌恶。 武皇后此刻虽无权干政,总归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谁也不愿为了一个王方翼而平白得罪一国之母。 王方翼的仕途也受到了影响,直到今日被重视门楣的郑仁泰看中。 郑仁泰本就自持高门,就武皇后这种先皇小妾出身的皇后,他真看不上眼,自不会在乎她的感受。 见王方翼有些犹疑,郑仁泰也不没有藏着掖着,说道:“那陈青兕就是个文人,哪里懂得打仗。也不知哪个小人向陛下进谗言,让他代大总管事,这临阵对敌岂同儿戏?听他调遣,贼人能够打到京畿” “现在不知道灵州情况恶劣到何等地步,你先去探探虚实,确保我后续大军能够在第一时间了解前线的真实情况。” 王方翼听出郑仁泰字句间对陈青兕的轻视,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高声领命。 郑仁泰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去吧,此番贼寇入侵,机遇千载难逢。你我同为五姓,自当并力前进,叫世人知道。五姓子弟,不但能文,武勋上也不会逊色任何人。” 王方翼不知如何应对,只好作揖而去。 郑仁泰右手不自觉的一开一合,以此来缓解自己内心深处的紧张,这是他第一次独当一面,务必要跟苏定方一样,一鸣惊人。 怀远县! 喊杀声渐渐退了下去。 零零星星的幸存者在地上哀嚎着,他们受了重伤,在满是尸体的战场上滚爬。 思结敌律手心满是汗水,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惨状,一张张死亡的面孔和残肢断臂,折毁的弯刀和断矛反射着夕阳的余晖,灰黄的土墙因为烟熏火烤和溅血搏杀变得斑斑驳驳。 他看了一眼表现英勇一脸血污,但还是第一次真正经历战场的儿子一眼,发现他正在搭弓射箭,想要了结地上的那些“幸存者”,忙叫喝道:“住手,你干什么?” 思结英才压着作呕的冲动,说道:“都是铁勒的勇士,给个像样的死法。” 思结敌律毫不客气的骂道:“愚蠢!任何时候,对自己敌人的仁慈,等同于捅自己族人一刀。伱这一箭射出去简单,可你的族人却可能因为你这一箭付出一百人,一千人,甚至灭族的风险。” 思结英才茫然无措。 思结敌律道:“他们的惨叫哀嚎声会影响对方的士气,瓦解他们的斗志。而你射杀他们,却能激发对方的怒火。有可能原本他们心生退意,就让你这愚蠢的几箭激怒,再起战火。” 思结英才打了一个寒颤,忙道:“孩儿知错了。” 思结敌律带着几分欣慰说道:“这就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回旋的余地。为了胜利,一切手段都可用。” 思结英才看着远处的敌人,目光渐渐坚定,说道:“孩儿明白了。” 父子两人一阵缄默。 divcassntentadv>思结敌律先一步打破了沉默:“第几日了!” 思结英才说道:“第六日,离约定的时间就差三日。” 思结敌律高举着手上的猎弓,高声道:“我思结部的勇士们,还有三日,我们的援军就到了。再坚持个三日,我们将用对方的脑袋,祭拜死去的族人。” “嗷呜” 思结部上下如狼一般的吼叫起来,士气徒然高涨。 思结英才再一次认识了自己粗鲁的老爹,他或许没有那么多文化,不跟自己一样,读那么多书,但累积的生活阅历,却是自己在书上学不到的。 思结部的嗷嚎声刺激到了刚刚退兵的比粟毒、阿尔维。 比粟毒揉了揉满是红筋的眼睛,大口大口的灌着水,感受着清凉的溪水滋润几乎着火的喉咙,用着嘶哑的声音骂了一句:“混蛋!” 远远望向怀远,这座坐落在参天可汗道附近的小县城孤独又渺小,偏偏难以逾越。 他们并不擅攻城,但思结也不擅守城啊? 何况怀远县的防御并不牢固,他们人数优势,没有理由打不赢思结部。 结果出乎他们的意料,思结部抵抗的异常顽强,他们足足用了四日方才拆除、填平中原人设置的拒马、栅栏还有陷阱。 然后止步于矮小的土墙之下。 狡猾的中原人在土墙的后面钉了支撑土墙的木栅栏,根本推不倒。 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用沙土堆砌成坡,能够顺坡直接冲入县内。 本以为落陷在即,瘸腿的思结敌律在关键时候上了前线,他无法近身肉搏,甚至无法脚步借力开硬弓,就靠着一张打猎的猎弓,便鼓舞了士气,将他们顶了回来。 “不怕,那老畜生扛不过几次。” 阿尔维也没有了智者风度破口骂道:“等我们破了县城,我要将老畜生的头砍下来当夜壶。” 他发泄了心中怒火,低声道:“兄长,我们的暗哨来了消息,说唐军的先头援军三日后就到了。那畜生肯定是在等中原的援兵,这才憋足劲了的守。我们只有两日时间,两日内拿不下来,只能撤了。” 比粟毒切齿道:“足够了,刚刚那一波就差一口气。两日,我肯定将老畜生的头送给你。” 阿尔维道:“我觉得可以将看着灵州城的部队调回来攻县城。打了那么多日,思结部与我们都是疲兵,我们不曾作战的精锐进攻,肯定能够一举功成。” 比粟毒愕然道:“可唐军出城支援怎么办?” 阿尔维道:“不怕,那陈青兕是个死用兵的书生,按部就班是他的本事,变通却是不足。再说,我们的斥候盯着灵州呢,真有兵力调动,瞒不过我们的眼睛。” 他叮嘱了一句,说道:“不要声张,凌晨的时候,再行轮换调度。” 第225章 憋成了哈士奇 第225章憋成了哈士奇 耳边尽是狂风的低吼,好似野兽压抑喉间的低吼。 新生的野草丛随风而动,若受到惊吓一般,簌簌发抖。 周奎趴在草丛之中,身上盖着青黑色的布袍,完美的与环境融合在了一起。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远处的一支铁勒部队,这已经是他盯梢的第五天了。 自从斥候发现有一支铁勒的万人队驻扎在灵州、怀远县的中间时,他就接到了盯梢的任务,在夜间留意这支队伍的一举一动,调度情况。 周奎精通障眼法,懂得利用地形地势隐藏自己,最适合这项任务。 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闪一闪的光。 周奎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其实在第一夜潜伏的时候,对于这种一闪一闪的奇光很是好奇。他艺高人胆大,偷瞄瞄的摸到了近处,发现一撮一撮的铁勒人聚拢在火堆旁边,褴褛的军服,破烂的铠甲,满头满脸肮脏不堪的头发和胡须。 而那一闪一闪的光正是铁甲反射的光芒。 在唐朝这波如乞丐打扮的部队,少不得被人耻笑是乞丐军,但穿着铁勒人身上却是精锐中的精锐。 草原盛产铁矿,拥有超于中原的矿场资源,但是他们缺乏开采的手段以及冶炼的技术。 他们自制的铁器最精细的除了箭头就是弯刀,铁甲这种防具完全无力生产。 这些兵卒身上穿的铁制铠甲大多都是从战场上扒拉下来的,有些甚至能够追溯到十几年前,几件缝合成一件。 虽说难看滑稽,但防御效果奇佳,并不逊色正品铠甲多少。 这支用来应对唐军的队伍,自然是铁勒部的精锐。 风依旧呼啸着吹,铁勒营地的铁勒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有的四处巡逻有的钻进了大帐睡觉,也有的从大帐里出来,聚在火堆旁。 忽然周奎眼中透着一丝古怪,察觉到了一些问题。 远处铁勒兵的身影依稀可见,但那一闪闪的光却消失了。 周奎疑心大起,分开草波,在阴影处下风处前行,一股淡淡的汗臭和血腥气顺着风窜入鼻腔。 周奎心中已有猜测,但为万全,还是悄悄来到了背光近处,在火堆旁的铁勒兵一个个目光呆滞、表情麻木地或坐或躺,有的在抓身上的虱子,有的在抠脚丫上的污泥,还有的索性一动不动地趴着,他们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创伤,显然经历过一场持续的恶战,根本就不是养精蓄锐防备唐军的铁甲劲旅。 周奎悄然退下,躬着身子,在黑夜中穿梭,跑了三里地,寻得了自己藏在此处的战马。 他催促着战马顶风飞奔,直至灵州城,寻到了正在酣睡的陈青兕。 “郎主,铁勒兵动了,去向不明。他们暗中作了调度,将着铁甲的兵士,换成了久战疲乏的兵卒。” 周奎有些惭愧,若知道发现的早一些,也许就能探得对方动向。 “干得好!” 陈青兕却大声称赞,周奎能够留意到这点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对方的去向,陈青兕不难猜。 杀手锏永远留在最关键的时候 怀远县的情况,陈青兕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一点,对方动用这支精锐的时候,必然是怀远县最危险的时候。 也就是说,对方的所有注意力都会聚在怀远县。 “去将程伯献叫来!” 程伯献就在他隔壁屋,很快就醒了。 一起来的还有狄仁杰,他睡的较浅,也吵醒了。 divcassntentadv>狄仁杰是知道陈青兕的谋划的,话未出口,眼中满是询问之意。 陈青兕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两个绝顶聪慧之人,无须解释太多。 “先生,大晚上的不睡觉,怎么了?” 程伯献搓揉着眼睛,一脸的困意。 陈青兕道:“去穿铠甲,你不是说想要学习用兵之法?” 程伯献瞬间来了精神,说道:“先生愿意教我?” 陈青兕摇头笑道:“我哪会这个,会的人是这都督府的主人,我们寻他去” 他说着也不理会程伯献,大步向黄河寿所住的主人房走去。 这里现在陈青兕最大,都督府后院拦不住他。 不过黄河寿也早早的得到了消息,穿着单薄的内裳脸上带着几分不悦的迎上来。 “陈都监大半夜的,带着一伙人扰人清梦,作何用意?” 连续几次碰壁,黄河寿现在已经放弃了。 现在的他已经不指望能够立下大功,只想着能不能从老上司那里讨一些好的机会,有表现的余地,至少不至于在将来问罪的时候被一撸到底。 对于陈青兕,也没有了好脸色,只是出于对上级的基本尊重,打着招呼。 “如果算上今天,还有两日,援兵即到。也就是说,黄都督想要将功折罪,今夜是唯一机会,我需要有人带兵袭击怀远县外的铁勒部,黄都督可敢当此重任?” 黄河寿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一声巨响! 陈青兕暗暗吸了口冷气,这家伙对自己真下得了手。 黄河寿一手捂着脸,大笑道:“敢,有什么不敢的,陈都监,不,陈先生,陈大爷,怎么打,我听你的。” 峰回路转,黄河寿这条饿虎在不漏牙的时候,竟给憋成了哈士奇。 陈青兕摇头道:“黄都督太看得起我在下了,在下哪里懂得调兵遣将。便在这灵州城里,坐看黄都督破敌。” 黄河寿信心大增,说道:“好,我这便去军营。” 陈青兕道:“军队不在军营,在灵州以西,靠近贺兰山的树林里。” 黄河寿傻眼了,问道:“什么时候去的?” 陈青兕道:“铁勒人还没有进入灵州境内的时候,我以大总管的命令,让部队在夜里从东门进城,由西门出去,藏了起来。” 黄河寿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不,不是,这” 他语无伦次,半天才憋出话来:“灵州城岂不是没有兵马?” 陈青兕眯眼道:“有三百呢!” 黄河寿联合前后,终于想通了一切,眼眸中透着丝丝惭愧,还有点点服气,问道:“先生真就不怕铁勒攻城?” 陈青兕微笑:“他们此番倚仗的是速度,注定轻装而行。我坚壁清野,不给他们补给工具,拿什么攻城?飞进来?” 第226章 伺机而动 第226章伺机而动 陈青兕确实不精通兵法,但他懂得人性。 他知道铁勒叛军急于速战,不会携带攻城器械,他知道铁勒人如此急得南下,不是不怕唐军,而是害怕唐军的表现。 如果真不怕唐军报复,他们不会反应这么大,心急火燎的南下,抢先动手。 就在漠北他们熟悉的战场等候唐军的到来,岂不更占便宜? 故而陈青兕笃定铁勒叛军越是如此急于求成,越显得心虚。 自太宗皇帝李世民荡平东突厥之后,因天可汗的关系,漠北漠南与中原往来密切,尤其是参天可汗道的建立,草原诸部每年都会从这里将贡品送往京畿长安。 对于灵州到京畿的这条路,草原人不会比当地人生疏。 唐军的来援速度,只要有心计算了解,不难推断出来。 陈青兕知道此番铁勒叛军来袭,想要取得战果只能靠他们。 铁勒叛军是不会在这里等着大唐援兵来收拾他们的。 对于游牧民族,李世民有一段话形容的特别恰当“突厥所长,惟恃骑射,见利即前,知难便走,风驰电卷,不恒其陈。以弓矢为爪牙,以甲胄为常服,队不列行,营无定所。逐水草为居室,以羊马为军粮,胜止求财,败无惭色。无警夜巡昼之劳,无构垒馈粮之费。” 铁勒与突厥本质上并无不同,同属游牧民族,他们在万不得已是不会跟唐军主力死磕的。 陈青兕知道想要在灵州境内破敌不能指望长安的援兵,他们一到,铁勒叛军肯定望风而逃。 不在这里解决他们,等他们逃入漠北深处,就算唐军最后寻得他们踪迹,将他们歼灭,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 在陈青兕的心中,大唐的劲敌是吐蕃,是西方的大食国,为了铁勒劳师动众,并不值当。 因故与铁勒一样,他们都只有短短七天的时间。 从劝说思结部迁入怀远县防守,他就打着一击制胜的想法。 利用思结部来拖住铁勒叛军,消磨他们的锐气,压制黄河寿,给急于戴罪立功的他唯一一次机会。 但铁勒部的游弋斥候巡视的范围太广,真要从灵州城里出兵,前脚出城门,就给他们逮到。他们都是精于骑射的好手,想要全部肃清,并不容易,大规模清理,也会令对方生出防备之意。 于是乎,陈青兕大胆的作出坚壁清野据城而守的假象,但其实兵从一开始就不在灵州城内。 此法最大的弊端并不是被铁勒叛军发现端倪从而攻城,没有攻城器械的他们,短期内奈何不得灵州城,藏匿于城西树林的守兵就算寻不得机会杀入城中,亦能于怀远县的思结部封锁叛军退路。他们只需要聚成守到援军抵达就好,唐军是府兵制,城里的百姓不少人都有在农闲时当府兵的经验,是有一战之力的。 陈青兕最担心的是内部动荡,将灵州四方百姓都聚于城中,让他们放弃自己的家园,自己种下的庄稼,百姓心中必然有怨,如果处理不当,百姓怨愤爆发,他们没有足够的兵力控制住局面,将会引发非常可怕的结果。 他们能够临时招募百姓守城,难不成还能招募百姓平百姓之乱? 但狄仁杰的存在,让陈青兕有这个信心冒这个风险。 他相信以自己的行政水平,加上狄仁杰的辅佐,安抚百姓这项工作是能够到位的。 divcassntentadv>事实也证明了这点,在他与狄仁杰的合力下,灵州城内的百姓安抚的很是到位,没有出一点岔子。 现在只剩一个真正懂得临阵破敌的人,去给叛军致命一击。 毫无疑问就是面前这位如同哈士奇一样的黄河寿。 黄河寿此刻已知一切原委,高声道:“今日此去,若不得胜,黄某无颜面对陈先生,亦无颜面对陛下。” 他不再多言,领着换好铠甲的程伯献,带着三名护卫,摸黑出城,前往灵州城西,贺兰山东的藏兵树林与藏匿于此的校尉张荣碰头。 两人聚在一起,黄河寿看着自己这位老部下直言不讳的说道:“张校尉,我知你心有抱负,并不爱财。只是风气如此,你若不收,本都肯定容不得你。现在我们都是一艘船上的人,真翻了,谁都讨不得好。将功折罪是我们唯一的出路,还有两天,援兵就来了。到时候,功劳轮不到他们。机会就在眼前,在今夜。想保住伱胸中抱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吧。” 他笑着一拳打在了张荣的胸口。 张荣脑中浮现自己家中天赋异禀的儿子,只是说了四个字:“末将明白!” 黄河寿不复多言,领着部队沿着树林北上。 他在灵州为官八年,从都督府司马到刺史再到现在都督,对于灵州的地形了如指掌。 即便是在这凌晨时分,凭借点点微弱月光,便能轻易寻得正确方向。 铁勒叛军的探马皆在灵州城周边,对于远离灵州城的地方疏于监视,四千余人轻易就摸黑到了怀远县附近。 时间正是黎明前夕,初生牛犊的程伯献脸色涨的通红,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摩拳擦掌道:“黄叔父,冲吧!” 黄河寿眯着眼眺望远处灯火通明的营寨,却没有任何动作,沉思了片刻说道:“撤,先退下去。” 黄河寿并没有依照计划进攻,而是悄悄后撤。 程伯献不明所以,嘴上没有把门,说道:“黄叔父怎么撤了?不会怕了吧?” 黄河寿不与后辈计较,少年时跟着父亲黄君汉一起效力于瓦岗寨,与程知节有过交往,这嘴碎的性格,一模一样,笑骂:“兔崽子,要学的东西多着呢。陈先生的用意是在天明之前,敌人最疲乏松懈的时候发动奇袭。现在你看,对方营寨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样子,哪有半点疲乏松懈?现在出击,固然能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却无法取得炸营之效。思结部配合的好,取胜不难,大胜却是不易。” “那怎么办?”程伯献急得直挠头。 黄河寿道:“他们进攻了好几天,兵马困乏,却不好好休息,说明他们打算发动最终攻势。将养精蓄锐的兵卒调来,就是用在此处。那就等他们打,我们在他们攻防最兴起的时候,再行出击。” 第227章 溃不成军 第227章溃不成军 随着天色发白,在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比粟毒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刺耳的骨笛声伴随着铁勒部的怒吼,怀远县城四里见方的庞大方阵开始摇动,乍看上去,仿佛整个平原都晃动起来! 喊杀声惊天动地,铁勒兵士如潮水一般向怀远县席卷过去。 总攻开始。 铁勒人高举着各种各样的木板,迎着思结部的箭雨,一步步的近前。 他们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连像样的盾牌都没有,这些木板还是他们从周边村子里拆卸木屋、房门取来的。 在他们身后是持拿弓箭的铁勒兵卒,进入一箭之地,他们张弓对着县内射去。 怀远县内哀嚎不绝。 土墙内的思结部一阵慌乱,似乎还有不少人摔倒在地。 在对射上,思结部有着土墙的优势,但却完全落于下风。 阿尔维眼中透着一丝兴奋,这就是他选择此刻总攻的底气。 后世游戏里弓箭手往往很弱,只能远攻,不能近战。但真实的战场,弓手是战场里最强大的兵种之一,非膂力过人者,拿弓的资格都没有,能够在部队里拿弓的人,都是军队里千挑万选,体力强大的猛士。 弓箭手的力量直接影响弓箭的射程,膂力越足,射的越远。 思结部也是马背上的民族,总体的战力与之相差无几,现在却出现这种情况,足可见土墙对面不是累得张不起满弓的男人,就是被逼上战场的女人。 趁着土墙后面的弓手被压制,冲在最前头的铁勒人以最快的速度缩短了距离,一口气冲到了土墙之下。 他们用自己手中的木板平摊在地上,压在尸体与泥土上,搭建了简单的梯子,然后顺着梯子敏捷的跃入土墙内部,攻势一气呵成。 铁勒人确实不善于攻城,但人却是世上最聪慧的生物,拥有强大的学习能力。 六天接连不断的进攻,在死亡中吸取教训,存活下来的兵,已经掌握了如何进攻怀远县的经验。 同样的不善防守的思结部,也学会了怎么利用土墙来杀人。 他们对射不过铁勒人,索性放弃了对射,任由对方冲到近处,展开肉搏,靠着土墙弥补自身兵力不足的缺陷 双方就在这尺寸之地搏杀,横七竖八的尸体填满的木墙内外,进攻与防守的双方甚至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踩踏着尸体战斗。 “是时候了!” 阿尔维手中高举着马鞭,指着战场前方。 就在双方争夺土墙内尺寸之地的时候,阿尔维凭借人数的优势,在土墙的外围用尸体沙土木板石头,搭建出了一条相对平坦的道路。 “阿兄!” 阿尔维看着英武的结义兄弟,激昂的说道:“让县城里的铁勒叛徒见识一下,我铁勒部第一勇士,草原上最骄傲的雄鹰的风采。” 比粟毒眼中透着凶狠说道:“我会信守承诺,将思结敌律的脑袋砍下,用来给阿弟当夜壶!” 他说着,高高举起了手上的大斧,呼喝道:“狼子狼孙们,跟着我,杀进城里,让从思结部的叛徒们知道,背叛族人的下场”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已经如离弦的箭一样冲向了战场。 在他身后身穿铁甲的精锐,宛如旋风一样席卷过而去,跟着他们引以为傲的勇士的步伐。 比粟毒踏着道路直冲而上,一拉缰绳,漆黑的战马腾空而起,跃过了土墙,生生撞进了后方的人群中去,不论敌我都让他撞的横飞倒地。 比粟毒毫不停歇,双脚一磕马腹,战马向前冲去,撞入涌来的思结部战士当中,不少人被一下撞倒在地,战马继续前进,重重踏在他们的身上。他在马背上挥舞着巨斧,斧刃轻轻松松的划入一人的侧颈,脑袋顺势而落。 血柱喷涌。 divcassntentadv>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许是那人兄弟,大声哭叫着扑上来拼命。 比粟毒一斧子砍在他的面门,斧刃从他鼻尖穿过,直抵后脑勺 身旁的思结部战士吓得腿都软了,正欲逃跑。 比粟毒却狂笑着,纵马上前连砍三斧,三颗首级一齐滚落在地。 无人可挡! 思结敌律看着这一幕,心底发汗,手上却死死的拉住了意图上去拼命的儿子思结英才。 “哈哈哈!” 阿尔维看不见县城里的情况,但是看着鱼贯而入的精锐接连不断的涌入县城,便知大局已定。 多日的烦闷,一扫而空。 “杀!!!” 莫名的喊杀声从后方传来。 阿尔维莫名其妙,一时不察,竟给受惊的战马掀翻在了地上。 阿尔维狼狈的起身,回头看去。 在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骑兵队正分为两股左右翼齐飞,向他们这边杀来。 伴随着雷霆般的怒吼,他们如同两股狂风席卷而过,所到之处,当者披靡,留下满地狼藉。 在旭日的照射下,一杆高举的旌旗迎风飞舞。 上书一个“黄”字! “黄河寿!” 阿尔维先是看得怔住,随即惊恐万分的大叫出来。 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不可能,不可能! 阿尔维满脑子混乱,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 黄河寿面对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卯足了劲,大吼一声,仿佛半空打了个霹雳,手中的马槊一招便将三名铁勒军的士兵打下马去,然后催马上前,亲自破开人潮,纵深突杀。 另一支部队的统帅张荣亦是如此,尽管他所贪不多,也非本意,但自身的背景远比不上黄河寿。 黄河寿被贬还有重新启用的机会,他要是被贬,真就仕途无望。 人在孤注一掷的时候,往往会生出巨大的勇气。 张荣在鲜血飞溅之中,也是一马当先,仿佛一头下山的猛虎! 连续攻城,疲乏不堪的铁勒兵,如何是两人对手。 黄河寿、张荣配合默契,两人左右穿插,只是一个突击,疲惫不堪的铁勒兵就已经溃不成军。 短短不过一刻的功夫,遍地堆积得都是铁勒人的尸体。 阿尔维眼中皆是绝望,这种局面根本是人力无法挽救的,没有任何迟疑,翻身上马向着比粟毒冲锋的方向逃去。 现在这个形势,唯有比粟毒的身旁稍微安全一些。 第228章 追击与收俘 第228章追击与收俘 思结敌律、思结英才父子看着横冲直撞,屠戮族人的比粟毒,目眦尽裂。 草原人尚武,比粟毒能够长期霸占铁勒第一勇士之名,他的实力是获得各部公认的。 他本就拥有超凡的实力,又养精蓄锐多日,对上思结部困顿疲乏的兵士,便如地狱来的鬼神一般,手中巨斧劈开思结部众的血肉,摧枯拉朽的连杀了三十多人,思结部众知他这位第一勇士的厉害,纷纷四散溃逃。 比粟毒纵声长啸,出了连日里的闷气。 周边思结部众给他杀破了胆子,无一人敢上前与之交战。 比粟毒无人可杀,方才停下杀戮,勒住缰绳,环顾四周,寻找思结敌律、思结英才父子的踪迹。 只有灭了他们,此战才算胜利。 便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兵正仓皇涌进县城。 经过他的突杀,思结部无力支援城门口,在之前已经被铁勒兵攻陷,攻城部队鱼贯而入,正在城中与思结部打巷战。 胜局已定,铁勒人拥有游牧民族掠夺的习性,所获战利品归为私有。 每当底定胜局的时候,便是他们战斗欲望最旺盛的时刻。 现在离胜利不远,为何会露出这种情况? 正当比粟毒惊愕之际,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意识到情况有变。 怀远县的城门容不得太多的人,铁勒兵拥挤在一处,相互踩踏。 土墙的对面一个个铁勒兵开始翻墙,他们手上没有任何兵器,连滚带爬地翻过土墙,然后亡命奔逃。 轰隆隆! 一声巨响。 尘土飞扬。 他们久攻不下的土墙,竟然让拥挤的突厥兵攀爬的时候,生生挤倒了。 哀嚎遍地。 比粟毒这时才发现,自己在城外的军队已经给唐军杀的不成建制。 遍地堆积的都是铁勒人的死尸。 在战场上冲来杀去的,尽是红着眼睛只顾挥刀砍杀的大唐骑军。 比粟毒郁闷若死,双眸急得几欲喷血,自己这边都要取胜了,哪里想到背后给人捅了一刀。 他用力鞭打战马,调转马头,似乎要将怒气全都发泄在它身上,嘴里高声咆哮:“稳住,都到我身旁” 比粟毒呼喝着身旁的亲卫向他这边聚集,一面快速上前迎击,一面大声用铁勒语咆哮:“中原人卑劣,不敢与我们正面交锋,用此诡计。跟着我,我带领你们咬碎他们” 伴随着愤怒的咆哮,比粟毒催马上前,大斧子往前猛地挥舞。 一个铁勒人直接被他砍翻在地:无论敌我,只要挡在他面前的一律砍杀! 但还没有等他冲到城门口,背后又传来阵阵喊杀声。 比粟毒回头望了一眼,瞬息间心里拔凉拔凉的。 原本已经退入街巷的思结部重新冲杀了出来,为首那人正是自己寻而不得的思结英才。 思结英才憋了满腔怒火,本想拼死袭杀比粟毒,尝试挽回败局。 老而弥坚的思结敌律却拉着思结英才退入街巷,告诉他就算要拼命,也得在街巷里拼。 但是比粟毒并未入巷进攻,而是调转马头向县外冲去。 思结英才立刻反应过来,爬上了屋顶看到了肆虐的唐军,领着队伍冲了出来。 divcassntentadv>想着族人惨死比粟毒斧下的情形,思结英才纵马上前,手中的弯刀,寒光一闪,对着背心朝着自己的铁勒叛军的脑袋砍了过去,鲜血溅射在身上,放声狂笑。 思结部众也跟着他们的少族长,从背心切入敌群,将族人战死的悲愤,一下子全发泄了出来。 比粟毒率领的这支铁勒叛军中最精锐的部队,登时成了前后受制,夹在了中间。 仗打到这个地步,草原人的劣根显现出来了。 “胜止求财,败无惭色” 缺乏战斗意志。 再能战的草原精锐他都打不了逆风局。 见势不对,想的就是逃跑,而不是战斗到底,绝地翻盘。 这是他们的优点,同样的也是缺点。 这一陷入被动,铁勒部的战斗力断崖式下跌。 他们想的已经不是如何取胜,而是如何逃跑如何保命。 任由比粟毒如何呼喊,也只有三百余人跟在他们的身侧。 “阿兄!”阿尔维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模样凄惨,身旁的护卫人人带伤。 他气喘吁吁道,“事不可为,咱们还是速速逃走吧”但看到比粟毒赤红的眼睛,他急忙改口:“不,不是逃跑,是赶紧撤退,赶紧撤退,聚集兵马,重头再来。” 比粟毒也知败局已定,猛地掉转战马从右侧突围而去。 草原上的雄鹰,铁勒第一勇士若丧家之犬一样败逃,铁勒人已经找不到继续战斗下去的意义。 四散奔逃。 黄河寿、张荣合兵一处,得知以比粟毒为首的铁勒叛军北逃,没有任何犹豫。 他看着冲杀到近处的思结英才大声道:“你留在这里收拾残局立即跟我追!一直向前,不捉住几个叶护,这战白打了!”说着双腿用力夹住马腹,整个人如箭一般电射而去。 周围的骑兵们慌忙跟上。 黄河寿目光灼灼,此战大胜,但还不够,不生擒几个叶护,以后吹牛都不好意思开口。 思结英才看着溃败的铁勒人,正想下令大开杀戒,却见自己的父亲与一名护卫同骑而来。 “父汗!” 思结英才愕然大叫。 思结敌律自腿瘸了以后,就很少骑马了,如今日这般,由他人驮着而来,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思结敌律看着唐军远去的背影,望了一眼四周,低声道:“快,尽可能的将人留下来,不要下狠手,能俘虏,全俘虏了。” 思结英才瞬间明白父亲的意思,此战他们族部损失惨重,但如果能够趁机将这批劲卒吸纳,不但没亏,反而有的赚。 在中原朝廷不干涉草原内政的时候,他们就是通过战争的手段来弥补人数不足的。 思结英才呼喝一声,用着铁勒语,高呼道:“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他领着部众截杀奔逃的残余部队,意图他们统统留下。 思结敌律眼中闪着光,钱财他们可以不要,通通留给朝廷,但人得留下。 第229章 降者不杀 第229章降者不杀! 自黄河寿领兵出战以后,陈青兕便无心睡眠,在都督府的大厅里坐立不安。 狄仁杰在一旁相陪,却也不知如何宽慰,他自己此刻也不比陈青兕好到哪里,双手无处安放。 狄仁杰是接触过一些兵事的,这也跟他父亲狄知逊有关。 狄仁杰有历史上的成就,跟他的生活环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狄知逊明经及第后,先被授以东宫内直郎,后又充任过郑州司兵参军、郑王府兵曹参军、梁州都督府录事参军、越州剡县令、华州郑县令、夔州都督府长史,都不是很高的官职,但都是干实事的官职。 狄仁杰本就天赋异禀,王佐之才,又跟着父亲四方为官,接触各方事务,累积了大量的基层经验。 所以说张柬之、魏元忠这类人需要经过磨炼,才能将自己在国子监里学到的知识,融会贯通,成为可用之才。 狄仁杰则却可以立刻委以重任,俗称满级账号。 狄知逊在郑州、梁州担任司兵参军、兵曹参军、录事参军的时候,就是负责军中事务。 狄仁杰也因此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但他也是第一次施展这方面的才略,也不知自己与陈青兕商讨的计划是否可行。 陈青兕的情况与狄仁杰是有些相像的,他后世因身份背景的问题,常年混迹在吃苦耐劳又不讨好的岗位,但就因为这样,他动手实干能力极强,很多难题到他手上往往就能迎刃而解。 兵事却是陈青兕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固然凭借人性,与狄仁杰一起商定下了此次战略,成与不成实在没有把握。 尤其是他们定下的计划是夜袭,可直到天明时分,都不闻战斗的消息。 明显局势发生了未知的变化。 这种变故让陈青兕更加的不安,未知的状况,让他难以平静。 他知道地位越高,一个决定一个命令可以影响很多的人。 可是直接影响数千条生命的决定,他自己也是第一次。 陈青兕身为后世人,骨子里有着对生命的敬畏。 直到正午时分,陈青兕耳中听到了“捷报”两个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传捷报的探马与传递军情的探马不一样。 他们还肩负安稳民心的作用,入城以后就开始在大街上高喊“捷报”,以安民心。 陈青兕安心了,摆出了一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态度。 “陈都监!” “我军在怀远县外,大破铁勒叛军。六万铁勒叛军溃败,四散奔逃。黄都督乘胜追击,一路向北掩杀。黄都督特地让属下向都监禀报,说都监妙计破敌,怎么样也得擒杀一两个叶护助兴。” 陈青兕眼眸中透着一丝喜悦,好一个擒杀叶护助兴,这才是唐军应有的样子。 他想了想,还是问道:“可知为何黄都督会拖延进攻时间?” 探马一脸懵,如实道:“不知。” 陈青兕换了一个方式询问,说道:“他们夜里可曾打算发起进攻?” 探马道:“有这打算,黄都督领着我等已经到了突击距离,但见对面灯火通明,就下令退了下去。直至天明后,叛军攻城正酣,黄都督才下达了命令。” 陈青兕是何等机敏,瞬间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 铁勒营地灯火通明,说明他们并未休息,在干自己的事情。 divcassntentadv>他们天刚亮就发动了进攻,应该是为一早的进攻做准备。 如果依照原定计划行事,铁勒部尽管会措手不及,却也会因大部分人没睡,能够在第一时间作出迎敌准备。 奇袭的效果也将大打折扣。 陈青兕望向狄仁杰,很明显他也想明白这点。 陈青兕道:“这就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此事表明,再好的计策,亦不会一成不变。敌人不会配合着你的策略行动,此时一个有经验懂得应变的统帅就尤为重要。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能盲目的让前方将帅依计行事,得给出他们应变的空间。” 陈青兕总结着经验,此话既是对狄仁杰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陈青兕想了想,问道:“那现在怀远县的情况怎么样?” 探马如实道:“很是惨烈,比粟毒杀进了县里,给思结部带来了很大的伤亡。如果不是黄都督出击的及时,思结部或许撑不过今天。卑职来的时候,思结部的人正在追击残余部队,收押俘虏。” 探马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陈青兕却是反应极大,豁然起身,说道:“走,我们立刻去怀远县。” 他挥手示意探马退下。 “怀英,等会我需要你的配合。” 狄仁杰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还是作揖道:“愿听先生吩咐。” 陈青兕对于思结部有一定的好感,尤其是思结英才这个思结部的少主,给了他很深的印象,有魄力有胆气,仰慕华夏文化,熟读中原历史典籍,所欠缺的只是阅历。 如果思结部交到思结英才手上,大有可为。 此番漠北铁勒诸部南下的叛军都是能战的健儿,如果让思结部吸纳过多,会引发连锁反应,可不是一件好事。 思结部与灵州相邻,他们可富,却不能强,过于强盛,对大唐的未来会有未知风险。 陈青兕无法干涉思结部的发展,却也不能坐视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将肉藏起来独吞。 陈青兕将灵州城仅有的三百城防军都带着上路。 三百余人浩浩荡荡,赶往怀远县。 此时战事还未结束,沿途中他们遇到几股不分东南西北,胡乱奔逃的铁勒叛军。 陈青兕并没有理会他们,犹自北上。 偶尔有些不长眼的撞上来,直接以弓箭射杀。 除了铁勒叛军,陈青兕也遇到了思结部劝降的军队。为首一人,陈青兕还认识,一起喝过酒,在他将刀架在思结敌律脖子上的时候,也是他最先冲进了大帐,叫弗卡。 弗卡当然认识陈青兕,跪下来问好。 唐军在他们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帮着他们杀败了敌人,自是心存感激。 陈青兕一点也不见外,下马将弗卡搀扶起来,问了一句,关怀的慰问思结敌律、思结英才的安危情况。 弗卡如实回答,还带着感激的说道:“谢陈先生挂念。” 陈青兕漫不经心的问道:“刚刚听你们叽里呱啦的,喊什么呢。” 弗卡不假思索的道:“降者不杀!” 第230章 送他们去见上天 第230章送他们去见上天 “去吧!” 陈青兕挥手让弗卡继续追击逃散铁勒叛军,脸色微沉,自己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吞噬是游牧民族的天性,他们不会在意对方是不是杀戮自己族人的凶手。只要能够壮大族部,其余一切都是次要的。 繁衍,族部的生存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基因。 陈青兕没有多言,继续往怀远县赶去。 黄河寿追击铁勒部的几位叶护去了,怀远县就剩思结部,由他们善后,肯定得吃亏。 他一路北上,还未抵达怀远县,空气中就飘荡着一股令人不适的味道。 当他抵达怀远县的时候,眼眸中透着一丝恐惧:面前的景象太惨烈了。 暗红的血液浸透了每一寸土地,形成了一大片令人作呕的泥沼。残缺不全的肢体、碎裂的头颅与折断的兵刃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四处,一只只乌鸦秃鹫若无旁人的在享受着美餐,偶尔有人靠近受惊,飞上天空,也不过是换个地方,重新落地。 黄色的天空与血色的大地遥相呼应,那景象犹如炼狱一样。 这种情形是一个身在太平盛世的人,永远无法想象的。 电视电影里展现出来的惨烈,远不足眼前景象的万一。 陈青兕心里清楚,面前的景象只是这个时代最普通不过的一场战役,论及惨烈程度,比起历史上的经典战役差远了。 可就是如此,亦让他这位生活在后世感受到了极大的不适。 看着面前的景象,陈青兕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命如草芥。 他突然心生一念,这种稀松平常的战役都是这般景象,那么大非川之战、青海之战、素罗汗山之战,给吐蕃击败的唐军又是什么景象? 更甚至他想到了后世的立国之战,面对漂亮国断层式的科技优势,华夏儿郎又克服了多少困难险阻? 还好这些尸体大多都是铁勒叛军与思结部的,如果是唐军,或者是唐朝百姓,那不敢想象。 陈青兕打了一个寒颤,眼中的惊惧却已然消散。 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如果还让大非川、青海类似的败战发生,还不如找一个豆腐撞死算了。 避免不了死亡,那就如今日一样让敌人死吧。 陈青兕压下一切不适,纵马进了怀远县。 县里的景象要好上许多,并非不够惨烈,铁勒叛军与思结部已经步入巷战,每一寸土地都有敌我双方鲜血洗刷的痕迹。 只是思结部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他们将自己族部的勇士搬离,铁勒叛军的尸体丢弃在街道两侧,空出了一条行走的道路。 陈青兕问清楚了思结敌律在怀远县府衙口的广场空地,领着人来到了广场。 思结部的伤兵,此刻聚在广场上,接受族中大夫的医治。 说是医治其实就是简单的包扎,用着没有任何消毒措施的麻布,将伤口包扎起来,也不管血止不止住,主打的就是听天由命。 “陈先生!” 思结敌律得到了消息,一蹦一跳地赶来。他本瘸着腿,但为了早一点到,便如兔子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地跳。 思结敌律正想道谢。 陈青兕却先一步的弯腰作揖,一脸愧疚,眼圈微红,说道:“让贵部蒙受如此大的损失,在下之过。若非我劝说思结刺史固守怀远县,也许不会是这番景象。是我,对不住贵族,一句抱歉,实在难以表明在下心中的惭愧。” 思结敌律有些惶恐,甚至于受宠若惊,赶忙道:“陈先生何出此言?您可是我部的恩人,若没有您的计略,我思结部,或许已经不存于世了。” 当初陈青兕亲自入思结与思结敌律商议应对之法。 陈青兕当然不会将自己的全盘计划告诉思结敌律,只是跟他分析了情况,给了他两条路选择。往东迁徙,去寻契苾部。 契苾部实力不俗,是契苾何力的本家。两部联合,有一战之力。 次之就是退守怀远县,他安排百姓为他们修建城防,将县里百姓南迁,借怀远县给他们防守,待唐军援兵到来,并力破敌。 思结敌律深知铁勒叛军势大,他们来势汹汹,部落东移至契苾部不现实。他们拖家带口的,速度不可能比得上铁勒叛军。 撤入灵州境内,固守怀远县是唯一之法。 左右不过是守上八日,思结敌律对于自己的部族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陈青兕能够让出怀远县,思结敌律已经很是感激了,何况对方还派人特地加固了怀远县。 若非如此,一个只为贸易而设的县城,焉能抵挡至今日? 思结敌律既低估了对手的实力,也高估了自己部落的力量,即便真就失败了,陈青兕也无可指摘,仁至义尽。何况在关键时候,他还派出了援兵,一举将贼人击溃,挽救思结部于水火之中。 部落的大恩人,竟如此自责,思结敌律道:“陈先生高义,您这话,实在羞煞我了。身为思结部的族长,思结敌律代表整个思结部,谢陈先生大恩!” 思结敌律深深作揖。 周边思结部的百姓也跟着一并作揖行礼,高声道:“谢陈先生大恩!” 陈青兕眼睛微红,面向所有思结部部众,说道:“大伙儿谢我,看着受伤的你们,看着已经死去的人,我实在受之有愧,当不得这般感恩。看着朴实善良的你们,我心中如火一般燃烧。问一下,大伙儿这是招谁惹谁了?好好的在自己的草场上生活,好好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为什么会是这样子?天杀的叛贼,为了一己之私,要杀你们的族人,凌辱伱们的妻子,让你们的儿子给他们当作牲口奴隶。这般行径,同畜生有什么两样。” 清越的话语直接送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广场上五六千的人山人海聚精会神地听着,谁也没再大声喧哗,眼中闪着怒火。 整个思结部数万部众,面对连日来的强攻,无一帐一民没有亲人此役丧命的,念及亲人惨亡,无不痛断肝肠。 陈青兕扫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声音陡然拔高:“面对没有任何理由,杀他们亲人,意图睡你们女人,将你们儿子劫掠去当奴隶的畜生,应当如何?” 现在大战刚刚结束,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伤兵,生死不知,正是仇恨值最高的时候。 有一个断了条胳膊的少年兵,他的父亲、叔伯都死在了比粟毒的斧头之下,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眼中闪着仇恨的目光,目眦尽裂,高声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他连喊三声,喊到第三声的时候,甚至破了音,还因过于激动,撕裂了伤口,整个人都向后倒了下去。 思结部的其他人见状,无不目眦尽裂,齐声高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同仇敌忾之气,直上云霄。 思结敌律心中大急,可身为思结部的族长,自己怎么能够在这时跟自己的部众唱反调。 陈青兕看着激动的诸位,对着人群伸手致意,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高声道:“好,就应大伙儿所请,今日,由我来做这个恶人,让那群畜生,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为思结部所有因为他们而战死的儿郎偿命。” 思结敌律知道自己不能坐视下去了,真要让陈青兕将那些俘虏砍了,思结部此番真就亏大了。 divcassntentadv>他正想出列,却不想有人竟抢到了他的前头,定睛一看,却是一直跟着陈青兕的副手。 叫什么来着? 狄仁杰! 思结敌律想起了他的名字。 狄仁杰大叫:“不可!”他抢步到前头作揖道:“陈先生,古话有云:杀俘不祥。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妄造杀孽。” 陈青兕气急败坏地喊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天真有好生之德,就不会允许这群畜生南下屠戮百姓,就不会允许他们犯下如此累累罪行。思结部也是我大唐子民,我陈青兕绝不容忍任何人屠戮我大唐子民。” “上天既然有好生之德,那我今日就送他们去见上天,让老天爷好好管教他们。” 狄仁杰还待要说。 陈青兕抽出腰间宝剑,直指苍穹,说道:“苍天在上,今日非我陈青兕残忍好杀,以杀戮为能,实是比粟毒、阿尔维等人侵我疆域,攻我城池,杀我子民,此非一人之仇!在下决心替天行道,誓将那些害民乱贼杀得干干净净,以藉慰所有阵亡勇士的冤魂。” 他说着怒视思结敌律高声道:“将贼子都带上来!” “带上来!” “带上来!” 最先配合呼喊的是陈青兕带来的三百兵士。 紧接着情绪激愤的思结部部众也跟着高呼。 有人以脚跺地,有人举着手上的兵器敲打着胸口,整齐划一,嘴里都高喊着“带上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 思结敌律让狄仁杰这一抢先,失去了先机,骑虎难下。 思结敌律只觉得胸膛发紧,几乎不能呼吸,知道自己今日如果不从,这个叶护真就离心离德,当不下去了。 最终千言万语,也化为一句:“带上来!” 长长一列衣衫褴褛的人,步履蹒跚地在思结部部众的押送下缓缓而来。 看着这些屠戮自己族人的敌人,广场上喧哗一片,群情激愤,全场气氛达到了顶点。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人群的怒吼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陈青兕似乎还听到有人在喊:“杀了铁勒狗”的字句。 属实是气氛到了气蒙了,都忘记自己也是铁勒人了。 “杀!” 随着陈青兕的一声令下,刀光闪烁,人头遍地乱滚。 陈青兕有些不忍看,却也知道对待敌人的仁慈就是自己的残忍,如果自己今日不下重手,指不定什么时候,这些人的刀砍的就是唐朝无辜百姓。 杀了铁勒部的俘虏,陈青兕并没有离去,而是留在了怀远县,安抚受伤的思结部部众,让人从灵州城寻来医术高明的大夫,并且让狄仁杰回去,募集一些药材纱布,为受伤的思结部部众治伤。 只是短短几日,思结敌律发现陈青兕竟在思结部上下获得了一致好评,威望甚至仅次于少数部落中人。 漠北不知名的河流! 黄河寿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强忍痛楚按住臂膀的伤口,由着亲卫用两根枪杆,将他的肩膀固定。 “他娘的,这畜生,怎么这么厉害!” 黄河寿忍不住张口骂了一句,说着看了一旁的程伯献说道:“小侄,今日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原来黄河寿不愿见到手的功劳飞了,领着麾下精骑一路北上追击。 他死咬着铁勒叛军败退的路线,一昼夜奔袭一百三十多里,八战八捷,将铁勒叛军逃跑聚拢的部队全部打散。 回统部叶护敖实阵亡,骨仑屋骨叶护赖夷画被擒,拔野古部失散,生死不明。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完成了追击任务。 此时撤退,大获全功。 只是在撤退的时候,黄河寿意外发现了贼首比粟毒、阿尔维的踪迹。 黄河寿立功心切,让张荣押着赖夷画以及一众俘虏南下,自己领六百骑继续追击。 双方相互纠缠了一阵子。 比粟毒、阿尔维发现自己甩不开黄河寿,索性调转马头,与黄河寿的追兵厮杀。 千人以下的部队拼杀,主将的武勇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黄河寿、比粟毒毫无悬念的在阵前相遇。 黄河寿自以为能够拿捏比粟毒,却不想比粟毒这个铁勒第一勇士,草原雄鹰实力超乎他想象,非但没有占得便宜,肩膀上还挨了一斧子。 亏得明光铠坚固,斧刃背肩甲所挡,不然他整条臂膀都得卸下来。 尽管如此,巨斧撞击的力量还是让他肩骨裂开,使不上劲。 比粟毒本想结果了黄河寿,是程伯献帮比粟毒裆下了致命一击。 程伯献也不是比粟毒的对手,但黄河寿、程伯献的亲卫都是百战之士,他们一同抢上,护住了两人。 比粟毒不敢久战,担心唐军还有援兵,见失去了杀黄河寿、程伯献的机会,也不勉强,率兵撤了。 今天二合一! 第231章 “斗智斗勇” 第231章“斗智斗勇” “杀!!!” 数不尽的刀枪加身 比粟毒猛然惊觉,从草地上一跃而起,全身大汗淋漓,如饿狼一般的眼神环顾四周。 “阿兄!阿兄!”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呼叫。 比粟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梦见自己被千万刀剑砍杀。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周边三百余亲信横七竖八地躺着,鼾声如雷。 比粟毒头晕脑胀地坐在草地上,意识渐渐恢复,想到了自己的处境:逃命。 这一战他们败得极惨。 黄河寿战斗经验丰富,初唐的将帅多多少少都承袭李世民的战斗风格。 李世民用兵有如山火,向来都是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稳如泰山,然后寻机决战。但只要一有机会,他便会发动烈火一样的攻势,不给对手任何回旋的余地。最经典的就是柏壁之战,李世民死守五个月,后发制人,大破宋金刚。这一战李世民,若恶狼疯狗一样,死咬着宋金刚,穷追猛打,连续作战,两天不吃,三日不卸甲,困了就趴在马背上睡,一口气追杀了三四百里地,硬生生将刘武周的有生力量一战击溃。 黄河寿与其父黄君汉跟随李世民多年,深知此法三味。 故而黄河寿根本不给比粟毒重整旗鼓再战的机会。 别说收拢残部再战,他们停下喘口气,都会受到唐军的攻击。 面对这般不顾一切的撕咬,纵然他们人多,溃败中的他们无法凝聚抵抗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数万溃逃败卒,让几千唐军虐杀打散。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四天,打打逃逃,可就是没一次能遏制住敌人的攻势,一败再败,到此时身边的士兵还剩不满五百。 直到前日,他击伤了黄河寿,情况才算好转,暂时摆脱唐军的追击。 “姓黄的那牲口,没再追上来吧!” 这没日没夜地奔逃,比粟毒体力耗尽,直接从马背上摔在了地上,睡死过去。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尔维道:“好像摆脱了。” 比粟毒悬着的心落下,说道:“不可大意,我们先不急着回去,在漠北晃荡几圈再说罢。” 这一战他们损失惨重,但其实两人此时心中并没有多少悲伤,对未来反而充满了希望。 原因无他,这一仗,五个叶护只剩他们两个。 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吞并回统、骨仑屋骨、拔野古三部的牛羊人口。 对于他们而言,总体力量是削落了,但各自的族部力量却得到了增强。 不过他们绝大部分勇士都跟着他们南下,各部只留下一部分的兵马护卫。 护卫的兵马并不足以抵挡唐军,他们也不敢将唐军往各部的落脚之地引。 确定无追兵之后,才敢前往族部落脚营地。 参天可汗道。 郑仁泰高居大马上,领着两万步骑兵赶往灵州。 此时的唐朝重视马政,论战马之富足,冠绝历朝。 divcassntentadv>不论步骑皆能分配到一匹军马代步,其中精锐的重甲兵士还会额外配备驮马背负装甲,大军移动速度极快,眼瞧着就要到灵州地界。 郑仁泰高声道:“传令下去,所有兵士做好准备,即将进入灵州地界,随时都可能遇到敌袭,做好战斗准备。” 郑仁泰对于陈青兕是一点信心都没有,在他看来,有陈青兕主事,灵州反而危险。 指不定此时此刻,铁勒叛军已经将灵州城给拿下,正在城中劫掠呢。 随着命令的下达,军队的速度也明显降了下来。 经验丰富的唐军,已经有了战斗的意识,刻意保留了御敌备战的体力。 郑仁泰满意的点了点头,有雄兵如此,区区铁勒叛军,岂堪一击? 郑仁泰想着苏定方现在受到的待遇恩宠,心中不免心痒,自己一辈子给人当副将,从未证明自己,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心情自是激荡。 不过身为宿将,郑仁泰也没有激进,而是稳重用兵。 反正敌人就在灵州,陈青兕不懂兵事,就知防守,还能退敌不成? 他对于前线的了解,仅限于思结部固守怀远县,陈青兕龟缩灵州城这一块。 这也怪不得他消息不灵通。 陈青兕虽代行大总管事,但他的身份就是行军都监,俗称监军。 这个时代的监军可没有后世监军那般拥有指挥权,仅限于监察。所以该干的事情还得黄河寿这个副总管来处理,比如说跟郑仁泰汇报前线情况。 黄河寿对于陈青兕的死守策略深恶痛绝,在通信的时候没少说陈青兕的坏话,并且在信中讨好自己的老上司,希望等郑仁泰到时候能分他一些美差。 郑仁泰本就看不上陈青兕,受了黄河寿的影响更是如此。 黄河寿突然奉命出战,临时临急的也没顾得上向郑仁泰传递第一手军情。 怀远县外大胜之后,急于乘胜追击,更加没时间汇报,导致郑仁泰还没有得到前线胜利的消息。 他知兵法中有围点打援一说,担心铁勒叛军趁他们远来疲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提前做了准备。 郑仁泰干了一辈子的副将,完美的二当家,将一切都考虑在内。 郑仁泰身着明光铠,眼眸中透着几分期待:只要铁勒叛军敢来,保管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来吧,快点来,心急 郑仁泰满心期待,直至收到王方翼传来的消息:铁勒叛军全线崩溃的消息 郑仁泰当时还在行军赶路,险些惊掉下马,“你,你再说一遍?” 郑仁泰脑袋一片空白,铁勒叛军全线崩溃? 那自己这是在跟谁斗智斗勇呢? “回禀大总管,在陈都监的谋划下,黄副总管于怀远县外大破铁勒叛军,一路北上追击,至今未归,铁勒叛军已逃遁出漠南” 郑仁泰渐渐回过神来,看着身后一路备战的兵卒,一张黑脸燥热得通红,更多的是羞怒愤怒,自己这个大总管未至,陈青兕怎么敢出兵,怎么能出兵。 他将一切事情都做完了,自己劳师动众的来这里干什么? 吃沙? 看风景? “传我军令,全军北上,加急行军!” 郑仁泰失态大喝。 第232章 直接北上 第232章直接北上 怀远县县衙大厅。 陈青兕热情地拉着王方翼一起喝酒。 王方翼作为先头部队,入灵州境内得知贼寇已退,便率部赶到灵州城了解情况,好将详细经过向郑仁泰汇报。 结果得知陈青兕自从去了怀远县就没有回来,于是在了解战局以后,派人向郑仁泰汇报,自己赶到怀远县与陈青兕会面,让陈青兕做好接待大军的准备。 “王都尉来得正是时候,若非有你,思结部走的未必如此痛快。” 随着铁勒叛军全线撤出灵州,陈青兕安排狄仁杰与思结英才一并打扫战场,收集战利品,清理焚烧境内的尸体,避免发生瘟疫。 陈青兕对于思结部有大恩,上下皆服他的调派。 王方翼抵达的时候,正好这些琐事都处理的七七八八,正处于核算战利品分配的阶段。 陈青兕心中藏有大抱负,些许钱财根本不在眼中,不贪墨半点,根本规矩将思结部应得的那部分一个铜子都不差的分给他们。 陈青兕、狄仁杰都处理的上下信服,思结部不存在半分不满。 他们离开怀远县是将县城还给当地的百姓,陈青兕是为了应对战事,将怀远县借给他们。这危机解除,他们自然要回到自己的族地。 即便王方翼不来,思结部也不会闹什么事端。 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远道而来的王方翼有一种参与感,分他一点点的功劳,加深两人的关系。 这就是穿越者最厉害的能力:先知。 因为知道一些人物的能力成就,可以很精准的进行政治投资,与对方建立友谊,就算无法成为政治场上的盟友,也不至于成为敌人。 王方翼毫无疑问是值得投资的对象 王方翼是先皇后王氏的堂兄,因为这层关系,深得武皇后的厌恶。 但因他能力过于出众,文武双全,依旧凭借自身能力,在西域立下赫赫战功,多次稳定西域局势,还修建了碎叶城,在西域建设一套完备的防御体系。当然下场并不是很好,当时李治已死,武太后专权,冤杀程务挺,将王方翼强行牵扯进去,但因王方翼战功过于彪炳,不敢妄杀流放崖州,死在了路上。 那个时候裴行俭、薛仁贵先后病故,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王方翼、程务挺是为数不多能够震慑外敌的大将,他们遭受迫害离世,直接造成了武周外战拉胯的主要原因。 陈青兕对于武皇后这个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皇帝并无多大的恶感,反而觉得她很厉害,了不起。 在男权社会,一个女子能够打破千年以来的禁锢,真的不简单也不容易。 可他绝对不愿意坐视这段历史再现。 原因无他,这个时代的华夏就不适合女子当政。 并非陈青兕有大男人主义,小觑女子,而是天下人都这么觉得的。 武则天确实改国号武周,确实也在京畿地当上了皇帝,但是放眼天下除了她的面首,除了武家人,除了她破格提拔出来的酷吏,又有谁真正服从武则天的? 武则天以武周的名义招兵,都没人愿意应募,史书上称“初募兵,无有应者。” 然后武则天憋屈的用自己儿子的名义募兵,效果截然相反:“闻太子李显行,北郊山头皆兵满,无容人处”。 一个皇帝的威望摆到明面上都没有一个无能的太子管用 divcassntentadv>庙堂上真正有能力的大臣包括武则天最器重的狄仁杰,心中想着都是还政于李。 正是因为天下人都不认,而武则天又不愿意放权,所以她只能不按常理出牌,以安内为主,以酷吏稳固朝局,导致人心惶惶,外战失利,民生也日渐凋敝。 武则天就算有通天之能,面对这种情况,她也不可能当得上一个好皇帝。 何况她还没有,只能依靠自己的身份与权谋,稳住自己的地位。 这是不可逆的局面 不管蝴蝶效应如何,只要武则天依旧成为皇帝,她就不可能将心思放在发展民生,开疆扩土上面。 内斗,巩固权柄是她唯一的路。 也因如此,陈青兕已经提前准备,如果因为自己的出现,武皇后好好当她的皇后,以她的能力手段,少不了贤后之名,但如果历史脉络走向不可避免,他不会选择武皇后这边的。 与王方翼结交,也是对未来的超后手准备。 王方翼出身太原王氏,精于书法,有着很深的文化功底,对于陈青兕这位大唐最年轻的大儒,早已闻名,颇为敬服。初次见面,天生就有一定的亲切感,何况在军事上也有此表现,自是暗暗佩服。 此刻见他如此重视自己,好感自然上涨,举杯道:“陈都监抬举在下了,先生文武并重,恩威并施,即便没有在下,思结部也翻不起风浪。” 王方翼还是有眼力见,就凭当众杀降这一事,足以表明这位最年轻的大儒也是一个狠角色。 陈青兕有意相交,王方翼为人也是仗义豪爽,彼此又精通文武,聊得很是尽兴。 直到狄仁杰的到来。 “先生,不好了!” 狄仁杰知道王方翼,也没有避开他的意思。 陈青兕道:“快说,出什么事了?” 狄仁杰现在是代理怀远县县令,因为当地县令给拿下了,狄仁杰是全才,陈青兕自然要压榨他的能力。 “刚刚县巡检传来消息,说郑大总管的军队没有进灵州城,也没有在怀远县修整,而是直接从参天可汗道北上,深入漠南去了。” 狄仁杰此话方落,陈青兕、王方翼不约而同的起身。 陈青兕脸上露出几分苦笑,猜到这位大总管埋怨上自己了。 毕竟自己将他的活都干完了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对王方翼说道:“此事某问心无愧,就铁勒叛军的情况,他们根本不会等到大总管的到来,甚至不会等到都尉的到来。我若不提前动手,思结部撑不住不说,他们也会闻声远遁,不会留下来与我军正面对抗的。” 就刚刚两人还聊了此战的细节,王方翼自是知道经过,说道:“陈都监的苦衷在下知道,这便去同大总管解释。” 第233章 受降城体系 其实陈青兕压根不在乎郑仁泰的想法,也无须向他解释什么。自己凭借本事破敌,郑仁泰还能如何? 咬自己一口? 但面对王方翼,陈青兕还是展现了自己的谦虚,免得他这个当属下的为难。 陈青兕作为随军都监,郑仁泰一声不吭的北上,不管出于哪方面的原因都是说不过去的。 王方翼显然也明白这点,只是郑仁泰尽管不对,对他本人却礼遇有加。 陈青兕这里不计较郑仁泰的过失,还特地不让她为难,这份胸襟气度,郑仁泰远比不上。 王方翼并未多言,只是感激地行礼作揖而去。 陈青兕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更不去理会郑仁泰。 此番首功已经握在手中,吃了最大最肥的肉,自不打算再去抢汤喝。 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处理,此次铁勒叛军南下,暴露了北方边陲严重的漏洞。 因参天可汗道的存在,北方游牧民族的铁骑能够直接深入灵州腹地。 如果此次铁勒有当年突厥那般强盛,直逼长安都有可能。 这太危险了…… 这一次是发现的早有了防备,如果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北方的游牧民族突然来袭,不说一口气顺着参天可汗道与秦直道直接杀进京畿重地,灵州境内首先得遭受破坏。 《司马法》有一句话很精辟: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 灵州没有自己的防御体系,一旦遇袭,将会陷入被动。 在陈青兕的记忆中,自李世民覆灭突厥以后,因为漠南漠北都没有形成大规模的动乱,太宗朝、高宗朝都没有重视灵州的防线。 原因无非是因为太强,不太重视防守,谁不服直接派兵覆灭,根本不给他们猖獗的机会。 以至于在后来的武周朝吃了大亏。 历史上武则天执政时期,为了巩固自己的权柄,连杀了好几位大将,朝廷战力急转直下。 灵州因为不设防,给后突厥欺负的欲仙欲死,武则天还被迫割地求和。 直至大唐出将入相的名臣张仁愿在漠南突厥之地建立三受降城体系,在灵州以北朔方地带,建造了三座受降城,巩固了河套地区的防备,在三座受降城的体系下,唐朝加深了对于漠南的掌控,以至于百年内河套地区基本无战事。 陈青兕并不觉得强大了就不用防守,就拿此次铁勒叛乱来说,如果有三受降城体系,铁勒压根就不敢叛乱。 一个好的防守体系,他的效果不只是防守,还有威慑,加强地区地域的控制,将未知的威胁挽扼在摇篮之中。 想要漠南漠北真正和平,只靠内附的游牧民族远远不够的,建立一套防御体系才是万全之法。 陈青兕读史的时候,看过三受降城大体介绍,只是三受降城的具体位置他并不知道,只是知道三受降城的本质是以攻代守,守中有攻,建在河套草原要冲上,将北方游牧民族牢牢挡在漠南之外。 虽然不知成与不成,自己能不能重现三受降城的体系,但总得试上一试。 陈青兕道:“我准备去漠南黄河一带看看,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对狄仁杰的能力深信不疑,怀远县的战后修复工作托付,他也能放心干自己的事情。 狄仁杰为人最是实在,并不多话,但只要给他任务,保管干的漂漂亮亮,挑不出半点毛病。 陈青兕带着周奎离开了府衙,他并没有直接动身前往漠南,而是去了灵州城,寻城中耆老,询问谁最了解漠南的地形情况。 磨刀不误砍柴工,有一个熟知地理的人陪同,远比他领着一群兵若没头苍蝇一样乱窜更好。 耆老的答案让陈青兕有些讶异。 “当然是张都尉,张都尉酷爱绘画,喜写游记,常巡视四方,利用职务之便,将所到之处,所经之地一一绘下写下,还会寻一些野史杂记。老朽敢断言,张都尉在此地任职虽不满十载,可对于灵州、漠南的了解,远胜我等任何一人。” 陈青兕有些错愕。 张荣? 他细细一想,似乎真有意向。 此战需要有人将兵马藏匿在某地,不能让铁勒斥候发现。 此人地位不能太低否则无法服众,也不能跟黄河寿走得太近,提前暴露自己的意图。 最后他选择了灵州掌兵的 听得他的要求,张荣 陈青兕当时没有多想,现在听耆老说来,恍然明白,那是张荣对周边地形地势,了如指掌之故。 黄河寿、张荣一并北上追击铁勒败卒残部。 黄河寿现在无任何消息,但张荣押解擒获的叶护败卒已经在返回的路上了。 陈青兕又等了两日,张荣带着回统部叶护敖实的首级,绑着骨仑屋骨叶护赖夷画回到了灵州。 这一次陈青兕并没有大开杀戒,只是将所有俘虏一并收监,等最后凯旋押送京城献俘。 能不能上太庙,这个陈青兕说不准,唐朝武德太盛,这场战役尽管打得漂亮,可在这个时代,有些微不足道。 陈青兕找上了张荣,直接道明了来意,“听说张都尉对于灵州漠南了若指掌?在下冒昧想请张都尉为向导,去漠南黄河两岸河套地区探查地形。” 张荣对陈青兕现在很是信服,加上迫于形势,自己也收了不少好处,想要陈青兕替他美言几句,毫不犹豫地道:“愿听先生安排,不知何时动身?” 陈青兕向来雷厉风行,说道:“越快越好!” 张荣也道:“末将交代几句,这便陪都监前往。” 他招呼来亲卫,交代了重要兵事,与陈青兕一同北上。 陈青兕闲来无聊,与张荣聊天:“听说张都尉喜画风景,爱写游记,不知是否有幸鉴赏。” 张荣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羞涩,摆手道:“陈都监莫要听人瞎说,某是大老粗,哪里懂得画画,写文章,陈都监乃当代大儒,在您面前说这些,可羞煞我了。是犬子仁亶,来信说想看一看灵州、漠北之景象,这才硬着头皮将自己所见所闻绘制下来。” 他口说犬子,但言语中有着那么一丝丝的自豪。 第234章 选址 陈青兕是何等精明,听出了张荣对自己儿子的溺爱,也听出了那一点点的自豪。 这种自豪通常是拥有别人家孩子的父亲才有的表情。 犬子仁亶? 张仁亶? 搜索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陈青兕并没有寻得相关的记忆,却也没有轻视,这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无奇不有,未必所有人都能走上历史的舞台,成为搅动风云的人物。 虽说金子总有发光的时候,却也未尝没有沧海遗珠。 陈青兕笑道:“听张都督的语气,令郎还是位少年俊杰?” 张荣得意的眉飞色舞,说道:“犬子同我这般粗人不同,他自小爱读书,也喜骑射兵法。文韬武略皆有所长,将来成就肯定在我之上,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陈青兕道:“令郎现在家乡?” 张荣道:“正在华州下邽县。” 陈青兕说道:“在下与国子监有些关系,张都尉若舍得,可将之介绍入国子监学习。” 张荣有些心动,此次科举国子监有三人高中进士,其中张柬之高居状元,魏元忠进士 他儿子张仁亶在华州也算是拜得名师,但跟国子监里的那些大儒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关键在京中能够结交不少人脉,对于未来大有益处。 不过他家中的老母亲却未必舍得。 “末将先与家母商议一下,如她老人家同意,便麻烦陈都监了!” 张荣直起身子,躬身作揖。 陈青兕道:“举手之劳罢了,届时可让令郎直接来长安宣阳坊寻我。” 张荣得此承诺,面色有些潮红,他对自己的爱子寄予厚望,现在能够搭上陈青兕这条线,对未来绝对大有利处,对于他所托付之事,更为上心,问道:“陈都监以末将为向导是为作诗游玩?还是别有他意?” 游玩自有游玩的去处,另有想法也是如此。 陈青兕要的也是这个效果,托人办事给点好处,与不给好处结果大不一样。 面对张荣,陈青兕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直言不讳地道:“此番铁勒叛军突然南下,直入灵州地界,威胁边陲安危。在下觉得很是不妥,此次是因为徐凯之事,抽丝剥茧发现了漠北铁勒怀有二心,提前作了准备,才没有造成大的损失。假设此番未能洞察铁勒野心,由他们将漠南漠北的铁勒人都联合起来了,突然来袭,又当如何?” 张荣面色发紧,说道:“末将,末将不敢想。” 陈青兕笑道:“你不敢想是对的,可在下却不能不多想。灵州防御太薄弱了,真有敌情,你们可以据城而守,周边村县的百姓如何?再有,他们深入参天可汗道往京畿而去,你们救是不救?没有有效的防御手段,只靠威望是不行的,长此以往,总有吃亏的时候。不能将危险都留给后人,能解决自然的解决。” 张荣佩服作揖,说道:“陈都监说的在理。灵州……”他顿了顿说道:“这边除了治所以外,其他县城的防御设施都很一般。先生这是打算在漠南寻一处地方修建防御堡垒?以作应对北方威胁的防线?” “对了一半!”陈青兕目光灼灼说道:“不是防御堡垒,而是进攻的桥头堡。” 张荣傻眼震惊,张了张嘴,半晌才道:“进攻?” “不错,进攻!”陈青兕点头给予肯定。 这就是三受降城体系最厉害的地方,这套体系不是单纯的防守,而是以攻代守,凭借着进攻,达到防守的目的。 陈青兕看着张荣诧异的目光,说道:“张都尉在灵州任职多年,自当知道草原人最大的优势‘逐水草为居室,以羊马为军粮,无警夜巡昼之劳,无构垒馈粮之费’,纵观史上草原人入侵劫掠,他们大多都将牛羊置放于草原之上,留下一部分人看护。若是功成,立即远遁。若无功而返,也不至于无粮可食。” “若我们在草原上有一座堡垒,草原人想要南下入灵州劫掠,可就得担心他们的后勤牛羊被我们一锅端了。如果他们将牛羊一并赶入我方腹地,那更好不过了。受降城可以直接断他们后路,他们跑得快,牛羊牲口可跑不快,都将成为我军的囊中之物。” 张荣眼中闪过一道亮光,说道:“如此,他们想要安逸的南下,唯有拿下受降城才行。” “不错!”陈青兕道:“所以受降城不能只建一座,避免心怀不轨之人突然来袭,将受降城团团围困。三座……” 他伸出三个指头,说道:“以犄角的形势,相互倚仗,避免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张荣说道:“如此一来,却可保万全,只是这样所需军饷资费是否过大……” 陈青兕点头道:“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这选择之地,除了占据地利,也得兼顾能够耕种的特点。这样一来,在粮食上可以自给自足,能为朝廷减少一笔巨大的开销。” “除了防备进攻以外,三受降城还有一个好处,能够让漠南漠北诸部更加老实。我们的三受降城可以随时出击,随时出战,随时随地能够威胁他们的生存,他们不可能长期派遣重兵护卫自己的牛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面对如此威慑,他们将不敢轻易与我们为敌。” 在等张荣回来的这两天,陈青兕一直在研究三受降城体系,越深入越觉得张仁愿此人了不得。 无怪这一套体系让大唐北方稳固了百余年,简直怼在了北地草原人的软肋上。 后突厥被这套体系逼得不敢在漠南放牧,朔方不再受其攻掠,每年为朝廷节省军费上亿,裁减镇兵数万人,严重削弱了后突厥汗国,最终覆灭。 困扰武周一朝的强敌,便让张仁愿软刀子捅死。 这些优点好处还只是陈青兕所能想到的,还有一些未知的妙用效果,以他的军事能力还未察觉。 但仅靠这些优势,已经足够了。 张荣听得是瞠目结舌,感慨赞叹:“陈都监大才!” 他见陈青兕如此,心情更是激动,此事若成,自己也能领取一功,也能入得都监,对于自己的前途也大有好处,脑中将漠南黄河两岸的地形地势在脑子里疯狂闪现,搜寻最适合的地方。 第235章 还没输过 便在陈青兕跟着张荣在漠南为三受降城选址的时候,郑仁泰已经来到了漠南与漠北的交界处。 此时此刻这位首次独当一面的行军大总管满面寒霜,双目布满了红血丝,好似要吃人一样,全无半点来时那指挥若定的气度。 此役陈青兕佯装死守,打得突然,黄河寿撕咬得也狠,铁勒叛军几无还手之力。 铁勒人本就有着草原人善于逃跑的习性,面对这种局面,别说郑仁泰来晚了好几日,就算是好几个时辰,以草原人逃跑的速度都跑没影了。 故而即便郑仁泰心急火燎,甚至都不在灵州停顿与陈青兕汇合交际,直接北上深入草原,沿途所看之景,除一片狼藉之外,鬼影都不见一个。 直至抵达漠南与漠北的交界处:一片巨大的戈壁。 戈壁的南部是受黄河滋润的漠南草场,而戈壁以北的区域便是环境恶劣的漠北。 “大总管,漠北环境恶劣,我等不如邀思结部同往?” 王方翼硬着头皮提议。 郑仁泰身为一路大军的主帅,敌人被打退了,自己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所部好似来草原旅游一样。 这让首次独当一面的郑仁泰如何接受的了? 一路北上就想喝口汤,怎么着也比白来一趟要强。 结果没遇到敌人不说,还碰到了退下来的张荣。 张荣押解着数千俘虏,斩擒两位叶护的战果,在郑仁泰面前秀了一把斩获,还得知黄河寿依旧追咬着两名叶护,将他的眼睛都给气绿了。 此番漠北铁勒五姓叛乱,擒杀了两位,还有两位被黄河寿死咬着,以他对黄河寿能力的了解,多半差不了。 这般难得的机会,一个个都想着独吞,自己这个大总管颜面何存? 这一路北行,郑仁泰憋了一肚子火气,谁也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王方翼此刻也是迫不得已才出言的。 他们所带之兵皆来自关中折冲府,装备战力皆是当世一流,可对于漠北的了解却是不够。 漠北环境恶劣,贸然进入,恐有风险。 郑仁泰听王方翼谏言,也知他说的有理。 郑仁泰长期担任李世民、牛进达、李绩的副手,最擅处理这方面的细节,想了想,犹豫了半天,说道:“好……” 他正想同意,突然有斥候来报西北方出现小股敌人踪迹。 郑仁泰立刻将话憋了回去,说道:“快,去将他们拿下,尽量抓活的。” 他大笑着对王方翼说道:“这向导不就来了?他们追上去……” 几乎同一时间,漠北深处。 比粟毒、阿尔维开始向约定好的方向行去。 漠北广大,为了避免他们南下劫掠的时候,巢穴被袭,妇孺牛羊落入他人之手。在出征前,他们会安排留守族部的兵卒将部落迁徙到约定的隐秘地方藏身,这个地方仅限于少数人知道。 比粟毒、阿尔维自然不在这个少数人之中。 也是为了避免藏身处被唐军发现,他们在击退黄河寿以后,并未立刻动身,而是在漠北漫无目的的逛了几圈,确定没有唐军尾随的时候,这才放心的向藏身处而去。 两人一路商讨着族部的发展。 依照他们的原定计划,铁勒五部到了西方,那是可以称王称霸的。 现在折损的不少兵马,固然彼此的部族能够靠着吞并其他三部弥补损失,总体实力大大削落却是毋庸置疑的。 尤其是壮丁的折损,没有五六年缓不过来。 现在就算顺利到了西方也得装一阵孙子才行。 当然这当孙子,怎么也好过留在漠北灭族要好得多。 “有阿兄在,去了西方,至少不会轻易让人欺负。” 阿尔维往好的方面去想,不过言语中对于比粟毒的勇武,充满了自信。 铁勒 比粟毒也有这个自信,在武勇这方面,他就没有遇到过对手。 黄河寿凶名在外,那又如何? 还不是险些让他一斧子劈死? 想到这里,比粟毒免不了咒骂几句,“只恨那一斧子砍歪了,未能将黄狗一斧子砍死,洗刷这战败之耻。” 即便到了现在,比粟毒都不知道自己败给了谁,还以为是黄河寿不听陈青兕的命令自行出兵。 阿尔维倒是有几分察觉这是陈青兕一开始就算计好的,却也没有说话,毕竟败给一个菜鸟太丢人,黄河寿好歹是宿将…… 一行四百余人往西北方向行去,日夜行了两日。 这日午后,黄河寿突然得到了斥候的消息,在他们的右方有一支两百人的唐军骑兵队,正在戈壁三里外的黄土坡后面休息。 阿尔维神色骤变,说道:“唐军怎的寻到此处了?” 此地离他们的藏身地不过百里之遥。 在这茫茫漠北,百里的距离并不是很远。 他忙道:“阿兄,我们绕过他们。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的踪迹……” 比粟毒本想答应,可念及自己堂堂草原 阿尔维看着战意十足的比粟毒,说道:“好,就依阿兄。” 比粟毒在斥候的带领下,看到了那支休息的唐军骑兵队。 人数不多两百余骑,警戒性不错,已经发现了他们,胆子也很大,开始对着他们发动了冲锋。 比粟毒狰狞笑道:“儿郎们,跟着你们的叶护,随我碾碎他们!” 小股骑兵的对冲,将帅的武勇是决胜的关键。 比粟毒在这方面,还没输过。 一马当先…… 风驰电掣中,比粟毒发现对面竟然比他还要嚣张。 自己这一马当先后面跟着部队,对面的一马当先直接跟唐军部队脱节了? 比粟毒心中一横,念叨一句早死! 他也不甘示弱,将自己的速度提了起来。 两人越来越近。 比粟毒目光所及之处,对方白马白袍,握着一把巨大的银色双耳大戟。 第236章 无人抵抗 白马白袍,硕大无朋的方天画戟。 来人自然是薛仁贵。 薛仁贵此刻心情有些糟糕,自征伐高句丽后,他得到了先皇李世民的一句“朕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之后一直没有得到表现的机会。 直到今年年初,李治将他调往营州都督兼东夷都护程名振麾下,才有了表现的机会。 不过因为陈青兕的关系,朝廷有心削弱新罗的实力,并没有如历史上那般,担心新罗实力不济,被高句丽覆灭,替新罗分担了大部分的军事压力,选择在辽东小打小闹。 故而薛仁贵并没有得到历史上那般与高句丽大将温沙门战于横山,手持弓箭,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所射者无不应弦倒地,震慑敌胆,也没有在石城遇到高句丽善射猛将,杀唐军十余人,无人敢当。 薛仁贵直接当骑而入,将其生擒,更没有与在黑山击败契丹,擒契丹王阿卜固以下将士。 因为陈青兕揭露了新罗的狼子野心,薛仁贵失去了在辽东战场证明自己的机会。 薛仁贵天生将才,一身武艺近乎无敌于天下,却一直没有施展的机会,心中憋着一团火。 此次李治命他跟随阿史那忠从云中直入漠北,直捣铁勒叛军的大后方。 阿史那忠是突厥人,沙钵罗设部,怀德元王阿史那苏尼失之子原名阿史那泥孰。昔年颉利可汗大败,乘千里马独奔沙钵罗设部落,便是被阿史那泥孰生擒,交给了大同道行军副总管张宝相,押送至唐朝都城长安。李世民念阿史那泥孰的功劳,拜左屯卫将军,赐名为忠。 阿史那忠深感大恩,东征,西抚,北伐,也为大唐立过不少汗马功劳。 同是草原人,阿史那忠对于草原人的习性战法了如指掌,知道铁勒叛军既然选择奇袭灵州,后方必然空虚,只要寻得对方的落脚点,可一战而定。 于是,阿史那忠领着薛仁贵一行人直入漠北,搜寻铁勒叛军的落脚之处。 历史上比粟毒、阿尔维准备充分,一口气煽动了九姓铁勒反派,聚集了十数万大军。 现今仓促起兵,莫说漠南几部,连漠北的铁勒都未全部跟随。 阿史那忠动用朝廷的威势,调动了浑、仆固两部,帮着搜寻五部铁勒叛军的大帐所在之处。 只是阿尔维生性谨慎,提前防了一手,并没有依照他们以往的习性藏身,以至于阿史那忠并没有寻得五部铁勒叛军的藏身之处。 此时他们已经得知五部铁勒叛军惨败一事,知走脱的药罗葛部、同罗、拔野古三部部落很有可能回到大帐,率领部众迁徙撤退。 届时更难寻得。 薛仁贵也不甘心劳师动众,徒劳无功,想着铁勒叛军会不会北遁,尽管种种迹象表明,铁勒叛军的最终目的是西迁,指不定这就是障眼法,于是领着亲信往北搜寻,一连两日无果,直至今日,得知有小股贼寇向他们袭来。 薛仁贵一时并未意识到对方身份,只道是漠北马贼流寇。 马贼流寇在漠北草原常见,有的是一群败卒聚众而成的贼人,有的直接是漠北部落自己养的,他们不敢背着朝廷发动战事,佯装马贼劫掠。 想着竟劫掠到自己头上,薛仁贵便打算拿他们泄泄火。 但冲到近处,薛仁贵眼中有了光彩,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位身披两当甲,头戴兜鏊的猛士。 这种两当甲,薛仁贵认识,他家早年也有是隋朝最流行的铠甲。对方的两当甲还与寻常的两当甲不同,款式威风,前胸左襟部位缀就的甲叶竟是闪闪发光的金片。 不用想,这肯定是从隋将那里夺来的宝甲。 当年始毕可汗出兵雁门,将雁门郡所属四十一城中的三十九座攻陷,仅余杨广、齐王屯聚的雁门、崞县未克,从隋朝掠夺了不少的铠甲器械。 不少草原贵族都用隋甲。 大鱼! 薛仁贵虽不知道那人便是比粟毒,更不知道比粟毒穿的是隋朝大将范安贵的铠甲,却也猜出此人必是叛军首领之一。 薛仁贵若闻了腥味的猫,只恨不得胯下宝驹多生两条腿。 比粟毒也有同样的想法,速战速决,杀人越货…… 两人奔袭速度极快,一瞬间就到了两丈之距。 比粟毒手中巨斧开山,夹带破空之势直劈薛仁贵脑门。 这一下他学乖了,唐军铠甲坚固,砍脑袋才有效果。 薛仁贵转戟侧身,手中的方天画戟化做一条美妙的曲线,没有带起丝毫气流、无声无息地用方天画戟右侧的月牙形的小戟架在斧柄上。 比粟毒脸上闪过一丝狞笑。 薛仁贵竟用了黄河寿一样的招式,都想用自己兵器架住自己的劈砍。 简直自不量力! 但就在兵器撞击在一起的时候,比粟毒脸上的笑容瞬息消失,薛仁贵的这一击霸道迅捷,难以形容,竟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反震得他全身肌肉一僵,手上失去了知觉。 更加让他可怕的是,便在这时,对方竟善有余力,他手中硕大无朋的银色重戟,猛力一绞,大戟小戟径直将他的巨斧,绞飞了出去。 比粟毒一脸惊恐骇然,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起。 这才发现对方绞飞自己巨斧的同时,不知何时空住了一个手,将自己一把从马背上揪了下来,随手将自己甩了出去! 比粟毒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什么情况,不敢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武艺这般不堪一击,惊骇的断片了,失去了意识。 同样惶恐的还有阿尔维一众残兵。 作为败卒,他们之所以维持士气便是因为相信比粟毒这位草原上的雄鹰,铁勒 现在…… 铁勒 草原雄鹰? 给人一招若擒小鸡一样拿下了…… 深知比粟毒武勇的众人看着向着他们冲来的薛仁贵,宛如看恶鬼一样。 不少人吓的连逃跑的都忘记了,从马背上滚下来跪伏在地。 一部分人惊骇大叫,调头就跑,还有一部分人手足无措的傻呆着,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样的反应都有,唯独无人抵抗…… 第237章 大总管哪去了? 薛仁贵见敌人如此不堪,将手中方天画戟横在马背之上,取过背上的家传宝弓,弯弓搭箭。 弓弦震响。 若流星一般的箭矢划过人群。 那些意图逃跑的铁勒叛军,一个个相继飞出马背,锐利的箭矢透胸而过,横死当场。 这一手再次让铁勒叛军失魂丧胆。 这股铁勒叛军多是比粟毒、阿尔维的亲随,与一般的兵士不同,身上皆穿着各式各样的护甲,对于弓箭有一定的防护能力。 可薛仁贵的箭矢却完全无视了他们身上的铠甲不说,强大的劲力还将整个人都射飞出去…… 铁勒人最擅骑射,可就算他们中间最厉害的神射手也做不到这点…… 哦,对! 他们的 薛仁贵一连发了五箭,跑得最远的五人应声而倒。 余者尽不敢再跑,坐以待毙。 薛仁贵身后的唐军却习以为常,他们跟随薛仁贵有段时间了,深知自己这个上司的可怕能力,拥有关羽、秦琼一般万军丛中取敌首级的神勇,还有养由基、李广的神射技艺,对于他的表现,那是见怪不怪了。 他们配合默契,将这伙毫无斗志的人给包围。 薛仁贵押着一行人回到唐军大营,阿史那忠通过审问,得知铁勒五部叛军的藏身地。 原来阿尔维并没有将部众往西方安排,而是向北。 阿尔维反唐之心久远,早在十年前薛延陀覆灭之时,便种下了。 但他知道唐军势大,想要造反得提前寻好退路,多次派人前往极西之地探查。 那边虽是无人区域,环境极其恶劣,不适合人类生存,可每年夏天却有一段时间可以生存的。 此番南下为了避免让唐军抄了后路,特地将族部藏匿在靠近极北的荒芜之地。 这也是阿史那忠、薛仁贵怎么也寻不到的原因。 得知了铁勒叛军的藏身点,阿史那忠、薛仁贵没有任何迟疑,两路奔袭叛军营地。 五姓铁勒叛军的主力让陈青兕设计打散,留守营地五姓部族数量虽多,却多为妇孺,留守部众又哪里能够与饿了一路的唐军抗衡? 说是说,游牧民族全民皆兵,男女老少皆通骑射,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战场,一群穿着布衣的妇人,怎么可能跟具甲齐全的正规军作战? 游牧民族还没有奢侈到连族部的妇人人手一件皮甲的地步。 战果毫无疑问,唐军以碾压之势,将五姓部族的营地击穿,缴获的军需物资牛羊马匹遍布原野。 五部铁勒叛军主力部队让陈青兕、黄河寿击溃,后方部众为阿史那忠、薛仁贵击穿,反派的五部叶护,四位或擒或杀,还有一位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可就算侥幸存活,也无力回天。 漠南漠北太平了十数年,经此一役,再度沐浴天恩,自会老实一阵子。 至此为止,此次征伐划上了一个句号。 至于流散于漠南、漠北的败卒,自会为其他游牧部落收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为了一些小鱼小虾,劳师动众。 阿史那忠、薛仁贵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到陈青兕这里的时候,陈青兕正在跟黄河寿、张荣一起研究三受降城的选址。 黄河寿受伤之后,并未在漠北草原久待,与程伯献一并撤回灵州。 经过此役,黄河寿对陈青兕是心服口服,得知他竟然三受降城的想法,更是惊为天人。作为灵、夏都督,他是最了解灵、夏整体防御的薄弱。 在战前一直选择主动出击,也是因为防守代价太大。 陈青兕提出了三受降城,可以彻底解放灵州的压力,他也想出一份力,当然也有跟着沾光的想法。 陈青兕在这方面很大度,只要不将手伸到他碗里来抢肉,分点汤水结个善缘,他是很乐意的,而且黄河寿实战经验丰富,这点是陈青兕所无法比拟的,也能提出很好的建议。 这得知东路军取胜的经过,黄河寿一脸的尴尬,自己没有打过的人,让人一合击败,让以武勇着称的他,有些难堪。 程伯献知道黄河寿的本事,也亲眼见识过比粟毒的武勇,有些不敢相信,说道:“这是不是记载有误?太夸张了?一人降服数百人不说,比粟毒身为铁勒 黄河寿不敢说什么,因为他想到了一人,大唐秦叔宝。 他父亲黄君汉以武勇着称,但在秦琼手上走不过十合。他父亲非但不觉得羞耻,反而以为荣耀。 陈青兕看着薛仁贵三个字,便知真假,说道:“你小子是没见过世面,孤弱寡闻。这薛仁贵的神勇可比翼国公,可没有半点吹嘘。” 程伯献瞬间不说话了,只是眼眸中有着不可置信。 有一句话说得好:大唐诸将,论勇者,首推秦琼、尉迟敬德。 后世人或许因为《隋唐演义》以及各种评书的关系,将秦琼的武艺排列在隋唐前十开外,什么李元霸、宇文成都、裴元庆,一猛二绝十三杰,但都是小说之言。 历史上秦琼就是隋唐 史书上有过类似的记载:叔宝每从太宗征伐,敌中有骁将锐卒,炫耀人马,出入来去者,太宗颇怒之,辄命叔宝往取。叔宝应命,跃马负枪而进,必刺之万众之中,人马辟易。 这种万军丛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的能力,整个历史都极为少见。 薛仁贵就是这个时代的秦琼…… 想到薛仁贵,陈青兕莫名有些愧疚,因为自己的出现,这位名噪一时的大将少了一个夸耀千古的壮举:三箭定天山。 历史上九姓铁勒叛乱,聚于燕然山下。 比粟毒这位铁勒 薛仁贵临阵发三箭射死三人,其中就包括这个 现在尽管历史重演,薛仁贵依旧轻易拿捏比粟毒,可这威势毫无疑问要逊色不少。 有机会,得补偿他一下。 陈青兕有些想歪了,回过神来,心生一种感觉:好像忽略了什么。 突然他眨巴了一下眼睛,问了一句:“战事已经结束,大总管哪去了?” 第238章 优柔寡断 “大总管哪去了?” 陈青兕这话一问出口,场面当时就冷清起来。 黄河寿、张荣你眼往我眼,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都算是郑仁泰的老部下,当年郑仁泰使持节、都督灵盐二州军事的时候,他们都跟过郑仁泰。 回来之后,得知郑仁泰的所作所为,一时间也有些为难。 毕竟一边是老上司,一边是掌握着他们的升降,还领着他们打胜战的陈青兕。 两人夹在其中,颇为为难。 好在陈青兕绝口不提郑仁泰之事,他们自然也识趣的闭口不谈。 但不谈归不谈,这对错还是分得清楚。 郑仁泰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占不住道理。 三受降城之事重大,三人都避开了郑仁泰,一心放在正事上面,也就将他忽视了。 直到陈青兕这一句“大总管哪去了?” 黄河寿、张荣这才意识到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收到郑仁泰的消息了。 陈青兕有些哭笑不得,这怎么大战结束,西路军的主帅丢了? 他憋着笑,问道:“你们最后得到大总管的消息是在什么时候?” 黄河寿忙看向张荣,他这里就没有得到任何郑仁泰的消息。 他深入漠北追击比粟毒,受伤撤回的时候,郑仁泰已经率部深入漠北,再无音信。 张荣神色有些慌张,说道:“最后一次得到大总管的消息是他深入漠北之前,说是他们寻得了拔野古的踪迹,往漠北草原去了。” 他得到这消息,还为自己的老上司感到高兴,蚊子再小也是肉。 郑仁泰闹脾气就是因为没有捞到功绩,现在能够喝一口汤,怎么也比一无所得的强些。 然后他就一心跟着陈青兕研究三受降城…… 陈青兕忙问:“大总管此去有没有找思结部讨要向导?” 张荣道:“末将不知,只是从他的行军轨迹来看,应该是没有的。” 陈青兕心生滑稽,这老家伙不会迷路了吧? “先将手上的事情放一放,派熟悉地形的人去搜寻大总管的踪迹。” 黄河寿、张荣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赶忙去了。 程伯献见两人离去,幸灾乐祸的轻声道:“先生先生,大总管不会是迷路了吧?” 这不深处漠北,不知漠北广阔。 此次跟随黄河寿深入漠北追击,见识到了不一样的情形。 去的时候,咬着比粟毒,没功夫分辨东南西北。 回来的时候,那就是一头雾水。 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沙地、草地、沼泽…… 即便知道南下的路能够回家,走着走着就会不自觉的偏离路线。 哪怕大早上可以靠着太阳分辨方向,但只要日上当空,便能迷失方向。 程伯献是心有余悸,好在黄河寿的亲兵有不少羌人、突厥人,靠着他们寻得了正确的道路,上了参天可汗道,这才顺着大道返回灵州。 如果没有那些羌人、突厥人,程伯献自身没有半点把握,回到灵州。 “说不准!” 陈青兕也不好说。 郑仁泰是一员宿将,从道理上说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只是任何人,一旦受到情绪的干扰,都无可避免陷入自我迷障,从而偏激的走向极端。 “走!我们去思结部!” 陈青兕想了想,并没有打算坐视不管。 如果只是郑仁泰一人,他可以无动于衷。但郑仁泰带着大唐的上万部队,现在的漠北确实没有部落可以威胁到郑仁泰部。 可漠北的威胁不在于人,而是自然。 真要迷失在漠北,粮食耗尽,或者寻不得水源,将会出现可怕的结果。 只靠灵州的兵搜索远远不够,这种事情得让生活在草原上的人来干最为合适。 陈青兕快马抵达思结部。 面对陈青兕的到来,思结部上下皆出帐迎接。 思结敌律、思结英才亦是如此。 陈青兕将自己的来意告之思结敌律、思结英才。 思结敌律毫不犹豫的道:“思结部是天可汗的子民,大总管也是我思结部的大总管,先生放心,此事我思结部,一定尽心尽力搜寻。” 思结英才也道:“陈先生的事,便是我思结英才的事情,在下这就召集族中勇士,亲自搜寻大总管下落。” 未知的戈壁滩。 郑仁泰赤裸着身子,看着周边一望无际的戈壁,眼眸中透着一丝茫然焦虑。 “仲翔……”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王方翼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说道:“不足两日。” 郑仁泰左右看了一眼,周边的兵卒皆是疲累不堪,精神萎靡不振,不免懊悔,道:“悔不听仲翔之言。” 那日他们发现了敌踪,郑仁泰忍不住诱惑,进入了大戈壁,成功阻截了一拨贼人,本想审问一下详细情况,却发现贼人不会说大唐官话。 漠北诸部远离中原,并不像思结那样,百姓都在学《三字经》,受汉化的人仅限于各部贵族。 郑仁泰此番所带兵马来至于关中,没有人精于铁勒语或是突厥语。 郑仁泰心中不甘,却也知道有小鱼必然有大鱼,果然寻得了一贼兵的踪迹。 王方翼当时就出言劝阻,说道:“大漠之中,贼人兵少,而我军众多,追之不及。” 郑仁泰却道:“何必追上?我让小股探马尾随他们,大军远在其后跟随。由他们带领我们去贼人营帐,一举破之。” 陈青兕抢了他应有的功劳,现在他将目光放在了东路军的功劳上了。 左右是他们行军速度缓慢,怪不得他。 想法是好的,但是他们低估了漠北的恶劣。 昼热夜凉,他们从戈壁跟随进了大漠,然后与探马断了联系,也失去了敌人的踪迹。 进不得,退不得。 郑仁泰性格上优柔寡断的性格在这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作为一个万年副手,郑仁泰非常合格,他能给出合理的建议,决策都让果决之人来定。 可到了需要他决策的时候,开始抓瞎了。 如果他能够果断的直接撤退,是能够原路返回的。但他不甘心,选择了继续北上追击…… 同样的如果他能够坚持追击,就算遇不到贼人,也能走出沙漠。 他选择了最蠢的方式,追击了两日,见没有走出大漠,担心自己走不出去,后悔自己的选择,下令回头! 第239章 吃马肉,饮马血 碧空如洗的晴日下,近乎两万的兵士凌乱的坐在沙丘上,黄色的沙子衬托着他们黑红色的战袍,显得分外扎眼。 郑仁泰环顾四方,原本斗志昂扬的唐军,一个个肮脏干瘪,面黄肌瘦。没日没夜的面对风沙,又无充足的水源,胡须和头发没工夫整理,又脏又长,裹满了沙尘,一根根须发好似钢针一样 估计自己也差不了多少:此番北上来得仓促,没能在灵州修整补给,军中缺衣少食,身处戈壁大漠,水源不明,食物也用一日少一日,已有好几日没吃上一顿饱餐。 从前日起,他们已经开始大规模的吃食马肉,喝马血。 倒不是因为粮食全部耗尽,而是战马的生存能力比不上人。 在缺少水草补充体力的情况下,马匹往往是最先扛不住死亡的。 在这种环境下,也顾不得军马是战友伙伴一说了。 以人为上,在人命面前,任何动物的命都得靠后。 嚼着烤好的干硬马肉,喝着煮沸满是腥味的马血,郑仁泰忍不住惨然笑道:“想不到我郑仁泰也有吃马肉,饮马血的一天。” 唐朝这个时代的工匠技艺领先世界,这是毋庸置疑的。 故而两军对垒,唐军经常凭借更锋利的武器,更坚固的铠甲取得优势,从而赢得胜利。 但你要说唐军战无不胜的原因在于更锋利的武器,更坚固的铠甲那就大错特错了。 唐军的战斗意志也是领先这个时代所有部族的。 唐灭吐谷浑时,薛万均指挥骑兵追击,击破吐谷浑余党。士卒缺水,刺马饮血。侯君集、李道宗率军在破罗真谷这片无人区,人饮冰,马秣雪,行军两千里,逼得吐谷浑可汗上吊自尽。 高昌王麹文泰自持离唐七千里,其中还有数千里沙漠,冬冷夏热,没有水草,大军难以前行。 但是唐军却悄无声息的穿越沙漠,如日月照霜雪般,覆灭高昌。 这算是前朝的事情,去年苏定方一样有过类似的壮举。 在大破西突厥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后,正逢天降大雪,积雪一夜之间平地二尺。部将皆劝苏定方躲避风雪,苏定方却道“贼人自恃大雪,谓我不能进,正是出兵擒杀时。” 唐军带少许物资,踏雪进发,昼夜兼程,靠着吃战马收取其逃散的人口牲畜维持生计,长驱直入,纵兵进击,击败贺鲁的部属数万人。 不论是前者侯君集、李道宗,还是后者苏定方都有喝马血,吃马肉的记载,但于他们而言,那是无双的荣耀,将唐军不畏险阻的战斗意志体现的淋漓尽致。 现在轮到自己吃马肉,饮马血,面对的情况却是难以启齿。 王方翼说道:“大总管不必如此,陈都监长期收不到我们消息,定会派人来寻。” 郑仁泰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他会有如此好心?” 在他心里是期盼着陈青兕来救援的,毕竟现在不是他个人面子的问题,是关系万余军队生死存亡的大事。 不过此次他一言不发北上,自知是无理取闹,陈青兕若不管不问便罢了,真要全力来救,那岂不显得自己就跟戏曲里的丑角一样可笑? 这嘴上也没有什么好话。 王方翼知郑仁泰对陈青兕成见极大,但他本人对陈青兕却极有好感,知他不是心胸狭隘之辈。不过在这个时刻,他也不想起任何无意义的争执,说道:“只要我们继续南下,一定会走出这该死的沙漠。” 郑仁泰点头附和,他从军多年,基本的野外常识还是知道的。 只要方向对了,终有走出去的一天。 能够通过各种手段,分清楚东南西北。 但现在有一个致命问题,郑仁泰不敢多说,怕动摇军心。 他们的水不多了。 在沙漠中没有水,比没有食物更可怕。 南下确实有走出沙漠的一天,但是多少人能够走出沙漠,能不能走出沙漠,现在存疑。 王方翼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大总管笔直南下,属下领百人往东去寻寻水源。若寻得水源,将回来汇报。假若一去不回,勿要以末将为念。” 郑仁泰尽管隐瞒缺水一事,王方翼却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点。 因为他们北上追击铁勒叛军的时候,在铁勒叛军的带领下沿途中经过一个小绿洲,一个小水坑,补过两次水。 失去了对方的踪迹,选择南下以后,方向是对的,可小绿洲与小水坑却没有遇到。 郑仁泰早早的将水食统一分配,剩余多少王方翼并不清楚,却也知道再不寻得水源,真就断水了。 郑仁泰脸色微变,半晌说了一声:“好!”挥了挥手,让自己的亲信给王方翼准备水食。 王方翼也不知水源具体在何处,只是记得当初追击的时候,往西北方跑了好一阵,然后到了小绿洲。 他们直接南下,显然不会途径绿洲,但要往东南而行,不知大概方位,很容易与小绿洲擦肩而过,增加走出沙漠的难度。 王方翼此去明显有赌的成份,赌赢了,救军队于水火,赌输了,人亦差不多了。 王方翼自己也没有把握,只是知道有些事情,得有人来干。 王方翼不缺肩扛重担的勇气与决心。 王方翼此去并没有寻得水源。 沙漠之大,小小的绿洲,哪里是轻易能够寻得的? 但他们走的方向没错,思结部的搜救队前往绿洲补水的时候,看到了天上飞翔的秃鹫。 秃鹫盘旋不走,说明 经验丰富的思结英才通过秃鹫寻得了脱水等死的王方翼,也得知了郑仁泰大部队的方向。 思结英才跟上了大部队,并没有让他们继续南下。 “大总管,这南下确实能够走出沙漠,可你们现在的速度,想要出去,至少要走六日。不如多一日时间,去绿洲补充饮水,缓一口气,再行南下。” 郑仁泰闻言,脸色苍白。 缺水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军心动荡在即。 再强悍的军队,面对自然一样无力。 “多,多谢!” 郑仁泰的喉咙在冒火,说话的时候,喉咙干渴的如刀割一样。 思结英才道:“大总管不必言谢,陈先生与我部有大恩,他的请求,我部上下赴汤蹈火,绝不皱眉。” 第240章 群策群力 郑仁泰听着思结英才这个铁勒人的无心之言,表情千变万化,五味杂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刻的唐军,已经算不上是军队,更像是一群流民乞丐。 在思结英才的带领下,万余唐军在绿洲旁休整了两日,方才缓过劲来。 当他们出了沙漠,看着沙漠边沿特有的砾石堆与杂草时,不少人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陈青兕、黄河寿已经带着猪羊酒食在漠南等候了。 思结英才寻得郑仁泰大军的时候,已经先一步让族人传递消息了。 看着缓和不少,但依旧狼狈的唐军,陈青兕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大总管!” 陈青兕、黄河寿向郑仁泰行礼。 郑仁泰张了张嘴,说道:“此番多谢陈都监了!” 陈青兕一板一眼的道:“都是在下应该做的。” 他并没有表现的如同行动一般热情,反而有些冷淡。 他实在无法给出好脸色。 如果郑仁泰是打仗输了,败给了铁勒叛军,他都不至于如此。 胜败乃兵家常事。 又不是韩信、李靖这样的天才,打输了是没办法的事情,想办法赢回来就好。 但以这种方式损兵丧师,实在愚蠢。 郑仁泰也自惭形秽,没有任何脾气,更无颜在这里逗留,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便带着几分寂寥的离开了。 陈青兕让黄河寿去照顾自己的老上司,自己留下来招呼大难逃生的兵士。 陈青兕在伤兵营找到了喝着酒,啃着羊肉的王方翼。 这位后世威震西域的名将,从鬼门关走了一回。 他带出来的寻找水源的兵士,一个个的倒在了沙漠里,直至自己坚持不住脱水中暑,险死还生。 “陈都监!” 王方翼身子还虚,想要起身行礼。 陈青兕将他按了下去,在他身旁坐下说道:“都尉身体欠佳,就不要多礼了。”看他满嘴油污,说道:“酒肉适可而止,多喝一些米粥养胃。等身体康复了,再尽情享受不迟。” 王方翼点了点头,道:“那我再吃两口就不吃了。” 陈青兕知道王方翼险些就死在了沙漠里,问道:“处在未知地域周边皆是黄沙,王都尉贸然离队,寻找水源,实在太大胆了些。” 王方翼抿了抿嘴道:“打仗本就是刀头添血的事情,既然事情发生,总有人得担起重担。我自问不输任何人,也应在关键时候站出来。” “说得好!”陈青兕抚掌笑道:“好男儿理当如此!” 一开始他有些气恼,他是知道王方翼的成就的。 王方翼、程务挺、黑齿常之这类大将对于唐朝而言意义重大。 他们是大唐军方在府兵制崩坏,将帅青黄不接时,撑起一方天地的重要角色,怎么能够这样轻易的折损于此? 现在听王方翼这么一说,却也明白了。 这就是王方翼这类将才身上特有的担当。 正因为有了这份担当,他们才能脱颖而出,成就一番事业。若处处知难而退,面对真正大事的时候,又怎么有能力扛得起来? 陈青兕拍了拍王方翼的肩膀说道:“好好恢复,等到了灵州,我有一事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帮我参考一下。” 王方翼知道思结英才是陈青兕出面相请才深入漠北救援的,他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说道:“陈都监当说无妨。” 陈青兕道:“等你康复吧。” 王方翼自幼习武,体魄远胜常人,几日休息,已能健步如飞。 他挂念着恩人的事情,一到了灵州,即登门拜访。 陈青兕拉着王方翼坐下,将自己已经整理出来关于三受降城体系的资料全部递给了王方翼。 王方翼只是看了一个开头便无法自拔,眼中皆是震撼与欣喜。 陈青兕知道王方翼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历史上碎叶城就是王方翼建造的。 碎叶城建成之后,立刻取代了焉耆,成为了新的安西四镇。 于阗、疏勒、碎叶,从南到北一字排开,分别堵住了吐蕃从昆仑山和葱岭,进入西域之路,再有龟兹为后盾。 如果不是武则天妄杀功臣,吐蕃未必就能突破王方翼所布的防线。 也正因如此,王方翼能够很快的理解三受降城的妙用,理解此防守体系的大胆奥妙。 陈青兕摊开一副地图,这是他亲自探查地形画出来的,他指着地图上用炭笔标注的三个点,说道:“经过与黄都督、张都尉的反复探讨,我们决定在这里,河套北岸建造受降城,这里是交通枢纽,又位于黄河北岸,地势较高,即受黄河滋润,可以实行军屯,亦不用担心水患的风险。” 王方翼连连赞叹,说道:“陈先生大才,若陛下能够采纳,将以极小的代价,便可于漠北漠南这人烟稀少之地,有效地取得防御效果。” 陈青兕拍了拍手,道:“让伱来,可不是听你夸赞的,而是给个主意,看看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这三受降城的妙,他能不知道? 王方翼忙道:“末将才疏学浅,哪敢班门弄斧!” 陈青兕却摆手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从未经历战事,许多事情必然无法顾虑周全。我是虚心受教,可不是为了夸耀,你好好看看。” 王方翼硬着头皮,看着地图,又重新看着手中的资料,看了半晌,突然发现了什么,好一会儿,才试言道:“可不可以将黄河也利用起来?草原人大多都不善水,灵夏这边也是如此。但就因为这样,才能体现我们的优势。中受降城,东、西受降城,若能以黄河相连,只要不是黄河结冰或者枯水期,我们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运兵运粮,他们都奈何不得我们。” “这个建议好!” 陈青兕笑得合不拢嘴,这果然众人拾柴火焰高。 也许他们研究出来的三座受降城建造的方位并不在张仁愿定的旧址,但经过他们群策群力,也不见得会逊色多少。 陈青兕采纳了王方翼的建议,再次发动自己书写奏疏的功底,将这边的情况向李治汇报之余,也把三受降城的设想方案,另成一册,派人送往长安。 第241章 想睡觉就送枕头 长安,武德殿。 李治在此地召见了契苾何力。 北方的战事了结,朝廷中枢也在做善后事宜。 李治、契苾何力皆想不到彼此只想讨要一个说法,结果闹成这样子。 两人都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但好在发现的早,铁勒叛军抵抗的并不激烈,唐军两路征伐军胜的是酣畅淋漓,并没有耗费多少国力。 “爱卿,北方铁勒部的事情,告一段落。不过叛军牵累甚广,难免造成余下部落,人心惶惶。还得让爱卿出面,安抚他们。” 最后还是李治打破了短暂的沉寂,表明了召请契苾何力的意思。 作为铁勒部威望最高,在朝职位最重的铁勒人,没有人比契苾何力更加适合这个职位。 契苾何力恭敬的说道:“老臣即日动身。” 李治不动声色的说道:“还有一事,爱卿需留意一下。此番五部铁勒反叛,药罗葛部、同罗、回统、骨仑屋骨思四部叶护,或死或擒,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唯独拔野古部在乱军中失散,不知所踪。这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告诉他们,谁将拔野古部叶护的脑袋献上,朕重重有赏。” 李治本就不是什么胸襟开阔的帝王,对于叛徒更不手软。 契苾何力心中暗叹,躬身领命。 李治目视契苾何力离去以后,开始批阅奏章。 这刚翻阅两本,眉头便微微皱起。 这是户部侍郎张文琮的奏章,奏请朝廷修北地长城,以避免类似之事发生。 北地防御薄弱这是公认事实。 早在很多年前,就有大臣提议让李世民修长城以防边患。 面对这种提议,李世民回答的很霸气:朕今委任李世绩于并州,遂使突厥畏威遁走,塞垣安静,岂不胜远筑长城耶? 言外之意就是靠着长城劳民伤财,不如派遣能征善战之大将守边。 若有敌来,战之,胜之即可。 李世民所定的边防策略从根本上就与之前所有朝代不同,相比前朝的以城防边,修建防御工事,唐朝更加注重军队建设。同时以天可汗的身份在重点区域进行重点压制,在布满外族的外围以羁縻州的制度构建 也是因为如此,唐朝是大一统王朝唯一一个不修长城的存在。 但事事都有两面性,李世民的这套政策需要朝廷本身具有超强的军事能力,换而言之就是拳头大有理,只要有实力威慑,自然不需要长城。 可国无恒强,再强大的人也有老去颓废的一天。 一旦大唐失去了威慑力,羁縻州制度也将名存实亡。 而修长城对于未来确实是一种保障,能够在国家生病的时候,有反抗的环境,不至于让敌人贴脸输出,可以等待反击的机会。 当然病入膏肓除外…… 但不管怎么说,在李治这里,他更信奉自己父亲的政策。 修长城是一笔天文数字,用修长城的钱来发展军力不更好? 只是李治也不得不承认张文琮的奏章里说的很有道理,作为唐王朝的皇帝,李治对于朝廷的现状有一定的认识。 他父亲很多政策制度在他父亲当时是好的,能够给国家带来巨大的利益。 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制度会受到人为的干预而糜烂,尤其是那些制度的获益者,他们会利用制度为自己谋取更大的福利。 贞观朝的最大获益者正是关陇勋贵。 李治没有走自己父亲的老路,利用关陇勋贵来对付关东世家便是因为关陇勋贵自身已经开始糜烂。 不将这些守旧的贵族除去,新政无法得到实施。 随着关陇勋贵的式微,现在朝中兴起了两个观念。 一方是继续扩张,维持天朝上国的核心底蕴,另一方却是与民生息。朝廷武德太盛,东征西讨,连年征战,此番铁勒五部反叛便是原因。他们也不堪长期受朝廷的调派,四处征伐,休养生息才是王道。 张文琮就是后者,他提议修葺长城,便是为了更好的休养生息。 李治骨子里就不是甘于平凡的主,只是他怕走了隋朝的老路。 隋朝的前车之鉴,太过震撼,一个站在巅峰的王朝,就因为杨广的胡来,恣意妄为,顷刻崩塌。 不论是李世民,还是李治都不愿意成为杨广 现在府兵制的问题越来越大,此番灵州的事情会闹起来,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因为府兵制的问题,日渐严重所造成的。 李治将奏折放下,拿起了朱笔,一下子竟不知如何批阅。 索性放在了一边,待批完桌子上的奏折,找宰相们一起商议一二。 他拿起一旁的奏折,略微一瞟,精神一震,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显然是陈青兕的奏折。 陈青兕的叙述能力太强,看他的奏折就是一种享受:条理清晰,叙事明了,不啰嗦也不深奥,简单易懂之余,又不失内涵。 如果字再漂亮一点,那就完美了。 李治本以为是关于战事的总结,作为随军都监他理所当然的将自己的见闻上表,兵部会将之与大总管上表的奏章作比较,以防任一一方出现赏罚不明,分工不均的情况。 不想兵事只占据了很少的篇幅,并不值得说到。 只是看着郑仁泰的表现,李治缄默了片刻,嘀咕了一句:果然,苏定方只有一个。 苏定方的履历与郑仁泰相差无几,一直充当他人的副手,并没有独当一面的记录。 苏定方 陈青兕写的如身临其境一样,李治竟忍不住生出一股寒意。 他继续看下去,三受降城防御体系的构想在字句间娓娓道来,陈青兕还很贴心的将自己绘制的地图缩减版也画了上去,以增添说服力。 李治看着这套护卫北疆的攻守体系,心怒放,这不就是想睡觉就送枕头了吗? 相比修葺长城,劳师动众。 陈青兕的这套体系威慑力十足,又能减少朝廷在灵夏方面边防的开支,一举数得。 将这笔钱省下来,不就又能开疆扩土? 第242章 证据真相,没那么重要 李治其实并不能理解三受降城背后真正的意义。 毕竟他并非马上天子,加上自幼体弱,并不好此道。 只是最近一连串的事情证明,陈青兕只要给他写上这么一大堆的东西,就没有出错过,对于他的能力,已经产生了一定的信任。 不过李治在这方面从不盲目,还是派人去请李绩、高侃,听听他们的意见。 咨询李绩毋庸置疑,作为军方 哪怕他已经决定的事情,也要问上一问,以表明自己对他的重视。 至于高侃,则是因为高侃常年活跃于北疆,对于北疆的情况极为了解。 高侃现任卫将军,就在皇城任职,先一步抵达。 李治将陈青兕的《请设三受降城疏》让内侍递给了他。 高侃并不知陈青兕的许多事情,毕竟他的大局观关乎朝廷未来的战略,在没有实施之后是不方便透露的。 在灵州一战打的确实漂亮,但也没啥值得吹嘘的,除了在士林中造成了不小的反响,于军方这里却也没有引起很大的轰动,属于家常便饭的战绩。 所以在高侃这种指挥过到灭突厥可汗战役的大将来说,几个小叶护,不值一提。 拿着奏疏的时候,高侃嘴上没有说话,心中不免有些轻视,这打了一场仗就在军事上指手画脚了? 可当他看了《请设三受降城疏》的内容之后,眼神立刻变了,当年他奉命讨伐突厥车鼻可汗的时候,朝廷是没有出兵的,李世民直接征调回纥、仆骨等部让高侃指挥。 高侃就领着十余骑亲卫,在草原上带着铁勒人打突厥人。 这一仗打了一年九个月,他指挥着铁勒族部一起生活的一年九个月,对于他们的生活习性攻防特点,了如指掌。 三受降城体系可算是打在了草原诸部的死穴上了,用少许的兵力,便能震慑整个河套。 高侃忍不住道:“陈先生竟有如此远见?” 李治看高侃少见多怪的样子,身为伯乐的他,不免自得道:“陈爱卿之能,高将军只知冰山一角罢了。” 李绩此次到来。 对于陈青兕的《请设三受降城疏》,这位司空相对平静了许多。 早已见怪不怪了。 不过对于《请设三受降城疏》李绩的理解远在李治、高侃之上。 “陛下,三受降城的想法可行,不止可行还当大力推广。怀远县的成功尝试可见,北方经济有着极大的潜力,只是尚未开发。三受降城一旦建成,我们对于河套的掌控更近一步,可在中受降城附近设置茶马互市。以此来稳定双方的关系,从而获得牛马羊各类重要物资。” 历史上凭借三受降城的体系,确保河套地区基本无战事以外,最大的收益便是茶马互市。 吐蕃突然崛起,严重威胁唐朝的马政,全靠河套平原获得大量的战马资源,方能挽回颓废之势。 …… 灵州。 陈青兕在盘算着日子,自己北上用了十一天,调查徐凯的案子,用了十三天,应对铁勒五部来袭,用了三十三天,搜寻郑仁泰用了九天,等候朝廷撤军的命令至今十六天,耗时一共耗时八十二天。 “哈,不到三个月,时间充足的很!” 陈青兕自得一笑,十月怀胎,现今才过去四个月,六个月时间,怎么样也能回京了。 他的笑声吸引了狄仁杰的注意,问道:“先生在笑什么呢!” 陈青兕道:“怀英,来坐。在算时间呐……” 见他有些迷茫,解释道:“内子在北上之前诊断出怀有身孕,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回去。” 狄仁杰忙道:“原是这等喜事,学生恭贺先生。” 陈青兕看着面前的狄仁杰道:“如果内子生的是男孩,拜入怀英门下如何?” 狄仁杰哭笑不得,说道:“学生,哪有这能耐。” 陈青兕道:“你这是自谦,你的本事,我还不知?萧何、管仲不外如是。” 狄仁杰道:“先生莫要取笑学生,学生今日来寻先生,是有事请教。” 陈青兕收起了笑容,但没改想法,带着几分严肃的指着一旁的席子,道:“说来听听!” 既然被人称之为先生,不管合不合格,至少也要做出先生的样子。 狄仁杰道:“学生有一事不解,便是当初徐凯校尉之事。确实,有很多迹象都表明徐凯行为不轨。但先生的反应实在大了一些,直接登门逼宫,迫使黄都督带兵缉拿徐凯。结果却如先生所料,甚至还识破了漠北铁勒谋叛之心。可这一切全无根据,先生又怎么笃定一切属实?” 陈青兕给问得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自己知道历史,知道不久之后会有九姓铁勒聚兵十数万谋叛,在漠北掀起了不小的风暴。 看着充满求知欲的眼神,陈青兕故作高深,道:“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为何现在才问?” 狄仁杰道:“事有轻重缓急,国事为先,这等微末,自是不值一提。只是学生自问精于刑讯断案,可与先生一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思索至今,依旧未能想破关键。现今诸事已了,恳请先生解惑。” 陈青兕反问:“真相,证据,对怀英而言,如何?” 狄仁杰道:“自是重要的,真相唯有一个。证据是揭露真相的关键,也是让人信服的必要条件。” 陈青兕赞道:“这就是怀英最让人钦佩的地方,日后飞黄腾达,莫忘初心。不过你喊了我那么多声先生,今日我便教伱一点东西。对于你而言,真相证据很重要,然在我眼中真相证据不值一提。陛下遣我北上,只为两件事,其一、黄都督身为边帅,是否与冯阳文武勾结。其二、给契苾何力大将军一个交待。” “正如你言,我当时只是一个设想,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徐凯倒卖军粮甚至武器,更不用说是铁勒谋反了。可我们已经掌握了徐凯与冯阳勾结的证据,哪怕是贩卖精盐,这已足够。文武勾结走私是大过,足够给陛下一个说法,给大将军一个交待。” “故而在那一刻,我已立于不败之地,其他证据什么的就无足轻重了。” “非常之事,行非常之法,很多时候,证据真相,没有那么重要。” 如果是包拯,他可能无法认同。 但陈青兕相信狄仁杰是能够理解的。 第243章 学生受教 陈青兕是通过历史上九姓铁勒的谋反,以事后诸葛亮的形式向前推算出来的。 要他拿证据,那真是为难他了。 但狄仁杰能在武则天以及麾下一众酷吏手上,多次大起大落,成就一世英名,对于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岂有不知的道理? 只是现在他的初涉官场,就算再如何天纵奇才,也需要适应的机会。 何况狄仁杰还未接触核心,不了解李治的脾性,不知道李治就是一个只求结果不讲过程的帝王。 狄仁杰呆了呆,有些难以接受。自己纠结了许久的问题,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暴力破解了。 这位陈先生根本就没有证据,就是凭借文武勾结这点,强行缉拿侦办。 哪怕错了,也能依靠走私精盐结案,了却此事。 可细细一想,却又有几分道理。 吃空饷这是无解的问题,这种情况远不止灵夏边军。 大唐全国六百余折冲府,不说十成存在空饷情况,也有九成九,只是数量多少而已。 陈先生真要抓着空饷不放,保不准会引起举国骚乱。 这种情况陛下未必不知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只要不过分,是可以容忍的。 陛下也不希望将事情闹大,所以要是没有铁勒谋叛的事情,查到走私精盐为止,就是最好的结果。 也许就算自己真的查出了真相,陈先生也不会捅破这层纸,而是以心照的方式,酌情处理。 不得不说,狄仁杰的政治觉悟确实了得,只是自己琢磨,已经想通了大概。 “学生受教了!” 狄仁杰作揖回礼。 陈青兕还挺享受给狄仁杰当老师的感觉,还想多说一些。 结果人家只是给个提示,就自己想明白了,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陈青兕将话憋了回去,说道:“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狄仁杰有些不解。 陈青兕道:“是想留在京师,还是外放为官?以你之才,在基层磨炼,实无必要,白费光阴。此番随我北上,立功不小。回京之后,我会向陛下、许相公举荐你。想留在京畿,大理寺就很适合伱,适当的向上提提就好,想外放到地方为官,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带着几分语重心长的说道:“两个选择,有利有弊。怎么说呢,在京城,毕竟天子脚下,机会肯定会多一些。不过机会往往伴随着风险,会身不由己的卷入各种不可预料的事情之中。到地方为官相对会好一些,可以避开庙堂风波,踏踏实实干一些于民有利的事情,提升资历。” 狄仁杰先是作揖道谢,随即说道:“学生正当青年,想效仿先生,踏踏实实为百姓为天下干些实事。” 陈青兕尊重狄仁杰的选择,笑道:“怀英能有此心甚好。” 两人聊着天,谈论着治理地方的一些事情。 狄仁杰的父亲狄知逊当过县令,狄仁杰在一旁学了不少,知道治理地方会遇到什么常见的问题,趁机向陈青兕请教。 这方面是陈青兕的特长,他有丰富的基层经验,而且他的对手还不是这个时代民风淳朴的百姓,有很多有文化的地痞流氓甚至当地一霸,什么样的事情都见过,比狄知逊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直至屋外传来圣旨到的消息。 陈青兕瞬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等的是撤军的命令,只需要宰相兵部发一道命令就好,圣旨就过了。 果然…… “朝散大夫、关内道黜陟使陈青兕,智勇兼资,洞察先机于前,刚毅果达,定计破贼于后,威信着明,进爵江左县男。卿献三受降城之策,朕阅之,大喜,真乃定邦之略,特命卿为安抚使,抚慰北疆,并督建三受降城……” 陈青兕抿了抿唇,带着几分不情愿的道:“臣领旨!” 这李小九真就逮着他一个人薅啊! “恭喜,恭喜!” “陈先生年纪轻轻,便靠自己的功绩封爵,我朝独此一份也!” 传旨的内侍将圣旨递给陈青兕,不住道喜。 陈青兕硬撑着道谢,将内侍送出门去。 赶来道喜的程伯献见陈青兕有些失落,并没有多少开心,想到他时常算着自己孩子出生的日子,便是神经大条的他都猜到了原因,说道:“不还有六个月吗?三受降城只是军事堡垒,并非坚城巨城,全部建成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大不了加些进度,想法子提前竣工便好。” 陈青兕皱眉,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道:“此话休要再提。” 他吸了口气,缓和了语气,看着自己的学生,说道:“先生语气有些重了,伯献,你出身豪门,未曾体会百姓的艰辛。有些事情,并非与你想的那样简单。” “灵夏二州人口稀少,百姓生活不比京畿,压力很大。又逢战事,尽管没有受到伤害。可先生之前施行的坚壁清野之策,不可避免的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建造三受降城是一件很耗费民力的事情,得合理的运用灵、夏本就不多的民力。如果为了一己之私,滥用民力,陷灵夏百姓于困顿,内心何安?” “罢了!人生在世,哪有事事顺遂。三受降城由先生我提出来,由我督建,也在情理之中。” 陈青兕调整了心情,望向狄仁杰道:“怀英也不急着回去复命吧?留下来助我,正好灵州这里潜力极大,尤其是三受降城建造之后,能够进一步的加强与漠南、漠北的联系,我们可以在河套开一个集市,用于促进双方的贸易往来,各取所需。” 陈青兕在后世也遇到很多这种情况,私事为公事让道,已经是一种习惯,就算心中有不爽有抱怨,但不会代入自己的工作。 安抚使的职权跟黜陟使有异曲同工之妙,通常是任命朝廷官员安抚巡视战争或受灾地区,有处理地方行政之权。 即便是三品刺史,面对安抚使也得听从安排。 狄仁杰知道陈青兕对京师那未出生的孩子有怎样的期待,见他如此教导程伯献,也感同身受,跟着作揖:“学生受教,愿听先生差遣。” 第244章 不敢不从 陈青兕回到房间,想了想,点水入墨,给自己的夫人写了一封信:妙宸吾妻,见信安好。此番奉命北上,一路思念。闲暇无事,为腹中孩子取名,数月间,男女各取五十余数,只待回京共同择取。本欲春行秋归,共迎新生…… 他洋洋洒洒写了两千余字的肉麻信件,让人送往了长安。 虽念着长安怀有身孕的夫人,陈青兕言行如一,并没有因为自己想要亲眼见证自己的孩子出生就急着募集徭役建造三受降城。 而是先将灵州、夏州、盐州三州刺史叫到了灵州,与他们了解三州的春耕情况。 因为战事,一部分的铁勒叛军南下的时候,践踏了不少灵州的田地。 陈青兕需要确保三州境内的粮食能够自给自足,莫要因为战事出现储粮不足的情况,顺便了解一下三州的民生经济。 这不了解还不知道,听了三州刺史的汇报,陈青兕发现灵州、夏州、盐州三州的民生情况比他想象中好的不只是一星半点。 都说宁夏黄河平原是塞上江南,但陈青兕却发现绝大多数的江南百姓都没有灵、夏、盐三州百姓过的舒适。 因为朝廷的需要,江南一切以农业为主,导致粮贱伤农,江浙百姓生活困顿,以至于发生了造反事件。 灵、夏、盐三州地,前两者受黄河平原滋润,物产丰富,后者地如州名,盐州,产盐大州,当地所生产的青盐,便宜实惠又好吃。 三州百姓生活水平较之江南,更甚一筹。 只是灵、夏、盐三州之地有着巨大的缺陷,人口严重不足。 三州之地过于偏远,就算百姓生活殷实,也无法吸引他人迁徙入住。 历史上灵夏真正得到发展的机遇是在未来的五代时期,中原大乱,武夫横行于世,黄巢、朱温寇入关中,诸多百姓向北逃难。 定难军接收了这些百姓,渐渐发展成为了让北宋头疼的西夏一国。 西夏便是凭借灵夏之地,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惜了!” 陈青兕感慨的说了一句。 古代极其重视乡土情,衣锦还乡是最大的荣耀,也因此衍生了客死异乡这个词语。 稍微有些条件的人,为了安葬故乡,甚至不惜砸锅卖铁,千里走尸。 想要人为制造大量人口迁移,唯有乱世才有可能。 现在是太平盛世,放着关中、中原不待,只要正常人都不会选择迁徙偏远的灵夏…… 哪怕知道这里的生活安定富足。 也是因为人口稀缺,对于民力的使用,必须慎之又慎。 陈青兕看着手中三州送上来的户籍近年来各州的发展报表,想着如何在尽量不伤及民生的情况下,将三受降城修建完毕。 狄仁杰作为陈青兕的助手,也在一旁认真看着,他想为自己的先生寻得一两全之法,只是一无所获。 人口不足意味着劳动力稀缺,劳动力稀缺就意味着没有多余的民力浪费。 三州之地为数不多的人口能够做到自给自足,可一旦滥用,就会打破这个平衡。 “夏闲未过,现在的时间征集百姓北上筑城没有意义,可以先让他们伐木,将筑城材料准备好。” 陈青兕看着下首的盐州刺史石松说道:“此事就由石刺史负责,你那边离横山近,方便取木。” 石松恭声领命。 陈青兕看向夏州刺史熊良鸿道:“熊刺史就负责服役百姓的粮食,夏州并未受到此次兵事的波及,应当有足够的余粮供给。” 熊良鸿也颔首领命。 陈青兕望向最后的灵州刺史薛晓,说道:“薛刺史的任务最重,朝廷在怀远县测试于北地牧民开通贸易的成果很是满意,打算加大互市规模。这互市的地点不能在灵州境内,安全隐患太大。朝廷的意思是在三受降城的附近建造一个互市集市,在下也觉得可行。怀远县太小,又离灵州治所太近,搬迁是必然的。县里百姓的抚慰工作要做好,若他们愿意转去漠南的大集市开店做生意,我们可以给予适当的优惠。” 薛晓有些情绪,集市建在怀远县,灵州的经济会有质的飞跃。 灵、夏、盐三州刺史,薛晓的履历是最好看的,主要原因就在于灵州经济遥遥领先。 地方州府县衙有钱就能干实事。 现在将集市搬离怀远县,灵州的经济将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但他却不敢多言。 陈青兕虽说只是五品官,但他现在有军功傍身,又是杀伐果决之人,逼宫黄河寿,还有怀远县数千铁勒叛军人头无不表明。 这位以仁德着称的大唐最年轻的大儒绝非善类。 薛晓自问得罪不起,老老实实的听从命令。 三州刺史各领任务,一并下去了。 狄仁杰在三人走后,方才问道:“先生这是打算入手漠南集会?” 陈青兕说道:“知我者,怀英也。漠北、漠南便如老牛,不打不从。唯有鞭子抽在他们身上,他们才晓得听话。一段时间不打,便会放倔。此番我军大胜,漠北、漠南必然震恐,此时正是他们最好说话,最讲道理的时候。趁着他们通情达理,我们也通情达理的将事情办了。双方友善一些,免得逼得对方讲道理闹得难看。” 狄仁杰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说的在理……” “先生!”他直起身子作揖道:“学生在调查冯阳、徐凯的时候,了解过怀远县内的详细情况,发现了一些不安的因素。” “说来听听!”陈青兕笑着说道。 “商人之间的矛盾有些难以调和……草原人性子急,不善交谈。而中原商人重利,身经百战,能说会道。这以物易物,往往吃亏的都是草原人。一次两次罢了,时间一久,只怕会生怨怼,怀远县的情况已经出现一些端倪。” “漠南集市将面向整个北方部落,规模更大,情况也会更复杂严峻。” “学生以为应当将朝廷的三贾均市法沿用至此,明码标价,以杜绝隐患。” 陈青兕见狄仁杰与自己想到一起了,抚掌道:“这个建议很好,就这么办。” 第245章 顺利推行 对于狄仁杰的建议,陈青兕补充说道:“在沿用三贾均市法的前提上我们还可以推行我大唐的开元通宝。以三贾均市法定价的同时推行通宝交易……禁止商户们以物易物。草原人手上没有通宝,可以先安排他们卖货。有了通宝钱币,再行贸易。多了一道流程,却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争端,还能向草原人推行朝廷的货币政策。” 民生自古以来都被上位者视为重中之重的大事,物价的调控历朝历代都有专人管理,最早能够追溯于周朝。 但真正对于天下起到决定性意义的制度是汉时期的月平制以及唐朝根据时代变革改良的三贾均市法。 汉时期的月平制一直沿用到唐朝,直至三贾均市法出现,方才退出历史舞台。 而三贾均市法一直到明清时期还在沿用。 所谓三贾均市法就是市司每旬,也就是每十天便需要对贸易市场的货物进行一次价格评估,并且将它们根据质量等标准分为上中下三等,最终在制作成为书本之后呈给上级官府以作备案。 民间与官方都是以三贾均市当中所制定的价格为依据来进行市场交易…… 任何规定货物,不得超出官方定价。 三贾均市法十日一定价,具有时效性,上中下三个不同的物品分级制度使物价更加精确。而且官员所定价格都将制作成文书与向上级呈报,能够有效防止了部分官员偷奸耍滑,为事后追责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 唐朝东西南边经济繁荣,三贾均市法的存在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不过三贾均市法并没有推广到灵州这样的边陲之地,毕竟边境环境复杂,变故太大。 三贾均市法的核心就是朝廷的信誉,一旦出了问题,引发事端不说,也会影响朝廷信誉。 毕竟边陲之地,天高皇帝远,朝廷很难一手控制的。 但漠南漠北可以成为这个例外…… 有秦直道、参天可汗道的存在,长安到灵州,到漠南、漠北一路并不算远,加上朝廷刚刚大胜,威望正盛,又有三受降城的震慑,趁机以贸易加深彼此的联系。 狄仁杰显然看明白了这点。 陈青兕这里更进一步。 这个时代不缺有远见的人,三受降城的妙处能够看透的并不在少数。但是具体能够做到哪一步,效果如何,这是无法预料的。 哪怕是三受降城体系的创始人张仁愿,他自己都不清楚。 张仁愿的战功并不弱,但放眼唐朝璀璨的将星里却排不上号,可后人却将他与李靖、郭元振齐名。死后世人为其立祠,四时祭祀。 靠的就是让突厥不敢度山放牧,保河套不再受游牧攻掠,每年节省军费上亿的三受降城体系。 因为三受降城作用太大,后来漠南漠北的部落索性放弃为敌的意思,转为跟唐朝做生意。他们不会讲价,特地从西域请了大量的粟特胡人帮他们与大唐经商。 就算到了唐末,朝廷内部藩镇割据严重,国力大损,河套罕见的没有动荡。 习惯了和平赚钱的漠南漠北草原人也变得不愿意打仗了。 三受降城体系潜移默化之下,促使了河套近乎两百年的和平。 故而张仁愿在唐朝中后期的地位极高。 陈青兕提前知道这个效果,自是打算因时制宜,进一步让漠北漠南的游牧民族接受习惯中原的交易方式,让他们认同唐朝货币的价值,用经济将他们的利益与朝廷深度捆绑在一起,加强融合。 能否让他们提前成为华夏人,陈青兕并不清楚,但一个稳定的北疆,意味着源源不断的军马资源,还不用多耗军费,百利而无一害。 狄仁杰见陈青兕有如此魄力,也暗自佩服,昔年诸葛武侯一手蜀锦与蜀直白五铢挂钩,玩魏吴两国欲仙欲死。 此番若能将开元通宝推向草原,定能开辟另一番局面。 陈青兕、狄仁杰用了两个半月时间,在中受降城与东受降城中间,建造了一座大型的集市,说动了灵州的一部分的商人,迁徙至此,维持集市的食宿卫生等正常运作。 货币交易的推行,也意外顺利。 除了陈青兕与阿史那忠、薛仁贵打出了大唐应有的风采之外,契苾何力这位蕃将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原来契苾何力奉命安抚漠北诸部的命令之后,先到了自己的部族,就选了十位勇士就到了漠北深处,召见了其他铁勒部的叶护。 契苾何力向惊魂未定的几部叶护表达了朝廷的仁德,将反叛的五部铁勒的草场作了重新的划分,先表示了朝廷的恩典。 然后又说了李治的要求,五部叛逃族众,可以不予追究。但是叶护、设、特勤、千夫长这一级别的概不轻饶,若有发现包庇,同罪论处。 于是乎哗啦啦的一百多颗脑袋摆放在了契苾何力的面前,其中就包括拔野古部的叶护、设、特勤。 当时野古部部叶护乜秩被黄河寿冲散,仓皇之下逃进了沙漠,在沙漠中藏身,然后派人打探其他各部的情况,他有些不太相信五六万的人马就这样给打散了。 结果等到了郑仁泰的援兵,一路向北奔逃,求助于白霫部,签订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 但白霫部的叶护得知李治并未如以往李世民那样大度的饶恕谋叛者,还会严惩包庇者,当即将乜秩与他一众亲随的脑袋送上。 李世民的大度,能够收获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尓、执失思力这样的死忠。 同样的李治的狠厉,也能让诸部畏惧。 没有比打一顿,然后讲道理更加让人信服的事情了。 在这种趋势下,因为漠南集市而诞生的各项制度,草原人是全盘接受。 至于中原商人,他们本就以大唐的开元通宝为贸易手段,自然不排斥用通宝贸易。 在秋收结束之后,陈青兕这才入手三受降城的建设。 开始在灵州、夏州、盐州三地募集徭役,三州百姓云集响应。 只是一日间,所需徭役已然凑齐。 陈青兕爱惜民力,避开夏末秋收季节征调,在这一刻获得了回报。 百姓都乐意北上漠南,去服陈青兕领导的徭役。 第246章 多了畏惧 显庆三年,十二月下旬。 经过三个月的修葺,中受降城正式竣工。 陈青兕站在中受降城的城楼上,看着四方景象,心中颇为激荡,对着身后的狄仁杰道:“据张都尉说,突厥、薛延陀人每欲南下,都会在此地祭祀。而今我们在此处建造受降城,看他们祭祀谁去。” 此地原来叫拂云祠,很文雅的一个名字,在黄河的北岸,地形宽敞平坦,形势非常险要。当年突厥强盛的时候,每次入寇,都先派人到祠祭神求福,然后再牧马料,纵兵渡河。 三受降城体系,中受降城是最为重要的,其他两城都作辅助之用。 故而中受降城的选地最是关键,半点容不得马虎。 但陈青兕亲自探查地形, 没有比这拂云祠更合适的地方,他甚至敢断言,历史上的中受降城,八成可能就设于此地。还有两成概率是地壳运动,或者黄河改道…… 狄仁杰也是一脸惊叹,道:“此城将如一根钉子,深入草原腹地,震慑四方部落。至少可保我朝北疆,二三十年太平。” 二三十年? 瞧不起谁呢! 陈青兕自得一笑,却也不放百年狂言,只是道:“再过七日,便是春节。因我之故,三州百姓不得在家团圆,心中颇为不安。怀英,你安排一下,除夕夜,我们就在这里请所有服役百姓用膳,一起守岁。” 他说着看向周奎道:“你去集会上买九百头羊来,让百姓们在新年能够喝上一口热腾腾的羊肉汤,吃上一碗香喷喷的餦馄。另外年节喜庆的炮竹什么的都准备一些,过年得有过年的样子。” 他想了一想,道:“对了,准备一些干净的喜钱。” 陈青兕现在很有暴发户的气概,一出手就是九百头羊。 细说起来,他现在真就是暴发户不假。 陈青兕以往不觉得,为何武将们都喜欢打仗。 直到分配战利品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打仗能够让人暴富。 此番在陈青兕的谋划下,黄河寿打破五姓铁勒五万大军,除了缴获他们的器械以外,最大的收获是跟随他们出征的粮草:十一万头羊,以及两万多匹马。 这些缴获的物资当然要上缴朝廷,但朝廷也知道规矩,不将将士喂饱,谁会卖命? 故而大胜过后,朝廷会从缴获的战利品中拿出一部分奖赏功勋卓着之人。 陈青兕毋庸置疑的是此战首功。 他所获得的奖励是最多的。 军中还有一个惯例,获得赏赐的将官须从赏赐中拿出一部分分发给自己的部下,多少随心,但必须得拿。 真正有雄心壮志的将帅,往往都会将自己得到的所有赏赐都分给部下。以便下次作战的时候,能够将兵一心,获取更多的功绩。 陈青兕这里有些尴尬了。 他是一个文臣,手上没兵,阴差阳错的代郑仁泰这个大总管行事。 李治、李绩原本的想法是让陈青兕看着黄河寿,免得他胡来。 结果陈青兕直接立了首功。 首功不得不赏。 陈青兕身为文臣,自不能越俎代庖,将自己所得封赏分给灵州兵将,只能分了狄仁杰、程伯献、周奎以及程家护卫一大笔财物,然后勉为其难的独吞奖赏。 这一战直接让陈青兕身价暴涨,翻了好几倍。再也不用担心人家说他吃软饭了。 陈青兕生活并不奢靡,他的俸禄是足够让家人吃饱穿暖。但他所往来之人多是大人物,日常节假往来礼物,多是萧妙宸从她嫁妆中拿取的。 萧妙宸一心扶持自己的丈夫成就事业,从不计较这些世俗之物。 陈青兕自是看在眼中,记在心底。 手上有钱,腰杆子也硬。 区区九百头羊,不在话下。 狄仁杰、周奎同时领命。 随着年关将至,中受降城上下一片喜庆。 陈青兕拉着狄仁杰、周奎以及一众程家护卫一起包水饺。 他们包的水饺除了馅料里面都根据陈青兕的要求,在饺子里藏有一枚喜钱。 程伯献在一旁左瞧瞧,右看看,他尝试过上手,结果纯粹是浪费面粉,赶到一旁不准插手。 至于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会一点的。 这个时代的人受生活所迫,动手能力极强,很多简单的东西都是一学就会。 饺子是华夏的传统美食,可追溯到先秦。只是叫法不一样,叫做餦馄,就是后来馄饨的转音。 段公路《北户集》卷二所载:颜之推云“今之馄饨,形如偃月,天下通食也。” 可见餦馄、馄饨就是偃月形状的饺子,天下通食也就是全天下都有的食物,并非某一地的特色。 不过正月吃饺子是明朝开始的,宋朝是冬至吃饺子。 唐朝这里只是将饺子视为一种寻常食物,并没有特殊的意义。 陈青兕并不在乎这些,只是华夏习俗深入骨髓,在这特殊的时候,特殊的地点,以特殊的方式想跟聚在受降城里的百姓过一个好年。 程伯献看着一枚枚喜钱包入馄饨里,笑着说道:“先生懂得样真多。” 陈青兕道:“过年嘛,总要喜庆一下。” “先生,城外边有人自称思结英才,说有事来请先生。” 陈青兕拍了拍手上的面粉,道:“你们继续包,别偷懒。” 他说着正准备出去,但看程伯献有些按耐不住,提溜着他一起走了,不是怕危险,是怕自己不在,没人管得住他,瞎捣乱。 思结英才眺望着中受降城,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恐,一点震撼。 在这个大冬天里,思结英才看着面前的堡垒,脊背额角竟微微渗出丝丝汗珠。 目光所及之处,见陈青兕与程伯献远远走来,赶忙下马快步上前,尊重中带着几分敬畏的行礼:“见过陈先生!” 因为仰慕华夏文化,思结英才对于陈青兕这位华夏大儒天生亲近,很是仰慕。 随着走私事件的发酵,陈青兕胁迫自己的父亲交人,那股无所畏惧的勇气魄力,让他佩服,随即陈青兕定计以弱胜强,大破五姓铁勒,救他们族部于水火,佩服又转为了敬重。 现在站在中受降城面前,思结英才的心态变成了敬畏。 多了畏惧…… 第247章 除夕夜 陈青兕在拂云祠建城一事,漠南诸部自然 但他们全无办法。 尽管他们现在居于这片土地,拥有漠南丰茂的草场,可从名义上来讲,漠南漠北都是大唐的疆域,只是朝廷仁德,将地方让给他们居住。 尽管他们心底并不认同这个道理,草原就是他们的草原,但是无人敢直说。 面对陈青兕在漠南建造受降城的行为,他们除了大骂比粟毒、阿尔维以外,并无别无他法。 随着受降城的竣工,思结敌律让自己的儿子来见一见这座受降城,来决定思结的未来,是当儿子,还是当孙子。 突厥人每每南下劫掠,选择在拂云祠祭祀天神,自然不是巧合。 这里是他们的进攻撤退最便捷的路,唯有确定这里安全,才能放心南下。现在这个战略要地掌握在朝廷手上,威慑力自然不同寻常。 这中受降城陈青兕并没有将它当作休息定居的城池来建设,它存在的价值就是战斗。 并非简单的城墙城门瓮城这样的结构,而是类似于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堡坞。 五胡十六国与南北朝时,因天下动乱,为抵御胡族统治者遣民和战乱,北方汉人纠合宗族兄党,据险自守,他们建造战斗堡坞抵御外敌入侵。 这种战斗堡坞所有设施都为战斗而用,不说外部坞壁堡垒,可攻可守,即便是内部,楼院楼橹都有兵卒据守射箭之处。 不止整个受降城可攻可守,城里的每一个院子,兵卒休息的住所,都是一处可攻可守的战略要地。 思结英才还未见内部情况,只是看着这受降城的外围,看着一处处高耸的碉楼,幻想一下,拥有强弓劲弩的唐军在上面,对着他们一通射击。 莫说不善攻城的他们,即便拥有中原一样的攻城技巧,也奈何不得这样的堡垒…… 所以这眼神直接变了。 中原有这样的人物存在,怎敢有二心? “陈先生!” 思结英才颇为壮实的脊背,弯的更低了一些。 “还未来得及恭喜思结公子,听说你因功推举为设,可喜可贺!” “设”是铁勒部落的一种官职。 大唐治下,未得朝廷允许,部落不许称汗。他们的族长叫做叶护,叶护之下是设,设之下是特勤。 也就是说,思结英才已经是思结部的 思结英才却高兴不起来。 谁没有野心? 思结英才仰慕大唐文化,将中原的文化引入族部,可不是为了成为大唐人,是想要让自己的部落学得更多的文化,诞生更多的人才,便于未来能够成为这片草地的主人。 现在族部发展前景越来越暗淡,思结英才这还没有当上叶护,已经感觉到压力如山。 未来的路,一片暗淡。 “陈先生莫要取笑晚辈,若非先生妙计,我思结部只怕要亡于怀远县。” 思结英才面对陈青兕,不敢表露太多,作揖道:“晚辈奉家父之命,邀请先生前往我部,恭贺春节,望先生赏脸……” 陈青兕道:“这不巧了,我已决定在受降城中与百姓共度除夕守岁,春节是赶不上了。” 中受降城离思结部足足两百多里地,无论如何都赶不上。 思结英才道:“那上元节呢?我部也过上元节,可以将筹备的节日,推移至上元节。” 陈青兕道:“上元节可以,那便定在上元节罢!” 西受降城的地点就在思结部附近,贺了春节,他们也将西行,建西受降城。 西受降城建好之后,正好能够赶上春耕。 春耕结束以后,再次聚集前往东边,建造东受降城,竣工之后,也是秋收时节。 这来回之间,陈青兕都一切都考虑在内了。 见识过江南百姓的困顿,陈青兕不愿见灵、夏、盐三州的百姓也受到相应的灾祸。 思结英才脸上充满了喜意,说道:“那晚辈在族中恭候大驾。” 陈青兕见他有告辞的意思,先一步叫住了他:“这受降城刚刚竣工,思结公子恰逢其会,不如入内参观参观,给些意见?” 思结英才也想见识一下受降城的内部情况,欣然同意。 但进城以后,思结英才立时后悔了,城内的情况,比城外更加心塞。 原来攻破外围只是开始,这内部九曲十八弯,到处都能聚兵伏击。 思结英才很想问一句:“这至于吗?防我们,用不着那么麻烦。” 思结英才参观的浑浑噩噩,出来的时候,只觉得腿都是软的,一口气离去了百里,方才缓过来,回望已经遥不可见的受降城,那明明不是很大的城堡,却如野兽一样若隐若现。 从今日起,他们脖颈上等同多了一道链子。 这也是陈青兕所要的结果。 受降城的存在并不是真要战,更多的是威慑和止战,让河套平原所有部落都学会讲道理。 随着除夕夜的到来。 受降城上下喜气洋洋,各处屋舍都张灯结彩,肉香味弥漫整个新城。 服徭役的百姓三五成群地聚在热腾腾的大锅处,食指大动。 他们喜气洋洋地相互聊着,目光却盯着大铁锅,喉间蠕动。 一个伙夫抓着一把青盐洒在锅里。 旁边一人催促道:“再放点,再放点,莫要小气,值不了几个钱。这玩意,在我们那里多的是,俺家用来喂牛放的都比这多。” 一个盐州的百姓忍不住吐槽。 伙夫白眼道:“这里可是漠南!” 路过的狄仁杰听到此话,笑道:“漠南如何?陈安抚使知盐州情况,知盐州面临的问题。特地规划了一条连接参天可汗道的路,将盐州的青盐往北销售,别说漠南,不需两个月,就算漠北到时候也能吃上盐州的盐。” 他毫无世家子的自觉,上前深吸了口肉汤的香味,说道:“大过年的,莫要小气,再加一把盐。” 伙夫不敢不从,多加了一把。 周边百姓都高声欢呼起来。 唯有那盐州百姓带着几分激动的说道:“郎君此话当真?” 狄仁杰认真点头道:“你可不信在下,却不能不信陈先生。此外陈先生让某来通知大家,今夜他在城内府衙守岁。如果诸位生活中有什么不平之事,或者好的建议,可私下里去寻他。” 第248章 微不足道的恩惠 陈青兕、程伯献坐在火盆旁取暖。 前者看着盐州刺史送来的财政报表,脑中思考着加大盐州产盐的计划。 后者百无聊赖,拨着面前的炭火玩。 盐,在任何时代都是稀罕之物。 唯独唐朝前期没有将之当回事情,实行专卖制度,食盐的价格由朝廷制定,由官府垄断经营。 这种垄断并非获利垄断,而是为了利民而施行的垄断政策。 食盐无税制。 朝廷因开通了丝绸之路,还有天下藩属国的进贡,内部经济也蓬勃发展,就没想着靠盐业提高税收。 这个时代的官盐比私盐还便宜,根本不存在官盐、私盐的问题。 天下百姓都能吃得上低价的食盐。 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盐贱伤盐。 盐的价格低,确实利于天下百姓,然对于盐民无疑是一种伤害。 盐卖不出去高价,盐民的收入自然少了。 这种情况在盐州这地方最为明显。 盐州位于横山区,延袤千里,道路崎岖难行。所产之盐,要从盐州运出去,这路费损耗费都是不小的数字。 结果费尽千辛万苦将盐运出来,然后卖不出价格,自是一件悲惨的事情。 而且河东、关内、陇右皆有盐池,尤其是河东盐,有着一池河东盐,半部华夏史的美誉。 即便盐州青盐质量上佳,却也不及河东盐便捷实惠。 这也导致了盐州,空有宝地而无处销售,产生不了经济效应。 已故盐州百姓用上好的青盐来喂牛羊马,培育出来的肥羊肉质鲜美,马匹膘肥健壮,增加了一笔额外收入。 但真正养的起牛羊马的又有几人? 陈青兕在了解盐州情况的时候,便有了一个想法。 京畿之地是销售不出去了,那边的河东盐、陇右盐分别占据了半壁天下。但现在自己在漠北、漠南建了一个大集市,完全可以将青盐往北销售。 草原人确实不缺盐,漠南漠北都有自己的盐池,数量还不少,自给自足是绰绰有余的。 但草原人那低劣的制盐技术如何与他们相提并论? 他们能够制造出价格低廉又相对精细的青盐,草原人费劲千辛万苦弄出来的盐块,味道不好,价格还贵,拿什么竞争? “先生,学生回来了。” 狄仁杰抖落着身上的积雪,搓着双手,还跳了跳。 “快,过来,喝杯热茶,暖暖胃。” 狄仁杰与陈青兕一样,常年生活在黄河南岸,面对漠南的风雪,有些难以忍受。 狄仁杰小跑着上前,先是接过陈青兕递来的茶汤,双手捧着,感受着手上的温度,小抿一口。 用姜熬制出来的茶汤最是驱寒,一口下肚身上暖乎乎的,就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陈青兕待狄仁解去了寒意,方才问道:“消息传达了?” 狄仁杰颔首道:“都传达了,先生官声极好,深得百姓爱戴,守岁的百姓都在说先生好话。只是会不会真有人来,却不好说。” 陈青兕默然以对,片刻才道:“尽人事,听天命吧。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古往今来都有一句话“民不与官斗”,百姓受到不公,大多都是能忍则忍,忍不住了,咬着牙忍,直到活不下去了,才会爆发。 真到那个时候,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所以陈青兕也不敢保证百姓会不会来告状,申述。 只是他想为灵、夏、盐这三州善良淳朴的百姓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缓解心中的不安。 过了半晌,陈青兕才道:“受之有愧呀!” 程伯献本就无聊,听到这话,道:“先生天下闻名,受人尊敬不是正常的事情。到处都能听到他人夸先生的话,怎么会受之有愧?就是不知我什么时候也能如先生一样……” 陈青兕笑着看了程伯献一眼,道:“那首先你得承受的起这份赞誉才行。你说说看,先生我从未去过盐州、夏州,为何这两州百姓如此配合徭役?” 灵州还说的过去,毕竟在他的谋划下,抵御了五姓铁勒的入侵,有护卫一州百姓之恩。 盐州、夏州又怎么说? 程伯献道:“自然是先生名望所感。” 陈青兕摇头苦笑道:“你这是抬举我了,百姓哪里会在乎那么多。原因很简单,就是我给了他们足够的秋收时间,没有在秋收时征调他们。” 程伯献讶然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陈青兕重复了程伯献的话,语气却是充满了肯定。 徭役是古人百姓必须面对的问题。 身为国民,面对徭役必须强制服从。 即便是孔孟这样的圣人,面对徭役也只能表示“役少民安”,而不是拒绝徭役,天下要发展离不开徭役。 平民百姓也早已习惯,引以为常。 不管什么朝代,平民百姓都避免不了给当权者压榨的。 只要不是隋朝那样,惨无人道的压榨,大多百姓都麻木的遵从。 只要朝廷所需,官府所求,几乎是即招即行。 尤其是军役,更是如此。 最高级别的徭役,不服从是要严惩的。 程伯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陈青兕道:“这就是百姓,微不足道的一点恩惠,他们就能感恩戴德,努力回报。” 也因如此,陈青兕想为他们多干一些事情,但他这个安抚大使主要任务是修建三受降城,他可以附带着干一些事情,却不能将修建三受降城的事情放到一旁,自己去三州实体考察,只能以此方法,了解各州情况,解决一些,他们无法解决的事情。 程伯献世家子弟是无法体会这些的,只能在一旁尽量消化。 狄仁杰能够理解,也深感赞誉,并且牢记于心,将之以为榜样。 但其实即便没有陈青兕,狄仁杰也会走一样的路。 陈青兕与狄仁杰聊着往北销售盐州青盐的事情,程伯献在一旁打起了盹。 时间一刻一刻的流逝,眼瞧着即到显庆四年。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先生,外边有一位夏州百姓说有事情求见。” 陈青兕原本有些气馁,但听此话,精神振奋,笑道:“快,请他进来。” 他说着还对狄仁杰道:“还是有不甘之人的。” 第249章 恣意妄为 陈青兕目光望着门口。 走进来的是一位裹着皮大衣,有些拘谨的百姓。 来人身材不高,颇为壮实,手掌粗大,一看便知是干农活的百姓,此刻他脸色有些微红,神色也有些激动。 过年喜庆,陈青兕除了给他们准备羊汤羊肉饺子以外,还有暖身的奶酒。 在北地这一带粮食自给自足绰绰有余,拿来酿酒却是不够的。 羊奶酒、马奶酒乃当地特色。 陈青兕特地安排了奶酒,也是希望能够借此壮胆。 而今看来,确实是有点效果的。 “来,坐下说话!” 陈青兕和颜悦色的热情招待,打算用态度来消磨对方的拘谨。 但显然失败了。 陈青兕现在可不是七品小县令,能够轻易的跟百姓打成一片。 “草民左丘,还是站着说吧!” 左丘自报了姓名,恭恭敬敬地行礼。 陈青兕也不勉强,说道:“好,那上前来一些,有碳火,去去寒。” 左丘闻言上前了两步,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却是不敢靠近了。 陈青兕拍了一下打盹的程伯献,示意他将面前的火盆往来人方向移了移,才问道:“不要慌张,在下也是一个脑袋两眼睛,两耳朵,没有什么可怕的。往前四五年,也与你一样,是个寻常百姓。” 左丘有些不信,这北地偏远,寻常百姓只是道听途说陈青兕是个好官,对于他的过往,明显了解不足。 不过随着碳火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左丘想着这些年的委屈,酒意上涌,也不及思考,将自己的诉求脱口而出:“恳请陈安抚使拆毁奢延水上游的磨坊……” 陈青兕与狄仁杰互望一眼。 陈青兕道:“不急,你慢慢说来!” 左丘嘴唇抖了抖,说道:“我们夏州境内有一条奢延水……这条河就跟母亲一样,对我们夏州西南部的百姓很是重要。” 陈青兕点了点头,他看过夏州的县志,确实如此。 灵、夏二州属于温带干旱区,这里一年四季少雨,适宜耕种,全靠黄河可怖的过境水量灌溉滋润。 故而灵、夏二州真正富庶之地,都聚在河流两岸。 而夏州的西南部远离黄河,享受不到母亲河的灌溉。 但天无绝人之路,有一条支流发源于定边县白于山北麓,上游叫红柳河,流经靖边县新桥后称为奢延水。 这条奢延水其实就是后来的无定河,因为唐末五代以后,流域内植被破坏严重,流量不定,深浅不定,清浊无常,故有恍惚都河、黄糊涂河和无定河之名。 不过现在奢延水植被并未破坏,相比黄河,夏州西南部的百姓更愿意称呼奢延水为母亲河。 左丘面色有些扭曲,似乎有些混乱,又似乎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开口。 陈青兕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听着。 “在六年前的夏天,州内豪族元氏,他们在奢延水上游建造了一个大型的水车,还在附近建造了水磨工坊,水锤工坊,他们用水车拉动石磨石锤,很是稀罕。” “这本没有什么,可就在元氏之后,短短三年,奢延水上游起了九十三架水车,他们利用水车,为自己谋利。奢延水一年浅过一年,我们下游两年前就已经开始跳水灌溉,今年更是无水灌溉……” 他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 “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就推荐了一人去跟他们商议,能不能少几个水车,给我们下游田地一点用水,一条活路。” “这,这要求,并不过分。可,可他们,元家说赵家拆我就拆,找到了赵家,赵家说胡家拆我就拆;找上胡家,胡家又说, 左丘说到这里的时候,又委屈又愤怒,又有身为蝼蚁的无奈。 “我,我们村村正,实在气不过,去告状。” “结果……” 左丘泪水哗啦啦的滚落,身子不住颤抖: “结果,案子这边刚刚受理,就给人打断了一条腿,死在了爬回村的路上。” 陈青兕越听越怒,拳头死死握紧,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可知道是谁干的?” 左丘痛哭流涕道:“说是一名流窜的逃犯……” 他说着,跪伏下来,道:“恳请安抚使为我等做主。” “好!”陈青兕快步上前将左丘扶起,道:“此事我知道了。” 他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说道:“怀英,你带左丘回去。” 说着,看向左丘道:“今夜伱没来过,你酒喝多了,寻地方小解的时候,靠着马厩睡着了。” 百姓不愿意报官最大的原因还是怕复,哪怕遇上秉公执法的县令、刺史,他们依规处理了事情。 但事后的报复是寻常百姓承受不起的。 有权有势的人,要愚弄一个百姓,便如猫戏老鼠一样。 陈青兕有心为他们做主,自然要保护他们的身份。 狄仁杰眼眸中也闪着怒意,看着满脸涕泪的左丘说道:“放心,陈先生一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太可恶了!” 程伯献擦拳磨掌,忿忿不平的道:“这群人太过分了,陈先生,有什么吩咐,尽管安排。” 陈青兕想了想,说道:“不急,不急。” 他压抑着怒气,道:“这伙人仗着自己身为地方豪强的势,完全无视百姓生计,实在可恨。既然喜欢仗势欺人,那就让他们尝尝被势欺的滋味。” “让我过不好这个除夕,他们别想过好这个年。” 不多时,狄仁杰阴沉着脸折返回来。 “办妥了?” 陈青兕问了一句。 狄仁杰道:“学生作了特别的安排,不会有人怀疑左丘的。” 陈青兕并未多问,这点小事狄仁杰是不会出错的。 “对于此事,你怎么想?是让你去调查?还是什么?” 面对陈青兕的讯问,狄仁杰想了想道:“不必调查,当以雷霆手段,方能震慑奸豪。” 狄仁杰知道此事不能调查,一百多架水车,这牵扯的不是一两个豪族。 一旦被发现异样,弃车保帅,寻替罪羊等,将会陷入一团乱麻之中。 这种完全不顾百姓生计的豪强,唯有雷霆手段,方能震慑。 第250章 心照不宣 第250章心照不宣 过了一个糟心的除夕,显庆四年的第一日,陈青兕便领着狄仁杰、程处默离开了中受降城,带着陈家的护卫,直奔灵州。 陈青兕的第一站并没有去夏州,而是在灵州找到了黄河寿。 用了一天半的时间赶路,在正月初三抵达了灵州城。 得知陈青兕来访,黄河寿人未至,声先到。 “陈先生,黄某正准备大礼,去给您拜年嘞,您这突然造访,黄某受宠若惊。” 黄河寿已经到了这个地位,所以他不可能放下身段去干走私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情。 故而徐凯走私与他真没直接的关系,但要说他这个凉州都督一无所知。 别说陈青兕不信,就算是远在长安的李治都不信。 所以朝廷也给了对应的处罚,但因此次退敌,黄河寿表现神勇,功过相抵,不赏不罚,功过相抵。 这也是黄河寿所渴望的最好结果,对于陈青兕自是感恩戴德。 陈青兕说道:“黄都督,身为灵、夏二州都督,为何常驻灵州,不去夏州?” 黄河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正想回话,却又收住了嘴。 灵、夏二州,灵州为先,都督府建在灵州,自己当然常驻灵州。 这不是明摆着的东西? 陈青兕是何许人? 又怎会问这近乎愚蠢的问题? 黄河寿想了想,说道:“先生说的有道理,是有段时间未去夏州了” 他顿了顿道:“那个,陈先生觉得某何时去一探为好?” 陈青兕笑道:“明日就很不错,初五是个吉日,不可错过了。” 黄河寿道:“好,某这便做些准备,今日动身前往夏州。” 他作揖与陈青兕拜别,然后头也不回的去军营调兵了。 陈青兕见黄河寿配合默契,也会意一笑。 他还是没有动身前往夏州,而是转到走向刺史府衙。 程伯献并没有继承老程家粗中有细的天赋,看的是一头雾水,想要出声询问,又觉得有些丢面,拉了拉身旁的狄仁杰说道:“先生这是干什么?” 狄仁杰笑道:“为防万一,夏州豪强不比其他地方。夏州偏远,境内子民胡汉混杂,有鲜卑人、羌人,还有突厥等,就拿元氏来说,他们便是北魏皇室的后裔,诸燕灭亡后,其中一支迁徙到了夏州。他们这类人,更注重宗族非皇权,逼到极处,局面未必能够掌控。有黄都督亲自率兵坐镇,情况就不同了。宗族再强,还能比及军队?” 程伯献白眼道:“那直说就好了吗,何必弯弯绕绕的。” 狄仁杰道:“这便是先生的高明之处,现在先生已经卸任黜陟使、行军都监,他是没有权利调动黄都督的。真调动了,那是僭越,可大可小。现在黄都督自己巡视夏州,与陈先生就没有关系了。” 程伯献吐槽道:“好麻烦!” 狄仁杰却明白,这就是官场,武将还好说,但文官在这种细节上必须注意。 哪怕是做样子,也必须做出来。 陈青兕到了刺史府,难得的长假,灵州刺史薛晓还在睡觉。 初三并不是访客的日子,被人打扰的薛晓还有些怒气,但得知来访的是陈青兕,却不敢有半点怠慢。 陈青兕这个安抚使管不了武官,对于刺史这样的文职却有着巨大的约束力。 “陈安抚使!” 薛晓压着心中不满,行礼问好。 陈青兕扶起薛晓,并没有与他客气,说道:“薛刺史,取消所有差役休假,让他们明日在下压集合。” 简单的一句话,让薛晓被打扰的不悦消散无踪。 divcassntentadv>薛晓为官多年,自然明白话语越简洁,事情的越大的道理。 他身在灵州,可不知灵州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如此劳师动众,唯有一个解释:跨州执法。 州府不同属,唯有陈青兕作为安抚大使有这个权利。 为了不引火上身,薛晓顾不得刚刚起床,高声道:“安抚使放心,明日一早,州内差役八十七人,一个不差,全部集合听命。” “好!”陈青兕点了点头道:“让他们明日一早在城中驿馆集合。” 他说着若有所指的说了一句:“差役本使先行领走,刺史可要顾好灵州,莫要生出什么事端。” 薛晓面色一紧,说道:“安抚使放心,在下晓得的。” 他亲自送陈青兕离开。 回到屋里,薛晓来回走了几步,这天寒地冻的,他额头急出了些许汗珠。 陈青兕惩治徐凯、冯阳的手段过于霸道。 突然当任安抚使,管辖灵、盐、夏三州政务,在上表述职之前,三人相互通过气,若有异常之事,相互帮衬,一起努力将陈青兕这个大爷送走。 现在肯定是出事了,是盐州,还是夏州? 要不要通知他们? 薛晓脑海中浮现陈青兕最后管好灵州的话语,打了一个寒颤。 算了,就当不知道吧。 陈青兕、狄仁杰、程伯献走在去驿馆的路上。 陈青兕突然回头,问道:“怀英你说,薛刺史会不会通知盐、夏二州刺史提前做准备?” 狄仁杰道:“应该不敢,除非他不得不说” 陈青兕有些乏味,这家伙太厉害了,总能明白自己的心思意图。 身在官场有些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尤其是灵、夏、盐这类这天高皇帝远,又是边陲地,更是如此。 这些地方的本地豪强势力很大,皇权的威慑力一般,远来的赴任的官员独木难支,想要治理好当地,少不得倚仗他们。 地方豪强未必都是坏人,可谁家没有几粒老鼠屎的存在? 身为一州之长,很难权衡中间利弊的。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诛豪强的勇气与决心。 行事偏于豪强一点,在微末细节上屁股歪一点,可以理解。 但歪的太过,那就是包庇。 便如夏州刺史,如果左丘并非诬告,那他的屁股就歪到天上去了。 正好借机看看薛晓的屁股正不正。 到了驿馆,陈青兕让狄仁杰、程处默以及一众护卫好好休息。 这大冷天的一路奔行上百余里,都有疲态。 “休息会,后日才能干正事。” 陈青兕也确实累了,顾不得洗漱,在屋子里倒头就睡。 第251章 贺礼 陈青兕被叫醒的时候,已经时近黄昏。 “是晴管事回来了?让他进来说话。” 陈青兕收到左丘诉状之后,当天便让周奎动身前往夏州调查详情。 周奎神色疲累,眼神却透着愤怒。 陈青兕一看便知,左丘说的是实情。 周奎本就因为地方官员胡来,民不聊生,这才跟着陈硕真造反,受尽苦难。 而今有娘无法尽孝,有儿子无法赡养。 故而对于贪官污吏与地方豪强相互勾结迫害百姓之事,他是深恶痛绝。 陈青兕也未怀疑过左丘,只是这种大事,不能只听一方言语,得亲自调查才能放开手脚的去干。 “如何?” 陈青兕示意周奎坐下。 周奎先是作揖,随即入座,迫不及待地说道:“情况与左丘表述的一致,甚至还还保守了些。中下游多个乡村的百姓,因为他们霸占水资源,已经难以维持生计。他们却在城里公开炫耀斗富,比谁家的水车大,比谁家的水车力足。属下还查到其实很多水车都是不必要建的,是他们相互攀比。你建两个,我就要建三个,你建一个大的,我就要建造一个更大的。你在我上游建一个,抢我的水源,那我就在更上游再建一个。” “就是因为这样,短短三五年,一百多个水车,遍布奢延水两岸。” “郎主,这些人太过分了。他们建水车不是为了生产,而是攀比,完全不在乎百姓的生死……” “原来如此!” 陈青兕解惑了,明白了,之前听左丘说此事的时候就觉得奇怪。 夏州的情况他是有过了解的,与灵州一样,坐拥一部分宁夏平原,挨着黄河的东北部肥沃的流油,但致命问题就是人口不足。 人口不足,供需就少。 就夏州那点点人口,哪里需要一百多个水车来工作,有那么多麦子、稻米研磨,哪有那么多的铁器锻造? 难不成还打造兵器? 现在一听,却是一切明了。 “辛苦了!”陈青兕道:“我会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下去休息吧!” 周奎对自家郎主是深信不疑,作揖去了。 陈青兕避免沉思了片刻,让人去将狄仁杰叫来。 陈青兕将周奎带来的消息告诉了狄仁杰。 狄仁杰闻言眼眸中的怒火遮掩不住,道:“岂有此理,奸豪不除,夏州百姓难安。” 陈青兕道:“这样也好!他们给了我们执法的标准……” 当下陈青兕、狄仁杰针对夏州的情况作了谋划。 灵州刺史薛晓也凑了上来:“安抚使,可有用得着某的地方?” 陈青兕道:“薛刺史就在灵州,听候佳音便好。” 他看着无精打采的一众差役,陈青兕道:“今日初五,是迎财神的日子,本使招伱们来此有大用。借着这吉日,先给诸位发些利钱,祝诸位新年财源广进,家和事兴。” 他这话一说,一众强迫加班的差役立刻来了精神,欢呼起来。 陈青兕趁着士气,领着所有差役往夏州而去。 刚入夏州地界,陈青兕就对着程伯献道:“你随怀英一道,领着所有差役直接去奢延水,听他吩咐,去拆两岸的水车。谁敢阻拦,不必客气,直接收拾,反抗激烈,打杀几个立威无妨。” 程伯献之前一直是纨绔子弟,打架捣蛋的事情没少干,但出身都有分寸,不会致残致伤。 但现在跟着黄河寿到草原上杀了一阵,开了荤腥,手上沾了血,身上多了几分杀气,嗡声道:“先生放心!” 两人兵分两路。 狄仁杰带着大部分人直去奢延水。 陈青兕领着周奎以及五名陈家护卫快马赶往夏州。 当他抵达夏州的时候,正是正月初五了。 初五又称破五。 百姓从黎明即起放炮仗,打扫卫生。将一切不吉利的东西、一切妖魔鬼怪都轰将出去。 这一日也是送穷,开市的日子。 夏州城里门市开张,一片热闹的景象。 哪怕生活再苦,在春节这几天,华夏儿女都会挤出微笑,迎接新年。 陈青兕看着街上妇孺儿童扫街串门的景象,心中沉甸甸的。 如果不是自己征召了他们的父亲丈夫,也许现在的景象就是一家人其乐融融。 随着深入城内,眼前的情况又不一样了。 不少穿着华丽衣裳男女老少带着一车车的礼物,开始送礼访友。 这就是差距! 穷人老老实实的服役,而富家子弟只要交钱,就可以免除徭役。 明明已经享受了寻常百姓享受不到的福利,却还罔顾百姓生死,不可饶恕。 陈青兕一路沉着脸,跟着送礼的人流,来到了夏州的刺史府衙。 府衙大门紧闭冷冷清清的,门前冷冷清清,现在还假日休沐实属正常。 “我去叫门!” 周奎有些迫不及待。 “等等!” 陈青兕眯着眼,看着向右街,与他们一路而来的礼车同时往右街而去。 陈青兕跟着礼车而行,从右街绕到了刺史府衙的侧门。 整个侧门长街聚满了送礼的人,门庭若市,不外如此。 陈青兕想了想,在附近人家借了一张桌子,从马背上的行囊里取过纸笔,洋洋洒洒的写了十六个字,然后提笔落款,还盖上了自己的大印。 “走,我们也送礼去!” 陈青兕没有走侧门,走的是府衙正门。 周奎报上了陈青兕的大名。 门房连通传都不敢,先将陈青兕迎入前堂,这才去寻他们的刺史熊良鸿。 此时此刻熊良鸿正在客厅待客。 客人正是夏州 元峰五旬高龄,此刻一脸温怒。 而刘闯却是高扬着头,带着几分不屑的看着元峰。 很明显这 熊良鸿脸上带着几分虚伪的微笑,说道:“二位,何必如此。你们家大业大,怎跟孩子一样,一见面就闹。都是本使君器重信任的士绅,夏州有今日之盛,你们居功至伟,不就是年节贺礼,心意到了便好,无须分个高下。” 第252章 有才无德 熊良鸿看着面前的两家势如水火的人,心中颇为自得。 这一切有他一部分功劳。 熊良鸿上任之初,便暗暗叫苦。 夏州之地,豪强林立,他们占据着黄河两岸肥沃的土地,手下有大量的农户为他们工作。 关键是这一个个豪强对于他这些新上任的刺史并不是那么尊重。 熊良鸿经过了解发现,这里地处偏远,皇权威慑力不足,之前几任刺史都是靠着巴结地方豪强才能稳住夏州的局面。 能够安排到夏州这种地方为官的,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大的背景,甚至是因为得罪了人,给赶到了这里。 熊良鸿便是如此,他是刘洎的门生,因为得罪了褚遂良,被赶到了此地。 刘洎被褚遂良诬杀,熊良鸿朝中已无人可依,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熊良鸿暗自了解夏州诸豪强的详细情况,发现夏州几大豪强内部钩心斗角。 尤其是最强大的元氏与屈居 这元氏与刘氏的恩怨真要说起来可以追溯好几百年前了。 夏州元氏的先祖来自南北朝时期的北魏王朝拓跋部,魏孝文帝拓拔宏大力推行汉化改革政策,于北魏太和二十年下诏改汉姓为元氏。此后,鲜卑族拓拔氏皆改为元氏。 北魏灭亡以后,一部分跑到了吐谷浑地,还有一部分来到了夏州定居,成为了地方的豪强。 至于这刘氏,也不是正统汉姓刘氏,祖上是本地匈奴赫连氏的后裔。 五胡十六国时期,匈奴左贤王刘卫辰之子刘勃勃建立胡夏。这胡夏也曾辉煌一时,攻打南凉,大破秃发傉檀。打后秦,灭王奚,降伏王买德等。攻打东晋,歼灭东晋名将蒯恩、傅弘之、毛修之、朱龄石、朱超石等人,尽占关中之地,但最后灭亡于北魏,也就是元氏先祖。 刘勃勃当上皇帝以后,改名为赫连勃勃,但随着胡夏覆灭,要在华夏生活,赫连氏终究不如刘氏,后人又改了回来。 所以元氏、刘氏两大夏州豪强先祖一个鲜卑,一个匈奴都是历史上的败犬,祖上恩怨很深。 熊良鸿暗中挑动彼此关系,然后又出面充当和事佬,利用手中的权力,颁布对应政策,他偏向谁,谁就能获利,通过制衡手段,将夏州豪强治理得服服帖帖。 他们攀比的越厉害,越是相互敌视,越需要他这位州刺史的支持。 直至今日,熊良鸿自问已经拿捏了他们,见他们见面就吵得面红耳赤,心中自得。 便在这时,熊良鸿得到了陈青兕到来的消息。 熊良鸿心下一惊,说道:“元兄、刘兄,贵客临门,二位请自便。” 他说着整理了衣装,来到了刺史府衙大厅。 “陈安抚使!” 熊良鸿压着心中不安,脸上堆着笑脸道:“您远道而来,为何不提前说声?在下好亲自迎接……” 陈青兕并没有给熊良鸿好脸色,只是淡淡的道:“本使来此是为公事,熊刺史不必客气。” 熊良鸿心下一惊,忙道:“陈安抚使可有吩咐?” 陈青兕道:“劳烦熊刺史出面,将元、刘、严、王、杨、叱干、姚氏七姓乡绅首领叫来此处,本使有话问他们。” 熊良鸿更是惶恐,说道:“陈安抚使,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我见不得他们?” 陈青兕淡淡的看着熊良鸿。 熊良鸿硬着头皮道:“当然能够见得,只是安抚使有所不知。夏州不比他地,这里民风彪悍,乡民野蛮不服王化。您没有任何理由,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他们都叫到一处,只怕会引发不可预料的事情。” “不可预料?”陈青兕道:“还敢造反不成?我陈青兕的脑袋在这里,我看谁敢来取!速去!午前我要见到他们所有的人,你在此地当了那么多年的刺史,要是这点事情都做不到。那某只能与你说一句,朝廷不养闲人。” “是,在下,这便去办!” 熊良鸿不敢多言,论官职他这个刺史远高于陈青兕,但实权却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陈青兕目送熊良鸿离去,眼中透着一丝可惜:熊良鸿在夏州的所作所为,他是听说过的。 政治手段极其高明,各处借势将夏州诸豪绅拿捏于股掌之间。 当时还是黜陟使的他,甚至动了向李治举荐的心思,无愧是昔年刘洎最看重的门生。 只可惜发生了这事。 但凡熊良鸿心中有一点点百姓,对于诸豪绅稍微做一些约束,给奢延水下游的百姓一点点活路,都不至于闹到今日这个地步。 这种人最是可恨。 他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只是沉浸在自己翻云覆雨的政治手段中,完全无视底层百姓的死活。 熊良鸿截住了元峰、刘闯,两人一并离去,同一条大街,一左一右,泾渭分明的走着。 直到熊良鸿的出现,两人这才来到熊良鸿的身前。 熊良鸿脸色沉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速去将严丹、王雁、杨彦英、叱干博、姚海,叫他们立刻去齐司马宅邸议事。” 熊良鸿说着不理会两人,直往齐司马宅邸的方向去了。 元峰、刘闯互望一眼,都知道情况有变,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 元峰道:“我去叫叱干兄、姚兄、严兄!” 刘闯也说:“那王兄、杨兄我去叫。” 熊良鸿马不停蹄的来到州府司马齐玮的宅邸。 齐玮是熊良鸿从州胥吏里亲自挑选培养的心腹,也是他最信任的部下。 齐玮得知一切,并没有多少慌张,而是很平静的道:“现在使君打算如何?” 熊良鸿压着心中的烦躁,骂道:“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真以为得了圣心圣宠就能无法无天,为所欲为?他这般上门来寻本官麻烦,就别怪本官让他知道有些事情,狐假虎威是摆不平的。” 齐玮说道:“使君这是想要逼他一逼?” 熊良鸿说道:“当下还不知那小子掌握了什么,到底因为何事而来。但看他一下子将城中豪绅都叫到一起,肯定不小。这伙人可不是善茬,没有他们不敢干的。只要我们注意分寸,不将事情闹大,把陈青兕赶走就好。他年轻气盛,想来也不会四处说自己的丑事。” 第253章 颠倒黑白 熊良鸿先在齐司马的宅邸里见了夏州七姓豪绅的家主,与他们商定了方略。 熊良鸿看着略微不安的几人,说道:“不管陈青兕此来为了何事,终究是来者不善。他将你们聚在一起,即便不是鸿门宴,也差不了多少。总之我们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陈青兕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只带着六七人便敢在夏州耀武扬威。就得让他知道,这里不是他放肆的地方。” 熊良鸿颇有威信,此事七姓豪绅也乐意见得有人为他们出头。 七人相互之间各有矛盾,但在这一刻没有二话,一致附和。 “走吧,我们去见见陈青兕此来,到底为了何事!” 熊良鸿领头先行走出齐宅大堂,突然他收住脚步,叮嘱道:“切记,此事也不可闹大。得把握分寸,让陈青兕知道厉害,又不能过于伤他面子。这种初出茅庐的少年,最爱面子!” 对于陈青兕,熊良鸿还是考虑的挺周到的。 熊良鸿领着夏州的七豪绅,比约定时间更早一些的来到了州府大堂。 陈青兕高坐堂上,看着鱼贯而入的八人。 熊良鸿笑着说道:“陈安抚使,几位乡绅听到是安抚使有请,都喜不自胜,想来见一见我大唐最年轻的大儒,文武双全的人中龙凤。” 熊良鸿的话音方落。 元峰笑眯眯的附和道:“安抚使果然一表人才,如此年轻,便能主持科举,定计破敌,天下罕见。少年英雄,不过如此。” 一时间赞许声不绝。 陈青兕并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们。 熊良鸿见主人家不配合,有些冷场,吹不下去,说道:“安抚使这州府大堂怪冷的,不如移驾后堂,点上炭火,煮上香茗,细细商谈。” 陈青兕这才说话,语气带着几分讥讽,说道:“熊刺史难不成以为本使让你将他们叫来是喝茶聊天的?” 熊良鸿想不到陈青兕这般不给面子,只能说道:“请安抚使示下。” 陈青兕抓起面前的惊堂木,猛地一拍,喝道:“都给我站好,谁许你们嬉皮笑脸的?” 他这一喝,堂下八人皆有些愠怒。 刘闯脾气急,忍着怒意,问道:“不知我等所犯何罪,请安抚使示下。” 陈青兕道:“伱们说说奢延水上游,那一百余架水车是怎么回事?” “熊刺史,中下游的百姓因为这一百余水车,已经无水灌溉田地,身为一州父母官,你看不见?” “还有村正百里安荣来州府衙门控诉,给人打断了一条腿,死在了爬回去的路上,有谁,能给本使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越问声音越大,说到这里的时候,猛然站起,手中惊堂木再次落下,喝道:“谁,出来给我一个解释!” 陈青兕说明了来意,堂下八人纷纷思考应对之法。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熊良鸿。 此人确实有急智,顷刻间就想到了说辞,说道:“安抚使,您这话有些不公,不知是谁道听途说,颠倒是非黑白,污蔑我等。奢延水上游确实有一百余架水车不假,可并非所有水车都是运转的,绝大多数都只是摆设。” “这水磨、水锤技艺是前些年一位来夏州游历的郎君带来的,郎君不知姓名,留下了图纸便离去了。” “我们只知道造,却不知应该造在什么地方合适,只能一点点的摸索,通过实践来吸取经验。这才有了一百余架水车……” “安抚使,中下游无水灌溉,这确实是事实。可跟水车毫无关系,此乃天灾,并非人祸。夏州这边干旱,一年四季,鲜有下雨之日。这些年,也不知怎么的,可能四五个月才来一场雨。这才是中下游缺水的原因,与上游的水车,全无关系。” “至于村正百里安荣,此事州府有卷宗记载的清楚。百里村正详细了解了奢延水中下游断水的原因,已经明白了是一场误会。他的遇害,也确实是在下的错。未能管理好州府治安,导致贼人行凶,致人死亡。” 熊良鸿一下子就将一切问题解释清楚了。 水车只是摆设,真正运作的没有几架,缺水是因为天气问题,至于村正属于治安,还有卷宗可查。 要停转动的水车不难,夏州这边缺水少雨也是事实,三年前的案子,就算让狄仁杰来查,也不容易。 熊良鸿这话音方落,元家家主元峰也道:“老夫年事已高,对于水车的事情,不甚了解。此事都是我族中后辈负责的,安抚使要老夫给您一个解释。老夫实在给不出来,要不这样,您给我一点时间,老夫去了解一下。或者直接让人去将负责此事的人叫来,由安抚使亲自审问。若真有不对的地方,安抚使尽管严惩,老夫决不包庇。” 跟着元峰后面,刘闯、严丹、王雁、杨彦英、叱干博、姚海这些人也纷纷表态,支持陈青兕的一切行动安排,但他们身为一家之主,家大业大,如建造水车这样的小事情是不过问的,有专人负责。 这一下又闭环了。 有熊良鸿的说词,现在几位豪绅又推出了替罪羊。 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这一切都是诬告,真要给个说法,也不是不可以。 将替罪羊杀了,彼此都有台阶,此事了结,传出去也好听。 熊良鸿很满意这个结果。 其实陈青兕的强硬让他心中一直很是不安,只是没有办法,陈青兕是钦差大臣,他斗不过,只能拉着所有人一起上,赌一把。 结果陈青兕是为水车事情来的,一下子就抓住了突破口,挽回了不利的局面。 完美! 陈青兕冷眼看着这一切,这就是为什么百姓斗不过豪绅,斗不过官的原因。 死的都说成活的,只要今日,有一个人走出这个州府大堂,保管所有豪绅家族里的精英们会根据当下的情况,毁尸灭迹,然后推一个弃子出来交差。 等自己走后,一切如旧。 太无法无天,太嚣张了。 看着稳操胜券的众人,陈青兕轻轻的说道:“这倒不用,本使来的时候,已经派人去说奢延水上游拆水车抓人了。等着吧,会有消息的。” 第254章 看你如何收场 他此话一出,堂下八人相继变色。 他们八人掌控了夏州绝大部分的权势,只要八人一心,足以遮天蔽日,将死的说成活的,黑的也洗成白的。 但陈青兕这一招却直插他们心脏…… 正是因为他们掌控了大部分的权势,在夏州这一亩三分之地可以横着走,很多事情都不带掩饰。 陈青兕这般不打招呼、不听汇报,直去问题现场的做法,对于他们是最致命的。 熊良鸿又慌又怒,质问道:“安抚使,你这般擅自做主的行径,可有问过在下?” 陈青兕依旧风轻云淡道:“本使行事又何须向熊刺史解释?” 熊良鸿气急败坏:“好一个安抚使,你不知行情是非,可知这般莽撞的行为,会给夏州百姓带来何等灾祸?你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却不知因为伱的莽撞,会让在下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大好局面,分崩离析,导致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 陈青兕气极反笑:“纵容奸豪为恶,枉顾百姓生计?这就是你所谓的大好局面?滑天下之大稽……” 元峰见已经有些撕破脸了,也一改恭顺姿态,打算代表夏州豪强,暗自威胁。 “陈……” “闭嘴!” 他只说了一个“陈”字便让陈青兕打断了。 陈青兕喝道:“你是什么身份,这公堂之上,本使没问你,有你说话的资格?” 元峰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多少年了,在这夏州的一亩三分地,竟然有人这么跟自己说话。 “来人,先将这七人拿下!” 陈青兕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下令拿人。 刘闯忍不住了,虎吼一声道:“谁敢!” 他身形魁梧粗壮,声音洪亮,尾音在大堂中回荡。 陈青兕却不惯他这臭脾气,抽出腰间佩刀,高指堂下众人说道:“谁敢反抗,就地格杀!” 随着陈青兕拔刀,跟随他来的周奎以及程家护卫也同时抽出了兵刃。 这些程家护卫是李治入手安排的,都是上过战场的兵卒悍勇之士,那气势一下子就将堂下几人震慑住了。 最为嚣张刘闯看着两人提着刀向他冲来,气势瞬间阉了,抱头蹲在地上,几息间就完成了猛虎到鱼肉之间的转换。 他可不敢赌对面会不会一刀砍过来。 陈青兕带着几分嘲讽说道:“身体还挺诚实的嘛?” 熊良鸿吓得脸色苍白,在陈青兕与一众护卫直接抽刀的时候,他身子都不自觉的晃了晃。 熊良鸿仕途不顺,但过程却是平坦,略有意外都能凭借自身才智应付过去,这种真动刀兵的情况却是 他见凶神恶煞的护卫将七人制服,听到动静的差役冲进了大堂。 但看到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剑,吓得都不敢上前,止步当场。 熊良鸿反应过来的不可谓不快,回头怒喝:“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进来的除了差役,还有州府司马齐玮。 到了这一步,最坏的一步。 熊良鸿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今日唯有用七豪强之势,迫使陈青兕妥协。 其实还有一条路可行,放弃一切抵抗,任由陈青兕查下去。 只是这样一来,他这些年引以为傲的功绩,都将化为虚无。 尤其是今日面对的还是是陈青兕。 熊良鸿比谁都清楚,陈青兕这样的人,注定是名垂青史的,哪怕他立刻死去,就凭他留下来的诗文,还有对科举的改制,足以名垂青史,为后世人敬仰。他的生平事迹,都将被后世人反复研究。倒在他面前的人,也将因为他而成为遗臭万年的存在。 熊良鸿将权势名望视为生命,不甘心沦为陈青兕的垫脚石,更不愿后世人提起“熊良鸿”这三个字,就来一句“是那个在夏州作恶,被陈先生法办的那个奸贼” 故而在熊良鸿心中没有 齐玮收到消息,快步离去了。 熊良鸿指着地上的一众豪强,作最后的努力,说道:“陈安抚使,这些人是夏州安定的关键,若非他们掌控局势,就夏州这刁民横生之地,早已动荡不安。安抚使将他们处置了,确实容易,可你想过没有,事后的动乱,谁来负责,谁当得起这责任?” 陈青兕将手中兵器收回鞘中,说了一句:“此案熊刺史牵扯太深,还是避嫌的好!” 他说完就不理会熊良鸿,在主位上坐下,他要确定一件事情。 熊良鸿是夏州的刺史,夏州是下州,依照规矩,下州刺史正四品下。 陈青兕这个安抚使并没有处置四品官的权力,若非如此,他早就不愿与之废话,直接拿下了。 但他有暂停熊良鸿职位之权,让朝廷派人处理此事。 熊良鸿见陈青兕让自己避嫌,眼中满是愤慨之色,心中恨想:好,你如此决绝,就看等下,如何收场。 熊良鸿如此有底气并非没有原因的。 夏州这地方靠着大山、戈壁与荒漠,一年四季都难得下几场雨,极其缺水。 州府内七成耕地位于黄河两岸,而元、刘、严、王、杨、叱干、姚七姓豪强经过百年发展,几乎将黄河两岸的肥沃田地都掌握其中。 城内六成农民都是七姓的佃户,为他们卖命。 这些人凝聚起来是一股很可怕的力量。 他们一旦闹起来,就看如何收场? 熊良鸿咬着牙苦等。 陈青兕手指敲着案几,一下又一下,耐心等待。 至于元峰、刘闯、严丹、王雁、杨彦英、叱干博、姚海这七姓首领跪伏在地,不敢言语。 他们这些人锦衣玉食习惯了,哪里受过这种罪,只跪了不过小半时辰,已经有一部分人支持不住。 尤其是元峰、杨彦英两人,一个五十有六,一个六十有三,都上了一定年纪,腿脚不利索,只觉得这脚都不是自己的。 想要求饶,但见周边护卫持刀而立,凶狠的看着他们,亦不敢开口,心中直叫“亲娘”……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外边忽然传来喧哗,声势浩大。 叫苦不迭的七姓豪强皆是面露喜色。 熊良鸿更是露出看戏的表情,心想:看你如何收场。 第255章 猜测 熊良鸿想从陈青兕的脸上看出惧意,结果却大失所望。 陈青兕依旧保持一样的姿势,甚至于手指敲击案几的频率都不曾改变。 依旧是一下一下! 咄、咄、咄! 敲的人心乱如麻。 熊良鸿听得极其烦躁,正想说什么,让陈青兕知难而退,外边喧哗有规律的声音突然变得杂乱不堪,还带着点点惊呼,随即又没声音了。 陈青兕依旧不变姿态,敲击案几的声音,一下一下。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谁在外边喧哗!” 熊良鸿怒喝一声,大步向堂外走去。 陈青兕也不阻拦,由他离去。 熊良鸿一脚迈出大堂门槛,眼前却是一黑,在一个人身上。 熊良鸿个子并不高,他一头就扎入了那人的胸膛。撞上去倒不觉得痛,感觉松松软软的,就像撞到了一个大垫子。 然后被反弹得倒飞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才看清楚,那人膀大腰圆,一身壮硕肥肉,正是灵夏二州都督黄河寿。 熊良鸿面若死灰,黄河寿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如何不知? 原来这一切早在对方算计之内了。 黄河寿看着地下的熊良鸿,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哎呀,熊刺史,何故如此急躁,没伤着吧。” 他上前将熊良鸿扶起,然后看着上首的陈青兕,一脸惊讶道:“陈先生,你怎再此?巧了不是,某正有事与先生说呢!某来夏州军营巡视,想着今日初五,正是开市的时候,麾下士卒跟着某长驱直入漠北,劳师辛苦,领着他们来城中吃馄饨。发现一群刁民怒气冲冲的冲着州府衙门杀来。” 他说着猛地一拍大腿,喝道:“这他娘的还得了,胆敢冲击州府衙门,等同造反。某先将他们全部拿下了,进来看看情况,问一问发生了何事?” 黄河寿施展着自以为很高明,却很蹩脚的演技,吹胡子瞪眼,将一切因果都表明了。 陈青兕也不嫌弃他的演技,应和道:“黄都督来的正是时候,这群奸豪在夏州为非作歹,欺压百姓,今日被我拿下。屋外那些人,定是听到了消息,想要进攻州府衙门,从我手上抢人。若非黄都督,只怕真要让这伙贼人得逞了。” “岂有此理!” 黄河寿怒喝一声,他是真的动怒了。 如他这样的武夫,恩怨分明。 陈青兕与他有恩,得知屋外那群人竟是逼宫而来,立刻后悔下手轻了,双眸看着熊良鸿以及跪伏在地的七人,道:“陈先生放心,今日黄某在此,你当怎么审就怎么审,看谁敢乱来。” 他这一喝,可比刘闯更具威势。 元峰、杨彦英两个老家伙本就因年岁缘故,支撑不住,就靠“逼宫”这个信念强撑。 而今希望破灭,“逼宫”不成,反而落下把柄,又让黄河寿一吓。 两人一前一后倒在地上。 元峰晕厥,杨彦英直接气血上涌,抽搐而亡。 叱干博受不住压力,大叫:“恕罪!” “安抚使恕罪,草民愿招,草民愿招!” 他一边喊着一边磕头。 陈青兕却没有理会,只是淡漠的道:“等着吧,你们的命运,不取决于伱招了什么,而在于你们做了什么。” 陈青兕说完,冲着黄河寿笑道:“黄都督随便坐。” 黄河寿点了点头,在上首的席子上入坐。 直到未时三刻,狄仁杰、程伯献两人匆匆而来。 陈青兕看着两人,说道:“情况如何?” 狄仁杰道:“都拆了,共计一百二十一座水车。” 陈青兕点了点头,数量比左丘说的还多一些,问道:“水车的运转情况如何?这春节里,还在运转吗?” 狄仁杰语气含着怒意道:“还在运转,不,应该说是都在运转。他们这是要彻底断了下游的水源……” 陈青兕眯着眼睛,看着这就是你们的不在运作?” “回安抚使!” 这次说话的是刘闯,到了这时候,他是终于害怕了,拜道:“这草民真不知道啊,定是 “住嘴!” 陈青兕摇头道:“当在下是三岁孩童,好糊弄?” 他搓了搓手,道:“我呀,对你们还是有些心软了。原以为你们只是自私自利,没打算将你们全部杀了。就想将百里安荣告状之后,还在上游建造水车的畜生,拿出来正法。其他人予以严惩……” “百里安荣来告状之前,可以算你们无知,不知者不怪嘛!” “百里安荣事情发生之后,还冥顽不灵之人,那就是罪大恶极,蔑视人命,当诛!” “现在……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们真的对一切一无所知?” “夏州很大,大部分地方,四望黄沙,不产五谷。唯独黄河两岸,与奢延水两岸有着可以耕种的土地。你们七家掌控了黄河两岸绝大多数的肥沃土地,州内六成农户为你们服务。” “剩下的四成应该就在奢延水中下游的田地耕种了吧?” “用水车断了中下游的水源,让余下的田户无法生计。将田地低价卖给你们,成为你们的佃户。” “然后你们拆了水车,这夏州可耕种的土地都在你们七家掌控了吧!” “不知道我这想法,有没有点道理……你们表面是斗一口气,争着抢着建造水车。” “是真为一口气,还是早就约定好了,做做样子,糊弄傻子!私底下怎么分配,早就定了?” 熊良鸿听到这里,呆立当场。 陈青兕声音越说越冷,道:“当然,这一切都是我个人猜测,没有证据。你们现在可以祈祷,别真有这想法……” 他看向黄河寿道:“黄都督,现在是非常时刻,能否借我一些人?” 黄河寿自然应允道:“黄某最恨欺压百姓之人,身为灵夏都督,亦有义务护卫州府治安。” 陈青兕道:“黄都督立刻接管夏州城防,对所有出城人员例行检查,七姓中人不得出城。伯献,你带人将元、刘、严、王、杨、叱干、姚七姓宅邸包围,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 “怀英,交给你了,一查到底!!!” 第256章 一本阎王簿 陈青兕一条条命令下达。 堂下诸多奸豪心寒胆落,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而熊良鸿则依旧一脸不可置信,口中嘟囔道:“不可能,不可能……” 他自以为能够掌控一切,结果却发现自己才是被利用的那一个。 陈青兕带着几分惋惜的看着熊良鸿,他的分化之法是很有成效的,只是他过于依赖分化之法,没有在得手之后,培植自己的核心力量,没有趁机获得民心,过于高看自己,也小觑了他人。 分化之法,可一可二不可三,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哪有什么生死大敌。 几百年前的破事,还能影响一辈子不成? “今日一早,我来府衙,见右街门庭若市,登门送礼之人,络绎不绝。在下也写了十六个字,送给熊刺史。” 他将礼物放在案几上,大步离开了州府衙门。 熊良鸿浑浑噩噩的来到案几前,一张长方形的纸上,写着“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熊良鸿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恼怒羞愧认命,尽皆有之。 陈青兕并不在乎熊良鸿是真不知道自己被对方利用,还是故作不知,但都改变不了他的结局。 熊良鸿的路一开始就走歪了,他只想着利用夏州的七大豪强来控制百姓,通过他们来获得好处,完全将百姓的利益丢在了一旁。 今日便是他自食恶果的时候。 陈青兕走出府衙,下令将休沐的胥吏都召集到了一处。 在胥吏聚集的时候,他亲自动笔书写公告,公告内容围绕两个主题:一安民,二为民请命,收罗七姓奸豪的罪状。 城中胥吏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黄河寿控制意图闹事的“百姓”,州府严控,城中各大豪强皆有官兵把守,许进不许出。 这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发生了他们这个级别不知道的大事,人心惶惶。 看着各自不安的胥吏,陈青兕道:“诸位不用担心,本使行事不喜株连,只要你们平素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会受到惩处。” 他此话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但大多数人都略感心安。 真要深入细查,就熊良鸿这样的上梁,下梁好不到哪里去。 州府胥吏小偷小摸的受贿,对百姓小民摆摆架子,避免不了,但真要说伤天害理,无恶不作,却也不是大多数人能够接受的。 毕竟现在算是太平盛世,还没有道德沦丧至此。 “熊刺史已被本使停职,现在由本使接管州府事务。你们立刻在城中显眼处张贴公告,公告内容,我已写好。” “另外……你们身上真要犯了事,可以在本使查出来之前,投案自首。本使会酌情处理,予以一定的减刑。” 陈青兕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但此刻在一众胥吏眼中,这个微笑有些可怖。 最终陈青兕并没有等到他想要的自首。 确实有人投案,但他们所自首的罪行都是小打小闹。 一群小吏心理压力不强,欺负一个乞丐,欠债不还也来自首。 但陈青兕没有任何不耐烦,只是让小吏将钱还了,顺便道歉,欺负乞丐的人,让他请对方大吃一顿,也是道歉了事。 其余的人也是如此,小打小闹的事情,都在他的安排下,以小小的补偿了却过往。 别看这是小事,但信任就是从这小事里建立出来的。 收到告示的百姓并不信任陈青兕。 陈青兕在青溪县闯出来的爱民之望,还不足以传到夏州这偏远荒芜之地。 随着信任的建立,愿意告状的人多了起来。 尤其是当他们得知夏州七豺被陈青兕控制起来,还死了一个杨彦英,奢延水上游的水车也都给拆除以后,位于黄河西岸的红桥村联名上告杨家,以卑劣的手段霸占他们村的土地。 时间可追溯到十年前…… 红桥村所储存的秧苗莫名坏死,眼瞧着春耕时间即过。 杨家以极低的利息租借他们秧苗,供给他们耕种。 结果秋季秧苗长势极差,不结稻谷,导致田地颗粒无收,全村百姓吃不上饭,生活无以为继,当地官员催促他们交税。 杨家以大善人的姿态与他们协商,将田地转让给他们,粮税与秧苗利息以及今年的生活口粮,杨家一力承当。 红桥村的田地依旧给他们耕种,只是每年上缴一定的粮食。 红桥村当时的百姓还感恩戴德,直到六年后,村里的地痞临终前良心发现,说了最初的秧苗是他收了好处,下了莽草毒。 红桥村上下这才明白,自己的恩人才是最大的恶徒。 时隔多年,红桥村上下哭诉无门,又因签订了佃户合约,不得不为了生计给仇人干活。 现在见陈青兕真有魄力来办贼首,村里上下一合计,以全村的名义来告状。 陈青兕大张旗鼓的受理此案,不但将红桥村的田地还给了他们,还将当初游走劝说他们以地抵债的杨家人杖打流放,把牵扯的当事人都挖了出来,一一惩处。 有了这个成功的案例,陈青兕当天就收到了不下二十余诉状。 夏州七豺几乎掌控了黄河两岸的所有土地,州内一半农民都为他们效力。 这么多土地,当然不可能通过正常手段得到的。 很多事情无须细查,人尽皆知。 陈青兕这边大张旗鼓,通过百姓申诉,收集罪状。 狄仁杰那边的断案效率也是神速…… 这位断案奇才,敏锐的发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疑点。 夏州环境恶劣,莫说是奢延水,连黄河都得结冰。 而他们在拆除水车的时候,水车却是运转的。 从这方面入手,狄仁杰发现原来中下游的农户发现春夏秋少水,冬天反而水位线上涨。 他们便在中下游挖掘蓄水池,储水使用,勉强维持生计。 面对这种情况,夏州七豺特地安排了凿冰人,只要河水一有冻结迹象,立刻派人凿开,防止冰面冻死,以维持所有水车运转。 毫无疑问,夏州七豺打的就是逼死中下游,好侵吞田地的打算。 陈青兕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狄仁杰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两人掌握的情报一结合,妥妥的一本阎王簿…… 第257章 四夷皆称万岁,四方皆尊天可汗 “砰!” 陈青兕将狄仁杰查到的情况重重的砸在了案几上。 “还真让我猜中了!凿冰断水,好大的手笔,也不怕撑死。” 陈青兕这些天已经接触了许多七奸豪的恶行,但都没有此次气氛。 之前手中关于他们的罪证都是零散的。 七奸豪囤地的行为在隋朝就开始了,很多问题都不可查。 近十年所查到的案子,莫过于元家从这里骗了十亩地,从那里巧取了二十亩。 如杨家一下子席卷一个村的田地是案子少之又少,黄河两岸的田地只有那么多。 七家各自坑蒙拐骗,虽然可恨,却也能够接受。 现在他们直接在缺水的夏州,浪费本就不多的水资源,断一河之水,一口气瓜分奢延水中下游适合耕种的上百顷土地。 陈青兕没有半点心软。 所谓豪强,在陈青兕这个安抚使面前不过就是一群欺善怕恶的刁民。 五品以下的官,他都有权先斩后奏,何况是区区刁民? 陈青兕将七家首恶尽数斩首,以正大唐法纪,其余涉案之人,根据律法公允判决,或是充军或是流放。 对于熊良鸿,陈青兕也收起了遗憾怜悯之意。 熊良鸿的表现确实让他一开始动了惜才之心,但随着案子的深入,熊良鸿对于百姓的淡漠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熊良鸿只要表面政绩,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他是知道如此纵容七奸豪的后果的,但他不在乎。 他恩师刘洎的死对手褚遂良已经因谋反罪被驱逐到了爱州,关陇勋贵名存实亡。 朝中已经没有挡路人了…… 熊良鸿任期将满,到时候转任他地,就算夏州所有土地都让七家掌控又如何? 左右都不是他担心的时候,只要在他任期之内,七豪绅和平共处,自己要修路,他们出钱出人,自己需要钱财打点,他们能够及时送上礼物…… 根本不存在谁骗谁,都是一丘之貉,彼此相互所取罢了。 也就是陈青兕办不了四品官,不然也有将他砍杀的念头。 随着夏州七豺的诛罚,整个夏州官场风气也焕然一新。 陈青兕特地留下狄仁杰,让他在朝廷有新安排之前暂时负责夏州政务。 他本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夏州,带着程伯献去赴思结部的约。 思结部受汉化严重,很多节日都混杂在了一起,正月十五上元节也是如此。 不过他们的上元节没有庙会,也没有人山人海的灯火,有着浓厚的草原气息,白日比赛角斗、骑射、驯马,晚上是载歌载舞的大型篝火晚会。 陈青兕全程就当一看客,并没有献丑。 大多数人都以为陈青兕是文人书生,也没有强求于他。 唯有思结敌律知道陈青兕深藏不露,但他现在对陈青兕敬畏非常,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 反倒是程伯献不甘当一个看客,参加了角斗、骑射两个项目。 角斗获得了 程伯献出身将门,精于骑射不假,但如思结部这样的草原人骑射是吃饭的家伙。十八岁的他,哪里是思结部中那些凭借骑射吃了二三十年饭的射手? 程伯献也不气馁,反而缠着对方的冠军教他骑射秘诀。 这一趟出来,程伯献品性有着明显的提升。 换作在长安的他,在自己自以为擅长的领域输了,早就气急败坏想要找回面子。 绝不会如现在这般,对战胜自己的人这般谦逊。 陈青兕目睹他的改变,终于找到了一点当先生的成就感。 狄仁杰虽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可他这里却感受不到半点成就感,反而有种火烧屁股的感觉。 若不是自己先知先觉,此番北上之行,还真有可能给他比下去。 经过一天的比试,到了草原上节庆最隆重的时刻:篝火晚会。 暮色降临。 漆黑的草原点起了成百上千的篝火,远远望去好似点点星光。 篝火星罗密布,围绕着中央最大的一处宽达丈余的还未点燃的篝火堆。 在这未点燃的篝火堆的四周,摆满了案几与席子,正是设宴之地。 陈青兕在思结敌律的邀请下来到了篝火堆前。 思结敌律兴奋的说道:“陈先生,火,对于我们而言有着重大的意义。它是我们最重要的保障,比弓箭比战马都重要,便如我们的生命一样。” 陈青兕点头理解,相比中原百姓的安逸,草原民族在狩猎、放牧的时候,需要长时间独自一人或几人生存。 在那种情况下,弓箭刀枪,远不如一个火把有效果。 “每年的篝火节是我们最重要的节日,唯有最尊贵的客人,才有资格点燃这最大的篝火。” “陈先生,你对我们思结部有再造的恩德,除你之外,无人有资格点燃这篝火。” 思结敌律从自己的儿子手中接过一个火把,递给了陈青兕。 陈青兕并未拒绝,伸手接过,看着四周感激的目光,他高举着火把,高声道:“陈某代天子巡视于此,遭遇叛乱,率兵驱之,分内之事,本当不得这般。但思结刺史厚爱,在下也不好推脱……” “唉!” 他突然一声长叹:“在下生于江南,并未经历过战事,北上之前,不知战场是何等残酷。直到怀远县内,见叛军犯下的累累罪行,方才了解,和平的可贵。” 周边所有人都经历过那场残酷的战斗…… 距离那场战役并未过去很久,哀思犹在,气氛沉重。 陈青兕突然高声道:“今日借手中之火,烧去一切哀思,贺天可汗长寿无疆,祝所有天可汗的子民,衣食无忧,远离战火战祸,远离病痛……” 他说着将火把丢入篝火堆。 烈焰驱散黑暗,也驱散了寒冷。 四周人先是一怔,随即在烈焰的刺激下,跟着高呼起来。 “贺天可汗长寿无疆,祝所有天可汗的子民,衣食无忧,远离战火战祸,远离病痛!” “万岁!” “万岁!” 这就是大唐,四夷皆称万岁,四方皆尊天可汗。 思结敌律眼里神情莫名,拉着陈青兕道:“陈先生,上座!” 第258章 篝火会上的押宝 陈青兕在思结敌律的邀约下,来到首席入座。 这这屁股还没有坐热,思结敌律递上了满满一盅酒,道:“陈先生,可满饮此杯。不知今日佳节,是否有幸,听先生高歌一曲,同庆上元。” 陈青兕先是一怔,旋即知道自己这是躲不过了。 时代的风气不同,习惯风俗也不一样。 唱歌跳舞,私底下朋友间闹一闹可以,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宴会上当众跳舞,可算不得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尤其是正式场合,有人让你唱歌跳舞取悦大众,那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后世就有海东半岛就有一位,为了讨好自家爷爷,在正式场合高歌,沦为笑柄。从儿子,混成了孙子。 可在这个时代却是上流社会的标配。 古人可不如后世人想的那么古板,尤其是上流社会,或许玩的项目比不过后世种类繁多,但在仅限的玩法里,样却是不少。 尤其是宴会的时候,唱歌跳舞,样样都来,绝对不是丢脸的事情。 反而是一种很正常、很风雅、很有品位的活动,用后世的话来形容就是时尚。 别说是高官贵胄,即便是皇帝、太上皇,在高兴的时候,也会亲自下场,来上一段。 不说后来的歌舞天子李隆基,即便是李世民这位天可汗,李靖灭东突厥的时候,就曾亲自在席上当众起舞,还有李治长子出生的时候,这位上了年纪,没几年好活的天可汗,又开心的跑到东宫太子府跳舞庆祝了。 皇帝都如此, 不过陈青兕受到后世影响,并不太喜欢在宴会上唱歌跳舞。 陈青兕人缘很好,出身也是人尽皆知,都以为他不擅长歌舞。故而亲朋好友聚会的时候,都有意避开他这里,免得他难堪。 陈青兕自己也乐得如此,并不解释。 但其实他娶了萧妙宸以后,萧妙宸知自家郎君短板,特地给他恶补了上流社会的风俗。 陈青兕跟自家媳妇、通房丫头有过这方面的练习,还是能唱能跳的。 他知道习俗如此,真要遇上也不能怯场,只是不知何时献丑。 直到此刻,却知自己逃不掉了,遂道:“荣幸之至。” 陈青兕接过酒盅,痛快的一饮而尽,拿起筷子,敲打着面前的酒杯,唱道:“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是北朝的民歌,作者是谁不清楚,但勾勒出了北国草原壮丽富饶的风光,抒写敕勒人热爱家乡热爱生活的豪情。 陈青兕好歹也是后世人,上学的时候,也为了追心中的白月光练过几嗓子,对于发声的认识,或许比不上靠着歌喉吃饭的歌伎,却也胜过寻常人多矣。 《敕勒歌》是乐府民歌,有着固定的音调。 这个时代的诗歌也普遍如此。 重词不重曲。 曲调大多都是固定的,就那几个曲调,歌词却是当代或者前朝名人的诗句。 陈青兕声线控制的雄浑透亮,与《敕勒歌》的雄阔宏放融合,很有味道。 一曲毕,四方皆是叫好的声音。 思结敌律一脸惊喜道:“还以为陈先生会唱自己的诗,却不想想陈先生会唱我族的歌?还唱的如此好听。” 陈青兕可不愿将自己脑子里的宝贝,用在这个时候,语重心长的道:“这是思结刺史目光短浅了,好诗歌何分出处?这《敕勒歌》极言画面之壮阔,天野之恢宏,唯有身临其境方能感受其意。在下此次亲临漠南,感受此番景色,更能体会《敕勒歌》质直朴素、意韵真淳的妙处。” 思结敌律听得一愣,不自觉的看了一旁的儿子一眼,连陈青兕这样有学问的先生都愿意学我族的诗歌,我们放开来学习他们的文化又有什么? 他一直秉持的信念有些动摇。 陈青兕却笑道:“劝我酒,盅以空;请我歌,歌唱罢,主人家,是否也当歌一曲!” 思结敌律呵呵一笑,毫不扭捏,举杯就唱。 他原本想唱《敕勒歌》,但珠玉在前,也不好意思献丑,来了一段草原人特有的歌谣。 最尊贵的两人开了头,宴会气氛也向高潮推动。 草原人最擅歌舞。 一群穿着皮革的妙龄少女入场,这大冷的天,她们露着小蛮腰大长腿,围着篝火堆载歌载舞。 果然,人类的审美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 陈青兕也难得放松,欣赏着草原风味的节日。 思结敌律很是高兴,一杯酒一杯酒的喝。 陈青兕也被他灌了不少的酒。 两人随意聊着。 思结敌律带着几分醉意的说道:“陈先生,时光不饶人啊!” 陈青兕笑道:“刺史正当壮年,何故发此感慨。” 思结敌律道:“却不是说我,而是契苾何力大将军……” 陈青兕忙问道:“大将军如何了?” 思结敌律叹道:“大将军上了年纪,就在十日前,大将军奉皇命安抚诸部,来到此地,他明显苍老,不复当年神勇。” 陈青兕有些奇怪,契苾何力什么时候死的,他确实记不得了。不过他记得覆灭高句丽的时候,契苾何力是李绩的副手,还立了不小的功劳。这表明契苾何力至少也得在覆灭高句丽后才死,少说还有七八年,难道自己的缘故,让这位战功彪炳的大将寿命缩水了? 他回应道:“岁月不饶人,莫可奈何之事。” 思结敌律道:“大将军让我们等要牢记先皇陛下的恩德,要感念当今天子的照拂,莫要受人挑唆,遇到不平之事,可以向陛下申诉。” 陈青兕道:“大将军一心为国,让人敬佩。” 思结敌律笑了起来,醉意阑珊的说道:“其实大将军是多虑了,陈先生与我部有大恩,还是犬子于国子监的学生,我思结部上下对先生感激涕零。先生日后有机会统兵,我思结部上下所有勇士,都愿意为先生效死。不论大将军是否健在……” 陈青兕心中恍然,思结部这是想效仿契苾部,完全倒向朝廷这边。 但是他又不甘成为契苾部的附庸,契苾何力确实上了年纪,自己又正当壮年。 他这是将宝压在自己身上…… 第259章 共舞 陈青兕并没有直接应话,但明显有些心动。 这一战直接封爵,让陈青兕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唐朝想要站稳脚跟,没有一点军功是万万不行的。 就李治这换宰相的速度,就算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也未必能够干很久。 许敬宗这样的人是例外中的例外…… 相反李治麾下的军功在身的将帅却混的很好。 就拿王方翼来说,武则天对于这个王皇后的堂兄是恨之入骨,可王方翼一路升官加爵,成为赫赫有名的边帅。 再如裴行俭,这位仁兄更了不得。 李治意图废王立武,只是传出风声,试探一下舆情。 裴行俭就如踩着尾巴的猫,风风火火地找上了长孙无忌、褚遂良,表明立场,坚决反武。 长孙无忌、褚遂良是李治最厌恶忌惮的人,裴行俭找他们商议反武…… 这何止是犯忌? 这是拿木刀子戳李治、武皇后的心窝。 但就因为裴行俭镇守安西,有军功在身,直接召回京城执掌吏部,后来还获得了上阵杀敌的机会。 可见李治的不能容人,仅限于纯文臣,对于能打有军功的文臣,哪怕是裴行俭这样,犯大忌的人,一样得到了谅解,活得好好的,功成名就。 陈青兕之前是不敢想,毕竟他对战争一无所知,别来个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可就高效了。 可经过此番一战,他却发现背后有大唐王朝这个机器为后盾,还有狄仁杰这样的参谋,黄河寿这样的宿将相助,打仗好像没什么难得。 大不了自己跟着记忆中的名单,提拔一些能战能打的副手,自己再用点心,琢磨一些战例兵法,只要不遇上论钦陵这样级别的大将,不都是飞龙骑脸的局。 陈青兕此刻真有双管齐下,两线发展的念头。 在唐朝统兵之将,都会面临一个问题:藩兵。 无可否认,藩兵对于唐朝有着很大的贡献。 汉武帝聚文景财富,南征北战,海内虚空。 而李世民面对杨广留下来的烂摊子,面对锐减四分之三人口的破败天下,连年征战,却能维持发展,创下贞观之治的奇迹。 原因有很多,但其中之一就有调用大量蕃军,通过雇佣军的模式,将战争的开支消耗伤亡减至最低,维持常年南征北战。 这种模式有利有弊…… 蕃军战斗力不俗,好养活,他们不需要军饷,只要分些战利品便可。 可是忠诚却不好控制,会不会背后捅刀子另说,在交战的时候出工不出力也是麻烦的事情。 但如果蕃军中有信任的人,由他调解带领,将会事半功倍。 便如契苾何力…… 不过陈青兕并没有正面答应,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同为大唐为陛下效力,自当如此。” 两人也没有再说此事。 此刻篝火宴会上的气氛已经到了巅峰,不少人离席去找跳舞的妙龄少女共舞去了。 程伯献也在其中,这位世家公子十三岁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是鱼水之欢,十五岁就娶了老婆,经验十足,选了一个小巧的一起跳舞。他还将碍事的上衣脱了,大冷天的露着一身腱子肉…… 这时一位宴席下首 在篝火旁跳舞的人见状纷纷让开。 思结敌律说道:“这位是我们思结部,不,是草原上的明珠,白雅仙,最漂亮的朵,也是最会跳舞的朵。” 陈青兕顺着所指的方向望去,一位穿着袒臂小衣和短裙下露出一双浑圆大腿的娇俏少女在场中翩翩起舞。 她皮肤白皙,五官精细,确实是少见的美人,尤其是露在外边的细腰,盈盈一握,似乎两个手就能把玩…… 她的出现抢了所有舞者的风采,纷纷停下来为她喝彩。 突然她双手平举,整个人在场中快速的转着圈,不偏不倚正好转到陈青兕的桌前。 正是这个时代的邀舞方式,有一个文雅的称呼以舞相属。 秦汉时期就有了,属者,委也,即邀请之意,前一个人舞罢,顺邀另一人起舞,即为属。最早的时候是主人先舞,客人再舞为报。 后来就发展成了一种请人跳舞的方式…… 自己先跳一支,然后如击鼓传一样,来到谁的桌前谁就起舞。 也罢! 陈青兕知道这个时代的习俗,受邀之人不起来跳舞的话是一种很失礼的表现,甚至会引发可怕的后果…… 绝对不是因为对方漂亮! 陈青兕笑着起身,跟着白雅仙走进了场内。 便在陈青兕与美人在草原上跳舞的时候,大唐的天子李治还在闷头处理着国事。 本来一国之君掌天下之舵,事情就很多。 因为陈青兕的出现,他以超凡的见识目光,干了许多事情,也指出了唐王朝自身的不足,尤其是针对新罗、吐蕃两个邻国的问题。 这事情陈青兕说的简单,可真正操作起来却不容易。 毕竟朝廷从未将新罗、吐蕃视为自己的敌人对手,新罗还好说,远在天边,有高句丽、百济缠着。 吐蕃却是重中之重的问题。 此刻的吐蕃已经崛起,统一了整个高原,现在就等着机会拿下吐谷浑。 为了防止此事发生,朝廷对于河湟、凉州之地的整体布局都要跟着改变。 尤其是出使吐蕃的使者回来之后,汇报了吐蕃、吐谷浑的情况,李治、李绩已经意识到局势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吐蕃上下一心,士气旺盛。 而吐谷浑却是废物当家,内部矛盾不断,上下离心离德。 这就等于一块肥美的肉,放在了狼的嘴巴旁。 也就是现在大唐这头老虎盯着,狼暂时不敢去叼。 一旦老虎打了个盹,肉就可能不在了。 李治不得不加快变动的步伐,让河陇、凉州有随时支援吐谷浑的力量。 “嘶!” 李治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奏疏,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不知为何,里面莫名抽痛,但很快痛处就消失了,跟没事人一样。 李治也请过太医整治,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让他好好休息。 李治见自己已无异样,继续拿起了奏章…… 第260章 管住了下半身 李治看着手中的奏疏《请罢夏州刺史疏》,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陈青兕的字迹。 这个时代的书法以欧阳询、虞世南为先,然后是王羲之、王献之…… 大多人练习书法都学他们,对照他们的字帖笔迹临摹,得其三味,天赋平庸的永远是模仿者,在书法上有一定造诣之人,会在不断地练习中生出自己的心得体会,从而形成自己的风格。 当然这不是因为二王的书法逊于欧阳询、虞世南,而是王羲之、王献之的真迹不是随便能够得到的,反之欧阳询、虞世南是同时代的人,他们的字帖,流传最广,最容易获得,学生自然远胜二王。 李治每天收到的奏疏,十之五六有欧体、虞体之风,一二有二王之形,剩余才是学至其余书法名家,或者干脆横竖撇捺未有定式的,如陈青兕的书法就是如此。 这本在情理之中,陈青兕出身贫寒,连笔墨纸砚都难以供给,更别说是书法名家的字帖。 但让人惊讶的是陈青兕的字很是规整,写的不算漂亮,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书法功底不深,笔下劲力不足。 可古怪的是他写出来的字有一定的韵味,细究起来,除了功力不深,其他的非但找不出毛病,反而有自成一家的感觉。 一开始李治以为自己是爱屋及乌,因为欣赏陈青兕,所以对于他那中规中矩的字也有一定好感。 直到跟许敬宗、欧阳通谈论此事的时候,才发现许敬宗、欧阳通也有这般感觉。 欧阳通甚至道:“可惜,陈先生出生微寒,若能自幼习字,成就只怕不输家父。” 欧阳通的父亲可是欧阳询,初唐四大家之一,这个时代当仁不让的书法宗师。 欧阳通书法造诣也很高,父子合称“大小欧阳”。 欧阳通这番话,很有分量的。 其实他们这是抬举陈青兕了,书法有一个发展的过程,从毛笔诞生以后,代代相传,代代改进,直至大成。不说最好,却也是发展进步的最优选择。 陈青兕的字并没有效仿任何古人,但作为后世人,与生俱来就传承了先辈圣贤的文化遗产。 字体字形,集百家之长,发展而来。 李治也因此对陈青兕的字有很深的印象。 “他不趁着农闲时修筑三受降城,怎去管夏州的事情了?” 对于陈青兕的处事风格,李治其实并不太喜欢。 李治注重效率,讲究结果。 陈青兕接到命令以后,立刻动工,然后三五个月完成任务,回京复命,一气呵成。 这才是真正的办事。 但陈青兕却要考虑地方百姓秋收,还要顾念百姓春耕,将三受降城分批次建造,将时间拖到了来年的夏天。 在李治看来,太耽误事了。 不过陈青兕将事情办的过于漂亮,兼顾了春耕秋收,将对百姓的影响降至最低。 庙堂上的诸相以及文武官员对此都是一致好评。 因此就算心中不喜,李治也没有任何理由指责,不能说什么。 当然李治也不会责问,作为一个务实的皇帝,陈青兕创造的价值与他这一点毛病,根本不值得一提。 看着陈青兕奏疏中描述的情况,这位大唐天子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李治并不是一个爱护百姓的仁慈帝王,对于奏疏中地方百姓的惨状并不在意,但七姓豪族侵占土地的手段,触及了他的逆鳞。 随着人口的增长,国内局势的稳定,造就了一大批的贵胄富商,土地兼并的情况已经露出苗头。 七姓豪族这般行径,无疑是从另一方面预示着某种危机。 七姓豪族的行为无疑是在掘大唐的根,若天下士绅个个如此,那还了得? “当杀,杀的好!” 李治拍案叫好,看到陈青兕请朝廷派人去调查详情。 他想了不想,直接写下自己的红字朱批:无须调查,去官流放,另择他人赴任。 李治对于陈青兕的人品向来信任,连脾气甚好的他都大开杀戒,足见一切铁证如山,既是如此,何必浪费人力去查? …… 陈青兕睁开了双眼,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昨夜与小美人跳了大半宿的舞,竟有些腰酸背痛。 自己这是体力倒退了? 不可能呀? 自己力战娇妻美妾,大杀四方也没多久吧? 一定是错觉。 陈青兕尽管不相信,还是不由自主的出门练刀跑了。 以往只是晨练半个时辰,现在一不小心就刷了一个半时辰。 刀光闪烁,虎虎生风。 程伯献揉着腰走出了屋子,见院内陈青兕一派宗师风范,忙将自己的手从腰间放下,说道:“先生好早!” 陈青兕目光落在程伯献的腰间,说道:“你也早!” 程伯献脸上躁红,忙转移话题,说道:“先生的刀法,好是了得,教教我吧……短兵作战,是学生的短板。” 陈青兕摇头道:“我的刀法,你学来无用。” 这真不是他小气,而是确实如此。 当初虬鬤客说为他单独创一套适合他的刀法,是因为到了他那个境界,对于武技的了解已经入了化境,见微知着,炉火纯青。 每个人的力量不一,速度不一,甚至手脚的长短都不一样。 同样的招式,不同的人施展出来也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故而虬鬤客才说,他创出的刀法,切合本人特点,其他人学了,未必实用。 而传授陈青兕的刀法,便是虬鬤客凭借超凡的武学经验,根据陈青兕的力量、速度、爆发力乃至手脚的长短,量身为他创的刀招。 程伯献力量在他之上,但速度敏捷远远不及,并不适合学习。 “原来如此!”程伯献听了解释,一脸大悟,怂恿道:“先生这般厉害,何不上阵杀敌?若李卫公那般,出将入相……” 此番跟着陈青兕,尝到了甜头,想继续抱着这条大腿。 陈青兕随意道:“功夫又不是拿来炫耀的……” 尽管作了决定,却也不急着表现,只是道:“看朝廷的需要……走吧,该去修受降城了!” 陈青兕并没有在思结部多待,思结敌律野心很大,自己现在还不能完全驾驭他,过多深入的接触,反而会给对方抓住把柄。 也是因为如此,昨夜理智的管住了自己的下半身。 纯粹的跳舞…… 第261章 生祠 “哇哇哇!” 随着嘹亮的啼哭声响彻,陈宅上空。 伴随着母子平安的消息,卢丛璧提着的心终于落下,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吉人自有天相。” 自陈青兕收了孙浩为弟子以后,卢丛璧与陈家的关系走的很近。 尤其是陈青兕将孙浩带进了国子监。 他虽不懂心理学,却也知治愈内向自卑的基本方法,帮助他离开东宫的特殊环境,给他建立自信心。 孙浩的身份在东宫崇贤馆里算不得什么,但在国子监,却也无人敢欺,加上陈青兕的照顾鼓励,自卑的性格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卢丛璧也因此对陈青兕很是感激。 她帮不了陈青兕什么,便在女眷贵妇里关照萧妙宸。 卢丛璧在皇宫里的时候,掌握的是皇后之权,代行皇后职,现在又是一品燕国夫人,谁敢不给她三分面子。 得知陈青兕远赴灵州处理国事,萧妙宸怀孕在身,卢丛璧便时常来陈府作陪,免得她孕气伤身。 结果萧妙宸特别乖巧,并没有任何埋怨,懂事的让卢丛璧这个身为过来人都有些心疼,甚至忍不住叨叨了李治、陈青兕两人:一个不知体恤下属,一个就知以国事为重。 他人不敢公开抱怨威望日盛的李治,作为大小照顾李治,天子小鸡都不知道抓过几把的卢丛璧却没有这个顾忌。 尤其是到了预产期,卢丛璧甚至搬到了陈邸与萧妙宸作陪。 直至今日,萧妙宸临盆,陈家嫡长子诞生。 卢丛璧走进了里屋,从产婆手里接过孩子,看着面如白纸,呼吸都吃力的萧妙宸,笑着上前,将小家伙放在了身侧,道:“快看,孩子有几分陈先生的影子哩!” 萧妙宸勉力睁眼,看着孩子,淡淡笑了。 卢丛璧看了负责接生的产婆一眼,说道:“去复命吧!” 卢丛璧在宫里生活了多年,如何不认得负责接生的产婆是宫里的莫嬷嬷。 莫嬷嬷深知卢丛璧在李治心中的地位,恭敬的作揖退下去了。 莫嬷嬷不敢停留,直接进宫,将母子平安的事情告知了武皇后。 “知道了,是个好消息!这样陛下也安心了……” 武皇后笑的很真诚,但她心里却没那么痛快。 她是那人的妹妹…… 武皇后走到今日,吃了不少的苦,也受了不少的罪,其中就有来自萧淑妃的羞辱嘲弄。 对于萧妙宸,她实在喜欢不起来,连带陈青兕亦是如此。 只是陈青兕根基地位日渐牢固,如此天纵之才,就算再不喜,也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尽力结交安抚。 “你怎么不在陈邸多住几日?陈先生身负重担,不在京中。陈家娘子身旁哪里少的了人……” “本宫这里有一些补身子的方子,你去太医署抓几服药,给陈家娘子送去。” 莫嬷嬷先叩首领命,然后才道:“是燕国夫人让老奴来复命的。” 燕国夫人? 武皇后不动声色的道:“燕国夫人也在陈邸?” 莫嬷嬷说道:“陈家娘子临盆之前,燕国夫人便住进陈邸作陪了。两人关系很是亲密……” 武皇后知道燕国夫人因为自己孙子的缘故,给了萧妙宸一定的帮助,却没有想到她们关系这般亲密。 “去吧!燕国夫人上了年岁,焉能让她受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陈先生是国之栋梁,他在外为国效力,我们断不可亏待他的家眷。” 武皇后在皇后这个位子上,表现的无懈可击。 武皇后对于燕国夫人卢丛璧并不太了解,一次进宫,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哪里知道太子府的情况。她二次进宫的时候,卢丛璧已经因年岁原因,离宫养老,没有过交往。 单是一个保傅,能够执掌后宫之权,可见李治对她的态度。 这入京不过短短两三年,已立下如此功绩,有这般人脉! 也罢! 为了太子,大局为重。 武皇后是天生的政客,她知道大唐的太子最不值钱,不管是李建成还是李承乾,都落了一个惨淡的结局。 尽管李治这个皇帝对李弘很是宠爱与重视,将他当作未来的大唐天子培养,可没到最后时刻,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自己的丈夫冷酷深沉,就算是自己这个枕边人,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 对自己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琢磨不透。 此时此刻的宠爱与重视,未必就能长久持续。 谁敢保证李治能够一直维持这份宠爱? 武皇后不是一个甘愿等命运眷顾的人,她一直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得想办法让太子与陈青兕打好关系……” …… 陈青兕得到萧妙宸顺利产子的消息,已经到了二月末,三月初了。 这时西受降城竣工不久,陈青兕遣散役民回家春耕。 看着手上的信,陈青兕甚至忘记了高兴,呆呆的站了很久,最终吐出一句话:得为孩子的未来加油了! 上辈子还有这辈子,拼爹是没拼过。 自己的宝贝儿子,总不能跟自己一样吧? 得让他有爹可拼。 春耕时分,工程停摆。 陈青兕也没有闲着,领着狄仁杰将灵、夏、盐三州的行政都理了一遍。 两人直接肃清了北地偏远,政令不行的弊端。 尤其是陈年积案,陈青兕都让狄仁杰发挥自己的特长,一一解决。 到了夏闲的时候,陈青兕、狄仁杰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俨然就是青天大老爷一样的存在。 三州百姓心甘情愿的为他们干各种脏活累活,原本定于八月竣工的工程,在七月上旬就完成了,比原定计划提前了足足二十天。 陈青兕处理完手上的事务,一如既往地悄然离开。 便在陈青兕离去的 此事传开,又是一段佳话。 陈青兕为官不过五年,已经有了五座生祠,分别是青溪县、桐庐县以及现在的灵州、盐州、夏州…… 这一切,陈青兕自是不知,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回京,见一见自己的妻子,见一见自己还未曾见过面的孩子。 第262章 战 吐蕃逻些。 大论府。 一个膀大腰圆,身子肥硕,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正紧皱眉头,看着自己的心腹传来的消息,心头没由的略感慌乱。 “如此说来,陇西河湟我们结识的地方官大多都调离了?” 中年人正是此刻吐蕃的最高掌权者大论噶尔东赞。 大论类比丞相,上面自然有皇帝吐蕃人称赞普。 不过此刻的吐蕃赞普芒松芒赞年幼,松赞干布临终托孤噶尔东赞,令他总揽全局。头几年,噶尔东赞朝中还有对手,但他政治手段通天,与苯教联合,形成了宗教政治,吐蕃满朝文武都是苯教教徒,他的话比赞普还要好使。 噶尔东赞有几分周公旦的味道,他总揽吐蕃大局之后,讨伐羊同、洛沃和藏尔夏、灭白兰部统一高原,还进行一系列制度改革划定田界、改革税制,效仿中原建立户籍、制定法律,将吐蕃从部落推向一个国家。 如果说松赞干布对吐蕃的建设是零到一的突破,那么噶尔东赞掌权的这段时间却是从二走到九。 吐蕃在噶尔东赞的带领下,已经拥有了称王称霸的实力。 但空有实力不够,噶尔东赞拥有超凡的战略眼光,甚至在整个东亚都排得上号,他知道想要真正成为一番霸主,除了稳固的根基以外,还得有足够的资源,支持他们南征北战。 高原的物资并不差,只是过于分散,相互间山连着山运输困难。 近距离征伐无妨,一旦拉长战线,后勤补给将会是大问题。 青海湖能够完美的解决吐蕃面对的问题。 只是唐朝实力实在太强,多年前松赞干布在松州之战的时候试探过。 松赞干布可不是直接攻打松州的,而是先进攻吐谷浑,将吐谷浑打的败走青海之阴,然后又击破了青海周边的党项及白兰诸羌,已经夺取了青海的大部分控制权,然后勒兵十万入寇松州。 当时唐军主力未至,仅牛进达的先锋军就让他们吃了不小的苦头。 面对后续的侯君集、执失思力,松赞干布、噶尔东赞意识到实力差距太大,果断撤退,放弃青海湖,撤回高原。 如果松州之战,唐军的表现言过其实,松赞干布一代雄主,又怎么可能将吃进嘴里的肉吐出来? 经此一战,松赞干布、噶尔东赞改变了战略,先征讨周边小势力,凝聚力量,寻机夺取青海湖。 这些年噶尔东赞一直在布局,暗中分化吐谷浑,离间吐谷浑的君臣关系。 当年吐谷浑丞相宣王劫持诺曷钵意图奔吐蕃,便是噶尔东赞的手笔。 只是席君买横空出世,领着一百二十人直接冲到了万军丛中将吐谷浑丞相砍杀了,功亏一篑。 除了针对吐谷浑,噶尔东赞面对巨无霸一样的大唐帝国,双管齐下,一方面年年进贡,表示诚意,派使者常驻长安四夷馆,了解朝廷风向,另一方面派遣心腹入唐经商,通过贸易与唐军边陲的商人、豪绅建立关系,窥视陇右河湟以及凉州境内的军事情况。 噶尔东赞此刻自然不敢觊觎唐朝的疆域,只是陇右河湟与凉州跟吐谷浑接壤。 他们一旦出兵吐谷浑,唐军如果要支援,必从这两地出兵。 这两地守备松懈,也就意味着唐军想要支援,就得从别处调兵。 为了夺取青海湖,噶尔东赞将一切都考虑在内。不论是边境防备,还是唐朝朝廷的整体方针动态。 也正是因为这份严谨认真的布局,历史上吐蕃出兵吐谷浑的时候,拿捏住了朝廷的死穴。 朝廷的重心都在海东半岛,腾不出手收拾吐蕃,只能接收大量逃难的吐谷浑部众,以作安抚。 等到解决了海东半岛的时候,吐蕃已经在青海湖站稳了脚跟。 原本一切的走向,都在噶尔东赞的布局之中,可最近陇右河湟地方官员的轮换过于频繁。 这一异常举动,让噶尔东赞敏锐的察觉到了异样,将负责此事的坌达晖叫到逻些,亲自询问情况。 坌达晖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说道:“这些是轮换的名单,他们之前的一些履历,属下都打听过了。” 松赞干布接过羊皮,见羊皮上写道: “凉州总管阿史那忠,生擒颉利可汗,在唐廷东征,西抚,北伐,去年深入漠北破五姓铁勒,因功升为凉州都督、” “鄯州刺史丘行恭,将门世家,今七十有三,富有勇力,善于骑射早年跟随贞观天子征战四方,攻取长安,消灭薛举、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等……” “廓州刺史梁建方,永徽二年,为右武候将军,败窦州、义州寇边之众,击松外蛮,下其部落七十二所,永徽元年,大破处月朱邪孤注于牢山,斩首九千级,虏渠帅六千,俘牲口万余,获牛马杂畜七万……” “姚州刺史刘仁愿,弘文馆学生,入选右亲卫,曾经随贞观天子出巡外地,徒手与猛兽搏斗,骁勇非常,贞观十九年的征伐高句丽战争,因战功受到唐太宗的嘉奖,破格升为上柱国……” 余下还有薛孤吴仁、高德逸之辈,无一例外,都能从他们身上寻得多多少少的战功。 噶尔东赞战略眼光是何等的了得,瞬间就明白了。 唐廷这是在陇右部署军事力量…… 不然没有任何理由,在最为关键的州府要地将刺史换作身负军功的将官。 因为有丝绸之路,陇右发展的势头很好。 司马光曾在资治通鉴中写道:是时中国盛强,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 当然司马光写的并不是这个时候的陇右,而是未来…… 但正是因为有前人栽树,后人才可以乘凉。 丝绸之路的繁华,让凉州成为仅次于长安、洛阳的存在,让陇右一地,坐拥巨大的发展前景。 唐廷也一直很重视陇右的发展,调换的三位刺史都是能臣干吏,他们将三州地治理的很好。 唐廷让三个将帅来替换他们,必然会限制良好的发展势头。 这种反常的行为,唯有这一种解释。 “快,去请副大论,即三尚特来议事。” 副大论是副相,而三尚一论是吐蕃特有的官制,简单的来说就是吐蕃国内的四大家族。 三尚为上部之没卢氏、下部之琛氏、中部之那曩氏,是为赞普之外戚。 其实古来的说法是三尚一论,三尚是外戚,一论是韦氏,论是大论的意思…… 也就是说大论多出韦氏,不过现在吐蕃由噶尔东赞完全把持,什么韦氏,自然萎了。 噶尔东赞治理吐蕃的方式采用了霸府制度,也就是说吐蕃共尊赞普,但政令出大论之手,由噶尔东赞独持国柄,代行君事。 故而每有大事,都是在大论府商议的。 最后将商议的结果通知赞普一声就好。 还未掌权的赞普是没有资格说不的。 不多时副大论达延莽布支、以及没卢氏赞丽、琛舫朴、那曩不宥一并抵达,除了他们五个,参加会议的还有两个晚辈,分别是噶尔赞悉若多布,噶尔钦陵赞卓,两人都是噶尔东赞的儿子。 虽是后辈,但已经展露了超凡的天赋,赞悉若多布有他父亲之风,文武兼之,而噶尔钦陵赞卓痴迷军略,年纪轻轻已经历经大小战役三十六场,无一败绩,在吐蕃军中有着很高的威望,甚至超越了他的兄长。 噶尔东赞对于自己这两个儿子很是器重,不管多重要的国事,只要他们愿意来听,都不会反对。 哪怕于理不合。 也没人敢跟噶尔东赞来说这个道理。 噶尔东赞将唐朝增强陇右军事部署的事情告之众人。 此话一出,堂下六人,无不变色。 松州一战的结果他们记忆犹新,目前还不敢与唐廷正面对抗,但青海湖这块肥肉,他们也是志在必得。 故而上下一直都没有争出一个好的方法。 不过唐廷着重发展陇右经济,对于陇右的军事发展有些懈怠。于他们而言就是机会…… 现在? “怎么会这样?” 没卢氏赞丽惊呼出声。 他一直是激进派,对于青海湖垂涎三尺。 那曩不宥道:“必然是因为唐廷出了能人,发现了我们的异动。我早说了,你们太小觑唐廷了,真以为贞观天子跟李靖死了,他们就没人了?你们可以为所欲为?” 不同说,那曩不宥定是保守派的。 其实那曩不宥早年也很激进,跟着松赞干布南征北讨,纵横四方,只以为吐蕃军队可以踏平任何一个敌人。 直到牛进达的一次突袭…… 那曩不宥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天兵天将。 当时松赞干布还有些不服气,想要再打一场,结果八个大臣死谏,直接自杀在松赞干布的面前,不敢再打了。 那曩不宥现在还有一定的阴影,只是“人微言轻”,左右不了大势,在这时候教教冷水,找一些存在感。 果然,并没有人理会那曩不宥的发言。 琛舫朴道:“真让唐廷完成部署,我们的处境可就难了。想要打赢,唯有速战速决,一击而中。不能耗,我们耗不起。” 噶尔东赞点头认同,这也是他们一直不敢出兵的原因。 吐蕃已经起势,他们并不惧战,也不认为自己在战场上遇到唐军一定输,真要怯懦的连战都不敢战,也不敢拔唐朝的虎须,只是他们知道敌我的优劣势。 唐军国力太厚,他们经得长年累月的持久战,甚至受得起多次大规模的大败。 可吐蕃不行,一旦战斗陷入僵局,或者军队受损过巨,整个国家就会分崩离析。 故而他们在等一个机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拿下吐谷浑,在唐廷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青海湖掌控在手,然后依托地形严防死守。 那时候,他们有了青海湖的资源,就有跟唐廷耗下去的资本。 现在唐廷洞察了他们的想法,他们出兵吐谷浑,唐廷必然支援。 双方就会在吐谷浑的疆域互相消耗,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噶尔东赞没有说话,而是望向副大论达延莽布支。 达延莽布支并不是出身吐蕃世家,而是基层出来的干吏,有着非凡的才能,深得噶尔东赞器重,甚至不惜顶着压力,将他提拔为副手。 达延莽布支主要负责拉拢收买吐谷浑国内亲蕃官员、制造叛乱,当年吐谷浑丞相宣王叛乱就是他的手笔,只是席君买横插一手,不然他们已然得逞。 达延莽布支说道:“大论真要动兵,属下可保证吐谷浑素和贵临阵倒戈。还有吐谷浑十部中,三部按兵不动。” 噶尔东赞道:“好!此战若胜,副论 那曩不宥一脸不悦,却也不敢说什么。 没卢氏赞丽喜道:“大论这是下定决心了?” 噶尔东赞道:“当然,夺取青海湖是本论与松赞干布赞普在初见的时候就定下的目标,这些年用心发展,一切都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不打不是惧怕唐廷,而是等待更好的机会。现在我们的意图既然暴露,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诸位,哪怕再次与唐庭为敌,青海湖也必须在我们吐蕃的掌控之下。” “这是松赞干布赞普临终的夙愿,我们有必要完成他的夙愿……” 噶尔东赞捶着胸口,大声喊着。 刹那间,堂下的目光炽热又坚定,即便是怯战的那曩不宥,也捶起了胸口。 这时对他们心中最伟大的赞普的敬重。 平心而论,噶尔东赞对于吐蕃的发展功勋已经超越了松赞干布。 但是论及人格魅力,噶尔东赞离松赞干布差的很远。 也许这就是君与臣的差别。 “去准备吧!” 噶尔东赞手一挥,达延莽布支、没卢氏赞丽、琛舫朴、那曩不宥一并告退。 议事厅只余下噶尔东赞、噶尔赞悉若多布,噶尔钦陵赞卓三人。 钦陵赞卓激动的道:“父论,孩儿愿为先锋,为伟大的松赞干布赞普夺取青海湖。” 赞悉若多布道:“父论,孩儿也愿为先锋,为吐蕃、为父论夺取青海湖。” 噶尔东赞看着自己最出色的两个儿子,一下子不知如何选择,索性道:“好,你们有此心,便为左右先锋,一并出战!” 第263章 回家 噶尔东赞看着兴奋的两个儿子,跟着微笑,只是眼眸中却透着丝丝不安。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战远没有看上去这般容易。 只是如果今日不打,等唐廷对陇右的调度部署成型,他们想要奇袭吐谷浑的计划就更难了。 而且噶尔东赞还担心一件事,唐廷会派人介入吐谷浑的内政。 吐谷浑的实力并不弱,同为游牧民族的一支,他们的骑射很是出众,青海湖又产明驹青海骢,来去如风,两相结合,不可小觑。 不过吐谷浑的可汗慕容诺曷钵过于无能愚蠢,无法服众,就以慕容诺曷钵这蠢货,早就给自己的大臣杀死不知几回了。 慕容诺曷钵没办事管理好吐谷浑的情况,唐廷却是有这能力的。 当年兵部尚书唐俭就曾在宣王谋叛的时候,亲临吐谷浑“协助”慕容诺曷钵稳住了吐谷浑的局势方才离去。 十多年过去了,吐谷浑在慕容诺曷钵的治理下,又是一团糟。 噶尔东赞一直将这一切视为是上天赐予他们的礼物,只要时机一到,便可功成,直到如今风向变了。 原本是越拖,对他们越有利,现在却成了越拖越不利。 现在进攻,还有五成胜算,但等到唐军部署完备,他们最多三成把握,如果唐廷在帮着慕容诺曷钵整顿内部,无法速胜,只比消耗,毫无胜算。 不管如何,死活都得试上一试。 噶尔东赞眼中的不安,渐渐坚定。 吐蕃在噶尔东赞的治理下吐蕃已经有了强国的基础。 一声号令,负责吐蕃军事的伍如、约如、叶如、如拉、苏毗如五大首领,将各自的兵卒运往前线,加起来不下十万之数。 便在吐蕃打算掀起战争之风的时候,陈青兕终于返回了长安。 看着渐渐熟悉的大都会,陈青兕先对程家护卫道谢:“这一路上多亏了诸位壮士保护,在下特此谢过。” 一众护卫连连还礼。 为首的谢豪甚至说道:“我等粗人能够跟随陈先生走这一路,那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日后有用得上我等兄弟,尽管使唤……” 陈青兕为人亲和,待人友善,出手也是阔绰,此番北上活着地的人都收到了丰厚的奖赏,甚至跟着程伯献一并随黄河寿追击比粟毒而阵亡的兵卒也获得大量的抚恤,令得一众护卫对之感恩戴德。若非他们是军户,跟程家高度绑定,都有跳槽的念头了。 陈青兕随即与狄仁杰、程伯献各自打了个招呼,带着周奎直奔陈家宅邸。 叫开了门,却是多时未见的姜辰。 “姜文书,你我稍后再谈,我先去见见夫人。” 姜辰的到来,陈青兕是知道的,萧妙宸临盆之前,来信说了此事。 如陈青兕预料的一样,他离开后不久,郑容就在郑家的操作下调离了青溪县。 原本青溪县整体班子运作,就靠着陈青兕大包大揽,提线式操作。少了陈青兕,等于少了灵魂。又离开了空缺了县丞这么重要的岗位,如果再走了史务滋、姜辰,青溪县肯定会陷入胥吏不够的情况。 为了不让青溪县陷入人走茶凉的局面,他特地留下了姜辰,还劝说史务滋多逗留数月,给新县令韦暠一个适应谋划的机会。 姜辰待到韦暠完全接管青溪县以后,领着妻小来长安了,也刚到两月余。 陈青兕对姜辰早有安排,府中管事。知根知底,能力也足够。 姜辰知道自家郎主与夫人的感情,让开了身位,看着他此番从灵州带来的战利品特产,招呼人先搬进府内,以便整理。 陈青兕直入后院,萧妙宸正抱着孩子慵懒的躺在榻上晒太阳假寐。 浅言、晴空在一旁相陪。 晴空自小习武,最先洞察陈青兕的到来,眼眸中闪过一丝欣喜道:“郎主回来了!” 萧妙宸闻讯,忙向院门望去,果真见到朝思暮想的丈夫,甜甜叫了声:“夫郎!” 陈青兕道:“晴空丫头一点也不识趣,还想给夫人一个惊喜呢!” 萧妙宸抱着小宝宝上前道:“也不怕惊到孩子!” 她说着道:“夫郎快来看看宝宝,都说长得像你呐!” 陈青兕也有些激动,伸手接过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宝宝,目光却依旧看着自己的夫人,说道:“还是看看夫人先……” 萧妙宸脸色有些苍白,尽管已经出了月子,但还是能够看出她身子骨里的虚弱。 这时代对分娩的认识不够,生孩子便如一脚踏进鬼门关一样。 即便母子平安,母亲受的伤害也远比后世更深。 陈青兕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挽着她去榻上坐下。 “夫人瘦了!为夫有些心疼!” 陈青兕轻抚着萧妙宸的脸颊。 萧妙宸双眸起了层水雾,嗔道:“妾生孩子的时候没哭,夫郎一来,却将妾逗哭了。” 陈青兕这才打量自己怀中的小宝宝。 小宝宝现在一个月十天,已经长得珠圆玉润。 陈青兕完美避开了宝宝从羊水里出来最丑的时候。 白白胖胖…… 宝宝正是嗜睡的时候,几乎是吃了睡睡了吃,此刻正美美的睡着,时不时还无意识的撇撇嘴,看得陈青兕这个父亲心都要化了。 萧妙宸看着自家丈夫看宝宝柔和的目光,登时觉得自己受这般罪值了。 “郎君!” 萧妙宸望着自己的丈夫,好一会儿,方才说道:“一路辛苦,本当休息,只是必要的应酬避不了。陛下特地命皇后宫里嬷嬷日夜陪护,君恩大如天。郎君既已到家,怎么着也得写封感恩的奏表。还有皇后,她赏赐了不少的好东西,都是宫里的恢复元气的珍贵药材。此外还有燕国夫人,得知郎君远在灵州,她特地来宅邸相陪。郎君也要好好感谢才是,还有来相公已经被陛下罢相,此事郎君只怕还不知晓,郎君可自决……” 陈青兕小心翼翼的将宝宝递给萧妙宸道:“处理完这些,再陪夫人。” 萧妙宸之贤,陈青兕早已习惯,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走向了自己的书房。 第264章 嘴馋着呢 陈青兕来到书房,首先写了一封略带肉麻的感恩奏表。 不管李小九出于什么目的,萧妙宸都享受到了实利。 宫里的接生嬷嬷,能够活下来的都是有真本事的,怎么着也比宫外的好。 至于武皇后…… 陈青兕不便与之接触,这方面的恩情,自有萧妙宸自行答谢。 她既说出来,想来因为感受到了武皇后不一样的热情,有些不安。 陈青兕并不奇怪,武皇后的政治手段,这个世上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就算再如何不喜,她也不会因为个人的一时喜怒而坏大局。 以她的眼光不难看出自己现在在李治心底的分量,热情是在情理之中。 只要不再有牝鸡司晨的事情,陈青兕反而觉得有这样一位皇后并不是坏处。 他也乐得与之和平共处。 至于燕国夫人,陈青兕有些意外,但又觉得如此是萧妙宸,那就在情理之中了。 自己确实对卢丛璧有恩,但还不至于让她如此。 想来是自己的夫人真的讨到了卢丛璧的欢心。 陈青兕写了一封拜帖,打算登门道谢。 然后是来济。 对于来济罢相,陈青兕早有所感。 李治的性格便是如此,对于自己不喜之人,容忍度极低,若不是自己当初拉了一把,他早就被李义府踢出庙堂。 想着来济的遭遇,陈青兕更坚定了自己多立军功的念头。 在这个时代,军功才是最大的保障。 陈青兕又写了一封拜帖,登门拜访:来济是他立足京畿庙堂的领路人,此番他遭难,于情于理都得登门拜访。 将这些重要的事情处理完毕,陈青兕寻到了正在喂奶的萧妙宸。 这次他没有说多余的情话,而是在一旁作陪。 待宝宝吃饱以后,让宝宝趴在自己的肩头,拍着他的后背…… 然后“嗝儿”,宝宝发出了老大一声响。 陈青兕看着有些目瞪口呆的萧妙宸道:“为夫特地学的!” 他抱着宝宝,跟萧妙宸聊着家常,说着一些分开后彼此遇到的细微事情。 直至用膳入睡…… 陈青兕抱着萧妙宸,聊着日间没有说完的话。 至于小宝宝,在床边的角落睡着。 如果不是小孩晚上每三个小时左右得喂一次奶,陈青兕都有将他丢给浅言的念头。 一般来说,以陈青兕现在的条件,为了主母的身体,通常都会请奶妈哺乳。 但陈青兕却是知道,母乳的营养是有时效性的,奶妈奶水的质量远比不上母亲的母乳。 为了孩子的健康,有些累是不可避免的。 意外发现了案几的一角,竟有着两封信。 陈青兕昨日念着早些陪萧妙宸并未发觉。 将信取来,却是史务滋与周奕的来信。 陈青兕脑海中浮现在青溪县的日子,不免有些怀念:在青溪县的时候,他觉得过于无聊,以自己之能,在小小的县里,确实无聊。偶有不长眼的,还是姬温这样的对手、 入京以后,遇到了各式各样的人,确实远比青溪县充实,接触了一个又一个的名人奸相,可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青溪县的日子,还是不错的。 带着这复杂的情绪,陈青兕先打开了周奕的信。 看着工工整整的字,陈青兕会心一笑。 这显然是周奕自己亲自写的:字体对称不够工整,孩子手腕无力,写出来的字,笔画稍微一多,就显得力不从心,从而做不到一气呵成,对仗上无可避免的不足。 “先生见信安好……” 陈青兕认真拜读,小孩子的信很啰嗦,但信中透着县学学生都很想念他与萧妙宸,还有零零散散写着县里的一些事情,核心表达了一点,两年后他想来京城读国子监。 陈青兕对国子监的改革,其中包括了对生员的择取。 天下三百六十州府都有两个名额,生员的成绩与地方官员的政绩挂钩。 周奕要争取润州的生员名额。 “小家伙,拭目以待!” 周奕的成绩在青溪县是最好的,这毋庸置疑。可放眼整个润州,却未必了。 陈青兕将他的信放到一旁,拿起了史务滋的信。 信中史务滋略微描述了自己离开青溪县以后去了诸多地方,见了许多事情,他将各地的民情对照青溪县的情况进行类比探讨,理解江南面对的情况。 不在为朝廷不顾江南而叫屈,而是在不影响国策方略的情况下,让江南更好的发展。 陈青兕看着史务滋的成长,也有些欣慰。 想了想,他叫来了姜辰。 “郎主!” 姜辰恭敬上前。 陈青兕让他入座,问起了青溪县的情况:“韦县令干的如何?乡亲们还好吧。” 姜辰道:“郎主眼光独到,为青溪县选中了一个好县令,他且深谙萧规曹随之道。他知自己比不上郎主,便不去改郎主的政策,全盘采用郎主为青溪县制定的五年的规划来发展县务。现今以青溪县为首,遂安县、桐庐县为辅,围绕新安江、富春江,就如郎主说的那样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发展经济圈,互补不足,势头很好。” “青溪县的百姓至今都挂念着郎主,得知在下要北上来寻郎主,生怕我如郎主一样,不告而别,逼着让我将礼物带上……” 陈青兕意外道:“都有什么礼物?” 姜辰说道:“都是青溪县的特产,清溪桂鱼、桂酒、桂茶、清溪布,还有米、面之类的,送了好多。都是一点心意,但其实此来万里,携带的费用都比这些礼物贵重了。尤其是清溪桂鱼,自从郎主走后,青溪县的渔民就在想怎么让鱼离开新安江水,还能活两个月,让郎主能够吃上新鲜的。他们尝试了很多方法,最后都失败了。后来研究了一种方法,先用冰镇,然后晒干,能够更好的保持清溪桂鱼的滋味。都是心意,实在难以拒绝,就一并带来了。” 陈青兕好半晌才道:“怎不早说,嘴馋着呢!” 第265章 请了一尊大爷? 在陈青兕的催促下,下人很快就热好了酒,蒸好了鱼干。 陈青兕喝着青溪县山崖上的野桂酒,吃着以桂为食的鱼干,与姜辰聊着青溪县去年发生的事情。 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陈青兕听得心里却是暖暖的。 青溪县是他的起家之地,也是最费心思治理的地方,感情自然不一样。 听到乡里乡亲都过得很好,自己的政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离去而改变,自己离去已有两年余,竟还想着自己,费尽心思给自己送江南的特产,欣慰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直至得到李治召见的消息…… 陈青兕整理了装束,进宫面圣。 入得皇城,陈青兕熟络的与路过官吏打着招呼。 陈青兕名望极高,又很得圣心,除了关系切身利益的李义府以外,没人会主动招惹他。兼之他是官场老油条,很会做人,人缘极好。 不管背地里是否嫉妒他爬得快,见了面还是能够打招呼,维持友好关系的。 直至抵达皇宫门口,陈青兕才略显拘束,表明身份,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武德殿外。 李治见陈青兕走进殿内,略带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爱卿,此去多日,朕竟有些不习惯了。快坐……” 见陈青兕坐下以后,李治笑吟吟的说道:“北方之事,爱卿干得不错,既查明了原委,还揪出了漠北贼子的险恶用心。设计破敌在前,又设三受降城,防范于未然,顺手还整治了一下三州风气……” 其实李治是不满陈青兕的效率的,可面对这一系列的功绩,就算有点意见,也得憋着。 再说他所干的事情,都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哪怕借用黄河寿的力量稳住夏州局势,也没有留下把柄,找不出半点毛病 陈青兕一本正经的说道:“为陛下,为朝廷,为万民效力,为乃臣之本分。” 李治点了点头,道:“爱卿之贤,可追古人。” 他笑着摆弄着面前的两份奏疏,说道:“朕现在有一事,颇为头疼。想听听爱卿的意见……” 陈青兕道:“陛下直言,臣自当为陛下分忧。” 李治道:“爱卿此次北上,数功并取,文武功并立,纵观我朝亦不多见。只是封爵,必然是不够的,朕不会委屈任何一个于国有功之人。于是,朕与诸相商议,应当如何封赏。李司空闻讯后亲自写了一封奏疏,说爱卿决胜千里,眼光卓然,举荐爱卿为兵部郎中……” 陈青兕眼前一亮,五品官兵部郎中,这个好,入了兵部,以后何愁少的了立功的机会。 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只是认真听着,肯定还有下文。 李治继续道:“巧了,几乎在同一天,朕这里又收到一封奏疏,是许相公的,他说爱卿明而能断,直而不挠,有岁寒之操,可为吏部郎中。” 陈青兕也有些心动,吏部也不错,六部之首,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天下文官人谁不巴结? 自己出身贫寒,固然靠着经营,人脉不差,但未成势力,多是朋友之交,而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群党之交。 现在自己已经有了这个势,也该聚一些力量,为未来打基础。 吏部在这方面有着先天的优势…… 还真难选择。 陈青兕心里是偏向兵部的,吏部的事情他能干,管理这方面他有经验,可兵部却不一样,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正是没有才要去了解去学习…… 他的先知在真正兵形如水的战场上对阵比粟毒、阿尔维这类人还好,真要遇到论钦陵这样一流将帅,那就是移动的大型经验包。 得趁着这个机会,入兵部跟着还健在的一方大佬学一学这方面的知识,顺便结识一下军队的后起之秀,到时候领着他们一起出战,只要不打巅峰赛,寻常阵战那就是平推了事。 不过…… 陈青兕深知君心难测,面前的李小九可不是电视里的窝囊废。 至少至今为止,武皇后就是武皇后,一门心思向李治证明自己比王皇后强的武皇后。 自己真将想法说出来,他未必就会听。 于是道:“臣并不在意是在吏部任职,还是在兵部,只要能够为国效力,一展胸中抱负,何处都一样。只要陛下需要,臣可以去任何地方。” 李治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毫无疑问,面前的这个青年是大才,百年罕见的大才。 李治最初对于陈青兕的横空出世很兴奋,终于有了属于他李治的人才,而不是他父亲留给他的。 但陈青兕的能力,有些超乎他的预料。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有了类比马周、岑文本这样的人才,培养的好,甚至可以比肩房玄龄、魏征。 可灵州一行,陈青兕表现出来的文治武功已经超出了李治的想象,这种才人用的好是诸葛亮王猛,用不好保不准就是司马懿。 对于他的使用,李治无可避免的多了几分谨慎。 “还是爱卿懂得为朕考虑!爱卿之才,六部皆可去得。只是朕先有一事烦心,皇太子贵为国储,肩负大任,奈何当下顽劣,朕常为之担忧。前些日子皇后突然说,爱卿有教育之能,能化腐朽为神奇,希望爱卿能够入东宫好好辅助皇太子。唉,皇后向来贤惠,极少向朕开口,朕实在不知道如何拒绝。不如……” 他说着一脸的为难。 陈青兕心中吐槽,信你个大头鬼。武皇后如果只有这点政治头脑,早就下去陪王皇后、萧淑妃了…… 不过就是将武皇后推出来背黑锅而已,这种黑锅武皇后背一箩筐,也不怕将她的腰压弯了。 但他没有任何犹豫,说道:“谨遵陛下旨意。” 李治满意颔首道:“朕就封你为太子谕德,望你能够教导太子,不负朕意。” 陈青兕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问道:“陛下不知这太子谕德是官职?” 李治说道:“谕德是朕特地为爱卿创建的官职,从四品,负责规谏太子,劳问赞导之事。不属于詹事府,也不属于左右春坊,更不属于三寺,直属东宫太子管辖,兼有直达天听之权。” 陈青兕听懂了,就是给太子当思想德行的老师,如果太子不听就有直接告状的权力。 一瞬间,陈青兕的脸上闪过一丝沮丧,但很快提起了精神,说道:“陛下竟将太子托付,臣定然尽心尽力,不负陛下厚望。” 李治显然看出了那一点点沮丧,也不在意。 太子谕德是他早就想为东宫置办的职位,只是在计划中太子谕德分左右谕德,隶属于左右春坊,权力也没有现在的大。 唐朝的东宫内部机构已经很齐全了,里面就是一个小朝廷。 其中左右春坊就是仿中央的中书省、门下省而置。 李治在多日前已经知道陈青兕归来的消息,知道他的晋升刻不容缓,直至前几日,皇太子李弘跟他说很喜欢陈青兕的诗,希望能够让陈青兕在崇贤馆接任学士之位,能够时常听得教诲。 又过几日,武皇后也在他耳旁说了此事。 李治是何等精明,一眼就看穿了自己这位皇后的用心。 陈青兕的潜力巨大,不出意外未来就是庙堂举足轻重的大员。 皇太子能够在他崛起之前与之相识,然后施以恩典,对他未来的太子之位也是一个保障。 不管李弘还是武皇后都没胆子将陈青兕这样的人直接拉进东宫,跟皇帝抢人,真嫌皇太子的位子坐的太舒服? 只是兼任一个学士,给个进东宫见面的权力。 李治索性应了下来,当然他没有如武皇后的愿,而是让陈青兕以另外的一种身份出现在皇太子李弘的身旁。 太子谕德是从四品官下,比郎中的正五品下高上两级,但实际权力却是天差地别。 如果这样还能无动于衷,那城府真就太深了。 有遗憾就好,有遗憾才有动力。 李治很满意这个结果。 “爱卿过去一年,为国操劳,太过辛苦,不急着往东宫报到。好好陪陪夫人,陪陪孩子,休息好了,再往东宫报到不迟。” 陈青兕躬身道:“谢陛下恩典。” 陈青兕走出了武德殿,在内侍的带领下离开了皇宫,一如既往的与皇城里来回路过的官员打着招呼。 突然看着街道旁有一块碎石,轻轻的一脚踢到了墙根。 皇宫后苑! 清脆的背诵之声远远传开。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 正是最经典的劝学文《师说》。 背诵之人矮矮胖胖,穿着黄色袍子的小男孩,正是当今大唐的皇太子李弘。 武皇后手里拿着一本书,听着李弘的背诵,目光随着儿子背诵出来的字句,在书本中扫过。 《师说》这种文章,武皇后早已烂熟于心,只是她对自己这个大唐的皇太子寄予厚望,对于他的学业,一丝不苟,一字字的确认。 一篇《师说》,五百余字,李弘一字一句,一字不差的背诵出来。 武皇后严肃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颔首道:“很好,太子背诵的好,这篇文章写的也好,写……这篇文章的人更好。” 李弘今年不过七岁,得到母亲夸奖,很是兴奋,抢着回答道:“皇儿知道,皇儿知道,写这文章的人叫陈青兕陈先生,是我大唐 武皇后皱了皱眉头,呵斥道:“谁跟伱说这些的?” 大唐 而且李弘身为皇太子,年虽少,话语却也拥有一定份量,传出去会得罪人的。 别说 李弘给呵斥的一震,扁了扁嘴,委屈巴巴的说道:“是敏之兄长。” 武皇后神色微凝,怒气却也消散了不少。 她对贺兰敏之有着异样的宠爱,对其器重不下于李弘。 武皇后因幼年受到武元庆、武元爽的虐待,对于两位兄长恨入骨髓,但她身为武家人,又不甘心成为孤家寡人,想要提拔一些武家人成为李弘这位皇太子的助臂。 奈何武家人才凋零,并没有合适的人选,唯一一个优秀的武思元,却不知得罪了谁,一贬再贬,明明是明经擢 武皇后思前想后,索性不指望武家了,贺兰敏之就很不错。 俊雅才情都是上上之选,年不过十七,已经能够作诗写文,届时将他过继给自己的父亲,改为武姓,用心培养,不比从武家的歪瓜裂枣里选择更好。 武皇后道:“你敏之兄长素来崇拜陈先生,这话他说的。你,贵为皇太子,却说不得,可明白?” 李弘委委屈屈的说道:“孩儿明白了,以后不会再说。” 武皇后点了点头,笑道:“你父皇已经答应,让陈先生在崇贤馆兼任学士一职,到时候他会来东宫讲学。陈先生与其他学士不一样,有大能大才,吾儿可要认真对之,不可怠慢了他……” 李弘道:“孩儿听母后的!” 武皇后继续给李弘讲学。 李弘认真的听着,很是乖巧。 直至李治的到来。 “见过陛下!” “拜见父皇!” 李治伸手摸了摸李弘的脑袋,让两人平身,然后自己半蹲着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太子不是说喜欢陈先生的诗?父皇满足太子的愿望,今日提拔了陈先生,让他当任你的谕德,负责教导太子的德行操守。记住了,太子谕德虽是东宫属官,可有直达天听的权力。你若调皮,不听陈先生教导,或者犯了大错,陈先生是有直接向父皇告状的权力的。” 李弘欣喜若狂,道:“谢父皇,父皇真好。” 武皇后脸上跟着高兴,心中却暗自叫苦:“自己这是请了一尊大爷?” 第266章 李弘与贺兰敏之 第266章李弘与贺兰敏之二合一 陈青兕并没有如李治说的那样,在家静修,而是在第二日一早,便前往东宫报到。 东宫顾名思义位于皇宫之东侧。 陈青兕在侍卫的引领下,来到了东宫。 道明身份,陈青兕凭着太子谕德的身份,轻易进入东宫。 看着接待自己的侍从,陈青兕道:“太子殿下呢?在下初来乍到,理当拜见。” 太子谕德不受太子府机构管制,但名义上还是太子的属官。 第一次登门,总得见见正主。虽然对方可能并不喜欢自己 太子谕德说白了,与他在国子监里干的事情一样,都有几分教导主任的意思,而是是独管一人,还能随时随地告状的教导主任。 即便是陈青兕自己,设身处地一想,都不喜欢自己这样的人,已经做好了不被待见的准备。 负责领路的内侍说道:“这个时辰,太子应该用了早膳,去书房晨读。陈谕德稍待,奴这便去请示太子殿下,看他是否接见。” 陈青兕颔首说好,便在一处偏殿等候。 内侍寻得李弘的时候,李弘正与贺兰敏之一起去书房晨读。 贺兰敏之今年十七岁,年不及弱冠,却是丰神俊朗,自有一副贵公子的气度,眉宇带着几分张扬跋扈。 武皇后对于贺兰敏之寄予厚望,极为宠爱,将他推荐为太子伴读,陪着李弘读书,享受着皇太子同等的教育。 李弘听到陈青兕前来报道,还未发言,贺兰敏之却按耐不住,说道:“那还等什么?去,太子,我们一起去见陈先生” 贺兰敏之一脸喜悦,拉着李弘便往前厅走去。 李弘不过七岁,哪有贺兰敏之有力,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拉着走了。 内侍见状急得大叫:“小郎君,小郎君,慢一点,慢一点!” 贺兰敏之却理都不理,大步而行。 李弘小跑着方才勉力跟上,他绷着小脸,跑着说道:“敏之兄长,我们去晚了,先生会骂的。” 贺兰敏之却道:“不怕,人家骂我,又不骂你。能够早些见陈先生,挨顿打骂又如何?” 李弘说道:“那好吧,走慢点,我跟不上了。” 贺兰敏之这才稍微放慢了点脚步。 李弘道:“那等会先生怪罪下来,你就说是我想见一见陈先生。这样先生就不会打你了,最多是训斥我两句。” 贺兰敏之轻哼道:“老顽固,整天就知之乎者也,要不是皇后小姨,跟伱在,我才不愿听他胡言,早去国子监拜陈先生为师了。” 李弘细细的眉头皱在了一起,他想为教导自己的先生说话,但他跟着咚咚咚地跑,气力有些不继,只能将话憋在嘴里。 直至快到偏殿的时候,两人方才停下,各自整理了衣装,这才一并从侧门走进偏殿。 陈青兕还以为要等待一阵子,正在席子上闭目养神,听到足音响,见一少年领着一孩童并肩而行。 陈青兕第一眼有些惊叹少年的容貌,此人太过漂亮 眉毛、眼睛、鼻子、嘴,搭配起来更是恰到好处,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红齿白,俊美无双,除了有些娘气以外,无可挑剔。 在后世妥妥的小鲜肉,还是会让万千无知少女疯狂的那种。 陈青兕收回了目光,落在了孩童身上。 孩童衣着华贵,肉嘟嘟的小脸甚是可爱,那眉宇下的一双眼睛,清澈和善,给人一种很老实的感觉。 这双眼睛,他印象很深,当今的大唐天子李治就有着类似的眼睛。 和善仁儒 当然一切都是表象。 就李治的所作所为,跟和善仁儒四个字完全挨不上边。 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身旁还有他男,除了李弘没有第二人选。 “见过太子殿下!” 陈青兕微微作揖。 李弘笑着说道:“陈先生不必多礼,父皇昨日已经跟孤说了,以后先生就是孤的先生,以后要听从先生的教导。” 他说着毕恭毕敬的行礼道:“以后还请先生多多指教。” 陈青兕有些意外,自己这个职位不太讨喜,这小家伙也不知是真的不介意,还是假装的,这态度就让人心生好感。 “愿与太子殿下共勉!” 两人刚刚结束寒暄。 那个俊美的少年已经迫不及待的行礼道:“见过陈先生,晚晚辈贺兰敏之,是太子殿下的伴读最爱先生的诗文,今今日有幸与先生一见,给先生行礼。” 俊美少年大大的行了一礼,意外有些局促不安,说话都显得不利索,但神情激动,面色发红,甚至有些不安,妥妥一个追星少年遇到偶像时,欣喜激动,不知所措的模样。 贺兰敏之出身官宦世家,并非汉人,乃鲜卑族后裔。先祖贺兰讷北魏尚书令,道武帝拓跋珪亲舅舅,曾祖贺兰澄乃北周凌州刺史,祖父贺兰蕃,隋朝左武候将军、长州刺史、成安郡公,祖父贺兰师仁,唐朝银青光禄大夫、散骑常侍、应山县公 贺兰师仁曾被人嘲笑文盲,自己无能,气恼之下,强迫后人发愤图强,但因天赋所限,无一人成才。 越是如此,越是自卑,越是渴望得到天下人认可,直至贺兰敏之的出现。 贺兰敏之才情过人,被贺兰家宠若珍宝,又因父亲娶了武顺,现今跟皇家攀了亲。 武皇后也将之视若亲子,更加娇纵跋扈,行事没规没矩,唯独对陈青兕的诗文惊为天人,崇拜非常,多次求着自己的母亲登门拜访。 只是因为陈青兕有萧家女婿的身份,贺兰母亲武氏知道自己的妹妹武皇后对于废后王氏以及废淑妃萧氏的怨恨。 自己现在全家都指望武皇后能够带领他们家族兴旺,哪里敢从,一直压着。 直至今日,陈青兕来太子府当值,这才得见偶像,心中激动难以抑制。 原来是他! 陈青兕听他自我介绍,心中恍然。 史书讲究言简意赅,除非主人长得很有特色,惨绝人寰,或者帅气无双之人,才会有一段话的记载。 divcassntentadv>而贺兰敏之的相貌连续记载在了资治通鉴与旧唐书里,一个说“敏之貌美”,一个说他“年少色美”。 就他这模样,穿上女衣假扮女子都不需化妆,还能胜过天下大半女性 这是老天爷追着喂饭的类型,只是想着贺兰敏之在历史上的作为,忍不住暗叹:也是一个可怜人。 “无需多礼!” 陈青兕让贺兰敏之起身。 他正要说话,耳中却听殿外传来一声呼喝:“太子殿下,郭瑜求见。” 来人声音洪亮,即便在殿外,依旧震耳。 李弘一下子慌张的抓着贺兰敏之的衣角,说道:“完了完了,郭先生找上来了。” 贺兰敏之却是一脸的桀骜,手扶着李弘的肩膀,说道:“别怕,一切由我当着。” 李弘道:“不行,郭先生是真会打敏之兄长的,我来便好” 他好似鼓起勇气,说道:“郭先生进来。” 一位年过半百的儒生气冲冲的从殿外走了进来,手中拿着细长的戒尺,须发皆张。 他并没有看陈青兕,而是对着李弘行礼问好。 这礼数到位以后,立刻怒视贺兰敏之,咆哮道:“贺兰敏之,你自己狂妄无端,便罢了,一根朽木,老朽不愿计较。现今还拉着太子殿下一起,无法无天,今日不好好教训你,怎对得起陛下所托。将手拿出来” 贺兰敏之并不答话,却也伸出了手,但脸上挂着的是不屑与嘲弄。 年纪小小,桀骜之气,却是十足。 李弘大急,忙道:“住口。” 叫郭瑜的儒生却是不管不顾,高举着戒尺对着贺兰敏之的手猛力挥打下去。 贺兰敏之咬着牙,闭着眼。 尽管心里对这老家伙是一千一万个不服,但戒尺打在手上的滋味,那是真疼。 但料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到大脑 贺兰敏之偷偷的睁开一只眼,却见细长的戒尺在自己面前停住了,一只手抓住了郭瑜的手腕,制止了戒尺打下来的轨迹。 陈青兕在关键时候后发先至,挡住了这一击。 郭瑜想继续挥戒尺打下去。 陈青兕却面不红气不喘的,将郭瑜的手臂,硬生生抬了起来。 陈青兕好说歹说,那也是在折冲府当过弓手的人,两膀子力气并不小,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儒士,那是绰绰有余的。 陈青兕并没有让郭瑜难堪,在感受到对方无力之后,也收回了力,作揖道:“先生何必动怒!” 郭瑜脸上更是恼怒,喝道:“汝是何人,何故阻挡我施行惩戒?” 陈青兕心思是何等细腻,就凭他这一句话,便知这郭瑜是冲自己来的,只怕这般惩罚贺兰敏之,那是杀鸡给猴看,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呢。 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他的。 郭瑜既然在短时间内找到这里来,必然是得到了李弘、贺兰敏之的消息,这才精准的找来。 且太子李弘在接见外人,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身份,他怎么敢如此无状? 就不怕李弘在处理正事? 郭瑜明知自己是谁,却还这般态度,敌意满满。 陈青兕不动声色的道:“在下陈青兕,先生手中的戒尺,便是在下首创,其意是有尺度的惩戒,目的是为学生记住教训,从而改过自新,也有警示之意,可不是随意体罚学生的器具” 既知道来者不善,陈青兕也没有客气,直接指责他教学有问题,行为失当。 郭瑜听他如此说自己,更是气愤。 自己堂堂太子之师,未来的帝师,一代大儒,你一个四书五经都背不全的人,竟然对我指手画脚 正如陈青兕所洞察的一样,郭瑜对他确实不服不满。 郭瑜自小酷爱读书,沉迷经史子集,无法自拔,被盛世鸿儒孔颖达收为学生,一步一步成为一代大儒,受人敬仰,只是在仕途上并不得重用,直到贞观末年才入纪王府,当任太宗皇帝第十子纪王李慎的老师,方才走上仕途。永徽五年,他编撰修多罗法门一书,从而名声大噪,苦尽甘来。于显庆元年任太子洗马,并受诏助玄奘法师翻译佛经,走上人生巅峰。 郭瑜少年苦读,二十年读书,二十年蛰伏,终于在四年前守得云开见月明,成为公认的大儒。 而陈青兕二十出头,就在他成为大儒后的一年,凭借简陋的三字经,以及几首诗句,竟给吹嘘成最年轻的大儒。 郭瑜作为新晋大儒,只觉得陈青兕在他之后,成为大儒这是对自己的羞辱。 只是双方隔着十万八千里,凑不到一起,郭瑜不屑与之计较。 后来他因扎实的儒学功底,成为李弘的恩师,专门负责向太子李弘传授儒家经书。 郭瑜对于太子李弘甚是喜爱。 李弘仁德宽容,谦逊有礼,尊师重道,简直就是儒家里完美的圣君模样。 郭瑜有心将李弘培养成真正的道德圣主,为此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只是贺兰敏之这个伴读,让郭瑜很是气恼。他不只一次听贺兰敏之在李弘面前夸赞陈青兕。 这让郭瑜很是愤慨,陈青兕这个就知道走旁门左道路子的伪儒,凭什么与之相提并论? 四书五经,经史子集,自己能一字不漏的默写出来,陈青兕行吗? 连这都做不到,凭什么称大儒? 这般胡言乱语,带坏自己的未来的天下圣主怎么办? 郭瑜因此对贺兰敏之极其不满,将之视为朽木,只是因为武皇后的关系,他也没办法将之逐出东宫,只是对他爱答不理。 今日郭瑜等李弘来上学,过了时间,正疑惑时,内侍来报,说李弘、贺兰敏之去前殿见陈青兕去了,也得到了陈青兕升太子谕德,负责太子日常德行。 瞬息间,郭瑜有一种心中至宝给抢走的感觉。 自己才是太子的师傅,唯有自己才能培养李弘成为堪比汉文帝,甚至超越的圣君。 想着贺兰敏之对陈青兕的态度,想着李弘与贺兰敏之亲密的关系 郭瑜再也坐不住,直奔前殿,要让陈青兕,还有无知的贺兰敏之知道,自己才是李弘的启蒙之师,谁敢教坏未来的圣君,就跟他拼命。 第267章 仁孝与张扬 第267章仁孝与张扬 郭瑜既担心陈青兕跟自己抢学生,又恐他将李弘教坏,此刻见他护着一直唆使李弘使坏的贺兰敏之,不免带着几分嘲弄:“原是陈先生,久仰大名了。据说你的学生逃课,让你遇到,用竹丫惩戒了一番。其上课睡觉,又让你当众惩戒。怎的,伱打的,老夫却打不得?这是什么道理?” 陈青兕并不了解郭瑜的心态,但听他反呛自己,丝毫不退让说道:“身为师长,为学生着想,予以适当体罚,并无不妥。可正是因为身为师长,才需以身作则,而非不问缘由,见面就高举戒尺,此非师长所为。” 郭瑜一时语塞,却依旧梗着脖子道:“逃课还需询问缘由?” 陈青兕轻笑道:“为何不问缘由?且不说常人百态,身不由己。太子殿下乃国之皇储,当以国事为先。课业固然重要,与国事相冲,自当退让。今日在下初来东宫,太子殿下礼贤下士,亲自来迎。在下深受感动反倒是先生,莫名来此,摆出一副师长的架势,作何道理?何况纠正殿下德行,是在下的职责。不知先生在东宫当任何职,莫不是与在下相冲?” 他顾念着李弘的颜面,没有言明,但话里话外都是郭瑜妄自尊大,管的太宽。 郭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贺兰敏之先是一脸笑意,随即脸色一变,泫然欲泣,说道:“郭先生误会学生了,学生并非有意撺掇太子殿下逃课。实在是听闻陈先生到来,建议太子殿下来此。陈先生乃国之重臣,超杰之士,在野做名士,在县为能吏,在朝是贤臣,在边称良将,其才其量其德其忠,一身而备数能。如此大贤,焉能不敬?” 将军! 郭瑜神色一怔,这话可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的语气,何况他雏子,焉敢这般评价他人? 莫不是陛下之言? 郭瑜有些担心李弘给陈青兕、贺兰敏之带坏,回头望了一眼,正巧见到这一幕,一股邪火涌上心头,但想着今日已经吃瘪,只能冷哼一声,忍着这一口气走了。 “啊!”李弘显然没有想到这点,有些不知所措,幼小的脸上有些焦急,还未完成成长的小脑袋完全无法应对这种情况。 倒是李弘实在令陈青兕意外。 divcassntentadv>历史上李弘早逝,也没有留下多余的记载,陈青兕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仁孝。 李弘知贺兰敏之自爱自恋,不愿晒太阳,说道:“敏之兄长不如就在此歇息吧,等孤带陈先生见了几位郎君,再一起去学堂。” 贺兰敏之的张扬,李弘的谦逊仁善,因为今日之事,体现的淋漓尽致。 贺兰敏之在陈青兕这里没有任何的张扬桀骜,跟着毕恭毕敬的行礼,道谢:“敏之谢陈先生出手相救” 贺兰敏之仿佛打了胜仗一样,颇为自得。哪有半点难受的样子,就差没有鼓掌庆贺。 如果是后者,那便罢了。 李弘尽管只有七岁,但这一言一行,确实谦逊有礼,解了郭瑜的难堪。 这也是郭瑜宝贝李弘的原因所在,太懂事,太乖巧了。 郭瑜念及于此,不敢多言。 是前者的话,这贺兰敏之也太胆大了。 李弘说道:“陈先生,孤领你去见一见东宫的属官。” 郭瑜顺杆而下,转身走了。 这可是顶级腹黑老阴比李小九跟心狠手辣与权谋手段不输任何人的一代女皇的长子,怎么成了一个乖宝宝? 贺兰敏之的性格多是宠出来的,本就是贺兰家的天之骄子,有着一副罕见的相貌,现在又给武皇后宠上天,张扬在所难免 李弘规规矩矩的行礼说道:“让先生见笑了,以后就由先生纠正孤的言行举止。孤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尽管指出来。孤一定改正” 陈青兕笑道:“无妨,下官初来乍到,也想趁机了解一下地形。” 李弘的表现也符合这点,只是陈青兕自己有些不信。 陈青兕也意外看了贺兰敏之一眼。 “如此,老夫告退了。” 他似乎怕陈青兕误会自己,又补充了一句:“郭先生过于死板顽固,对晚辈误会极深。” 还是如李小九一样,一切都是装的? “陈先生!” 李弘这时站了出来作揖道:“郭先生,是孤的错,孤给你赔罪了。今日来见陈先生是孤的意思,父皇让陈先生入东宫,孤实在高兴。落下的课业,今日一定补上。郭先生放心,不会荒废学业的。” 贺兰敏之瞟了瞟外边的太阳,说道:“那就不怕麻烦陈先生?” 陈青兕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他素来不喜礼法,最向往无拘无束、放荡形骸的生活。偏偏郭瑜这个老东西中规中矩之极,每次面对他时都必须一丝不苟,一举一动只能严格遵守规范,甚至读书的时候,歪一下身子都会让他念着礼记说上大半时辰,这滋味简直跟上刑相差无几。 李弘却道:“不碍事,诸位郎君特来东宫理事,孤年少,很多事情不懂,全靠他们代理,就不多麻烦他们了。孤自小体弱,大夫说要多走动,正好可以锻炼身子。” 陈青兕不了解情况,也没有多说,只是点头,表示明白,脑中却在想贺兰敏之先前将军的那段话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听李治或者武皇后说的。 陈青兕听得一怔,这不是应该宣召他人来见的吗? 贺兰敏之一脸嫌弃说道:“外边日头太毒,还是让他们来此吧。太子,你可是皇储,哪有自己奔走的道理。” 郭瑜有些骑虎难下。 也是因此,贺兰敏之对郭瑜很是反感,常在他课堂上捣蛋气他。 郭瑜莫名的敌意暂且不提,只是初次见面,贺兰敏之与李弘的性格,就给了他很深的影响。 若是以往,贺兰敏之肯定立刻答应下来。但现在有陈青兕在一旁,想了想道:“那我也去!” 于是李弘、贺兰敏之领着陈青兕,一起参观起了东宫。 李弘不怎么爱说闲话,贺兰敏之却是口才俱佳,一路上都是他在说话 第268章 东宫 第268章东宫 在唐朝东宫太子府的整体机构已经趋向成熟。 太子是储君,未来的皇帝,东宫的官属机构基本直接模仿中央的三省六部、卿监百司,只是在规模和官员的人数上有所压缩 如尚书省,在东宫就叫詹事府。詹事府置詹事一人,正三品;少詹事一人,正四品上,为正副长官,统东宫三寺、十率府之政令,类比左右尚书仆射 中书省、门下省就是门下坊、典书坊 在李弘的带领下,陈青兕认识了东宫的大小属官。 其中太子府最大的管事是张文瓘,太子詹事。 此人出身清河张氏,以明经及第,补任并州参军,深受长史李积的器重,多次举荐他,从而成为太子詹事。 张文瓘看着额头上有些细汗的李弘,方正古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怜惜,道:“这等事情,何须太子亲来。派人只会一声,下官自会领詹事府上下拜会陈先生。” 贺兰敏之嘀咕了一句:“就是嘛!”一脸认同。 张文瓘横了一眼。 贺兰敏之竟吓的小小退了一步。 张文瓘收回眼神,略感无奈,李弘谦逊有礼,有仁君风采,偏偏身旁跟着一个桀骜不驯的伴读,偏偏李弘又很喜欢他,对方还有很深的背景,让人头疼。 “陈先生!久仰大名!这可不是虚言客套,在下对先生三受降城的方案提议,惊为天人,反复研究,次次皆忍不住拍案叫绝。今日见到本尊,还在同堂共事,今后多多指教。” 张文瓘对于陈青兕很是热情。 原因无他,张文瓘出身于清河东武城张氏,是留侯张良裔孙,家族渊源深厚。他本人亲眼见识了隋朝穷兵黩武,导致天下百姓饿殍遍野。为了躲避繁重的徭役,百姓甚至相互将自己的手脚打断,让自己变成残废,以逃避徭役。 张文瓘心中悲凉,至此生出安济天下之志。为官以后,清正廉洁,处处为民所想,以至于他的上司李绩都忍不住,赞叹一句:“稚圭,今之管萧,吾所不及。” 稚圭就是张文瓘的字。 张文瓘一心为民,所以他反对兵戈,反对加重徭役,坚持与民休息的政策。 三受降城的建立,能够更好的避战,稳定北地局面。 以少许徭役,简单三城,节约朝廷上亿军饷,此法暗合张文瓘政治主张,故而对于陈青兕很是佩服。 初次见面就若知己一般。 陈青兕并不知张文瓘的详细事迹,但记忆中对这个名字有一定印象,知是名留青史的人物,也热情回应。 张文瓘亲自给陈青兕介绍了詹事府里的詹事丞、詹事主簿以及太子司直。 这有自家长官的亲自介绍,詹事府上下对他也特别热情。 陈青兕还听到了一个颇为耳熟的名字,詹事主簿李敬玄。 一个让刘仁轨坑了的倒霉蛋,也是刘仁轨为数不多的污点。 因此,陈青兕多看了他几眼。 随即是门下坊、典书坊 门下坊以左庶子为首,左庶子叫戴至德,此人也是一员干吏。 面对李弘的亲临,戴至德甚至有些习惯,却也如张文瓘一样,很是心疼,很配合的将门下坊的属官招来相见。 典书坊以右庶子为首,叫萧德昭,出身于兰陵萧氏,与陈青兕有一丢丢的姻亲。 萧德昭并非萧妙宸所属的齐梁房,而是皇舅房,李治的恩师萧德言正是萧德昭的弟弟。 当年萧德言为萧家定下了百年大计,将萧淑妃送入宫中,与五姓打擂台,直指皇后之位。 divcassntentadv>奈何萧淑妃愚不可及,导致百年大计功亏一篑。 还赔了夫人又折兵,搭进去了好一些人,致使萧家元气大伤。 萧德昭看着不远处的陈青兕,大感世事无常。 因为萧淑妃的愚蠢,导致兰陵萧氏皇舅房、齐梁房彼此不和。 萧淑妃直亲更是剥离萧家,当初为了萧妙宸彼此还起了争执,认为萧家女不应嫁农家汉。 可谁想到这才几年时间,那农家汉已经青云直上,成为庙堂上最为绚烂的新星之一,亦不知他们悔是不悔。 “哈哈,贤侄,以辈分而论,你应当叫某一声三叔!” “见过三叔!” 陈青兕也不生分,直接三叔叫上了。 这些年他与萧家的关系,若即若离。 陈青兕并没有寻求萧家的帮助,萧家反而有过提出帮助的意思,但都让陈青兕拒绝了。 陈青兕是不可能去找萧家,也不愿接受萧家的帮助。 胸口的那一箭,他可没有忘记。 萧家不给他一个说法,陈青兕便不会接受萧家的支持,更不会给萧家多少便利。 但与萧家的关系却并未断绝。 陈青兕很敬自己的老婆,对于老婆的亲戚自然也一并尊重。 萧德昭不住点头,说“好,真好!” 萧德昭一直在京城,对于江南的事情自然没有参与其中,只是这种家族机密,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此刻除了笑他们狗眼看人低,也不知说别的什么了。 介绍完詹事府、门下坊、典书坊,最后便剩下三寺。 所谓三寺,指的是家令寺、率更寺与仆寺,仿中央九寺之制而置。 其中最家令寺掌东宫饮食、仓储等事,仆寺掌东宫车舆、乘骑、仪仗、丧葬等事,最重要的就属率更寺。 率更寺又称十率府,仿中央的十六卫而置。分别是左右卫率府、左右司御率府、左右清道率府、左右监门率府、左右内率府,各有率一人,掌东宫内外昼夜巡警之法。 这个时期的东宫十率府可不是空置的,十率每人掌兵两百,实打实的两千精锐。 陈青兕看着十率府兵士,眼中闪着些许异彩,他现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能够看出兵卒的优劣,这些兵神情淡漠,身形挺拔魁梧,丝毫不会逊色黄河寿的边军,都是骁勇之士。 来到十率府外,远远的就听见欢呼喝彩之声。 贺兰敏之忽然眼前一亮,呼道:“马球,他们在打马球” 马球是长安最盛行的活动。 东宫里的日子很枯燥,打马球是他们最大的消遣。 贺兰敏之也爱此道,他想拉着李弘跑去看,但念及此刻身旁的陈青兕,停住了脚步,试探性的问道:“陈先生可喜欢马球?” 第269章 藏龙卧虎 第269章藏龙卧虎 马球在大唐是老少皆宜的活动,地位等同于后世的足球。 陈青兕说不上喜欢,但这个时代娱乐项目并不多,马球是为数不多规则完整,又有激情的运动项目。 没事的时候,看一场还是挺有意思的。 面对贺兰敏之的询问,陈青兕笑着说道:“在下并不擅长此道,但能够与亲朋好友,聚在一起,看着球手们在球场上竞技,一展所长,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贺兰敏之道:“晚辈也不擅长,就是喜欢!” 他好似跟偶像找到了共同的爱好,说道:“陈先生,不是晚辈吹嘘。东宫的十率府的球队,一点也不输于长安城里的那些强队。只是没有什么机会出去比赛” 贺兰敏之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自得之色。 陈青兕心念一动,说道:“想来小郎君平素没有少破费。” 陈青兕从进这十率府就发现了一点端倪。 李弘年少,但很受东宫上下的欢迎。这不只是因为他是太子,对一个人的喜欢爱戴,跟因为一个人身份,从而尊重的态度是不同的。 别说是东宫里的官员侍从,即便是陈青兕对于谦逊懂事的李弘都有很大的好感。 于此恰恰相反,贺兰敏之在这东宫就有些人憎狗嫌,反正今日他们所到之处,不管是詹事府,还是门下坊、典书坊,或者家令寺、仆寺,都没有收到好脸色。 唯一对他展露笑脸的只有几位东宫的丫鬟,毕竟对于一部分女子来说,颜值就是正义。 贺兰敏之确实生的一副好皮囊。 可来到这率更寺,情况大不一样。 贺兰敏之的待遇完全不同,这走在路上,往来路过的兵士,见到他们一行人,都会很自然客气的行礼问好,喊上一声:“见过太子殿下、贺兰小郎君” “贺兰小郎君”这五个字,兵士喊得特别亲昵。 这些大老粗最是实在,只要得了好处,才不管什么道德品行,有此一猜。 贺兰敏之不好意思的挥了挥手,道:“他们马球打的好,晚辈高兴,自是重重有赏。” 原来贺兰敏之天资聪颖,但性子却是张扬桀骜,喜欢自由,不喜被束缚,大有魏晋隐士之风。身为太子伴读,郭瑜等先生的教学他都懂,在课堂上便不认真听了。 身为先生,他不怕愚笨的坏学生,就怕贺兰敏之这样天才的坏学生。他不听课在课间捣蛋,但提问课业考试都是第一 这样的学生会让先生心态崩溃 郭瑜气恼之余,又有些奈何不得贺兰敏之。当然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贺兰敏之与李弘关系很是亲密,常拉着李弘一起干一些坏事,李弘还会站出来替贺兰敏之背锅。 有些事情不是李弘说是他做得,就是他做得,东宫里的人心知肚明。 李弘有多惹人喜欢,也导致了贺兰敏之多惹人嫌。 贺兰敏之心性高傲,别人嫌弃他,自也不愿解释,整个东宫唯有率更寺对他最友善。 因为贺兰敏之喜欢马球,常来率更寺欣赏马球比赛,踢得好还给赏钱。 他出手大方,往往一撒钱就是他们这些兵卒一个月的俸禄,率更寺上下自然是将贺兰敏之当作大爷对待。 东宫率更寺也就成了贺兰敏之唯一不受冷眼的地方,对此依赖之心更重,出手也越大方。 率更寺上下变着法子逗款爷开心,款爷有钱,也不吝啬。 divcassntentadv>久而久之,率更寺上下所有兵士都明白一点,想要赚的多,马球得打的好。 本来这率更寺的兵就没指望上战场,大部分心思都用在了练习马球上面。 率更寺作为太子的亲兵,就算上不得战场,每一个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弓马骑射样样精通。 有深厚的功底,加上潜心练习,这球技自然水涨船高 三人来到率更寺身处的练兵场,两队骑手正穿着红、黑衣甲,在中央骑乘搏杀。 双方都是军营中的血气男儿,都有着不服输的性格。 虽是寻常比赛,却也争斗的异常激烈。 贺兰敏之看的眉飞色舞,大有亲自上前的冲动。 李弘对于马球也有几分兴趣,瞪圆了大眼睛。 陈青兕也看意外看的入神,他来到这个时代,也看过几场球赛,但以精彩而论,面前这场球赛的激烈程度仅限于他在许敬宗高楼上看的那一场。 面前的马球赛是一场十对十的比赛,他们分做两拨,凭借着出色的骑术,挤压着身旁的人,用长杆拨弄小巧只比乒乓球略大一点的小球。 陈青兕尝试过戏耍,让他在高大的马背上,在移动下击打不动的小球都不太容易,何况是赛场上滚动的马球。 看着一名骑士在高速冲锋下,用长杆精准的将高速移动的马球截下,然后在空中将马球送入球门。 陈青兕都忍不住高喝起来,双手鼓掌,给这位进球的骑手予以鼓励。 贺兰敏之见状跟着大喜,高声道:“当赏,当赏,范真,这球进的漂亮,本公子有赏” 他这一出声,球场上的气氛立刻不一样了。原本只是练习赛,比着玩玩,打发时间,现在金主来了,情况自然不同。 面对金主爸爸,谁敢不尊重那一杯杯黄灿灿的开元通宝? 陈青兕道:“这位叫范真壮士球技不错,那一手截球,真漂亮。” 贺兰敏之笑道:“范真的球技这场上的这群人中确实是最好的。” 陈青兕听出了弦外之音,问道:“还有比他更出色的?” 贺兰敏之很肯定的颔首道:“回先生,这赛场比赛,看的是发挥,高下不太好分辨,与范真在伯仲之间的不少。但有一个叫韩思忠的技术在他们之上,只要他一下场,几乎就可以定胜负了。” “韩世忠?” 陈青兕一下子没听清楚,这泼韩五穿越了? 贺兰敏之重复了一遍:“是韩思忠,思考的思” 陈青兕细细一想,原来是他 看了一眼专心看比赛的李弘,想着今日见到了一个个青史留名的好人物,果然是大唐东宫,当真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 第270章 抉择 第270章抉择 陈青兕对于韩思忠是有一点印象的。 主要原因便是此人是武周朝为数不多的名将。 历史上因为武则天篡唐,为了坐稳皇位,将四方手握兵权,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帅,逐一清算,导致外战一塌糊涂。 但华夏尚武的底蕴犹在,武周朝也冒出了一些勉强拿得出手的将帅。 其中韩思忠就是其一,在西域大破泥熟俟斤,攻克施质汗,剿灭胡禄屋阙,攻陷吐蕃泥熟没斯城,破吐蕃万泥勋于没驮城,稳住了安西四镇。 虽然最后韩思忠被后突厥打败,战死疆场,但在武德并不怎么充沛的武周时期,韩思忠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将才了。 这也是陈青兕记得此人的原因,一方面与泼韩五韩世忠的名字太像,一方面也是为数不多可以拿得出手的牌面。 “竟有如此奇士,却不知能否有幸一见,看看他在场上的威风!” 陈青兕装作很感兴趣的表情。 贺兰敏之很乐意在自己偶像面前表现自己,毫不犹豫的道:“这有何难?将他叫来便是” 贺兰敏之一听去学堂,本能的抗拒,说道:“陈先生,不妨再看一场球赛,将东宫的好手都聚在一处,保管比这场更加精彩。” 如韩思忠从哪里学的马球技巧,他也想学习之类的话语。 贺兰敏之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陈青兕道:“常住,你称呼我一声先生,我这边就倚老卖老一次。太子年少,正是吸取知识的时候。不可太紧,更不能松。该读书的时候读书,该玩的时候,我不会干涉。伱若觉得有理,自当陪伴太子好好学习。若是连这基本都做不到,我会向陛下提议,给太子换一个伴读。” 陈青兕并没有在率更寺久待,在看完眼前的这一场球赛,会见了左右卫率府、左右司御率府、左右清道率府、左右监门率府、左右内率府的率、副率之后,催促着李弘去学堂读书了。 他还以为最厉害的韩思忠会是参军以上级别的人物,却不想竟是司戈 他对李弘道:“太子殿下,下官先前看球赛,略有不懂之处,不妨让韩司戈留下来解惑。至于欣赏韩司戈球技,以后大有机会,不急于一时。再说,场上壮士正踢得尽兴,将他们换下,实无必要。” 李弘依旧很好说话:“陈先生想见,叫他来便是了。” 陈青兕顿了顿,静静地看着贺兰敏之。 所谓四色官指的是司阶、中候、司戈、执戟,说白了就是站岗的。 这么说,目前还是怀才不遇的状态? 陈青兕有些心动。 这就是漠北之行给陈青兕带来的好处。 陈青兕默默点头,有机会等关系熟了,可以拉他一把。 韩思忠也从言语中知道了面前这个“陈先生”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陈青兕,眼中闪过一丝渴望,语气中透着一丝丝的讨好。 陈青兕很健谈,一开始还聊着马球,但很快就聊到了马球以外的事情去了。 陈青兕虽未在军中任职,但已经有军功在身。 韩思忠一瞬间有些复杂,相比其他一心求财的士卒。 韩思忠因能力出众,自有抱负,不情愿成为贺兰敏之这种金贵少年游戏的棋子玩具,可是贺兰敏之给的实在太多,又有些不舍得。 不多时,一名年轻的小校大步走来。 他继续看着球场,丝毫不在乎贺兰敏之的喧宾夺主。 韩思忠是个大老粗,没有多少花花心思,一五一十的回答:“哪有什么师从,不过是身在马场给贵人养马,学了一身的骑术。通过折冲府从了军,因表现优异,编入了十率府,成为府卒。” 陈青兕跟着回礼,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四色官也是分等级的。 韩思忠道了一声:“陈先生好!” 韩思忠作揖行礼。 韩思忠一一作答。 司阶、中候、司戈、执戟分别对应从六品上、从七品下、从八品下、从九品下四个官阶。 有军功的人,在尚武的唐朝是很吃香的。 李弘不住点头,道:“陈先生考虑的周到,就听陈先生的。” divcassntentadv>李弘一如既往,从善如流。 韩思忠抿着唇,说道:“是!” “见过太子殿下,贺兰小郎君!” 贺兰敏之俊美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贺兰敏之听此也不说话了。 李弘并不嫌弃韩思忠的身份,也回了一礼道:“韩司戈,免礼。这位是父皇新任命的太子谕德,你称呼他陈先生便是!” 陈青兕本对马球一知半解,也在此时有了全面的了解。 陈青兕却微微皱眉,问道:“太子殿下,不知可否召见?” 他很是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穿着青色铠甲,竟是一名四色官。 可当陈先生一言顾全了自己的面子,又觉得有些肉疼。 今日自己在岗位上当值,给叫来此处,然后为一个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陈先生表演,自是觉得受到了羞辱。 他本意是想在战场上搏杀一个功名的,意外进了十率府,虽赚得盆满钵盈,但前途却是昏暗,言语间无可避免的透着一丝唏嘘。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派出去打仗了,韩思忠出身不好,无法进入将帅之眼,陈青兕意外出现,当然就如救命稻草一样。 其中司阶是东宫正殿的站岗护卫,中候是詹事府、门下坊、典书坊的护卫,司戈、执戟是最低的,宫门护卫。 陈青兕听出了他言语中那股淡淡的无奈屈辱,说道:“韩司戈不急这一时” 李弘闻言大急,说道:“陈先生,敏之兄长并未耽误孤的学业。” 陈青兕对马球还真没有深入了解,有个高手在身侧,问了一些疑问。 贺兰敏之说道:“韩司戈,陈先生也爱马球,听说你球技无双,不如下场展示,若得陈先生夸赞,本公子有重赏。” 他挥手叫来一名兵士。 陈青兕道:“但常住并非一个合格的伴读不是嘛?” 李弘不知如何接话,但急得泪水都滚了下来。 陈青兕看着眼眶孕育泪水“泫然欲泣”的贺兰敏之,说道:“想要做我的学生,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第271章 心惊肉跳的郭瑜 第271章心惊肉跳的郭瑜 陈青兕能够看出贺兰敏之对自己的崇拜,也看出了他年纪轻轻,骨子里的那种张扬,更看出了对方谈吐里透露的学识 贺兰敏之绝非一无是处的纨绔,历史上贺兰敏之道德败坏,但更多的是对李治、对武则天的报复,一个哥哥面对自己妹妹给玩弄给残害。 这作恶之人是既是自己的姨夫又是自己不可告人的后爹还是当朝天子,凶手更是自己的小姨,当朝的皇后 贺兰敏之如何对抗? 除了选择恶心李治,恶心武则天,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于是诱奸太子妃,睡武则天八十岁的母亲当武则天的后爹,甚至疑是强奸了太平公主 贺兰敏之的人生就是一个大写的悲剧 陈青兕并没有那么悲天悯人,改写贺兰敏之的命运,只是他想改变大唐未来轨迹,杜绝秩序的崩坏,让本不该走的弯路彻底消失。 陈青兕目前还不知从哪里入手,毕竟这个时候说未来会出现一个女皇帝,就是现在的贤后武皇后,别说没有人相信,就算是武皇后自己都不信。 野心这玩意不是与生俱来的,是在有了权利以后,慢慢膨胀的结果。 哪怕是李世民,最开始都没有跟自己兄长抢太子的念头。直到他战功地位到了那一步以后,野心无可避免的开始滋长。 就现在的武则天,连参政的权力都没有,又怎么敢想自己会以女子之身,掌天下权柄? 陈青兕能够想到的最好结果就是武皇后就是武皇后,然后太子顺利继位,武周什么的不出现最好。 陈青兕当然知道真正能够左右一切的是李治跟武皇后,但他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影响这两位最顶端的大佬。先从他们身旁的人入手,由简到难一步步来。 既然入了东宫,那就从李弘、贺兰敏之开始。 陈青兕没有单独从李弘入手,是因为他发现李弘对贺兰敏之特别依赖。 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两人一起上手的难度,应该比单独攻略任何一人都要简单。 李弘抹着眼泪,可怜兮兮的看着贺兰敏之。 正如陈青兕所想的一样,李弘对贺兰敏之的感情态度是不一样的。 李弘被册封太子的时候才四岁,四岁就被当作皇储来培养,身旁的人都是教他怎么当一个皇储。 李弘自从知事以后,被人以皇太子的身份对待,一言一行都得符合太子身份,身旁的人都敬他宠他,没人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也没有人愿意跟他玩耍,直至贺兰敏之的出现。 贺兰敏之多才多艺,性格奔放,不受约束。他给李弘带来了不一样的世界,李弘也有了自己第一个玩伴。 故而不管东宫上下如何不喜贺兰敏之,李弘都会护着他,替他说话。 这次也是一样,但显然陈青兕并不好说话,也不怕得罪武皇后。 李弘自要希望贺兰敏之能够识时务。 贺兰敏之我行我素,并不在乎郭瑜、张文瓘这类人的态度,但陈青兕这位偶像,终究有所不同,见他完全不理解自己,就好像心头给扎了一刀,委屈的眼泪水直掉,直到听到最后一句,只觉得脑袋一嗡,呆滞住了。 过了半晌,他才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问道:“我真的可以成为先生的学生?” 陈青兕道:“得看你的表现,至少现在不够格。” 贺兰敏之作揖道:“学生一定会让先生满意的。” divcassntentadv>他顺杆而上,直接以学生自称了,说着还一把抓着李弘,说道:“走,太子殿下,我们去学堂。” 李弘也破涕为笑,说道:“好!” 两人一并往学堂的方向行去。 陈青兕看着两人的背影,笑了一笑,想了一想,尾随而去。 其实陈青兕现在都搞不明白自己这个太子谕德是干什么的,字面意思是侍从赞谕,职比常侍,但怎么约束太子德行?一直陪着太子左右,探查他的不规范之处,还是别的什么? 毕竟是新设的官职,还没有一个定性。 陈青兕心如明镜别说是他,便是李治都未必能够弄得清楚。 此番自己在北方,又有军功在身,还兼地方行政之功,加上三受降城的谋划建设,数功在身 科举的功劳,还没真正结算呢。 这一个功劳一个功劳的加在一起,任谁不迷糊。 李治不是李世民,有足够的威望,能够镇住任何人,也不像李隆基没脑子的信任人,想要压一压,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太子谕德,十之八九就是临时起意,想要看一看情况再定未来。 既然不知道应该干嘛,索性就跟着李弘,看看这位大唐皇太子到底如何。 对于陈青兕的到来,郭瑜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他心中有气,却也不敢胡乱发泄。 陈青兕都不知道太子谕德要干什么,郭瑜更是如此。他只知道太子谕德不属于詹事府、门下坊、典书坊以及三寺任一一部门,谁也管不了他,还有直达天听的权力,等于直属李治管辖。 郭瑜还以为陈青兕来听课,也是在他的权力范围,甚至担心他小鸡肚肠,在李治跟前编排自己的不是,小心翼翼的讲课。 陈青兕认真的听着。 不得不承认,郭瑜对五经的理解。 这个时代并不兴四书,四书大体是在南宋,经过朱熹的推行,才成为官学,才有四书五经之说。 在唐朝只重视五经,即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自两晋南北朝往后,门阀世家掌握了经典的解释权,但李世民不吃这套,命盛世鸿儒孔颖达为五经注解,取名为五经正义。 就是告诉掌握文化解释权的那批人,老子注解的才是正义,你们掌握的那些解释权狗屁不是,强行将儒家学说的解释权抢了回来。 至此五经正义成为了儒家学说的权威,成为士子习经和科举考试的统一标准。自唐代至宋初,科举取士,以此为准。 郭瑜作为孔颖达的学生,对于五经正义的理解深入骨髓。 陈青兕听的津津有味,他在这方面一直是短板,听得特别认真。 郭瑜余光扫过陈青兕,见他这般专注,更是发怵:这小子这般仔细,不会是在挑自己的毛病吧? 一堂课,讲的那是心惊肉跳 第272章 改养马地为民田 第272章改养马地为民田 “好了,今天的课业就到这里。” 郭瑜忘了一眼下方崇贤馆的学生,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了。 一众三品官级别的二代,看着郭瑜离开的背影,甚至有些傻眼。 胆子最大的李尚丘,推了贺兰敏之一把,说道:“常住,郭先生这是尿急了?” 郭瑜原本最喜欢拖堂,儒学深厚繁杂,短短千言就能有万千说法解释,随便一句话就能说上半天。 对此崇贤馆的学生是怨声载道,但郭瑜却我行我素,毫不在意。 他为人顽固,教学严厉,尤其是有了戒尺之后。不管是谁,戒尺之下,都不留情,让一众学生又敬又怕,奈何他不得,只能在背后抱怨。 今日却走的异常利索,让人意外。 贺兰敏之并没有接话,而是规规矩矩的整理着书本,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陈青兕不认同张文瓘的看法,却也承认他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陈青兕颔首道:“我明白了,只要他乱来,一些小毛病,就当作看不见好了。” 陈青兕心里说了一句:“诗仙的豪情,谁能不喜欢?” divcassntentadv>“回头太子殿下可以跟他说,不必为了成为我的学生而改变自己。贺兰敏之就是贺兰敏之,无必要成为别人。我想见的是贺兰敏之的进步与改变,而不是让他自己成为一个不喜欢的人。” 皇帝就根据太子的决策以及意见看法来判断自己儿子的能力,予以教导指点。 陈青兕今日在课堂上学了不少东西,反正左右无事,一起去听听张文瓘的治国思路也是一件美事。 能够听得张文瓘治国政治,也是一件美事。 郭瑜这个先生如此,贺兰敏之这个小霸王也这样? 陈青兕一直陪着李弘完成学业。 张文瓘口若悬河,将问题以数字化一点点的拨开来谈。 为了培养太子的政治能力,皇帝一般会将宰相们上缴的奏章中挑选一部分送来詹事府,由太子先行批阅,决策或者写下自己的意见看法,然后交给皇帝做最后的裁决。 李弘上来说道:“陈先生,孤要去詹事府听张詹事讲治国之道,先生也一起去吗?” 李弘道:“孤,其实不太喜欢这自称。敏之兄长是我唯一的伙伴,他若走了,那我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李弘很是高兴,走起路来都有些一蹦一跳的,说道:“一定不会,先生或许不知,敏之兄长最敬重陈先生,最喜欢先生诗文中的那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豪情,为了能够成为先生的学生,兄长一定会豁出去的。” 七岁的李弘能够吸收多少,全凭自己的悟性。 走在路上,李弘突然道谢。 无怪如此招人喜欢,这样的孩子,谁能不喜欢 对于陈青兕的到来,张文瓘等人有些意外,却也没说什么。 陈青兕不禁自问。 詹事府作为太子府的核心机构,张文瓘虽未晋宰相,权势跟宰相没有什么区别的。 与郭瑜一样,面对特别为陈青兕新创的官职太子谕德的职权界限在什么地方,他跟着李弘一起来,就以为他有这个权力。 “谢谢先生!” 李绩将他比喻为今之管萧,后来升为宰相,执掌政事堂,在政治场上多有建树,深受李治的器重。甚至于张文瓘卧病之时,朝廷每有大事,李治都会询问一句是否和张文瓘商议过。但凡商议过的事情,一概准奏。 张文瓘很耐心的跟李弘讲解着奏章里的内容,分析着地方情况局势。因为要照顾李弘的理解能力,张文瓘说的很直白,分析的很细致,有着自己强烈的政治见解。 两人一并走向詹事府。 李治南征北讨,花钱若流水,财政压力巨大,张文瓘为相的十年里,为朝廷减轻了极大的压力。 李弘这位大唐的皇太子实在是太乖巧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 不过有些地方,陈青兕并不认同。 张文瓘此人,陈青兕是对他有一定印象的。 陈青兕听得也是不住点头,这位今之管仲、萧何确有真才实学。 能够称孤道寡,或许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那是一种荣耀。 陈青兕问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陈青兕心中略微触动。 贺兰敏之告辞离去了。 带着这个疑问,陈青兕陪同李弘来到了詹事府。 李尚丘惊愕的看着贺兰敏之,一瞬间忍不住跑到窗外,看看太阳现在位于东方还是西方。 唐朝是宰相议事制度,大唐所有的时政事情先由宰相们商议,然后宰相们提出建议,解决方法,然后交给皇帝批准。 李弘不住点头,说道:“先生说的太好了,能够得到先生的指点,也是孤的福气。孤有些羡慕敏之兄长带着些许张扬洒脱的性子,他真要变成了别人,孤也不知道该喜还是悲。” 面对李弘的询问,陈青兕欣然同意。 故而张文瓘便如宰相一般,将地方奏疏过目一遍,然后给出自己的意见看法,交由李治做最后的裁决。但相比真宰相,他要多一个步骤,给李弘讲解自己的想法意思,将自己的为什么这样处理,将宰相们为什么会这么处理分析给李弘听。 只听张文瓘说道:“此新设渭南马场之议,下官觉得实无必要。养一匹马,一年所需草料食物,需得二十五亩土地供给,马匹不如牛驴,受得住重活,与民生无利。与其将之改为马场,不如改养马地为民田。关中缺粮,将漠南五万顷的养马地改为民田,照一家五口五十亩算,都够养十万户人。能够很坏的缓解关中的粮食危机。” 陈青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权力,反正在清晰明了之前,擦点边就擦点边了。 只是如此仁善的性格,适合当皇帝吗? 李弘今年才七岁,他自然做不到这些。 但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却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如果将渭南的那片养马地改为民田,真就如他所说的一样,能够多养活十万户人。 五六十万的人口免于饥饿,关中的用粮压力将会得到很好的缓解。 张文瓘提议对于关中百姓而言是大利 第273章 理念不合 对此陈青兕是有不同的意见,当然以民为本并不是错。 谁都想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哪怕是尸位素餐的达官贵胄,也是如此,只有天下太平,他们的小日子才能过的舒坦。 只是这天下并不太平。 这个世界也不只有大唐一个国家。 文明与野蛮的碰撞这是必然的规律。 野蛮一旦战胜文明,那文明的下场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 且不说金灭北宋,元灭南宋,清灭大明造成的杀戮,就百年前的两晋南北朝胡人横行的时代,都是妥妥的灾难。 闭门造车,固步自封,最终的结果只会让他人超越。 不过陈青兕并未说话,这个时代需要有主战派,也须要有反战派。 如果满朝都是主战派,一遇到事情就想着武力解决,那也不成。 忘战的危险,非常可怕,但好战同样是有风险的。 有一些反战的声音,在庙堂上拉一拉,防止主战派上头,给予一定的约束,对于国家来说,是一件好事。 陈青兕政治觉悟很高,故而并未说话。 却不想李敬玄突然出声问道:“陈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李敬玄这一问,也让张文瓘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张文瓘对于陈青兕很是欣赏,不只是因为三受降城为朝廷节省下上亿经费,还因为他的《悯农二首》,因为他在青溪县、桐庐县的所作所为。 张文瓘现在已经在行宰相之事,离登宰相之位就差半步, 如果陈青兕与之志同道合,他很期待与之共事,两人一起为万民苍生谋求福祉。 这也是李敬玄特地询问陈青兕的原因。 李敬玄与张文瓘共事不过短短半年,但为其心系苍生的德行操守所感召,愿意追随左右,一同为天下苍生出力。 李敬玄知张文瓘的心思,特地提出来,试探一下他的看法,以便确定是否为同路人。 陈青兕想了一想,说道:“在下却有不同的看法。” 张文瓘、李敬玄乃至于李弘都将目光落在陈青兕的身上。 张文瓘洗耳恭听。 李敬玄眼眸中却有一丝不满,也没有开口,耐着性子听着。 陈青兕道:“将改养马地为民田,此举确实可以缓解关中粮食危机。却不知张詹事、李詹事丞是否想过一点,天下府兵以关中为首,每有战事,关中府兵首当其冲。若关中无足够的战马供应,兵士骑术训练不足。在战场上因此吃了败战,损失几何?这该如何计算?” 大唐折冲军府集中设置于关中,大致占总数的三分之一以上,其次为河东、河南…… 唐军能够战无不胜,与兵卒的配置戚戚相关。 唐军作战,上到骑兵,下至步卒都有军马供应,有的还不止一匹。 如精锐的重甲步卒与重甲骑兵这些核心强兵,他们出战一人至少两匹马,一匹自己骑乘,一匹用来背负铠甲。 如电视演的那样,将官穿着铠甲行军,那都是扯淡。 古代猛士膀大腰圆,自身体重两三百斤,再加上数十斤的铠甲,十数斤,甚至数十斤的武器,耐力再好的战马也受不了背着四五百斤的玩意奔走了一路,还能投入战斗拼杀。 相比牛驴这类牲口,马的生命力是最弱的。它受不了长时间的超重负荷,牛驴累瘫了,休息一阵能够缓过来。马一旦累瘫,几乎等于去了大半条命了。 唐军作战,最大的消耗不是人,而是战马。 为了民生,一些不必要的养马地确实可以改为田地,但是关中渭南的养马地决不能改。 这里是大唐的核心…… 历史上李隆基就干过这样的蠢事,因府兵制崩坏,他将权力外放,导致边军骁勇善战,而中央军却如绵羊一样,外强内虚,给了安禄山造反的机会。 安史之乱,说白了不就是大唐的东北边军跟北地、西北的边军磕…… 中央军哪里堪大用。 如果是在一年前,陈青兕多半不会跟张文瓘、李敬玄说这些,毕竟没有必要多得罪人…… 现在不一样了,陈青兕已经在长安站稳了脚跟,他不怕得罪人,也能够向任何人吐露自己真实的政治主张。 张文瓘皱起了眉头。 李敬玄更是阴沉了脸。 张文瓘主张停战养民,历史上他主政的那些年,庙堂上的杀伐之气,便让他压下去了,以至于苏定方病故,没人敢上报。 苏定方是何等人?他这一生征西突厥、平葱岭、破吐蕃、夷百济、伐高丽,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 论及外战之功,就算整个华夏,也找不出类似的人物。 结果苏定方在边疆病逝,满朝文武居然没有一个敢跟李治说的。 最后李治得到消息都忍不住伤感:“苏定方于国有功,例合褒赠,卿等不言,遂使其哀荣未及,何也?”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张文瓘主政的那些年,天下百姓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陈青兕这话,完全是站在了张文瓘政治理念的对立面。 张文瓘想不到爱民重民生的陈青兕,竟然有主战之心,不由说道:“陈先生不闻好战必危之语?陛下继位至今,大军东西征伐,耗资万亿,以至于多地民生凋敝。若能早早的休养生息,何至如此?陈先生能作出‘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样的诗句,更应该清楚战争带来了什么。” 张文瓘这话是若有所指。 李弘自然是听不明白的。 陈青兕却是知道,张文瓘在暗指陈硕真造反的事情。 将陈硕真的造反,归功于朝廷的四方征伐。 这是事实。 陈青兕在青溪县当过县令,陈硕真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了。 如果当时当地的百姓有活路,她绝不会造反。 陈硕真是朝廷逼反的,这点毋庸置疑。 但是李治能不打吗? 不能! 陈青兕说道:“张詹事以为现在我大唐四夷臣服,朝贡不绝,贞观之威延续至今,是怎么来的?就是这些年,陛下与诸将南征北讨一点点打回来的。” 作为一个公认的“仁儒”皇帝,李治刚刚登基,对内他受长孙无忌制衡,对外如果不强硬,如果不打…… 四方外族都知道李唐的新天子是个傀儡。 第274章 我们生来就在世界之巅 第274章我们生来就在世界之巅 真到了那一步,结果会如何? 李世民打下来的威望,很可能一朝散尽。 唐王朝失去了威慑力,四方诸夷还会听从“天可汗”的旨意? 一纸诏书,还能让各部出兵协同唐军作战?边境还能如今日这般安稳? 陈青兕知道江南苦,作为产粮重地,江南担负了自身难以承受的责任义务。 可江南苦,总好过天下苦。 何况天下真要有变,江南又岂能独善其身? 陈青兕尽管心疼江南百姓,却也不觉得李治的做法有错。 趁着优势的时候主动打,总好过劣势的时候被动打。 故而陈青兕最后强调道:“在下以为,能战方能止战。若无陛下这些年打出的威势,张詹事觉得边境还会如此安稳?边境一直不稳,又如何维护商道发展自身?” “陈先生此言差矣!原以为先生与世人不同,有悲天悯人,匡扶正义之心,不想竟与大多人一般,也是为了自己的虚名,无视天下百姓的生计的庸俗之人。” 相比张文瓘,李敬玄的语气重了几分。他为人古板,眼中非黑即白,陈青兕如此言论,在他看来是罪大恶极。 这种人根本跟他说不通的,难怪历史上刘仁轨不惜给自己留下污点,也要整他。 因为李敬玄并不是自私自利之辈,他的一切行为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一心为公,他真就是这般想的。他真就觉得想要拯救天下,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必须停止战争,削减军事支出,将省下来的钱用来发展民生。 陈青兕却不理会他,而是望向张文瓘说道:“张詹事,这天下不只我唐一国,并非我等好战嗜杀。而是国与国的较量,若能在战场上取得胜利,凭什么让四方诸夷臣服?真就靠仁义道德,礼义廉耻?” 李敬玄一脸笑意,说道:“陈先生也无须叹气,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也。” 完完全全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度,站在道德的最高点,蔑视众生。 而李敬玄却坚定的觉得自己跟张文瓘是对的,陈青兕等与之持有相反意见的都是错的。 张文瓘坚持自己的思想是正确的,也反对陈青兕的说法,但他将之视为政见不一,能够理性对待。 李敬玄还想教育一下陈青兕,让他知道年轻人得向前看,语重心长的说道:“真正的贤德之人,他的功绩不应该建立在将士的尸体以及百姓的困顿之上,而是让天下百姓享受太平,让天下人都能吃饱穿暖。真正的善战者不应该轰轰烈烈的打一场大战,而是止战,让百姓免于战祸。哪怕为此籍籍无名,视为善战者无赫赫战功也!” 陈青兕有些错愕,这李敬玄脑子有病? 陈青兕有些后悔,叹了口气。 唐前军刘审礼部全军覆没,李敬玄因不会用兵,退守在一处洼地。 只有他跟张文瓘这些少数人才能抵御成名诱惑,是真正能为民请命做主的贤士。 李敬玄将刘仁轨视为国贼罪人,刘仁轨每有奏请,不管是什么意见,李敬玄都持有不同意见,从中阻挠,一心想要将刘仁轨赶出庙堂。 也不知是李敬玄太过火,还是怎么的,将刘仁轨惹急眼了,向来正派的刘仁轨出了昏招,既然李敬玄一直反对主战,觉得打仗容易,那就将他推上前线,让他镇守河西,看看他有什么表现。 论钦陵直接抢占四方高地,将唐军困在瓮中,便在唐朝十八万大军即将全军覆没的时候,黑齿常之抓住了机会,夜袭吐蕃军营,惊退了吐蕃军,李敬玄才得以收拾残军逃还鄯州。 有道理说道理,莫名的生出什么优越感,堂而皇之的指责自己庸俗,自己欠他的? 见陈青兕不说话,李敬玄颇为自得,都说陈青兕才气纵横,能说会道,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陈青兕摇了摇头道:“李詹事丞误会了,在下只是后悔,将铁勒五部叛军歼灭的太快,不然便可让李詹事丞去跟他们讲道理。让他们莫要造反,免得伤了和气。不过无妨,不是还有高句丽、百济嘛?若有机会,在下会向陛下提议,由李詹事丞为使,劝说高句丽、百济等怀有不臣之心的国家,让他们休兵止戈,大家和和气气,坐下来发展民生,何不美哉?” 对于张文瓘,陈青兕还有兴趣辩上一辩。 所有主战人士,无一例外,都是受这时代好战的风气影响,一心想着一将功成万骨枯,以数万将士的生命,以天下百姓的去换取自己的功名。 这种人你是跟他说不通道理的,他不为私心,站在道德的最高点,将所有反对的人都视为小人,自开无敌。 也许刘仁轨是想让李敬玄见识一下什么是战场,也许是想让他知道他的不战理念,面对已经起势的吐蕃是多么可笑。 divcassntentadv>结果李敬玄遇到了吐蕃的军神论钦陵。 李敬玄先是一怔,表情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历史上张文瓘病重,李敬玄继任了他的政治遗产,正好当时主战派是刘仁轨当政。 此后李敬玄就彻底老实了 李敬玄表情激昂,眼眸中透着一丝狂热。 他还以为陈青兕让自己说服了。 面对李敬玄,却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 陈青兕有些头大,这种人最让人头疼,也最让人无语。 一方是当世最顶级的名将,一方面是完全不知兵士的蠢货,结果可想而知。 张文瓘缄默了片刻,说道:“为了天朝上国的荣耀,值得花费如此大的代价维护?为何不为了天下百姓,减少不必要的扩张,将实力收缩在可控范围之内?内修民政,外守疆土,以民为本?” 陈青兕道:“他国如此,确实可行。但我大唐不行。” “为何?”张文瓘一脸不解,他无法理解陈青兕,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打仗,非得开疆扩土,发展民生让天下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不更有意义? 陈青兕指了指脚下的疆土说道:“因为我们踩着的这块土地叫大唐,你我皆是华夏人。我们生来就站在世界之巅,感受着高处不胜寒的风景。我们不当第一,就会成为他人嘴里的肉食。” 第275章 了如指掌 陈青兕的话并没有说服张文瓘、李敬玄,同样的张文瓘、李敬玄更不可能说服陈青兕。 此番在东宫詹事府的讨论,注定没有结果,不欢而散。 至于皇太子李弘在一旁瑟瑟发抖。 他终究才七岁,以往张文瓘说的政务,他都听的不太明白,一知半解的,需要张文瓘、李敬玄这类詹事府的官员,耐心的剥开了分析。 但今日陈青兕与张文瓘、李敬玄说着彼此的政治主张,停止刀兵,修生养息还是维持国威。 说的都是大道理,尤其是李敬玄,此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张口闭口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俯瞰众生,李弘哪里听得进去。 但他性子温和,也听出了几位先生似乎在争论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也就没有出声打断,而是在一旁勉励听着。 尽管听不明白,却也觉得先生们很厉害。 陈青兕离开詹事府的时候,已经时近黄昏,他也没有在东宫久待,与李弘拜别之后,离开了东宫。 他还有事情要处理,来济已经罢相,新的任命是去河西伊州当任刺史。 依照正常情况,来济早就应该动身西去赴任,只是他莫名给撸,心气有些不顺,卧病在床。 李治也不想得了一个亏待老臣的名声,特别下旨许他暂时在京养病,所以拖延至今。 陈青兕回长安以后就给来济送上了拜帖,定在了今日黄昏。 便在陈青兕回陈家宅邸换衣服拜访来济的时候,李治在自己休息的承庆殿接见了一位年轻的小内侍。 如果陈青兕在此一定会发现,这个小内侍竟是今日与自己一直跟着李弘的小太监。 他跟着李弘是工作需要,而小太监则是随行侍奉人员。 “奴见过陛下!” 小太监恭恭敬敬的行礼,神色却有些疑惑。 他是李治身旁的内侍总管亲自安排服侍李弘的,说不上是监视,只是被要求留心太子的一举一动,通常都是两个来月,问一次太子的大致情况表现,而且多是内侍总管代为询问,极少是由李治特别召见的。 也就是贺兰敏之成为太子伴读与张文瓘入主詹事府的时候,特地亲自过问。 小太监是机灵的,在路上已经猜到必然是因为陈青兕,在路上的时候就开始打起了草稿。 “起来说话!” 李治对于任何人都是一副友善的面孔。 太监内侍这种群体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权利,李治对他们也没有半点要求,特别友善。 在宫里的太监内侍心中,李治是一个极其仁德和蔼的皇帝。 小太监并不惧怕李治,只是恭敬的束手站在一旁。 李治问道:“今日陈先生在东宫表现如何?可有敷衍姿态?” 今日一早,李治便得到陈青兕往东宫赴任的消息。 他确实将话说的漂亮,让陈青兕好好休息,可以在家陪陪妻儿,迟一些赴任没有关系。 但是他并没有给出具体的休息时间,本意就没想让陈青兕休这个假。 他要的是陈青兕的态度。 陈青兕的表现太过惊人,超出了他的预料。 面对这样的大才,李治不敢轻易随便使用。 他要进一步的了解,进一步的试探,通过各种细节来判断分析陈青兕应该如何使用,如何来用。 以陈青兕在灵州漠北立的连环功劳,别说是在兵部、吏部任职,就算直接入三省都绰绰有余。 但他故意安排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官职,让陈青兕受领,就是存着压一压他的心思,让他受到不公的待遇,看他面对不公,看他面对委屈,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陈青兕能够在次日准时前往东宫报到,让李治这位皇帝很是满意,但他要进一步的确认,陈青兕的真正态度,是敷衍了事,以表无声的抗议,还是别的什么。 小太监道:“今日陈先生表现可凶了,奴未见有敷衍的态度。” 李治来了精神,说道:“你来说听听,陈先生今日在东宫干了什么?” 小太监从陈青兕入东宫以后,贺兰敏之教唆李弘先去见陈青兕开始,一直到与郭瑜的冲突,当他听到贺兰敏之说“陈先生乃国之重臣,超杰之士,在野做名士,在县为能吏,在朝是贤臣,在边称良将,其才其量其德其忠,一身而备数能。如此大贤,焉能不敬”这话的时候,眉头皱了一皱。 这话说的是事实,却不是他说的。 许是出自皇后? 李治想到这里,略微释然。 武皇后的表现他很满意,对于武皇后宠爱的对象,李治也有一定好感,尽管贺兰敏之有些过于张扬,李治这里却也能接受,毕竟李弘性子太柔和了,需要贺兰敏之这样的人。 随即听到李弘领着陈青兕见了东宫核心属官,满意的微微颔首。 李治特地压陈青兕恰是对他重视的表现,见自己的儿子能够以这个态度来对待陈青兕,很是欣慰。 随即又听到陈青兕训斥贺兰敏之,敲一棒给个的手段。 李治更是满意,武皇后对于贺兰敏之的宠爱,人尽皆知。 陈青兕为了李弘,不惜得罪武皇后,足以说明他是在认真的工作,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陈青兕才高但并不自傲,哪怕受了委屈,也不会影响他的态度。 李治本以为可以到此为止了,却不想真正的关键还在后面。 听着小太监说陈青兕去学堂听了课,还跟着李弘去了詹事府听张文瓘讲课,不免愕然诧异。 这在太子谕德的职权之内? 但他细细一想,却也发现他自己都不知道太子谕德,有什么界限。 太子谕德负责规谏太子,劳问赞导之事,可怎么规谏太子,怎么赞导之事,没有定性,陈青兕跟着太子,观察太子的言行举止,也说的过去。 也罢,有陈卿这样的严师看着,也是一件好事。 李治心中想着,耳中却听到了关键,陈青兕、张文瓘、李敬玄的争论。 张文瓘的主张,李治其实有些认同的。 李世民在临终前,对于朝政未来有过一定的安排。 他这辈子南征北战是值了,所以想让李治给他善后擦屁股,只要打几个立威之战,便转攻为守,发展民生。 只是李治不愿,于是将这擦屁股的事情打算丢给自己的儿子,未来的大唐天子…… 第276章 政治遗产 第276章政治遗产二合一 这也是李治将张文瓘丢给李弘的原因。 李治不想成为李世民的背景板,给李世民擦屁股,就将这艰巨而光荣的任务交给自己的儿子。 对于张文瓘与李敬玄的政治主张,李治是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陈青兕竟然能够说出这番道理,这让李治颇为意外略微感动。 李治拥有李世民这样的父亲,压力自然非同一般。 尤其是他继位之后,天灾不断,四夷居心叵测,还有南方兵变,一连串的事情接连发生。 甚至有不少人说他德不配位,才获天谴。 李治能够走到今日,乾纲独断,各中辛酸唯有他自己知道。 今日意外听陈青兕竟如此理解自己,这让李治有一种被理解的感觉。 欣慰感慨 李治让小太监重复的说了一遍张文瓘、陈青兕的辩论。 这一次他听得特别认真,尤其是听到陈青兕说我们生来就站在世界之巅的时候,更是深有感触,大唐在自己父亲的手上,如此辉煌。 自己就算无法超越,也不能籍籍无名,成为庸碌之辈。 他忍不住长叹一声:“知朕者,陈青兕也!” 就在李治感慨万千的时候,陈青兕已经来到了来济的宅邸。 迎接陈青兕的叫来庆远是来济的二儿子,在太常寺当值。 来济为人正派,当任宰相多年,并没有提拔自己的儿子,因此地位并不高。 “陈先生,家父已经等候多时了!” 来庆远对陈青兕很有好感,两人接触的并不多,但当初若不是陈青兕站出来,来济早就受李义府的迫害,跟褚遂良一起招贬了。 现在尽管给罢免了宰相之位,却也给安排了一个好去处,不用担心未来受苦。 陈青兕却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 等候多时,这话有点深意。 陈青兕一脸惭愧,说道:“是在下来迟了,让来公久候。” 来庆远领着陈青兕向屋内行去。 来庆远故意走慢了几步,低声道:“杨侍郎也在,陈先生对他可要提防一二。” 陈青兕眼睛微眯,只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缘由。 陈青兕了解李治的脾性,来济就算被自己救下一次,在这个庙堂上也不会待太久的。 来济过于方正,行事不知变通,李治早就不喜他作为,给外放是早晚的事情。 来济在京多年,一直是清流一派的核心人物,当任宰相以后,更是庙堂清流之首,颇有影响力。 来济这一走,以他为核心的清流一派,将会群龙无首。 陈青兕早有接管来济政治遗产的心思,故而对于清流一派有过了解。 在宋明时期,清流之名,很多时候言过其实。 因为宋朝的士大夫政治,明朝的文官体系,让文人掌控了太多的话语权,导致了士大夫、文官内部有着深厚的利益往来,他们的清流并不纯正。 唐朝此刻属于勋贵与门阀世家政治,清流派大多出身非关东世家,关陇勋贵之外的豪门庶族,他们政治背景浅薄,便以方正不阿的人设行事,相对来说,质量还是很纯正的。 尽管其中有不少道貌岸然之辈,却也有如来济、郝处浚、刘仁轨、源直心这类的耿直大臣。 能够接受来济的政治遗产,以后在长安行事将会方便许多。 而挡在他面前的人正是杨侍郎。 杨侍郎,名唤杨弘武,他是隋朝宰相越国公杨素弟弟杨岳之子,家室显赫。杨弘武早年跟随高祖皇帝反隋,受命为左千牛备身,凭借着资历一步步往上爬,直至今日,成为大唐的工部侍郎,为人并无大才,但刚正不阿,处事认真仔细,便如一头牛,勤勤恳恳,肯干实干,有着很强的处理日常琐事的能力。 杨弘武在清流一派里,地位仅次于来济、刘仁轨。 如果刘仁轨在京,陈青兕不敢去想,但杨弘武扛不起大旗,与其让他背负自己担负不起的重担,让清流一派树倒猢狲散,不如自己顶上。 只是陈青兕没有想到李治下手如此快,他还未来得及接手,来济就给外放了。 陈青兕一边跟着来庆远,心中却有些意外。杨弘武确实挡在他前面不假,但他却从未将之视为对手 毕竟杨弘武并没有多远大的抱负,他不像是一个愿意争的人。 陈青兕低声道谢。 来庆远却道:“这也是父亲大人的意思,只是杨侍郎资历深,两人祖上又是世交,父亲大人也颇为为难。” 来济的父亲是隋朝大将来护儿,杨弘武的父亲是苍山开国公杨岳,来护儿在杨素杨岳的麾下效力了一段时间。 正说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待客厅。 来济、杨弘武正在客厅说话。 来济精神并不差,除了脸上多了几道皱纹,头发略显花白以外,看不出来有什么不适之处。 杨弘武也有六十高寿,但他保养的极好,须发皆黑,面色红润,声音也很是洪亮。 “见过来公、杨公!” 陈青兕向着两位长辈行礼。 来济指着一旁空着的席位说道:“负道快快入座” 他看着陈青兕入席,随即才感慨道:“负道此番北上,遇事之离奇,处事之果敢,让人叹为观止。看着负道此番表现,不得不服老呀。” 他的话若有所指。 杨弘武点头应道:“来公此话说的好,老夫听着北方变故,一件事一件事接踵而来,陈小友凭借才智逐一化解,委实了不得。只是陈小友终究年轻,过于气盛,有些事情实无必要强行插手。尽管小友行事谨慎,并未僭越。只是该干的不该干的,这一并都干了,难免给人一种投机取巧之嫌。不然以陈小友此番所立之功,不至于还不如以往。” divcassntentadv>陈青兕之前身上有着吏部的考功员外郎以及国子监监丞的职位。 这两个都是实权岗位,一个负责科举,一个管国子监治安。 现在的太子谕德手上却没有一点实权,官阶升了,职权反而下降,甚至有明升暗降的嫌疑。 不少人将此视为陈青兕失宠的表现,缘由就是管得太宽。 不然怎么可能多功在身,反而给冷处理了? 两人都是话中有话,前者说后生可畏,后者却说后生太年轻,处事不够稳重圆滑。 陈青兕却大义凛然的说道:“杨公此言差矣,在下并非不知眼中无事,忧愁不来的道理,明哲保身之法,并非什么高深之术,在下懂得,只是不屑为之。这世上就是有些事情,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看着地方奸豪,欺压百姓而无动于衷。岂不等同助纣为虐?今日近况,在下甘之如饴。” “好!” 来济抚掌大笑,“负道此言,深得吾心。” 当初李治选择废王立武的时候,来济何尝不是同样的心情? 只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当时的武昭仪就是不配为后。 还有刘仁轨,何尝不知与李义府作对的下场? 但是他依旧义无反顾的选择与之为敌,甚至动了兑子之心。 再有王义方,不过是清流中微不足道的一小卒,面对李义府的时候,依旧能够自傲的说出“我王义方就任御史十六日,却不能诛杀奸邪,有愧天下” 连最基本的底线都没有,连担责的勇气都无,凭什么执掌清流,甚至成为清流之首? 来济笑着转头说道:“杨兄,你看如何?” 杨弘武并没有半点不喜,反而一脸叹服,说道:“这有什么好说的,老夫服了。老夫本无争上之心唉,实在是内子,唆使,无可奈何。兼之陈小友过于年轻,方才想争上一争。而今心悦诚服,陈小友确实是可托付之人。” “你呀”来济听他说起“内子”,一脸的无奈,想要说什么,最后摇头叹道:“不说了” 他既觉得晦气,又有些恨铁不成钢,最后望向陈青兕道:“负道,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十六字箴言,字字精辟。你入京时间虽短,才能品性无可挑剔。老夫离京在即,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周边汇聚的这些志同道合之人。想寻一合适人托付,对内探了一下口风,意外发现伱呼声人缘极好,尤其是正则兄,他在来信中极力举荐。只是你资历太低,想要接下,少不了杨兄扶持。故而一试,还望莫怪。” 陈青兕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是谦虚道:“不敢。” 来济凝重的道:“收了负道十六字箴言,这里某倚老卖老也送你八字。” 陈青兕直起了身子,说道:“请来公赐。” 来济一字一句的说道:“初心如磐,笃行致远。” 陈青兕拜道:“晚辈谨记。” 杨弘武、陈青兕在来家宅邸门口拜别,两人并不同路,分南北而行。 杨弘武来到自己的宅邸,看着高挂的杨宅匾额,竟不敢入内。 在门口站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月明星稀,方才硬着头皮入内。 杨弘武回到家中,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听得一声怒喝:“你慢吞吞的干什么,真就成牛了?” 因为杨弘武踏实能干,任劳任怨,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外号叫杨牛,说他如牛一般勤恳,还不图回报。 杨弘武心中叫苦,很快堆起了满脸的微笑道:“夫人,这么晚了,你还不歇息?” 怒喝之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悍妇,她头发灰白,身形高瘦,带着几分尖酸刻薄的模样。 悍妇姓韦,正是号称去天尺五的京兆韦氏。 杨弘武所在的弘农杨氏,与京兆韦氏世代姻亲,关系密切。 杨弘武的母亲也是京兆韦氏出身,隋朝太师郧襄公韦孝宽孙女,隋朝滑国公韦寿之女。 杨弘武的夫人没有他母亲那般身份,却也是韦氏的嫡系女子。 当初杨玄感造反,杨弘武的父亲杨岳作为其叔被拘于长安,被长安留守所杀害。 岳诸子即杨弘武及其兄杨弘礼等是在韦氏的庇佑下,幸免于难,最后甚至被赦免。 弘农杨氏本也是百年豪门,但因出了杨素、杨玄感二人,给屠杀殆尽。 杨家一蹶不振,杨弘武是在妻族的庇佑下,一路走来。因故阴盛阳衰,韦氏一声咳嗽,都能让杨弘武吓得抖上三抖。 即便现在身居高位,杨弘武对于自己的夫人依旧畏惧如蛇蝎。 韦氏看着自己不争气的丈夫,心中无限委屈,自己可是京兆韦氏的嫡女,怎么嫁给这么一个窝囊废。 杨弘武现在官居工部侍郎,已经算是雄职了。 但是在韦氏眼中,六十岁的侍郎,压根不值得夸耀,他想让丈夫当上宰相,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自己也想尝尝宰相夫人的滋味。 正好来济、刘仁轨先后外放,杨弘武成为清流派资历最老,地位最高的存在。 自己的丈夫如果能够继承来济的政治遗产,就凭他现在的资历,加上韦氏的操作,有很大的希望更进一步进宰相位。 韦氏强迫着杨弘武跟来济讨要政治遗产。 历史上来济没有的选,杨弘武如韦氏之愿,成功熬上了宰相之位。 杨弘武才能并不出众,但谦虚谨慎,行事清简却也无功无过,但他妻子韦氏却仗着宰相夫人的身份,强迫杨弘武给朝廷推荐了一批庸才。 现在来济多了陈青兕这个选择,虽然也不是很合适,可相比之下,杨弘武有着韦氏这致命弱点,兼之其人清廉方正有余,智略不足,还是陈青兕更加可靠一些。 韦氏看着丈夫这模样,心中也有火,想当年自己也是世家女,贤良淑德。 可跟着杨弘武好日子没怎么过,现在一大把年纪,诰命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杨元亨、杨元裕、杨元禧、杨元祎、杨元咸已经成人,却没有一个有出息,都在下级官员混迹。 韦氏眼高于顶,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 本就强势的她,对于自己的丈夫开始大呼小叫,失去了耐心,说道:“来济到底什么意思,他都要走了,怎么还不愿放手?朝堂上课不只一个相公,再磨蹭下去,人都跑完了。” 杨弘武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已经定下了,来兄打算将陈青兕推上来。” “什么?”韦氏尖叫起来:“一个田家汉,怎配!” 第277章 失宠? 韦氏气得浑身颤抖,看着不争气的丈夫,眼中皆是不忿。 杨弘武微微皱眉,轻声细语的说道:“英雄不问出身,夫人这是何必……” “你懂什么,你自己没出息,难道还想让自己的儿子,孙子同你一样?” 韦氏半点不给自己丈夫面子,现在她已经不指望自己的丈夫能干什么大事情了,只想着抓住这最后的机会,给自己的儿子谋个前程。 韦氏对于自己的几个儿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让他们考进士,肯定没戏,只能走荫官之路。 侍郎子嗣的待遇,与宰相子嗣的待遇天差地别。 杨弘武只要当过宰相,哪怕只干了十天半个月,待遇都大不一样。 韦氏出身高门,眼界太高,不指望无能的丈夫,能够干什么大事,只能将一切希望寄托于自己的几个儿子身上。 杨弘武气道:“我不与伱多说,此事已经定了,再吼也是无用。我去书房睡……” 他知道最近一段时间,自己是没资格睡正房了,索性直接去书房,维护自己所剩不多的男子尊严。 韦氏指着杨弘武一阵叫骂。 杨弘武早已习惯充耳不闻,身影消失在韦氏的视线。 韦氏叫骂了一阵,无人回应,也是没趣。 但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想着自己几位还在胥吏混迹的儿子,甚是心疼,她的几位堂姐妹都嫁了好人家,子女也很有出息,受到男女双方家族势力的扶持,不是在外地当任地方官,就是于朝中六部中关键位置任职。 就是因为自己这个废物丈夫不争气,自己在妻族面前抬不起头,子嗣亦得不到支持。 回想当年,自己嫁入杨家的时候,可是让人羡慕,有杨素这靠山,加上韦氏的支持,家族兴盛,岂在话下。 现在? 想着平常相聚,堂姐妹看自己的眼神,自己甚至都不敢走在她们前面。 韦氏越想越气。 不行,老家伙即将到致仕之龄,这是唯一的机会。 真让陈青兕这田家汉继承了来济的政治遗产,就以陈青兕的才略年纪,怎么也轮不到老家伙了。 韦氏想着自己的儿子,想着自己受到的白眼,将心一横,老家伙不顶用,那就自己来。 她知自己男人的脾性,这种大是大非上是不会跟自己妥协的。 韦氏并没有找杨弘武,而是让儿子杨元祎将自己的侄儿韦弘英叫来。 “侄儿见过姑母!” 韦弘英现在在太常寺挂一个闲职,时间很是充足,只是一声呼唤,应邀而来。 “二郎,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韦氏笑着让韦弘英入座。 “最近如何?” 韦氏看似很随意的询问。 韦弘英道:“一切都好,谢姑母挂念。” “一切都好?”韦氏的言语中带着几分质疑,轻笑:“二郎未免强颜欢笑了,听说三郎都去周王府任职了,二郎却还在太常寺挂闲职,作为嫡长,真就不觉得憋闷?” 韦弘英闻言,脸色一僵, 他出身京兆韦氏西眷房,在家里排行老二,因上面的老大早夭,故而是家族中的嫡长子,在喜好学习,因成绩优异而得到韦氏重点培养。 与韦弘敏这个弟弟相比,韦弘英相对平凡的多,自小就在与弟弟的对比中长大。 京兆韦氏这样的家族过于庞大,组定竞争激烈,好的资源自然分配给更优秀的存在。 故而韦弘英虽是嫡长,却只是得到了一个闲职,而韦弘敏却直接进入了周王府。 周王是皇帝李治与武皇后的 韦弘敏入周王府地位是不高,可却是实权职位,管理着一位亲王的封地。 这类王府幕僚是最容易得到重用的。 毫无疑问,他父亲将所有资源都倾注于自己的弟弟身上了。 “姑母,这是何意?” 韦弘英语气中充满了不痛快。 韦氏沉声道:“二郎,不必如此,你不痛快,姑母这里又何尝痛快?是你我处境相同,这才将二郎请来,相互扶持一把。” 韦弘英带着几分警惕的道:“请姑母直言。” 韦氏道:“二郎应该知道,你叔父与来公、刘公等人相交莫逆。此番来公、刘公外放,京中之事,本应托付你叔父才是。” 韦弘英官职低微,但出身豪门,对于京中局势,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来济为官清廉方正,在他的感召下,刘仁轨、杨弘武等人汇聚一处,形成了一个声誉极好的政治群体。 随着他们的外放,似乎也只有杨弘武能够当得起这个重担了。 韦弘英点了点头。 他不是清流圈子的人,并不知道细节,但也觉得非自己的叔父不可,只是听说自己那个叔父并不能服众,已经有人转投许圉师了。 韦氏愤恨道:“可是来公却将后事托付给了陈青兕。” “啊!”韦弘英低呼出声,正想说他才进京多久。 可转念一想,却又说不出话来。确实陈青兕进京没几年,可他干的事情,所立之功,已经超过许多人半一辈子的功劳。 只是韦弘英心里略微不舒服,如他们这样出身高贵之人,对于寒门庶族是看不起的,自身有着先天的优越感。 陈青兕的崛起,却仿佛给了他们一个耳光,告诉他们,他们所引以为傲的东西,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韦弘英也体会到了韦氏那句“处境相同”的意思了。 确实有点像…… 韦弘英依旧保持警惕,说道:“姑母打算何为?” 韦氏低声道:“帮你叔父夺回属于他的东西,只要事成,你叔父便可在庙堂上站稳脚跟,届时提拔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韦弘英怦然心动。 如果是陈青兕北上之前,韦弘英想都不敢想,陈青兕太得宠了。 但是此番北上归来,陈青兕身兼数功,却受冷落,明升暗降。此事早已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功而不赏,只能是陈青兕自己问题。 陈青兕此番北上,多立功勋,表现无可挑剔。 如果真要找问题,那就是僭越。 这意味着陈青兕失宠了。 不少人都在看笑话。 第278章 皆如所料 韦弘英这日罕见的没有摸鱼,而是在太常寺焦虑的待着,等候消息。 太常寺掌宗庙礼仪,修明礼乐,乃礼法的最高行政机构。 昨夜思量一夜,韦弘英便觉得可以从僭越入手。 陈青兕此番立下如此大功,却不得封赏,想来陛下是对他在漠北乱管闲事,存有不满。 对着这个思路来弹劾,保管一弹一个准。 于是,韦弘英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千字的弹劾奏章,指责陈青兕行为处事狂放,不合礼制。 韦弘英虽是太常寺的一闲官,但唐朝法制深受李世民影响,广开言路,不以言论问罪,故而韦弘英在这方面是有话语权的。 今日一早,韦弘英便将自己弹劾陈青兕奏疏上表。 韦弘英有些激动,想着自己此番弹劾,定然暗合圣意,也许不用叔父提携,自己就能入得天子眼,从而得到腾飞的机会。 擦拳磨掌。 目光看着屋外,好似望夫石一般。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韦弘英怔了怔,立马上前道:“见过家……啊!” 人影健步如飞,来到韦弘英面前,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韦弘英便如陀螺一样,转了两个圈,一头栽倒在地上,脑袋撞击在地上,再度发出一声惨叫。 韦弘英给这一巴掌打蒙了,一时不知我是谁,我在哪? 来人一巴掌似乎不解气,上前又踹了一脚。 韦弘英给踹倒在地,也因此清醒了,心中莫名悲愤,却也不敢说什么。 因为来人是他堂兄,也是京兆韦氏现在的当家韦弘表。 虽是堂兄,但两人相差三十余岁,他们这一脉,辈分偏大、 韦弘表出身京兆韦氏驸马房,起家左勋卫,负责宫禁宿卫。与杨广、李渊相交莫逆,义宁元年,归顺唐国公李渊,拜检校上城总管,授上仪同三司,虽因与李渊关系莫逆,受到了李世民的冷遇,却也是韦家的金字招牌。 如韦氏这种大族世家,家主的权威是不可撼动,深入骨髓的。 韦弘英被打了也不敢抗辩,只是乖乖的跪伏道:“家主莫要动怒,切勿伤了身体。” 尽管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忿,脸上胸口都是火辣辣的疼,却依旧表现的很孝顺。 “有你这畜生在,没有给你气死,已经得三清天尊庇佑了。” 韦弘表气得破口大骂。 韦弘英依旧不明所以,叩首问道:“请家主明示……” 韦弘表见这后辈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气得几乎打起了摆子,手指着韦弘英道:“谁给你的胆子,上疏诽谤庙堂重臣!” 韦弘英面色大变,张了张嘴,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想多了…… 韦弘表一大把年纪了,在庙堂上也就混个日子,不为那一点俸禄,而是要有这么一个人在位子上。 今日李治急召他觐见,韦弘表还以为有什么好事。 结果李治劈头盖脸的将他训斥了一顿,然后让他将韦弘英给领回去。 韦弘英地位太低,李治连骂他的冲动都没有。 韦弘表得知一切,杀人的心都有了。 “少在这里丢人现眼!跟我回去……” 东宫太子府。 郭瑜正在课堂讲课。 陈青兕一如既往的认真听着,今天他准备充分,还特地备了纸笔,将郭瑜所讲《五经正义》里的经典内容注解写下来,好回去复读。 这一下却让本就胆怯的郭瑜,手足冰凉,忍不住暗思:他在计什么?统计自己的过失? 自己一直小心谨慎,没有犯错吧。 “陛下驾到!” 便在这时,外边传来一阵高呼。 郭瑜吓得脸色苍白,手中的戒尺都掉落在地,满脑子的“完了完了完了”。 李治双手扶背入内。 陈青兕、李弘、贺兰敏之、李尚丘等人纷纷起身相迎。 “儿臣见过父皇!” “见过陛下!” 李治伸手示意免礼。 陈青兕起身的时候,注意到了他手上似乎拿着一本奏章。 李治摸了摸李弘的脑袋,又摸了摸李尚丘的脑袋,以示亲近。 李弘是他的儿子,而李尚丘则是李孝恭的嫡长孙子。 作为唐朝宗室功勋最高者之后,李尚丘的地位显然也不一样。 李治对着郭瑜点了点头,道:“博士继续讲课,陈爱卿,我们出去说。” 陈青兕跟着李治走出了学堂,往西行去。 李治对于东宫还是很熟悉的。 君臣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太子府的一处凉亭。 “伱且看看!” 陈青兕看着李治递来的奏章,打开细看,赫然是韦弘英弹劾自己的奏章,洋洋洒洒的千字,主抓自己僭越之说。 陈青兕心中暗笑,确实他也感受到这种情况。 不少人将自己明升暗降视为自己被冷落了,却不知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还有另一种可能,是李治过于重视,谨慎对待。 如果是后者,那不正撞枪口吗? 不过李治将这奏章给自己,八成也有警告之意。 自己在北方行事,确实有几分踩红线…… “臣知罪!” 陈青兕没有任何辩解,老老实实的领罪。 李治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其实类似的奏疏,朕收了不少,都是弹劾爱卿的……说爱卿行事有僭越之嫌。可朕却觉得,爱卿为国退敌,为国锄奸,所行之事,利国利民……” 他声音陡然拔高道:“何错之有?” “只是……”他话音一转,说道:“终究是人言可畏,以后爱卿行事,注意一些。” 陈青兕感动道:“谢陛下体恤。” 李治还想借题发挥,突然一名千牛卫急匆匆的跑来,他被千骑挡在了外边,嘴里高呼:“陛下,有紧急军情,议政厅诸相面圣,吐蕃出兵青海湖。” 李治脸色骤然大变。 自从陈青兕提出了吐蕃威胁论以后,他就开始部署陇右,加强陇右方面的军事应对能力。 这还在进行之中,吐蕃竟先一步入侵青海湖…… 李治立刻道:“回宫!” 他快步走了三步,回头望着恭送姿态的陈青兕,深深的看着他,这一切,皆如他所料。 吐蕃在这个时候动兵,绝对不是偶然,应该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调配部署,抢先行动。 铁勒五姓叛乱如此,吐蕃竟也如此。 “爱卿也一起吧!” 第279章 无解的问题 军情紧急,李治选择了骑马赶往承庆殿,陈青兕也从随行千骑手中接过了一匹良驹,随同而行。 来到承庆殿的时候,殿内已经聚集了多位朝廷大员,其中包括了在议政厅当值的许敬宗、许圉师、孙处约、任雅相,以及兵部尚书姜恪。 三人都在焦急的等着。 吐蕃此次来势汹汹,十二万大军下高原,速度之快,出兵之坚决,让庙堂诸多相公也始料不及。 李治、陈青兕先后从大殿而入。 陈青兕老老实实的居于末尾。 李治入座以后,挥手制止了几人的见礼,说道:“军情为重,青海湖当下是什么情况?” 姜恪出班说道:“很是危机,此番吐蕃南下,谋划已久,他们一口气调动十二万兵马,还策反了大臣素和贵,吐谷浑虽有防备,依旧被打得猝不及防,现今吐谷浑可汗诺曷钵被迫与弘化公主往河曲地逃窜。凉州总管阿史那忠、鄯州刺史丘行恭、廓州刺史梁建方、姚州刺史刘仁愿均已得到消息,做好出战准备,只待陛下调拨兵马支援。” 十二万兵马?往河曲地逃窜? 李治初听着消息,向来持重沉稳的他有些傻眼。 这吐谷浑怎怎么不堪一击,这就将青海湖丢失了? “这素和贵是什么人?” 李治很快察觉青海湖丢失的原由。 许敬宗说道:“是吐谷浑次相,与丞相不和,却不想竟在临阵时倒戈,从背后袭杀吐谷浑的抵抗大军,导致抵抗兵马全线溃败。素和贵对于吐谷浑过于熟悉,在他的引领下,吐谷浑无力组织抵抗,只能不助溃逃。” “可恨!”李治叫骂了一声。 陈青兕听到这里,也是一脸凝重,这青海湖的局面比想象中的恶劣。 依照他的原定方略,吐谷浑应该是一个缓冲带。 吐蕃在这个时代的气运堪称天眷,属于被老天爷追着喂饭的国家。 温暖的气候,让不适宜生存的青藏高原爆发出勃然生机,丰厚的资源,连接东西两大文化的地理位置,加上特有的高原反应。恰逢因运势而生的明主贤臣名将,谁对上不头疼? 陈青兕很清楚,就吐蕃现在的状态,即便是巅峰的唐朝,也得磕坏满口牙,才有可能啃下来。 何况现在? 再说就算拼举国之力,拿下了吐蕃,又能怎么样? 以现在的科技,面对高原,怎么管制? 面对几乎开无敌的吐蕃,最好的办法就是晾着,他们无法支持久战,就用吐谷浑跟吐蕃消耗,让吐谷浑削弱吐蕃的力量,唐军也可以趁机累积高原作战的经验。 待吐蕃疲软的时候,再来考虑是否进行下一步。 可吐蕃行动之迅速,出击之决绝,超出他的想象。 原本以为缓冲带的吐谷浑,竟是不堪一击,直接丢了青海湖周边的土地,逃到唐王朝的疆界。 这才几天呐? 李治脑海中浮现陈青兕那份针对吐蕃的奏疏,今日吐蕃令人心悸的行动,无不证明一切如他预测的一样。 就吐蕃这进攻效率,如果没有周密的计划,李治是绝不相信的。 吐蕃一直都想着在他的嘴里夺食。 绝对不能让吐蕃得到青海湖…… 李治此刻已经完全相信陈青兕眼中的吐蕃。 吐蕃是一头恶狼,这世上没有能够喂饱的恶狼,他们夺了青海湖,绝不会就此止步。 一旦与大唐毗邻,就会觊觎大唐的领土,那个时候,为了护卫边疆,他们只能派遣重兵护卫边疆。 于公于私,都不能让吐蕃得逞。 李治一握拳头说道:“朕欲以阿史那忠为青海道行军大总管,丘行恭为副使,梁建方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刘仁愿为行军副总管,聚河西、陇右两地府兵出兵青海湖,支援吐谷浑,诸卿以为如何?” 在唐朝不是没有不愿意打仗的大臣,每次兴师动兵都会有反对的声音。 但是这时候的唐朝有一个规矩:就是你不能跳,四方诸夷,敢言兵者,斩。 就是说我想打你,会有人说不能打。但是你跳起来,喊一句“谁敢打我”,那不好意思,揍的就是伱。 吐蕃这种行径,在唐朝这里是不能忍受的。 故而李治这话无人提出异议…… 但就在李治准备下达命令的时候,陈青兕却站了出来。 “臣有异议!” 李治为皱着眉,有些迷茫,这支援吐谷浑,将战场设在青海湖是陈青兕对抗吐蕃的决策,怎么他自己反对自己? “爱卿有什么看法?” 李治还是耐着性子说道。 陈青兕道:“臣觉得,不应立刻救援,当缓一缓。” 陈青兕这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出声反驳:“军情如火,就吐蕃这势头,如何缓得?” 说话之人正是刚刚从兵部尚书升为宰相的任雅相。 任雅相虽是文臣,但走的是武官的路子,靠着军功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在军事上很有见地,他看出了青海湖军情紧急,半点耽误不得,又对李治行礼说道:“陛下!吐蕃进兵如此神速,效果如此卓着,显然一切行动,深思熟虑,就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果我们现在拖延的每一刻钟,都可能导致局面的恶化,甚至于让吐蕃依托青海湖,构建防线,以抵御我军。” 李治依旧看着陈青兕,想听一个合理的解释。 “陛下!”陈青兕硬着头皮说道:“臣并非不知军情紧急,只是我们已经失得先手,更应该谨慎而行。臣的暂缓并非是不救,而是准备充分了再救。以李司空为帅,或将邢国公从西域调来,以他为帅,统兵反攻最为合适。” 陈青兕这话一落,立刻引起了任雅相与姜恪的不满与怒火。 任雅相立刻就道:“陈谕德这话什么意思,你可是说阿史那总管能力不足?还是说丘、梁、刘三位刺史,无法担当大任?” 姜恪也道:“阿史那总管曾经生擒颉利可汗,丘刺史跟随先帝征战四方,攻取长安,消灭薛举、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多有功勋。梁刺史击松外蛮,令群蛮震慑,亡窜山谷。又率兵西征,破处月朱邪孤注于牢山,斩首九千级,虏渠帅六千,俘牲口万余,获牛马杂畜七万。刘刺史初为先帝亲卫,赤手屠杀虎狼,勇不可挡,征伐高句丽时,先登破阵,破格升为上柱国,黎阳县开国公,又与李英公经略漠北战薛延陀。” “此四将皆是我朝百战将帅,智勇兼备,陈谕德凭甚质疑他们?” 陈青兕纵然以口舌见长,此刻也不知如何接话。 他总不能说并非阿史那忠、丘行恭、梁建方、刘仁愿能力不行,而是敌人太强。 吐蕃的综合实力固然比不上大唐,但远胜当前唐朝对上的任何一个国家,哪怕是号称控弦百万的突厥…… 这个时代的将帅对于吐蕃的实力缺乏明确的认知。 哪怕此刻的李治、李绩,他们固然提前知道吐蕃是个值得注意的对手,却也仅限于值得注意警惕,并没有将对方视为同等级别的敌人。 李治、李绩都是如此, 对手吐蕃,对上葛尔东赞,对上论钦陵的吐蕃,轻敌的下场是极其可怕的。 尤其是现在…… 吐蕃此次南下,准备充分,明显就是针对朝廷布局陇右方略的应变之举。 他们肯定会提前布局,以应对朝廷的援兵。 对方已经占据了优势,除了苏定方、李绩,陈青兕想不到 陈青兕语重心长的说道:“陛下,吐蕃已经起势,莫要小觑他们。他们的实力不会逊色昔年突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已经取得了先手,占据了优势。臣以为既然失了先手,索性认栽,不去与之争先,以免为敌所趁。按部就班,稳扎稳打,方为上策。” 任雅相皱着眉头,说道:“陈谕德为何话里话外都是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我朝自立国起,灭国无数,大军所到之处,若骄阳照霜雪,吐蕃何以例外?” 姜恪是新晋兵部尚书,蜀汉姜维后裔,凭借军功升为兵部尚书,他当任兵部尚书的时间并不长,甚至还不到一年。 他上任之后,正好遇上李治要增强陇右河西的军事力量,以应对吐蕃夺取青海湖的野心。 凉州总管阿史那忠、鄯州刺史丘行恭、廓州刺史梁建方、姚州刺史刘仁愿的任命,姜恪有参与其中,甚至阿史那忠、梁建方两人还是他举荐的。 陈青兕质疑他们的能力,暗指他们无法应对吐蕃,等于质疑他这个兵部尚书的工作能力。 姜恪本对陈青兕略有好感,毕竟身为一个文臣,他退铁勒五部叛军的表现确实漂亮。 老上司李绩还在他面前多次夸耀陈青兕,说已经向陛下提议,让其入兵部,让自己好好培养提拔。 可现在好了,直接否定自己的功绩…… 姜恪自然忍不了,何况陈青兕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个青涩的毛头小子,只是在军事上略有建树,哪有资格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 当即也不客气,说道:“几位总管刺史都是百战将帅,陈谕德有何资格质疑他们?” 陈青兕给怼的无言以对。 这四个人随便拿一个出来,在军事上的功绩能力都在他之上。 有一说一,确实没有资格。 陈青兕暗叹:“还是威望低了。” 李治深深看了陈青兕一眼,随即说道:“如此,许爱卿,你来拟旨,任命不变,兵分两路支援吐谷浑,分别以阿史那忠、梁建方为帅,丘行恭、刘仁愿为副帅辅之。” 许敬宗高声领命。 “许卿!你负责准备粮草辎重,孙卿,你负责招募军役,运送粮草。任卿、姜卿,你们负责准备军马兵器铠甲……” “诺!” 几位大臣领命以后纷纷告退。 唯独留陈青兕一人…… 李治皱眉道:“陈爱卿,朕亦觉得你有些危言耸听,吐蕃从表现上来看确实不弱。只是你说,他们能够与朕的大唐抗衡,朕有些不信。” 陈青兕苦笑,明白李世民打出了大唐举目无敌的气势,也导致了这个时代的人,眼中真就没有了对手。 这种观念,只靠言语是很难改变的。 就如后世大名鼎鼎的二战世界 不照着脸上给他哐哐来几下,他是不知道什么叫做疼。 历史上李治知道疼的时候,那就太疼了。 大非川之战,唐军几近全军覆没,大唐当时最耀眼的大将身陷重围,可谓一败涂地。 总不能坐视历史重演? 陈青兕作揖道:“陛下,臣一直研究吐蕃,越是研究,对于吐蕃的实力,越觉得心惊,吐蕃真不是一个能够轻视的对手。” “朕知道了。” 李治笑道:“爱卿的才能,朕深信不疑,这样好了,朕亲自修书,给阿史那忠、梁建方,让提醒他们谨慎用兵,吐蕃不是可以轻视的对手。” 陈青兕作揖道:“谢陛下。” 李治或许觉得他已经很重视吐蕃了。 只有陈青兕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只是他已经尽力。 “臣,告退!” 陈青兕作揖离去。 李治看着陈青兕远去的身影,眉头一直紧锁着,他看的出来陈青兕并不满意,只是因为自己是皇帝,不好再争辩了。 相比那些自以为得宠,自以为了不起,胡搅蛮缠也要让自己采纳他意见的人,陈青兕此番表现,让他颇为满意。 “倒是个知进退的。” 也因如此,李治脑中依旧想着陈青兕的意见说词。 好半晌,李治起身道:“摆驾,朕要出宫!” 李治的目的正是英国公府。 李绩年初的时候生病了,至今还在休养,当时陈青兕正在漠北,他回来也没有几日,所以并不知道。 经过半年的休养,李绩的精神好了许多,已经能够自如行走,就是体力还未恢复,容易气短。 李治将军情与今日承庆殿里的情况跟李绩细说。 李绩缄默了好半晌,说道:“老臣也想不明白,为何小陈先生对吐蕃如此重视……” 第280章 献策 优势 第280章献策优势二合一 李绩长于战术而短于战略,更兼也如这个时代的大多人一样,陷入了迷障之中。 李治、李绩是最早接触陈青兕吐蕃论的两人,他们也都明白吐蕃的潜在危险以及可怖的野心,他们知道吐蕃很强,也给予了吐蕃足够的重视。 但他们最大的问题也在于这个足够重视 他们这个足够重视,从另外一种角度来看就是一种轻敌。 他们从来未将吐蕃当作一个真正值得重视的对手,只是承认他们有实力 阿史那忠、丘行恭、梁建方、刘仁愿能力如何,陈青兕或许不够了解,但是李治、李绩两人却很清楚。 阿史那忠、丘行恭、梁建方、刘仁愿四人,前三位都是为朝廷征战多年的宿将, 至于刘仁愿,那更是朝廷着重培养的第二代将官。年纪轻轻就以武勇晋封上柱国,随英国公李积攻打漠北薛延陀,安抚九姓铁勒,受命经略辽东。 随后跟随卢国公程知节出讨西突厥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后来还作为朝廷全权代表,多次前往漠北抚慰回纥、铁勒诸部,又奔赴吐谷浑、吐蕃宣敕,乃是朝廷全力培养的全方位人才。 这四人任何一人单拿出来,都是显赫一时的大将,对上中小型国家都是能灭国的存在。 李治、李绩实在无法理解,朝廷都派出了这样的阵容,为何陈青兕还觉得不够? “小陈先生心思重,天纵之才,凭借各方资料,便能看出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他对吐蕃、还是新罗的分析,可谓字字珠玑,只是终究是各方面汇聚的资料,受资料误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李绩作为军方之首,自然得站在自己人这边。 尽管他对陈青兕很是看好,对于他的才能远见极为信服,却也不信自己的老战友身经百战的老部下会在与吐蕃的对决中失利。 相比陈青兕,李治当然更加相信李绩的判断。 李治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颔首道:“朕也觉得如此。” 李治安心离去了,李绩自身反而有些睡不着,在想陈青兕担心的点在什么地方。 实在想不通,李绩让人叫来自己的好孙子李敬业 “阿爷!” 李敬业来到了李绩的面前,亲昵在他身旁蹲下。 李绩有两子五孙,但几个子孙中唯有李敬业是可造之材,其余都是中材,治理一方善可,可想要撑起李家的门楣,还得看这个长孙。 为了培养李敬业,李绩特地将他从长子李震手上接到自己身旁教导。 李敬业也不负厚望,弓马骑射样样精通,兵书韬略也应口即来。 李绩对此很是满意,轻轻拍了拍李敬业的手,说道:“走,陪阿爷出去走走,这些天憋在府里,身子骨都要霉了。” 李敬业知道李绩的恢复情况,也未阻拦,只是道:“要出去可以,得乘马车,不许骑马。” 李绩颔首道:“好!听你的” 李绩上了马车,吩咐道:“去宣阳坊,小陈先生宅邸。” 李绩终究放心不下,决定找陈青兕亲自谈一谈。 吐蕃这一战大唐不能败,一旦失败影响甚远。 同一时间,陈青兕也在自己的书房里想着对策。 此次能否保住青海湖,影响甚大。 这不是简单的胜负问题。 铁勒五部为何反叛,朝廷抚慰的官员在了解情况以后,已经有了定论。 主要原因就在于李治继位之后,长时间征召各部出战,使得部落上下累积了不少的怨气。 铁勒五部如此,其他如突厥、契丹、室韦这些部落也相差无几,只是畏惧朝廷的强大不敢宣泄。 一旦在青海湖失利,传扬开来,将会给朝廷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何况让吐蕃占领青海湖,本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事情。 只是 陈青兕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法子说服李治同意让苏定方从西域撤军,返回青海湖主持大局。 他最开始的想法是让李绩挂帅。 李绩老谋深算,在军队里的威望无人可比,由他主持大局,青海湖自是稳妥了。 谁想李绩竟好巧不巧的生病了。 青海湖已经处在高原之上,有一定程度的高原反应,李绩这一大把年纪,怎么受得了? 苏定方是唯一的选择。 “郎主,李英公与其孙李少卿求见” 陈青兕立刻道:“快,将两人请至厅堂对了,去搬一张胡床至厅堂。” 陈青兕来到厅堂,见一个英武青年扶着面色有些憔悴的李绩,忙快步上前问好。 正好下人将胡床搬至,陈青兕道:“英公长辈,在晚辈面前,无需多礼,怎么舒服怎么来。” 李绩也是豁达之人,也知自己状态,长期跪坐,少不得出丑,将身子斜靠胡床上,笑道:“还是小陈先生想的周到。汝多与小陈先生学学,唯有做到事事心细,方能常处不败之境。” 李敬业忙作揖道:“见过陈先生,祖父常在人前提起你,今日终于有幸得见。” 陈青兕看着这位给武则天带来不小麻烦的人物,也展开了互吹模式:“都说英公长孙有其风范,今日得见,李少卿英姿挺拔,果真不凡。” 李绩挥手制止了两人互吹,道:“以后你们私下里可多多往来,现在别在老夫面前来这套。” 他板正了脸,说道:“小陈先生,老夫有种感觉,伱似乎未能完全吐露实情。此次吐蕃入侵青海湖,内外结合,一举摧垮吐谷浑的抵抗力量。正如你所言,吐蕃对此筹谋已久确实是位值得注意的敌人。但总得来说,吐蕃还是无法与我朝对抗的,不论是财力还是军力,都有明显的差距。小陈先生为何觉得,我军可能不敌?” 陈青兕自然不能说吐蕃有噶尔东赞,有论钦陵,只能道:“晚辈并非不信我朝宿将的能力,只是以为此战关系重大,不只关乎青海湖的得失,还关系朝廷威望,尤其是当下,铁勒五部谋叛不久。若不能得胜,恐四夷不定。这才觉得,老虎搏兔亦用全力,何况吐蕃不是兔,而是狼。” “狼不是老虎的对手,可拥有伤及老虎的牙齿与利爪,故而晚辈才坚持让英公,或者邢公挂帅。” 李绩颔首道:“这倒是说得通了。” divcassntentadv>他缄默了片刻,道:“那就这样吧,小陈先生也不用多想了。如果年初唯有这场病,老夫倒不介意活动一下筋骨。只是就现在老夫这情况,还真有心无力。苏邢公那边,其实亦不合适。让他挂帅,只会让局面更糟。” 陈青兕愕然道:“这是为何?” 李绩说道:“小陈先生只看中了苏邢公的军事才略,却忽视了人心。苏邢公的军事才华,大巧若拙,老夫也佩服的很。只是军中是讲资历威望的地方,苏邢公此次西征,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不假。却不足以让阿史那忠、丘行恭、梁建方、刘仁愿四人对其心服口服。尤其是苏邢公本有事务在身,将他叫回来统领四将,岂不是说明朝廷不信任他们四人?” “将帅不和,做不到令行禁止,苏邢公纵有通天之能,焉能取胜?” 陈青兕表情微变,这确实是他的疏忽,历史上不就是有这么一出吗? 负责东线的薛仁贵调到了西线统帅大军攻打吐蕃,然后将帅不和,郭待封不听薛仁贵命令。 让论钦陵抓到了机会,一举奠定了胜局。 论钦陵是当世一流的名将,将帅不和这种破绽,只要出现,他不可能不察觉不利用的。 陈青兕摸着下颚,一时间似乎所有路线都给堵死了。 李绩起身道:“好了,既是如此,小陈先生就放宽心吧。就算没有老夫,没有苏邢公,前线将帅也不会失了我军威风。小陈先生得相信他们,我朝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不止两人” 陈青兕亲自将李绩、李敬业送出宅邸,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低声说道:“可我不信哪!” 陈青兕转身回到了书房。 李绩的提醒,让陈青兕意识到让苏定方挂帅是行不通了,空降会出大事的。 这也给了他一个新的思路,忽然陈青兕想到了一件事,快步来到一旁的书架上:当初他为了写吐蕃威胁论,收集了很多西南方向的书籍,其中就有关于青海湖的介绍。 他翻来翻去,找到了一幅吐谷浑的地图,看着潦草的地图,陈青兕的眼睛越来越亮。 第二日一早,陈青兕找到了李治。 李治正准备与诸相商议关于青海湖战事的调度问题,听闻陈青兕求见,眉头不免微皱。 有些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就惹人反感了。 毕竟这大唐,他李治说的算。 不过想了想,李治还是决定见一见陈青兕。 陈青兕行礼完毕。 这一次李治并没有让他入座,而是问道:“陈爱卿,急匆匆的求见,可有要事?” 陈青兕道:“臣昨日思得破敌之计,特来献策。” 李治先是一怔,立刻变脸,道:“爱卿先入坐,坐下慢慢说。” 伏俟城,城楼。 噶尔东赞站在城墙上双手拍着自己的大肚子,眺望着青海湖方向,蓝天白云之下,远处圣洁的雪山,眼前湛蓝的湖泊,周边碧绿的草地,构成了一幅纯净、独特、壮美的自然画卷。 “好好好!” 噶尔东赞忍不住放声大笑。 作为吐蕃史上唯一的战略家,噶尔东赞比任何人都清楚青海湖对于吐蕃的重要性。 只有拿下青海湖,吐蕃才拥有称雄的资本,没有青海湖,吐蕃永远不可能称王称霸,充其量不过是昙花一现。 大笑过后,噶尔东赞恢复了冷静,目光依旧炙热的看着青海湖,问道:“现在的情况如何?” 噶尔东赞身后站着两人,一位是吐蕃的副论达延莽布支,一位是吐蕃能够夺取伏俟城的第一功臣,吐谷浑的副相素和贵。 达延莽布支说道:“钦陵现在屯兵莫离驿,进攻慕容诺曷钵。赞悉若在周边扫荡,还是有一些吐谷浑的族部不愿意归降,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奔逃。大论,此战两位公子表现得都很好,尤其是钦陵,他对战机的把握,实在太了不起了。” 面对吐蕃的大举入侵,吐谷浑自然也不甘示弱,聚兵抵御。 两军在积石山附近对垒。 双方试探性的进攻了几次,彼此都没有占到便宜。 直到噶尔东赞的二公子,噶尔钦陵赞卓,简称论钦陵,发现了吐谷浑军右翼异常。 原来负责右翼的吐谷浑伏连部在战前族部战马得了马瘟,他们此番骑的是未经阉割的马匹。 未经阉割的马匹并不适合激烈的战场搏杀 论钦陵针对右翼发动了猛攻,果然一受到巨大的压力,伏连部的战士无法与马匹配合,形成崩坏局面。 为了护住右翼,吐谷浑的丞相将中军的力量,调往右翼支援。 副相素和贵也抓住了机会,临阵倒戈,直接攻破了吐谷浑的中军,全军溃退。 赞悉若、论钦陵两人疯狂撕咬追击,完全不给吐谷浑机会聚兵再战。 噶尔东赞满意的点头:“钦陵用兵,在吾之上。” 素和贵也道:“大公子赞悉若恩威并施,已经降服了五千吐谷浑部众,也很了得。” 如果说论钦陵是破敌,那赞悉若就是收心,从内部瓦解吐谷浑。 噶尔东赞再道:“赞悉若可继吾衣钵。” 赞悉若在军略上没有论钦陵那么出彩,但他是个全才,战略军略内政都有很高的造诣。 听到二子表现,噶尔东赞很是高兴,说道:“传令,去将二人叫来。” 达延莽布支诧异道:“这是为何?” 噶尔东赞目光深邃,道:“我们的敌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吐谷浑,而是唐廷。” 他望向东方,说道:“他们的援兵就要来了,我们的兵得养足了精神,不能在吐谷浑身上多花费力气。老夫已经派人去跟唐廷求和示弱,让他们以为我们惧怕,不敢与他们正面交锋,将他们引到青海湖这里战斗。他们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在这里打,我们有优势!” 第281章 老将出击 第281章老将出击 噶尔东赞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吐谷浑放在眼里,唐廷才是他们的对手。 跟吐谷浑纠结过深,不利于接下来真正的战斗。 噶尔东赞深知此战对于吐蕃的意义,毫不客气的说就是堵上国运的一战。 赢了,撼动了唐廷的根基,在青海湖站稳了脚跟,有了立身之所。 输了,十年,或者数十年内,他们将举步维艰。 哪怕知道效果微乎其微,噶尔东赞还是派出了使者一方面示弱,一方面也希望唐廷不要干涉。 噶尔东赞找的借口很正当,吐谷浑恶意征收过路税,克扣他们往来商队的物资。 这还真不是欲加之罪,而是确有其事。 唐蕃商道源于贞观时期,唐王朝与吐蕃都是蒸蒸日上政治清明的强国,双方的贸易往来是双赢恶局面。 吐谷浑内部混乱,可汗无能,不足以服众,经济也远逊唐蕃。 两国赚的盆满钵盈,吐谷浑自然眼红。吐谷浑贵族不敢得罪唐朝大爹,自是往吐蕃这方面得罪,克扣物资,加重过路商税之类的。 吐蕃这些年没少受委屈,但他们就是不说,就等着这时候如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向唐廷申诉。 历史上吐蕃也是用同样的方式,只是当时大唐陷入东北战事,无力西顾,只能默许了这种做法。 现在李治已经意识到吐蕃的威胁,对于吐蕃这种手段,只会更加的愤慨。 仅从这一切的细节都能看出,吐蕃是何等处心积虑的谋取青海湖。 故而吐蕃一系列的示弱解释,并没有半点效果,大唐这个巨大的机器依旧飞速的运转着。 凉陇府兵先一步集结,关中府兵也在折冲都尉的带领下奔赴战场。 最先进入吐谷浑地界的正是凉州都督阿史那忠,此刻他以青海道行军大总管的身份,领着一万五千唐军以及两万突厥兵,跃过了赤岭进入了吐谷浑的地界。 阿史那忠安排突厥游骑,一路肃清两翼不断零星出现的吐蕃军游骑,于进入吐谷浑地界的第四日黄昏,在夕阳的照耀下抵达了莫离驿。 抵达莫离驿的那一刻,浩浩荡荡的吐蕃兵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在以牦牛皮制成的大纛之下,是严阵以待的五万吐蕃雄兵。 “哈哈!这群乌龟,终于出现了!” 丘行恭撑腰大笑。 这个时代的唐军,字典里就没有怕字。 这敌人突然出现,本能反应不是怕,而是高兴欣喜。 阿史那忠凝神眺望,说道:“难怪陛下特别修书提醒,说吐蕃并非我等以往所遇之敌,如今看来,确实了不得。” 自他们进入吐谷浑地界以后,左右两翼就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袭扰。 人数不多,就是数百人小股部队,不为杀敌只为袭扰捣乱。 阿史那忠知道对方是为了拖延他们进兵速度,好巩固新夺的土地,遂毅然下令突厥兵清扫吐蕃军游骑,以确保大军顺利快速通行。 吐谷浑地,地广人稀,清扫游骑的工作固然顺利,却也花费了不小的功夫,耗费了不少的气力。 他们一路行军,昼行夜宿,以便维持最强状态,应对来敌。 这莫离驿就是他们准备今晚留宿的地方。 莫离驿是一处驿站,位于唐蕃古道的链接要处,原是吐谷浑莫离部的定居地,因处于咽喉要处,成为唐蕃古道最重要的补给点之一。 这里背风傍水,是天然的驻扎点。 divcassntentadv>两个时辰前,他们的斥候特地来这附近调查过并没有吐蕃军队的踪迹。 阿史那忠便决定在莫离驿安营修整。 结果抵达近处后,居然发现吐蕃大军已经进驻莫离驿。 这绝对不是巧合。 这一切都是巧妙的算计。 丘行恭出身于官宦、将门世家,祖父丘寿是西魏将领,官至镇东将军,父亲丘和,官至左武侯大将军、稷州刺史,他本人弱冠之年便跟随平阳公主,横行关中,征战一身,经验丰富,也看出了猫腻,甚至猜到了对方使用的手段,说道:“莫离驿西北是大非川,那里可以藏兵。贼人八成是藏于此地,或者周边可以藏兵之处。他们不断派人袭扰,对于我们的动向,了如指掌。知道这附近就莫离驿适合安营修整,故而定下此法。让我们在行军一昼,疲累交加的时候,选择与我们一战。” 阿史那忠四顾一眼,自己麾下的兵士前后行军六十余里,尚未得到良好休息,实在不适于立即开战。 不过 他眯起了眼睛,已经瞧见对方军阵有了动作,抽出腰间弯刀,高呼道:“准备迎敌!” 既然战与不战的决定权在对方,那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与其指望对方不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处于不利局面又如何,大唐从来没有怯战的将军,更没有怯战的主帅。 丘行恭高呼一声:“拿我的马槊来!” 他在阿史那忠身侧呼道:“大总管抓紧时间列阵,末将先冲敌军阵,试试对方水准。” 阿史那忠道:“那就这么定了!” 丘行恭须发皆白,穿着一身明晃晃的明光铠,在夕阳的照射下,明光铠反射着五彩光芒。 “我大唐的勇士们,让这群西南夷狄见识一下,什么是大唐天威。” “随我上!” 丘行恭一马当先 五彩光芒在队伍的最前头闪耀,似乎对身后的唐军高呼,儿郎们,跟着光勇往无前 又似乎对对面的吐蕃高呼:杂碎们,有胆子向老子这边杀来。 大唐明光铠,兼具着勇气与嘲讽的神奇力量。 莫离驿吐蕃军阵。 噶尔东赞的嫡长子赞悉若多布微眯着眼睛,看着提前发动进攻的唐军,眉头紧锁。 赞悉若多布没有弟弟论钦陵那般,对于战局的可怖直觉,但继承了父亲持重沉稳多谋的特点,善于布局,长于谋算。 唐军自入境以来,一步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尤其是莫离驿这片战场,是他为唐军特别准备的坟墓。 以养精蓄锐之师,迎战远来疲乏之旅,己方人数还占据优势,赢面很大。 然而就在最后破敌一环却出现了意外。 唐军行事之果决,出击之迅猛,完全超乎他的预料。 第282章 姜还是老的辣 第282章姜还是老的辣 赞悉若多布看着远处那在红色夕阳照射下闪闪生辉的唐军大将,耳中传来马蹄踏地那沉重杂乱的声响,战马的喘息和喷鼻声也越来越近 一时间他竟有股错觉,这到底谁才是占据优势的一方??? 他原本打算看唐军失策以后的反应,在唐军见局势不对,犹豫进退的时候,发动攻击,将唐军咬在这里,不给他们休息吃饭的机会,耗死他们。 他怎么也想不到唐军竟在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抢先进攻。 战场形势,容不得他多想。 “传令给巴尔杰,别让他们靠近我军,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我们高原上的勇士,可以碾碎一切敌人。” 随着赞悉若多布的一声令下,沉闷密集的号角声响起,阵头数以千计的旌旗摇动起来,在一位满脸横肉的猛将的率领下,向着唐军冲杀过去。 两支先头部队闪电般靠近,霎时间已接近一箭之地。 巴尔杰高呼一声道:“射!” 吐蕃农牧兼营,互为表里,兼有游牧文明爆发力以及农耕文明韧性。 他们的兵士也兼具骑射之长,方入一箭之地,无数利箭宛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的射向高速移动的唐军。 丘行恭高呼一声:“挡!” 训练有素的唐军,将身子前压,以降低中箭的概率,同时举着手腕挡着面门,给脆弱的脸部多加了一点防御。 丘行恭并不在意,他没少跟突厥打交道,唐军早有一手防备骑射箭矢的本事,而且唐军的铠甲对于箭矢有奇效。 密集的箭矢看似可怕,但不会给唐军带来多少损伤。 然而随着箭雨的落下,冲在前端的数十名唐军兵卒发出了惨叫声,不少兵士身中数箭,跌落马下。 丘行恭回望一眼,竟有百余人中箭。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冲在最前头的他中箭最多,身上的明光铠坑坑洼洼的,留下了很明显的箭痕。 “透甲箭?” 丘行恭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别看透甲箭只是细长的一个箭头,却极考验锻造冶炼技术。 他们遇到的敌人,从未有过透甲箭。 想不到吐蕃竟有这种技术。 但好在唐军的骑兵铠都配有锁子甲,锁子甲能够有效的防止箭头深入身体,造成二次伤害。 受伤未坠马的唐兵咬着牙,很利索的折断箭尾,他们都是胆气非凡的勇士,这点箭伤无法阻挡他们冲锋之路。 赞悉若多布一脸的惊愕,他们的冶炼技术学自于西方。 西方战场喜欢叠重甲,吐蕃跟他们学了制作具装铠甲的方法也学了破甲箭的技术。 只是破甲箭造价高昂,吐蕃周边又没有需要以破甲箭应对的敌人,一直都未在战场上使用过。 此番还是首次拿出来对敌,满以为会有奇效,却不想效果竟然一般。 唐军的铠甲对于箭矢的防御,超乎预料。 得更进一步再射的,那样伤害更足。 应该还有一次机会 不,没有了。 赞悉若多布手心冒出了些许汗水,吐蕃军训练有素,一箭之距,他们可以射两通箭,然后近战杀敌。 可现在唐军硬吃一轮箭雨之后,竟突然加速,不给他们射第二箭的机会。 divcassntentadv>如果强行射击,将会导致唐军骑兵冲到近处,他们还未来得及收弓肉搏的情况。 这就是天可汗的军队? 赞悉若多布有着丰富的临战经验,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好在巴尔杰先一步察觉了异样,发现两军的距离不对,果断放弃了第二轮射击,高呼道:“收弓拼杀!” 巴尔杰目光不自觉的被不远处好似闪着五彩光芒的身影吸引。 大唐明光铠在战场上的嘲讽力量实在太强,几乎等同贴脸大喊:“你过来呀!” 巴尔杰哪受得起这种嘲讽? 对着丘行恭就冲杀了过去 丘行恭目光落在了巴尔杰的身上,这位吐蕃猛士上身被黑甲紧紧包裹,没有带护臂,肌肉盘虬的手臂露在外边,仿佛蕴涵着无穷的力量粗糙的脸上全是漆黑刚硬的短须,毛茸茸地露出一双虎目,他的兵器是一根铁棍,看着就是一个难缠的角色 好一个猛士! 如果是年轻的时候,自己还真想跟他正面较量一下。 丘行恭心头火热,高呼道:“杂碎,可敢接我一槊?” 巴尔杰直接气笑了 丘行恭一身明光铠,在赤色的夕阳照射下,闪闪发光,以至于他整个人被光芒笼罩。 远一些看,根本看不清面貌, 巴尔杰直到近处才发现光芒内部竟是一个老头,须发皆白的老头。 大唐这是无人了吗? 让一个老头冲锋陷阵? 又听他狂言,巴尔杰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屈辱,若拿不下这一个老头,自己哪有脸活着回去? “老畜生早死,爷爷上路!” 他高呼着,手中的铁棒对着丘行恭就一棒子砸了下去。 他才不屑去接丘行恭的一槊,就想着一棒子打死他。 山呼海啸的一棒,夹杂着破空之声砸向丘行恭。 丘行恭挺马槊而上,完全一副硬碰硬的架势。 巴尔杰毫不留手,铁棒猛力挥下。 呼,打了一个空。 巴尔杰眼中透着一丝惊骇,随即他整个人腾空而起,飞了出去,撞在了疾驰冲锋的唐军战马上,受力反弹在了地上,五脏六腑都给摔成了八块,脑子嗡嗡直叫。 一柄长枪刺入了巴尔杰的胸膛,将他整个人在地上拖行,直至长枪折断 他还未反应过来,铁蹄已经从他身上踩踏而过。 巴尔杰意识彻底模糊之前,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卑鄙”。 原来丘行恭知道自己不再年轻,不是曾经那个跟随李世民身陷敌阵,手执长刀,单人破阵的猛将。 与巴尔杰这种正当壮年的猛士比膂力,那是自讨苦吃 他故意挑衅巴尔杰,却在对方铁棍砸来的时候,整个身子倾斜在马背上,躲开了巴尔杰的一击。 趁着对方无法收力的时候,马槊斩断了对方坐骑的大腿,导致对方受惯性飞了出去,撞在了疾驰而来的战马上 丘行恭面不改色,放声咆哮:“突击!” 第283章 奈何不得 第283章奈何不得 随着丘行恭的怒喝,双方狠狠撞击在一处! 几下的呼吸功夫,丘行恭狠狠地楔入吐蕃骑兵之中。 唐军训练有素,见丘行恭老而弥坚,当先杀开一条血路,人人精神大振,跟着自己的将军,战场上那道夺目的光辉,向前突进。 若论白刃近战,吐蕃的骑兵无论是从铠甲还是武器上都差了大唐骑兵不止一个档次,杀敌技巧阵势配合就更不用说了。 大唐军神李靖虽病故多年,但是他遗留下的军阵、训练方式,一直沿用至今,是大唐战无不胜的倚仗之一。 相较各自为战的吐蕃骑兵,唐军骑兵五六成群,冲在最前头的一手持盾,一手用唐刀连环挥砍,左右两边的骑士则挺着长矛刺击,进攻的对象多是冲向一人。 吐蕃骑兵或是进攻被盾牌挡下,被长矛刺杀,就是防守刺来的长矛,被唐刀连环挥砍。 原本吐蕃兵就不是唐军的对手,现在又遇上大将阵亡。 大唐骑兵若割草一般,将吐蕃骑兵不断从马上斩下来。鲜血大片大片地溅在翠绿的土地上。 丘行恭凿阵而入,将吐蕃骑兵,切割成了两段。 丘行恭并没有退却,而是来到吐蕃大阵之前,高举着马槊呼喝道:“大唐丘行恭先登破阵!” 夕阳照在他那一身夺目的明光铠之上,倍显威势。 丘行恭身后的兵士激昂高呼:“先登破阵!先登破阵!” 吐蕃大阵之中,一时无声。 一人在旁边小声说道:“丘行恭,不是唐廷副帅?” 赞悉若多布愕然震撼的看着远处包围在金光里的人,心中涌现一股无力感觉,这就是大唐将兵? 一个七旬老将,还是军中副帅,竟有这般胆气,难怪唐军上下即便陷入不利局面,依旧有必胜之心。 “传令下去,莫尔东本总领左翼诸部一万人马,伺机而动,我自领中军两万,对抗敌军的中锋;右翼诸部一万五,都归没卢玛本和琛东本指挥。叫他们二人放手与敌人对攻,此战他们对上的是突厥兵,实力比不上唐军是胜负手,不计伤亡的进攻” 吐蕃的军制与唐朝自是不同。 他们整体力量分为五如,类似五个军区,如本为军区首领,负责军政事务,一般不出战的,如本之下是玛本,有将军元帅的意思,玛本之下是东本,东本有大东本、小东本之说,说白了就是万户长、千户长。 这里的莫尔东本就是姓莫尔的万户长,没卢玛本和琛东本亦是如此。 赞悉若多布在下达命令之后,高举令旗,喝道:“吹筒钦,全军前进!” 筒钦是雪区最常见的发声乐器,超大型的喇叭,效果便如战鼓一样。 丘行恭见敌方大军开始转动,数以万计的马蹄嘈杂纷乱地踏地飞奔,整个莫离驿都在颤抖。 这时身后也传来了金锣之声,这是让他们急速撤退的消息。 丘行恭回到阵中,老脸带着些许不悦,:“老夫正要乘胜追击,何故招我回来?” 阿史那忠心中腹诽:“见你一大把年纪还跟壮年一样破阵叫阵,老子心脏险些跳出了腔子,真要将你老折在这里,怎么交代。” 他让丘行恭去争取一点时间,可没想过这老将军凶悍至此,竟破阵叫阵一气呵成。 当然他可不敢这么说,只是道:“将军神勇不减当年,将军,你看!” 他指着远处,徐徐推进的吐蕃军。 这才发现在他们拼杀的时候,吐蕃军已经展开了阵势,他们占着人多,大军呈扇形之势,正随着筒钦声向他们推进。 丘行恭瞳孔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说道:“他们这是打算一战就将我们收拾了?老夫打了一辈子仗,还没遇到这样的好事。大总管,直接下令,看看对面到底有多少斤两。” 阿史那忠知道,到了这步,自己是退无可退,只能战到最后,高声道:“擂鼓,全军前进迎战!” 伴随着惊雷般的鼓声,阿史那忠策马来到整肃的军阵前。 在他身后是一面红艳似火的旌旗随风飘舞 阿史那忠高举手中旌旗,喝道:“大唐,万胜!” 伴随着大唐万胜的口号,威武不屈的大唐劲旅英勇无畏的迎上了人数众多的吐蕃军。 没有试探,没有佯攻,更没有出现对峙的情况。 唐、吐蕃两路大军,在丘行恭强行挑战之后,立刻撞击在了一起。 吐蕃的中路军毫无保留的派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具装骑兵。 吐蕃的具装骑兵学至于阿拉伯,传于波斯萨珊骑兵,人马俱披锁子甲,周体皆遍,唯开两眼,如旋风一样席卷向大唐军阵。 阿史那忠还是第一次遇到装备如此精良的对手,但这位经验丰富的宿将,丝毫不慌。 “卧” 随着一声呼喝! 位于两军最前端的大盾兵卒骤然伏地,在他们后面俨然是手持伏远弩的强弩手。 漫天的弩箭越空而去! 强弓劲弩永远是华夏儿郎冷兵器时代第一杀敌利器。 寻常的箭矢确实伤不到具装骑兵,但强弩的弩矢却能够轻易的洞穿任何铠甲。 呼啸弩矢回荡在战场上,冲在前端的百名吐蕃具装骑兵瞬间身中数箭,他们当中有些人连吭都没吭一声就落下马去。 能够有资格穿戴具装骑甲的兵士都是最骁勇无畏的战士,他们完全无视战友的牺牲,踩踏着他们的尸体,若陨石一样撞进了高举着大盾,挺着长枪的军阵之中。 骑兵的速度本就可怕,具装骑兵更是如此,最前排的兵士悄无声息的就淹没在了飞扬的尘土里,没有半点痕迹。 四面八方都是喊杀之声 战斗几乎是在莫离驿的各个地方同时展开,喊杀声惨叫声响彻四野。 震天的战鼓也不知第几次被擂响,嘹亮的筒钦声也一次又一次的在上空荡漾。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天彻底黑下去为止。 “撤吧!” 最终赞悉若多布不甘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依照赞悉若多布的原定计划,他要在莫离驿耗尽大唐的体力,利用这里特殊的环境,将面前的唐军击溃。 但是唐军的凶悍唐军的顽强以及唐军的战斗意志,远远超乎赞悉若多布的想象。 赞悉若多布有一种感觉,唐军就要崩了,自己占据优势,唐军就要撑不住了,只要自己再多坚持一下,唐军就要败了。 这种想法出现了十数次,直到此刻,他发现再坚持下去,自己可能先撑不住。 心态在这种完全看不清战场情况,不知敌我损伤,只听见到处都是喊杀惨叫声的局势下,有了转变 尤其是他们的奴隶兵,出现了大规模的怯战逃跑。 得知吐蕃撤军的消息,阿史那忠并没有下令追击,而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脑中一片空白,坚持到现在,唯有一个信念:“大唐万胜!” 至贞观朝以来,唐军鲜有败绩,大多的“失败”,还是因为攻城不下,主动撤退。 就如李世民征伐高句丽,此战唐军收复辽东,夺取城池十座,新城、建安、驻跸三大战,消灭大量高句丽军队,斩获高句丽军首级四万余级,唐军阵亡两千 divcassntentadv>这战绩怎么也不能说败。 可在唐朝就属于败绩之一 至于在正面战场上唐军尚无大规模的战败 阿史那忠可不愿这“首败”落在自己头上。 阿史那忠喘了一口气,这才起身下令:“派人警戒,防止敌人复来,其余人就地休息!” 他顿了顿问道:“丘副总管在哪?” 好一会儿,才有人来汇报,说道:“累趴下了” 原来战斗太过激烈,丘行恭又强撑着在前线拼杀,累得昏死过去。 好在老将军体魄强健,有廉颇、黄忠气概,并无生命危险。 阿史那忠此番见识到了吐蕃的强悍,不敢合眼休息,担心吐蕃复来。 直至天明 看着身处的战场,看着一条条鲜血汇聚的暗红色泥沼。 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碎裂的头颅与折断的兵刃,残破的旗帜,横七竖八地倒在四方。 哪怕是经历百战的阿史那忠,这一刻眼神里也透着一丝敬畏:这一战的惨烈,比他想象中的更要惨上数倍。 丘行恭睡了半宿,恢复过来,看着周边的一切,两人眼中都看出了彼此的凝重,这仗不好打。 无独有偶。 五日之后,积石山下几乎是情景重现。 从姚州进入吐谷浑的梁建方、刘仁愿部队,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吐蕃大将论钦陵用兵老辣,他沿途焚烧草地远遁不战,加重唐军的后勤负担,将唐军引到了积石山脚。 双方在积石山脚轰轰烈烈大战了一昼夜 结果与莫离驿的情况出奇的一致,论钦陵被迫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看着徐徐退去的吐蕃军,刘仁愿浑身浴血,重甲上遍布红白相间的污垢,整个人若浸泡在血水里一样。 当他出现在梁建方面前的时候,将梁建方吓了一跳,忙道:“将军可好?” 刘仁愿舔了一下嘴唇,一口的血腥味,吐了口唾沫道:“都是他们的。” 梁建方赞道:“将军真猛士也!若非将军,我军只怕危矣。” 相比兄长赞悉若多布,论钦陵的指挥战术更加出神入化,对于具装铁骑的运用也秒之毫厘。 具装铁骑在论钦陵手上是一支奇兵,在两军搏杀至关键的时候,出现在了唐军最薄弱的地方。 当时整个右翼呈现崩坏事态,是刘仁愿站了出来,这位年纪轻轻就被李世民亲封上柱国,能够徒手搏杀猛兽的悍将,率领大唐精骑硬吃下了具装铁骑。 刘仁愿的武器是一柄砍刀,硬生生砍成了长锤,刀口全砍卷了口,就靠力量硬吃对方。 刘仁愿急道:“先不说这些,大总管,敌人不支退怯,我们为何不追击?” 梁建方一指徐徐而退的吐蕃军道:“伱看,对方撤退丝毫不乱。他们不是败退,而是知道无法取胜,选择了撤退。我们此刻追击,占不到任何便宜。” 刘仁愿眼中闪过一丝焦虑,大唐两路大军齐出,他们这一路因为地形原因,要慢上另一路几日。 结果遇上了一个缩头乌龟,一路避而不战,又耽搁了些许时间。 自己再跟对方这头乌龟纠缠的时候,指不定另一路已经势如破竹,杀向伏俟城了。 “也许是装腔作势!” 刘仁愿咬着牙,说道:“对方是属乌龟的,难得给逮着,万一他们今日退怯,不敢再战,继续一路焚烧草地,让我们跟着吃灰,可是不妙。” 梁建方看着刘仁愿一脸决绝,也知大兵团长途奔袭作战,如果后勤供给跟不上,结果是灾难性的。 而对方一直在打他们后勤的主意,真让他们跑了,危害可能更大。 “好,莫要勉强,不可硬来。” 刘仁愿道:“末将知道!” 刘仁愿喜不自胜,点了兵马一路奔袭向了论钦陵撤退的方向。 “钦陵东本!” 一骑来到论钦陵的身侧,汇报道:“唐军追来了!” 论钦陵听得一怔,说道:“有多少人?” “三千!” 论钦陵脑海里走马观花,将周边地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道:“引去黑虎岭,在哪里吃掉他。” 送上来的肉,没有理由不吃。 论钦陵并没有在意这些,想着当前的局势,不甚乐观。 两兄弟都急着与唐军决战,原因有二,其一、不能与唐军打消耗,吐蕃耗不起。其二、他们终究是外来着,并没有完全掌控吐谷浑地,一旦让唐军稳住局面,吐谷浑的可汗召集旧部反抗,彼此联合,情况危机。 故而两兄弟都给予求战,利用自身的优势,想要击溃唐军。 但是唐军的战斗力,唐军的坚韧都给他们上了一课。 哪怕处于劣势,在正面战场上他们依然奈何不得唐军。 论钦陵只能选择撤退。 论钦陵对于麾下的军队如臂使指,简单的几个命令,便设好了埋伏,就等唐军入瓮。 “报!” 论钦陵依旧未唐军的难缠烦忧,传令兵又到了近处。 论钦陵问道:“如何?” 传令兵道:“唐将并未中计,他们在黑虎岭外顿足了片刻,便退军了。” 论钦陵笑道:“倒是一个知兵的” 他突然一怔,急问道:“可知对方是谁?” 传令兵道“刘仁愿,那个击破我们具装铁骑的唐将” 第284章 开心的天皇大帝 第284章开心的天皇大帝 刘仁愿? 原来是他!!! 论钦陵暗暗点头,难怪如此凶悍,刘仁愿他认识,还有很深的印象。 刘仁愿一直是唐朝重点培育对象,从李世民开始就如此了,从开始的皇帝亲卫飞骑队长,到后来经略辽东 显庆元年,刘仁愿被授予左骁卫郎将。他作为唐廷全权代表,数次前往漠北抚慰回纥、铁勒诸部,又奔赴吐谷浑、吐蕃宣敕 论钦陵就是在刘仁愿抵达吐蕃宣敕时,见过这位天朝使者。 当时他父亲噶尔东赞为了款待这位天使,将吐蕃贵胄皆召集起来作陪。导致了他甚至上不了桌,在一旁充当护卫。 论钦陵对刘仁愿的印象很深刻,因为刘仁愿性格很是张扬,当时为了讨好他这位天使,吐蕃人安排了各种节目,其中就有角抵戏。 刘仁愿亲自下场挑战,以一敌二,将他们吐蕃的勇士按倒在地,态度嚣张。 他们吐蕃最强的勇士看不惯,亲自下场,还是让刘仁愿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当时整个宴会寂静无声。 后来才听说,这刘仁愿性子凶悍,自小就跟野兽搏斗,长大之后,以徒手搏杀猛兽为乐,甚至有击杀虎豹的传言。 今日一战,刘仁愿是将他们击退的最大功臣。 也是因为此人,他手上的具装骑兵折损大半。 “让埋伏的人退回来吧!” 论钦陵吩咐了一句,对方显然看破了他们的埋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多此一举” 论钦陵嘀咕了一句,他在深切了解唐军的战斗力之后,便知道就算唐军处在不利局势,他们依旧很难在正面战场上将之击败,选择了退却。 他为了避免被唐军咬上,趁势击破,特地作了部署。 刘仁愿能够看破黑虎岭的埋伏,知穷寇莫追的道理,怎么可能不明白自己在殿后方面的部署? 难道? 论钦陵眼神闪过一丝异彩,察觉到了什么。 长安城。 李治没有经历大唐创业时的艰辛,他自懂事起,见识到的都是自己的父亲或者父亲手下的臣子将周边的贼人吊起来打。 是故这些年,为了巩固自己的帝位,对于那些欺他年少,不愿意履行臣属地位或者想要乘机减少进贡的藩属打一顿。 对于大唐的战斗力,他这个皇帝从来没有怀疑过。 大唐将士也没有让李治失望,至今为止无一败绩。 可陈青兕的态度让李治第一次有了不好的预感,也是第一次对于大唐将士心生质疑。 这种感觉,让李治有些很不舒服。 为了第一时间了解前方战事,李治特别下令,阿史那忠、梁建方将军情两日一报,若有大战直接汇报战果。 李治寝食难安的好一阵子,直到阿史那忠传来他们在莫离驿击退吐蕃军的消息。 这一战唐军靠着顽强的战斗意志与军事素养在劣势的情况下打退了吐蕃,搏了一个惨胜,当然在战报上肯定不会这么写的。 这是人之常情。 将士们打仗拼命,宣扬一下战果,求得更高更好的封赏,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李治安心了不少,但还有一路兵马,未有胜果,他还不敢过于放肆。 divcassntentadv>直到梁建方也传来,大军在积石山击败吐蕃军的消息。 至此李治方才放下心来,恢复了笑脸,为此他特地将陈青兕叫来,将两份战报放在了他的面前,那股炫耀的得瑟,表于脸上。 李治看着认真看战报的陈青兕,心中实在是高兴,总算搬回了一筹。 自从陈青兕的出现,李治的认识一次次的被刷新。 陈青兕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让他受用之余,也有一丝丝的不舒服。 李治从来都不是心胸开阔的皇帝,作为君上,处处让一个臣子压一头算什么事情? 尤其是在此事上,即便满朝文武都不信吐蕃有能力战胜大唐,连李绩都觉得唐军赢面更大。 但他却有一种陈青兕的话有道理的感觉,这便是潜意识里对陈青兕表现出来的能力的信服。 尽管陈青兕并没有倨傲姿态,可李治心中憋着一股气。 这能够见陈青兕失算吃瘪,李治心里有股莫名的畅快。 陈青兕看着战报,尽管阿史那忠、梁建方都在战报中宣扬大胜,他还是能够看出其中的惨烈 在高原的特有地形之下,唐军在劣势中,竟然依旧取得了胜利。将帅的这份能耐,当真是了不起。 陈青兕不得不感慨,这个时代的唐军战斗力就是强悍。 将帅的觉悟就是高 一个七旬老将,一支军队的副帅,穿着明光铠,亲自冲锋陷阵。 关键还没有人觉得这事情有什么问题 他看完两份战报,看着面有得色的李治,由衷的说道:“太好了,是臣多心了。陛下麾下有如此多的精兵强卒,实乃大唐之幸。” 以陈青兕此刻的战略见识都明白,唐军只要在支援吐谷浑的时候,稳住阵脚,便能将劣势挽回,如果能够与吐谷浑的可汗汇合,便能一步步的收复失地。 只要唐军进入了吐谷浑,时间拖的越久,对大唐越是有利。 别看只是初次交锋,但唐军已经往回了支援急行的劣势。 这处于劣势都能取胜,扳平了劣势,胜率自然更大。 此刻尽管还不到欢庆的时候,但唐军打出了优势无疑。 “臣对我军之骁勇,认识不足。” 见陈青兕如此,李治心中格外舒畅,很大方的挥了挥手道:“这智者千虑,终有一失,陈爱卿的远谋,朕还是很器重的,此番小失,不值一提。” 他心里畅快,还特地留陈青兕在宫里吃饭,多日胃口不佳的他,少见的多吃了两碗米饭。 李治愉悦的心情,自然瞒不过处处谨小慎微的武皇后。 武皇后凤目微转,说道:“陛下前日心情解郁,妾身好是担忧。只恨妾身无能,无法替陛下排忧解难。只能乞求神佛,庇佑陛下万事顺遂。今日见陛下神色,妾身终于放心” 她喜极而泣,在一旁垂泪。 李治看着尽职尽责的皇后,将她揉入怀中,笑道:“是朕让皇后担心了,一些琐事而已,现在已经无妨了。” 第285章 悔不听 第285章悔不听 李治抱着自己的皇后,喜悦之下,也来了兴致,为李家开枝散叶,挥汗如雨。 接下来几日,李治都收到了梁建方传来的捷报。 他们在积石山击退论钦陵之后,又与之频频接触,双方连战三场,唐军三战三捷,长驱直入,势不可挡。 至于阿史那忠,因为莫离驿一战,打的惨烈。 这一路的唐军选择了求稳,他们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选择了稳扎稳打,派人联系吐谷浑可汗慕容诺曷钵,打算与之汇合,双方合力协助吐谷浑收复失地。 两边皆有成果 唯独陈青兕心底却没由的慌乱起来。 梁建方、刘仁愿击败的可是论钦陵 陈青兕最担心的就是这位论钦陵,大唐的头号苦主。 唐王朝与吐蕃对决的几次大败,皆是论钦陵指挥的。 论钦陵的军事能力,在这个时代都是顶尖的存在。 如此一败再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难道现在的论钦陵还是传说中的一点零版本? 缺乏经验,还不是那个击败薛仁贵,压着李唐、武周两朝的吐蕃战神? 便在陈青兕想要提醒兵部的时候,在东宫的他,突然收到李治的急诏。 听到急诏的一瞬间,陈青兕似乎有所察觉,压下略微不安的念头,他火急火燎的来到了承庆殿。 这一踏入承庆殿,陈青兕就感觉到了那股压抑的气氛。 齐刷刷的,六七双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眼神充斥了各种情绪,复杂悔恨,自我懊恼。 陈青兕对上这一双双锐利的眼神,小心脏不争气的“噗通噗通”直跳 被一群宰相、尚书,以这种眼神看着,谁能不慌? 尤其是最上首的那位,眼神很是复杂。 陈青兕故作镇定,于众目睽睽之下,向李治行礼问好。 李治声音有些疲累,道:“一旁入座。” 陈青兕对着周边的许敬宗、许圉师、孙处约、任雅相、姜恪,一并转圈拘礼,方才入座。 李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陈爱卿,刚刚朕得到前线最新军情,梁建方、刘仁愿所部三万人被论钦陵击溃,阿史那忠所部遭前后夹击,现今退守大非川,已经失去了联系。” 陈青兕愕然失声:“怎会如此?” 唐军败了,竟败的如此彻底。 李治挥手让人将一份前线传来的战报递给了陈青兕。 陈青兕双手接过战报,只觉得入手沉重,有若千钧。 他看着唐军失败的经过,嘴里苦涩,这就是论钦陵的实力? 唐军之败,并不在于唐军,而是刘仁愿的野心。 刘仁愿的实力很强,有勇有谋,在唐军后起之秀中,能力都是拔尖的存在。 但刘仁愿有一个巨大的问题,野心 历史上刘仁愿跟随苏定方征伐百济,覆灭百济之后,成为百济都护,百济的无冕之王,以至于传出刘仁愿图谋割据海东的谣言。 刘仁愿有无反心,陈青兕并不清楚,但至少他很多行为都有违常理 divcassntentadv>造反或许不敢,但却有在百济长期当任无冕之王的痕迹。 刘仁愿野心极大,懂得在任何场合表现自己,如在吐蕃宴会上将吐蕃第一勇士按在身下 不甘心放走论钦陵,亲自请命追击,他不是不知道论钦陵没有给他留下破绽,只是不愿意放弃任何能够表现自己的机会。 这种性格让论钦陵察觉了,通过三场败战,确定了刘仁愿的心态。 故意散布谣言,说阿史那忠已经与吐谷浑可汗慕容诺曷钵联合,正向青海湖进发。 论钦陵回军支援。 刘仁愿登时红了眼,他不甘心落于人后,不愿让阿史那忠、丘行恭获得首功。 为了抢功,受到了论钦陵的算计,引到了论钦陵为刘仁愿准备的预定战场。 刘仁愿陷入了包围圈,梁建方察觉情况不对,并未及时止损,选择退怯,而是亲自率部救援。 这一次唐军未能创造奇迹,论钦陵围点打援,击破了梁建方的援兵。 梁建方被吐蕃军包围。 吐蕃并不愿意将唐朝得罪死了,存着擒拿梁建方,将之送回去修复关系的念头。 论钦陵特别下令生擒。 梁建方体力不支,不愿受辱,横剑自刎 论钦陵击破梁建方之后,并没有扫荡追击,而是直扑莫离驿,与自己的大哥夹击阿史那忠所部。 兵力太过悬殊,阿史那忠不敌,被逼入大非川死守。 战局变化之快,只在短短的日余间 他们前几日还得到梁建方获胜的消息,只是短短的两三日,竟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论钦陵这样的对手实在了得,能够从细微处洞察对手的弱点,从而击破。 李治面对这种局势,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神态,面沉如水,有些不怒自威,但眼神余光,时不时的飘向陈青兕。 陈青兕一脸沉重,并无任何喜意,更没有半点不听我之言,活该有此败的样子,仿佛之前的劝谏并非出自他口一样。 陈青兕深谙为官之道,在官场上最大的忌讳就是揭上级的短。 何况还是皇帝的短。 陈青兕想都不想,建议道:“陛下,一时输赢,算不得什么。只是青海湖位置极其重要,绝不能任由其落入吐蕃之手,必须立刻派遣援兵。” 李治颔首道:“朕与诸卿也是此意,只是何人挂帅,游移不定。” 陈青兕毫不犹豫的道:“除英公之外,无人可胜任。吐蕃,不是轻易可对付之敌。” 任雅相皱眉道:“李英公大病未愈,焉能统军?” 陈青兕道:“无须李英公亲上前线,只是需要他在后方坐镇,有英公亲自坐镇,可稳军心。英公之外,再遣良将救援,最为稳妥。” 李治见任雅相被说服了,当即不再犹豫,下令李绩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出兵吐谷浑。 随即李治屏退了所有人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李治想着当前的局势,想着战前陈青兕苦口婆心的劝说,对着空气愁然长叹:“悔不听唉!” 哪怕对着空气,他的话都未说出口。 想着之前陈青兕所献之策,也不知在当前的局势下,是否能够继续施行 第286章 宣扬胜利是不是早了点 第286章宣扬胜利,是不是早了点! 李治看着空荡荡的大殿,脑中突然浮现多日前,陈青兕求见的样子。 “臣昨日思得破敌之计,特来献策!” “吐蕃此来,处心积虑,可谓赌上未来国运一战。他们所居高原之地,山河地险,环境恶劣,又有水土不服之危,中原兵士深入其中会有气短之险。上去越高,情况越甚,青海湖尚且能够接受。再往青海湖深入吐蕃内部,将会对兵士造成巨大的负担。除非陛下愿意为了高原,倾尽举国之力攻之。” “吐蕃现在与我朝而言,便如一头极其危险又无法杀死的饿狼。即便此番将他们击退,挽救吐谷浑一时,一有机会,只怕还会复来。长期以往,也是一件烦心之事。” “臣以为与其日夜防范,不如直接断其双腿,让他们短期内无法威胁吐谷浑。” 李治还记得自己当时很感兴趣,开口询问。 当时的陈青兕在空中比划着地图,说道:“西域在这里,苏邢公此刻坐镇疏勒,疏勒往东位于天山、昆仑山和阿尔金山之间是一片大漠。历朝历代叫法不一,姑且称之为塔克拉玛干沙漠,只要穿过这沙漠就能抵达青海道的柴达木,过了这柴达木,就能抵达青海湖,而且位于吐谷浑的腹地。也就是已经为吐蕃占领的伏俟城,他们的大后方。” “此番朝廷所有调度都在凉陇一线,若苏邢公能够趁此截断吐蕃后路,与阿史那、梁二位大总管并力,将吐蕃大军全歼,或尽可能的杀伤敌众。吐蕃民少,一旦折损过甚,十数年内都别想恢复” “如此,我们短时间内也可避免被一头饿狼盯着,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吐谷浑的事情。” 将吐谷浑掌握在手中,在青海湖培养一支适应高原气候的士卒才是真正一劳永逸的法子。 李治并没有立刻同意,苏定方在西域是有任务的。 西突厥已经让苏定方覆灭了,苏定方还一口气打到了咸海,大军所到之处,望风披靡,西突厥可汗阿史那贺鲁被苏定方生擒。 不过西域的战事并没有结束,阿史那贺鲁的旧部、西突厥思结阙部的佚斤都曼,勾结塞外群胡,与西域疏勒、朱俱般、葱岭三国反叛。 苏定方挑选一万名精锐步兵、三千名骑兵突袭都曼。唐军轻骑突进,快马昼夜间疾驰三百里,将都曼击破,唐军攻破疏勒,现在打算进攻朱俱般、葱岭。 都曼的叛乱不大,可关系西域稳定。 李治可不敢乱调苏定方实施陈青兕的计策,但他见陈青兕变着法子要给青海填充力量,将苏定方调往青海,便将吐蕃的情况修书给了苏定方,同时也说了陈青兕的建议。 他并没有给苏定方下达命令,而是让他根据西域的形势自行抉择。 稳定西域是第一要务,如果在不影响西域战局的情况下,若觉得可行,便率部东进,断吐蕃后路。 最终李治得到了苏定方的回信,信中再次推荐了他在西域发觉的人才裴行俭。 苏定方不吝啬对裴行俭的赞誉,说西域小乱,裴行俭足以应对,他自当率部东征,为国破敌。 而且苏定方的回信中还确定了一件事情,此番都曼与疏勒、朱俱般、葱岭三国反叛幕后的推手有吐蕃人的身影。 吐蕃一直在西域暗中培养势力 吐蕃的大论噶尔东赞的目的很明确,夺取青海湖,然后打通青海湖与西域的商道,在丝绸之路巨大利润中分一杯羹。 此番为了拖住苏定方,他们不惜暴露这些年栽培的力量,怂恿累积了不少怨气的三国叛乱。 想着吐蕃所谋之大,想着前线危局。 李治又有些后悔 现在能否逆转局势,就看苏定方了。 此刻被寄予厚望的苏定方正在柴达木沙漠里吃沙。 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水,苏定方舔了舔干瘪的嘴唇,骂了一句:“什么鬼地方。” 苏定方用兵最大的特点就是一个字“快”,他总能通过急行军或者走绝地险地,将部队带到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地方,然后发动袭击,以弱胜强,以少胜多。 故而苏定方这一辈子走过不少山水险恶之地,也带兵闯过不少百年未有人迹的无人区,但还是首次在行军路上抱怨。 柴达木沙漠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沙漠,这里的沙丘分布比较零散,并多与戈壁交错分布于山前洪积平原上。 因地理环境的原因,柴达木沙漠是最容易出现海市蜃楼的沙漠之一。 苏定方此番领着部队已经穿过了塔克拉玛干沙漠。 尽管在动身前,苏定方做足了准备,在当地找了不少向导,一路行军,都能寻得绿洲水源补充生活用水,但毕竟身在沙漠,上上下下都将水资源视若珍宝,能节约就节约。 在一处极度缺水的环境下,天边颜色瞬息万变,各种各样树木湖水若隐若现,那种感觉,实在让人抓狂。 苏定方见夜幕来临,下令部队驻扎休息。 苏定方今年六十有七,须发黑白掺杂,但身体康健,丝毫不见老态,依旧是战场上最骁勇的存在。 他让自己的爱驹趴下,自己从行囊里拿出了面饼水袋,如寻常兵卒一样就地坐着,身子靠在马身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就这水啃着面饼。 “大总管!” 一人手里端着一个土罐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尝尝末将亲手烩制的龙凤羹。” 苏定方见来人是军中的偏将王孝杰,摇头道:“哪里来的龙凤羹。” 这位王孝杰京兆新丰人,颇有勇力,在军中脱颖而出。 苏定方颇为器重,只是此人看上去粗犷,一脸络腮胡子,给人一种剽悍实诚的感觉,但其实为人颇为圆滑,喜欢拍一些不高明的马屁。 王孝杰献宝的说道:“这一路行来,都是风沙,末将想着大总管辛劳,有心给大总管打打牙祭,留意了天上的飞禽。就在今早,发现了一只老鹰,一箭将它射了下来。您说巧不巧,这头鹰的利爪上缠着一条八尺长的黑蛇,还活着呢!末将将他们一起炖了,给大总管享用。” 苏定方颔首道:“你的心意,本总管收到了。只是与兵卒同食同住,是某向来定下的规矩。这一罐肉羹,不足以供给全军,就由我处置吧。” 王孝杰脸上有些遗憾,但还是很知趣的说道:“大总管说什么是什么,末将听着。” 苏定方对着不远处的人喊着:“瓦耳拉,阿曼达,车哈库,鲁克哈” 听到叫唤,四个神态各异的西域人,小跑着靠近。 苏定方亲切的说道:“我这里有一罐龙凤羹,你们这一路来辛苦了。没有你们,我早就迷失在一天一个样的神迹中去了。” divcassntentadv>瓦耳拉、阿曼达、车哈库、鲁克哈四人正是苏定方此行的向导。 四人中瓦耳拉、阿曼达是商人,早年走过青海道。 那个时候高昌王麴文泰作死,原本凭借特殊的地理位置,是连接西域、大唐商路上最大的中转站,获得了大量的财富,非要跳一跳断绝商道,找一下存在感。 那一段时间东西商道不通,瓦耳拉、阿曼达铤而走险,寻着羌中道的遗址走过两次。 车哈库、鲁克哈是专业向导,他们大半辈子都在跟沙漠打交道,能够凭借经验分辨东南西北,根据沙漠里的蛇虫、地形植被寻找到水源。 苏定方深知四人重要,对他们极其尊重。 四人都有些犹豫。 苏定方却站了起来,亲热的拉着四人坐下,亲自给四人倒上满满的肉羹。 四人都有些吓傻了,受宠若惊的不敢动弹,任由苏定方行动。 “吃吧!” 直到苏定方重新坐下,让他们享用美食,四人方才反应过来。 苏定方如此盛情,他们也不好拒绝,感动的道谢,然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苏定方喜滋滋的看着四人,就如自己吃的一样高兴。 王孝杰在一旁吞咽着口水,有些气恼,自己炖的美味,竟让这些蠢货吃了。 苏定方从怀中拿出了羊皮地图,目不转睛的琢磨起来,待四人吃完,拘谨站着的时候,他将地图放在地上,招呼四人上前,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说道:“我们现在大概在这里吧?” 瓦耳拉、阿曼达都是远行商人,看得懂地图,两人相互探讨了一方,说道:“差不多就是这里,继续走,再有一天就能出沙漠了。” 阿曼达说道:“出了沙漠就好走了,青海湖周边特别富饶,向着西北方向走上一昼夜,就能到吐谷浑的伏俟城。” 瓦耳拉接话道:“也可以不走伏俟城,直接东行,能够到西海,沿着西海边走,就能到凉州或者鄯州。” 苏定方想了想,说道:“我需要一个人,带着我的部下连夜赶路,走出沙漠。此行会有一定危险,伱们谁愿意陪同?本总管记你们的情,回去之后,向陛下申请,赋予你们行商减税便利。” 阿曼达想都不想说道:“大总管是天朝的将军,对待草民若兄长一样温暖,我愿前往。” 苏定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苏某一言九鼎,此去即便不成,也会庇佑你的家人。” 苏定方招来了麾下的都尉拓跋俊。 “大总管!” 拓跋俊身形高挑,脸型修长,高挺的鼻子,一双特殊的深目,有着明显的外貌特征。 “鲜卑话说的如何?没有忘吧!” 苏定方带人待将很是亲和,并没有大帅特有的威严。 拓跋俊道:“没有忘。” “好!”苏定方说道:“你选几匹快马,找一些你们族人,别穿盔甲,就披着袍子,先一步出沙漠。你们乔装成溃败的吐谷浑残部,去找散落在四方的吐谷浑残部兵卒,打探一下现在的情况。另外抓几个熟悉地形的来” 拓跋俊没有任何迟疑,领命去了。 苏定方安排好一切,让人四散休息。 王孝杰并没有离去,带着几分迷茫的说道:“大总管不应该去截断吐蕃后路?” 苏定方很重视培养人才的,裴行俭都是他发现,从而带在身旁,传授兵法韬略。对于其他部下,空闲时也会在聊天的时候,给他们讲讲兵法。 听王孝杰发问,苏定方并没有隐瞒,反而解释道:“这打仗用兵,哪有一成不变的。陛下的命令是月余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朝廷还没出兵呢。现在打成什么样,一概不知,一头撞进去截断后路,万一有个变故,那不完蛋?得了解好情况,才能选择打法。吐蕃野心不小,打的太快,陛下出兵又足够决绝,他们肯定没有足够的时间清理溃散的残兵。在周边发现少数残兵,不会引起他们怀疑,也能通过这些残兵,了解一些情况。” 苏定方说的很细,但王孝杰并没有完全听明白。 苏定方看了两眼,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太蠢,不太好教。 这位历史上武周朝的第一大将,也确实不太聪明。 休息了一夜,苏定方在次日继续东行。 在即将出沙漠的时候,苏定方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就地修整,让兵士不要节省水跟食物,放开来吃。 到了这一步,他们是没有回头的物资的,要不就打赢,夺了敌人的物资,要不就失败,一了百了。 吃饱喝足,才能发挥最高战斗力。 休整了两日,苏定方等到了拓跋俊带来的消息,也得到了前线的危局。 拓跋俊将一个捆绑的如同粽子一样的吐谷浑人丢到了苏定方的面前,忧心忡忡的说道:“大总管,现在吐蕃人在四处宣扬他们得胜的消息,目的是让吐谷浑的残兵投降。这人叫赫连木,邀请属下一起去投降吐蕃。属下先答应了,乘他们不备,杀了一半,劫了一半。这人是吐谷浑的小贵族,对于吐谷浑的情况很了解。” 苏定方听着唐军大败,梁建方阵亡,阿史那忠困于大非川,面容瞬间沉静,看着地上的赫连木,问道:“消息可属实?” 赫连木脸色苍白,不敢隐瞒说道:“我等不信山上蛮子的话,特别调查过了,是真的。” 苏定方下意识的用力搓着手掌。 宣扬胜利,是不是早了点! 二合一! 第287章 斩将拔旗 第287章斩将拔旗 苏定方亲自给赫连木松了绑,自报姓名:“在下苏定方,奉天子命讨贼,赫连郎君是否愿意出手相助?” 苏定方无视了赫连木打算去投吐蕃的行为,而是笑脸对待。 赫连木听到苏定方之名,倒吸了口凉气,颤声道:“可是破西突厥的苏定方?” 苏定方道:“正是苏某!” 苏定方沉寂了二十年,籍籍无名。但征伐西突厥一役,异军突起横空出世,领着唐军横行西域,所向无前。 吐谷浑领土挨着西域,苏定方的大名在这些年,早已传遍青海湖。 赫连木并不情愿投降吐蕃,作为吐谷浑贵族,他看不上高山上的土着,只是他们败得太惨,毫无还手之力,唯一的倚仗天朝援兵也被吐蕃的赞悉若多布、论钦陵围困在大非川。他所率残兵又弹尽粮绝,这才决定投降吐蕃。 现在能够跟着天朝名将一起,没有半点迟疑,道:“在下愿意。” 苏定方让赫连木将他知道的情况细说。 赫连木知无不言,将唐军先后在莫离驿、积石山击退吐蕃兵马,以及刘仁愿中论钦陵埋伏,梁建方阵亡,论钦陵奔袭阿史那忠,迫使唐军退守大非川,现在吐蕃八万兵马将大非川围的水泄不通。 苏定方说道:“如此说来,吐蕃军现在分成了三股?” 赫连木不住点头道:“大军由噶尔家的两兄弟率领,就在大非川。还有一股部队是没卢氏家的一员老将,正在河曲方向盯着可汗,再有就是吐谷浑的伏俟城,吐蕃的大论噶尔东赞在这里坐镇,这里的兵是最少的多是叛军。” 他说这话的时候牙痒痒的。 赫连木看不上吐蕃,将他们的失利全部归咎于素和贵的临阵倒戈。 拓跋俊提议道:“如此,大总管,我们不如直接赚了伏俟城。城中兵不多,叛军士气不高,拿下伏俟城,吐蕃必乱,可解大非川之困。” 赫连木想着大非川那里的八万兵,就算计划能成,必然激怒对方,率兵来攻,打了个寒颤,怯生生的道:“我看不如去寻慕容可汗,与可汗并力,召集四方部众,再与吐蕃一战。” 苏定方分别看了两人一眼,迤迤然的道:“打蛇得打七寸,我们翻了两座沙漠,可不是来捡便宜的” 南风呼啸。 青海湖上即便是夏天也有着几丝凉意。 论钦陵闷闷不乐的躺在地上,微风轻轻地拂过他的面庞,耳边万籁俱静,真有一种隔离尘世的感觉。 青海湖上地广人稀,顺便找个山坡躺着,一整天都未必能见一个人。 地面传来轻微而有节奏的震动,一骑由远及近。 论钦陵并没有睁眼,他知道来人是谁。 “跟你阿兄怄气呢!” 赞悉若多布来到了他身旁坐下。 论钦陵道:“没有,你是阿兄,我听你的。” 赞悉若多布将手中的水囊丢到他身上,说道:“论打仗,阿兄没伱厉害,只是有些事情,不是打赢了眼前的仗就能了事的。我们与唐廷的差距太大,各方各面都落后人家。这一战我们是赢了,但唐廷的损失,不过是九牛里的一毛。甚至连休息都不用,立刻就能派遣更多更强悍的兵马。” “我们能胜一次、两次三次,还能胜四次五次六次?” “唐廷的战斗力,你我此次都见识过了。超乎我们的预料,比传言的更加凶悍。此番能胜,阿弟的才略,固是其一。真正的第一功臣,还得是阿父。他为了这一战,谋划了十年。” “用西域的动荡牵扯住了苏定方,特地选择了司空李绩生病,唐廷凉陇布局未成之时进攻。至于吐谷浑内部,更不用说。为了收买他们的人,提倡节俭,甚至克扣赞普的开支用度,惹得不少骂名,” “十年布局,不能毁在一时用气。” “我们现在不能将唐廷彻底得罪,得留缓和的机会大非川的这些人就是筹码,用他们与唐廷谈判。不求能够恢复到以往关系,至少得维持双方和平,让我们能够彻底征服青海” “只要我们坐拥青海湖,就有与唐廷抗衡的力量。那个时候,我们将不再忌惮惧怕他们,到时候阿弟想怎么打,就怎么打。阿兄与阿父在背后支持你,要钱给钱,要兵给兵。” “我们噶尔家的威望,就靠你了” 论钦陵抿着嘴,阿史那忠、丘行恭退守大非川。 丘行恭凭借多年经验,在大非川布下了层层营垒。 从高处看,整个营盘错落有致,攻防一体。 论钦陵看的叹为观止,心痒难耐,在脑海中想了多套进攻方法,都觉得差强人意,申请强攻一次。 但被赞悉若多布无情拒绝,在军事会议上,赞悉若多布并没有给他这位弟弟面子,无情拒绝了,以至于心气不顺。他坐起了身子,说道:“听阿兄的。” 兄弟两人说了好一些话,语气中有着对吐蕃强盛的向往。 直至夕阳西下,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赞悉若多布回到营中,并没有休息,而是与军中的几位将领注意聊了几句,这才回到自己的大帐。 相比论钦陵醉心军略,赞悉若多布忧心的更多。 作为噶尔家未来的家主,他得考虑很多事情,比如说年少的赞普渐渐成长。 霸府制度是否继续,要不要还政君上,噶尔家会不会受波及等等问题。 直至凌晨,赞悉若多布方才睡去。 睡梦之中,赞悉若多布突然惊坐而起,身上汗毛莫名竖起,冷汗遍布全身。 耳中听得细微喧哗,正准备开口询问,却听有人在帐外大喊:“赞悉若多布玛本,有人袭营” 赞悉若多布神色大变,披着大衣,走出营帐,眯眼四顾,骇然发现吐蕃大军周边五六处地方都遇到了袭击 赞悉若多布并没有询问细节,而是高声呼喝,沉着镇定的指挥,“传令下去,各部东本守好自己所在地域,莫要动荡,固守自己的防线,自行抵御,不可自乱阵脚。” “告诉论钦陵东本,无须他防备,让他注意围困住的唐兵,若有动向,可抢先出击。” 他判断时局后飞速地下达着命令,发挥了一名指挥官的最高效率。 乱而不慌,颇有大将风采。 命令下达之后,他才抽出空隙,询问:“敌人从哪里来?可知有多少?” “不知,只是他们从多个方向攻来,人数不详,几百上千不等!来势很凶,来回奔杀,意图捣乱我军军营。” 赞悉若多布道:“继续打探他们人数不多,想来就是要让我们自乱阵脚,他们好里外配合,趁乱取胜,只要各自稳住,便可确保无忧。” 在吐蕃大营半里外。 苏定方望着远处烈火冲天的景象,那双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中如同雄鹰一样。 突然他轻轻一笑,道:“找到了!” 他手中一指,正是赞悉若多布大营所在之处。 阿史那忠部退守大非川,为了防止他们逃跑。 divcassntentadv>吐蕃八万大军呈现月牙形,将唐军围困。 苏定方夜间摸到近处,见此布阵,斩首战术瞬间在脑海里展开。 只是他无法确定对方的帅营在何处,故而先遣六路兵卒从六点出发强攻敌营。 而他自己通过敌人的反应,各处敌营遇袭反应的情况来判断对方帅营的所在方位。 “弟兄们,建功立业的时候来了,随我向那方向冲” 并没有激昂的话语,也没有动情的演讲,就是简单一句话。 然而在苏定方身后的士卒便如打了鸡血一样,奔袭的疲累一扫而空,身上的寒意让气勇驱散,一个个兵士如狼似虎般低吼着 这就是苏定方的魅力。 他完全没有一方大帅的威严,但他与士卒同吃同住,打成一片,一个简单的命令就能让麾下所有兵士为之效死。 大地不住的后退。 苏定方跃马挺枪,第一个冲进了吐蕃军的营地! “杀啊!!!” 几乎在同一时间,苏定方身后的兵卒齐声暴喝,将压抑的怒吼,全部喷发出来。 尽管他们所部不过三千人,声势犹如排山倒海一般! 苏定方没有多余的话语,主将的所作所为,就是全军将士的榜样,他长枪所指的方向,就是全军行动的方向! 六十有七的他此刻就像一道闪电,勇猛地楔入敌群之中。 漆黑的夜晚,零星的火光,到处都是晃来晃去的人影,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可只要是在他面前的,必然是敌人无疑,手中长枪盘旋飞舞,奋力向前冲杀。 枪矛交错,苏定方手中长枪在火光下只一闪,冲在最前的两名敌骑应声而倒。 苏定方直接贯营而入,冲入火光烟雾弥漫的大营。 还没喘过一口气,随着尖锐的破风声,铁枪从正前方如毒蛇般刺过来。 苏定方挺枪迎上,枪尖吞吐闪烁不定,忽然抖成一朵枪花,挑在敌枪尖一侧,身体微微左倾,将敌人长枪的攻势化解之余,枪尖捅进了对方的咽喉。 现今的他已不是当年那个万夫不当的少年,但多年的磨练,他的枪法更加老道狠厉,早已过了比膂力的时候。 他挑死敌将,看也不看,继续向前突杀。 苏定方一边突击杀敌,还能分析当前局势,根据周边敌人的动向,判断自己进攻的方位是否正确。 战争,在苏定方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种艺术。 纷乱无序的战场,生死存亡之地。 敌我间的任何一不自然的反应,他都能在突杀中展开判断分析。 随着抵抗力的越来越强,随着敌人越来越疯狂,随着敌人越来越慌张。 苏定方知道自己找对了,敌人就在自己面前。 苏定方一直突进了两里地,他不知突破了多少重围,斩杀了多少敌人。 跟着他的兵士也是如此,他们对于自己的主帅有着盲目的信任。 他们掉队的唯一原因便是阵亡 直到等到最后刺破了敌人最大的阻击圈,面前忽然一片清静。 三千骑士到了这里已经人数锐减,人人负伤累累,好像一个个血葫芦。 苏定方依旧没有回头看一眼,而他身后的兵卒也依然面不改色,手持刀枪策马紧紧跟随。 苏定方看到了中军大纛旗。 吐蕃的大纛旗与中原的不同,是烈焰红旗,绣着一匹长白鬃马 大纛旗之下,正是面色铁青的赞悉若多布。 赞悉若多布眼神中透着一丝惊惧,看着面前已经血透重甲的唐军大将。 在对方发动冲锋不久,赞悉若多布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意图。 赞悉若多布一开始并不在意,他相信自己麾下的兵士,相信他们有能力抵挡住对方的突击。 可随着敌人渐渐逼近,赞悉若多布知道他不能动,也不能跑。 被包围在大非川里的唐军已经察觉了异动,开始展开猛烈的反击。 在这种情况之下,一旦中军动摇,将会一发不可收拾,陷入万劫不复的禁地。 赞悉若多布用尽一切办法,做了一切的调度准备,想要将面前的敌人拦截住可不管派遣多少兵马,都无法阻止对方前进的脚步。 直至此刻,看着他们依旧一往无前的向自己冲来。 赞悉若多布尽管心中恐惧,依旧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厉声道:“敌人已经力竭,谁能讨取敌首,赏牛羊千头,奴隶一百,升东本!” 重赏之下必有勇士,可面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苏定方所部,封赏的所带来的力量加成微不足道 赞悉若多布亲眼见到苏定方又一次破开了他的亲卫,直奔自己面前。 赞悉若多布再也坐立不住,调头就跑。 苏定方长枪刺进了赞悉若多布的背心,透甲而过 他身后的士兵高举着手中的大刀砍向了中军大纛旗。 高耸的中军大纛旗轰然倒塌。 苏定方本想将长枪上的身体高高举起,却发现自己早非当年,只能一手抱着赞悉若多布,用自己的刀,将他的脑袋切砍下来,伸手高举 混乱之极的战场竟出现了诡异的寂静。 四方原本察觉不对,疯狂赶来支援的吐蕃兵好似中了定身咒,呆呆的看着苏定方手上的头颅。 第288章 生动的一课 第288章生动的一课 “玛本死了!” “赞悉若多布玛本死了” 随着赞悉若多布的阵亡,一股恐惧在所有的吐蕃兵士心中漫延。 混乱不堪的人群愈加惊慌失措。 苏定方却没有因此停止进攻,而是将手中的头颅丢给了预备扛旗亲卫。 中军大旗是一支部队的灵魂,扛旗之人也是虎贲之士,这样的人自不能只有一个。 扛旗亲卫并没有等苏定方开口,心领神会的用自己带血的长枪,将赞悉若多布的脑袋跟着高高举起。又有一人将吐蕃的中军大纛旗倒着困在了自己的长枪上,大唐旌旗高高在上,而赞悉若多布的脑袋与倒着的吐蕃中军大纛旗就在大唐的旌旗下方。 苏定方听得远处人喊马嘶杀声震天,向着人数最多的地方冲杀了过去。 倒着的大纛旗,还有一颗头颅,尽管在火光中看不清头颅的样貌,头颅是谁,见此一幕,无人不知。 苏定方所到之处,人人惊恐,千军易辟。 主帅阵亡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苏定方的奇袭军只有万余人马,他们分为多部冲杀,战到此时,本已锐气大减。 但随着噩耗传来,这四面八方的唐军却如魔鬼一般。 绝大多数的吐蕃兵失去了理智,只觉得到处都是唐军,在这漆黑的夜里,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真正给吐蕃兵致命一击的还是阿史那忠所部 阿史那忠自吐蕃军遇袭之后,便察觉到了异样,只是他不敢主动出击。 大非川这里地势极好,配合唐军的强弓劲弩,以及这些日子抢修出来的简易防线,能够很好的抵御吐蕃骑兵的冲击。 贸然出击,容易中招。 他担心是吐蕃使诈。 但随着事态的发展,阿史那忠也察觉吐蕃这是真的遇袭了,当然他并不知道是苏定方,只以为是刘仁愿与吐谷浑可汗。 阿史那忠当即不再迟疑,对着围困他们多日的吐蕃军发动攻势。 这些日子受困的唐军恢复了不少体力,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多日被困的憋屈,同僚战死的悲愤,一下子全发泄了出来。 若不是论钦陵支援的及时,阿史那忠能够跟苏定方前后配合,直接贯穿敌阵,与之在战场上汇合。 论钦陵指挥兵士,勉力挡住了唐军的进攻。 便在双方搏杀,互不退让的时候,兄长赞悉若多布阵亡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 论钦陵一开始还不相信,但后方的溃败,让他意识到消息是真的。 论钦陵是知道自己兄长的能力,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军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溃败。 有些人天生是为了战场而生的。 论钦陵就是如此。 在这个兄长遇害,大军即将崩溃,极度危机的时候,论钦陵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更加的冷静。 他的态度也让周边的兵士吃了一剂强心针。 论钦陵道:“松雅达,你留下,半个时辰,坚持半个时辰。” divcassntentadv>论钦陵将自己手上的所有兵马都交给了心腹,自己就领着少许亲卫向着最动乱的地方冲杀过去。 论钦陵一路征调沿途将官兵士,将还在顽抗,或者逃跑溃退的兵卒聚集起来。 论钦陵在军中很有威望,这一路呼喊,原本数十人的队伍,就像小溪一般,逐渐汇集到军旗下,重新形成了汹涌的江河。 一支五千人的反抗力量渐渐汇聚在论钦陵的旗帜之下。 论钦陵并没有去找依旧在四方捣乱的唐军兵士,向着最动乱的地方冲去。 哪里,只要将他们击溃,就能稳住全局。 论钦陵尽管不知道战斗的经过,却可谓一笃定对方既然施展出斩首战术,那么这支斩首部队就一定是核心,将核心覆灭,周边的骚动就不值得一提。 论钦陵在混乱的战场上寻得了苏定方的踪迹。 看着火光中倒着的吐蕃中军大纛旗,还有那若隐若现的脑袋,目眦尽裂。 论钦陵咆哮道:“随我碾碎这群畜生!” 论钦陵眼睛紧紧地盯着对面,几乎要喷出火来,在咆哮声中催马向前! 只要将他们击溃,就能稳住局面。 论钦陵目光死死盯着那刺眼的旌旗,可就在他突击的时候,却愕然发现目前的敌人,变成了自己人。 唐军突入了一支正在负隅顽抗的吐蕃军,将侧翼的自己人让给了他们。 论钦陵的攻势立刻受到了阻碍,但就在他准备发动第二波攻势的时候。 苏定方从侧翼杀出,破开了一条血路,无情的冲进了自己的左翼。 论钦陵表情愕然,立刻组织队伍反击 结果唐军再一次消失在了他的兵锋前面,同时切入了他的右翼。 苏定方以车轮战法,借助旋转之势巧妙地避开论钦陵的兵锋正面,凶狠地打击他的侧翼。论钦陵以优势兵力几次组织冲锋,却始终奈何不得苏定方分毫。 这位吐蕃军神眼眸中罕见的露出了一抹恐惧。 论钦陵十五岁上战场,展现了出色的军事天赋,从军至今已有十数年,可他这十数年的战场生涯对付的敌人主要是高原上的羊同、洛沃、藏尔夏之类的小国,最强的对手白兰羌。直到此次与唐军正面交锋,他才真正有了与等量级对手交战的经验。 现在的论钦陵到顶也就是传说中的一点零版本,远没有后世那么老辣。 而苏定方却是巅峰状态,即便巅峰的论钦陵,对上苏定方也要逊色三分,何况现在? 这一战,苏定方这个大唐战神用实际行动给这位未来的吐蕃军神生动的上了一课。 什么叫,如臂使指。 论钦陵完全奈何不得苏定方,反倒给苏定方牵着鼻子,一段点点将他组织起来的部队击溃。 就在彼此僵持的时候,阿史那忠击溃了论钦陵留下的部队,开始向吐蕃军发动反攻。 论钦陵看着旌旗下那位唐军大将,眼中愤恨不甘又有些佩服,万千思绪,最终从牙齿缝里嘣出了一个“撤!” 看着论钦陵的撤退,苏定方也松了口气。 高原上的作战自己与将士的体力消耗严重,论钦陵这股抵抗力量的到来,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第289章 卧槽牛逼 第289章卧槽,牛逼! 论钦陵的撤退,预示着吐蕃的全局溃败。 再也找不到一支反抗的部队。 数以万计的吐蕃兵潮水一样涌向青海湖方向。 密密麻麻的溃兵相互推搡,踩踏着,不计可数。 王孝杰来到了苏定方的身侧,这位粗犷的汉子悟性或许差了些,可忠勇俱全,冲锋陷阵,有进无退,此番负责率部袭营,砍废了三把刀,杀敌六十好几,还讨杀了两员大将。 “大总管,贼人退却,是否要追击!” 王孝杰此番赚足了功勋,精神亢奋,一点都不觉得累。 “不用!” 苏定方说道:“贼人军中也有能人,此刻追击,容易误事。” 苏定方此次来袭,将大部队留给了裴行俭,只带了万余兵马。 此番他们奔袭到此,又激战至今,体力早已消耗殆尽,无力追杀。 阿史那忠所部倒是有追杀之力,但不容有失。 阿史那忠所部本就吃了败战,退守此地。再出了意外,苏定方就没有足够的兵力实施反攻了。 此战到了这里,已经了结。 苏定方的思绪已经着手下一场战役。 但接下来的一切事情,出乎苏定方的意料。 下一场战役,并没有打成。 因为吐蕃退了,退得彻底。 他们席卷了伏俟城的财富人口,撤出了吐谷浑的地界。 苏定方得知如此消息,并没有露出喜悦之色,而是凝重,眺望着远处巍峨的高原,再一次察觉此次对手,非同一般。 唐军大胜的捷报若狂风一般刮向凉陇地域,直至京畿地。 这让京畿上下的相公老爷们心中的大石彻底落下。 尤其是大唐天子李治。 在看到凯旋战报的时候,李治低下了那高傲的脑袋,对着自己说了一声:“悔不早听陈爱卿之言。” 当胜利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危机也随之到来。 梁建方阵亡,所部被击溃,阿史那忠退守大非川,这一连串的败绩是贞观朝以后,最大的失利。 梁建方是唐军阵亡级别最高的将军。 此次阵亡的数字还没有统计,但李治这个皇帝却很清楚,这一次唐军的伤亡将会是开国以来所有战役之最。 如果早听陈青兕之言,不会是这种情况。 当然,这话也只是李治对自己说说,他可不会对外宣传。 反复看着手中的战报,李治挥手叫来内侍,说道:“去东宫,将这份战报交给陈卿。” 陈青兕收到战报的时候,正在率更寺与李弘、贺兰敏之一起玩马球。 陈青兕深知劳逸结合的道理。 李弘体弱,有些类似其父,陈青兕熟悉东宫情况之后,建议每日抽出一点时间锻炼,骑马射箭打马球都行,总之得在太阳底下活动活动。 这天正好带着李弘一起打马球,陈青兕技术菜,没关系。 李弘、贺兰敏之的技术也不好,别说韩思忠这样的高手,连李孝恭嫡长孙李尚丘这样水平一般的人也都只能在一旁看着。 divcassntentadv>一群菜鸟在一起玩,也自有趣味。 听着内侍叫唤自己,陈青兕赶忙撤离了球场。 尽管玩的开心,可对西南方向的战局,陈青兕一直挂念在心。 尤其是得知两路军都失利的时候,更是如此。 唐军其他地方可以败,唯独青海湖这里不能败。 这里一旦失利,影响太大。 拥有青海湖的吐蕃,跟高原上的吐蕃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陈青兕接过战报,看着苏定方在大非川山脚下神乎其技的表演。 亲手斩杀赞悉若多布,微操教论钦陵用兵,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陈青兕激动的险些跪下,握拳亢奋高呼一句:“卧槽,牛逼!” 赞悉若多布陈青兕是知道的,噶尔东赞五个儿子皆是不凡,其中尤其是大儿子赞悉若多布与次子论钦陵最是了得。 论钦陵吐蕃军神,大唐最大苦主,自不用说。 赞悉若多布或许不及论钦陵出名,却也是极其出色的人才,只是相对军事上的水平,他更擅长政治,噶尔东赞去世以后,他面对吐蕃赞普意图亲政,诸多贵族心怀不轨的局面,毅然弃武从文坐镇后方稳住了朝局,成为论钦陵最坚实的后盾。 苏定方此次斩杀赞悉若多布,对于吐蕃的未来绝对是致命的。 与论钦陵在军事上卓越的才华相比,他的政治水平,很是一般。 陈青兕尽量在脑中想象着苏定方教训论钦陵的场面,只是脑补就觉得通体舒畅。 “先生,何事如此高兴?” 陈青兕难得失态,向来以儒雅随和着称的大儒,竟失态亢奋,难免好奇,纷纷聚集上来。 陈青兕稳了稳心神,笑着将西南方战事告诉众人。 “我军大胜,吐蕃败退,撤出吐谷浑地。” 李弘很配合的喜声道:“太好了,父皇这几日天天皱着眉头,觉也睡得不够踏实。现在我军大胜,想必父皇能够安心休息了。” 贺兰敏之、韩思忠倒是反响平平,一副“哦,赢了!”很平平的反应。 大唐打仗胜利不是正常的事情,值得如此失态? 他们并不知道此番胜利背后的事情,甚至于他们都不知道前线险些崩溃。 大唐长安有四夷馆,住着各国使者,大战初期,肯定是报喜不报忧的,对于这种大败的消息会适当封锁,以避免前线最终胜负未明,大后方却乱了起来。 陈青兕也不细说,只是拜谢了送战报的内侍,然后笑道:“我们继续打马球!” 他心情大好,状态也异常神勇,操控着蜀地马犹如梅西附体一般。 内侍回去向李治复命。 李治多嘴问了一句:“陈卿看到我军大胜的消息,是什么表情?” 内侍想了一想,道:“高兴的近乎失态,还说了两个奴听不懂的词。” 李治也是心情大好,问道:“什么词?陈卿学问通天,你大字不认识几个,听不懂也是正常。” 内侍如实说道:“卧槽,牛逼!陈谕德还握起拳头,向下一摇!” “卧槽,牛逼!” 李治想了一想,不好意思说自己也听不明白,颔首道:“陈卿乃高雅之人,表达喜悦的用词都如此的与众不同。” 第290章 自闭 践行 第290章自闭践行 江孜城! 论钦陵身子缩在墙角,双手抱膝,将脑袋埋在了两膝之间,一动不动。 在噶尔东赞的调度安排下,吐蕃在大非川失利之后,没有半点的犹豫,裹挟着城里的吐谷浑百姓,撤回了高原,撤入了江孜城。 论钦陵回到江孜城以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足不出户,不吃也不喝。 随着屋门推开,一人走进了屋里,发现了墙角的论钦陵,轻轻一叹。 论钦陵身躯微不可察的抖了抖,只是一声叹息,他已然听出这是自己父亲的声音。 噶尔东赞看着缩在墙角,可怜巴巴的儿子,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到了他的身前,大手搭在后脑勺上,轻轻的抚慰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是重复这个动作。 论钦陵却如入魔了一般,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身子颤抖,低吼着。 “阿兄,阿兄!阿父,阿兄他” 噶尔东赞本就苍老的脸,也渐渐扭曲,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娃儿,你已经很好了,怪不得你,怪不得你。一切都是阿父,是阿父盘算失误未曾料到,唐廷对我们竟如此重视。” 噶尔东赞已经将李绩、苏定方这两位最可怕的人算计进去了。 李绩突然病重是天祝,西域三国叛乱是他推动 两人都无法腾出手,噶尔东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唐军会为了他们,抛下更为重要的西域。 论钦陵抬起了头,茫然的问了一句:“阿父,我们真的能够战胜唐廷?” 论钦陵这话让噶尔东赞一怔,看着自己最疼爱也是最张扬桀骜的儿子,那向来自信的双眸竟是一片迷茫浑浊。 “说实话很难,但中原有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为父与松赞干布赞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唐廷能够八方来贺,我吐蕃为何不能?大唐天子能够得四方共尊天可汗,吐蕃赞普为何不能?” “有些事情,总要去尝试。能够亲手将如此强大的国家击败,让我们吐蕃取而代之,难不倒不是一件值得自傲的事情?” 论钦陵有些神往,可随即却是一阵自嘲苦笑:“孩儿怕自己能力不足,让赞普,让阿父失望。” 噶尔东赞柔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输给苏定方,不算丢人,下次赢回来就好了,阿父对伱有信心” “可孩儿没有!” 论钦陵低下了脑袋,囔囔道:“孩儿自那日失败以后,反复拖延,了解情况。阿兄并没有错,他的每个指令都是正确的,孩儿应对的也是得当,也没有犯错。我们都没有错,可结果阿兄阵亡,八万大军伤亡过半。孩儿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打赢对方” 失败不可怕,都说失败是成功之母。 只要能够找到原因,吸取教训,就能提升自己,从头再来。 但是还有一种失败是什么都没有做错,可就是败了。 纯粹的实力原因。 论钦陵被苏定方打的有些自闭了。 噶尔东赞这才发现,此番战败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打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苏定方!” 噶尔东赞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这个让他十年之功毁于一旦的男人。 好在他年事已高,无法挡在自己,不会长期成为障碍。 divcassntentadv>只是 噶尔东赞心思沉重,他拥有卓越的战略眼光,已经察觉出唐廷冒出了一个可怕的人物,看破了他一切算计,迫使自己不得不冒险出击。 到底是谁? 陈家宅邸。 陈青兕、张柬之、魏元忠、狄仁杰正聚在一起,目的是为狄仁杰践行。 陈青兕高举着酒杯,说道:“此去湟中县,祝怀英,前程似锦,关键不忘初心。” 狄仁杰不愿在京城为官,他想踏踏实实为百姓干一些事情,沉淀一下,避免风头太盛。 陈青兕理解狄仁杰,看着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狄阁老,对于他的心思,也能猜中一二。他一心外放,最关键的是一点,是不愿意与自己走的太近。 狄仁杰太聪明了,而且深谙为官之道。 自己这边已经起势,不再是孤立庙堂之外的存在。 此前的自己得许敬宗、来济、许圉师、孙处约这些人看中欣赏,能够在他们之中左右逢源。 现在却不一样了,来济将政治遗产留给了他,他就得为手下的人负责。 庙堂上的位置就那么一些,推荐自己的人上位,无可避免的会与他人打擂。 政治场上没有退让的余地。 狄仁杰并非是那种一心只为前程的人,他不愿自己年纪轻轻,就跟着陈青兕在庙堂上尔虞我诈的浪费青春,想趁着自己年轻,先为百姓干一些实事,顺便累积一些底蕴。等到了一定的时间,再回归庙堂。 狄仁杰知道,湟中县一定是陈青兕特地为自己选择的。 位于东西商道上,有很大的发展前景,现在与吐蕃闹的这般大,鄯州的政治意义也因此提升。 在湟中县干出成绩,绝对比其他地方干出成绩更有价值。 狄仁杰是懂官场规矩的,看着真心为自己考虑的先生,心中暗想:如果那个时候,先生还是现在的先生,跟着他一起为朝廷效力也是一件快事。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狄仁杰恭敬作揖道谢,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张柬之与狄仁杰性格合得来,也是依依不舍的道别。 魏元忠为人相对张扬,与狄仁杰接触的少,关系并不密切,但也知自己这位先生对他很是器重,配合的对饮几杯。 陈青兕说道:“怀英,你在湟中县的时候,多多留意一些吐蕃的情况。真觉得有什么异常,可以修书入京。” 狄仁杰道:“学生会留心的” 他顿了顿,说道:“先生是觉得吐蕃还会复来?” 陈青兕摇头道:“不是觉得,是一定。朝廷最大威胁,未来必是吐蕃。此次一战,吐蕃此番虽败,但他们退的太快,还强行迁徙了吐谷浑五万百姓,实力并未大损。噶尔东赞一代名相,论钦陵也有大将之风,经此一败,会更加成熟。相反吐谷浑此战却是元气大伤,再也无法恢复元气” 第291章 安排 第291章安排 战后统计现在已经出来了,具体伤亡陈青兕这里得不到详细的答案,只是知道确实折损了不少兵马,唐朝南征北战,就属这一次伤亡最大。 但唐朝作为最后的赢家,缴获了不少的战利品。 除了最后大非川一战,八万吐蕃军的粮草辎重,还有一直看着吐谷浑可汗的两万吐蕃军的辎重。 在伏俟城的噶尔东赞好撤退,但另外一支在与吐谷浑可汗对峙的吐蕃兵却没那么容易。 最终这股吐蕃兵为了保存力量,以化整为零的方式溃逃。 青海湖地大物博,有高山峻岭,也有平原盐地,苏定方也不好追击。 但是这两万部队的辎重牛羊粮食都成了唐军的囊中之物。 总得来说,唐军、吐蕃都折损了不少兵马,但是吐蕃得到了人口补充,唐军得到了大量的物资回血。 唯独吐谷浑是纯损失 核心军队给吐蕃打散,都城周边的人口给强制迁徙。 就是一个惨字。 吐谷浑经此打击,很难恢复元气了。 毕竟他们的可汗本就是一个无能之辈。 就吐蕃那地形,不可能放弃对青海的追求,吐谷浑又没有实力固守,一有机会,必定会再次南下。 陈青兕的语气很笃定,随即笑道:“不止如此,现在吐谷浑这个可汗,经此一战,已经吓破了胆,不敢回伏俟城了。” 狄仁杰眉头紧锁,道:“这可不是事,吐谷浑若无自顾之力,岂不等于吐蕃每次南下,都需朝廷出兵支援?一而再,再而三,我军来回消耗,那还得了?” 陈青兕防备对吐蕃的战略是以吐谷浑的力量为主,唐军的援兵为辅。 现在吐谷浑失去了抵抗的力量,将反过来,以唐军为主,那就吃力不讨好了。 魏元忠直接说道:“就当前的情况,还不如朝廷直接取之,直接由我们的人来接管,至于吐谷浑的可汗,干脆就让他当一个闲散王爷好了” 张柬之微微摇头道:“不妥。青海湖多是鲜卑、羌人,我们强行取之,且不说强吞属国带来的影响,境内的鲜卑、羌人未必乐意接受我们的统治。青海湖对吐蕃是大利,对于我们却若鸡肋。治理吧,投入太大,收获太小,还会与凉州冲突。不治理,民生民心定然不服” 狄仁杰连连赞同:“我们擅于耕种,他们长于游牧。相互间若无法共存必生矛盾。到时候,反而不妙。” 听着三人各抒己见,陈青兕却泰然自若。 魏元忠见状,忙道:“先生莫不是已有对策?” 狄仁杰、张柬之都作出洗耳恭听的感觉。 陈青兕说道:“确有一法,不过是否能够施行,有待商榷。” 三人齐声道:“学生愿听先生指点。” 陈青兕说道:“此番吐谷浑元气大伤,他们已经无力抵抗吐蕃。倒不如由我方直接派兵驻入青海湖,主动当起吐谷浑的护卫工作。而吐谷浑也不要想着对抗,将安心牧马放羊便好了。青海湖物资丰富,我们的军队训练之余,可以自行耕种渔猎,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当然这些不可能是无偿的,牛羊马这些特产少不了向朝廷进贡,具体数额待定。” 三人皆是眼前一亮。 魏元忠先道:“如此甚好,吐谷浑可汗懦弱,我们大军驻入其中,等于让他们给我们养军。” 张柬之道:“不止如此,吐蕃此番大败,已知厉害。我军驻入青海湖,他们必然投鼠忌器。三五年内只怕不会南下,可谓无本买卖。” divcassntentadv>狄仁杰道:“往深处想,可以加深彼此关系。我们在青海站稳之后,可以鼓励通商,鼓励彼此嫁娶,依照我们期待方向发展,待时机成熟,可轻易摘取。” 陈青兕不住点头,此番答案也是高下立判。 魏元忠可谓能臣,张柬之是为名臣,而狄仁杰则是大贤。 四人围绕吐蕃之事,作了详谈。 直至曲终人散,狄仁杰先行告退。 陈青兕道:“怀英一路走好,明日公务在身,便不相送了。” 狄仁杰拜了三拜,说道:“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说完便离去了。 陈青兕目送狄仁杰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说道:“走吧,回屋说话。” 陈青兕并没有带着两人回到酒席上,而是来到自己的书房,问起了两人的在彼此岗位上干的如何。 张柬之是状元,任弘文馆校书郎。校书郎官阶并不高,任职要求却高,一般都是及第进士中的佼佼者或制举登科的“非常之才”。职务清闲,待遇优厚,升迁快速,前途光明,被视为文士起家之良选。 张柬之道:“学生一切还好,校对抄录之事,本是学生拿手工作,一切顺利。” 魏元忠说道:“学生在太仆寺也很好,都是清闲的职位。” 陈青兕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道:“以你们二人之才,现在的职位对你们来说,确实有些屈才。你们入仕以后,表现反响都不错,可有换个岗位的心思?” 张柬之、魏元忠都听出了陈青兕言外之意。 陈青兕接受了来济一部分政治资源现在已经公开。 作为清流派的魁首,除了安抚元老以外,提拔自己的亲信也是必然之举。 张柬之、魏元忠早有心理准备。 此刻听他提起,张柬之立刻道:“学生愿听先生安排。” 魏元忠更是一脸开心,能够跟随自己的偶像一起实现野望抱负,可是天大的美事,跟着说道:“学生早在等先生召唤。” 陈青兕一脸笑意,未能将狄仁杰收为己用有些遗憾,但是有张柬之、魏元忠这两位学生,也很不错。 “孟将,伱性格沉稳多谋,为人刚直激烈,适合在大理寺任职,为师推荐你去大理寺” “至于元忠你嘛,为人仗义热情,擅于结交同僚,对于处理人际关系极有一套。为师推荐你入吏部” “都是实干的职位,你们好好表现,莫要辜负为师的厚望。” 陈青兕名义上接管来济的政治遗产,但能不能当好这位魁首,即便清流派内部都抱有严重的质疑。 张柬之、魏元忠的表现,将会直接影响陈青兕这个魁首的权威。 第292章 盛迎 第292章盛迎二合一 张柬之、魏元忠一并告辞离去。 陈青兕随即又让人将源直心请来。 来济将政治资源留给了他,推举他为清流魁首,并不意味着现在的陈青兕就有跟来济一样的资本。 来济是名副其实的宰相,还是分量十足的中书令。 陈青兕现在一个手上没有实权的太子谕德是不足以取代来济的。 只是来济觉得陈青兕值得托付未来,将陈青兕以特殊的态度介绍给了众人。这等于是将自己经营的人脉交给了他,但是这人脉怎么用,对方买不买账都是未知的。 陈青兕想要真正掌控来济的政治遗产,首先得有要有能够服众的地位,其次才是服众的能力。 至于清流派系最看重的名望,这是陈青兕最不缺的。 陈青兕没身份没背景,靠的就是这个人设。为官年数不长,官声之好,却是前所未有。 这也是来济介绍陈青兕的最大依仗。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一旁观望,源直心就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陈青兕的。 源直心是刘仁轨在倚重的心腹,当初刘仁轨为了心中的公义打算兑子李义府,来济默认了此举动,让源直心大失所望,一度不愿意跟清流派玩耍了。 这个时候的党派就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庙堂上抱团取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硬性要求。 想进不容易,但想退出却很简单,甚至都不需要打招呼,就跟冷淡的朋友一样,突然就不来往了。 但随着李义府倒台,刘仁轨得救,源直心也因陈青兕特地出面找许敬宗见了刘仁轨与他特别亲近。现在陈青兕被推为魁首,他最是高兴,鞍前马后。 陈青兕先将府上的茶具准备好。 “负道兄!” 源直心一听邀请,立刻就来了。 陈青兕拉着源直心坐下,将煮好的茶给他满上。 两人略作寒暄,陈青兕说道:“明日朝堂上陛下会讨论关于吏部侍郎的人选,到时候源兄,表表态度,推推许相公举荐的中书舍人李安期为户部侍郎。” 源直心知陈青兕寻他自有时期,却不想是这事,不免愕然,说道:“此事与我们无关,是两位许相公的事情,我们掺合其中,不太好吧。” 随着来济的离去,一些得他庇佑的人,少不了受到株连。户部侍郎因此出现了空缺,许敬宗、许圉师都看上了这个位置,相互斗得厉害。 许圉师推荐的是中书舍人李安期,而许敬宗推荐的是工部郎中孙夏。 陈青兕说道:“如果两位相公未来与我谈及此事,自可由他们相争。可两人这两日前后与我谈论此事,都希望能获支持。这都找上了门,在坐山观虎斗,不敢入局,难免会让人看轻了。李舍人的才能远在孙郎中之上,是其一。其二此也是上意。” 以前的李治在长孙无忌的掌控下是什么情况,陈青兕没有见过。 但他入京以后,李治已经乾纲独断,一言九鼎。行事之果决,绝非后世电视剧里的那个优柔寡断的恋爱脑。 户部侍郎确实重要,但陈青兕却不觉得以李治的性格手段需要许敬宗、许圉师两位相公在庙堂上斗的你死我活。 八成是来济走了,李治需要有人来制衡许敬宗。 现今庙堂上的几位相公,没有人比许圉师合适。 最终这个户部侍郎的位子大概率就是李安期的。 至于会不会得罪许敬宗,陈青兕并不很在意,这是庙堂上的游戏规则。 如果许敬宗这点都不明白,也不可能成为常青树。 源直心听此一说,颔首道:“如此,明白了。” 正如陈青兕所想,户部侍郎的位置花落李安期的头上。 这一日,在东宫太子府的陈青兕接到了一个任务。 李治一道旨意颁发到了东宫。 “左骁卫大将军,封邢国公、西域安抚大使苏定方凯旋,特命太子替朕出城迎接,太子谕德随行协助。” 苏定方此战可了不得,打穿了西域,将大唐疆域扩张至咸海,又辗转入青海,战将破敌,扭转乾坤。 别说太子迎接,皇帝亲迎也担当的起。 “儿臣遵旨!” 陈青兕也有些期待,与苏定方这位大唐外战最出色的大将首次见面。 圣旨下达的时候,东宫的属官们脸上都不太好看。 毕竟一般而言,此事应该属于东宫内务,理当由东宫詹事府、门下坊、典书坊三个机构负责,结果李治直接将任务交给了陈青兕。 他们詹事府、门下坊、典书坊成了给陈青兕打下手的机构,自然不舒服。 尤其是李敬玄,更是极其不爽。 自那一日起,得知陈青兕的政治态度,这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詹事丞将之视为敌人。 迎接苏定方的主要流程礼节是由礼部定的,但李弘这位太子接待的细节是由太子府负责。 针对这细节问题,陈青兕让李弘请来詹事府、门下坊、典书坊的属官一起商议。 李弘、陈青兕、张文瓘、李敬玄、戴至德、萧德昭等人齐聚詹事府。 陈青兕看了李弘一眼,李弘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颔首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自当任太子以来,这个大唐的皇太子还是第一次履行自己储君的义务。 陈青兕看着堂下的众人,自若的说道:“陛下的旨意,诸公已然明了。太子殿下五日后,将以皇储的身份迎接凯旋将士。对于细节仪式,有必要好好商议。” 张文瓘说道:“帝后向来崇尚节俭,在下以为,此次迎接,无需铺张,简便形式便好。正好可以让世人知道,不止帝后节俭,太子仁孝,亦是如此。” 他本就不赞同此次出兵帮助吐谷浑,结果劳师伤民,三万余兵士留在了高原上。 犒赏抚恤又是天文数字,所耗都是百姓之血汗。 他是最反对为战争歌颂的。 也有如此,历史上苏定方在前线病故,张文瓘为了不劳民伤财,竟选择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理方式,当作不知道。 一位灭三国,皆生擒其主的盖世名将,在边疆病逝之后,竟连死后荣宠都未能及时颁布。 故而对于苏定方的凯旋,张文瓘不觉得需要什么排场,一切节俭就好。 divcassntentadv>李敬玄抱以敬佩的目光,这才是真正值得尊敬之人,将民生放在了心尖尖上。 左庶子戴至德道:“此方苏邢公定西域,援青海,纵横南北,威名之盛,南北震动。东宫奉命迎接,若是过于寒酸,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李敬玄护主心切,立刻道:“左庶子此言差矣,廉洁乃古之圣贤美德。有识之士只会赞太子仁德,只有那些性子卑劣之人,才会另作他想。何必过于在意,庸人的看法?” 戴至德向来宽厚,也不与李敬玄计较,并不多言。 至于右庶子萧德昭显然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 陈青兕见状,难怪李治要将任务交给自己,真要让东宫负责,还不贻笑大方? “殿下代表陛下迎接凯旋将士,是代表天家施恩,乃厚待贤才的表现。若连处理的磕磕绊绊,岂不让天下人说陛下、殿下不敬贤臣?仁德在于言行,而非在人前勤俭节约,以邀虚名。” 陈青兕毫不客气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尤其是针对李敬玄的话,毫不客气指着他有虚无实。 李敬玄气得吹胡子瞪眼,正想说话。 李弘见状立刻起身说道:“孤觉得陈谕德说的在理,父皇前一阵子,为了战事寝食难安。是苏邢公凯旋的消息传达,他才安心休息。父皇对苏邢公是赞不绝口,命孤亲自迎接,也见重视,还是听陈谕德的吧。不能怠慢了贤臣” 李敬玄一句话憋在喉间,悻悻坐下。 陈青兕也一锤定音道:“此事是太子殿下首次代行君事,在下从旁协助。所有调度安排,还望诸公配合。若是自觉能力不足,无力完成任务,也可直说。这万物皆有高下,在下自是理解。可接了事,却无能完成,便别怪某不给情面了。” 现在的他,没必要迎合他人,能干就干,不能干,有的是愿意干的人。 虽有小小的插曲,但在陈青兕的把关下,排场盛大隆重。 他并非是为炫耀奢靡,而是给苏定方以及一并而来的将士,乃至留在青海的将士最大的尊重。 不只是陈青兕这么想,礼部也是相同的意思。 整个朱雀大街都做了点缀,皇太子的乘御在一大早沿着朱雀大街出城。 苏定方与其部将兵士早在昨夜抵达城郊。 双方在开远门的石碑处会晤。 陈青兕看着石碑上写着的“西极道九千九百里,示戍人无万里行也”,又看着由远及近的唐军唐将,那股血脉喷张的感觉,无法用言语,字句来形容。 陈青兕也终于见到了苏定方,这位给黑的极惨,却又极其了得的大将。 苏定方身着戎装,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方正的国字脸,极具威势,只是一脸的风霜皱纹,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苏定方面色激动,想不到自己竟有如此待遇,摘下了头盔,上前行礼。 “苏定方见过太子殿下,敬谢陛下恩典” 李弘微笑上前,以幼稚的童音说道:“苏邢公免礼,邢公克突厥,定内乱,援青海,身先百战之锋,气盖万夫之敌。刚毅冠军,机权果达,让孤小小年纪都忍不住为之神往。” 苏定方听闻此言也是开心,忙道:“末将谢殿下赞誉,受之有愧。” “无愧无愧!”李弘说道:“邢公,孤这里有一首诗赠给你。”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李弘的声音生嫩清脆,无法将这首诗的气势吟诵出来。 但是这首诗一字一句充满了将士们的威武气概,给人一种身临战场的感觉。 李弘“嘿”的一笑,说道:“孤念的不好,这首诗可不是孤作的。孤没有这才华,是孤向陈青兕先生,也是孤的太子谕德求得。也只有他,写的出来这样的好诗。” 苏定方也是地方豪族出身,识文断字,能够判断好坏,更是感动:“谢太子殿下!” 他说着看了一眼,李弘身旁的陈青兕,作揖道:“也谢过陈谕德。” 陈青兕想不到苏定方竟然认得自己,赶忙回礼。 苏定方是见过陈青兕的,只是在皇城里擦肩而过。 那个时候陈青兕可谓长安风云儿,苏定方还未真正证明自己,故而见面不识。 在盛大的迎接仪式下,李弘、陈青兕迎着苏定方进了长安。 “大唐万胜!” “太子万岁!” “苏邢公万岁!” 这一入长安,呼喊声更加热切。 不可否认这其中有一定的托,但绝大多数的百姓都是发自内心的兴奋喜悦。 唐朝是汉朝以后,百姓归属感最强的时代。 天下人无不以身为大唐子民而自豪。 这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在长安城里更甚,听到呼喊的百姓,哪怕不在迎接的大街上,大多都会跟着一起高喊几声,以至于欢呼声音在整个长安上空荡漾。 万岁在这个时代并不是禁词,不属于帝王的专属,你要是高兴,给自己儿子取个万岁的名字也没人在乎。 一众人入得皇宫,见了李治。 李治再一次褒奖了苏定方,然后设宴款待。 李治钦点了陈青兕作为苏定方的陪臣。 “苏爱卿,陈卿官职不高,却是太子的先生,太子年少,饮不得酒,就由他这个当先生的代陪。” 此言一出,少不得引来一阵羡慕。 苏定方立刻大笑感谢:“臣一粗人,能与陈谕德这样的大才子同席,沾沾文曲星的才气,那是陛下给的天大恩赏。” 别看这位盖世名将在战场上勇猛无双,官场上也不遑多让。 原因无他,早年因为任性,失去了人生最宝贵的二十年,棱角早已磨平,漂亮话说的极好。 能够与苏定方同席,陈青兕也深感荣幸,这可是这时代军事上最粗的大腿。 陈青兕举着满满的一盅酒,看着面前这位力挽狂澜的大将,道:“苏邢公,在下敬伱一杯!” 第293章 苏定方的震撼 第293章苏定方的震撼二合一 苏定方高举着酒杯,看着面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不免感慨:“年少有为。” 两人互敬了几杯。 陈青兕对于苏定方真是佩服的紧。 或许在他人心里,苏定方这是正常操作。 但陈青兕却是知道,苏定方此战能胜,绝对是自身实力的完全体现。 噶尔东赞、论钦陵这对父子不是易于之辈,尽管此刻的论钦陵未及自己巅峰水准,在处于优势的情况下,却也不是能够轻易拿捏的。 苏定方此番千里转战横穿两处沙漠,百里奔袭,换作他人,能够走出沙漠都值得吹嘘,何况力挽狂澜,斩杀敌首,一举扭转了战局。 陈青兕特想知道苏定方是怎么做到的,很顺口的聊起了青海的情况。 苏定方乐呵呵的笑着,言语中说的都是一些明面上的事情,深层次的东西,却是只字不提。 陈青兕立刻反应过来,知苏定方有所保留,也不再问,只谈风月。 因是胜利喜宴,全程充满了喜庆。 尤其是秦王破阵乐,在这个时候更贴切主题。 陈青兕回到家中,夫人萧妙宸正在逗孩子玩。 小家伙现在到了发声期,对于什么事情都好奇,遇到什么事候就扯着嗓子叫。 “啊啊啊啊啊”的,见到熟悉的人,还会边笑边叫,正是最好玩的时候。 萧妙宸见陈青兕回来,抱着孩子上前。 陈青兕退了一步,道:“不了不了,待我好好洗漱,洗去一身酒味,再与他玩耍。” 自有了孩子,在喝酒方面他就克制了很多。 今天是正式场合,又陪着主角,少不了多喝了一些。 尽管无法证明酒气会给宝宝造成影响,但身为父亲,哪怕只有小小的可能都要避免。 彻底洗漱干净以后,陈青兕才放心的抱着自己白白胖胖的儿子,逗着他玩乐。 看着怀里的孩子一天一个样,陈青兕突然有感而发,“人生苦短,不过数十年,更应该惜时才是。” 萧妙宸本看着父子嬉戏,心中愉悦平和,却突然听这伤春悲秋之言,略带紧张的问道:“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青兕摇了摇头,说道:“只是为一人伤感而已。” 他说的自然是苏定方,今夜作为苏定方的陪席,两人少不了在私底下聊天说话。 陈青兕最擅长察言观色,自然发现了苏定方在交谈中是谨小慎微。一个在外边纵横无敌的名将,在朝内自己的庆功宴会上,如此拘谨,自然不会没有原因的。 联想到他个人自身的遭遇,想来是冷藏了二十年,有了心理阴影。对待不信任的人,不敢多说乱说。 想想也是,人生又有几个二十年? 陈青兕与萧妙宸感情和谐,相互信任,常与她分享一些朝堂上的事情,苏定方这事亦不例外。 萧妙宸听出了陈青兕对于苏定方的敬重惋惜,说道:“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愿。苏邢公如此,在江南的席都尉亦是如此。记得郎君曾说有机会会向朝廷举荐,也不知这机会何时能来。” 陈青兕并没有忘记席君买的事情,只是他不方便推荐。 他现在是个文官文臣,手上多了得人脉也是文人为主,在非合适的时情推荐一个武将,对彼此双方都没有好处。 “夫人放心,席都尉的事情,为夫记着呢,机会也快来了。” 席君买是陇右人,在陇右当的兵,平生巅峰之战就是在吐谷浑内打响,在吐谷浑有不小的威望,现今陇右、吐谷浑都缺人,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只是如何开口,这个需要等个机会。 萧妙宸也不再说了,她怕陈青兕忘记此事,想着提醒一下,见他自有盘算,自不细问, 陈青兕怀中的小家伙本来乖乖的,完全没由来的,大哭起来。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谈。 这是小家伙闹觉,让你哄着他睡觉的意思。 第二日,在东宫公干的陈青兕得到了李治的召见。 依旧是承庆殿 东宫离承庆殿不远,陈青兕抵达大殿的时候,殿内只有李治与任雅相两人。 李治看陈青兕的目光充满了欣慰器重,此番青海战事能够如此收场,在他这位皇帝眼中陈青兕才是功劳最大的一个,比苏定方更大。 没有陈青兕对吐蕃的深入研究,他们不会察觉吐蕃竟有如此野心。如果没有陈青兕的坚持,苏定方也不会出现在青海的战场上。 到时候两路大军的覆灭,李绩带病出征,将会是什么结果,一切都未可知。 尽管除了苏定方,没有人能够在那种情况下抵定战局,可陈青兕依旧是李治心中无可动摇的首功人选。 至于任雅相,则是一脸尴尬。 当初他们在这里怼陈青兕,怼的有多狠,这个时候,就有多难受。 任雅相怎么也想不到会被陈青兕抽脸抽得那么狠。 两路大军,没有一路获胜的,还得靠对方的后手,才能扭转局势,不然这次他们可难辞其咎。 故而对于陈青兕,任雅相是又尴尬,又感激。 他刚刚因军功入相不满五个月,结果就遇到这种重大失误,这相位哪里坐得稳? 难受。 很快第三人来了。 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尚书姜恪。 姜恪一入大殿,看着一旁的陈青兕,顿时跟任雅相一样尴尬。 那个时候,就他们两人怼的最欢。 divcassntentadv>也是巧了,任雅相因军功从兵部尚书拜相,而姜恪因军功代替任雅相为兵部尚书。 姜恪这个兵部尚书也不满五个月,什么事情也没干就遇到了这种大战,然后就在抉择上犯了致命的错误,怼了正确的人不说,还给对方救了 又惭愧又感激又不好意思,一样难受。 不过任雅相倒是好过了些,总归不是自己一人难受。 对于他们,陈青兕却没有那丝拘束,静静的享受着他们的尴尬,那感觉舒坦。 又等了片刻,苏定方求见的消息传达。 陈青兕在见到任雅相、姜恪的时候,已经猜测此次招他们前来是为了商议青海吐谷浑的事情了。 现在苏定方的到来,更是证明了这点。 苏定方看着陈青兕居然在其列,略微愕然,他想不到陈青兕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行礼入座。 李治说道:“英公并不在皇城述职,会来得晚一些,诸卿稍等片刻。苏爱卿,趁此机会,朕这里有一封陈爱卿的论表,你可自行欣赏。” 他直接用了“欣赏”二字,随着吐蕃此番入侵吐谷浑展现出来的谋算战力彻底展露,陈青兕的这份战略论表的价值意义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战略预判,已经不能用精准来形容了,而是可怕,简直就跟亲眼所见一样。 李绩在吐蕃动兵以后,私底下就曾感慨:仅凭这份战略论表,陈青兕就足以在兵家中位列一席之地。 苏定方从内侍手中接过陈青兕对吐蕃的战略论表,认真看着,只是看了一小半,他就忍不住望了陈青兕一眼,眼中满满的都是震撼,他继续向下看去,看到细致入微的分析,情不自禁的又看了一眼 一篇战略论表,苏定方前后瞄了陈青兕五眼,实难想象,这样的战略雄文居然出自一个如此年轻的青年之手。 苏定方继续重头阅读,这一次他看的尤其认真,一字一句的琢磨。 身为这时代最顶尖的大将,苏定方对于手上的这篇战略论表理解的更加透彻,甚至超过了李绩。 李绩终究没有与吐蕃打过交道,而苏定方在西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吐蕃心怀叵测,又在青海湖与之大战一场,对吐蕃的认识远胜李绩,也更明白手中这份战略论表的战略价值。 长吐了口气,苏定方发现竟不知何时已经到了。 大殿里多了活生生的一个人,自己竟全无察觉。 见苏定方回过神来,李治道:“都到齐了,今日召见诸位来此,是商讨朝廷的战略走向,主要是关于吐蕃的防备。吐蕃潜在的威胁,经过此次青海一战,诸位想必已经有了全新的认识。吃一堑,长一智,不可再大意了。” 李绩说道:“让邢公先说吧,他刚从前线回来,对吐蕃有更真切的了解。” 苏定方指着手中的战略论表说道:“陈谕德已经在论表中说的很清晰了。吐蕃不比以往我们遇到的敌人,他们国中是有能人的,尤其是他们的大论噶尔东赞吐蕃的手,已经伸到了西域。此次西域的塞外群胡,与疏勒、朱俱般、葱岭三国反叛幕后之人就是吐蕃。” 李治对于是否出兵青海的抉择是给了苏定方足够的自主权。 苏定方之所以选择出兵,也是因为他在攻打下疏勒的时候,从俘虏口中得知了是吐蕃人在后面煽动,联想到他们进攻吐谷浑的举动,察觉到了吐谷浑所谋极大:很有可能是先占据青海,然后争夺西域,将西域的财富引流青海,重开羌中道。 苏定方察觉了吐蕃的战略意图,意识到青海湖不能落入吐蕃之手,这才决定出兵。 让苏定方惊讶的是,自己靠着前线得到的消息,判断出吐蕃的战略意图,而陈青兕远在长安,就能判断出吐蕃的战略目标,青海湖西域,而且陈青兕判断的更远,将凉州,陇右都预算了进去。 拿下青海湖,吐蕃有立身之本,拿下西域,得西域之财。然后与唐廷争夺凉陇,彻底阻断朝廷西进的路线,将西域之财,完全掌控。 后面如何,苏定方不敢说,可吐蕃对青海湖、西域的谋划,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 “一切皆如陈谕德所言,亏得提前洞察先机,迫使对方强行出手”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道:“根据吐蕃传来的消息,此战他们损失惨重。十一万大军南下,重伤阵亡人数多达六万五千三百余。臣觉得消息,可能有假臣预估没有那么多,三万上下,是臣估算的人数。” 他此话一出,李治、任雅相、姜恪脸色瞬间变了。 此战唐军阵亡失踪人数高达二万九,算上契丹、羌族的藩兵,四万五的折损。 吐蕃有六万损伤,他们还算有点脸面,真就只有三万,那他们哪有脸言胜。 李绩、陈青兕倒没有多少意外,两人都觉得吐蕃的伤亡数字有些虚高。 怎么说呢? 吐蕃的两次大胜,胜在了正面战场。 论钦陵先包围了刘仁愿,围点打援,击溃了梁建方,然后与赞悉若多布并力击败了阿史那忠,阿史那忠败退至大非川下。 而苏定方是奇袭战,主打一个乱而取胜,杀伤有限。 苏定方又无力量追击掩杀,重伤阵亡一下子六万,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他们不好质疑,毕竟不是身处前线,质疑会得罪人的。 苏定方其实也一直犹豫要不要开口,毕竟有此杀伤不止好看,将士得到的嘉奖也会多很多。 本来虚报军功就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现在吐蕃人配合他们汇报伤亡人数,前线的将士自然乐意如此。 这种情况说真话太得罪人了。 不过看到陈青兕的战略论表,苏定方也猜到了吐蕃人为何要扩大自己伤亡的意思了,他们在作出一个假象,就是自己损失惨重,短时间内无力再战,以此让朝廷松懈。 但其实他们的伤亡没有想象的严重,而且还掠夺了吐谷浑数万人口。 此战是大唐胜了无疑,可这个胜利让李治、任雅相、姜恪面上无光。 “如此说来,吐蕃随时随地都可能复来?” 李治想起吐蕃大论噶尔东赞亲自修书跪求谅解,乞求讲和的字句,他还有些愉悦,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看来又是使诈。 陈青兕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他最开始的设想是让吐蕃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得窥视青海,现在吐蕃虽退,却已经有着窥视青海的实力。 而吐谷浑却没有抵御吐蕃的力量了。 苏定方道:“正是如此。” 李绩说道:“陛下,臣以为必须在青海设立都护府,吐谷浑元气大伤,无法抵御,而我们的兵马若从凉陇支援,又失去了先机,唯有设置都护府,方为上策。” 第294章 瞩目 第294章瞩目 李治也是这个意思,设立都护府,加强朝廷对青海湖的控制,无论如何都不能重蹈覆辙。 唯有西方稳定,他们才能真正的对海东半岛重拳出击。 陈青兕却皱起了眉头。 设立都护府这个办法并非不好,这是大唐常用的法子,在关键的地方设置都护府,安排将帅接管当地军事。便如赫赫有名的安西都护府,西域的稳定多靠他,尤其是有一个靠谱的都护府在任,更是如此, 不过在吐谷浑设都护府,战略意义有了,经济上却很不划算。 都护府的军饷内部运作都是朝廷负责的,西域有丝绸之路,是连接东西文化经济交流的必经之处,安西都护府的设立,在军事、经济乃至于文化输出方面都有巨大的利处。 可在青海呢? 要抵御吐蕃,士卒不能少,怎么样也得一两万,青海位于黄河源头,离中原太远,各种军备物资,运输压力巨大。在无法获得相对应的经济来源的情况下,这种损耗自己,无偿为他人护卫的行为实在太让人膈应了。 见李治有赞同的意思,陈青兕立刻说道:“对于建立都护府,臣倒有不同的意见。” 李治现在很重视陈青兕的建议,肃然道:“爱卿直言。” 陈青兕道:“此番与吐蕃彻底交恶,唐蕃商道断绝,青海物资虽丰,却无足够人口开采,对我朝等同鸡肋。朝廷在此处设置都护府,只有无休止的投入,会给朝廷带来沉重的负担。” 李治自然知道,只是到了这一步,不派兵驻守,难不成让吐蕃蚕食? 青海对于朝廷确实鸡肋,路太远,人太少,不利发展管制。 可对于吐蕃人却是香饽饽的宝地 “先生可有更好的办法?” 李治直接询问。 陈青兕道:“其实我们可以让吐谷浑来支付这部分军费,真正着急的并不是我们,而是吐谷浑的可汗慕容诺曷钵据说,他现在连返回伏俟城的勇气都没有了。可见此番惨败,给他带来的恐惧压力。” “此次吐蕃或许没有受到想象中的损耗,终究是败了,损兵折将,至少短期内不会复来。我们大可装出对青海不闻不问,放弃青海的架势,慕容诺曷钵一旦坐不住,向我们寻求庇护,如此就有了商讨空间。” “他们没有足够的通宝,支付军饷军费,却有足够的牛、羊、战马,让他们以这些牲口充当军费,能够为朝廷节省一大批钱财。” 他此言一出,李治、李绩、任雅相等人都惊愕的看着陈青兕。 其实陈青兕这办法算不上高明,只是李治、李绩、任雅相这些人身上背负着天朝上国的包袱,觉得自己既然身为天朝上国,当有天朝上国的样子。哪能跟吐谷浑这样的属国计较 所以压根就不会向那么方面去想。 但让陈青兕这样一点破,不免怦然心动。 如果朝廷经济好,李治肯定不会这么干的,太丢天可汗的脸了。 然而李治这些年南征北战,四面开花,尤其是这两年,两次远征西域,北方与五姓铁勒叛军大战,西南又跟吐蕃血战,国库捉襟见肘。 李治早就有心动身去洛阳,都因来回往返耗资巨大而搁置。 朝廷现在真的需要好好缓缓,恢复民力,经济。 在缺钱的情况下,陈青兕这一招,诱惑极大。 divcassntentadv>李治显然心动,只是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感觉丢自己天朝上国天可汗的脸。 “既有争议,此事再议。” 他说是在议,可在座的诸位,无不是人精,都知道天子是心动了,只是不好意思在这种场合谈论这种丢脸的事情。 众人皆不说话。 李治也不再谈论吐蕃的事情,而是针对西域作了部署。 对于西域,陈青兕没有发言,他对那边是真不了解。 但就是因为不了解,也可见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真要有特别的,陈青兕不可能不知道。 故而听说裴行俭已经在西域独当一面,也就在一旁旁听。 对于裴行俭这位儒将的能力,陈青兕自然不会怀疑,有他在西域,一切无忧。 朝廷对西域的态度现在就是求稳发展,只有西域稳固,商道才能赚钱,朝廷才有余力收拾高句丽。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海东。 李治对于海东高句丽有着特别的执念,谈论到此处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不一样了。 殿下文武也肃然谨慎。 李治目视兵部尚书姜恪。 姜恪直起身子作揖道:“海东的情况现在很是激烈”他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看了陈青兕一眼,身为兵部尚书,他已经发现朝廷的军事部署已经完全为这个青年左右了。 除了西域他没有涉足,北地的三受降城体系,青海吐蕃的战略构想,都是源于他手。 这还是在不在兵部任职的情况下,若他入了兵部,成为了兵部的第三把手,凭着他现在掌控的政治资本,哪里还有自己说话的地方? 心念于此,姜恪打了一个哆嗦,回过了神说道:“因为朝廷减弱了对高句丽的压力,也放纵了对百济的管制。现今两国对新罗的攻势越发猛烈,新罗已失不少城池。但都是一些边境小城,围绕他们都城修建的关键城池,并未失陷。面对高句丽、百济的夹击,新罗看似不敌,内里却显得游刃有余。当然百济、高句丽都未敢全力进攻。高句丽是怕我军突然加强攻势,尽管我们最近进攻消极,可只要我们边境有部队,哪怕什么也不干,高句丽都不敢放松。他们的主力,始终防备在辽东一线。” “至于百济,他们的态度应该是占便宜,趁着他给高句丽袭扰进攻的时候,夺回一些用他们话说,原本就属于他们的土地。百济对于朝廷还是有些忌惮的,并不敢大举进攻新罗。” “三方都是世仇,谁也不服谁,谁也奈何不得谁,相互僵持着。” 李治说道:“朝廷短期内并不打算动兵,只是海东的情况,总拖着也不是事情。现在北地、西域、青海都趋于稳定,也是时候先行拟定海东方略。” 并不是要立刻出兵,而是定一个战略,先做准备。 李治表完态,陈青兕立刻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今天只有一更,上午带宝宝去打疫苗,晚上闹得厉害,没心思写了!不好意思! 第295章 论海东 第295章论海东 经过一系列的事情,陈青兕在战略方面的才能已经得到了大众的认可与承认。 尤其是李治,此时此刻在他心中,以战略而论,陈青兕是独一档的存在。 尽管他的身份地位在这一群人中是最低的,没有最初的发言权,但都不太愿意在他面前开口献丑。 李绩轻捋着胡须,说道:“对于东海东半岛的研究,小陈先生最为深切,不如让他先说说自己的看法?” 陈青兕先向李绩作揖,也不谦虚说道:“现在海东三国高句丽、新罗、百济三方呈现一个微妙的平衡,高句丽因忌惮我军,不敢全力进攻新罗。百济只想趁乱占点便宜,不愿加大攻势,吸引新罗的仇恨,免得新罗将主力调回来,对付他们。双方都存有顾虑,新罗内有贤人,实力不俗,因故稳定住了局面。” “只要我军一直如此按兵不动,这种局面会僵持很久,直到第四方势力介入,打破三者平衡。” 李治、李绩、任雅相都听出了“第四方”的意思,同时愕然。 李治问道:“爱卿这言外之意,除了我们,还有其他力量盯着海东?不可能吧!” 李绩、任雅相也是同样意思。 海东半岛位于极东北,那里一穷二白,位于旮旯角。 若不是心中有执念,也想求一个稳定的大后方,好全力向西发展,李治都不乐意搭理。 就那三面临海的地方,还会有其他的势力觊觎? 至于苏定方、姜恪两人一时不知说的是什么。 两人都是凭借军功上位,地地道道的武人,本质上还是大老粗。 苏定方在临阵指挥,阵仗对敌上堪称天下无双,但大方略的细节上还是略有逊色的。 陈青兕自若道:“陛下莫要忘了,在新罗、百济以南,跨海相对之处,还有一个倭国。” 李治对倭国没有多少印象,只是知道在东方确实有一个小岛国。因为倭国既不上贡,也不称臣,在朝廷这边也不受多少待见。 “爱卿是说,他们有可能也觊觎着海东?” 李治大袖中的手紧了紧,在陈青兕这里,他总能听到一些意外的东西,让原本清晰明了的局势变的复杂。但他更清楚,对方的分析判断从未出错。 “当然!” 陈青兕回答的毫不犹豫,说道:“臣与倭国商人有过往来,关于海东方面的事情,当初大多都是从倭国商人嘴里听来的。臣对于接触过的倭人皆有一种感觉知小礼而无大义,畏威严而不怀德。当初他们与前朝炀帝的国书中有有言日出处天子至书日没处天子无恙”,也可见他们的傲慢。” 李治心中大为不喜,尽管这国书给的是杨广,但他与杨广的身份有什么区别? 陈青兕对于这个时代的小日子有过了解。 divcassntentadv>迄今为止,倭国派了三波遣唐使,但这个时候的倭国对远在西边的唐帝国并没有多少敬畏,三次遣唐使的规模都很小,人数也少,组织不严密各色人等配备不整齐,关键是他们不为进贡而来,得不得朝廷的重视。 直到白江口海战,唐王朝一巴掌打在了倭国的脸上,这才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德”,开始大规模的派遣遣唐使,还亲自参加了唐高宗的封禅大典,甚至于还效仿李治天皇的称号。 陈青兕继续道:“倭国在海东曾经有占据过一地,叫做任那,当时很多倭国豪族都迁居此地。百年前被新罗覆灭,倭国遗民得到了百济的庇佑。因故百济与倭国的关系极好,双方互为盟友,关系极其密切,倭国是有可能在特定的时间掺和一脚的。” 他见气氛有些沉闷,随即笑道:“但也无须顾虑太多,倭国实力有限,他们能够打破海东半岛的局面,是因为我们不出击,一旦出击,不值一提。” 李治瞬间放心了,也第一次从陈青兕这里听到对方实力不济的言语。 陈青兕之前一次次的说吐蕃如何如何厉害,搞得他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实力了。 “故而,臣以为就算此刻不宜出兵,我们也许做好出击的准备,避免新罗真给高句丽、百济、倭国联手灭了。” 海东半岛地形复杂,真要没有新罗的协助,唐军即便能胜,付出的代价也是无法估算的。 尽管陈青兕很讨厌棒子的前身新罗,却也知道新罗现在不能灭。 唐朝的主要对手还是吐蕃,不能为了海东损耗太多的国力。 李治点了点头。 “此外”陈青兕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他目光灼灼的看着上首的李治,说道:“臣以为,想要海东长治久安,最好的办法,先灭百济。” 李治惊愕的看着陈青兕。 周边几位大臣也神色莫名,怎么又扯到灭百济上去了。 唯有李绩最先明白,微微颔首。 陈青兕不敢卖关子,吊胃口,直接道:“海东三国的平衡,会因第四方势力的介入破坏,自然更包括实力强劲的我们。如果朝廷大举出兵高句丽,高句丽十之八九会上下震恐,从而将主力兵马调往辽东抵御。如此将会造成大后方的空虚,新罗觊觎高句丽南部疆域久已,焉有不取之理?” “陛下,要知道,高句丽富饶之地皆在南部汉江流域,人口也多聚集于此。反之辽东周边多是堡垒山城。我们硬磕对方坚城,击破对方主力兵卒,得到人口稀少的贫瘠之处,反让新罗捡了便宜,作何道理?” 李治眼中透着认同,打高句丽,在经济上肯定是亏的。如果本就不多的好处,还让新罗占了去,那不等于为他人做嫁衣? 岂不膈应死? 他可不知道历史上他还真就让新罗摆了一道。 陈青兕继续道:“灭百济可避免此局。新罗有高句丽盯着,没有多余的力量来抢百济的土地。高句丽被辽东、新罗两头牵制,就算想来支援,也没有多少兵力。只要我们拿下百济,便能与新罗合兵,掌控指挥权,两路夹击高句丽。到时候,我们自主吃肉,至于分多少羹,那就看陛下的心情了。” 第296章 武后驾临 第296章武后驾临 陈青兕一点一点,自己对于海东局面情况的分析,细细说清。 在场的诸位,除了李治这个皇帝都是知兵之人。 但面对分析的如此清晰明了的情况,就算是李治也明白了一点,想要打的轻松,就直接进攻高句丽,新罗会全力配合,但这样汉江平原的肥肉,少不得就落到新罗嘴里了。 先灭百济,这仗肯定会难打一些,可获得的利益却是最大的。 李治明了的点了点头,说道:“诸卿还有什么可补充的?” 他见诸位尽皆不语,也知海东的事情,已经让陈青兕说透,便道:“如此,针对速战速决,与新罗配合,快速解决半岛事情,还是进攻百济?” 陈青兕表情不变,心里却吐槽了一句,你懂个锤子。 他见李治一副听明白的表情,还以为他真懂了,可下一句就暴露了这位大唐天子在军事上的不足。 哪有两个选择? 进攻百济是唯一的选择。 让利新罗,确实能打的轻松,能够以最小的代价覆灭高句丽,平定海东乱局。 可之后呢? 新罗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高句丽,东北的隐患依然健在。 渤海国、契丹怎么起来的? 不就是因为新罗起来了,唐朝在东北的影响力下降的结果? 新罗可以存在,但不能发展起来。 现在让利,确实能让海东尽快平定,未来的隐患却是不小。 当然陈青兕并没有冒失的去挑李治的错,只是道:“臣以为先灭百济,更为妥当。” 李绩这老狐狸自然也当作没听出来,作揖道:“臣也以为先攻百济符合我军利益。” 苏定方、任雅相、姜恪三人也不知听没听出李治表露的短见心思,也先后表示进攻百济更为妥当。 李治见众口一致,也放弃了先攻高句丽的念头,其实他自己心里是偏向快一点结束海东战事的。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却符合大唐的情况。 大唐的经济问题比想象中的严重,因为陈青兕的出现,唐朝固然避免了未来被新罗、吐蕃相互拉扯牵制的局面,却也让铁勒、吐蕃的危机提前到来。 短短的一年时间,朝廷两线作战,一线西域,一线是后来的漠北、青海。 尤其是青海,朝廷折损了不少兵马,犒赏抚恤,这些日子,李治没少为钱粮发愁,也是因此动了速战速决,让利的念头。 毕竟在李治看来,新罗就算有私心,也不过是只猫,即便有些野性,也无法威胁朝廷。 其实他这心思也不算差,新罗自金庾信死后,彻底失去了外拓的能力,终唐一朝都没有对大唐造成威胁。 定下了战略,接下来商议的就是战前准备。 这方面陈青兕没有多少话语权,属于他的弱项,听得特别认真。 李绩、苏定方探讨的特别激烈,主要问题还是在行军路线上,想要跨过高句丽直取百济,水军是绕不开的关键。 跨海运输大军作战,需要丰富的海上行船以及水战经验。 这方面正是朝廷所欠缺的 唐朝并非没有水军,但唐朝的水军作战行船经验以江湖河为主,海战的经验少之又少。 这些年唯一的行船经验就是从登州蓬莱,进攻辽东的丹东,还是十年前,薛万彻带的兵。 李绩的意见是保守,继续从登州过渤海海峡前往丹东,然后沿着海岸线行船进入百济,规避海上未知风险。 divcassntentadv>高句丽的水军早就让唐军覆灭了,水军更吃科技,人数优势在大海之上体现不出来。 是故高句丽放弃了水军建设,他们的行动不会受到任何干预。 苏定方就简单多了,从山东半岛的成山角直插熊津江口,出其不意,强行登陆熊津,以避免登陆战时受挫。 陈青兕听的认真,双方说的皆有道理,海上变幻莫测,成百上千的舟舰跨海作战,一旦在海上遇到什么意外,就可能步入蒙古征讨倭国的后尘了。 不管是冷兵器时代还是热兵器时代,登陆战都是最难打的战役。 尤其是海滩登陆战,进攻方漂浮海上,退无可退,进攻也不好铺开,一旦进攻失利,很容易让对方打出信心,从而导致进攻失利。 两人各种分析,最终决定派钦天监的人常驻山东,整理海上的气候风向,让经验老道的商人定行船计划路线。 若时间允许一切筹备完毕,就依照苏定方的计策,假若时不与我,便选择李绩的稳妥之法。 不能将胜负的关键,寄托于运气身上。 这也是此次会议的核心关键,朝廷不准备在短时间内动兵,但得做好战前的筹备。 散会之后,陈青兕见时候还早,便往东宫而去。 “陈谕德!” 陈青兕听有人叫唤自己,回头一看,却是苏定方。 “苏邢公!” 陈青兕有些意外。 苏定方快步来到进城,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昨夜,老夫不了解陈谕德,对于谕德多有防备,特来向谕德赔罪。” 苏定方为人豪爽大方,昨夜宴会上听出了陈青兕想了解青海局势的意思,但因存有防备之心,左顾言他,经过今日战略会议,自是明白,陈青兕在朝廷的地位不一样,他是有资格参与朝廷军方内部会议的。而且很明显地位不一样,甚至于大的结构布局都是这位后生可畏的少年定下的。 这样的人,庙堂后方有这样一个人,苏定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与之打好关系,将会顺风顺水。反过来,真要同之交恶,对方在战略层面上动动小手段,就能让你在前线过的很难受。 昨夜的相处,苏定方已经察觉这少年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自是愿意深交。 陈青兕道:“邢公真是羞煞我了,是在下孟浪,想提前知道青海的消息。邢公身为大帅,对于军情有所保留,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总归是在下对于邢公在青海的壮举,过于震撼,迫切想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 苏定方道:“这有何难,明日某做东,在家中设宴款待谕德。” 陈青兕作揖道:“定准时赴宴。” 这皇宫之中,两人也不好细谈,定好时间便相互别过。 陈青兕来到东宫,现在他出入东宫自由,无须通传。 这一入东宫,便觉得不对。 东宫宫苑内多了好些生面孔,都是衣冠规整的上级宫女。 陈青兕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武皇后来了。 第297章 挺武与反武 第297章挺武与反武 陈青兕正在想此番有没有机会见一见武皇后的庐山真容,却听一位品级颇高的秀丽宫娥,作揖道:“见过陈谕德,武皇后有请!” 陈青兕想不到武皇后竟是为他来的,略感诧异之后,连忙回礼说道:“这个不妥!外臣焉能与皇后私下会晤?” 陈青兕给自己定下了目标,他是挺武党,也是反武党。 挺的是武皇后,反的是武则天。 皇后无权亦无任何理由私下召见外臣。 陈青兕是有权利拒绝见皇后的。 秀丽宫娥显然知道规矩,说道:“太子殿下也在场呢,今天武皇后来见太子,考教太子功课。听太子说到陈谕德赞不绝口,心中感激,特招陈谕德当面感谢。” 这却是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陈青兕再次作揖:“有劳内官领路。” 陈青兕固然不及贺兰敏之那般俊美的惨绝人寰,却也有中上貌,加上一身城府名望,彬彬有礼,风采气度非凡,内官见了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陈谕德不愧是最年轻的大儒,这般有礼。” 她好感大生,轻摇莲步当先领路,一直来到了太子府正殿。 秀丽宫娥先入内禀报,不一会儿,便招陈青兕入殿。 陈青兕走入殿内,入眼便见坐在上首的武皇后,以及在她身侧的太子,还有贺兰敏之。 此刻这位历史上毁誉参半的人物正头戴凤冠,一身华贵的后服,高坐上首。 “见过皇后,太子!” 陈青兕目光在武皇后的脸上一扫而过,然后撇开了眼睛,略微低头。 唐朝君臣之间的地位并没有后世那般明显,臣子见君无需下跪,亦可以抬头与皇帝对视,直说其事。 但武皇后情况略有不同,直视一妇人,总归不好。 之前他在新年朝会的时候是远远见过武皇后的,百官祭祀太庙,他官位不高,排在好后面,根本看不清。 今日倒是看清了这位武皇后的模样 武皇后长得很漂亮,毕竟她就是凭借相貌进宫的。 李世民这个色痞只是听说武士彟女年十四,长得漂亮,将她招入宫中。 但怎么说呢? 与期待印象中的有些不同,武皇后并没有想象中的端庄高贵,也没有未来女帝的冷峻气势,反而有股狐媚子的味道。 尤其是那双眼睛,眼角微微上挑,犹如丹凤,肌肤透出桃花的粉红,天生带着几分诱人的媚意。 难怪李世民见面的时候给赏赐给了她一个“媚”字。 要知道武则天入宫的时候才十四岁,李世民赏赐什么名不好,非要给人家娶一个半褒半贬的媚字?以至于后世为了强行美化,特地给她加了一个娘,叫媚娘。 足可见武则天面带桃花,天生媚相 小时候便是如此,现在长大成熟了,更是风韵十足 当然陈青兕可不敢因为容貌就小觑这位六十高龄,还能翻云覆雨,把持朝政十数年的人物。 武皇后带着几分意外的看着面前的青年,早就听说这位一入长安就掀起不小风云的人物极其年少,直到亲眼目睹,才发现他比传言的更加年轻,“当真是年少有为。” 武皇后赞叹了一句,心中有些遗憾,又有些怨愤,萧家人走了什么狗屎运,竟得如此佳婿。 divcassntentadv>若是此刻他尚未娶亲,那该多好。 武皇后心念电转,她的姐姐武顺最近与她提了一嘴,希望她这个皇后给自己的女儿寻一门好的婚事,最好是年少有为的俊杰。 武皇后应承了下来,却也没有立刻着手。 武家人靠不住,只能靠娘家人。 贺兰敏之是一个,贺兰敏月亦是如此。 贺兰敏月的夫婿绝对不能是等闲的望族,最起码要能有利于太子,成为太子的助臂,以稳固太子的地位。 至今为止,还没有出现合适的人选。 宁缺毋滥,武皇后也就拖着,现在看着面前的陈青兕,那股遗憾涌上心头,若是此子能够成为武家女婿,那该多好。 没有人比他更加适合自己的那位侄女。 武皇后今日是特地为陈青兕来的,迎接苏定方是李弘第一次大唐皇太子的身份履行自己的义务。 在陈青兕的协助下,李弘交出了近乎完美的答卷,李治对此是赞不绝口。 武皇后心底深处对于陈青兕这个“仇敌”的妹婿是很介意的,然任何事情都没有李弘太子的地位重要。 哪怕心中膈应,却也不得不出面拉拢他,表示感谢。 面对武皇后的赞誉,陈青兕自然受领,“谢皇后褒奖。” “陈谕德”武皇后和蔼说道:“本宫贵为皇后,却也是人母。谕德入东宫时间不长,太子却有了明显的改变,开朗了许多,学问也长了不少。有此变化,谕德功不可没,作为母亲,本宫说不出的感谢,今日来此测试太子学问,惊讶他的表现,无论如何都想见一见先生,向先生道谢。以后太子与敏之久拜托先生了” 她一挥手,李侯、贺兰敏之都上前了一步,行礼叫了一声:“先生。” 陈青兕赶忙回礼。 “好了!”武皇后道:“今日能见谕德,道了声谢,也是满足,是时候回宫了,免得落人口舌。” 陈青兕退向一侧,给武皇后腾位子。 武皇后路过他身旁的时候,突然顿住了脚步,回身说道:“如果陈谕德遇到了处理不了的事情,需要本宫帮助,可以前往安兴坊,让荣国夫人或郑国夫人入宫知会本宫。” 她说完当即离开了东宫。 她现在极力做一个让李治满意的皇后,尽管她一直想着法子为自己的儿子巩固太子之位,却也从未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就如今日,见陈青兕,只是道谢,然后施恩,不多说一句话。 陈青兕目送武皇后离开。 双方接触的时间不过短短的盏茶功夫 陈青兕更坚定了自己挺武的心思,除了一张娇媚的脸不太像母仪天下的皇后以外,她一举一动,都是无可挑剔的皇后。 “先生!”贺兰敏之突然凑了上来,毕恭毕敬的行礼。 “怎么?”陈青兕知他有事。 贺兰敏之道:“想向先生求一副墨宝,再过不久是舍妹生日,用先生墨宝相赠,她肯定高兴。” 第298章 升官 吐蕃使者 第298章升官吐蕃使者 陈青兕知自己在新生一辈人气很高,很多青少年都将自己视为偶像,尤其是寒门庶族更是如此。只是想不到自己在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身上,也有这般人气,也不吝啬自己的字迹。 他的字固然比不上这个时代的大文豪,却也还算端正,见得了人。 陈青兕随手写了一篇吉利的贺语,交给了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若宝贝一样收着。 陈青兕一如既往的蹭着李弘的课。 郭瑜对于陈青兕的存在已经习惯,没有一开始那么担心了,也渐渐察觉陈青兕这是在听自己讲课。 郭瑜本不太喜欢陈青兕,但见他驯服了桀骜的贺兰敏之,还如此尊重自己的学问,也渐渐释然了,上课也格外起敬。 毕竟文人古来相轻,陈青兕同为大儒,却能坐下来认真静心的听自己讲课,可见自己的学问是何等了得? 这会儿,他又觉得陈青兕是大儒了。 承庆殿,东宫的小太监再一次向李治汇报太子与陈青兕的动向。 “谕德如往常一样,陪着太子读书,完成课业,也随着太子一并前往詹事府学习政务。” 李治问了一句:“张詹事与陈谕德后来可有争辩?两人关系如何?” 小太监道:“并未有如当初那般争辩,两人关系善可,经常一起讨论政务,只是避开了扩张安民的讨论。张詹事与太子说到这方面政务的时候,陈谕德都在一旁并不答话。” 李治颔首露出满意神色。 这就对了,太子谕德主要负责生活德行,行政方面是张文瓘的工作。 张文瓘邀请陈青兕一起探讨自是无妨,若是没有邀请,便因与自己理念不合,出声反对,那就是僭越。 张文瓘是他亲自任命的太子詹事,东宫行政第一把手,相当于太子府的宰相。 太子府自是以张文瓘为先的。 “不过李詹事丞倒是很不服陈谕德,只是陈谕德似乎不屑与之计较。” 李治微微颔首,道:“下去吧!” 他不再理会小太监,而是闭目深思: 对陈青兕明升暗降,主要目的考验他的心性,将他安排在眼皮底下看他态度。 陈青兕升迁太快,自他入京才几年?已经晋升四品之列 这还不是自己破格提拔,他的每一次升迁都有充分的功绩与理由 现在更是集军功谋功于一身 二十五六的年纪,有此成就实在是少见。 李治不得不慎重考虑如何用他,只是他发现即便是在东宫,陈青兕一样如鱼得水。 得到了太子的信赖,以及皇后的感激。 不论什么岗位,他都能干出成绩,将事情交给他,都能完美的解决,甚至超额解决。不管是不是遭受不公待遇,他都会用心去干。 李治想着今日他在殿前的表现,依旧是尽心尽力的为自己为大唐效力,当下不再犹豫,向中书省下达了一道任命旨意。 手谕传达议政厅的时候,许敬宗、许圉师、任雅相、姜恪正在一起商议事情。 朝廷是准备休养生息,但也要防着海东徒生变故。 一直都有保养的唐军海上战舰需要认真维护,毕竟距离上次真正投入战场已经有五年了。 朝廷现在经济有些拮据,四人相互扯皮,直到收到了李治的旨意。 四人方才停了下来。 手谕先递给了许敬宗。 许敬宗看着手上的任命,然后带着几分同情的看了一眼姜恪,也不多想,对于李治的任命,他向来都是无条件执行。 李治给了手谕,显然是要他代为拟旨的意思。 当即写了一道任命书,盖上了自己的大印,随即递给了许圉师。 许圉师执掌门下省,任命书到他手上,盖下门下省的印记,就能发放吏部执行。 许圉师看着任命书上的内容,也略带同情的看了姜恪一眼,盖上了自己的大印。 姜恪给看得心头直跳,暗思自己是不是狮子大开口了,惹了相公们不快,要一起联手对付自己? 不能啊! 他是略微知道朝廷财政压力的,并没有申请太多,事先还找来老上司任雅相帮着说情,还是很愉快的。 许敬宗也不隐瞒,直言道:“真是年少有为,陛下手谕,升太子谕德为检校兵部侍郎,兼任太子谕德之位。” 听到这里,任雅相都忍不住露出同情的表情了。 姜恪就如受到无妄之灾一样。 姜恪作为兵部的第一把手,他升职还不满一年,对于兵部的掌控很一般。 陈青兕现在不是一个人,身后有一个小团体。只是因为他无实权实职,未能激活掌控。 现在此任命下达,陈青兕将以侍郎之尊,正式进入庙堂上层,来济留下来的政治遗产不说完全掌控,只要有个五成依附,就是不小的力量。 自己这尚书,能做得安稳吗? 陈青兕这升迁速度,即便是许敬宗都暗暗咂舌,略微庆幸,自己没有跟李义府那般愚蠢,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得为后世子孙考虑一下。 许敬宗其实对于陈青兕跟来济走得近,有些不满的。只是考虑自己的年纪,没必要与之交恶,这才一直维持友好关系。 许圉师也有些惋惜,他一直以为陈青兕早晚会是他麾下的一员干将,却想不到不过两三年,已经成为能够与自己正面说话的存在了。 早知会是这样,当初就应该强行拉他上船,也不至于现在自立门户 长安陈家宅邸。 陈青兕正在内屋逗孩子玩耍,得到源直心来访的消息,让人将他请到了书房。 陈青兕点火煮茶。 源直心脚刚迈入书房,嘴里就说着恭喜。 “恭喜恭喜” 陈青兕道:“何喜之有?” 源直心道:“陛下已经下旨,任命负道兄为检校兵部侍郎,兼任太子谕德,终于给了负道兄公允的官职了。” 此时甚至还没有下达,不过源直心现为散骑常侍,在门下省任职,圣旨是通过门下省传到尚书省的吏部,然后下达公布。在走程序的时候,这种不需要隐藏的旨意门下省上下都能先一步知道。 陈青兕手上动作略微一颤,眼中透着一丝喜意,算是苦尽甘来了。 陪太子读书的日子,固然惬意,可身上无事,手中无权的日子,也着实不舒服。 尤其是他还得到了来济的遗产,短时间内自己这个魁首还能凭借官声稳住周边的人,时间一长,难免不会有人被许敬宗、许圉师等人拉拢过去。 divcassntentadv>兵部侍郎,这也是意外之喜,陈青兕还以为自己会从四司主事干起。 所谓四司主事是兵部下辖的四个部门,分别是兵部司、职方司、驾部司、库部司,却不想直接更上一级兵部侍郎。 至于检校二字,在这种情况下,有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尽管他的资历确实不足以担任兵部侍郎,可他的功绩,毋庸置疑。 毫不客气的说,李唐朝廷未来十年的军事部署都是他定下的。 陈青兕一边煮茶,脑子里飞速运转,在揣测李治的用心。 李小九的性格,陈青兕通过他历史上的表现以及现实中的接触,越发的明了:一个腹黑,喜欢站在幕后充当白莲花让他人替他背黑锅,好面子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酷皇帝。 李小九不会干没有意义的事情,直接升自己为兵部侍郎一定有事情让自己处理。 想着今日的会议,心下也是了然,八成是李治拉不下脸,让吐谷浑负责唐军在青海的经费,让自己处理了。 陈青兕道:“源兄,明天我会呈递一道请设青海都护府的奏疏,到时候陛下肯定会同意的,到时候你建议许相公反对,将旨意驳斥回去。如果许相公心有顾虑,那便由你上书反对。至于理由,什么劳民之类的,你自己找。咱们来唱一个双簧” 说着,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源直心。 源直心一脸坏笑,说道:“手段下作了些,却能为朝廷节省一大批军费,利好万千百姓,值得。” 便在他们品茶商议事情的时候,吏部的任命书送到了陈青兕的手中。 除了一道旨意以外,还有一件崭新的深绯色朝服。 翌日。 李治一如既往的批阅着奏章,眉头一直深锁着,这已经是常态了。 连番的大战,抚恤犒赏等事情,花费了朝廷大量的银钱。 国库空虚,什么事情都不顺畅,任何想法都难以实施。 头疼的拿过一封奏疏,一看那特殊的字迹,李治便觉精神一振。 陈青兕很少上书言事,但他每次上书言事都是关系国家大局的大事,以至于给他一种感觉,看到陈青兕的奏疏,绝对不能马虎。 提着精神细看,居然是一封请设青海都护府奏疏的建议。 李治不免愕然,让陈青兕当任这个兵部侍郎,除了能力之外,主要就是想他处理好在青海驻兵的事情。 怎么样才能在不花费军饷的情况下,在青海寻一个可以耕种实现军屯的宝地驻扎,以减少财政压力。 这怎么一当上兵部侍郎,第一封奏疏竟是这个? 李治本能的想要驳斥:他一开始的想法也是设立都护府,毕竟吐蕃的潜在危险太大。 青海落入他们手上就有两条道与唐朝接壤,一是凉州,一是陇右。 凉州势头极好,在东西商道的刺激下,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商业经济圈,仅次于长安、洛阳。陇右直连关中,是东西商道的必经之路。 绝不能让吐蕃威胁商道。 所以哪怕勒紧裤裆,少吃一碗饭,也得将都护府建起来。 可听到陈青兕的法子,哪里还舍得出这笔高额的军费? 正想用朱笔大大的写个否字,心念电转,落笔成了一个“可”。 陈青兕从未让他失望过。交给他的事情,都能处理妥当。 让吐谷浑出军费的提议也是他最先给出来的,没有理由自打嘴巴。 他一定有自己的用意 李治一时半会儿也猜不透,索性就放任施为,大不了在最后关头追回来。 李治自己都有些忐忑,直到这道旨意为门下省驳回。 李治方松了口气。 随即他又收到了源直心的奏疏,严厉反对在青海设都护府。 收到这封奏疏,李治这才放心。 源直心与陈青兕的关系,李治是知道的,将此事放在一边,不去管了。 陈青兕又连续上了两封请设青海都护府奏疏,但最后都被驳回。 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不过因为连续三封奏疏,此事在京中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但很快就石沉大海。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一连三个月,唐廷完全没有大战之后的动静了。 这天长安城里来了一批盛大的队伍。队伍足足有六百人,两千多匹牛马,每匹牛马都挂满了大箱子,队伍前后长达里许之地。 毫无疑问这是进京进贡的队伍。 这种情况在长安城那是见怪不怪了。 大唐万邦来贺,所有觐见的属国,不给点贡品,别说皇城,四夷馆都没有他的位子,只能住客栈。 每每进贡队伍到来,都会有百姓顿足观看,甚至兴奋大声说话,以体现自己身为天朝上国子民的自豪。 但这一次例外 周边路过的百姓都面色不善的看着他们,目光中透着丝丝敌意。 愿意无他,这支队伍是吐蕃。 吐蕃是这些年,唯一给大唐造成巨大伤亡的国家。 为首一人正是噶尔东赞的心腹,吐蕃副相达延莽布支,此刻他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满面愁容的骑着大马,看着周边满是敌意的目光,对于自己此次之行,报以悲观的态度。 此次他们吐蕃战败,最大的影响是唐蕃商道的断绝。 吐蕃位于高原,物资丰富,但生产力不足,需要通过贸易来提升国力。 吐蕃核心贸易通道有两条,一条西下尼婆罗,过天竺与大食贸易,一条就是唐蕃商道。 西下商道并不太平,尼婆罗尚好,天竺内部的一群穷鬼,天天乱斗,商队时不时就会遇袭。 这些年经济重心转向了唐蕃商道,现在这一断绝。 只是短短三个月,吐蕃内部就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不少贵族不满不服噶尔东赞,已经出现了内斗的苗头 第299章 青海骢 第299章青海骢 吐蕃使者的到来,最气愤的就是兵部的众僚。 与吐蕃这一战,在细节方面朝廷是没有对外公布的,毕竟这一战赢的确实不漂亮。在战损比上甚至还逊色于对方,全靠陈青兕的料敌于先,全靠苏定方的超神发挥,扭转了局面。 但作为兵部作为这个时代的军事参谋部,还得负责犒赏抚恤等善后工作,具体什么情况是瞒不过他们的。 怎么说呢! 兵部在救援吐谷浑这一战中,反应调度完全被吐蕃利用算计,最终还是依靠一个非兵部的人扭转了局面。 面对陈青兕,可不只是任雅相、姜恪尴尬,兵部上下都有一种给外行打脸的感觉。 随着陈青兕的空降,这种感觉倒是消散了不少,毕竟从外行变成了内行。 陈青兕正在处理兵部的事情。 相比他在国子监、太子府的清闲,兵部的工作可就繁杂的多。 每天都有各种琐事需要处理,几乎没有什么空闲的时候。 尤其是他接手职位的时候,正遇上大战过后的封赏抚恤,还有军户的田地问题,事情多如牛毛。 好在陈青兕在兵部接手的异常顺利。 现在的陈青兕已经不是庙堂小虾米了,不会出现当初空降吏部时,接管科举主考官时,受到老人的针对。 现在的他已经有文武功绩在身,深得皇帝李治的器重,还成了一党魁首。 便如一条过了江的强龙,没有人会因为他的空降觉得他威胁自己,就算有,也不会不敢表现出来。 无人使绊子,陈青兕又有过人的处事能力,对于兵部的工作上手的极快。 “陈侍郎!” 吐蕃使者入京的消息传到兵部,立刻有人涌向了陈青兕的办公署。 陈青兕看着面前这些人,为首的是兵部司主事叫张铭,在他左侧的是职方司主事郭瑞,右侧的是库部司主事吕梓,以这三人为首,跟着他们身后的还有各司的胥吏,分别是令史、书令史、制书令史、甲库令史、掌固等人,足足十数人。 张铭忿忿不平的说道:“太可气了,礼部的那群人该杀。什么都接待,真要在他们的撮合下,朝廷与吐蕃和谈,定个盟约什么的,那我们有什么颜面去面对青海上,那数以万计,尸骨未寒的唐军将士?” 张铭双目仿佛着了火一样,说话也很冲,很不客气,甚至有冲到礼部将同意吐蕃使者入境的礼部官员揪出来揍一顿的架势。 张铭的祖父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郧国公张亮,只要不干造反的事情,揍个把人,还真不大要紧。 制书令史鲁英也是一个火爆脾气,骂道:“说什么朝廷财政困难,与其在青海建都护府,派兵驻扎,不如借着吐蕃求和服软的机会,与之定下盟约,多开一条商路。财政不足,还不是他们无能?凭什么,将士要为他们的无能负责?” 唐朝尚武,朝堂上很多文职都是武将立功转文的,兵部这类人更多。 鲁英就曾跟着李绩征讨薛延陀,当任他的文书,因功入了兵部。 上过战场的人,就算干了文职,脾气一样火爆。 当即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甚至都有撸袖子去礼部干架的冲动了。 陈青兕笑吟吟的看着众人,并不说话,好半晌,见正主一直没有开口。 张铭有些急了,忍不住道:“陈侍郎!您倒是说句话呀!” 陈青兕放下手中的公文,说道:“想让我说些什么?领着你们去礼部跟他们打一架?这事,找本官没用。” 他指了指藏在衣袖里,并不少的肌肉,说道:“就本官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打的过谁?” 郭瑞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侍郎就别与我们说笑了。您最得陛下信任,无论如何也恳请您将我们的想法告之陛下。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呐” 陈青兕见他们真是急了,收起了笑脸,说道:“好了,都下去吧,别一个个的杵在这里。你们要相信陛下,陛下是不会让青海上的将士白白牺牲的。” 陈青兕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婉转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吐蕃使者能够通过边境,来到京城,这是礼部的事情,他们兵部无权干涉。 彼此考虑的方向不一样,结果也不一样。 陈青兕固然也很不爽,却也晓得轻重。 对于吐蕃的危害,他已经在策论里写的清清楚楚,李治固然性格上有诸多毛病,却也一代明主,不会愚昧到再次听信吐蕃鬼话的。 他可以断定,此事不会成。 库部司主事吕梓最是冷静,听到这里,也松了口气道:“如此,我等却也安心了。” 一众人先后作揖,然后告辞离去了。 张铭、郭瑞、吕梓等十余人走出陈青兕的办公署,恰好遇到了兵部尚书姜恪。 兵部以兵部尚书为尊,姜恪的办公署居于兵部正堂,而陈青兕作为副首,办公署正好在姜恪的右侧。 看着姜恪,三人皆是一怔,然后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纷纷行礼问好。 后边的诸多令史、掌固也情不自禁的缩起了头,原本得到了陈青兕的暗示,心情好转的他们,有说有笑的,见此纷纷闭嘴。 姜恪一句话不说,挥了挥手,赶苍蝇一样,示意他们快点滚蛋。 张铭、郭瑞、吕梓等人如释重负,小跑着逃离了。 姜恪看了一眼,陈青兕的方向,长吁短叹的走进了自己的办公署,看着最上方的案几,就觉得明明是姓姜,却有一种已经姓陈的感觉了。 姜恪颇为无奈的挠了挠头,心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其实姜恪倒是想陈青兕少年得志,不服自己这个上司,与自己对着干,这样自己就能名正言顺的反击,凭借自己上官以及军中人脉的优势将他压制住。 可陈青兕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对他这个上司很是尊重,行为没有半点越俎,让他挑不出毛病。 姜恪自问自己没有本事主动去找皇帝跟前红人的麻烦,只能与之和平共处。 但真正最厉害的就是这和平共处 陈青兕能力手段皆是了得,身兼文治武功,又是今上眼前的红人,还有来济留下的人脉辅之。 陈青兕身上有太多吸引人追随的光辉,就如黄河长江,自己随意选择流淌的路径,最后会吸引着万千支流汇聚。 divcassntentadv>就如今日之事,换作以往,出了这种大事,一纵人理当来寻他一起商议。 现在却跑到了陈青兕那里 可他又能说什么? 自己虽贵为尚书,但想单独见天子,得过好几关,一步步向上通传。真要找上他,不过多一人烦忧 对方能够直达天听,就是比伱得宠,得圣心,能够在御前说得上话。 姜恪就觉得自己便如温水里的青蛙,慢慢的蹦跶着。 听着外边已经寂静无声,陈青兕搓了搓手,感受手心传来了热量,礼部这回倒是无心干了一件好事。 现在的礼部尚书是卢承庆,从扬州调入京中不久,一直主张通过外交来消弭祸事,以达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此番吐蕃使者能够进京,此人出力颇多。 陈青兕消息来源可比张铭、郭瑞、吕梓这些人精准的多,吐蕃使者在路上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 免不了略微愤慨,却也知道,吐蕃此行利大于弊。 吐蕃来跟朝廷求和,最慌的是谁? 肯定不是唐廷。 想要吐谷浑从口袋里讨钱来养唐军并不容易,吐谷浑可汗慕容诺曷钵只是蠢,却不是傻,不会轻易就范的。 陈青兕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在逼吐谷浑先沉不住气先动 任何谈判交易都是被求之人立于不败之地,而有求之人先妥协,当然完颜构除外。 现在坐等吐谷浑的反应。 吐谷浑的反应比陈青兕预料中的更快,更沉不住气。 就在当天,陈青兕回到家的时候,大管家姜辰将整理好的拜帖,交给了陈青兕。 拜帖里就有慕容闼的名字。 慕容闼是慕容诺曷钵的次子,自幼在长安长大,在这里接受国子监的教育,后常驻长安,担任吐谷浑四夷馆的使者,为吐谷浑的事务奔走。 陈青兕将慕容闼的拜帖递给姜辰,道:“让他明日,这个时候拜访。” 到了约定之时,陈青兕看着面前的慕容闼,有些惊讶他的年纪,二十出头,竟与自己相差无几。 “陈侍郎,宝马赠英雄,如先生这样文武双绝的英雄,焉能不配好马?今日登门拜访,特以此千里驹为见面之礼,望先生收下。” 陈青兕看着慕容闼手指的骏马,眼中也闪过一丝异彩,入眼便为一个笔直刺眼的“1”字吸引。 那是一匹近乎通体漆黑的神驹,黑的程溜光发亮,修长而劲健的四肢上条状肌肉好似钢筋铸就一般,光滑而富有活力的皮肤明亮鲜艳如漆黑的地狱之火,在狂风中随风摆动的黑色鬃毛犹如万道黑蛇飞舞,随风飘扬。 在马首正中间,从上额过两眼到两鼻上端却是雪白的细毛,无任何杂色,一竖到底,极有特色。 陈青兕并不懂得相马,但就算他不懂,却也能看出此马的不凡。 陈青兕赞道:“书中言:青海周回千余里,海内有小山。每冬冰合后,以良牝马置此山,至来春收之,马皆有孕,所生得驹,号为龙种,必多骏异。吐谷浑尝得波斯草马,放入海,因生骢驹,能日行千里,世传青海骢者也。莫非这就是青海骢?” 慕容闼道:“陈侍郎学识渊博,让人佩服。” 他言语真诚,低垂着脑袋,补上了一句:“我吐谷浑确实盛产良驹,但今日赠送先生这匹神驹,即便是在我吐谷浑的诸多良驹中亦不多见。” 陈青兕眼中闪着光,有些爱不释手,说道:“慕容郎君的这份重礼,在下特别喜欢,就却之不恭了。” “来!慕容郎君请,我府上有江南来的好茶,我们入内说话。” 他一副得到了喜爱的宝贝,热情似火的将慕容闼请入客厅。 为了表示诚意,他亲自煮茶款待慕容闼。 慕容闼自小生活在长安,对于长安的风俗了如指掌,静静的在一旁等着,主人家摆弄各种茶具。 然后饮着加了姜、油的茶汤,赞不绝口。 陈青兕很是满意慕容闼的表现,开门见山的说道:“慕容郎君携重礼来访,不单为了这一杯茶水吧。” 慕容闼直挺着身子,伏地拜道:“侍郎明鉴,在下此来是想请侍郎为我吐谷浑英勇阵亡的万万儿郎,为大唐万计英雄讨个说法。侍郎,吐蕃就是一群贪得无厌的饿狼。他们永远不会满足现状,当初松赞干布的时候,他们就用了相同的手段,不停的与我们示好,派人不断地送礼,然后制造与友好部落的摩擦,从而离间双方彼此。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他气得用手不断地捶打地面。 吐蕃将远交近攻的手段玩出了花,吐谷浑就深受其害。 在苏毗国的东北及吐谷浑之西北也就是青海北部有一部落叫白兰羌,是东汉时期羌人遗留的血脉。 白兰羌人数不多,但骁勇善战,与吐谷浑关系极好。 吐蕃实力不足以对付白兰羌与吐谷浑,就给吐谷浑送礼,让吐谷浑上下都将吐蕃视为盟友。 然后吐蕃不停的制造与白兰羌的矛盾,让吐谷浑左右为难,从未使得吐谷浑、白兰羌彼此离心。 最终吐蕃起兵十万灭了白兰羌,将白兰羌的勇士收为己用,吐谷浑就在一旁看着。 现在自食恶果。 “侍郎,吐蕃不可信呐!” “某如何不知?” 陈青兕将手中茶碗重重的拍在地上,直接碎裂开来。 慕容闼甚至吓了一跳。 陈青兕目光灼灼的看着慕容闼说道:“慕容郎君,某对吐蕃的了解,不比你少。吐蕃是什么德行,某知道的一清二楚。你我对待吐蕃的态度看法,完全一致。吐蕃就是贪得无厌的野兽,不可能放弃青海,我只恨不得,立刻在青海设都护府,将吐蕃堵在高原之上,永远下不来” 慕容闼知道陈青兕三次上书在青海设立都护府的事情,眼中泛着光。 第300章 诱导 第300章诱导 吐谷浑这些年吃足了吐蕃的苦头,慕容闼虽在长安,却也对于自家的国事,了如指掌。 他们深知吐蕃的野心,吐蕃或许不敢与大唐为敌,但绝对会对他们动手的。 现今他们实力大减,吐蕃再来一次奇袭,他们未必有这次这般幸运,能够及时逃离,等待天朝援兵到来。 一旦他父亲被杀或者掳掠去通宝软禁,吐谷浑彻底完蛋了。 慕容闼本想看一看后续,看看唐廷是如何看待吐谷浑局势的。 毕竟陈青兕一早就提出了要在青海设都护府,由陈青兕这个皇帝跟前的第一红人推动此事,吐谷浑什么也不干,平白多了一尊神邸护佑安危,那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一连数月,再无消息传来。 慕容闼多番打探皆是无果,本就有些坐立不住,直到今日,吐蕃使者的到来,彻底慌了。 他知道大唐与吐蕃一旦和谈,吐谷浑就再无回天之力。 慕容闼正想跟陈青兕陈诉利害关系。 却听陈青兕道:“慕容郎君,你告之令尊,莫要返回伏俟城了,将都城迁徙至河曲地吧。这样可以避免灭国之危” 慕容闼心头惶恐,愕然道:“陈侍郎何出此言?” 陈青兕语重心长的道:“在下对吐蕃多有了解,深知吐蕃情况。自松赞干布起,吐蕃迎来了不世出的首领,得到了新生噶尔东赞堪称一代名相,其下五子具是不凡,尤其是二子论钦陵,天赋卓然,有古之名将风采” 他将自己对吐蕃的了解,如数家珍的一一吐露,除了一些关于机密的事情做了隐瞒之外,都分析给了慕容闼知道。 陈青兕越说越气,甚至直拍地板,低吼道:“吐蕃是我朝所遇到的最强劲敌,比任何敌人都强,突厥、高句丽与之相比,完全不足一提。一群愚蠢的家伙,根本不知道今日放过了吐蕃,会给未来造成多大的危害。” 慕容闼看着陈青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要对陈青兕说的话,都让陈青兕反过来对他说,还说的更细致,比他这个吐谷浑的二王子了解的更透彻,以至于完全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慕容闼一时茫然,随即衍生而来的是恐惧。 眼前之人对自己的分析都如此透彻,何况是在庙堂之上。 可就算这样,唐廷依然有与吐蕃交好的意思,那岂不意味着他们吐谷浑真的没有一点希望了? 陈青兕沉声道:“今日,慕容郎君赠我宝马良驹,那某就当酒后胡言,吐蕃不会放弃吐谷浑,假以时日,必定再来。此次失败,他们必定吸取教训,下次复来,不会再让你父兄逃脱了。” 慕容闼心乱如麻,如果陈青兕都无能为力,那吐谷浑还有希望吗? 他还未开口说事,已经是满嘴苦涩,问道:“侍郎既知吐蕃之危,为何不力劝天子” 他说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了,陈青兕并非没有劝,连续三次上疏,不说人尽皆知,至少传到了他的耳中,也一直在关注这方面的事情。 慕容闼道:“陈侍郎,冒昧的问一句,朝廷为何会拒绝侍郎的提议?侍郎的分析判断深入毫厘,有志之士不可能听不懂,看不明。这满朝贤臣良将,又有圣主在上,怎会如此坐视吞并我吐谷浑吐蕃壮大?” divcassntentadv>陈青兕抿了抿嘴,想了想说道:“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朝廷最近连续动兵,海东又不太平,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来战事。而青海太远,朝廷若在青海设都护府,耗费过巨。令尊这些年对朝廷也不是那么恭敬,此番救援,在诸多朝臣眼中已是仁至义尽。反而吐蕃却有野心,可他们懂得做人。你看,此次入京,那礼物,能从街头排到街尾,真不怪朝臣倾向吐蕃” 慕容闼无言以对。 这是他父亲的问题,相比吐蕃政治清明,两条商道,一条链接大食,一条链接大唐,财力雄厚。而他父亲却完全不懂经营之道,就知道养马放牧,过着游牧民族最原始的生活,不知变通。 “某解决不了驻兵青海所产生的高额军饷,只能搁置此事。待看未来吧,朝廷情况好转,某重新向天子上疏,布局青海。在这之前,为了避免令尊遇险,最好还是不要回伏俟城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短短的时间里,陈青兕已经三次让吐谷浑的可汗慕容诺曷钵不要回青海伏俟城。 慕容闼眉头紧皱,不回伏俟城怎么可能? 吐谷浑的核心宝地就是青海,最负盛名的青海骢也来自青海。 龟缩在河曲,将最富饶的土地丢弃,他父亲这个吐谷浑的可汗的位子,哪里坐得稳? 本来他父亲的威望就很一般,不是什么众望所归的可汗,如果连家都不敢回,这个可汗更不要当了。 放弃青海是不可能的。 但唐军又因军费问题,不愿派兵驻扎 唐军不派兵,就以现在吐谷浑的力量,不足以抵抗吐蕃,有性命之危。 慕容闼脑子有些乱,但一切道理又很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如果朝廷派遣入青海的天兵,军饷所耗由我吐谷浑所出,如何?” 陈青兕一脸为难:“这不太好吧。” 慕容闼道:“天朝天兵入青海驻守,是为护卫吐谷浑的安危,吐谷浑感怀大恩,情理之中。” 陈青兕道:“不好说,一切还得看陛下的意思,以及朝廷此番与吐蕃的商谈情况。若相公们与礼部真就谈妥了,木已成舟,任谁也无法改变。但相比吐蕃,某更相信吐谷浑才是可靠的友邻。若贵国真能解决朝廷军饷问题,愿意再次一试” 慕容闼不再犹豫,起身告辞:“此事在下做不得主,当立刻修书让父汗决断。只望陈侍郎能够干涉,朝廷与吐蕃的和谈。” 陈青兕摇了摇头道:“无能为力!” 慕容闼也不再说,快步离去了。 陈青兕将手中茶碗里的茶汤一饮而尽,自语道:“有一个好面子的上司,也挺麻烦的。” 将茶碗放下,收拾了心情,喜滋滋的去后院陪孩子去了。 第301章 我军焉有天兵可靠 第301章我军焉有天兵可靠? 四夷馆。 达延莽布支正在闭目养神。 一妙龄少女脸带笑意的推门而入,说道:“副论,我喝的水里有沙子,这就是唐廷的待客之道?” “这不是唐廷的意思”达延莽布支轻轻笑道:“唐廷既然决定了许我们入京,那就表明有国之雅量。还不至于行此龌蹉之事” 少女挑着秀眉道:“那还是我污蔑他们?” 达延莽布支摇了摇头道:“上面有气量,唐廷为傲。我们是唐廷的敌人,他们与他们计较什么” 少女绷着脸,道:“好吧,不同他们计较。打赢了,还这般小气。此番耻辱,终有一天要讨回来。” 达延莽布支并不答话,但眼中也是同样的意思。 少女在达延莽布支的身侧坐下,说道:“已经到长安了,要我如何配合?” 达延莽布支道:“再过十日,便是中秋节。唐人对中秋颇为看重,尤其是在长安,赏月之风极盛。到时候各街坊很是热闹,届时你乔装打扮一番,四处游玩便可。” 少女皱眉道:“副论,这可跟来的时候不同,将我当作诱饵?” 达延莽布支道:“无法,我们四周布满了人,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我们在城中安插的碟子无法与我们取得联系,唯有将局势搅乱,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情报。大论十年之功,毁于一旦,我们不能连败在谁的手上都不知道。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又如何能胜。” 此番他们携重礼入京,固然希望能够与唐廷重归于好,却非主要目的 唐蕃这一交恶,在长安各处的武侯铺与各坊的不良人都开始行动。 他们调查在长安的吐蕃人,调查往来吐蕃的商人。 不只是朝廷的上层交锋,下九流的地方也在明争暗斗。 在大唐四方扩土的时候,吐蕃已经将唐廷视为假想敌,利用唐朝包容自由的特点,安插了不少的眼线,调查情况。 不少让武候铺、不良人揪了出来,唯有少部分藏得深,暗自蛰伏。 噶尔东赞总结了此番惨败的原因:不在吐蕃兵,亦不在吐蕃将,而在于他。 他的十年布局,暗中筹谋,低声下气的讨好示弱,就为唐廷能够忽略他们的存在。 他们好在关键的时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打唐廷一个措手不及。 结果他们的一切布局让人看穿,不止如此,为了对付区区他们,唐廷竟劳师动众的安排了两明一暗三路大军。 这完全超出噶尔东赞的预料,他实在难以相信,对付一个区区吐蕃,唐廷如此重视。 战略上一步错,处处错。 最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最关键的是吐蕃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败给了谁,谁看破了他们的十年谋划。 长孙无忌?李绩? 噶尔东赞不信他们有这本事。 少女知道其中厉害,切齿道:“也不知是谁,竟能勘破大论的谋划,害得义兄身首异处。我赤玛洛只恨不是男儿之身,不能为义兄复仇。” 河曲。 因位于黄河上游,九曲八弯之处,故而得名。 慕容诺曷钵一边喝酒一边轻抚着自己的胸口,硬邦邦的,并非是腱子肉,而是防身的内甲,似乎摸着内甲,才能心安。 自逃到此处以后,慕容诺曷钵性情大变,足不出户,好似坐牢一样。 divcassntentadv>他接见下属的时候,甚至不敢让下属靠近十步,卸了他们的兵器都不放心,还得在大衣内穿上厚厚的三层内甲。 夏秋时节,悟出了一身痱子也不觉得难受。 即便在后院,一人独处的时候,也是甲不离身。 慕容诺曷钵已经给吓破胆了,他看着自己的属下就跟看贼一样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 慕容诺曷钵虽贵为吐谷浑的可汗,但生来就是悲剧。 他幼年嗣位,当上可汗的时候才十一岁。当时吐谷浑大臣争权,国中大乱。 慕容诺曷钵就如汉献帝,就是一个香饽饽的政治筹码,为权臣随意摆弄,直到大唐派遣侯君集援救和支持,帮助慕容诺曷钵坐稳了位子。 只是慕容诺曷钵能力不足,偏信奸臣宣王,让宣王当任吐谷浑丞相。 然后宣王阴谋袭击弘化公主,意图将她和诺曷钵劫持投降吐蕃,这一次是席君买天神下凡,斩杀宣王,平定内乱。 然后李世民又派遣民部尚书唐俭持节抚慰吐谷浑民众,当了几年的太上皇稳住了局面。 结果勉强撑了十年,这一次慕容诺曷钵信任的副相素和贵临阵倒戈,又背叛了他 这一次最是危险,逃跑的时候,一支流矢射在了他的后心 慕容诺曷钵作为一代可汗,却连遭部下背叛,以至于现在他看谁都像是反贼。 “可汗!” 侍卫走进大殿。 慕容诺曷钵惊的坐直了身子,警惕的望着前方。 侍卫有些委屈的顿住了脚步,说道:“闼少主回来了,有事求见大汗。” 慕容诺曷钵激动的起身:“快,快让他进来。” 慕容诺曷钵最近一直收到下属让他回伏俟城的消息。 慕容诺曷钵也知自己应该回去,可他不敢,没有唐朝爸爸的护佑,他哪里有勇气回青海。 甚至于逼急了,他怀疑劝说他的人是不是吐蕃内奸,让他回去送死的。 “父汗!” 慕容闼风尘仆仆,他一路飞马而来,鞋马歇人不歇,生怕自己慢了,长安那边唐廷、吐蕃签订协议。 慕容诺曷钵忙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天子可有派兵护送?” 慕容闼摇头,将长安的情况细说,然后提出了出军饷的事情,他怕自己的父汗多心,特地解释道:“天朝这些年动作不断,确实存在国库不富的情况。” 哪知慕容诺曷钵直接骂道:“这有什么可犹豫的,答应便好了。只要天朝愿意出兵,所有军饷,我吐谷浑一律承当。我还要会为天朝将士在青海上选择一肥沃富庶之地,供给他们居住。” 慕容闼迟疑道:“我吐谷浑也不富裕。” 慕容诺曷钵毫不犹豫的道:“那就裁军,我军焉有天兵可靠?” 第302章 路遇故人 第302章路遇故人 慕容诺曷钵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他此身几次遭逢大难,给他带来威胁的都是身旁的人,相反因战略价值缘故,唐军多次相救。 在慕容诺曷钵的眼中,唐军真就比吐谷浑的军队靠谱。 慕容闼还想着要用什么说词说服自己的父汗,结果竟是一拍即合。 “那孩儿这便回去安排?” 慕容闼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慕容诺曷钵却急不可耐的催促道:“去去去,快去,莫要让吐蕃使者抢了先。你可以告诉陈侍郎,莫要担心我吐谷浑无力支付军饷,我们可以用军马代替,实在不行,裁军亦可,决不委屈了天朝天兵。” 慕容闼面容僵硬,想了想,想到了陈青兕那句“好死不如赖活着”,有这样的父亲吐谷浑还有什么希望? 转念一想,夹在大唐、吐蕃中间,真要换一个能干的雄主,未必能够活到现在。 这样逆转思维,一切都释然了。 慕容闼再次回到了长安,将慕容诺曷钵的决定告诉了陈青兕。 当然他隐瞒了自己父亲窝囊的态度。 陈青兕见事情进展的顺利,也懒得深究,说道:“慕容郎君可向陛下上疏,请求援助,在下自会在庙堂上为郎君说话。但成与不成,在下不敢保证,只能说有机会,尽力而为。” 慕容闼看着心系青海战局的陈青兕,尽管知道他所作一切都是为了大唐,但吐谷浑确实能从中获利,起身弯腰作揖,深切的说道:“不管成与不成,吐谷浑永远是陈侍郎的朋友。” 当李治收到慕容闼代表吐谷浑上表国书的时候,眉宇间充满了笑意。 毫无疑问,这必然是陈青兕的手笔。 让吐谷浑来负责唐军的军费本就是陈青兕的建议,若无他从中谋算,吐谷浑怎么可能提出一样的提议? 不枉自己破例将他提拔为侍郎之位。 让陈青兕来当这个兵部侍郎,就是想让他有力量推动在青海驻军一事,让他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李治心下满意,他就喜欢这样能够迎合自己心意,且能将事情干的漂漂亮亮的臣子。 所以尽管他有心压一压陈青兕,但一遇到事情,却也总能想起陈青兕,让他来处理。 而陈青兕每每都能将事情办的出人意料的漂亮,忍不住不用。 对于陈青兕促成了唐军不费军饷便在青海驻军的事情,兵部尚书姜恪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有一个如此能干,惹眼的下属,他这个上司压力好大。 姜恪将手上的事务放到一旁,问道:“陈侍郎,现在处理什么事情?” 库部司主事吕梓道:“陈侍郎在查阅兵部这些年的战例,看的很是认真。” 姜恪皱眉道:“他手上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吕梓颔首叹服:“午时前就处理好了陈侍郎当真是奇才。我兵部事务繁杂,陈侍郎初来乍道,只用了不到一月的时间熟悉了所有流程。对于事务的处理,高效快捷。他人一两天的事务,他只需半日便处理妥当,且未有纰漏。” 姜恪听了脸上有些燥,他是由武职转入文职,在当任兵部尚书之前,他是左卫将军,升为兵部尚书的时候,因不适应,闹了不小的笑话,亏得老上司任雅相的帮助,这才渐渐上手。 而陈青兕虽说是文官出身,却从未接触过兵部事情,但他入职之后,却并未如自己一样,出过差错,闹过笑话。最多就是效率慢一些,不懂的就问,弄明白了再做决定。然后不到一个月,已经完全适应了环境,现在更是游刃有余,两者表现,不可同日而语。 见姜恪有些愣神,吕梓说道:“尚书可有事,下属这便去请他。” 姜恪忙道:“没事,不用。”他做贼心虚,怕对方乱想,解释道:“只是有些好奇,不知他看那些作甚。” 吕梓说道:“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 陈青兕走出档案室,已时近黄昏,随着上手兵部的事情,他一有空就往兵部的档案室跑。 兵部的档案室有唐朝立国以来绝大多数战役的详细记录,其中包括了耳熟能详的虎牢之战,李世民一战擒双王,也有李靖奇袭定襄,覆灭突厥的唐灭突厥之战。 这些战役不管是书上记载,还是众口流传,都只是述说大概,细节跟深层次的东西,都不会出现在明面上的记录。 但兵部的档案里却有详细的记载,双方有多少兵,面临什么局势,战后阵亡了多少人,每一个将领的任务是什么,获得什么功绩都有记载。 让人真正感受到战争的残酷以及深层次细致的谋划决断 看了这些战役,陈青兕揣摩当时为将者的心理博弈,感觉对自己的帮助,比死读兵书更有效果。 陈青兕在自己的办公署收拾了一下,来到了兵部马厩,自己新得的青海骢冠军正在闭目睡觉。 冠军是陈青兕特地给宝驹起的名字,缘由就是马脸上那一条长长的白色数字“1”。 “1”即为冠军之意。 陈青兕骑着冠军,回到了陈邸。 小家伙是越来越好玩了,尽管不会说话,但是逗弄他的时候,咿咿呀呀的说着“婴语”,还边说边“咯咯”的笑,让人的心都跟着化了。 陈青兕现在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陪自己的宝贝儿子聊天。 “镜镜” “小镜镜” 陈青兕抱着小家伙,不住的叫他的小名。 这个时代并不兴直接取大名,先取小名渡过最危险的幼儿时期,再取大名,然后行冠礼的时候,由长辈赐字。 古人有一种迷信,因幼儿夭折率太高,喜欢给幼儿取贱名好养活。 这种习惯迷信不只是百姓相信,王孙贵族,甚至天子都是如此,是故不少大名鼎鼎的人物都有一个让人发笑的小名:稚奴、寄奴、阿兕子、垃圾、斗将,黄奴,阿倪,丑瑰、溪狗等等。 陈青兕不信这个,给自家的宝宝取了一个“镜”字当小名,有洞达世情、清正高洁之意,又有以人为镜之意。 小家伙已经记住了陈青兕这个父亲的声音,他虽听不懂话,但只要这个熟悉的声音一响起,他就会配合的发出各种声音回应。 萧妙宸则在一旁瞧着这温馨一幕,明艳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陈青兕看了一眼一旁的夫人,说道:“再过几日就是中秋,芙蓉园会有灯会,我们一家人一起去看看?” 萧妙宸并没有中秋赏月看灯的习惯。 中秋节尽管起源很早,周朝就有记载,汉晋时期,已经有立秋之日敬老、养老,赐以雄粗饼以及赏月的活动,只是一直不被重视,很是小众。 直到唐朝贞观天子李世民亲自将八月十五中秋节定为大唐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然后经过将中秋与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玉兔捣药、杨贵妃变月神、唐明皇游月宫等神话故事结合起来,使之充满浪漫色彩,玩月之风方才大兴,这才正式推广,以至于成为华夏的四大传统节日之一。 故而中秋赏灯赏月并未普及,萧妙宸远在江南自是未有感受过。 萧妙宸笑道:“听说中秋赏灯赏月在长安一带极盛,妾身也想见识一下。” “好,就如此定了。” 陈青兕将自己的额头顶在小家伙的额上,道:“阿耶带镜镜去看灯赏月,好不好!” divcassntentadv>回答他的是一阵阵咯咯的声音。 很快到了八月十五这天,陈府上下都在为夜间的出游准备,陈青兕依旧骑着冠军,周奎驾着马车,萧妙宸与浅言、晴空在车里,还有四名护卫以及两名丫头跟在马车的左右。 随着陈青兕的地位上升,出行也有了小小的排场。 长安作为这个世界最大的都城,每当过节的时候,少不得人潮拥挤。 但比起后世,一个小小的地方拥挤入数十万的游人,这个时代还是好许多的。 周奎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叮嘱在前面开路的两名护卫,告诫他们不可惊扰同行百姓,亦不可让百姓靠近。 陈青兕在一旁并不说话,但眼眸中对周奎这个负责宅邸内外安全的管事的表现很是满意。 关乎自己家人的安危,谨慎一些总是没错。 这刚汇入朱雀大街,陈青兕这一行人就被路人发现了。 “陈先生!” “陈先生!” “陈先生!” 陈青兕在大唐青少年一代人中很有名望,诸多人或是喜欢他的诗,或是文章,或是他的为人,总之只要在大街上遇到他,都会有种行大运的感觉,也不叨扰,只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叫一声:“陈先生!” 平素回来皇城的时候,这种情况便时常发生。 陈青兕也都客气回应。 但此时是过节,青少年是游玩的主力,他们三五成群的结伴而行,这一遇到陈青兕,争先上来问好。 陈青兕回礼都有些忙不过来,心中祈求着快些进芙蓉园。 芙蓉园是皇家禁苑,位于曲江池南岸,贞观年间,太宗皇帝曾把它赐给了爱子李泰,李泰去世后,李治将之赐给东宫。 平常时节芙蓉园是不对外开放的,但如中秋节这样的喜庆节日,芙蓉园会对长安城内一部分人开放,如王孙贵胄、官员、外宾等,有关系的文人雅士也能在上述人员的带领下一并入内。 只要进了芙蓉园,这种情况肯定好转。 陈青兕应付着越来越多的年轻士人。 驾车的周奎突然说道:“郎主,前面是王方翼王将军。” 周奎知道陈青兕对王方翼很是欣赏,驾车的时候瞧见他正在与一人在街上聊天,提醒了一句。 陈青兕顺着周奎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王方翼正在与一人交谈。 王方翼原本是在地方折冲府当任校尉。 铁勒五部叛乱,王方翼跟着郑仁泰并没有混到什么功绩,但陈青兕在谋建三受降城的时候有意提拔对方,给他表了功。 王方翼也因此调回了长安,现在在左威卫府任职。 陈青兕没有任何犹豫,策马上前。 这人际关系就是越接触越亲。 两人平时各有工作任务,没有接触的机会。 这路上偶遇还当作没看见的擦肩而过,一次两次,关系就淡下去了。 可只要寒暄两句,哪怕说一些没有半点营养的废话,都能够将关系续上。 “仲翔!” 陈青兕叫了一声,下马上前。 王方翼听到有人叫自己,见是陈青兕,脸上立刻露出欣喜之色。 “陈侍郎!” 他快步上前,深深作揖道:“还未正式谢过侍郎,今日遇上,请受在下三拜。” 陈青兕惊讶道:“仲翔这是为何?” 原来王方翼此番调回京城,无意中挽救了他母亲的性命。 王方翼为人至孝,在外地任职唯一担心的唯有自己年迈的母亲。而王母深知自己儿子孝顺,不敢将自己生命的事情相告,怕耽误他的前程。 历史上王母就是因此病故的,王方翼回长安服丧。服丧期满后,方才得到机会随裴行俭讨伐李遮匐,从而走上历史舞台,大放异彩。 陈青兕送了王方翼一份功劳,令得他调回长安,从而发现了母亲卧病在床。 王方翼日夜侍奉左右。 这有儿子在身旁悉心照顾,王母的病意外康复了。 王方翼并不知自己如果自己不回来,母亲就会因此病故,却也感激陈青兕给了他此次照顾母亲的机会。 陈青兕听极缘由,顿时好感大生。 孝顺的人是最讨人亲近的。 “那是仲翔孝义,伯母吉人天相。”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与王方翼年纪相仿的男子,说道:“你们可是准备赏灯赏月,不妨一并同行?” 王方翼挥手叫来那男子,介绍道:“侍郎,这位是在下至交,姓赵,双名持满,乃长安县县尉。” 赵持满孔武有力,穿着一身紧身劲服给人一种很是干练的感觉。 赵持满作揖行礼。 陈青兕笑脸相迎,王方翼的好友,自然也是他的好友。 王方翼带着几分歉意的说道:“在下本打算邀请兄长一起赏月饮酒,只是他有紧急公务在身,不便出游。在下正好闲来无事,给他充当下手” 第303章 谁不怕我 第303章谁不怕我? 王方翼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赵持满在后面轻轻踢了他一脚。 陈青兕当作没有看见,知道这种大型节日,最忙的就是负责治安的人员。 长安的治安主要以各坊的武候铺与不良人负责,而长安县尉就是管长安县区的武候铺与不良人。 在这个没有监控,龙蛇混杂之地,赵持满这个县尉,面对这样的节日,自然如打仗一般慎重。 陈青兕略带遗憾,却也没有强求,随意聊了两句,打了招呼就离去了。 赵持满目送陈青兕远去,带着几分气恼的用身子撞了他一下道:“仲翔糊涂呀,陈侍郎是何等人物。屈尊邀约,你竟拒绝,这可是天大的机缘,都提醒你了,还不知变通。我这里的小事,算得了什么” 王方翼微微摇头道:“人贵守信,既已答应兄长,又岂能应了陈侍郎的约?” 赵持满摇头叹道:“你呀” 他也知自己这位至交的性子,也不多说,只是道:“走吧,丢了这份大机缘,就看看伱我今夜运气如何,能不能逮到几只老鼠。” 陈青兕回到了马车旁,继续向芙蓉园行去。 周奎驾着马车说道:“郎主,先前在王将军身旁的那人可是长安县的赵县尉?” 陈青兕好奇问道:“你认识?” 周奎摇头道:“见过几次,并未有过接触,听人说过他的事迹,是个了不得的好人物。” 陈青兕好奇道:“怎么个了不得法?” 周奎道:“此人与王将军一样,出身豪门,王将军是太原王氏,赵县尉是天水赵氏,他还是文德皇后堂弟长孙诠的外甥,出身很好。与王将军一般,赵县尉不同于一般五姓贵公子,身上无半点跋扈之气,反而豪气干云,仁厚下士,上达王孙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三教九流,皆有其友。长安城内名望奇高” 陈青兕讶然道:“竟还有这号人物?” 周奎道:“郎主平素往来皆是庙堂中人,对于庙堂之外的事情了解不多。” 陈青兕点了点头,应道:“这倒不假,长安百万人口,既有英雄俊杰,也不可避免的掺合着各种牛鬼蛇神。有光鲜之处,也有阴暗之所,无奇不有。只是与之隔绝,互不往来,并不知晓。此人倒是值得一交” 赵持满性格如此,又官居长安县县尉,数十万百姓的治安皆归他管,工作的时候,少不得接触各式各样的人,在市井之中人脉必然极好。 陈青兕深知他们这样的官僚有官僚间的规矩,市井之徒有市井的生存法则。 在特定的时候,受规矩所限,需要剑走偏锋的时候,市井之徒的手段往往有奇效。 而且长安这地方,即便是鸡鸣狗盗之徒,本事也要胜地方泼皮,能够混到他这样的名望,能力应该不差。 路上无聊,陈青兕多问了一嘴,说道:“这赵县尉本领应当不俗。” 周奎道:“如果传言不差,很是了得。精于骑射,力能搏虎,步能逐马,或许有吹嘘的成份,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过几次。尤其是五年前,京中来了一支驯兽团,能够驱使大虫。不知怎么的,大虫突然受惊伤人,冲到了一户人家。当时无人敢进屋去抓,是赵县尉提着刀,一个人进去将它杀了。这众目睽睽之下的事情,应该做不得假。” 陈青兕有些意外,他自是知道这杂技团的老虎大多都是从小抓来训练,实力与野生的老虎没有的比。 可再怎么说老虎就是老虎,能够单人将之搏杀,胆气实力确实了得。 一路寻着话题闲聊,陈青兕一行人来到了曲江池。 剧目望去,那是人山人海,更是拥挤。 陈青兕的目的地是芙蓉园,但长安城大多数想要来凑热闹的百姓以及文人墨客的目的地正是曲江池。 他们进不去位于曲江池南岸的芙蓉园,就在北岸游乐玩耍。 寻常人家就来凑个热闹,文人墨客则眺望着南岸芙蓉园里的景象,表露向往之情。 陈青兕登上了通往芙蓉园的石桥,隔着曲江,北岸人声鼎沸,载歌载舞,而南岸固然灯火绚丽,却有些死气沉沉的感觉。 陈青兕想着若不是镜镜尚小,北岸游玩也别有滋味。 以陈青兕的身份,进芙蓉园自然是畅通无阻。 入得园内,陈青兕发现往来游玩的人不在少数,只是自持身份,说话游玩都刻意压着声音,显得有些冷清。 陈青兕一想也对,这里是哪? 长安! 一个砖头随手一丢就可能砸倒五六品的官,何况还允许带家眷朋友? 不少人将此视为扩张人脉,结交权贵的手段。 陈青兕的出现,少不了又是一阵应酬。 但他秉着与自家媳妇游玩的态度,婉拒了一切同游的邀请,专走冷清的地方,避开人多之处。 芙蓉园本就是一处盛景,就算偏僻的地方少了灯火的点缀,但伴着中秋节的月光,走在寂静的小路上,赏月赏景,也别有滋味。 尤其月色朦胧之下,两道身影交织,更有情调。 至于镜镜,天大地大,他最大。 这个时候的他没有自主意识,只要一不合意,那就是哇哇乱哭。 本想带着他出来看看外边的世界,结果在马车上就睡着了。 现在睡的正香,一点也不配合。 陈青兕也不管自己的宝贝儿子,将他丢给浅言,自己陪着媳妇走在芳林苑的河堤上。 为了逗自己的媳妇开心,他还应景的剽窃了一首情诗。 陈青兕也是第一次来芙蓉园,并不认识路,就随缘闲逛。 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曲江青溪。 这曲江青溪中的青溪,还是取至陈青兕的青溪先生。 陈青兕为了推行科举,效仿魏晋名士曲水流觞的雅事。 在他的策划下,新科进士们都会聚在芙蓉园曲江畔,乘兴作乐,他们放杯至盘上,放盘于曲流上,盘随水转,轻漂漫泛,转至谁前,谁就执杯畅饮,故称曲江流饮。 而此地原本是无名之处,为人称呼为青溪,成为了芙蓉园的一处景点。 此时蜿蜒的青溪水聚集了多位文人雅士,他们在月色之下吟诗作乐。 陈青兕眺望了片刻,说道:“走吧,莫要在这里逗留。” 这不是陈青兕有自知之明,是他不愿意毁了他人的节日雅兴。 “先生!”一人忽然惊叫。 还是有眼尖之人发现了欲走的他们,惊呼出声。 陈青兕听出了这是贺兰敏之的声音。 随即而来的是阵阵惊呼。 “青溪先生!” “是青溪先生” 瞬间曲江青溪惊呼声四起,有高兴的,也有惶恐的 但无一例外,一群人向他所到之处涌来。 陈青兕见此情况,却也不好走了。 贺兰敏之跑得最快:“先生,你怎在此?” 陈青兕笑道:“只许你来此赏月游玩?”他说着指了身侧的萧妙宸道:“我夫人,孩子,趁此佳节,出来走走” divcassntentadv>他可不舍得说自己的宝贝儿子是犬子。 贺兰敏之忙恭恭敬敬的向萧妙宸行礼,行的是大礼,大有讨好未来师娘的意思。 萧妙宸掩嘴轻笑,让他起来。 萧妙宸是听过贺兰敏之的,除去张柬之、魏元忠、狄仁杰这些以师之礼对待,名义上的学生以外。 陈青兕真正的学生只有两个,一个是程伯献,一个是燕国夫人卢丛璧的孙子孙浩。 两人都没有读书的天赋。 反倒是贺兰敏之,自己的丈夫给他的评价是“聪慧绝伦”,只是因为家庭、长相原因,性格骄纵,过于率性。透露过若能收敛一些,还是能收为弟子的。 陈青兕难得如此赞成一人,萧妙宸也隐隐猜中丈夫的心思,只是颔首回应。 陈青兕目光望向正从远处而来的一人,微笑着迎了上去。 “上官侍郎!” 来人正是风度翩翩的上官仪。 此时上官仪已经官拜中书侍郎。 陈青兕这个侍郎是尚书省下辖六部之一的兵部侍郎。 而上官仪直接说是中书省下的侍郎,同为侍郎,对方明显更高一级。 “陈侍郎!” 上官仪笑着上前问好。 上官仪的后面,跟着十数人,陈青兕大多都见过认识,多是具有一定文采的好人物,其中最负盛名的有许昂、李安期、卢照邻、张子容、杜审言、崔冬日等,都是饱学之士。 在上官仪之后,依次上前问好,其中不乏目露激动之色。 如卢照邻、杜审言 历史上卢照邻与骆宾王一样,都是唐诗的先驱,在初唐诗歌革新过程中占有重要地位。 现在唐诗革新之路,陈青兕一骑绝尘,将狭窄的道路走宽,他们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追随者。 杜审言是单纯的崇拜,没有其他。 跟所有人寒暄完毕,一时间有些冷场。 上官仪说道:“陈侍郎恰逢其会,不如一起饮酒赏月?” 最终上官仪作出了邀请,饮酒赏月,绝口不提作诗之事。 在这个宫体诗盛行的时代,陈青兕的诗句那是一骑绝尘的。 尤其是黄鹤楼 以陈青兕为首的盛唐体对宫体诗发动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结果却是寂静无声。 有陈青兕的地方,无人敢献丑作诗,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宫体诗面对盛唐体一败涂地。 哪怕是自成一派的上官仪,亦不敢接洽。 盛唐体可谓不战而胜。 陈青兕指着自己熟睡的孩子,说道:“不了,孩子睡了,不便叨扰,下次有机会再聚” “如此便不强留了。” 上官仪的语气也有一丝庆幸,他忘不了当初陈青兕投递战帖时的感觉,一首黄鹤楼让他不知不敢落笔。 余者有遗憾,也有庆幸,但总归庆幸的居于多数。 陈青兕真要点头同意,结局唯二。 或是他们成为笑话,曲水流觞成为赏月饮酒,要不就是一枝独秀 在这个时代,除了陈青兕自己,没人敢质疑他在诗歌上的成就,也没人敢跟他玩。 陈青兕很识趣的离开了。 萧妙宸轻轻浅笑:“他们都有些怕郎君呢。” 面对自己家媳妇,该吹的牛,还得吹。 “在诗歌上,谁不怕我?” 陈青兕又陪萧妙宸走了一段路,见即将到了良辰吉时,说道:“我们去曲江河岸吧!” 萧妙宸应道:“好!” 今夜的中秋灯会有一个压轴节目曲江灯船。 曲江灯船是长安众多王孙贵族炫富赚取名望的手段方式之一。 今日曲江池两岸花灯万万盏,争奇斗艳,其中大多都是城中富豪贵胄出资建造的。 包括芙蓉园里的花灯,武家就占据了一大半,就是武皇后的亲族。 此事说来也讽刺,武皇后身体力行,一直推崇节俭,她自己也是这么干的,但她的母姐荣国夫人、韩国夫人却如暴发户一样,仗着李治的赏赐,招摇过市,每有大型喜庆节日,都会出资散财,以供长安上下士绅雅士游玩。 当然效果还是很显着的,长安上下无人不知李治对武家的宠信,平常行事也会有人卖他们几分薄面。 至于曲江灯船就属于长安最上层豪门的炫富,李家的各路皇亲安排了多艘灯船,在特定时间里顺着曲江而下,船上还有杂耍艺人表演各中耳熟能详如喷火,甩火球等娱乐项目。 视为中秋灯会的压轴表演 既然来到此处,别的可以不观赏,这压轴表演得看一看。 相比曲江池北岸的人潮拥挤,南岸就显得规整许多。 江岸县那么长,陈青兕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等待着灯船的到来。 这是睡了一路的镜镜似乎也知道高潮来了,用一阵嘹亮的哭喊声宣告自己的存在。 陈青兕立刻伸手接过,让宝宝止哭的最好办法就是萝卜蹲,只是特费膝盖。 萧妙宸大家闺秀有些吃不消,陈青兕在武艺方面并未拉下,担负起了此重任。 便在这时,河对岸传来一阵惊呼。 浅言大叫:“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陈青兕向骚动方眺望,却见被灯火照射的发亮的河面上有数人在水中追逐。 看情形是有心从北岸游到南岸。 陈青兕眯着眼睛,略作分析,不像是落水,更像在抓捕。 陈青兕并没有胡乱管闲事,只是道:“周奎,看好四周,莫要让人靠近。” 任何时候,护卫家人安全是第一位的。 第304章 闯过去看谁敢动手 第304章闯过去,看谁敢动手! 陈青兕看着水下的影子消失在了水面上,而原本追击他的人却茫然地在水上四处搜索对方的身影。 周奎被流放至云贵,一路潜逃到江南,累积了丰富的逃跑经验,说道:“这种逃跑方式最是有效,将追兵引入河中,然后潜水而行,水性好的人。便如属下,自小就在河边长大,能够在水下闭气百余吸,潜入水底,顺流而下,能够一口气潜出近百丈外。现在夜晚,还能选择逆流潜行,接着夜色偷偷换一口气,人数不多根本无从察觉。” 陈青兕目光落在河对岸的一群穿着武候铺衣服的人,他们在略微混乱的河堤上搜索着。 许是太过拥挤,这时又有一人落水。 这次倒无追逐情况,那落水之人明显不会水,在曲江池下呼救挣扎,以至于河堤上又是一阵混乱。 陈青兕听着落水之人的呼救,眺望那水中的身影,总觉得对方的声音有些耳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他问道:“若是你,这种情况,当往哪里跑?” 周奎说道:“看事情大小而定,只是小偷小摸,直接潜水离去就好了。武候铺的人不至于为了一个贼在这种节庆之日封锁水道,在各街坊封锁搜查。但若背负命案,或是重大情况之人,唯一的潜逃之处就是芙蓉园。” 作为潜逃老手,周奎经验十足地分析道:“再过不久灯船即来,那时候整个河道亮如白昼,水中无法潜藏。上下游必有武候铺的人把守。他若往北岸登岸,那一身水迹过于惹眼。芙蓉园则不同,这里多是官宦雅士聚会,武候铺不敢肆意搜寻。这芙蓉园中,有许多达官贵胄的奴仆,也有许多跟着贵人混进来的雅士书生,他们一部分人并不显眼,这便有了许多逃跑的机会” 陈青兕点了点头,并未再言。 “灯船来了!” 周边传来一声兴奋的呼叫。 陈青兕向北方眺望,眼中也不免闪过一丝惊愕:他对灯船的模样有过想象,但此刻亲眼所见,却也不免惊叹,为首的灯船竟高达四层,有百尺之距,五桅布帆上挂满了彩灯,漆黑的夜空也在烛火的照应下红了半边天,艳如晚霞 巨大的灯船好似曲江上的蛟龙,跨江而来 陈青兕怀中的镜镜正是喜欢颜色的年纪,看着远处的霞光,尽管不知是什么,还是咿呀呀的手舞足蹈。 萧妙宸纵然是世家贵女,也未曾见过这般景象,惊叹道:“好漂亮,这得多少盏花灯。” “不下上万吧!” 陈青兕颇为感慨,在后世他就见识过上流人士炫富,大开眼界,来到这古代,依旧避免不了。 这古人的豪奢,可是一点也不比后世。 这还是明面上的炫富,内里只怕更是如此。 陈青兕望向二次落水的方向,落水之人已经被人救起,但不知为何,让武候铺的人围住了。 但很快灯船顺江而下,挡住了他的视线。 陈青兕也不在意,继续与夫人看着灯船一艘艘穿过曲江两岸,直至最后一艘灯船驶过落幕。 “走吧!” 陈青兕一手抱着镜镜,一手牵着萧妙宸的小手,准备回家。 divcassntentadv>行至出园正街的时候,耳中却听得冷嘲热讽的声音:“赵持满,这是武家的队伍,圣人的母亲荣国夫人就在其中,你一个小小的县尉,凭什么搜查。我看你就是存心刁难” 此时又一人声响起:“这位管事,我们的人确实查到了蛛丝马迹,有奸人混进了飞云楼,失去了踪迹,大有可能就在人群之中。为了荣国夫人的安危,还望管事慎重对待。” 陈青兕听出了说话之人的声音,正是王方翼。 管事刺耳的声音响起:“我认得伱,你是废后的兄长,武皇后仁义无双,不忍牵累过重,宽恕于你,你竟行此恩将仇报之事?我荣国公府、韩国公府,岂是你等可轻易折辱的?” 陈青兕听得好笑,什么仁义无双,不忍牵累过重,你也得有本事做到才是。 李治对于有军功的将帅向来宽厚,别说是现在的武皇后,即便是李治重病眼睛不能视物,武皇后称天后协助李治处理朝政时候的武天后都拿王方翼一点办法也没有,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若是常人,陈青兕得考虑一二,但事关王方翼、赵持满却也由不得他做事不问。 陈青兕让周奎护卫好萧妙宸,自己顺着人群走上前去。 赵持满的声音再度响起:“管事莫要误会,我等是为公事而来,有一细作逃犯,跳河逃窜,便在飞云楼附近上岸。逃犯浑身湿透,过于显眼,无法远遁。我们已在飞云楼搜得逃犯换取的衣物,人却不见踪影,有可能从中盗取了衣物,混入队伍之中。” 赵持满声音诚恳,但态度却很坚决。 “什么误会!” 管事的声音一下子尖锐起来:“有可能,就是没有证据。就因为你赵持满的一句话,就想搜就搜?凭什么?是凭你赵持满,还是你那摇摇欲坠的舅舅?今日,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手。” 赵持满的舅舅是长孙家的长孙诠。 此刻在众星捧月之下,荣国夫人杨氏跟韩国夫人贺兰氏,两人眼中都闪着怒火。 武家后继无人,只能由武皇后的母亲荣国夫人杨姥与韩国夫人武顺领着一个武家旁支,以他的名义抛头露面,为武家来回奔走。 此番杨姥、武顺在高挂着武家的招牌,宴请长安城中俊杰,在芙蓉园飞云楼包地玩乐,以收人心。 却不想在离去的时候,竟然给赵持满、王方翼拦住了。 杨姥不会忘记自己为了女儿,亲自上门去长孙无忌的府上示好,希望他能松口,让自己的女儿上位。结果受到了长孙无忌的鄙夷 武顺也不会忘记,自己妹妹对王皇后那深入骨髓的痛恨。 现在一个长孙家的外甥,一个王皇后的堂兄,两个仇家领着并要搜自己的队伍? 这哪里能够忍受。 杨姥本是弘农华阴的杨家女,算是大家闺秀,但在武家饱受虐待,现在一朝得势,贵为一品国夫人,哪里容得一个小小的长安县尉跟左威卫中郎将看在眼里,说道:“闯过去,看谁敢动手!” 第305章 怒骂 挟持 第305章怒骂挟持 杨姥的态度传到了管事焦瑞耳中,焦瑞原本就嚣张的气焰更加猖狂,说道:“并非是我武家不守国法,是你等明显假公济私,意图坏我武家声誉。我武家绝不让你这等宵小得逞。” 他这话引起了满堂喝彩,尤其是那些受这武家恩惠的胥吏士人。 武家在长安就无根基可言,武皇后作为一个先帝小妾出身的皇后,固然凭借自身的才能,展现了拥有皇后的才气,但愿意跟武家深入往来的却没有几人。 武家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人物,唯一一个有才气的贺兰敏之年岁太小,还未及冠,只能施恩于低级别的胥吏以及寒门士人。 只要愿意为歌颂武家,帮着武家说几句好话,武家人都乐意领着他们玩。 李治不吝啬对武家的赏赐,武家人也不吝啬为了搏命,挥洒金钱。 这吃了武家的胥吏士人,面对当前这种局面,自是纷纷站出来,表达自己的立场态度,应和声此起彼伏。 焦瑞更是得意道:“走,我们倒要看看,看谁敢拦我武家!” 他一挥手,领着家丁就向前冲。 赵持满、王方翼眼眸中皆露焦虑之色,但脚下却是一步不退。 可两人身后的武候们却各自胆怯,大有退让之心。 他们这群武侯,哪里敢真挡皇后的母亲跟姐姐? “干什么?都干什么?” 陈青兕一声怒喝,大步登场。 他直接来到彼此的中间,先看着赵持满跟王方翼,喝道:“谁给你们的胆子这般行事?武皇后的生母,陛下亲封的一品国夫人,伱们执行公务,便不能委婉一些?真将荣国夫人当作罪人了?” 赵持满忙道:“在下不敢。” 陈青兕转过了身子,看着得意洋洋的焦瑞,毫不客气的说道:“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家奴下人,能代表武家?今天有本事,你当着我面,冲个看看?武皇后贤德勤俭,怎么养了你们这群狗仗人势的家伙。大唐律法都让你们吃了?你们这是嚣张跋扈惯了,还是真的包庇纵容贼人?” 他看了身后的赵持满、王方翼一眼,又看了武家一行人一眼,让开了中间的位子,喝道:“来,我将路让出来。让我看看,你们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是真对皇后的亲眷动手,还是真要强冲官府的差役。” “一个目无尊上,一个蔑视法规。” “我倒要看看,大唐律,在你们这里值几斤几两。” 他怒不可遏,一副为正义说法的架势态度。 一时间寂静无声。 尤其是武家人,给骂的是狗血淋头。 敢怒而不敢言。 在陈青兕出现的那一刻,立刻有人呼出了他的身份。 陈青兕在长安生活的时间虽短,可几乎不存在有没有听过他名号的。 尤其是胥吏文士之间,陈青兕更是如偶像一样的存在。 所以他这一出现,身份就为武家上下知晓。 他们敢跟赵持满这个县尉,王方翼这中郎将面前狂,却不敢在陈青兕面前放肆。 而且之前支持他们的胥吏文士也一并倒戈叛变,站在了陈青兕这边。 不约而同的略微与武家拉开了一点距离。 焦瑞大汗淋漓,赶忙低声下气的解释:“陈侍郎,这您这是误会,并非是老奴仗势,是他们跟我武家有过节,怀疑他们公报私仇” divcassntentadv>陈青兕故意等他将话说完,方才怒道:“什么过节?什么公报私仇?是不是公报私仇,要查过才知道。这查都没查,仅凭意想,就能决定是非对错?这种事情是你一个家奴,一句话就能够决定的” 陈青兕还想乘胜追击。 一娇艳妩媚之人风姿绰约的走来。 此人有着跟武皇后一样的狐媚桃花眼,五官姿容略输三分,但前凸后翘,在丰满上又要胜过一筹。 不用想陈青兕便知道来人是谁武顺! 武皇后的大姐,跟李治也有一腿的韩国夫人。 就是不知道现在她跟李治滚过床单没有。 “陈侍郎莫要动怒” 武顺徐徐而来,怒视了焦瑞一眼,道:“一边去!” 赶走了背锅之人,武顺盈盈作福道:“是我等妇人管教不严,下人不知好歹,让陈侍郎见笑了。陈侍郎说得对,一切以律法为先,是与不是,得查了方能知晓。” 她说着望着赵持满、王方翼说道:“你们且去细查,真有贼人,本国夫人向你们赔礼,若是无贼人踪影,莫要怪我追究到底。” 她说这话的时候,妩媚的眼眸中透着丝丝寒意。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她都觉得陈青兕骂焦瑞的话,涵盖了她们整个武家,将她们一并骂了进去,只是不能自己套上来,只能将气憋着。 赵持满、王方翼互望一眼,立刻向武家一行人行去。 有了武顺的点头,武家上下亦很配合。 武顺现在看身旁的陈青兕有些不顺眼,只是身为一个母亲,面对这个时代最好的先生之一,她却不得不在一旁讨好赔笑。 突然武家一行人身处一阵动荡,一声惊呼传来。 一个老妪骇然大叫:“敏月,你干什么,快放了敏月” 武顺脸色骤然大变,往队伍里跑去。 陈青兕反应比她更快,先他一步来到了队伍的中间。 赵持满、王方翼比他先到一步,只是不敢上前。 陈青兕看着面前情况,心下微沉。 一个武家下人正挟持着一位十余岁的少女 少女粉雕玉琢的好似天上玉女一般,但她此刻被武家下人掐着后颈,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就像两颗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武家下人恶狠狠的看着他们,说道:“让开,都给我让开,不然我掐死她!” 他一边说着,还将少女生生提了起来。 武顺是一个妇人,跑得慢,此刻才到近处,见到眼前这一幕,几欲晕厥,惊骇叫道:“莫要伤害我儿!” 她叫着还推了赵持满、王方翼一把,叫道:“不要伤害我儿,我让你走。” 武家下人道:“给我准备一些吃食,还有一匹马,只要我出了城,立刻放了这娃儿” 他带着几分狰狞地笑着。 第306章 出手 第306章出手 这个武家下人明显心理素质过硬,面对这种局面,并没有任何惊慌紧张,反而是有恃无恐的狰狞,他掐着贺兰敏月的咽喉,为了增加威慑力,只是让小姑娘吊脚拇指勉强站立,一受不住,整个人就会吊起来,小脸涨得通红,泪珠滚滚而落,迫使着赵持满、王方翼投鼠忌器。 陈青兕见此情况,也低声说了一句:“人质要紧。” 他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这个伪冒的武家下人到底犯了什么错。 但因为两人的关系,导致贺兰敏月折在这里,赵持满、王方翼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哪怕这事与他们并无关系 赵持满、王方翼皆非莽撞之人,各自退了一步,投鼠忌器。 此番武家在飞云楼宴请胥吏文士,宴会上本就剩余许多酒食。 这些酒食杨姥、武顺看不上,但府中的下人却若珍馐,早就用食盒大包小包的带着。 至于马匹,更别说。 武家的马车,都是上等马拉驰的。 只是一盏茶的时间,马与吃食已经筹备好了。 下人牵着骏马,拿着食盒向武家下人走去。 武家下人却叫了一声,道:“站住。” “你” 他手突然指向陈青兕,目光落在了他腰间的佩刀上,喝道:“让他来送。” 电光火石之间,陈青兕并没有答应,也没有逞强,反而故作害怕得退了一小步,然后才强制镇定。 赵持满、王方翼两人却瞬间变色,齐声道:“不行!” 赵持满厉声道:“蔡成华,你莫要得寸进尺。吃食、马匹都准备好了,休要胡搅蛮缠” 陈青兕这才知道对方叫蔡成华。 蔡成华却一脸狞笑,得意的甩着手上的人质,好似玩具一样。他也怕将小姑娘折腾死,甩了几下就让她双脚落地。 十岁的小姑娘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由拿捏 贺兰敏月已经吓得忘记了哭。 杨姥急得大叫一声,直接吓得气背过去。 武顺也顾不得自己这个韩国夫人的仪态,抢步到陈青兕的身旁,拉着他的手臂哀求道:“陈侍郎,救救我儿,救救我儿。” 陈青兕强制镇定,鼓着勇气说道:“好,我去!” 他从下人手中接过了食盒与缰绳,一步步的向蔡成华走去。 他依旧表现的有些怯懦,走的较慢。 蔡成华却有些心急,骂道:“快点,墨迹什么?” 说着,目光又微不可察的瞄了一眼,陈青兕的腰间。 陈青兕一直在猜测对方用意,好好的为何要特地让自己送食盒,直到这时才明白,他看上的是自己腰间的宝刀。 唐朝尚武,路人佩刀并不少见。 但武家下人肯定是不许佩刀的。 蔡成华佯装成武家下人,想要蒙混过关,自然没有了防身武器。 divcassntentadv>相比让赵持满、王方翼,或者武候们送食盒马匹,然后夺刀,自己这个书生大儒明显更好欺负。 这个时代书生配刀剑是常态,大多都是装饰之用,也有不少书生剑术超绝,能够以一当十。 不过陈青兕向来懂得藏拙于身,极少出手表露武艺,尽管名声显赫一时,官声才能都是士人翘楚,可武艺高低却不为世人所知。唯一一次在公然出手是在思结部挟持思结敌律,可没人会将这一次出手当作陈青兕自身的本领有多厉害,而是不讲武德,趁着喝酒的空挡出手偷袭。 蔡成华觉得陈青兕好欺,也是情理之中。 尤其是陈青兕反应迅捷故意示弱,更显得他腰间的佩刀是摆设。 陈青兕也稍微加快了脚步,他将手中食盒递过去的时候,有意露出腰间的佩剑。 看着近在咫尺的兵器,蔡成华没有忍住,伸手来抢他腰间的宝刀。 陈青兕却将手中的食盒砸向了蔡成华的面部,伸手去抢贺兰敏月。 蔡成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本就恼怒陈青兕出来坏他好事,若无他干涉,指不定自己此刻已经出了芙蓉园。现在见对方竟敢反抗,狠厉之色涌上心头。 在刀与贺兰敏月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刀。 只要有刀在手,陈青兕、贺兰敏月都是人质。 于是蔡成华闪开飞来的食盒,手握住了陈青兕腰间的刀柄,而陈青兕则从蔡成华手中抢过了已经吓傻的贺兰敏月。 同一时间,陈青兕飞起一脚,将蔡成华踢退出去两步。 蔡成华手中却没有刀,他吓得魂飞魄散。不知为何,陈青兕的佩刀抽不出鞘。 赵持满、王方翼反应最快,两人如猎豹一样,抢上前去。但很快他们停住了脚步 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陈青兕一手将贺兰敏月抱在怀里,一手抽出腰间的唐刀。 明亮的唐刀在红黄色灯火的照射下闪着青白的光芒,但见两道亮光闪过,蔡成华的左右双臂齐齐斩断。 陈青兕单手甩刀,将刀上沾染的血迹甩出,然后收刀入鞘。 他的左手全程抱着贺兰敏月,将她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腹部,免得对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陈青兕收刀回鞘之后,用拇指轻轻一拨弄,一个小巧的扣环卡在了刀锷之上。 这也是蔡成华抽不出刀的缘故。 陈青兕的刀鞘上有一个扣环,这个扣环不是为了防止刀出鞘的,而是防止刀入鞘太深。 他的刀鞘最里端有一包火油包,以便能够在关键的时候使出斩杀左游仙的那一招压箱底的绝技,烈焰斩。但你若不将刀完全入鞘,又容易脱出。 故而他的刀鞘有一个扣环,即防止刀完全入鞘,将火油弄得到处都是,也防止唐刀脱出。 他已习惯拔刀前,手指拨动一下扣环,并不影响他的使用。 蔡成华却不知道,看着陈青兕有意将宝刀露在自己唾手可得的地方,大意之下,中了算计。 蔡成华双手被斩断,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惨叫着,没有双手的支撑,一时起不了身,就地翻滚。 陈青兕感受着身前的幼女身躯略微颤抖,蹲下自身,对着她安慰一笑,轻声道:“不怕!” 贺兰敏月还未回神,只是小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 陈青兕将小姑娘抱起,走向了武顺,全程他都用自己的身体,将血腥的场面挡住了。 第307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第307章色字头上一把刀 “小妮,小妮!” 武顺为人张扬跋扈,但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很是宠爱。 见她此刻脱离危险,大叫的冲上来。 陈青兕想将怀中的贺兰敏月交还给武顺。 却见贺兰敏月已经昏厥,整个人无意识的趴在他怀中,双手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襟。 武顺试了试没有办法掰开那死死握住的双手,只能一脸歉意的看着陈青兕。 “无妨!” 陈青兕道:“令嫒且小,受此无妄之灾,受到惊吓,在所难免。索性贼人遭擒,令嫒也未受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武顺不住点头,目光透着森然之色,道:“天杀的贼人,害得我儿受这般罪,不将他挫骨扬灰,难消我心头之恨。” 陈青兕看了目露凶光,一脸恶狠的武顺,倒也没说什么。 如果是他的儿子受到这种对待,他的心情不见得会比武顺好到哪去。只是希望她不要将仇恨波及到赵持满、王方翼身上。 这时赵持满走了过来:“韩国夫人,今日之事,多有打扰,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武顺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陈青兕道:“下次莫要这般鲁莽,韩国夫人并非不讲道理之人,这真有贼人,也得注意分寸。” 赵持满再次说道:“今日确实是下官顾虑不周,韩国夫人海涵。” 武顺心知不能不给陈青兕面子,道:“此事就此揭过。” 赵持满作揖道谢,然后对陈青兕道:“陈侍郎,贼人乃他国细作,今日之事,多谢相助。” 陈青兕道:“无妨,处理正事去吧。” 他其实心底有些好奇,对方到底是哪国细作,发现了什么。 不过他是兵部侍郎,并非京兆尹,此事不在他管辖之内,不便于过问。 赵持满、王方翼以及一众武候,押着已经暴力止住血,失去双臂的蔡成华离去。 这时武家的人已经请来了在芙蓉园里游玩的一位御医。 在杨姥晕厥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去找大夫了。 御医手段颇为高明,只是取来了烛火,以细长的银针,便将杨姥灸醒。 略微了解了情况,又给贺兰敏月施了针。 只是在她的人中穴简单刺了几下,贺兰敏月便如睡熟了般,松开了紧握住他衣襟的双手。 将怀中的贺兰敏月交给了武顺,陈青兕应付了杨姥、武顺的再三感谢,与自己的夫人汇合。 萧妙宸知自己丈夫性格,对于他的一切行为并不奇怪,只是关心的问道:“没有伤着吧。” 陈青兕摇了摇头,道:“对方将我的刀当成了装饰,未能伤我分毫。” 蔡成华因拔不出陈青兕的刀,以为这是一把假货,伸手就想用擒拿之法来抓陈青兕,以他为人质。 陈青兕自然不客气,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斩断了对方的双臂。 轻松惬意 周奎心中暗叹,他是知道自己这位主人的实力的,明明有不俗的实力,偏偏做出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谁对上不迷糊,难怪左游仙这样的狠人都死在他的刀下。 divcassntentadv>陈青兕看了萧妙宸的怀里呼呼大睡镜镜一眼说道:“回去吧!不早了!” 一行人踏着月色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无巧不巧,他们在经过武候铺的时候,又遇上了王方翼。 王方翼正靠着门口,瞧着往来的路人。 这一次是王方翼发现了他们,上前来打招呼。 陈青兕下马迎了上去,忍不住道:“好巧,这是急着审问?” 长安很大,在古代交通不便,地方治安极难管控。 于是武候铺与不良人制度应运而生。 长安每一个街坊都有武候铺,里面的兵卒主要负责治安与救火,不良人则更低一级,隶属于武候铺之下。 一般来说,武候铺是没有审讯权力,不过细作算不上人,不在此列之中。抓紧时间,逼问出同党才是关键。 王方翼颔首道:“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兄长决定就地逼问。” 这时他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从武候铺里传来。 “冤枉,我真的冤枉,我与这位姑娘萍水相逢,当真不知她的身份。” 陈青兕看了看,问道:“这人是谁,声音好熟。” 王方翼道:“是侍郎主持科举那一届的榜眼” 郭待封! 陈青兕立刻想到了声音的主人,道:“难怪声音这般熟悉,他不会跟细作是一伙的吧?” 陈青兕对郭待封并不喜欢,反而有些反感。 历史上唐军第一次大规模溃败就是这家伙造成的。 大非川之战,唐朝对吐蕃,薛仁贵对论钦陵,本是一场旗鼓相当的巅峰对决,结果郭待封上来就不听指挥露出破绽,致使唐军全军覆没。 不过话说回来,说郭待封蠢,陈青兕信,可说他叛国,陈青兕一百个不信。 李治对郭待封很是优待器重,这人都是向上爬的,郭待封再蠢,也不至于给他国当细作。 王方翼摇头苦笑:“郭待诏这是栽自己手上了。”他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此次吐蕃突然出兵吐谷浑,为了探查我军的调度,他们不少人浮了出来。详细的我不清楚,应该逮了不少人。此次吐蕃使者来长安,兄长就盯住了他们。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也就有了今晚的布局。使团里有一个吐蕃娘子,姿色奇佳,今夜夜游曲江。郭待诏瞧见了,上前搭讪,邀请她一并游玩。吐蕃娘子欣然答应,就在蔡成华潜水逃遁的时候,郭待诏也跟着落水了,引起了不小的骚乱,有恶意制造混乱的嫌疑。盯着他们的不良人将他们一并擒了来。” 陈青兕哑然失笑,说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此话是一点不假。” 正说间,一位朝廷官员领着一个异域风情的娇艳女子从武候铺走了出来。 娇艳女子皮肤奇白,身段窈窕。此时正值夏末,穿的较为单薄,露出了修长雪白的脖颈,有着一双迷人的双眸,很有高原美女的风采。 难怪郭待封会中招,确实是少见的美人。 “见过陈侍郎!” 领着娇艳女子的官员看到陈青兕,立刻上前打着招呼。 赤玛洛那双会说话的眼眸,也在同一时间落在陈青兕的身上。 第308章 又是陈青兕 心胸狭隘 第308章又是陈青兕心胸狭隘二合一 赤玛洛看着眼前的青年,她此番来长安,时日不多,耳中听得最多的就是最年轻的大儒,最年轻的侍郎,文武双全的天下奇才,集万千褒赞于一身,眼眸中有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赤玛洛出生于吐蕃最鼎盛的家族没庐氏,乃吐蕃四大尚族之一,吐蕃最顶尖的豪强。族中男子即便不在朝中为相,也是居相之下,少数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存在,女子生来就是王族嫔妃,其中出色的更是赞普王后。 赤玛洛天生聪颖,姿容出众,幼年就被钦点为未来的吐蕃王后,以未来的吐蕃王后作为培养,成为吐蕃年轻一辈,最出色的后起之秀之一,也是没庐氏一代人中最出色的一位。以至于没庐氏上下皆叹,若是赤玛洛为男儿生,吐蕃大权何至于让噶尔家族长期执掌? 作为吐蕃最拔尖的一拨人,赤玛洛自小接触的就是噶尔东赞、芒松芒赞、赞悉若多布、论钦陵、乞力徐这些俊杰,眼高于顶,一直很好奇,到底什么人,配得上如此褒赞,与他们吐蕃的俊杰相比又当如何? 却不想今日竟遇上了 面对礼部官员的问好,陈青兕微微颔首,说道:“对特别国家当格外谨慎,以避免他们遇到任何不测,或发生一些让人难堪的事情出来。” 礼部郎中方宝硬着头皮称是。 在这微妙的时候,礼部同意吐蕃使者入长安解释申诉进贡,本就顶着巨大的压力,面对陈青兕夹枪带棒的说辞,压根不敢回嘴。 赤玛洛却略微不悦,说道:“都说唐廷是礼仪之邦,我吐蕃携带重礼诚意而来,陈侍郎此番态度,实在有违待客之道。” 陈青兕却是一笑:“这位娘子误会了,我大唐干不出前倨后恭,思之令人发笑之事。只是贵国平素行径,背信弃义习惯了,仇家遍地。这长安汇聚天下人,难免会有贵国仇人,万一有个闪失,朝廷难辞其咎。” 比斗嘴,陈青兕可不输给任何人,何况吐蕃这种国家,在崛起的路上肯定是将小人流氓行径贯彻到底的。 国格上自是千疮百孔。 赤玛洛却也不恼,坦然受之,说道:“番外小国,不知王法礼俗,以后还望陈侍郎多多指教。” 这就是小国与大国的区别,君子与流氓的差别。 小国、流氓遇到事敢直接躺在地上耍赖哭娘,大国、君子却不能如他们这般,遇事就往地上一滚。 陈青兕颔首道:“放心,在下一定多多指教。” 大国、君子对付无赖,不需要以无赖的法子,只要刀剑足够锋利即可。 赤玛洛深深的看了陈青兕一眼,跟着方宝离去了。 陈青兕问道:“今日之事,与她无关?” 王方翼摇了摇头道:“应该是扰乱视听的明子,故意招摇过市,吸引我们注意,至于郭待诏落水一事。人流涌动的,谁也说不准。” 陈青兕道:“让他吃吃苦头也好,长个教训。” 他说着再次跟王方翼道别,约时间下次再聚。 赤玛洛跟着方宝走在回四夷馆的路上。 赤玛洛很是健谈,一路找着话题。 方宝很客气的回应,只要不涉及国事,他都回答得很是痛快。 赤玛洛很自然问起了陈青兕:“听说陈侍郎诗文天下无双?” “那是自然!”方宝眉飞色舞的说着:“陈侍郎盛传的诗文不多,可无一不是精品。都是惊世骇俗的雄文,诗文中的经典字句,让人回味无穷,千载不衰。尤其是黄鹤楼中的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在下最是喜欢,每每拜读都不免心生敬意。” 赤玛洛不住点头道:“实不相瞒,在下特别仰慕中原的诗文。汉时曹子建,本朝李百药,他们的诗文都有收集拜读。” 说着,她还当即念了一首李百药的秋晚登古城以表自己所言非虚。 “只是陈侍郎的诗作,在下却从未听过。” 方宝道:“陈先生崛起于江南,不过是近年来的事情。吐蕃娘子远在千里,不知陈先生之名,并不奇怪。” 赤玛洛忙追问:“可否与我详细说说?” 方宝先沉吟片刻,想着陈青兕的典故事迹,几乎人尽皆知,并不是什么秘密,随便找个文士书生都能如数家珍,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当即将众所周知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赤玛洛又问陈青兕的诗作。 方宝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后赤玛洛眼眸中也透着几分道不明的震撼:感受到了大鹏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豪情壮志,也体会到了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的凛冽肃杀。 她其实并不喜欢诗文,也不精于此道,但依然能够从那一字一句的经典字句中,感受体会到华夏文化的魅力。 看着近在咫尺的四夷馆,赤玛洛最后问道:“却不知,何处有他的诗文集册?近郎君一路闲谈,在下发现这位陈先生之才,足可与曹子建、李百药相比。” 方宝立刻纠正,说道:“却可与曹子建一较高下,李先生固然才情过人,却也要逊色一二。至于陈先生的诗集文册,这长安每一个书坊都有。陈先生的诗文最是畅销,没有书坊不愿赚钱。” 赤玛洛拜别了方宝,回到了四夷馆最偏的院落。 从四夷馆的安排亦可看出,他们一行人确实不受待见。 赤玛洛直接找上了达延莽布支这位吐蕃副相。 “副论,在芙蓉园被捕的可是我们的人?他并未逃脱,已经让唐人擒拿住了,现在于武候铺受审。” 赤玛洛带着几分肃然的说着。 达延莽布支却挥了挥手道:“无碍,他们已无存在的必要,只是未能造成赵持满与武家的冲突,这棋子牺牲的有些亏。” 赤玛洛惊愕道:“这是故意暴露的?” 达延莽布支点了点头道:“此次仓促与唐廷为敌,为了探明唐廷的反应,不得已暴露了这些年布置的消息网。赵持满此人重信守诺,有古侠士之风。京中三教九流之人多愿意听他驱使。赵持满借助他们的力量,给我们造成了巨大的麻烦。长孙家与武家有隙,便打算废弃一条用处不大的消息网,换取彼此交恶。却不想让人破坏了” “谁!”赤玛洛问了一句。 “陈青兕!” 达延莽布支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眸中透着一丝忌惮。 是他? divcassntentadv>赤玛洛笑道:“今日在武候铺,我也遇上他了,确实是个好人物。” 他不忘此行的目的,再次问道:“可查明了是谁,坏了大论的布局。” 达延莽布支点了点头道:“陈青兕!” 还是他? 赤玛洛心头微颤,说道:“会不会有错,他才多大?竟有如此本事?” 达延莽布支轻声道:“年岁不是问题,中原从来不缺惊才绝艳之人,想当年霍去病,他才多大?他几年的成就,后世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尽管没有明确消息证明是他,可一切线索指的都是此人,十之八九,错不了。” 赤玛洛似乎给吓到了,倒吸了口凉气,说道:“唐廷果然藏龙卧虎啊!副论,需不需要我去试探一下?” 达延莽布支道:“怎么试探?” 赤玛洛摇头道:“还未想好,不过这陈青兕的名头可是响亮,据说有曹子建的才华,文韬武略,具是不凡,投其所好便好。” 达延莽布支皱眉道:“也好,不让你试一试,就你这性子,也不会罢休,一切小心。” 赤玛洛盈盈作福道:“副论放心,天色不早,我先去休息了。” 达延莽布支点头说好,目送赤玛洛离去。 良久良久 这位吐蕃副论长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你若是男子该多好,不至于客死他乡。” 赤玛洛回到自己的房间,低声道:“陈青兕!” 皇宫,内苑。 武皇后看着脸色依旧有些惨白的侄女,心疼的道:“来,敏月,给姨看看,哪里伤着了。” 贺兰敏月抿着嘴,委屈巴巴的说道:“圣人姨,敏月还以为见不到您了,那贼人是真想杀了我呐。” 想到昨夜的景象,贺兰敏月忍不住惊惧,可随即想着自己已经被陈青兕所救,又有一些心安。 武皇后好生安抚了贺兰敏月,看着自己的母亲、姐姐,道:“到底怎回事,一件好事,怎成这样?” 武皇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因为幼年受虐的遭遇,她本人极度缺乏安全感。 现在她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丈夫是万万人之上的大唐皇帝,儿子是大唐未来的储君,已经到了人生巅峰。 但她依旧不安,当下她还算青春貌美,有着可以魅惑天子的姿容。可十年,二十年以后呢? 那时候自己年老色衰,李治还会不会如现今一般对自己宠爱不变? 作为皇帝,李治未来肯定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子,到时候会不会出现一个戚夫人或者钩弋夫人 太子的位子,还会不会如今日这般稳固? 武皇后疑心重,又过于聪慧,看过太多的书,深知太子固然是一国储君,可未必就是未来的皇帝。 武皇后想要更多的保障,想要提拔培养一些人成为李弘的助臂。 只是后宫不得干政,武皇后虽贵为皇后,朝政上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李治固然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却也不会轻易的将手中的权力交给一个后宫妇人。 武皇后当前唯能够做的就是培养武家人才,为武家养望。 让杨姥、武顺以钱财收买寒门士人,为贺兰敏之的崛起,提前布局 却不想竟出了意外,他国细作混进了武家,闹了一通,丢了大脸。 杨姥、武顺不敢隐瞒,将情况细细说明。 杨姥、武顺都是心胸狭隘的妇人,在说到赵持满、王方翼的时候,将他们嚣张跋扈的劲加倍说了出来。 杨姥忿忿不平的道:“这王方翼是那贱人的堂兄,赵持满是长孙家的外甥,他们在这时候挡着路抓人,这不就是在打我们武家的脸吗?这我们真要让他们搜了,那还了得。脸往哪搁” 武顺也添油加醋,道:“您是没见那群人嚣张的样子,尤其是那个叫王方翼的,甚至都想对我们动刀了。赵持满也就罢了,人家是职权在身,他王方翼是什么?” 武皇后是何等人物,焉能听不出自己的母亲、姐姐有这是在添油加醋。 但他还是忍不住生气,不为别的就因为王方翼是王皇后的堂兄。 她压着怒火,说道:“所以伱们就打算强行对抗朝廷的差役?就不能动动脑子,想一个更加妥帖的办法?” 就芙蓉园武家面对的局面,她至少有十种方式化解局面,甚至能让赵持满、王方翼自讨苦吃。 明明有不止一种更好的解决方法,偏偏自己的母亲、姐姐选择了最差的那一种。 武皇后只恨自己困于后宫,不然以自己的手段,又岂会处处受制? 杨姥、武顺不敢再说。 武皇后道:“你们该好好谢谢陈侍郎,若不是他出面,可就不好收场了。” 杨姥、武顺对于陈青兕并无好感,她们不会记得陈青兕救了贺兰敏月,只会牢记陈青兕是萧家女婿,而且陈青兕昨夜痛骂焦瑞的时候,意有所指。 再大的恩,她们都记不住,可小小怨,却记得门清。 不过在动怒的武皇后面前,她们也不敢多言。而且两人也知道,她们可以招惹赵持满、王方翼,却不能惹陈青兕,就算无好感不喜欢也得憋着。 “这样”武皇后只是略微一想,便有了善后之法,“你们亲自去陈侍郎的家中道谢,本宫这里也会赏赐一份重礼。至于赵持满,本宫会赞他尽忠职守,也给他一份赏赐,你们就无需理会了” 贺兰敏月拉着武皇后的手,乖乖的听着大人们谈事,并不插话,但听到去陈青兕家里道谢的事情,眉眼儿开心的弯两人起来。 杨姥、武顺各自脸带不悦,给陈青兕送礼道谢也就罢了。 赵持满凭什么? 武皇后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道:“给他礼,也得他有命花!” 第30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309章山雨欲来风满楼二合一 中秋过后,这节庆的喜意还未退散。 陈青兕身为兵部侍郎,已经跻身为常参官的一员。 所谓常参官,就是有资格日常上朝的官员。 长安京官大体上分三种,一种是参政官,也就是宰相。 唐朝为了分化宰相的权力,采用的是多相制度,只要挂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就能进入议政厅,参加最高级别的会议。 这类人通常在皇宫内随时等候皇帝召唤,探讨国事。 一种是常参官,李治勤政,三日一朝。 常参官就是每次朝会必到,能够在朝会上与天子议事,但除此之外,私底下是见不到天子的。除了陈青兕这样,天子特地下了特权的。参政官之外的其他人,想要见天子,必须得宰相引荐。 至于余下的官就是非常参官,也就初一、十五朔望朝会的时候,有机会见一见天子龙颜。 但朔望朝会以仪式为上,通常不商议政务,目的也就是给百官一个见天子面的机会,不至于在京当官多年,连皇帝长得如何都不知道。 当上了常参官,等于正式进入了庙堂的核心,能够亲自感受庙堂上的一切事情。 连番大战,朝廷经济吃紧,陈青兕当任兵部侍郎,入常参官之后,朝会上讨论的都是如何发展经济,如何开垦荒地修建沟渠之类关乎民生的政策。 陈青兕听得认真,很少发言。主要是对各地的情况不够了解,后世还有网络可以查,这个时代,不同的水土不同的环境发展方向是不一样的。 陈青兕只有治理青溪县的经验,对于其他地方,了解不深,故而尤为谨慎。 多听少言。 因一心发展民生,庙堂的气氛极为融洽。 只是面对这融洽的气氛,陈青兕却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看着吏部、户部、工部各种建议,畅谈心中所想。 看着李治一脸乖宝宝仁孝皇帝的模样,虚心纳谏,一股莫名的沉重涌上心头。 太不寻常了。 这种气氛发生在李治这个皇帝身上,委实诡异了一些。 陈青兕蹙着眉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瞥了一眼认真听大臣讲国策的李治,在心中嘀咕了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朝会在一片和谐中结束,陈青兕并没有直接回兵部报到,而是寻到了源直心。 “负道兄!” 源直心在朝中地位比陈青兕要高一些,但他面对陈青兕,一直都是自降一级,以表尊敬。 陈青兕低声道:“你吩咐下去,约束上下。最近庙堂之上会有大事情发生,让我们的人都慎重对待” 他顿了顿,说道:“尽量避免与长孙家的往来,若有长孙家的好友,避而不见。这话我只告诉你一人,不要传出去。” 源直心是他在官场上的左膀右臂,最信任倚重的人,对他自然要比对别人要好一点。 这庙堂上的反常,让他觉得李治有可能要对长孙无忌动手了,历史上李治在显庆四年就对长孙无忌举起了屠刀,先将之削去官职和封邑,流徙于黔州,然后命中书舍人袁公瑜到黔州审讯长孙无忌谋反罪状,逼迫他自缢。 现在已经是显庆五年了,长孙无忌依旧过得有滋有味。 以陈青兕对李治的了解,这绝非是李小九善心大发,而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改变了局势的走向,铁勒五部提前叛乱,吐蕃也提前进兵吐谷浑,双方还在青海湖大战了一场。 李治一直忙着对外,而要除去长孙无忌,势必要动一动朝廷的根基,他无暇顾及,也就让长孙无忌多存活了一年。 现在朝廷短期内无心外拓,自然会腾出手来将关陇勋贵最后的力量一网打尽。 源直心听到事关长孙家,神色立刻骤变,意识到风波的来临,肃然点头:“我会通知下去的。” 陈青兕并不与源直心多言,返回兵部去了。 陈青兕对长孙无忌并无恶感,尽管在诸多里,这位关陇勋贵的掌舵者常以大反派的形势出现,但其实他本人并没有什么大的劣迹,相反对朝廷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尤其是唐律疏议,这本刑法典籍是华夏法制史上的立法典范,影响了千年。 但他知道,长孙无忌确有专权之实。 李治发现庙堂之上有官员相互包庇的情况,便想要处理。 长孙无忌却直言不讳的说道:“讲情面徇私情,自古难免。但要说徇情枉法,他们也实在不敢。至于稍稍考虑人情,恐怕就是陛下也不能避免。” 这话说得其实没毛病,但你当着一个皇帝面前这么说,难免不合时宜。 何况是心眼小的李治 长孙无忌的下场是注定的,谁都无法改变,陈青兕自然不愿为了他强行出头。 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兵部的事情,陈青兕一如既往地行至档案室观看行军资料,通过了解前人的行军布阵,来揣摩分析主帅的想法与意图,遇到看不明白的,如李靖打的那些神仙战,他就去问李绩、苏定方。 李绩、苏定方都已经到了一定年岁,在这方面很看得开,只要讨教之人本性品行端正,他们并不吝啬指点迷津。 因故面对陈青兕的请教,两人都非常热情,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绩、苏定方两人是两种不同风格的将帅。 李绩用兵求稳,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败敌,也是因此,李世民对李绩用兵的评价是“不大胜亦不大败”就一个稳字。 而苏定方胆大心细,又极其善于把握战机,临阵指挥,正兵奇用。 不同的风格,面对问题的答案自然也不一样。 陈青兕常问了这个,又去问那个,将两人指点的答案对比着分析,乐在其中。 直至黄昏,陈青兕回到家中。 大管家姜辰第一时间就将拜帖送了上来,还说道:“今日士人干谒的诗文已经摆在郎君书房桌案上了。” 陈青兕点了点头,身为公认的大儒,自然也要履行大儒的职责。 divcassntentadv>常有士人将自己写的文章、诗歌投递请见,陈青兕都会抽空看一看,水平一般的大多选择无视,优秀的诗文点评一二,惊艳的诗文则推荐给其他人宣传,还会将人邀请入宅邸,勉励褒奖,只要被陈青兕推荐之人,大多都会名扬天下。 不过迄今为止,得他推荐之人只有三人,分别是骆宾王、周茂思、卢照邻。 骆宾王现在于沙州从军,写了几首脍炙人口的军旅诗。得知陈青兕在长安,将自己的诗文托人寄来,还附带了一封信,字句间满是自己身为反宫体诗的先锋大将这些年推广盛唐体的成就,一副向主帅汇报战果的样子。 骆宾王所作的军旅诗已经有几分边塞诗的风采的,让陈青兕很是惊叹,将他的诗作赠送给了与自己交好的所有大儒。 以至于本就扬名的骆宾王,名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卢照邻亦是一般,历史上他跟骆宾王一样,一直摸索诗歌的新道路,致力于改变宫体诗带来的靡靡之音。 陈青兕将所有弯路都砍了,给了他们一条直通巅峰的大道。 卢照邻一开始还不习惯,但经过磨合,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感觉,让陈青兕这个先驱评价。 至于周茂思,陈青兕并不认识,不过他的文章写的确实绝妙,陈青兕也不吝啬向他人推荐。 三人无一例外,都因为得到了陈青兕的推荐,获得了大量的人气名望。 尽管知道陈青兕阅文严苛,却也不乏意图想着一步扬名之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干谒。 陈青兕突然“咦”了一声,手中的五份拜帖中竟有一封是落款是没庐氏赤玛洛。 陈青兕对于吐蕃的历史了解的不深,只知道一些特殊的人物,如松赞干布、噶尔东赞、论钦陵等人。 不过没庐氏赤玛洛这人是例外,陈青兕公费旅游时去过高原,在一处着名的景点见过赤玛洛的雕像,下方还有关于吐蕃贤后赤玛洛励志的一生,因为与武则天同一个时代,赤玛洛又被称之为吐蕃的武则天。 赤玛洛的人生悲惨的有些励志,她生活在军政大权掌握在噶尔家族手中,各地重要盟誓均由噶尔家族主盟的时代,嫁给了松赞干布的孙子芒松芒赞。 不过芒松芒赞死的早,留下孤儿寡母,面对吐蕃外有权臣噶尔氏,内有奸佞的局面。 但赤玛洛凭借高超的权术,稳固了朝局,最后成功诛杀了噶氏家族,杀了论钦陵,母子二人自此彻底收回王权。 赤玛洛的儿子叫赤都松赞,主要统领兵事,在外征战开疆拓土。而吐蕃国内的一切大小事务交给母后赤玛伦掌管。 母子和谐,相互信任 这不是结局,无巧不巧,赤都松赞又是一个短命的,年纪轻轻却不幸死于攻打南诏的路上。 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古代女人一生最大的痛苦都让赤玛洛赶上了。 这个时候吐蕃已经陷入青黄不接的境地,赞普阵前离世,令得吐蕃国内风云变幻,各种势力争相恐后企图趁着国内动荡趁势夺权。 八十岁的赤玛洛领兵挂帅,平定叛军,然后杀鸡儆猴,在神圣的那拉山顶处决这些叛臣,然后推举七岁的孙子尺带珠丹成为新的赞普,并且将他培养成了一代贤主。她一生历经了四位赞普,辅佐了其中三位,掌握吐蕃大权数十年,其间西扛大食,东抵大唐,并不落下风。 平心而论,这样的人物将她称为吐蕃的武则天,其实是一种诋毁。 也就是赤玛伦生在吐蕃,影响力不够大,不然以她的功绩,完全不输辽国萧太后。 不会是她吧? 这样一个人物怎么跑到长安来了? 陈青兕一脸古怪,问道:“这没庐氏赤玛洛可是女子?” 姜辰道:“是一位俊俏男子不”他想了想道:“可能是女子,只是做男子打扮。” “就她吧!” 陈青兕现在一脸的古怪好奇,脑海里疯狂的冒出一个念头,将她强行留在唐廷会是什么结果? 吐蕃失去了一个如此了得的王后,未来还不歇菜? 不,不对! 不能留下她。 陈青兕摇了摇头,历史上论钦陵就是折在赤玛洛手上的。 如果不是因为论钦陵死在了赤玛洛的手中,就武则天朝的军事水平,还不得给那位吐蕃军神打爆了。 赤玛洛杀论钦陵可不是自毁长城。 论钦陵军事能力超凡,可他政治上的才能比其父亲、兄长,逊色太多了。 而且论钦陵军事太强,接连大败李敬玄、王孝杰数十万大军,压得武周朝喘不过气。 威望太高,又不懂收敛,多次直接越过赞普和赤玛伦,擅自任命各部门重要职务的官吏,将吐蕃视为自己的一言堂,已经有曹操的架势。 赤玛洛身为赞普一系,自然不能让论钦陵继续嚣张下去。 赤玛洛是赞普一派的,将她强留下来,只会利于噶氏家族。 还是听听她,此来的目的吧。 又或者自己就是杞人忧天,来人根本就不是自己所知的赤玛洛。 不然人家一个未来的吐蕃王后,怎么跑到长安来了? 陈青兕怀揣好奇之心,特地准备了自己从老家义兴县带来的阳羡茶。 大约两刻钟的时间,陈青兕见到了没庐氏赤玛洛。 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庞,尽管她穿着一身青色儒裳,带着黑色幞头,将自己打扮成一个男子,陈青兕还是认出了她:就是昨夜遇见的那位貌美的高原女子。 “又见面了,吐蕃娘子!” 赤玛洛很正式的行礼道:“见过陈侍郎,在下久居高原,昨日不知陈侍郎便是大名鼎鼎的清溪先生,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无妨!” 陈青兕很大度的说道:“某并不在意昨日之事。” 赤玛洛立刻道:“青溪先生果然雅量高致,让人心生敬佩。”她怯生生的说道:“在下居于高山,所处文化远不及中原壮丽,一直仰慕中原绚丽风采。先生文采乃中原之翘楚,拜读先生佳作,心生向往。在下不日即将随使团返回,无论如何都想在离去前,见一见先生,当面讨教,以免抱憾终身。” 第310章 又当又立 第310章又当又立 赤玛洛话说的非常漂亮,脸上带着梨涡浅笑,相比中原的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赤玛洛这高原女子别有风味,尤其是她带着几分崇拜的眼神,让陈青兕都不免多看几眼。 但陈青兕是知道前面这位女人的厉害,这是一个完全不会输武皇后的女子。 他才不信这样的女人会因为几句诗文,对一个男子露出如此神情。 对方越是这样,越意味着有所图谋,他可不想跟郭待封一样,成为达成自己目的的工具。 陈青兕很客气的说道:“在下诗文能受赤玛洛娘子这般褒奖,与有荣焉。余别无所长,唯独诗文尚可。赤玛洛娘子有不解之处,尽管说来。” 他真就当赤玛洛是自己的小迷妹,要跟他探讨诗文。 赤玛洛显然是有所准备,说道:“在下最爱先生所作之黄鹤楼,对于其中佳句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有些不解。陈侍郎少年俊杰,当时陈侍郎率一县之众,面对风雪,救三县百姓于水火,得天子看中,召入京师,正是志得意满之时。理当若侍郎的那首大鹏志一般,意气风发,扶摇直上九万里。何故出现思愁之意?” 陈青兕嘀咕了一句,“正确答案得问人家崔颢” 不过他自己也有答案,这个答案还不是他自己想的。 随着黄鹤楼大火,天下士人逐字逐句地推敲整首诗句的结构与含义,对于里面的“愁”字,也有千奇百怪的解释。 其中呼声最高的就是离别之愁。 陈青兕在江南生活了二十余年,那里有太多值得思念之处:有启蒙的恩师,有知己亲朋,更是恩大于天的父母埋骨之所。 奉诏入京,背井离乡,固然有着大机缘,可身为至孝之人,别离故土,难免愁思。 这是陈先生,重情重义的体现。 很多时候,一个简单的行为,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在特别人眼中就是饱含各种深意,他们会发挥自己的脑洞想象,作出各种自我的理解解释,还恰有其事。 陈青兕本有自己的一番说词,但发现自己的说词好像没有世人理解的那么好,果断采用了世人帮着找好的理由。 “江南乃我故土,山川秀丽苍茫,烟波浩渺婉转。自知事以后,一切点滴记忆都发生在那片土地上。尤以家乡义兴为最,家中祖宅随处有着母亲忙碌的记忆,田地里会出现父亲佝偻的身影。突获圣恩,固然是受宠若惊,却也满心不舍与彷徨。当时登临黄鹤楼,见周边景物,忽然心有感触。” 他说起瞎话来也是不打草稿,一套跟着一套。 赤玛洛听的也尤为认真,好像真是来请教解惑的一样。 这听极缘由,她赞美道:“唯有至情至性的陈侍郎,才能写出这般美妙的诗句。” 她顿了顿道:“其实在下的家乡也很美,可我们吐蕃上下却没有一人能够写出这样美的字句。” 陈青兕认同她的说法,华夏的大好山河,每一处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美,有的地方拥有历史的厚重,有的地方山清水秀拥有山水之美,有的是科技之城,时代的景象,各有千秋,就没有不美的。 青藏高原自是如此。 不过他说道:“只要你们能够静下心来学习我儒家文化,从启蒙开始,培育人才,终究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才子。” 不管赤玛洛听不听得进去,陈青兕极力推行他们汉人的文化。 只有真正做到文化的统一,才能便于未来的融合。 如果最基本的文化都做不到统一,即便武力征服,也无济于事。 赤玛洛长叹一声:“赞普又何尝没有此心?” 陈青兕心中一动,问道:“你们赞普已经到了亲政的年纪了吧。” 吐蕃若从松赞干布开始计算,现在的芒松芒赞赞普就是吐蕃的第二任君主。他是松赞干布的孙子,他的父亲共日共赞是松赞干布的唯一儿子,但十八岁就死了,松赞干布也在同年去死。芒松芒赞也是共日共赞唯一的儿子,那时候他才三四岁。 吐蕃所有的大权自然就落入了噶尔东赞的手上 噶尔东赞也开始了霸府生涯,成为了吐蕃的无冕之王。 无可否认,噶尔东赞干得很出色,在人望上或许还比不过松赞干布,但是能力却在松赞干布之上。 吐蕃有现在,噶尔东赞毫无疑问是第一功臣。 但是芒松芒赞会长大的,他不可能一直是三四岁,什么事情也干不了。 陈青兕有些猜到赤玛洛的来意了,她这是来求援的? 想要借助大唐的力量,帮助年轻的赞普,从噶尔家族手上夺权? 赤玛洛作为吐蕃的未来王后,是吐蕃赞普一派的不假,可噶尔东赞是吐蕃的大树,地位等同于蜀汉的诸葛亮。 刘备死后,叛贼都打到了成都,就蜀汉那内忧外患的烂摊子,没有诸葛亮,就刘禅撑的起来? 没有噶尔东赞,就一个三四岁的赞普,坐得稳赞普的位置? 哪有大事未成,就杀忠心耿耿的丞相的? 赤玛洛道:“算了,不说了,都离题了。除了黄鹤楼,在下也喜欢陈侍郎的悯农,太贴切了,在下仿佛拜读,甚至感同身受,红了眼眶。在我们吐蕃也种着粮食,只是我们种的不是稻米是青稞高原受雪水滋润,有不少可以耕种的土地。大相划定田界,将所有适合耕种的土地都规划出来,不允许畜牧,只能耕种,还将人划分为农民和牧民,让他们耕种田地,放牛放羊。” “得上天庇佑,高原的气候比原来暖和多了,年年都是丰收。可农民和牧民还是吃不饱,穿不暖,生活很是拮据” 她这说的可不是假话。 在中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真要将百姓逼到极处,那是能够掀翻棋盘的。 所以真正有点脑子的上位者都不会对百姓压榨的太狠,只有太平,他们才能享福。 而吐蕃刚刚从奴隶制转型,并没有彻底封建化,所谓的农民、牧民更多的是农奴、牧奴,地位跟牲口差不了多少,能活的好都奇怪了。 陈青兕宽慰了几句,“惭愧,想不到一时感慨,竟与娘子共鸣。想来娘子也是心善之人。其实改变这般情况并不难,只要给农民、牧民一个身份,让他们拥有自由。所劳所得,都为己有,多劳多得,自会改善生活。” 他这话说的漂亮,但他自己都不信。 赤玛洛也不信,脸色僵了僵,觉得面前这位深不可测的陈侍郎好似将自己当作傻子一样打发,也不知自己透露的消息,他听明白没有。 赤玛洛道:“我吐蕃的情况与中原不一样,他们吐蕃分为六如,以奎本为首,负责六处经济民生。每年年初,六如奎本都会来逻些,在大论的主持下会盟,总结各如事务。” 赤玛洛很天真的说着一些众所周知的吐蕃情况。 陈青兕不动声色的听着,并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两人话题虽围绕诗文,但总能在不知不觉中牵扯到彼此国内的一些常见情况,不是机密,却别有深意。 divcassntentadv>两人足足谈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分别。 陈青兕并没有亲自相送,只是让姜辰代为送客。 陈青兕独自品着茶水,脑子里反复回想与赤玛洛交谈的每一句话。 思绪渐渐清明,他一开始以为赤玛洛是来求援的。 虽然愚蠢,但说得过去。 毕竟少年君王,意气风发,想要亲政,理所当然。 可到了最后,赤玛洛也没有吐露半点求助的意思,陈青兕知道自己想差了。 芒松芒赞虽说一直是傀儡赞普,一辈子都让噶尔东赞、噶尔赞悉若多布、论钦陵父兄弟三人架住,却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虚与委蛇之余,凝聚反抗的力量,最终在他儿子赤都松赞手中,彻底铲除了噶尔氏。 芒松芒赞或许不是力挽狂澜的贤主,却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对付噶尔东赞。 他这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噶尔东赞失败的后路。 想必因为青海湖的一战,噶尔东赞失去了自己无敌的金身,让芒松芒赞对于噶尔东赞的能力产生了质疑。 他怕噶尔东赞最终失败,吐蕃承受不起中原朝廷的怒火。 所以让赤玛洛提前布局,让自己这边知道,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噶尔东赞,并非他这个傀儡赞普。 陈青兕最终发表了一句感慨:“真是又当又立。” 赤玛洛这种态度其实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野心。 芒松芒赞、赤玛洛并不甘心在高原上当任小小的赞普与王后,她们知道噶尔东赞、论钦陵是他们唯一的倚仗,只有他们才有可能战胜强大的唐廷,为吐蕃夺取青海湖,乃至于西域,凉州、陇右。 他们这是一边放纵噶尔家的能人为他们打天下,一边又为他们的失败做预防。 胜利了,吐蕃就能成为与唐廷抗衡的存在,她们得利 失败了,那就铲除权臣,也是她们得利。 左右都是不亏的 噶尔东赞让这了不得的姑娘来长安,真是走了步臭棋。 也是,除了自己,谁能知道一个如此漂亮的女人,竟有超越大多数男子的胆气与智谋。 赤玛洛走出了陈家宅邸,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从屋外等候的侍从手上接过了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向四夷馆的方向行去。 来到了四夷馆,直接找到了吐蕃副相达延莽布支。 这位由噶尔东赞一手提拔起来的吐蕃三号人物正在悠闲的喝着茶。 他们吐蕃农牧混杂,但主要还是以畜牧业为主,平时以肉类为主食,粮食主要充当辅食,真正的用处是存储起来,以增强自己行军作战的续航力。 因以肉食为主,吐蕃人与大多游牧民族一样有肠胃病,排便不通畅。 茶叶是最好解决此病症的良方。 唐蕃商道已经断绝,茶叶的输入只能靠走私,困难重重,价格昂贵。 这来到长安,达延莽布支很不争气的喝茶喝个水饱。 达延莽布支给赤玛洛递上了一碗,问道:“如何?” 赤玛洛接过茶碗一饮而尽,说道:“深不可测!” 她其实并没有这么试探,但并不妨碍她给出这个评价。 她总觉得陈青兕知道的比她更多,自己说的一切,对方应是如数家珍。 不过有些话,大家都知道跟从特殊的人嘴里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哪怕是都知道的事情,赤玛洛说出来就会赋予不同的意义。 她是吐蕃赞普一派的人,说这噶尔东赞专权一事,就代表了赞普的意思。 达延莽布支半点都不意外,只是道:“当真是英雄出少年,此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识,现在又在兵部任职,吸取经验。假以时日,必是我吐蕃大敌。” 赤玛洛却道:“大相这是被有心算无心了,我才不信,他陈青兕比得上大相。再说了,还有论钦陵二兄呢,我可听说了,二兄经过了大非川的那一仗后,颓废了一阵,后来大彻大悟,更加厉害了。就算有他日,二兄也能让他知道,我吐蕃的英雄是何等了得。” 她言语充满了对噶尔东赞、论钦陵这对父子的敬重信任。 达延莽布支重重的点头,道:“是啊!大相、钦陵这对父子才是吐蕃的未来可惜了,赞悉若多布,他本也是吐蕃的未来。” 赤玛洛略微失神,道:“是啊!” 相比噶尔东赞、论钦陵,赤玛洛与赞悉若多布的关系最好。 与一行痴迷军事,不善人际往来的论钦陵不同,赞悉若多布在年轻一辈中很有人望,在逻些的各如少主都以他马首是瞻。 他死了,受刺激最大的正是噶尔东赞。 噶尔东赞本是权臣,但他很少刺激赞普,对于芒松芒赞表露出足够的尊重。 尽管芒松芒赞有亲政之心,却也不急于一时,想着噶尔东赞已经一大把年纪了,终有老去的一天,只要等到他去世,便好。 但就在赞悉若多布阵亡之后,噶尔东赞行事作风有了明显的变化,他将自己余下的几个儿子都给安插进了吐蕃的要职 若不是噶尔东赞变了,赤玛洛也不会来这长安。 第311章 假设 决断 第311章假设决断二合一 赤玛洛两人各自缄默。 达延莽布支先打破了沉默,说道:“唐廷这些年南征北战,消耗甚巨。原本大论有心凭此与唐廷说和,彼此互惠互利。从这些日子唐廷的态度来看,此事多半不成了。唐廷对我们防备极严,确实有一部分人从民生方向考虑,一直想要促成和解。反对的声音还是占据多数,此事不能抱有太大希望。” “接下来以交换俘虏、尸首为先,处理了这些琐事,便回吐蕃了。你趁着这些日子,四处看看,游玩一二,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回去。” 赤玛洛默默颔首,说道:“一定要将大兄的首级赎回去!” 赞悉若多布被苏定方斩杀之后,首级裹上了防腐的石灰,带来了长安,献俘祭祀。 至于赞悉若多布的尸身在当日奇袭的时候就被吐蕃人夺回去了。 那一夜战情紧急,根本无暇顾及赞悉若多布的尸身,也就是赞悉若多布的首级有用,苏定方才取之退敌,不然他连首级都不会要。 在藏族的文化中,首级与尸身分离,将会灵魂分割,永生不得安息。 因故达延莽布支此来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交换俘虏首级。 达延莽布支说道:“此事并无多少波折,我们手上也有梁建方的遗体。他是一位贞观时期就跟随唐廷天子阵战的老将。唐廷讲究死者为大,人都死了,留着首级对他们有什么用?” 赤玛洛道:“如此便好,副论早些休息,我先回屋了!” 赤玛洛起身作揖离去。 在赤玛洛转身的那一刻,达延莽布支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在她身子消失在屋外的那一刻,他低沉着道:“若死的是我,那该多好。” 陈青兕洞察了庙堂上的危机,原本就不喜管闲事的他,更是很少发言,免得无端卷入其中。 无朝会就兵部、陈邸,有朝会就是皇宫、兵部、陈邸,日子过得轻松惬意。 “陈侍郎!” 兵部司主事张铭手中拿着一份公文双手呈递,说道:“这是吐蕃提出的交换条件,请您过目。” 陈青兕放下手中的事务,伸手接过,随意的看着,说道:“这应该由姜尚书裁决吧,让我过目,会不会越俎代庖?” 张铭忙道:“正是姜尚书命我将公文送来给先生过目的,尚书说侍郎心细,顾虑的周全,想听听你的意见。” 陈青兕点了点头,也想到了缘由,淡然一笑。 陈青兕并没有以下犯上之意,他知道他这个侍郎短期内是不会更变的,短短两三年的时间,自己从一县令升为侍郎,已经是天大的恩宠。 尤其是他这个年岁,可以说少之又少,至少在本朝之内,独一人。 既然没机会升任尚书,也就不会觊觎得不到的东西。 姜恪这个兵部尚书行政能力并不算出众,他是靠军功上位的,祖上是天水姜维,父亲姜宝谊官至左武卫大将军,将门之后,也不擅于政治争斗。 有这么一个上司,陈青兕偷着乐,哪里会针对他? 对之特别敬重,挑不出半点毛病。 陈青兕也知道姜恪不喜他,不说是他,任何一个上司,面对一个能够直接跟老板对上话,能力强,驾驭不了,又有大老板罩着的下属,任谁都会不喜。 陈青兕敬他,却也不去他跟前惹眼,只是一心干自己的事情。 姜恪此番派人咨询,陈青兕也不藏着掖着,认真的看了起来,说道:“吐蕃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诚意的,给出的条件很优渥” 他估算了一下,用红笔在公文上写下了一串数字,说道:“以赞悉若多布的首级换取梁建方将军的遗体,这个没有问题。至于战俘,这是底线,让礼部去谈,越多越好,但不能少于这些。少过这数字,他们谈妥了,我们都不认。” 他说着将公文递给了张铭。 张铭接过一看,微不可察的露出认同之色。 他这个兵部主事在兵部干了多年,从基层一步步爬上来的,练出了一身的本事,相比因军功晋升的姜恪,他的能力反而强些。 姜恪之前也给了一个答案,在他看来是有些保守了。 陈青兕给的数字就很合适。 张铭将公文上交给了姜恪。 姜恪看着陈青兕给的结果,怔了怔,说道:“你怎么看的?” 张铭一时间不好开口,他可不像陈青兕那样,有皇帝撑腰。 姜恪道:“直说便是,不怪伱。” 张铭道:“陈侍郎更为妥当一些。” 姜恪挠了挠头,并不奇怪。 姜恪不喜陈青兕,陈青兕也没有在他面前转悠,他本乐得如此。 同在兵部,各过各的。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姜恪察觉了不对,陈青兕行政水平极高,兵部的工作,信手而来,有效率还干的出色。 相较之下,自己这个尚书处理事务的水平,明显要逊色许多。 以至于兵部的公文有些泾渭分明。 议政厅的人收到兵部的公文,能够一眼看出那些是陈青兕处理的,哪些是他姜恪处理的。 得知这情况后,姜恪选择了放弃:比不过,又不能穿小鞋,与其给他比下去,不如老实的利用他的能力,免得将颜面丢到议政厅里去。 姜恪很无奈的说道:“那就按照陈侍郎的提议来吧!” 陈青兕那边却有些陷入了沉思。 自从赤玛洛拜访他之后,陈青兕一直在思考一个想不明白的问题。 divcassntentadv>赤玛洛这位吐蕃未来的王后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唐,出现在吐蕃的使团之中。 从对方的表现来看,是为了给吐蕃争取一条后路,为了让自己这个天子信任的近臣之一知道吐蕃赞普的态度,一边存着利用噶尔家开疆扩土的心思,一边又想借助大唐之手,帮助他们除去权臣,好独揽大权。 这个确实说得过去,也在情理之中。 赤玛洛是未来的吐蕃王后,没庐氏又是吐蕃实力最为强盛的一族。 他们的联合,强强联手,自然会不甘屈居噶尔家之下。 赤玛洛来长安的目的也合情合理,但就是这合情合理,便是最大的不合理。 只是吐蕃的大权是在噶尔东赞手上 噶尔东赞不可能不知道吐蕃赞普与没庐氏家族的关系,既然知道为何会让她出现在使团之中?让她这个吐蕃赞普系的人,有机会到长安大唐的国都寻求帮助? 直到今日,赞悉若多布这个名字,出现在陈青兕的脑海里,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一切都是噶尔东赞主导的,他在重新洗牌布局 噶尔东赞有没有野心,陈青兕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过可以肯定一点,吐蕃想要对抗唐朝,那必须一致对外,将所有力量凝聚一处,才有机会成功。 也就是说噶尔家必须掌控吐蕃的所有权利,霸府制度绝不能撤。 一旦大权分做两处君王、大论,两者之间必定出现矛盾,从而无法力行一处,无力对抗强大的唐廷。 陈青兕思绪转的飞快,人不自觉的起身,来回走动,现实发生的事情,与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在他脑子里反复的印证。 除了松赞干布从棺材里爬出来,没有人能够撼动噶尔东赞的权力。 但是噶尔东赞现在已经老了,他随时可能死去。 这样一来,噶尔家的霸府制度将会因为他的死去而动摇,吐蕃也会陷入内斗,彻底失去与唐朝争锋的资本。 噶尔东赞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战略家之一,他不可能看不透这些。 历史上他留了后手,芒松芒赞想要夺权,他任命自己的亲信取代噶尔东赞大论的地位。 结果噶尔东赞的长子赞悉若多布却在这时得到了大众的支持,成为了吐蕃的大论,而芒松芒赞的亲信成为了副论,还是上位后不久就死的那种。 吐蕃的大权继续掌握在了噶尔家的手中。 陈青兕双手一合,用只能自己一人听到的声音自语说道:“赞悉若多布就是噶尔东赞为自己留下的后手,他让自己拥有政治天赋的长子接替自己的位子,而更具军事天赋的此子论钦陵为吐蕃开疆扩土。现在因为自己的出现,因为苏定方的超神一仗,赞悉若多布死了历史证明,论钦陵军事了得,在政治上却被赤玛洛完全拿捏。” “论钦陵在政治上是不堪大用的” “没有了赞悉若多布,噶尔家未来镇不住吐蕃赞普系。” “他需要重新布局,需要增强噶尔家力量的同时,削弱赞普系的力量” “赤玛洛现在还没有嫁给芒松芒赞,一旦赤玛洛成为了吐蕃王后,那么芒松芒赞不但得到了赤玛洛这个胜过无数男子的女中豪杰,也得到没庐氏的全力支持。” “有赞悉若多布在,噶尔东赞不怕,现在赞悉若多布死了,噶尔东赞未必还敢让芒松芒赞与赤玛洛带着她背后的没庐氏这两股势力捆绑在一起” “噶尔东赞没有任何理由反对芒松芒赞与赤玛洛的结合,身为吐蕃最高贵的尚族,天生就应该嫁给赞普血脉。这是整个吐蕃贵族民众一致公认的事情。” “所以赤玛洛出现在了长安,只要她回不去,出了意外,那婚事自然告吹了。” 陈青兕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他忽然顿住了脚步,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缺乏佐证的依据。 没有一定的依据,再真实的假设,也是假设。 “啪!” 陈青兕左拳击打右掌,说道:“有了,如果我所料不差,噶尔东赞必然会有异动。赞悉若多布这样的替代者不好找,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如赞悉若多布那样被吐蕃上下认可。他必然会加强对吐蕃的掌控,会有异样的调度。只要能够查到吐蕃有异样的调度,那就能证明自己的推敲是正确的。” 陈青兕整理了一下说词,大步离开了兵部,面圣去了。 如果能够提前拿捏吐蕃,让吐蕃提前陷入赞普、大论内斗,大唐将会少去一个强敌,可以放开手脚攻略海东三国以及西域,甚至跟正崛起的大食一较高下。 跟吐蕃这个坐拥高山,半开无敌的无赖打,真没意思。 便在陈青兕意图面圣的时候,大唐朝最大的戏精天子已经开始了他的表演。 身为大唐之主,一国之君,未来的天皇大帝,在许敬宗、许圉师,以及一干记载起居录的史官面前哭的是稀里哗啦。 “朕家门不幸,亲戚中恶事不断。高阳公主与朕同气,皆是父皇骨肉。却与房遗爱谋反现阿舅无忌竟也意图谋反。近亲如此,我身为大唐天子,有何颜面面对天下百姓?” 许敬宗大步走出,一脸正气,高声道:“陛下,你怎将这两件事归为一处?房遗爱乳臭小儿,蠢货也。其与女子合谋,贻笑天下,焉能成事?长孙无忌却是不同,其与先帝共谋天下,满朝文武皆服其能,他位居辅宰三十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臣恐长孙无忌知事情败露,振臂一呼,提前作恶。届时宗庙社稷,恐受其害。臣请陛下立即决断,立即搜捕,破家擒拿。” 李治哭得更加伤心了:“无忌是朕的阿舅!是亲舅舅父皇临终前的遗愿就是要保住长孙无忌,我呜呜呜,我呜呜呜,我怎么忍心给阿舅判罪,后代史官会怎么看待我!” 他的眼泪水跟不要钱的一样,滚滚而下。 许敬宗依旧一脸正气,说道:“昔年汉文帝亦是汉室明主,薄昭同是帝舅,有从龙之功,与长孙无忌并无差别。然薄昭奢靡无度、骄纵不法。安插亲信,干涉朝政,甚至于擅杀朝廷大臣。文帝为天下苍生,哭而杀之,反获美誉。” “近无忌忘先帝大恩大德,舍陛下至亲,听信奸邪,遂怀悖逆,意在涂炭生灵。若比薄昭罪恶,十倍有之,陛下秉公执法,何过之有?” 许敬宗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臣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此大事,间不容发,若少迟延,恐将生变。” “陛下!”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江山社稷,请早决断!” 第312章 魁首 第312章魁首二合一 许敬宗的声音如若洪钟,一字一句,激昂炽烈。 而在他身旁的许圉师却是冷汗淋漓,心中叫苦不迭,这等晦气的事情,怎让自己遇上了? 宰相负责处理天下事务,工作之繁重并不亚于皇帝,自然不能整日围着皇帝转。但皇帝有政务上的问题需要宰相为之解惑,所以衍生了宰相轮换制。 其他宰相正常公干,选出两位宰相随时辅佐皇帝,为天子解惑。 今日就轮到许敬宗、许圉师值守议政厅。 原本只以为轻松惬意的过好这一日,毕竟最近朝廷连番大动作,伤了不少元气,现在君臣上下都默认以民生发展为主。 国中无大事,日子自然清闲。 哪里想到就在晌午之后,李治突然收到了,侍御史谢春雷的一封密奏,直指监察御史李巢勾结长孙无忌,图谋造反。 许圉师或许不是什么千古名相,能力中庸,但朝廷上的大局大势还是能够看清楚的。 长孙无忌早非昔年那个关陇勋贵的领袖,称一句待宰的羔羊毫不为过。 就现在的长孙无忌造反? 这跟带着全族人找死有什么区别? 许圉师早知道长孙无忌会有被处理的一天,但怎么也想不到竟给套上一个谋反的罪名。 李治哭卿卿的,将渴求的目光望向了许圉师,哽咽道:“许卿觉得如何?” 许圉师只恨不得自己立刻晕厥过去来逃避这一问,面对哭得悲痛欲绝的君上,他最终还是违心的说道:“臣赞同许相公的提议,长孙无忌乃我朝仅余唯二之元勋,他真有反意,后果不堪设想。” 李治显然对这态度不甚满意,不过在这关键时候,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只要许圉师点头同意便好。 “如此即是如此!” 李治犹豫再三,最终泣声道:“为了江山社稷,真有骂名,便由朕一人背负吧。” 他说着鼓足了勇气,道:“便由许爱卿与辛爱卿负责此事吧。切记了,一定要调查清楚,断不可让阿舅蒙冤。” “都下去吧,朕心里不舒服,都别来打扰朕。” 李治一副我很受伤的表情,屏退了下人。 在所有人都撤出殿后,李治任由泪水从眼角滑落,人却跟没事人一样,翻看起了今日份的奏章。 得到陈青兕求见的消息,李治也不擦拭眼中泪水,眉头却微不可察的皱起,他现在有些怕陈青兕,并不是对他不满,而是他每次来都是大事。 这些几年,因为陈青兕,他们扭转了战略上的漏洞,可裤裆也给掏干净了。 现在他是真想安分一点 “请他入殿。” 李治更清楚,自己不能不见。 陈青兕一个脚迈入大殿,便见上头的李治一副我很受伤的模样,暗叫一声:“不好!” “仁儒”的李治,只要一哭,那流得九成九是鳄鱼的眼泪。 他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却也瞬间变脸,忙上前两步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李治愁然道:“家丑不便多言,爱卿来寻朕可有要事?” 陈青兕一听家丑,心中有数。李治不想说,他也不便问,只是将自己的猜测向李治细说:“臣想探查吐蕃战后的人员变动。如果真如臣的猜想,那么吐蕃内部很可能出现隔阂,加以利用,进而分化,可不战而胜。” 李治来了精神,这可是好事。 对于吐蕃最头疼的地方就是他们有高原庇佑。 全力去攻,即便胜了,也是惨胜,且没有什么好处,但你不防着他,又容易为他所趁。 尽管在陈青兕的安排下,吐谷浑承担了唐军的军饷,还在青海湖畔选择了一处适合耕种的地方,让唐军能够施行军屯,免去了部分财政压力。 但吐蕃有十数万,他们还是需要在凉陇地界安排军队的。 青海湖的唐军主要任务还是以防守为主,避免如上次一样,唐军的援兵没到,吐蕃就占领了八成吐谷浑的疆域,唐军只能被动的在吐蕃预定的战场作战。 如果吐蕃自己内部出现了问题,他们正好可以乘机解决海东的事情。然后将战略东移,吐蕃将不再是问题。 李治在陈青兕的熏陶下,战略方面的能力有所提高,想明白了关键。 “好,朕这就安排人去查探吐蕃内部的情况。” 至于陈青兕的推断是否合理牵强,李治现在完全不考虑,也不质疑。 陈青兕在推论预判上的能力太强,强到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而且至今没有错过。 哪怕这一次错了,也没关系。 陈青兕的推论是值得尝试的。 陈青兕补充道:“可以让礼部延长一些谈判的时间,拖延使团返回吐蕃的时间。对方真想将赤玛洛留下,不会选择在长安动手。” 他说着一笑:“他们早年趁着我们不在意,暗中培养了不少探查情报的密探。他们在长安的一举一动,都在武候、不良人的眼皮子底下。臣真不信,他们有那本事在武侯、不良人的眼皮子底下杀人嫁祸。在回程的路上,嫁祸给我们,或者吐谷浑,最是妥帖。” 李治颔首道:“一切依照爱卿之言。” 陈青兕知道李治维持脸上这股哀伤的态度不易,作为一个贴心的臣子,他识趣的选择了靠退。 陈青兕回到了兵部,看了一眼天空,现在是夏末时节,灼热的太阳照射着大地,可他却感受不到这股热浪,反而有着丝丝的寒意。 随着许敬宗的行动,在这烈日之下,仿佛丢了一个惊雷。 大理寺的人直接闯入了长孙无忌的赵国公府,将长孙无忌这位三朝元老下了大狱。 朝野巨震。 以长孙无忌的功绩,固然不会在大理寺狱中受苦,但就以他的功绩而论,下大狱,本就是莫大的侮辱。 陈青兕在兵部就得到了这个消息,只是暗暗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返回了陈家宅邸。 陈青兕并没有急着去后院见自己的宝贝儿子,他知道源直心很快就会来的。 发生了这种大事,清流党的内部,肯定要互通有无,来确保自己能够躲避此灾,当然长孙无忌这一倒,跟他一起陪葬的不在少数。到时候会有一定空缺留下,怎么着也得捞一些好处,提振一下士气。 毕竟随着来济、杨武的先后遭贬,原本就不稳定的清流党,有些人心惶惶。 尤其是现在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魁首 陈青兕是来济推荐的,但他的地位官职都有些不够格,并没有完全得到内部的认可,观望者居多,当然少不了被许敬宗、许圉师等宰相趁机撬墙角的。 这在唐朝此刻的庙堂是正常情况,玩不到一块去,和平分手。 divcassntentadv>在李治这种掌控欲望超强的帝王面前,是不可能形成牛李党争,或者是宋朝各种党争的局面的。 党争的出现,往往伴随着皇权的旁落,皇帝需要平衡庙堂局势,扶持这个,支持那个。 在李治这里,谁声音大一点,他都能将你撸下去。 李治一朝换宰相比换小妾都勤快。 这个时候所谓的党争就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相互扶持罢了 加入离去都很随意,不会出现后世李商隐那种情况,只是娶了“李党”成员的女儿,就被视为对刚刚去世的老师和恩主的背叛。 但也因来去自由,清流党此番离开了不少人,称一句元气大伤也不为过。 如果不能乘此机会,抖抖翅膀,振振雄风,真就散了也说不准。 陈青兕尽管对长孙无忌的事情有些遗憾,却也不会放过此次机会。 便在他煮茶的时候,姜辰带着几分兴奋的小跑而来,说道:“郎主” 陈青兕见姜辰一人前来,奇道:“源兄呢?” 源直心作为陈青兕的左膀右臂,他是为数不多能够自由出入陈家宅邸前厅的存在。 有事来寻,不用提前投递拜帖,可直入客厅等候。 姜辰喜声道:“就是源郎君让属下来通知郎主,说赵侍郎、王侍郎一并来了。” 陈青兕眼眸中闪过一丝欣喜,赶忙起身,来不及穿好鞋子,一瘸一拐的向屋外方向跑去。 陈青兕自是知道赵侍郎、王侍郎是谁。 赵侍郎叫赵仁本,官居户部侍郎。 王侍郎叫王德真,官居吏部侍郎。 两人都是清流派的核心人物 清流派原以来济为首,刘仁轨、杨武次之,赵仁本、王德真再次,这五人是清流党的基石。 依照来济原先的预定,安排杨武来辅佐陈青兕。 杨武能力平庸,但他肯干敢干,不管再脏再累的活,他都一肩挑之,且拥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干。他或许成不了领头羊,却是羊群中最重要的一份子,深受他人爱戴。 只可惜杨武惧内,有一个昏庸透顶的夫人,私自针对陈青兕,想要帮着自己的丈夫获得清流派的魁首。 杨武的夫人还停留在贞观时期,不以言论问罪。 弹劾人不受惩处 李治当时正因为陈青兕避免了一场大败,正是蜜月期,随手就将杨武外放了。 这也无形中导致陈青兕少了一个助臂 赵仁本、王德真官职、地位都在陈青兕之上,能力也是万中无一 赵仁本最有担当,贞观年间,累迁殿中侍御史。正赶上朝廷派遣一个御史出使远方,同僚们都互相推辞。赵仁本出列请求前往,对治书侍御史马周说:“领朝廷俸禄,自当为朝廷之事奋不顾身。即使要长途跋涉,遭遇艰难险阻,也当一往无前。” 赵仁本最后成功完成任务,获得了马周的青睐器重,从而平步青云。 王德真是李渊的挽郎,也就是引柩唱挽之人,凭借自身努力,从密王府典签,凭借实力,一步步爬到今日地位。 两人自然不会轻易为一少年折腰,只是配合在一旁观望,甚至于相互间都不在私下见面的,需要靠源直心作传声筒,传达彼此的意思。 毕竟谁先找谁,便等于矮上一筹。 现在两人随着源直心一并来访,想来是认可了他这个魁首。 得了两人的认可,陈青兕这个清流党魁首之位,也算是坐稳了。 “赵侍郎、王侍郎!” 陈青兕热情的上前,“快,快快进屋。” 他没有任何的生分,甚至都没有寒暄,将两人向自己的客房里请。 态度很明确,本就是自己人,没有必要多余的客套。 赵仁本、王德真也乐得如此。 有些事情彼此相知就好,说出来反而不美。 四人入得客厅,陈青兕在上首煮茶,赵仁本、王德真居于下首左右,源直心自然是末席。 陈青兕的茶艺颇有门道,动作行云流水,轻巧的往茶汤里放入生姜,嘴上说道:“长孙无忌的事情都听说了吧!” 赵仁本道:“这等大事,如何不知?” 他顿了顿,问道:“陈侍郎之前让源大夫出面提醒,可是因为此事?” 陈青兕颔首道:“正是如此,长孙无忌固然有大功于朝廷,但他与褚遂良凭借辅臣之便,独断专行以是事实。在下见庙堂气氛育异,知将发生大事,故而让源兄提醒一二。” 赵仁本、王德真互望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都不讨厌陈青兕,所谓清流,自不会是藏污纳垢之所,能够进入之内,大节上是不存在问题的。 陈青兕的名望、官声、能力,都足以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 在来济的介绍下,他们对陈青兕都表达了热情的态度。 只是他们不觉得陈青兕有能力带领他们 现在陈青兕看中的狄仁杰、张柬之、魏元忠都表现出了非凡的能力,展露了识人之能,又在庙堂上提前洞察预知了尚未发生的风险。 至于个人才能,更不用说:三年不到从县令直接升为侍郎,且没有资历加持 如果这都没有资格当任魁首,那清流派也选不出魁首了。 王德真说道:“我们这伙人大多都是陛下登基后提拔的新朝臣子,与长孙无忌先帝勋贵并无深的联系。此次风波,对于我们来说,影响是不大的。” 陈青兕点头明白,来济就是李治一手提拔起来对付长孙无忌的,他们这一群人,与长孙无忌自然没有多少往来。 第313章 全部都要 第313章全部都要 平素没有多少往来,此番长孙无忌遭难,又得陈青兕提前提醒,他们这一伙人,提前收敛行径,自然受到的波及最小。 “此次动荡,对于庙堂大多人都是一场灾祸。于我们而言,却算是一次机遇。” 陈青兕一边说着将泡好的茶水分别递给三人。 赵仁本、王德真眼中皆闪过一丝欣喜,此刻选择承认陈青兕魁首之位,也是想聚清流之力,把握这个机会。 清流一脉的根基大多都是寒门士子或是不受宠的高门庶子,大多的人并不是因为标榜正义才成为清流,而是成为清流才有机会施展抱负,标榜正义。 在这个寒门庶族很难出头的时代,无身份背景的寒门庶子,想要成事,要不就坏,坏得彻底,如李义府那般,成为一条疯狗。 如果怀着做人的底线,不愿意如李义府那样,遗臭万年,那就让自己变好,成为人人敬仰的存在。 清流一脉大多都是这样的人 他们未必都是那种能够在青史留名的道德标杆,甚至也有不少自私自利之辈,只是有着一定做人的底线。只是给自己贴上一个好听的标签,以此创造晋升机会。 便如赵仁本、王德真! 赵仁本当年为什么敢闯岭南? 固然有一腔热血在胸,更多的原因还是被逼的。 本就没有资源,与其碌碌无为,不如水里火里走上一遭。 王德真也差不了多少。 清流一脉已经实力大损,如果不及时止损,及时走上正轨,对于他们各自的前途将会是巨大的打击。 陈青兕已经走到了李治的面前,成为了宠臣,前途无量,不用为自己的前景担心,但是他们却没有那个机遇,是要靠自己一步步的向上爬。 如果失去了清流的大旗,这些年累积的人脉都将告吹。 这也是他们向陈青兕妥协的最大原因。 陈青兕不怕耗,他们却是怕的。 而今陈青兕也从此次危局中看到了机会,显然是一个合格的魁首,而且以陈青兕目前获得的恩宠,只要他愿意发力,不难获得一些便宜行事,利于未来的关键岗位。 王德真带着几分兴奋的说道:“我等也是如此想的,长孙无忌此人手段了得,在各部皆有自己的心腹。若非有李司空,真镇不住这厮。此番他以谋反入罪,足见陛下的决心。其他不好说,至少他残存的左右臂膀是留不住的。” 密告长孙无忌的是侍御史谢春雷,他是许敬宗的人。 负责审理长孙无忌的是许敬宗、辛茂将。 这辛茂将也是许敬宗的人,许敬宗与李治的关系,不言而喻。 李治明显是将长孙无忌的处置权交给许敬宗了,完全不让他人插手。 这意味着什么,赵仁本、王德真这样一步步爬上侍郎位子的干吏,不可能不知道,故而提前准备。 赵仁本试探性的问道:“陈侍郎可有想法?” 陈青兕也不藏着掖着,他知面前这两人只是为形势所迫,未必就真的真心实意的服输,不拿出点东西来让他们心服口服,未来会有不小隐患。 “雍州司马!” 他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唐朝初年并不设置京兆府,长安归雍州所辖,故而雍州长史等同京兆尹,亦是首都市长。 divcassntentadv>而雍州别驾是雍州长史的左右臂膀,负责京畿内领万年、长安、新丰、渭南、郑、华阴、蓝田等二十二县的民生,尤其是长安、万年两县。 那是唐朝的国都所在之处,内部县衙、武候、不良人皆归雍州府管理。 现今的雍州司马是长孙无傲,长孙无忌的堂兄,此人是肯定给清算的,毋庸置疑。 赵仁本、王德真互望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撼。 此次长孙无忌垮台,留下最肥的职位就是这个雍州司马。 只是赵仁本、王德真不敢去想。 雍州司马的位子太重要了,而且他们这边没有适配之人。 所以赵仁本、王德真本能的将之忽略了。 他们心中最好的想法是争取礼部侍郎的位子,而且也有合适的人选,正谏大夫高智周。 只要能够争取到礼部侍郎的位子,那么此次动荡,他们都值得,余下职位随缘便好。 可陈青兕一开口就是雍州司马,当真将两人镇住了。 王德真道:“陈侍郎可有把握?” 赵仁本却皱眉道:“此事有把握亦不妥,陈侍郎,雍州司马之职,责任重大,一般人难以胜任。我们并无合适的人选担此重任,勉强推高兄上位,于高兄而言并非喜事,反而会受其害。” 他们现在手上唯有正谏大夫高智周有机会升迁,而高智周此人聪慧过人,治尚文雅,善于处理公文,精于律法,对于雍州司马这种要入基层实干的职位,他并不擅长。 陈青兕却道:“谁说在下要推荐高大夫为雍州司马?最适合他的位置是礼部侍郎,雍州司马并不适合他。” 赵仁本、王德真尽皆茫然,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够担此重任。 赵仁本说道:“莫非是来司马?” 来司马,指的是来恒是来济的异母兄。学行优秀,能力并不亚于来济,现在担任益州都督府司马,如果能够将他调来京师,确实有能力当任雍州司马。 只是来济刚刚遭贬出京,举荐来恒,有些不妥。 不过赵仁本、王德真深知陈青兕得圣宠,如果他真能说动天子,将来恒调来京师,他们的力量将提升不少。 陈青兕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吏部郎中张大安。” 赵仁本、王德真再度色变。 张大安是郯国公张公谨之子,为政宽仁,卓然守法,官声奇佳,但他属于关陇勋贵的一员,并不属于他们清流一脉。 陈青兕道:“长孙无忌之后,再无关陇勋贵,陛下亦不会将所有开国勋贵全部贬黜。在这危局之下,我们对张大安伸出援手,行雪中送炭之事。他自会心存感激,我等本就是同路人,何愁走不到一处?” 王德真喜道:“陈侍郎说的在理,若能与大安兄为友,人生一大快事。” 陈青兕将茶盏里的茶一饮而尽,道:“举荐张大安此事不难,如何为高大夫谋取礼部侍郎之职,却有些麻烦!” 成年人,自然是全部都要 第314章 李小九的手段 第314章李小九的手段 赵仁本、王德真想不到陈青兕胃口如此之大。 王德真怦然心动,当初李治扶持来济,是为了对抗长孙无忌。 他们清流一脉,最高光的时候由宰相当任魁首,尚书为基,侍郎只配做打手。 现在清流的颜面却靠他们几个侍郎强撑着,离解散也就一步之遥。 如果此番能够包揽两席,固然无法与许敬宗、许圉师相提并论,却也能缓住颓废之势,重新在这庙堂之上站稳脚跟。 只是 他为人沉稳持重,长孙无忌的实力随着褚遂良的贬黜已经大不如前,此番明确与之一同遭难的人不少,但真正值得重视在意的就是雍州司马与礼部侍郎。 觊觎这两个职位的人不在少数,真让他们一并得了,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若是当初的清流一脉,倒是无妨,有足够的力量应对。 但现在的清流,若受到双方的恶意打压,只怕支撑不住。 毕竟他们缺少一位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 陈青兕固然得宠,但跟来济这宰相还是有区别的。 “会不会不合适?” 王德真说出了顾虑。 赵仁本却是敢于冒险的性格,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身处庙堂,本就得直面风暴,焉能因为畏惧而畏足不前。何况,陛下未必就愿意见到我们就此消亡。” 陈青兕附和道:“自当如此,大势既至,王侍郎何故怯弱?” 王德真、赵仁本还是存在旧思想。 以为君权相权,相互依存。 他们这些臣子应该协助宰相,辅佐君王。 宰相总揽大局,君王决策,大臣实施。 故而上头没有一个宰相撑腰,王德真、赵仁本都有些底气不足。 王德真是表现在脸上,而赵仁本则表现在心里。 陈青兕却明白,在李小九这位皇帝面前,宰相是可以换着玩的,并不会影响他的决定。 李治在位三十四年,却有近乎五十位宰相,如果再算上有些人罢相重新启用次数,平均每年都有一两位宰相给罢黜,可见换相频率之高。当然历史上也有换相更恐怖的皇帝,但人家那已经是帝国暮年,天下糜烂,庙堂动荡混乱,无药可医,现在却是唐帝国走向鼎盛的时候 本该稳健平步发展的时代,宰相却一茬一茬的换,可见李治这个让后世人冠以“软弱”的皇帝,对庙堂的掌控力度。 李治只会用对他有用之人,不管对方是不是宰相。 除去了长孙无忌,接下来的目标自然是关东五姓。 清流一脉以寒门庶族为主,他们的存在与李义府、袁公瑜、侯善业这样的刀正好相反。 他们是旗子是标杆版样 仅用刀子来对付关东五姓是远远不够的,还得让天下寒门庶族自强,让他们知道与其去巴结五姓世家,不如报效国家,效忠天子,如陈青兕一样,成为庙堂上的清流。 陈青兕现在甚至怀疑,李治突然将来济罢免,除了出气,还有就是存着重用清流一脉的心思。 毕竟来济在庙堂多年,官声极好,如果由来济来当这个魁首,再重用清流一脉,清流的势力就不可控制。 李治朝所以采用多相制度,为得就是削弱相权,李治不可能再扶持一个长孙无忌、褚遂良起来的。 divcassntentadv>陈青兕现在有一定把握,李治接下来会对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这一点,赵仁本、王德真显然是没有察觉的。 王德真看着上首的陈青兕,又看了一眼赵仁本,颔首道:“好,身在这庙堂之上,不能瞻前顾后!” 三人当即定下了基调。 陈青兕亲自送赵仁本、王德真、源直心送出宅邸。 侍御史谢春雷在这三伏天里往长安投放的这一记春雷,足足在长安的上空炸响了足足一个月。 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勋贵的核心成员近乎一网打尽。 而李治这位皇帝将演技发挥到了极致。 李治三日一朝,一个月,三十日,陈青兕一共在庙堂上见了李治十面。 每一次见他都比上一次颓废一些疲累一些 李治如此,满朝文武都是心疼之声。 原本庙堂之上还有不少人对于长孙无忌抱有同情之心。 长孙无忌再怎么说都是三朝老臣,立有从龙之功,还是先帝亲自任命的辅政大臣,又是皇帝的亲舅舅,焉能轻易折辱? 哪怕是赏赐他一杯毒酒或是三尺白绫,直接处死他,也好过将一位三朝元老下狱。 但是李治而今这般憔悴,大多官员都动了恻隐之心,尤其是那些不了解内幕详情的官员,人人义愤填膺,怒骂长孙无忌不是东西。 三朝元老反过来就是,受三代皇恩,从龙辅政之臣就是备受器重。皇帝的亲舅舅,反过来亲侄儿就是当今圣上。 形势一转,便成了一个受了三代皇恩,荣宠无以复加的人,造自己亲侄儿的反。 两者差距,不可以道理来计。 陈青兕就看着李治倚靠自己出色的演技,将对自己不好的局面扭转过来。 厉害,还是这位李小九厉害。 陈青兕有些叹为观止。 却不知李治的操作不止如此。 李治病恹恹的回到了后宫,武皇后看着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天,这副模样,心疼的上前,又是慰问,又是给他揉肩,按压脑仁。 这一套特殊的按摩手法是她特地跟太医学,就是为了让李治开心。 李治享受着武皇后的服侍,随口说道:“长孙无忌昔年欺朕年少,独断专行,死不足惜。只是他终究是朕的舅舅,且威望之高,无人可比。许爱卿负责审他,肩负压力不小。” 武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当年李治带她亲自登门求立她为后,不许。 她母亲也再三登门,结果受到羞辱,此恨不共戴天。 她很懂分寸,只是道:“许相公深得陛下信赖,一定顶得住压力。” 李治微微颔首道:“这个,朕不怀疑,不过有些委屈了他,得好好奖赏才是。只是长孙无忌终究是朕的阿舅,朕这边不方便赏赐。” 武皇后是何等人物,初闻其意,立刻明白了自己丈夫的用心,毫不犹豫的道:“这有何难?妾寻个机会,好好褒奖许相公的夫人”她见李治并没有表态,又加了一句:“让家母携重礼登门拜谢。” 第315章 算得了什么 第315章算得了什么? 李治听到这里,方才露出笑意。 武皇后见李治笑了,也跟着一并笑了。 她如何不知李治这是利用他们武家跟长孙家的矛盾,将迫害亲舅的名头安插在他们武家身上,但武皇后并不在乎,反而乐意如此。 只要能够不断帮助李治解决难题,她这个皇后的位子就稳如泰山。 她稳了,太子的位子也就稳了。 对于李治安排的任务,武皇后视为人生第一要事,当天武皇后就让自己的母亲进了宫。 杨姥在长安现在享尽荣华富贵,年岁虽长,却是一身贵气,早已不是给两个儿子欺负大骂,灰溜溜的逃回娘家的弱妇人,俨然有了几分豪门贵妇的做派。 “见过皇后!” 虽是母亲,杨姥在武皇后面前,还得行礼问好。 武皇后没有让杨姥拜下去,快步上前扶起了她,“母亲,你我母女,就不必如此了。” 尽管杨姥时常坏事,但武皇后对自己这个母亲的感情是真心实意的。 早年受到武元庆、武元爽的虐待,杨姥都是挡在她幼小的身前,后来为了活命,领着她一路艰辛,逃回长安娘家。 这份患难的情谊,是武皇后铁石一般的心中,为数不多的软肋。 即将到了封闭宫门的时间,武皇后也不与自己母亲寒暄,直接道:“母亲,今夜回去以后,备下重礼,登门拜访,声势要弄得大,最好是人尽皆知。” “好!”杨姥习惯性的一口应下,然后才道:“见了许相公,应该说些什么?” 武皇后拉着自己母亲的手,笑道:“不用说些什么,许相公是陛下最贴心的臣子,他知道什么意思。你无须与他多言什么,甚至不跟他说话也无妨,找许夫人叙叙旧便可。” 她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娘还记得赵持满?” 这过去了一个多月了,杨姥其实已经忘记了。毕竟这只是她璀璨人生的一个小插曲,有大好的日子过,谁去记得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但武皇后这一提醒,杨姥立刻回忆起中秋灯会时候的情形。 想到赵持满、王方翼“咄咄逼人”的样子,想到自己的孙女当时凄惨的模样,当即道:“自然没忘。” 武皇后说道:“也不知长孙无忌此番遭难,身为长孙诠的外甥,赵持满在不在其中。母亲若是觉得心气不顺,可以跟许相公提一嘴,许相公不会吝啬这举手之劳” 武皇后太会借势,自然李治在利用她,利用武家,那么借助李治这个势,给武家出出气又如何? 不过是顺势而已 杨姥心头顿时舒畅,说道:“那太好了,敢得罪我们武家,就得要他知道厉害。” 她眼中透着以权势压人的快感,说道:“那王方翼呢?这小贼种可是王贱人的堂兄,能不能一起” 他们武家的敌人以长孙家、王家为首。 相比赵持满,她更想将王方翼拿下。 武皇后何尝不是如此? 赵持满或许可恨,终究只是长孙家的外甥,还不是长孙无忌这一系的。 武皇后对他并没有多大怨愤,只是随手给自己的母亲、姐姐出气而已。 她真正想处理的也是王方翼,还不只是让对方倒霉的那一种,而是要对方死。 但武皇后更清楚,李治给她的权,她可以用,但不能滥用。 自己那个浑身都是心眼的丈夫不是好糊弄的 “王方翼,先由他。用他的事情,寻得机会,女儿自会与之清算” divcassntentadv>杨姥重重点了点头。 听着女儿的吩咐,杨姥急匆匆的回府,为明天的登门拜访,筹备礼物。 李治、武皇后两人很是勤俭,但他们对于武家却很大方,三天两头的赏赐,各种四方贡品礼物不绝。 杨姥很轻松的就准备了二十大箱礼物,这动静之大,惊扰到了同住一府的武顺。 武顺有些心疼的看着一箱箱财宝,说道:“娘亲,您这是为何?到底是谁,值得我们武家如此巴结?” 杨姥道:“是许相公,皇后特地吩咐的,她还说要给我们母子出气,让我们携带礼物去找许相公,让他严惩长孙无忌的时候,将赵持满一并处置了。” 武顺瞬间亢奋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贺兰敏月是武顺的亲闺女,杨姥忘记了,她这个当母亲的却没有忘。 她并不怪蔡成华这个吐蕃细作,只怪挡她路的赵持满、王方翼。 觉得如果不是他们两人,自己的女儿不会受那般罪。 武顺追问道:“可有说如何定罪?” 杨姥摇头道:“没有!” 武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道:“我要他死。” 杨姥愕然道:“至于如此?” 武顺道:“母亲,您是不知道,自那夜起,敏月就受了惊吓,常常一人发呆,像得了失魂症一样,魂不守舍的,经常受惊。要不是赵持满,焉有那夜之事?” 杨姥将心一横,道:“好,我跟许相公提一下,他会不会动手,为娘说不准。” 武顺道:“说了就行,许相公是识时务的,不会拒绝母亲的。” 两个女人一商议,就给赵持满定死罪了。 第二日,杨姥大张旗鼓的携带重礼拜会许敬宗。 许敬宗也毫无悬念的将杨姥请进了府中。 杨姥特地问了赵持满的情况。 许敬宗对于长孙无忌此案细节了如指掌,每一个人都是他点头才抓的,对于有没有波及赵持满他自是知道。 “赵县尉是长孙诠的外甥,长孙诠乃长孙操子,长孙操之父是长孙览,与长孙无忌固然同为长孙家人,却相去甚远,暂未牵连到他” 杨姥顿了顿,咬牙道:“皇后极其厌恶赵持满,希望许相公能够除之。” 许敬宗看着有些拘谨的杨姥,笑着说了一个字:“好!” 许敬宗并没有与杨姥相处太久,而是让人将之请入内院,与自己的夫人来往。 他当即写了一封捉拿赵持满的公文,盖上了宰相大印。 许敬宗是何许人? 他不信武皇后会这样愚蠢,对一个微不足道的县尉下死手。 但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让武皇后记住他许敬宗,她欠了他一个恩情。 至于赵持满的命,算得了什么? 第316章 举荐 判断无误 第316章举荐判断无误 陈青兕正在兵部跟兵部尚书姜恪商讨在青海湖驻兵的事情。 面对吐谷浑可汗慕容诺曷钵的积极配合。 唐军驻兵青海的细节,很快商定。 由吐谷浑出钱出地,唐廷出人,平素互不干涉。 若遇敌袭,吐谷浑出兵配合唐将迎敌。 这细节部分自然得写明白,唐廷是礼仪之邦,得讲理。 但真到了关键时候,身旁有一支唐军,吐谷浑敢不敢大声说话,这是未来的事情。 这一切陈青兕没有深入过问,但有一点重中之重,需要他一并拿主意。 当以何人为帅! 姜恪说道:“此次用人与往日不同,以往驻兵是在朝廷疆域之内,现在驻兵却在疆域之外,在他国境内。其中涉及诸多情况,很多未知的事情,都是从未遇到过的。这统帅的人选,重中之重,不可马虎大意。谁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提出了,我们商讨一下。” 他说着直接望向陈青兕,带着几分和悦的问道:“陈侍郎,可有什么好的想法?” 姜恪自从发现与自己妥协之后,生活变得多姿多彩。 重大的事情找陈青兕一合计,上交议政厅,得到了不少的好评。 左右陈青兕都是自己的属下,与其呈现泾渭分明之态,不如汇流于黄河,让陈青兕为自己办事,强行霸占他一分功劳。 至于长期以往会不会给架空,姜恪也觉得无所谓了。如果一直与之不睦,事情也干的不如下属漂亮,指不定惹得上头的那位不快,将自己的罢黜了。 现在一直沾着功,兴许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出将入相呢? 这么一想,格局直接打开了。 陈青兕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我这里还真知道一人,诸位可听过席君买?” 陈青兕说出席君买的名字,一时间有些寂静。 姜恪蹙眉苦思,他确信听过这个名字,但是想不起来了。 兵部司主事张铭:“此人,此人在下听过”他脑子里有这记忆,可过于久远,脑子里知道,嘴上却说不上来,别的一头是汗。 陈青兕道:“贞观十五年,吐谷浑内乱。” 他提醒了一句。 “对,对对,就是此人,果毅都尉席君买,率一百二十人,杀入万人军阵,斩杀吐谷浑叛乱的丞相宣王,平定了叛乱。家父当时跟着莒国公出使吐谷浑,见过此人。莒国公给了他极高的评价,对他很是器重。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没了音信。” 陈青兕自然知道缘由,一切都因莒国公唐俭的器重。 唐俭安抚吐谷浑之后,回到长安推荐了席君买。 李世民重才,将这位初露头角的将星交给了自己的爱子李承乾。随即李承乾造反,席君买并未涉及其中,但他身为东宫人,受到无妄之灾,给发配到了江南。 divcassntentadv>席君买没有任何的身份背景。 百骑破万军,在当时的唐朝将星之中,也算不得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久久无人提起,也就被人遗忘了。 陈青兕道:“此人现在在江南当任折冲府都尉,在下与之有过几面之缘。听他说过以往旧事,他生于祁连山脚,汉夷交界之处,习得了一身超凡的骑射本事。为了生存,自幼从军,因功晋升果毅都尉。当时吐谷浑与我朝交恶,他常率兵入青海与敌作战。能够奔袭斩将,也依赖这长期累积下来的经验。” “席君买熟悉吐谷浑地形,在吐谷浑颇有威望,对于吐谷浑可汗有救命之恩。我朝不缺能征善战之将,但此番在吐谷浑境内驻兵,有一个与对方可汗相识之人,更加便于处理一些未知的事情。” 陈青兕分析着利弊。 “啊” 姜恪有些尴尬的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四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以后绝不能让陈青兕先发表看法,他这一开口,别人还要不要说话了? 说好的,听听众人的意见。 结果陈青兕说的如此到位,让他人怎么开口? 正当他想圆场的时候,兵部大厅外传来门卫的声音:“陈侍郎!有位内侍来宣,说是陛下召请。” 姜恪正好缓解尴尬,道:“去吧,陛下的事情要紧,至于人选,我们几个先讨论一下,待陈侍郎回来,再做定夺。” 陈青兕作揖退出大堂。 跟着内侍,陈青兕在武德殿见到了李治。 见了礼,李治将手上的一份密奏,递给身旁的内侍总管,说道:“又让陈爱卿猜中了。” 陈青兕接过密奏,打开来细看,里面是吐蕃退出青海之后,噶尔东赞对于吐蕃政坛的安排。 噶尔东赞有五个儿子,除去已故的赞悉若多布,还有次子论钦陵,三子赞婆,四子悉多于,五子勃伦赞刃 原本噶尔东赞着重培养长子赞悉若多布与次子论钦陵,两人一个主政,一个主军,对于赞婆、悉多于、勃伦赞刃的安排很随意,并没有给他们关键要职,只是让他们在基层磨砺。其他的亲戚,也没有受到特殊的待遇。 但现在噶尔东赞将赞婆、悉多于、勃伦赞刃以及噶尔家族的优秀人才都安排进入五如之中。 吐蕃五如等于五个军区,噶尔东赞任命家族中的俊杰进入各大军区,用意不言而喻。 此事在吐蕃内部也引起了不小的议论,几乎没有费多少力量,就查到了。 陈青兕看的认真。 李治在上首有些遗憾,说道:“噶尔东赞的行为引发了不少人的不满,可惜没有引起多少风波。” 陈青兕道:“噶尔东赞在吐蕃威望之高,仅次于已故松赞干布,无人镇的住他,就算他行事过激了些,引起了部分人的不满,也只会隐忍,不敢发作。” “陛下,从噶尔东赞这接连的动作判断,赞悉若多布的死,确实迫使他对吐蕃庙堂重新布局。赤玛洛背后的没庐氏感受到了噶尔东赞的变化与威胁,特地让赤玛洛这一女子来长安,谋划未来。而噶尔东赞将计就计,假借我们或吐谷浑之手,将之留在回程的途中。” 李治道:“我们直接揭穿,赤玛洛会不会信?” “不会!”陈青兕道:“相比噶尔东赞,我们才是他们的敌人。只有等他们动手的时候,将事实摆放面前,赤玛洛才会相信。” 第317章 遇袭 醉酒 第317章遇袭醉酒 陈青兕知道赤玛洛的才能本领,就算你说的天花乱坠,甚至将证据摆在她眼前,赤玛洛也不会相信。 赤玛洛这样的人,注定不会轻信任何人,彼此的敌对关系,不存在信任二字。 唯有事实发生在眼前,由其本人亲自经历了背叛,才会明白事情的真实性,有可能成为朝廷所用。 当然这也只是有可能。 陈青兕对赤玛洛了解不深,尽管知道她生平事迹,可对于她的内在性格是一概不知,无法判断她会在关键时候作出什么决定。 不过有些事情发生了,就算赤玛洛不配合,那也于事无补。 陈青兕与李治商讨了离间计的细节,离开了皇宫。 来到兵部,陈青兕也得知姜恪推荐的人选,经过商议,兵部一致认为席君买最为合适。 当然这并不是最后的结果,这种边帅的任命是需要宰相审核,然后交予李治决策的。 兵部有举荐权、执行权,却没有最终的选择决策权。 便在陈青兕坐等最终任命的时候,以吐蕃副相达延莽布支为首的使节团也踏上了回程之旅。 达延莽布支习惯了周边百姓略带敌视的眼睛。 这就是一个国家的意志 达延莽布支暗叹,在长安的这些日子,他切切实实体会到了唐王朝的了得,也明白了为何噶尔东赞会这般激进。 对付这样的王朝帝国,若不能豁出一切,谈什么胜利? 对于远在高原上的那位老者,也多了几分理解,更加坚定了此行的最终目的。 一行人出了长安,走在宽阔的官道上。 “此行我们耽搁了许多时间,早些回去,莫要让大论、域本担心。” 赤玛洛应声道:“此次在长安,确实比预料的久了些。想不到堂堂大国,竟在最后交换首级俘虏上,斤斤计较。总觉得,他们在刻意拖延时间。” 达延莽布支也有这种感觉,惊讶于身旁这位姑娘敏锐的洞察力,不动声色的道:“我也有此感觉,只是想不明白他们能图我们什么?多半是将他们留在此地,好给吐谷浑多一些准备的时间罢了。” 赤玛洛也想不明白,只是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 达延莽布支却扯开了话题道:“这首次远行,可是想家了?” 赤玛洛道:“确实有些想念阿爹,阿娘,哎,早知道长安这么热,就不来这一趟了,真不如我们高原有趣,还受了那么多的白眼冷遇。” 她一脸嫌弃,唐朝已得天下民望。 百姓皆以唐人为荣,对于朝廷的敌人,这些日子他们没少受到白眼。加上高原上常年低温,以至于吐蕃人练就了一身耐寒不耐热的体魄。 尽管现在的秋季,赤玛洛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不住的挑刺,以掩饰自己此来的真意。 达延莽布支笑道:“能够见识感受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国家,于你我而言,那是人生中最宝贵的阅历。唯有了解知道差距,才能弥补差距”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复杂的道:“赤玛洛,大论老了,你能想象,吐蕃失去大论的时候,会是什么局面?” 赤玛洛脸色有些苍白,有些不安。 对于他们吐蕃来说,噶尔东赞是引路的明灯。 吐蕃崛起的战略方向都是噶尔东赞制定的,赤玛洛不敢想象吐蕃失去噶尔东赞会是什么情况。 尽管噶尔东赞因为此次攻打青海失败以后变了很多,陌生的“明灯”让少年赞普以及她的父亲很恐惧,让她暗中来长安,谋一条后路。 可赤玛洛还是不敢想象,吐蕃没有噶尔东赞,会是什么情况。 赤玛洛口干舌燥,赞普确实成年了,有了亲政掌权的资格,但有资格跟是否能够掌权不是一回事。 噶尔东赞是权臣不假,但他的存在也压下了许多想成为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噶尔东赞的人。 吐蕃的贵族大多都是由松赞干布覆灭的国家重臣王室组成的。 就算她的父亲,赤玛洛都不敢保证真就一心忠于赞普。 毕竟没庐氏的前身,可是象雄国的王室。 赤玛洛半晌才道:“吐蕃不能没有大论。” 达延莽布支心里五味杂陈,很想说:“伱能如此想,可太好了。” 但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却是:“吐蕃的未来,还是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上。大论最是看中你了,多次说吐蕃王后非赤玛洛无他人可以胜任。他相信你一定会成为赞普最坚实的臂膀。” 赤玛洛听得一怔,眼眸中有过一丝感动。 她最崇拜的人就是噶尔东赞,愿意以最大的善意来面对高原上的那位明灯。 他们一行人并没有走最便捷的道路,直接从鄯州入高原。而是从松州入白兰,走积石山上高原。 这条路是无须经过吐谷浑疆域的 道路固然崎岖,但胜在没有风险。 一行人急着返回,沿途只是休息,不额外逗留,十七日后,走出了唐朝疆域。 积石山山如其名,一路遍布积石,山峦交错间,碎石成片,极难行走。 直至黄昏,他们也没有走出这片积石道。 达延莽布支看了一眼四周,对赤玛洛说道:“今夜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我们的马本就不善走这碎石路,夜里更难行走。休息一夜,恢复好体力,明日动身。” 赤玛洛慌忙点头,他们来的时候因为携带大量礼物,行动缓慢,这一段碎石路走了好几天,故而不觉得。 现在一路快行,很明显感觉爱驹体力即将耗尽。 “无妨,我高原儿女,没有那么金贵,” 赤玛洛说着翻身下了马,亲自动手支棱帐篷。 达延莽布支看着赤玛洛的身影,眼中透着一丝复杂。 此次他们这支使团的目的有很多,但不管成与不成都不重要,不让赤玛洛活着回到高原,才是最重要的。 入夜! 赤玛洛并未入睡,随着即将进入高原,她的心情反而有些沉重。 吐蕃的局势,让她这位未来的吐蕃王后有些茫然。 她自然是赞普一系的,她的儿子将会是吐蕃未来的赞普,这是年轻的赞普给予她父亲的承诺。 只是 赞普想要专权,绕不开霸府的噶尔东赞,而吐蕃又离不开噶尔家族 两者不知不觉中,竟渐渐向水火之势的方向发展。 赤玛洛真心不愿见到如此景象。 正在赤玛洛为此苦恼的时候,忽然听到尖锐的鸟叫声。 divcassntentadv>她下意识的走出帐篷,机警地望着漆黑的前面,那边正是起伏的丘陵。 此前的鸟鸣声是高原周边特有的惊鹊,它们白天觅食夜晚睡觉,容易受惊。一旦受惊,即会发出尖锐的叫声,以警示周边的同类。 她眯起眼睛仔细张望,似乎层层山丘组成的暗影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地逼近。 还没来得及辨别那究竟是什么,呼啸刺耳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锐利嘹亮,宛如利刃割过天空。 赤玛洛也习过弓马,自然知道这是箭矢破空的声音。 她绷紧了发抖的身体,用尽力气高声喊叫起来:“敌袭!” 她这话音刚落,霎时间从四面八方都传来破空的锐响! 一轮劲射过后,他们的营内持拿火把巡逻的兵士无一存活,只有零星几处火堆,成为了为数不多的光线来源。 赤玛洛看着自己帐篷附近的火堆,脑子里电光一闪而过。 她一边大喊:“副论!敌袭!”,一边往黑暗的地方跑去。 就在她离开的一瞬,密密麻麻的箭矢倾斜而下,将她的帐篷与达延莽布支的帐篷彻底淹没。 闷哼一声! 赤玛洛跌倒在了地上,一支长箭仍然穿透了她的大腿内侧。 “噗”“噗”之声不绝于耳,随之响起的便是惨叫和马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直冲鼻腔。 赤玛洛脑子一片混乱,她不知道什么情况,只知道有敌人绕开了他们的防线,在无声无息的时候,摸到了近处。 只知道想要活命,唯有离开火光,离得越远越好。 她咬紧牙关,将那箭支斩断,然后顾不得一地的碎石,向营地的反方向爬去,直至失去了意识。 长安,陈家宅邸! 陈青兕坐主席,户部侍郎赵仁本、吏部侍郎王德真坐此席相陪。 能够让清流一脉的核心人物宴请作陪的,此时此刻也只有新晋雍州司马张大安。 面对雍州司马这个至关重要的雄职,许敬宗、任雅相、许圉师三位宰相,乃至于礼部尚书卢承庆都有人选举荐,而且都很合适。 但很明显,清流一脉显然在这次争夺人才中拔得了头筹。 赵仁本、王德真看着与自己把酒言欢的张大安,对于陈青兕是彻底的心服。 此次他们清流一脉是没有资格争夺雍州司马这个职位的,没有合适的人选。 陈青兕却施玲珑手段,让他们平添了一员大将。 “陈侍郎,某敬你一杯,谢侍郎器重提携” 张大安为人直,一杯一杯的给自己灌着酒。 许敬宗此次对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勋贵下手很重,身为勋贵之后,张大安面对此朝局是瑟瑟发抖,生怕一个不慎,殃及自身。 可谁承想陈青兕他们居然在这个时候交好自己举荐自己,还得到了李治这皇帝的首肯。 两级反转,张大安如何不感激? 故而就算他酒量一般,现在面对这个场合,他就是奔着躺着离开的态度喝这一场酒。 陈青兕道:“哪里的话,你我志气相同,举荐司马,出于公心,而非其他。” 他人此刻对关陇勋贵避之不及,陈青兕却是知道李治不是胡乱来的庸主。 尽管他行事的方法态度,确实有些胡闹,可从大局上来看,李治这位天皇大帝或许算不上明君圣主,却也是名列前茅的有为之君。 勋贵是李唐王朝的根基,李唐是靠着他们才能打下这偌大的江山。 没有勋贵,哪里来的李唐? 李治要动的是以长孙无忌为首核心的关陇勋贵,而不是掘自己的根基。 但要动长孙无忌,自然避不了引发其他勋贵的惶恐。 打下一批勋贵,立一批勋贵稳住局面,才是万全之法。 陈青兕正是利用了李治安抚关陇勋贵的心态,将张大安推荐了出来。 郯国公张公谨之子张大安,自是合适的人选。 果然张大安得到了李治的青睐,担任雍州司马,负责京畿内的民生治安。 张大安为人清正,得清流推荐,成为志同道合的一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张大安一杯酒一杯酒的喝。 本来他是为了感谢陈青兕,喝的是高兴的酒,可随着一杯杯酒食下肚,人却多愁善感起来。 “到底怎么才是个头啊” 身为勋贵一员,许敬宗拿下的人不少是他的亲朋好友,不可避免的透着一些负面情绪。 陈青兕、赵仁本、王德真自不会将此话放在心上,就当没有听到。 赵仁本说道:“陛下仁孝,不会牵累过甚的。” “陛下仁孝不假,可抵不住妖后祸乱” 尽管武皇后这个皇后当的不错,但在大多勋贵官员眼中是不够格的。 原因无他,出身太低。 这先帝贱妾,怎能贵居后位? 尤其是荣国夫人杨姥大张旗鼓的给许敬宗送礼,武家人最近嚣张的气焰,综合种种,让武皇后原本渐渐累积的好名声一下子跌回到了谷底。 毕竟长孙无忌当初是如何反对立武皇后的世人皆知 武家这番举动,报私仇的样子不要太过明显。 本来清流一脉来济、刘仁轨、裴行俭都是反武的,赵仁本、王德真亦不例外。 现在武皇后“原形毕露”,自是给他们一种就知如此的感觉。 故而对于张大安这一句“妖后”,两人固然没有应和,却也透着几分赞同。 唯有陈青兕知道,这是他们这个皇帝的正常操作。 只是他知道过不论君上,皇帝有错,除非是那些昏聩到骨子里的人,大多都会有人背锅。 陈青兕也只能默认。 张大安却嘟囔道:“赵县尉与长孙无忌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竟也给牵累下了大狱。睚眦必报至此,着实可恨呐” 第318章 失算 第318章失算 张大安醉酒发泄着牢骚。 李治如此对待关陇勋贵,他们这群勋贵之后,虽不敢多言,却也无可避免的觉得心寒。 尤其是张大安,此番上任雍州司马,负责京畿内的民生治安。 张大安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对于行政事务很有天份,上手的很快,同时也发掘了一个人才赵持满。 雍州司马的任务是维护京畿内的治安,说是京畿,但其实还是以长安县、万年县为主,唐王朝的国都就是建立在这两个县之上的。 张大安上任第一日即召见了长安县县尉以及万年县县尉,了解工作情况。 长安县县尉自然是赵持满,而万年县县尉是一个叫窦祥的人。 窦祥的能力中规中矩,但赵持满的表现着实让张大安震惊。 赵持满豪爽大气,对长安县内的情况如数家珍,县内每个街坊的武候、不良人,乃至于城内的大小地痞头子他都认识,竟有传说中孟尝君的风采。 张大安重用赵持满,在他的帮助下,很快就接手了雍州司马的事务。 可就在这时,赵持满竟因为舅舅是长孙诠给牵累下了大狱。 张大安还未来得及为之奔走,长安县衙的差役找上了门,乞求他,让他救救赵持满。 也是从这些差役的口中,张大安知道了赵持满曾经得罪了武家的事情。 正好荣国夫人杨姥头一天黄昏携重礼拜会许敬宗,当天夜里,赵持满就在家里被擒。 这么可能没有一点猫腻? 张大安对于赵持满很是器重,酒意上涌就想到了此事,更加烦躁。 陈青兕、赵仁本、王德真互望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意思,以后跟张大安一起喝酒要点到为止。 这人的体质脾性不一样,醉酒后的反应也是不同。 有的人醉酒就是睡觉,随便找个地方躺下,一睡就是数个时辰。 有的人话多,叨叨叨可不停,因失去了自我判断,什么话都能说,什么话都敢说,说了以后自己断片了,啥也不知道。 当然还有一些特殊的,比如某人醉了酒就会作诗,再比如某位英雄醉了酒,会打人,逮着与他一并喝酒的人就当金狗揍 张大安显然就是话多这类型的,真好心情解郁,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 也亏得与之喝酒的是陈青兕、赵仁本、王德真,嘴巴严实,真要换个话多的,张大安的仕途怕是要毁在这场酒宴上了。 陈青兕看着趴在案几上,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低语的张大安,说道:“今晚就让张司马住在此处,免得他懵懵懂懂的将话说给不该听的人听到。” 赵仁本、王德真先后笑出声来。 赵仁本道:“这大安兄平时严肃的很,不像喝了酒,竟是这般德行。” 王德真沉声道:“怕也是心情郁结,需要释放。赵县尉这事,也实在太过分了。” 王德真认识赵持满,自是为他叫屈。 陈青兕点了点头,他对武皇后那睚眦必报的性格知道的一清二楚,那夜之后,他就知道王方翼、赵持满一旦给武皇后抓住机会,少不了吃苦头,只是想不到这报复,来得如此之快。 “赵县尉是个人物,就算招贬,也是一时的,全当磨砺了” divcassntentadv>自中秋节后,陈青兕也略微留意了一些赵持满,发现此人但真了不得,天生神力,力能搏,跑若奔马,喜任侠,在京中秉公执法,锄强扶弱,在长安不论贵贱谈起他,无不交口赞叹。 陈青兕还真有与之结交之心,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为了他跟武皇后正面起冲突,并不是理智的事情。 很明显现在就是李治在甩锅,将武皇后推出来,承当恶名。 这个时候跟武皇后起冲突,得罪的可不只是一个武家。 以后有机会,提携拉一把,也是施恩之法。 陈青兕还真没想过赵持满会有性命之忧,不信武皇后会为这点小事就取人性命。去官已是他能想到最严重的惩罚了,最大的可能是降级外放至一穷乡僻壤之地,过苦日子 款待的正主趴下了,陈青兕、赵仁本、王德真针对时局略微聊了几句,结束了酒宴。 陈青兕让周奎撑着张大安去客房休息,又让姜辰去张府通知一声,将这里的情况与张大安的夫人细说。 “如果张家娘子不放心,也可让她安排人来接,最好是信得过的心腹。” 姜辰一一记下。 陈青兕认认真真的洗去一身酒气,这才去后院陪自己的妻儿。 第二日黎明,陈青兕正在练习刀法,虬鬤客特地根据他的身高、臂长、膂力、速度为他设计的刀法,挥舞的虎虎生风,直至得到张大安醒来求见的消息。 陈青兕收刀入鞘,大步走向前厅。 今日并不上朝,却非休沐日。 张大安不想一身狼藉的上值,一大早便想着回府准备洗漱。 见到陈青兕精神抖擞的到来,显然已经起来一阵子了。 这世界最可怕的是什么? 比你有能耐的,还比你更加努力。 张大安忽然有些惭愧,由衷道:“陈侍郎,当真是我辈楷模。” 陈青兕道:“已经习惯了,再累再忙,一到这点,不起来干点什么,就无法入睡。” “昨日失仪,让陈侍郎见笑!” 张大安其实记得不太多,只是依稀知道,自己失态了,而且说了很多话,可具体说了什么,却也想不起来了。 陈青兕道:“无妨,也就醉酒多言了几句,算不上失仪。只是醉酒伤身,司马酒量不佳,还当注意。也是我们不好,能够与司马为友,过于高兴,以致忽略了司马的酒量。” 这一番话又是提醒,又为之挽尊,张大安听的很是舒心,作揖道:“也就是昨日高兴,方才如此。此前从未多饮,以后也不会了。” 他作揖拜别,说道:“日后陈侍郎若有安排,可让人吩咐一声。” 陈青兕见他欲走,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赵县尉此人与我也有几面之缘,对于他的事情,在下也觉得遗憾,有什么变故情况,你我可以一并商议合计。” 张大安先是一愣,知是自己昨夜醉酒说的,苦笑摇头,回礼道谢! 第319章 最不安好心 第319章最不安好心 陈青兕将张大安送出宅邸,自己继续练武读书,然后去兵部上值。 正在兵部处理着手上的事务,屋外的护卫来报:起居舍人裴炎求见。 陈青兕一听裴炎来了,立刻大笑,快步跑出大堂,甚至懒得穿鞋,直接拉他往堂内行去,那高兴热情的态度,明显优于大多人。 陈青兕一直不敢忘裴炎的举荐之情,若不是最早对方的相助,他陈青兕也许此刻还在江南蹉跎。 正是因为有裴炎的关系,他才能破格成为青溪县的县令,才能尽情展现自己的能力,从而走到今日这一步。 这最早的提携之心,陈青兕不敢忘却。 只是裴炎作为李治心腹起居舍人,掌记录皇帝日常行动与国家大事,需长期陪伴李治左右,陈青兕即便想要与之套近乎,也寻不得多少机会。 两人的日常接触,更多的是在工作上。 裴炎看着热情的陈青兕,神态有些复杂。 回忆当年,他是很看重欣赏陈青兕的,有文采会说话,还来事,送了他一副自己偶像的字帖。 为此他特地在李治面前为他美言说好话 谁曾想一个小小的佐史,短短数年,一跃成了兵部侍郎,地位风头更在他之上。 其实裴炎在陈青兕主持科举,成为长安风头无两的时候,就曾想过一事:自己举荐他,到底是对是错。 即便是现在裴炎也不知道结果答案。 但陈青兕如此热情,裴炎也不便冷着脸,应声道:“侍郎,等等,待某去了靴子” 两人向后入座。 裴炎说道:“陈侍郎,在下此来是奉皇命,与你对接处理吐蕃赤玛洛的事情。” 陈青兕点了点头,并不奇怪。 李治是皇帝,日理万机,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为赤玛洛的事情分神。 自然是要安排 裴炎便是此次的负责人。 裴炎从袖中取过一份密信,说道:“一切如侍郎所料,吐蕃的使团果然遇袭了,损失惨重,几乎没有什么活口。” 陈青兕忙问:“赤玛洛如何?” 裴炎说道:“赤玛洛能够存活,实属命大,避开了贼人的进攻方向,这才捡回了条命。吐蕃的使团中有擅于反跟踪的,我们的人无法靠近。只能安排精于追踪的好手,远远跟着。救援兵士在更远的地方,等我们的部队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一地的尸体。我们将他们击退,等到天明才根基碎石上的血迹,在一处杂草丛里寻得了她,也不知怎么活下来的不过,对方并不配合。知道我们的身份以后,多次闹得要自尽绝食。” 陈青兕愕然道:“真的,还是假的?” 裴炎道:“真的,险些就让她得逞了。好在她受了箭伤,流了不少血,没有多少力气,只是将自己折腾个半死。我们的人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派人盯着。一开始她还有心绝食,在强行灌了几次食物之后,倒是学乖了。” “有几分骨气!”陈青兕微笑摇头:“果然事情没那么容易。”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赤玛洛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噶尔东赞要取她性命。 为了复仇,赤玛洛回到高原,凭借自己吐蕃未来赞普王后以及没庐氏嫡女的身份,向奸臣噶尔东赞宣战。 然后赞普系与噶尔家族分裂敌对,便如后世吐蕃末期,将狗脑子都互打出来。 但显然没能如愿。 赤玛洛得知自己被大唐这边救了以后,竟然不是追寻缘由,而是自杀 divcassntentadv>这说明什么? 说明赤玛洛这位匡扶三代吐蕃赞普的传奇女子,已经有所察觉了。 裴炎唏嘘道:“此女之刚烈,让人佩服。” 陈青兕并不回话,而是看着手上的密信,信中的内容与裴炎说的大致一样,只是描述的更详细了一些。 比如自杀的细节:她没有利器自杀,就想着吊死自己,只是身子太虚,没有办法将腰带挂上屋檐,最后选择撞墙,可撞墙也得有力气才能撞得死。 “将人带回来吧!” 陈青兕思索了片刻道:“让人去高原,通知没庐氏,让他们派人来长安接人,就说我们意外救了遇袭的令嫒,其他的不用说太多” “好!”裴炎应了一声,抿了抿嘴,片刻才道:“还有什么安排?” 陈青兕道:“没有了,待赤玛洛回到长安,安排我俩见面。切记,人要活的。” “好!” 裴炎说着立刻起身,作揖道:“在下立刻去办。” 陈青兕挽留道:“我这里有上好的茶叶,不妨留下来品鉴一二?” “谢陈侍郎好意!”裴炎作揖道:“只是在下手上还有一些事务,耽搁不得。” “公事要紧!”陈青兕略带遗憾的送裴炎出了兵部。 回到办公署,陈青兕呆了呆,轻叹了口气,提了提精神继续干活。 赤玛洛被送达长安,已经是十一日后的事情了。 因为赤玛洛失血过多,又折腾自己,还受了沿途的奔波,身体特别虚弱,裴炎索性将她安置在了太医署,由太医署的大夫负责照料。 陈青兕来到了太医署,赤玛洛正狼狈的躺在床上沉睡。 她原本白皙的肤色透着病色的惨白,额头上白色绷带裹了厚厚一层。 这都十多天了,还未康复,可见对方对自己有多狠,也就是失血过多,体力不支,真要有力气,指不定真就撞死了。 “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陈青兕问向一旁看护兼照顾的女大夫。 女大夫道:“刚刚施了针,应该快醒了。” 陈青兕微微颔首,在一旁寻了一个地方,闭目等待。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假寐中的陈青兕听到了虚弱的声音:“是你” 陈青兕看着已经醒来的赤玛洛,说道:“正是在下!” 赤玛洛神色复杂的看着陈青兕,想着在长安的时候,达延莽布支说的话“陈青兕必然是我吐蕃未来劲敌” 此言不虚 陈青兕叹道:“生命唯有一次,娘子何必这般对待自己?” 赤玛洛闭目摇头道:“要杀要剐随便,我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最不安好心的就是你们。” 第320章 义 第320章义 赤玛洛一脸倔强,心中却带着几分悲凉。 赤玛洛一行人在积石山下莫名遇袭,一开始她还不知什么情况。 但这些日子静下心来细细思量,很多问题冒了出来。 首先偷袭的贼人数量不少,怎么摸黑到近处的? 赤玛洛虽不知贼人有多少,但从射来那密集的箭雨里便可判断,绝不少于三百人。让三百人摸到近处,自己居然是最先发现的人,实在过于诡异。 贼人是谁? 唐廷?吐谷浑?又或者吐蕃? 只有这三方有这能力,将一支三百人的部队安排到积石山,伏击他们。 经过针对性的琢磨,首先让赤玛洛排除的就是唐廷。 唐廷真要对他们动手,何至于如此麻烦。 何况她是被唐兵所救,便是演戏,也不至于演成这般。 随即让她排除的是吐谷浑 吐谷浑是吐蕃的死敌不假,但吐谷浑可汗是什么德行,人尽皆知。他真有这样的谋略能力,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子。 何况他们的行踪固然不算是机密,但在积石山这种无法耕种放牧,人迹罕至,方圆百里地不见人烟。 这里原先是白兰羌生活的地方,名义上算是吐蕃的疆域,但属于无人区,不适合人类生存。 贼人能够准确的伏击他们,吐谷浑是断然做不到的。 思前想后,吐蕃才是唯一的答案,唯有内部出了内奸,才能做到如此精准的伏击。 赤玛洛一开始以为对方的目标是达延莽布支,相比自己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达延莽布支贵为吐蕃副论,是噶尔东赞最倚仗的左膀右臂,有人杀他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随着她被唐军带回了唐境,察觉唐兵对自己的态度,赤玛洛衍生了新的想法。 唐军的出现很不正常,他们若神兵天降一样打退了贼人,然后将自己救回唐境有些诡异。 如果是巧合意外,这股唐军就怀有其他任务,不可能好心救自己,不灭口就不错了。 可他们却在救了自己以后,立刻撤退,那情况就跟专门为自己来一样。 这不可能是巧合。 他们就是为救自己来的。 如果贼人不是唐廷的人,那他们又派人来救自己 以赤玛洛的才智,焉能想不明白这是为何? 这一切的迹象,足以表明唐廷事先知道了什么,救自己肯定怀有目的。 赤玛洛很聪慧,此刻的她,或许还不是历史上那个在高原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稳定朝局,辅助三代赞普的吐蕃太后,却也有着非凡的政治嗅觉。 开始联系上下,开始剥丝抽茧,渐渐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也是因为这个可怕的想法,赤玛洛一心求死。 赤玛洛终究非寻常女子,她没有怨恨,更没有想到复仇,想到的却是唐廷将会利用她这枚棋子做什么文章。 赤玛洛是没庐氏家的女子,生来就有自己的责任义务。 唐廷如此大费周章的救援自己,事情又牵扯到吐蕃最高层,真要让唐廷得逞,后果无法预料。 为了吐蕃,为了没庐氏,为了自己那个身为首领的父亲,赤玛洛选择了自尽 奈何身子太虚,没有成功。 她又抵抗不了强行灌饭,左右都无法饿死,只能老实的苟活至今。 听着赤玛洛说自己没安好心的话,陈青兕大方的点头道:“你我立场不同,在你眼中的不怀好意,在我眼中却是国之大事。还有,安心养病吧,你不用死了”他顿了顿道:“伱的死活,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不得不承认,噶尔东赞真厉害!” 赤玛洛脸色大变,想要起身,身子却倒在床榻上,美眸中透着几分惊惧,“这话什么意思?” 陈青兕看着赤玛洛道:“噶尔东赞说你父亲勾结白兰羌,意图谋反,已经被关进了大狱。” 此言入耳,赤玛洛只觉得天旋地转,手掌微抬在空中抓了又抓,最后无力地垂了下来。 张了张嘴,双眼一翻,竟气背了过去。 陈青兕看着一旁的女大夫上前为她诊治,长吐了口气。 这并不是他诓骗赤玛洛,是在高原上发生的事实。 赤玛洛的父亲没卢氏赞丽被他的叔父没卢氏克布德出卖了。 克布德状告没卢氏赞丽与白兰羌勾结,袭杀达延莽布支,意图谋反,而且还拿出了“真凭实据”。 噶尔东赞以此为理由,整治了没卢氏,将没卢氏的大权交给了没卢氏克布德。 这也是陈青兕最佩服噶尔东赞的地方,下手太快太准太狠。 没卢氏赞丽作为赞普未来的岳丈,他完全有理由袭杀达延莽布支。 当然不是造反,而是为了斩断噶尔东赞的一条臂膀。 噶尔东赞在吐蕃一直推行王道,简单的来说,就是行诸葛亮治蜀,是一个被吐蕃上下官员百姓都爱戴的权相。 但随着赞悉若多布的阵亡,现在的噶尔东赞已经开始转王道为霸道,从诸葛亮转变为了曹操 一个东汉的权臣,一个季汉的权臣,同样是权臣诸葛亮、曹操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原本和谐稳健的吐蕃庙堂,因为噶尔东赞的改变,晦暗不明。 噶尔东赞将自己的亲信插入吐蕃六如,身为最亲近赞普的没卢氏赞丽,暗中谋划斩噶尔东赞一臂,那是合情合理的。 以至于噶尔东赞将没卢氏赞丽擒拿的时候,吐蕃诸多与没卢氏赞丽交好的贵族甚至暗叹“没卢氏赞丽过于鲁莽,就算要行动,也得等时机成熟,而不是如此草率。” 吐蕃贵族们不信没卢氏赞丽会造反,但是相信他会袭杀达延莽布支。 他们知道造反是噶尔东赞给没卢氏赞丽定的罪,但无法为其辩解,毕竟袭杀副论本就是杀头的罪名。 很明显噶尔东赞在得知唐军突然出现,立刻作出了调整,以损耗最小的方式,将未知的危局风险规避掉了。 噶尔东赞这倒打一耙,将问题推到明处,赤玛洛这枚棋子也失去了应有的效果。 当然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 噶尔东赞暴露了自己的底牌,作为吐蕃第一贵族的没卢氏,居然出现了一个内鬼叛徒。 divcassntentadv>这对于其他的如琛氏、那曩氏、韦氏这些贵族,无疑是一个警示。 没卢氏出现了内鬼,有噶尔东赞的人,他们族中是不是也有? 而且没卢氏作为吐蕃第一贵族,内部不可能为一个叛徒掌控。 未来噶尔东赞有一阵忙的,短期内别想着外扩了。 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在青海湖上驻军安定,也有时间休养生息,对付海东半岛的三个跳梁小丑外加鬼子。 至于面前的赤玛洛,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用。 以噶尔东赞的手段,没卢氏想要再出头只怕不易,赤玛洛不管是借助唐廷报仇,还是打算自己复仇,都能给噶尔东赞带来不小的麻烦。 留着,还是有用的。 赤玛洛在大夫的针灸下,渐渐苏醒。 她目眦尽裂,泪涕横流,面容扭曲狰狞,衬托着白森森的牙齿,“老狗” 她是最敬重噶尔东赞的,但此时此刻,只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啃碎他的骨头。 尽管现在她的父亲只是给噶尔东赞拿下了,并没有死。 但是不论是她,还是陈青兕都知道,除非噶尔东赞立刻病故,不然没卢氏赞丽断然是没有存活的可能。 “能给我说说,吐蕃还有什么消息?”赤玛洛闭着眼睛艰难地说,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最后一点的气力。 陈青兕自不会拒绝,将没卢氏克布德的背叛,噶尔东赞迅雷不及掩耳的制裁手段,加上侥幸逃过一劫达延莽布支的供词,一套完全合理的证据链。 赤玛洛也明白了为何陈青兕会赞好手段。 噶尔东赞在吐蕃拥有指鹿为马的力量,现在他反客为主,提供了合理的证据链,谁敢去查真实性? 即便是赞普,只怕也相信自己的父亲是为了他才出此下策,只是失败了而已。 “当真是好手段!” 赤玛洛凄惨的笑着。 陈青兕摇了摇头道:“你先安心养伤,至于还要不要自觉,这个由你,我们的人不再干涉。有事亦可让人寻我” 他说着也不在太医署逗留,直接离去了。 回到兵部,陈青兕写了一份关于赤玛洛与吐蕃的最终分析,准备由裴炎上交李治。 此事尽管没有达到预料的目的,却也能让吐蕃老实好几年了。 雍州府衙。 张大安正在处理政务。 他这个雍州府司马主要负责京畿内的治安问题,手下管着整个长安的武候跟不良人。 长安此刻全城人口近乎百万,每日发生的纠纷,数不胜数。 可以说是全长安最忙碌的地方,因故此位置尤为重要。 张大安有吏才,上手的极快,尤其是前期得了赵持满的协助,此刻处理起各项事务是得心应手。 “张司马,张司马!” 突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人闯进了他的办公署。 他还未看清来人,对方已经“噗通”的一下,跪伏在地了。 直到这时,张大安才看清来人殷铭,长安县的不良帅。 雍州府衙的护卫急匆匆的入内,想要将这个擅闯府衙的人拿下。 张大安挥了挥手,将护卫屏退出去。 殷铭作为不良帅,在长安黑白通吃,在市井中有着很强的人脉 雍州府衙的很多时候,解决不了,但殷铭出马,尽管手段有些低劣,可效果极好,往往能够事半功倍。 张大安上任的第二天,他便在赵持满的介绍下,认识了对方。 “不良帅,快快请起,这是怎么了?” 张大安一脸诧异,他听赵持满介绍过殷铭,知他为人仗义莽撞,认死理,当初便是因为过于直率,见不得老卒在军营里仗势欺人,与之发生口角,打断了对方的一条腿,惹上了官司,有了污点,这才当上了不良人,从而成为不良帅。 殷铭极其讨厌官僚作风,行事毫无章法,手段极端。 如此人物,竟见面就跪伏在自己面前,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司马,您救救赵县尉吧,我给您磕头了。” 张大安苦笑着将殷铭扶起来,有些愧疚,说道:“赵县尉有大才,我如何不想救他?只是现在朝局动荡,实在无力相救。” 他看着一脸颓废的殷铭说道:“不良帅放心,不论赵县尉贬罚何处,某贴了家父郯国公的老脸,也要为他与其上司说情。以后有机会,必向朝廷举荐,不使他明珠蒙尘。” 殷铭惨笑道:“什么贬罚,哪里来的贬罚。司马还不得知吧,天杀的大理寺,他们要将赵县尉往死里弄,要给他强行按上谋反的罪。这是要赵县尉的命啊” 张大安一脸愕然,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赵县尉怎么说也罪不至死你哪里来的消息。” 殷铭抿了抿嘴道:“我有一好友在大理寺当任牢头,他打听来的消息。审问赵县尉的时候,问的全是他与长孙诠、韩瑗,谋划了什么事情。您是不知道,就赵县尉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就用审的,也不需要他招。将他提出来审,不是求个结果,而是让他多受点罪。这肯定是有人特别安排的,不然不会如此。他们是真想要赵县尉的命” 张大安依旧不敢相信,摇头道:“会不会弄错了,真不至如此。” 殷铭看着依旧不相信的张大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说道:“司马,我不能告诉你,是谁与我说的。我用我这条命来证明我一字一句,句句属实!” 他说着抽出腰间的匕首,对着自己的心窝就捅了过去。 张大安反应极快,他多年从事文职,但自身却是将门之后,习得一身武艺,一拳打在殷铭的手腕之上。 殷铭手腕一偏,匕首从心口移到了他的左肩,深深刺了进去。 张大安暗骂了声:“疯子!” 自己要是不出手,对方真就血溅当场了。 “好了,某知道了,我信你便事。” 张大安绷着脸道:“你也别过于担心,就算要杀,也得走个流程,定个时间。不是没有挽回的机会” 第321章 既猖狂那就给一个耳光 第321章既猖狂,那就给一个耳光 张大安面对殷铭展现出来的江湖义气,知道他所言之事,多半属实。 只是 张大安对此并没有好的办法。 此事探本穷源就是当今圣上对于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勋贵的打压。 尽管此事源起于武家的报复,涉及的却是关陇勋贵。 他张大安的父亲是凌烟阁里的郯国公张公谨,也是关陇勋贵的一员,只是跟长孙无忌走的不近,这才成为此番被拉拢安抚的对象。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出手救援因为“谋反”下狱的赵持满,岂不等于拉着郯国公府跟清流一脉往火坑里跳? 张大安沉吟了好半晌,想到了那日陈青兕的话。 陈青兕似乎对赵持满也有好感,兴许有办法, 张大安让殷铭莫要着急,回去治伤等消息。 他也无心公干,忍到了快下值的时间,匆匆来到陈家宅邸。 陈青兕因为赤玛洛的事情,耽误了些时间,回来的比往日迟了一些。 张大安已经成为清流中的一员,姜辰将他请到了客厅等候。 陈青兕这一还家,立刻得到了张大安等候多时的消息。 陈青兕大步走进客厅。 张大安静不下心来坐定,在客厅内来回走动。 “大安兄!可有什么要紧之事?” 陈青兕见张大安如此,知事情不小,收起笑脸,肃然问询。 张大安将殷铭带来的消息告诉了陈青兕。 陈青兕初次听此消息,也是一脸愕然,怀疑是不是消息来源有误。 “消息属实?” 陈青兕实在难以想象,这人怎能心狠狭隘到这般地步。 为了屁大一点的小事,刻意找人整赵持满,这已经是他能所想的底线了。 陈青兕也为赵持满的遭遇感到遗憾,遇到杨姥、武顺这群武家人,属实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只能说是时运不济。 他怎么也想不到武家的那几个女人能够为了这点小事取人性命。 张大安把殷铭以命相抵的事情说了出来,说道:“不良帅的人脉很广,他敢用以命证明的消息,应该假不了。只是他为人重义,宁愿以死证明,也不愿透露给他详细的人。” 陈青兕又呆了呆,多次在书上看见古之市井游侠重诺轻生,却不想就在自己身侧发生:“好壮士” 他赞叹了一句,下意识的用右拳击打着左掌,说道:“此事大安兄就不要管了,你的情况特殊,牵扯进来,反而会适得其反,还会将自己搭进去。某这边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将赵县尉救出来” 张大安是关陇勋贵,陈青兕将他拉进清流,可不想见他一头栽进去。 张大安这点政治觉悟还是有的,尽管他很羡慕器重赵持满,赵持满也给了他很多帮助,但远不足以令他将自己的家族一并搭进去。 “在下明白,故而特来求助侍郎,又无好的办法。真无力救助,那也只能如此了!” 张大安一脸愤恨,言语中透着几分无奈。 他看的太明白了,此事武家、武皇后、今上是连在一起的,真要强行施救,那得罪的将是天子。 故而,最后张大安又强调一句:“赵县尉有大才,折了确实可惜,乃国家之失。然事情复杂,尽力即可,侍郎断然不可强求” 陈青兕笑道:“我明白的。” 陈青兕送张大安出门,转身回到了书房,一张脸也透着几分怒意。 武家人在此事上实在太过了。 陈青兕在事发当时,他就知道赵持满、王方翼只要有机会,一定会为他们各自正义的行径付出代价的。 没办法,得罪了武家的几个女人,就跟被瘟神盯着一样,早晚要倒一次霉。 所以赵持满出事的时候,陈青兕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武家人竟为了这点事情去要一个人的性命。 都说得志猖狂,这也狂的没边了吧。 这武皇后还没有真正得势呢? 只是露了一个苗头,就这样蔑视生命,真如历史上那般,帝后同朝,那还得了? 陈青兕知道有些事情避免不了的,就如帝后同朝这一情况。 帝后同朝的根本原因就是李治身体不行,无法承担皇帝繁重的公务,必须要找人分担。 一般来说,面对这种情况只有两个选择,一宰相,二太子。 宰相本就是辅臣,分担帝王事务,天经地义,而太子乃国之储君,监国理事也合情合理。 可选择宰相、太子就意味着要放权宰相或太子。 李治继位初期,让权相长孙无忌、褚遂良架空,最是不放心相权过重,换宰相比换小妾都勤快。 至于太子,且不说太子李弘年少,就算有能力监国,身为至高无上的君王,又有几人真敢放权给太子的? 所以向来不按常规出牌的李治选择让有政治天赋的武皇后协助自己是必然的事情。 从李治的角度来分析,一切都合情合理。 只是他想不到自己这个皇后那么能活,也那么狠辣,更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篡位称帝 陈青兕劝李治多多注意身体,只要李治身体康健,武皇后就不存在任何机会。 当他后来发现李治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惜命怕死 李治自小就多病,在太极宫内常驻御医。 药王孙思邈在京畿内的太白山隐居,李治隔三差五的派人送礼,然后请人将他抬下山给自己检查身体,多次以高官厚禄邀请他在长安当官。 孙思邈给逼得没办法,将自己最得力的开山大弟子刘神威留在了太医署。 所以说不存在李治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导致无力独自处理朝政,是他身体里的顽疾,连药王孙思邈都束手无策,不得不如此。 陈青兕不懂医术,自然没有回天之力。 陈青兕现在在凝聚清流之力,就是在为未来帝后同朝做准备,以避免武皇后越过那条界线。 事实证明,他的准备不无道理。 就杨姥、武顺今日的气焰,真到了那一天,那还得了?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陈青兕轻声念着,低声自语道:“既然猖狂,那就给你一个耳光!” 陈青兕拿定了主意,回到了后院。 “夫郎!” 萧妙宸迎了上来,也不问他为何回来的如此晚,只是道:“饿了吧,已经让人准备膳食了,妾为夫郎宽衣。” 陈青兕笑道:“让浅言丫头来就好了!” divcassntentadv>他也当习惯了大老爷,不太愿意自己解官袍穿衣服了,将两手一张,什么也不用想,多舒服。 萧妙宸却道:“妾可不依,先前镜镜离不开妾,现在乖巧了,能离了人,可不能再让浅丫头了。” “好!”陈青兕牵着萧妙宸的手,走进了屋子里,张开了双臂,他想了想,问道:“夫人与燕国夫人最近可有来往?” 萧妙宸道:“自然有的,燕国夫人特别随和,待妾若女儿一般,夫郎上值后,妾常与之往来。” 陈青兕又问:“那你可识得周国夫人?” 萧妙宸道:“见过几面,只是关系不熟,相较燕国夫人,周国夫人性子偏冷,不太好相处。” 陈青兕继续问道:“那夫人可知周国夫人有什么固定的行踪?” 萧妙宸说道:“周国夫人最信佛,她每月初一、十五,必会前往大慈恩寺礼佛。” 陈青兕点了点头,已知应当如何行事了。 此次想要救赵持满并不容易,因为生杀大权握在许敬宗的手里。 陈青兕深知许敬宗此人最是势利,要对付赵持满的是武家,而武家背后是武皇后。 一国之后的分量是很重的,陈青兕知道许敬宗不可能为了自己而去得罪武皇后,他这条路是完全走不通的。 与他求情,反而会暴露自己要救赵持满,引火上身。 要救赵持满,唯有一法,一巴掌打在武家的脸上,让她们知道猖狂的代价。 只要武家因为猖狂付出代价,许敬宗那只老狐狸甚至不用说,自己都会减轻对赵持满的严处,不“助纣为虐”。 要救赵持满,只能从武家入手。 在长安能够扇武家,武皇后脸的人不多,这周国夫人就是一个。 周国夫人全名叫姬揔持,她与燕国夫人卢从壁一样,都是李治的保傅,也就是乳母。 她跟卢从壁有着相同的遭遇 姬揔持河南荥阳人,隋汾源良公姬威孙女,温良柔婉,谦让肃恭,名动洛阳,十四岁,嫁给义安王李孝常第六子、上大将军李义余。 贞观元年,李孝常发动叛乱后,坐罪处死,姬揔持的丈夫李义余自然受到牵连,她也没入掖庭成为罪人妇。 姬揔持、卢从壁都是幸运的,在她们入掖庭不久,长孙皇后的第三子李治诞生。 长孙皇后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寻高素质的乳母、保傅,从掖庭宫选择了出身世家、教养极佳的姬揔持与卢从壁。 两人也就成为了李治的乳母 李治性格冷漠,有些薄情寡义,可对于自小照顾自己的两个乳母,是出自内心的敬爱。 卢从壁凭乳母的身份,一度协助李治管理后宫,行皇后之权,成为后宫权势最大的女人。 姬揔持也是一样,李治也授予了她管理后宫的权力,贞观十九年太宗征辽,姬揔持便率领后宫妃嫔前往定州见驾 若非李治这个监国太子做主,姬揔持哪有这个资格。 太极宫,承庆殿。 李治与宰相们讨论了一些政务,自己独自一人在殿内批阅奏章。 突然得到了周国夫人求见的消息。 李治瞬间大喜,撑着御案起身,直接跨过御案,说道:“快快有请” 姬揔持、卢从壁是李治心中仅次于长孙皇后的软肋,两人自小就陪伴在他左右,足足三十年。 这份情谊,活在这世间之人,没有人比得上。 李治出了宫殿,远远就见与自己相伴多年的老人,高声笑道:“保傅终于想起朕了” 李治很爱笑,但他的笑,大多藏有目的,但此刻他的笑却少见的纯粹自然。 他亲自上去想要搀扶这位照顾了自己三十年的老人。 姬揔持却退了一步行礼。 李治也不计较,道:“好了好了,保傅同朕入殿说话。” 见到姬揔持,李治很是高兴,心情也特别舒畅,走路都显得格外有力,若不是为了等待自己这位保傅,他觉得自己都能几个箭步冲上台阶。 李治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露着孩子一样灿然的笑容:“保傅快坐,来,与朕好好说说话。令堂现在如何了?” 他知道自己不找话题,自己这位保傅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姬揔持有一位七旬过半的母亲,五年前,李治邀请姬揔持随驾去东都洛阳暂住。恰逢其母李氏病重,李治见自己保傅忧心忡忡,当即下令让姬揔持坐着自己的车驾回长安探望,并且命御医救治。 此后李治常命御医登门探望李氏 姬揔持道:“谢陛下恩典,得陛下爱护,家母现在颇为康健。” “那就好!”李治见姬揔持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 姬揔持犹豫了片刻,起身道:“陛下,老身今日有一事相求!” 李治立刻道:“保傅直说!” 姬揔持道:“老身请辞周国夫人封号,改为鲁国夫人。” 李治神色微变,笑容渐渐消失,说道:“保傅这是为何?” 姬揔持再拜道:“如此封赏,老身觉得有些不妥。” 确实有些不妥。 此事说起来还是李治自己的一次小失误。 李治登基之后,对于自己最尊敬的两位保傅姬揔持、卢从壁大加封赏,两人一个封为周国夫人,一个封为燕国夫人,都是正一品最好的封赏。 后来李治废王立武,武家一人升天,鸡犬得道。 哪怕是已死多年的武皇后的父亲武士彟也得到了封赏,当时李治也没想那么多,就追封了武士彟为周国公。 这样一来,那就尴尬了。 武士彟为周国公,那么武士彟的妻子,武皇后的母亲杨姥应该才是周国夫人。 可周国夫人这个称号李治已经封赏给了自己的保傅姬揔持。 发现问题之后,李治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保傅,选择了委屈杨姥,就将她封为应国夫人。 也就形成了夫妻封号不同的情况,周国公是武士彟,周国夫人却不是武士彟的妻子 李治也觉得有些对不住杨姥,又将杨姥的应国夫人,改为更为尊贵的荣国夫人。 但有一点:不管怎么改,李治从未想过动姬揔持的封号。 第322章 朕不给的你没资格要 第322章朕不给的,你没资格要 其实这种小错误的解决方法很简单。 死者的追封不好轻易改动,但只要改一下活人的追封就好了。 李治行事向来追求结果,不讲过程,只要下一道旨意,将姬揔持的封号略作调整,并不影响任何事情。 但李治偏不 不因为别的,就是觉得武家不配! 姬揔持从是他一出生开始就跟在身边伺候的下人,这份历经三十多年的深厚恩情与朝夕相处的感情,远非杨氏这种因为婚姻而来的裙带关系可比拟的。 凭什么要为了武家委屈自己的保傅? 故而此事不容置喙。 现在姬揔持却亲自入宫,请旨修改封号。 李治眉头都忍不住跳了跳道:“受封的周国夫人是朕的心意,是朕感念保傅三十年如一日的照顾,特地为保傅选的尊号,岂是说改就改的?”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低头叩首的姬揔持,一字一句的道:“保傅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或是受到什么威胁?” 姬揔持说道:“陛下,您误会了,是老身自己的问题,与他人无关。” 其实在当初这尊号问题出现的时候,姬揔持已经在第一时间选择上书请辞周国夫人。他体谅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怕对方为难 但是李治宁愿错下去,也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保傅,已经否决了一次。 此事过后,姬揔持也没有坚持,现在突然入宫,请辞周国夫人,绝对发生了特别的事情,致使对方有此举动。 李治瞬间就想到了武皇后与杨姥、武顺。 “是不是皇后,或者武家的人?” 李治想不到第二人选。 此事与他人完全无关,杨姥本来就是国夫人,作为皇后的母亲,皇帝的丈母娘,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枝头上的凤凰。受封什么称号的国夫人不牵扯任何外在利益,唯有武家是才会有心争夺这个头衔。 毕竟哪有丈夫是周国公,周国夫人却是他人的道理? 李治知道武皇后、杨姥都有这个心思,也理所当然想到了他们。 姬揔持态度依旧没有多余的变化,只是说道:“陛下莫要误会,此事与武皇后她们并无关系,实在是顶着周国夫人的尊位,很有些不自在。” 李治看着姬揔持,相处了三十年,如何不知自己这位保傅的性格? 他的两个保傅姬揔持、卢从壁都是因为贞观元年李孝常造反事件入掖庭宫的。 但相比卢从壁,姬揔持更凄惨一些。 卢从壁的丈夫杜才干只是地方刺史,牵扯不深,而姬揔持的丈夫却是造反主谋李孝常的儿子,都死于当初的叛乱。 卢从壁出宫以后,还能寻得亲戚,甚至能过继叔伯的儿子,自己养着,含饴弄孙。 姬揔持却除了一个年长的母亲,再无亲人。 如果不是因为姬揔持有这个母亲在,李治都不舍得放她出宫,打算将她留在宫里享福。 因无所依,李治一直知道姬揔持将自己视为亲人,不愿意给自己添任何麻烦,事事都向着自己考虑,哪怕遇到事情,也不会同自己说。 但越是如此,李治越容不得有人欺负她。 “此事,让朕考虑考虑。” 李治揭过了此事,与姬揔持闲聊,说着家长里短。 李治说着宫里的新内侍笨手笨脚,不及两位保傅贴心。 姬揔持话不多,但在一旁认真听着,时不时发出点点轻笑。 直至时近黄昏,姬揔持才起身告退。 李治这才惊觉竟过了两个时辰了。 李治将姬揔持送出大殿,吩咐内侍将之送回府邸。 李治转身走入殿内,一张笑脸,森然阴寒。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去查一查,周国夫人今日的动向,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内给事冯士良告退而去。 当天夜里,李治一直未眠,处理着手上因为姬揔持突然进宫而耽误的工作,也是在等宫外的消息。 “陛下” 冯士良走进了大殿。 李治放下了手上的事物,问道:“调查的如何?” 冯士良道:“今日是周国夫人去大慈恩寺为母祈福的日子,在大慈恩寺的途中有一位寒门书生拜见周国夫人。到底说了什么,外人不清楚。只是周国夫人见了他之后,并没有去大慈恩寺祈福,而是返回府中,穿上了正装,便入宫了。” 李治问道:“可知那书生是谁?” 冯士良摇头道:“不知。” 李治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李治打算将未完成的工作做完,只是看着手上的奏章,却无心思量,索性将奏章丢在一旁,说道:“通知皇后接驾。” 李治乘坐车轿来到后苑。 武皇后兴致高涨的领着宫女在殿外迎接。 自从安排武家为李治在长孙无忌这事上背黑锅之后,武皇后明显察觉李治对她的态度更加亲近,大有独宠之意。 武皇后深知乘胜追击的道理,李治越是如此待她,她越不能恃宠而骄,尽量做到李治心中最完美的皇后:长孙皇后。 “妾参见陛下!” 武皇后恭恭敬敬的相迎。 李治点了点头,颇为冷淡的说了句:“都平身!” 说着就向殿内走去了 武皇后察言观色的能力何等之强,心中立时打鼓,但也没有半点胆怯,只是让身旁的人散去,独自一人跟着进殿。 “陛下为国事操劳,实在太辛苦了,妾看的心疼” 她说着走到近处,亲自为李治宽衣,她故意装作看不懂李治的脸色,嘴里不住的念叨:“陛下是先坐着休息,还是沐浴?” “要是休息,妾下让人熬了点补身子的药膳,空着肚子不易入睡” “若是沐浴,妾身又从御医那里学了推拿的手法,能够缓解疲累,可以助陛下放松精神。” 她逼逼叨叨的说了很多话,也不管李治理不理会,在李治面前,没有半点母仪天下的样子,到有几分小女儿姿态。 李治心中的怒意面对武皇后这般殷勤也略微消散,自从卢从壁,姬揔持出宫以后,整个后宫唯一能够让他舒心的也就面前的武皇后。 相比王皇后的傲慢,萧淑妃的愚蠢,武皇后贴心又有能力,让他完全不用为后宫的事情犯愁,若不是有今日之事,对于这个皇后还是很中意的。 也因如此,他给了武家不少赏赐,表明自己的态度,甚至对于武家个别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一次 李治忍不了。 “皇后想要为令堂谋取周国夫人的头衔,来找朕便好,去骚扰周国夫人作何?” divcassntentadv>李治并没有显现怒意,只是看着武皇后,很轻柔的说着。 武皇后脸色却瞬间煞白,双膝一软,跪伏在地。 她没有任何辩解,只是叩首道:“妾知罪。” 李治略感意外,问道:“真是皇后所为?” 武皇后摇头道:“不敢欺瞒陛下,妾确实动过此念,可从不敢有妄动之心。妾深知一切册封,皆是陛下之意,妾纵然有通天之胆,亦不敢行此事。” 李治追问道:“那是你母亲、阿姐所为?” 武皇后拜服道:“妾身不知,许是他们,许是有人为了讨好武家,自主行事。可不管如何,都是因为妾身之故,才有此事。妾认错认罚” 李治深深看了面前的皇后一眼,道:“知道错在哪里就好!” 他说着直接起身向外走去,快出大殿的时候,回头说道:“皇后若管不好家人,便由朕替你管。” 说完人就离去了 “谢陛下!” 武皇后跪伏在地,只觉得全身都冒出了冷汗。 她并没有起身,依旧跪着,李治没有让她起身,她不敢 听着李治离去的声音,武皇后才大松了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这几年的相处,她太了解自己这位丈夫的性格了,在他面前任何抗辩都是无用的。 不管是非对错,只要他动怒,先将错认下,才能获得解释的机会。 否则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越是抗辩,情况越糟 李治这一离去,自己这一关是过了。 只是武皇后并未高兴,眼眸中却透着一抹忧色,这事并没有结束。 她知道自己这位丈夫,心眼再小不过,自己贵为皇后,不好严惩,但自己的母亲、姐姐却不在此列。 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势头,功亏一篑了。 武皇后想着此次突发事件: 周国夫人的封号一事,确实是她与母亲杨姥的心病。 古人最重名讳,怎有父亲是周国公,母亲却不是周国夫人的道理。 但武皇后是最知分寸的,她知道姬揔持在李治心中有一定地位,自己刚刚进宫,不足以撼动,故而她心里的打算是等自己地位巩固以后,再寻机讨要周国夫人的称号。 其实武皇后这里还是小觑了姬揔持在李治心中的地位,历史上帝后同朝,她以为自己已经成为李治最重要的臂膀,在李治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过了姬揔持,设局为自己的母亲讨要周国夫人,结果却是让李治一巴掌打了回去,甚至于记仇到杨姥死了,李治还不轻不重的在此事上羞辱了武皇后。 当然这是后话。 武皇后在想挽救之法,她不知道是谁去骚扰周国夫人姬揔持的,但左右不过是自己那愚蠢的母亲或者姐姐,又或者是揣摩上意,自诩聪慧的蠢货 如果是前者,也便罢了。 再蠢也是自己为数不多的亲人,要是后者 武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绝不能饶恕。 突然她又想到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自己的敌人利用了此事? 特地与自己为难? 长孙无忌? 武皇后第一个就想到了那个老狐狸,糟老头子,也只有那个糟老头子能够精准的摸到李治与自己的脉门 “混蛋!” 武皇后暗骂了一声,发泄心中的愤慨。 除了这老狐狸,没人有本事。 天家无私事。 武皇后跪了一夜的消息,毫无意外的传开了。 当然消息并没有传向市井,只是在庙堂核心官员之间传递,没人敢往下传。 陈青兕就属于其中的一员,毫无意外,第二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对于李治惩处武皇后的速度,陈青兕并不意外。 陈青兕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够从历史的脉络中寻得对方的弱点。 便如对付李义府 此番出手对付武家也是一样。 历史上武皇后是在自己巅峰的时候,想要为自己的母亲争取周国夫人的称谓 结果自以为已经走进李治心里的武皇后,再一次认清了自己的地位。 最好笑的是杨姥死后,李治为杨姥加封,给了她一个耐人寻味的鲁国夫人。 这个“鲁国夫人”就是姬揔持请辞周国夫人,表示谦逊,意欲退守的封号。 说这是巧合,那真就太巧了。 如果不是,显然就是李治在告诉武皇后,朕不给的,你没资格抢。 陈青兕看着告诉自己这消息,一脸痛快的源直心,目光却望向了许敬宗宅邸的方向。 现在是他作出选择的时候了 历史上这事发生的时候,帝后同朝,那个时候,李治因为身体问题,已经准许武皇后涉政协助自己。 武皇后已经成为李治掌控庙堂的助臂,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李治依然没有给对方好脸色。 现在更是如此 武皇后贵为皇后,为了庙堂的稳固,李治不可能严惩,不惩处的罚跪对于一个皇后来说已经很重了。 真正遭殃的将会是武家,武家这些年仗着李治的宠,武皇后的纵容,行事无所顾忌。 芙蓉园一事,只是一个缩影,不是个例。 正因为武家人跋扈惯了,遇到赵持满的拦截才会直接选择硬刚,而不是婉转的商量。 这也导致了双方都下不了台,一方不愿丢了面子,一方不愿放跑贼人。 但如果武家人不是那么跋扈,双方能够心平气和的商量一二,搜查贼人的行动完全可以在暗中进行,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 也是因为这样的武家,要不是有李治、武皇后撑腰,早就让御史弹劾八百回了。 陈青兕在等许敬宗接下来的表现。 李治出手严惩武家,许敬宗还会不会在这关键时候卖武家一个人情? 拭目以待。 带着小宝宝出门吃年饭了,提前祝兄弟姐妹们新年快乐! 第323章 事定 第323章事定 许敬宗身为诸相之首,陈青兕能够得到的消息自然也瞒不过他。 听着武皇后受罚的缘故,许敬宗脸色微变,骂了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他跟随李治的时间很长,在李治刚被任命为太子的时候,李世民就将之迁为太子右庶子,成为东宫核心干吏之一。 那个时候,执掌东宫的就不是太子妃,而是姬揔持、卢从壁这两个奶妈。 许敬宗是为数不多知道姬揔持在李治心中地位的。 惩处武皇后只是第一步,武家未来一段时间都将会受到那位小心眼皇帝的报复。 想了一想,许敬宗立刻让人叫来侍御史谢春雷。 “留赵持满一条命,改判流放” 许敬宗最擅长明哲保身,不管哪个书生是受到杨姥、武顺的指示,还是担这个责任。 谁让武家这些年得势猖狂,为了扬名,收买人心,邀请各方士人,组织宴会酒席 李治即将降罪武家,而他这边若为了武家,处死赵持满,让李治知道,可是不妙。 他能够为了让武皇后欠他一个情弄死赵持满,却不敢为了武家给李治留一个帮助武家作恶的念头。 只是 这样一来,可就将武家的那两个蠢货给得罪了。 许敬宗之所以比李义府活得久,便在于他不愿轻易得罪人。 其实以他现在的身份权势,并不用在乎杨姥、武顺,即便是武皇后面对他也得客客气气。 但他深知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更不能得罪女人,尤其是能够经常出现在皇帝身旁的女人。指不定某一日就飞上枝头,在特殊的时候,对着你腰子背心来一下。 微微一思量,许敬宗当即思得应对之法,让人叫来自己的夫人,对他叮嘱了几句。 皇宫后苑。 相比之前的王皇后,武皇后在母仪天下这方面显然要做的更好,尽管受了罚,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但依旧尽忠职守,履行着皇后统御命妇贵女的义务。 任务很简单,也就是拉拉家常,或者组织几场马球比赛。 武皇后干这些事情是得心应手,之前武皇后贤德之名,就是通过她们之口,向外扩散的。 不过因为替李治背了黑锅,导致画风急转 原本对武皇后态度有所改观的诸多大臣,再度秉持原来的看法,在他们眼中,武皇后已经原形毕露 武皇后却并不在乎这些,在她看来,能够为李治背着黑锅,远比自己这些年累积的名望更为重要。 名望失了可以一点点的积累,挽救回来。但能够帮助李治的机会却千载难逢,何况连最基本的“承当责任”都做不到,凭什么得到李治的宠爱? 但就算贤明不在,武皇后依旧一如既往。 “皇后殿下!” 武皇后见是高阳郡夫人刘氏,脸上笑容温和,招手道:“快,快上前来说话。” 许敬宗三年前晋封高阳郡公,这位高阳郡夫人自然是他的续弦正妻。 自从李义府莫名失宠不得翻身之后,武皇后手上能够使唤的人唯有许敬宗,但相比李义府的惟命是从,只忠于李治的许敬宗用着显然没有那么顺手,需要她不断的巩固彼此的关系。 许敬宗爱财,武皇后没少借助刘氏的手,送一些稀罕的东西。 两人之间往来密切。 略微寒暄,刘氏轻声道:“皇后殿下!先前令堂携后命登门,说是要处死赵持满” 武皇后面色不改,袖中拳头却是一握,她的意思是教训。 教训是立威,让人对她们武家尊重。 可处死意义完全不同,会让人对她们惧怕以至于反感。 鸡毛大点的事情就取人性命,谁敢跟她们往来? “愚蠢!” 武皇后暗骂了声,可想到是自己的母亲,却也没有别的办法,脸上依旧露着和蔼的微笑。 刘氏继续道:“我家郎君说一切按照皇后殿下的意思行事,赵持满的罪证已经拟定,特让妾向殿下汇报。” 武皇后立刻道:“此事是家母会错了意思,本宫本打算小惩大诫,却不想错了意思。这样吧,让许相公看着处理就好。家母那边,本宫自会交代。” 未来一段时间,武家的日子不会好过。 如果这时候传出武家人为了一点小冲突就取人性命。难说不会激怒谏官,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武皇后一下子就明白了许敬宗的意思。 现在这局面,不能再生事端。 所以在最后,武皇后又加了一句,说道:“替本宫谢过许相公,另外替本宫传一句话,陛下对滕王颇有怨气。” 许敬宗听了武皇后的话,心领神会,他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滕王李元婴是李渊最小的儿子,也是最受宠的一个,为人骄奢淫逸,横征暴敛,每到一处必定大兴土木,建滕王阁自娱自乐,惹的天怒人怨。 对于李元婴,李世民拿他没有办法,李治亦是如此。 七年前,李治将之贬罚江南,结果他又在赣江之滨,广聘能工巧匠,耗费数年,修起了一座高插云天的楼阁 李元婴就如一块牛皮糖,仗着自己龙子龙孙的身份,骄奢放纵。 对于自己这个最小的叔叔,李治一直都是能忍则忍,对于各种弹劾,都是强行压下,以至于至今为止,没有什么人再行弹劾之事。 不过现在因为朝廷财政吃紧,李元婴却依旧挥霍无度,让李治有些忍无可忍,只是一直无人弹劾,让他无从处理。 许敬宗自不会放过这为君解忧的事情。 divcassntentadv>陈青兕一直留意武家的情况。 如预想的一样,李治对武家的惩处接踵而来。 作为皇帝,李治自不会亲自动手,但他只要表现出自己不再庇佑武家的态度,就凭武家这些年跋扈的态度,自有揣摩上意的谏官展开对武家的弹劾。 就连清流一脉也有不少人出手。 原本威风八面的武家,竟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了。 作为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陈青兕完全置身事外,表现的与此事全无干系。 这天回府的陈青兕与赵仁本、王德真、张大安聚在了陈家宅邸,一边饮酒,一边谈着庙堂的事情。 他们言语中谈的不是武家,而是长孙无忌。 就在武家被声讨的时候,长孙无忌的“罪名”也得到了确认,谋反罪成立,被削去官职和封邑,流徙于黔州,儿子都被罢官除名,流放岭南,其他人或是去官或是流放,逐一受到了惩处。 庙堂上风声鹤唳的情况,也因长孙无忌一党的诛灭,终于告一段落。 “此事总算结束了。” 面对庙堂再度恢复平静,赵仁本的话却透着五味杂陈。 李治这些日子表现得很受伤,一副让自己的亲舅舅背叛,痛不欲生。但许敬宗将案子卷宗整理出来,一并上表的时候,他们的皇帝李治却是看也不看,连审核对质的过程都免去了,直接下诏定案。 李治的冷酷让赵仁本略感心寒,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舅舅,三朝元老,如此草率,实在说不过去。 赵仁本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代鼎臣,若姜小白与管仲,刘备与诸葛亮,李世民与房玄龄、魏征这样,能够流传千古的君臣佳话。 可李治的性格,显然没有半点仁君之风。 陈青兕倒很看得开,对于李治的性格有过一定了解。 这位唐王朝的三代天子本就不是什么仁君,从一开始给他的定义就是腹黑不好相处的有为之君。 所以陈青兕从来就没有想过跟李治成就什么君臣佳话,更多的是相互成就利用。让李治用他之才,将这个盛世大唐打造的更加美好,而他也用李治为首的唐王朝这个平台实现自己的抱负。 至于未来陈青兕暂不去想,他知道未来动荡的几年,才是真正大展拳脚的时候,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低调的发展培养自己的班底,积累实力,提前做好准备。 王德真倾向实干,礼部侍郎的位置还未决定,高智周的呼声却是最大的。而且李治偏向他们的态度也很明显。 清流一派,自从他们三人内部统一之后,已经重新焕发光彩。 四人中最复杂的当属张大安。 他已经得到了消息,赵持满安全走出了大理寺:他受到了去官免职的惩处,但并没有流放,依旧留在了京中,等待起复的机会。 武皇后为了避免武家人多受诟病,在赵持满这里是手下留情了。 张大安一直在关注赵持满的事情,也知道赵持满是因何而获救的。 但他不知这是巧合,还是面前这位比自己小许多的青年一手主导的。 如果是巧合那还好说,真要是他一手策划的,那这份心思算计,可太可怕了。 “大安兄,想什么呢!喝酒” 张大安看着笑吟吟劝酒的魁首,心中莫名觉得安全,左右自己都是他的人,何必在乎这些,全当是巧合吧。 赵宅。 赵持满、王方翼、殷铭三人也聚在一起饮酒。 赵持满想着自己在狱中的遭遇,感慨万千,高举酒盅道:“若无二位兄弟,某此番在劫难逃。” 王方翼一脸愧疚,说道:“实在惭愧的很,自兄长入狱,弟多方走动,想要了解情况,皆无成效。从殷兄那边得知兄长遇险,携重礼拜访许相公,被拒之门外,实无任何寸功可言。” 王方翼动用的是自己在军方以及太原王氏的力量,毫无作用。 王方翼也想过寻陈青兕,但他对陈青兕极为敬重,那夜的情况陈青兕也掺合其中,属于局中人,他怕将无辜的陈青兕也拖累进来,一直忍着。 赵持满笑道:“翼弟有心,既是功,何况为兄入狱这段时日,赵家多亏了翼弟帮持。为兄相信,即便为兄渡过此难,有翼弟在,我赵家家宅便在。” 赵持满此话说的坚定不移。 事实也是如此,历史上赵持满便是死于此难,留下一句“身可杀也,辞不可更”的豪言,让京师上下为之惋惜。 但武家、许敬宗势大,赵家亲戚不敢收尸,是王方翼毅然为之处理后事,照顾家眷。 有人想以此将王方翼也卷入其中,但李治拎得清,免去了王方翼这莫须有的罪。 殷铭说道:“王兄还能寻得一些人,我却两眼抓瞎,所认识的大多都是市井中人,哪能寻得宰相门前,最后实在没办法,寻得了新上任的雍州司马张大安,费尽心思才让他相信,让他答应出手相救。” 赵持满道:“如此说来,是张司马出手相救了?” 殷铭摇头道:“张司马说他的身份不便于出手,说他会寻人救援。我有些不信他们这些上流人物,他们这伙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虚伪的很,暗中派人盯着张司马。张司马当即去陈宅邸去寻了陈侍郎,到底是不是向陈侍郎求助,便不得而知了。反正不久后武家就遭了灾,处处不顺,赵兄意外获救了。” 殷铭身为长安县的不良帅,他在市井中的消息极为流通,但对于庙堂上的内幕却极难探得的。 所以并不知道武皇后受罚,也不知武家为何遭殃。 王方翼身为太原王氏之后,又是其中的佼佼者,略知一二,说道:“此事我本欲不想牵累陈侍郎,而今看来,却是他暗中相助。只是” 他慎重的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望着赵持满、殷铭说道:“此事不可外传,陈侍郎与我们不一样。我们武夫一条贱命,随时都可以折在战场之上。陈侍郎却不一样,他有大智慧,德才堪比古之圣贤。不论日后为臣还是为相都能照拂天下,朝廷有他,乃万民之福,断然不能因为我等疏忽,将他拖入灾祸之中。” 赵持满肃然道:“这是自然。莫说有今日救命之恩,即便是芙蓉园里袒护之情,便值得舍命相报。就我这情况不便与之往来,劳烦翼地走一探,我赵持满别的没有,唯有一张弓一把刀还有一条命,有用得上的,随时使人差遣一声。” 殷铭也跟着道:“我最不愿与官老爷们往来,可对象是陈侍郎,到是无妨。” 第324章 志在必得 江南来人 第324章志在必得江南来人 长安,朝会。 陈青兕一如既往地听着户部、工部、吏部的表演。 朝廷这年主打的就是休养生息,户部开垦了多少荒地,工部修了多少河渠,各地县令、官员的表现如何就成了重中之重的问题。 户部、工部、吏部正好负责这些要务,庙堂上的问题自是以这些为主。 陈青兕听得认真,却极少发言,保持了谨言慎行的态度。 本以为这日朝会会如以往一样,平淡的结束。 不想在退朝的前夕,谏议大夫袁思敬大步站了出来,高声道:“臣有事奏。” 陈青兕略微一撇目光,然后目光扫过最上首的许敬宗,心想:“是他出手了?” 雍州司马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剩余的礼部侍郎目前为止清流派的高智周呼声最高。 但呼声并不等同得到 陈青兕从不会在庙堂上小觑任何人,不管是敦厚如长者一样的许圉师,还是善于曲从迎合,大伪似忠的许敬宗,都不是善茬,没等到任命下达都不算稳。 以陈青兕为首的清流,推荐的是高智周。 许敬宗推荐的恰是谏议大夫袁思敬。 李治示意袁思敬直说其事。 袁思敬道:“臣弹劾滕王横征暴敛,骄奢放纵,为一己私利,大兴土木引起极大的民愤,还专门趁着农忙时出来纵马游乐,嬉戏百姓为乐。倚仗皇家身份,蔑视天家法度,淫乱臣属之妻。陛下仁德,不愿严惩亲叔。但滕王屡教不改,完全无视陛下苦心,理当严惩,以告天下。” 袁思敬一脸正气,说话掷地有声,在殿中回荡。 袁思敬说的确有其事,殿中官员反应却是平平。 滕王李元婴的事情,别说庙堂上的官员,就算放眼天下,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先帝李世民皇位来路不正,也不知是出于报复,还是什么,李渊给自己的次子留下了十数个需要照顾弟弟妹妹。 李元婴就是最小的一个。 李世民作为“长兄”,为了表现自己长兄如父,对李元婴照顾有加。但李元婴就是个顽劣少年,横征暴敛建造滕王阁不说,还不遵法度,时常拉着一帮幕僚在王府内欣赏杂技舞乐,又无视宵禁制度,纵容部将夜间出门行猎。 混蛋透顶 李世民对这个老爹临终托付的弟弟全无办法,严惩不孝,不惩不仁。 李世民死后,李治对于这个最小的叔叔,也没有特别的好办法。 不管是李世民还是李治,都记得李渊临终的叮嘱,要好好照顾李元婴,采用和稀泥的方法,将他赶到江南,眼不见为净。 所以对于李元婴,朝臣不是没有弹劾过,而是弹劾会使君上为难。 渐渐地,也就没人提了。 也是如此殿中官员见袁思敬提起,无人应和,都以为会与以往一样,草草了事。 陈青兕却叫了声“不好!” 如果真是弹劾无用,许敬宗不可能让袁思敬在这关键时候给李治添堵。 唯有一种解释,李治对于自己这个小叔,耐心耗尽了。 只是无人弹劾,不好处理。 袁思敬此番仗义执言,正对圣心。 果然,李治看着袁思敬递上来的折子,反复翻了翻,生气的甩在了御桌上:“岂有此理,无法无天。朕为天下勤俭节约,滕王乃皇家直亲,不思节俭,朕不怪他,竟还牵累百姓,玷污臣属妻妾,着实可恶!” 对于李元婴,李治本来还是跟自己的父亲一样,存着纵容之心的。 只是前段时间,他得到消息,他的小叔李元婴让人揍了。 李元婴的藤王府有一个属官叫崔简,妻子郑氏女生得明艳动人。 李元婴仗着自己皇亲的身份,假借王妃的名义叫人唤郑氏女入府闲叙。 郑氏女不敢违背,进入王府。 李元婴便想用强,郑氏女却是胆大贞烈,大喊大叫,说“王爷堂堂贵胄,怎能做出这等龌龊事?这人肯定是王府中家奴!”对着李元婴就是一通揍 李元婴堂堂男儿给打得无还手之力,脸上都抓出了好几道血痕。 李元婴不敢将此事闹大,也颜面尽失,气得当起了缩头乌龟,不理政事,就连崔简去登门谢罪也不好意思出门相见。 崔简、郑氏女分别清河崔氏、荥阳郑氏的后人,此事自然成为一桩笑料,在士林流传。 李治本就不喜奢靡骄奢的李元婴,尤其是他现在囊中羞涩,朝廷处处都需要钱,国库又富裕,恨不得将一个铜子掰成两个来花。 结果他的小叔,无度挥霍也就罢了,还让皇家大丢颜面,令他忍无可忍。 现在袁思敬在庙堂上弹劾李元婴,正合他心意,怒道:“罢黜滕王洪州都督之职,贬梧州刺史,削减封户三百,若再胡来,朕决不轻饶。” 他说着赞许的看着袁思敬说道:“卿能秉公直言,朕甚是欢喜,赐你匾额一副,以致嘉奖。” 李治最喜欢这种能够在他需要的时候,提前为他排忧解难的臣子,对于袁思敬的表现,很是赞许。 陈青兕暗道:“厉害!” 许敬宗竟能精准的抓住李治悄然变化的心思,这份揣摩上意的能力,委实了得。 陈青兕自是不知因为武皇后的提醒,只以为许敬宗靠的是自身的能力。 下了朝,许敬宗叫住了陈青兕。 “陈侍郎!” “许相公!” 陈青兕作揖行礼。 许敬宗道:“你我同路,一并上值?” 陈青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是同路,不过是皇宫到皇城的距离而已。 “今日之事,许某承让了。” 陈青兕叹服道:“即便知道许相公手段了得,但见相公出手,还是让人佩服。” 许敬宗眯眼笑道:“彼此彼此,总不能让陈侍郎专美于前。” divcassntentadv>此次他最想争取的是雍州司马,身为庙堂最老的臣子,他对于庙堂的掌控当下已无人可比。如果能够让自己的亲信,取得雍州司马之位,掌控京畿境内的武候、不良人,将庙堂之外民间的风向也掌握在手中,内外兼修,等于立于不败之地。 许敬宗一直将心思放在任雅相、卢承庆身上,将他们视为对手。 倒不是轻陈青兕,实在是陈青兕手上没人 哪料他竟直接拉拢了张大安,将张大安推了上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雍州司马输了一筹,礼部侍郎自然不愿意输了。 陈青兕很客气的道:“都是为陛下效力,何分彼此。” 许敬宗点头道:“说得在理,都是为陛下效力,都一样。” 两人没说几句话就出了皇宫。 许敬宗去他的议事厅,陈青兕则走向了兵部。 陈青兕自是知道许敬宗的意思,是向自己透露对这个礼部侍郎,势在必得。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呢!” 陈青兕默念了句,回到了兵部,将自己手上的事情处理妥当。 不管外边的事情多复杂,陈青兕都秉承一个态度,不管事情轻重缓急,都得将自己手上的事情完成,然后再去干别的事情。 自己兵部的事情没有完成,即便天塌下来,也得让高个顶上一顶。 陈青兕埋头处理手上的事物,突然屋外的护卫来报:“折冲都尉席君买求见。” 陈青兕放下手上的笔,大笑着快步走出大堂,果然屋外站着的正是阔别多年的席君买。 席君买依旧如故,身形壮硕如牛,已是寒冷的冬季,但他只是穿着两层秋衣,粗糙的脸上全是漆黑刚硬的短须,炯炯有神的虎目透着激动幸喜。 “见过陈侍郎!” 席君买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只是大声喊出了五个字,然后深深作揖。 他是在贞观十八年被调到江南的,现在是显庆五年末,两者相隔了十六年 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六年? 若不是陈青兕的出现,席君买甚至以为自己要在江南了此残生,郁郁而终。 哪里想到竟真有奇迹出现。 十六年后,自己竟然再度来到了长安,还能够上阵杀敌,在战场上体现自己的价值。 只是念及于此,席君买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如他这样的虎将猛将,根本就不怕死,就怕碌碌无为的死去,能够轰轰烈烈的死在战场之上,反而是一种荣耀。 “不必多礼!” 陈青兕将席君买扶了起来,正想拉他进屋叙旧,突然想到一事,问道:“可去拜会过姜尚书?” 席君买摇头道:“还没有,入了京,就直奔陈侍郎这里来了,没顾得上其他。” 对于是谁帮自己说话,席君买是分得清的。 陈青兕拉着他道:“有长有序,我们先去拜会姜尚书,然后再坐下来细谈。” 席君买现在最听的就是陈青兕的话,毫不犹豫就应承下来。 两人一起见了姜恪。 姜恪已经知道了席君买从江南赶来的消息,本来对于席君买直接去见陈青兕还是有点微词的。 尽管这兵部,陈青兕的才略出众,说的话略微好使一些,但兵部尚书终究是他。 当下他没有争权之心,但要的却是一个体面。 如果真混到连体面都没有,那还有什么意思? 但随着陈青兕拉着席君买过来拜访,这体面有了,心中的微词也消散了,热情的让两人入座。 彼此寒暄了几句,姜恪便让陈青兕好好招待席君买,一副自己很忙的样子,不能久陪。 陈青兕这才领着席君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署与之细谈。 席君买对陈青兕是千恩万谢,兵部的公文中已经说明了情况,他拍着胸口说道:“陈侍郎放心,席某自小就生活在吐谷浑的边境,那个时候,吐谷浑与朝廷关系不睦,边境也不太平,生活清苦。就靠微薄的军饷,难以维持生计。我等亲朋好友就想着入吐谷浑境内杀贼,以此获取军功养活自身,对于吐谷浑的地形情况很是了解。不论是守土,还是杀贼,席某都有信心让贼人有来无回。” 席君买因为过于激动,将胸口敲的砰砰响。 陈青兕给他降了降火道:“席都尉,先别高兴的太早,此事还未定论。” 席君买脸瞬间垮了下来,有些呆滞。 陈青兕也不逗他,说道:“我们兵部一起推荐了都尉,但朝中还有一些将帅也有此心。此事事关重大,第一任驻外将帅最终的选择,还得由陛下亲自定夺。” 席君买立刻道:“原来如此,这到不怕,某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这十六年,某从未荒废自己的技艺。有信心在陛 陈青兕这点到不怀疑。 他是知道这时代厉害将帅的大多数姓名的,能够与席君买争的也就那么几个:薛仁贵、裴行俭、王方翼之流,但裴行俭在西域,薛仁贵在辽东,王方翼现在资格不够。 除非真有藏在地心的明珠,不然一般蒙尘的人才,真比不了席君买。 “尽力就好,不要勉强!” 陈青兕知道只要席君买正常发挥,此番将帅之位,大概率跑不了,就怕他过于激动紧张,发挥失常,说道:“朝廷既将你从江南调回,也不可能让伱重新回去,即便此事不成,也不会再让你这样的好人物蒙尘了。” 席君买蹉跎十六年,就是因为世人将他给忘记了。 不然就以唐朝的武风,怎么可能让这样一位大将直接消失? 席君买却用力的点头道:“这是陈侍郎特地为某求的机会,怎么样也不能让侍郎得一个荐人不当的污名。” 陈青兕不在说话,知道席君买太需要这次机会证明自己了。 陈青兕想起了青溪县的百姓,问道:“青溪县情况如何?” 席君买道:“青溪县一切都好,现在特别热闹。陈侍郎如果回到青溪县,兴许已经不识得青溪县的模样了。除了县衙,依旧是百姓当年帮着修葺的那样没变,其他的都变样了。”他说着又笑道:“得知某升官进京,青溪县的百姓们托某带了不少的好东西,说要给您尝尝。百姓们过于热情,某实在没有办法,特地购了一两辆马车来装。有米又油,还有鱼,布,茶叶,足足有数十类东西。” 陈青兕又是感动又是好笑道:“你这怎么好意思收。” 第325章 注入一贴猛药 第325章注入一贴猛药 陈青兕之前收过青溪县百姓的礼物,那是在姜辰回京的时候。 青溪县的百姓极为热情,陈青兕也感众人心意,心里特别舒坦。 因为姜辰晓得分寸,知道如此礼物更在心意,只要心意到即可,他以路途遥远为由,带的都是很有意义的礼物。 席君买倒好,自己带不了,还特地买了两辆马车,强行带上。 这算什么? 席君买却想起了自己离开前,县里百姓的热忱,他实难想象在人走政息的时代,青溪县里的百姓,竟然会长时间记得一个只在位一年余的县令,甚至不少人给他立了生祠。不只是青溪县,听说连周边的遂安、桐庐都是如此。 “县里的百姓,实在过于热情,推脱不得” 事情已经发生,礼物都到了长安,陈青兕也不再多说什么,寻个机会回些礼吧。 陈青兕跟着席君买说了一些吐谷浑与吐蕃的局势,以便于他能够更好的看住吐蕃,在大唐收拾高句丽、百济,甚至是小日子的时候,避免历史上首尾不相顾的局面。 席君买显然很珍惜这次机会,听得特别认真,不明白的地方还反复询问。 陈青兕很是赞赏席君买的态度。 面对吐蕃,有能力不够,还得有态度。 吐蕃有噶尔东赞,有论钦陵这两位定不会安生,而且两人都是当世少有的大才,一个长于战略,一个善于战术,父子二人最擅把握机会,两人就如藏在暗影中的毒蛇,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就咬你一口。 面对这样的敌人,态度是第一的,不能因为自身的原因给敌人可乘之机。 吐蕃大军真要大举进犯,不说能够退敌,至少要占据有利地形抵御,给唐军争取支援的机会。 席君买显然是最适合的人选,了解地形,与吐谷浑可汗有恩,关键是席君买沉寂了十六载,心性得到了打磨,比任何人都重视此番机会,绝不会出现自恃天朝上国,从而轻敌的情况。 当然也得防着席君买急于表现自己,求功冒进。 在言谈中,陈青兕也很肃然的强调:“吐蕃是我朝未来大敌,我朝与之必有一场大战。只是得等到朝廷了却东北之事,在此之前,吐蕃不宜轻动。席都尉若能得陛下认可镇边挂帅,当思立足青海之上,训练一支适应高原气候的兵卒,待日后大战起时,作覆军杀将之用。” 席君买道:“陈侍郎放心,在下一定谨记此言,不误国家大事。” 陈青兕又提醒了几句,他手上还有事情,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以后,说道:“今日我家中已约了人,席都尉若有有空,明日黄昏,来我家中做客。你我好好喝上几杯,坐下细谈” 席君买在长安没有任何故交,自没有应酬,一口应诺。 陈青兕并没有真正的约人,而是知道赵仁本、王德真会来家中寻他。 今日朝会上许敬宗指示手下弹劾李元婴,下了一步妙棋,令得袁思敬大出风头。 以许敬宗的手段,只要接下来好好运作,袁思敬将大概率取代高智周,接替礼部侍郎的职位。 陈青兕并不想将机会拱手相让,得与赵仁本、王德真商量一个应对之法。 赵仁本、王德真一前一后如约到来。 对于许敬宗这一手,三人都未预料。 毕竟滕王李元婴的跋扈奢靡早非一日两日了,从太宗年间起就一直仗着李渊临终的托付为护身符,让李世民对之毫无办法。这十几年过去了,其间弹劾他的人不计其数都无效果。 谁想到在眼下这节骨眼上,竟弹劾成功。 赵仁本道:“许相公这一手,着实出乎预料。让板上钉钉的事情,出此变故。我们得做些什么,以许相公的手段,我们若对此无动于衷,只怕前功尽弃。” 王德真突然道:“此事会不会是从宫里透露的?许相公纵然深知陛下心意,却也不至于揣摩至此。滕王远在江南,许相公真能琢磨的如此透彻?” 陈青兕颔首道:“我也有此心,一开始我也觉得许相公了得,名不虚传。后来细细一想,却也觉得有些猫腻。” 这人心是最难掌控的。 厌恶一个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的,伱今天觉得对方面目可憎,恨不得在他脸上踩上两脚,但睡上一觉就又会觉得不必如此。 何况是君王心思? 李治忍了滕王多年,其间未尝没有严惩之心。 但回头想想,终究是自己的小叔,两人是一起长大的,多多少少有些情谊,很容易改主意。 所以这些年,又是告诫,又是小惩,都没有伤他分毫,只是换一个地方潇洒。 这毫无征兆的态度变化,真正能够得知的唯有枕边人。 “想来是因为长孙无忌之故,武皇后与许相公有了进一步的往来,得她提醒,才能如此精准的掌控陛下心意。” 王德真沉声道:“那我们能不能从这上面做文章?” “不妥!”陈青兕肃然道:“斗而不破,才是稳定朝局,利于天下之举。可以争,但不能过。过了界,对谁都没有好处。王兄不可胡来” 王德真见陈青兕表情,也知失言,忙道:“随口一说,勿要当真。” 他顿了顿道:“只是眼瞧着即将功成,有些不甘。” 赵仁本道:“我觉得不因纠结此事,滕王罪有应得,不可否认,许相公这是做了一件好事。” 陈青兕抚掌笑道:“赵兄此言,深得我心。” 陈青兕对于李元婴唯一的好感就是他建造了一座滕王阁,让王勃即兴作出一篇震古烁今的千古文章。 现在滕王阁已经竣工,李元婴就无存在的价值与必要了。 王勃未来会不会去滕王阁一切随缘 李元婴没少霍霍百姓,现在李治动了严惩之心,对于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不能因为得失,让百姓无端受苦。 同为清流,赵仁本显然恪守着自己的底线。 陈青兕道:“我们实无必要进入许相公带起的节奏,他出他的招,我们的出我们的招,互不干涉,就比谁技高一筹。” 王德真眼睛一亮,说道:“陈兄已有定计?” 陈青兕若有所指的说道:“令狐祭酒一直邀请某去国子监,给监内学子讲学授课。只是事务繁重,多番拒绝。现在到了这一步,那就给这如同死水一般的文坛,为天下注入一剂猛药罢” 下一个休沐是在五日后。 陈青兕做准备之余,也将席君买、王方翼请到家中饮酒。 席君买是客,王方翼是陈青兕请的陪席。 宴请席君买这样的武人,陈青兕自然邀请同为武人的王方翼才能说到一起去。 正好陈青兕也想跟王方翼加深一点关系,为未来提前准备。 divcassntentadv>席君买、王方翼皆有大将之风,两人在陈青兕完美的气氛把控下,很快就聊到了一处。 谈兵法,说战例,到了兴处两人之间在酒宴上一起脱衣肉搏。 当然这是字面上的意思:相扑也就是摔跤。 这里的相扑可不是小日子弄的那种畸形游戏 就那些自己蹲坑都没办法的相扑手,跑几步就吃不消的大胖子,完全玷污了相扑这两个字。 相扑是兵士在战场上常用于实战的杀人技。 在混乱复杂的战场上,很多时候刀剑的效果比不上相扑。 尤其是精锐与精锐的对决。 精锐大多着甲,面对着甲勇士,刀剑难伤,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钝兵器,然后就是相扑摔跤,将人摔在地上,对方甲越重越厚,越起不来。 故而身为战斗民族的华夏人从春秋时期就盛行摔跤,尤其军中,更是如此,是军队操练的主要军事训练手段。 越是武风盛行的时代,摔跤越是流行。 若秦朝,还特地将之命名为角抵。 在若汉朝,汉书武帝记汉武帝在上林平乐馆举办角抵比赛,三百里内百姓皆来观看。 此时亦是如此,每逢元宵节和七月十五的中元节均要举行摔跤比赛,李世民还曾亲自下场 席君买、王方翼此刻就在比试相扑,双方腱子肉撞击在一起,双臂交缠,挥汗如雨。 陈青兕看的血脉喷张,不住起哄叫好。 随着席君买一声爆喝,双臂猛力一抡。 王方翼整个人倒退了六七步,然后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论及力量技巧,席君买显然更胜一筹。 “我输了!” 王方翼输得坦荡磊落,他大口喘着气,身子后仰,双手撑地,恢复着体力。 席君买上前伸出手,将他拉起来道:“好汉子,这十数年里,某是第一次用上了全力。” 江南人不擅武,席君买在江南这些年,真就没有寻得对手。 王方翼借力起身说道:“我有一好友,相扑比我更强,过些日子,介绍给席校尉。” 两人拍去身上灰尘,继续入席饮酒。 经过此次比试,两人关系更是亲密,相互拼起了酒。 结果王方翼搬回了一筹,在酒量上赢了席君买。 陈青兕周奎将醉倒的席君买送入客房。 王方翼也准备告辞离去。在离去前,这位未来的将星俊杰,向着陈青兕长长作揖,说道:“陈侍郎大恩大德,某等没齿不忘,若有所托,侍郎可派人知会一声,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并没有说出赵持满的名字,但陈青兕知道这是赵持满的意思。 陈青兕笑道:“某只救该救之人,不必如此。” 话是这么说,但他清楚,赵持满这样的人物在市井中手眼通天,在关键的时候,能起到大作用。 王方翼肃然道:“陈侍郎敢为天下先,能够帮上陈侍郎也是我等的福气,还望侍郎,莫要推迟。” “好!”陈青兕也不再客气,应诺下来。 中书省。 风度翩翩的上官仪正在办公,突闻黄门侍郎薛元超求见,不免有些愕然,记得今日似乎是自己这位好友的休沐日。 “请他进来。” 上官仪放下了手上的笔,起身相迎。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薛元超脸色紧绷,眼中透着深切的怒意。 “符超兄,这是怎么了?” 上官仪与薛元超数十年的交情了,知他为人。 薛元超出身河东薛氏,乃西祖第三房,隋朝内史侍郎薛道衡之孙,太常卿薛收之子,幼年丧父,家境艰难,直至九岁袭爵汾阴县男,情况方才好转。 薛家人丁稀少,光复薛家的重担就在薛元超身上。 薛元超也不负众望,善于文辞,精于治学,文采、学识、词令皆是当世一时之选。 在陈青兕崭露头角之前,上官仪一度以为当今世上论及文采,唯有薛元超能与之相比。 作为庙堂上少有的文坛翘楚,薛元超一直以儒雅随和着称,今日怎得竟隐隐有些失态。 薛元超见上官仪表情惊愕,也知自己有些失态,略微平复心情,说道:“今日陈侍郎在国子监讲学,他以立言见志为主题,说文章乃经国之大业,当以高情壮思教化之效,而非陈词滥调,固步自封的靡靡之音。他这是什么意思?说得正义凛然,矛头直接指向你、我还有许相公嘛!” 上官仪心头一颤,眼神中透着几分凝重,说道:“他还说了什么?” 薛元超道:“他还说要革除文坛浮靡之习为己任,要将诗文从狭窄的宫廷天地引到广大的市井,从狭小的台阁到山川边塞,要给文字赋予了新的生命,提高了诗文的思想意义,要一改南朝腐朽之气,还文坛清新刚健之风。他将自己当作什么了?一个二十过半的人,将自己当作文坛领袖?” 上官仪深吸了口气,也不知是自语,还是跟薛元超说话:“该来的,始终会来,躲不掉了。” 上官仪何等聪明,自陈青兕入京以后,他以料到有这么一天。 故而即便道德有愧,他也决定让自己的儿子用自己精心准备的佳作与之打擂,压下盛唐体之风。 只是面对那首黄鹤楼他实在没有信心胜过他。 上官仪也不敢贸然去寻对方麻烦,作为李治身旁的亲信,他是知道天子对陈青兕的器重。 彼此也一直相安无事 但他隐隐知道一点,陈青兕不动是因为根基不足,一旦有了底蕴,必然会有一战。 第326章 文道合一 第326章文道合一 只是上官仪也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陈青兕的崛起速度,亦令人叹为观止。 想他年纪轻轻名动天下,受两代帝王器重,成为名御用文人,常为皇帝起草诏书,被士人追捧,所写诗文更是冠以上官之姓,号称上官体,受天下士人模仿。 纵是如此,也蹉跎了十余载,才有今日地位,成为中书侍郎。 但就是如此,已经让人欣羡。 可陈青兕只是短短三年,已经是兵部侍郎,固然平级略输一筹,却也晋升庙堂核心,难以撼动了。 “原本某打算在仕途上压他一筹,让他心存顾忌,不敢妄自胡来。待他成气候的时候,你我已经老矣,便如今日之许相,管他身后如何。可谁能想到他升迁之快,近乎可怖,要不了多久,只怕位居你我之上。” 听到上官仪这推心置腹的话,薛元超失神道:“果然,妇人之仁,令得你我陷入如此禁地。” 在陈青兕入京的时候,便有不少心怀叵测之人想要看他们斗。 尤其是关东五姓士族。 上官仪、薛元超两人皆是文采斐然的士林翘楚,朝廷重用他们,也是用他们的文采,收士人之望。 相比陈青兕这纯粹的寒族,上官仪、薛元超两人属于落魄的贵族。 陕州上官氏、河东薛氏祖上皆有一定地位,两人本就有大才,又得朝廷扶持,理所当然的成为京畿士人的翘楚,身旁聚集了许多人。其中自少不了关东贵族…… 陈青兕不管是江南士人的身份,还是寒门大儒的身份都不容于五姓。 故而在陈青兕入京时,已经有不少人撺掇着上官仪、薛元超对陈青兕下手。 上官仪最终否决了一切建议…… 当时不少人说他们是妇人之仁,薛元超此刻之言,指的就是如此。 那个时候的陈青兕是最好拿捏的…… 上官仪心里也涌现几分后悔,但双目又沉陷清明,摇了摇头道:“符超万不可如此想,伱我与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不可丢了身为君子应有的底线……” 这也是上官仪一直秉持的态度,文坛上的事情,就应该在文坛上解决,而不是用其他的卑劣手段,通过针对陈青兕这个人,来达到目的。 薛元超看着上官仪,叹服道:“游韶兄的君子之器,让人佩服。若弟有兄这般豁达,也不至于如此乱了分寸。” 上官仪道:“这可不像平时的你?” 薛元超一脸愁苦,说道:“弟心乱了,陈侍郎的言语过于激昂,弟都忍不住为之所动。可以想象,现在士林中会是什么情形?” 上官仪愕然,随即又有一分了然。 其实上官仪在内心深处是认可陈青兕的,上官体的出现,本质上就是对南朝腐朽的靡靡之音做的一个改革。 只是改革的不够彻底,重视诗的形式技巧,追求诗的修辞之美,本意还是宫体诗,以服务于帝王贵胄的游戏。 但不可否认,相比南朝那些描述床笫美人的艳词,已经有了进步。 上官仪已经意识到改变,只是他往前走了一小步,而陈青兕这里是走了一百步。 陈青兕直接绕过了初唐四杰的摸索,陈子昂、刘希夷、张若虚三人的奠基,直接给人展现盛唐时代诗仙李太白、崔颢、韩愈这类文坛顶尖人物的风采。 步子迈得太大,上官仪不适应,但并不妨碍他理解。 但是他不能说,他是宫体诗的领军人物,连他都选择妥协,那他本人就无任何存在价值。 薛元超的情况比上官仪更加严重。 上官仪是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而薛元超是不知道自己的定义,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他十一岁便入弘文馆学习,入仕后又兼任弘文馆学士,人生前求知的二十年都在弘文馆。他在这里积极参加宫廷的文学唱和生活,是李世民、李治两朝宫廷唱和的主要人物。在当时诗人中,声名最盛者为上官仪和李义府,他深受两人的影响。 但其实薛元超跟骆宾王、王勃、卢照邻是一路人,都是文坛的改革派。 只是他未能正视自己…… 历史上他被贬蜀地十年,在特定的环境下,完成了自我升华,完成了对上官体诗风的超越,比上官仪多走了一步,成了诗歌革新的积极支持者。 而在陈青兕的出现,面对陈青兕煽动的改革风气,让薛元超一边觉得有道理,又接受不了自己二十年学了一个腐朽的文化,直接干碎了薛元超的“道心”,让他对自我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完全陷入了迷茫状态。 上官仪道:“或许盛唐体的出现是大势所趋,某却觉得上官体亦有存在的价值意义。南朝靡靡之音,固然不妥,可谁能否认徐摛、庾肩吾、徐陵的才华?便让后世来评价吧……” 上官仪在这一刻,真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 薛元超却依旧陷入自我否定之中,有些无法自拔。 ********** 许家宅邸。 许敬宗下值归家,见自己的孙儿许彦伯手上拿着一本折书毕恭毕敬的等在一旁,微微颔首道:“去书房说!” 许敬宗并不知详情,今日他在皇宫里当值,陪同李治一起处理事务,直至方归。 但自己最宠爱的孙儿如此等待自己,也知发生了特殊的事情。 祖孙两人来到书房。 许彦伯将手上的折书双手呈递,说道:“这是陈侍郎今日在国子监里说的话,现在大半个长安都让他振动了。” 许敬宗一听陈青兕,眼睛不由微眯,细长的白色眉毛直接搭在了眼角。 “是他出招了?” 许敬宗第一个反应就是陈青兕并不甘心让自己压一筹,接过折书细看: 原本微眯的双眼看着折书上那尖锐的字句,也不免徐徐睁开,认真观看:文章道弊五百载。汉魏风骨,断绝于晋宋,齐、梁间南朝诗文,彩丽竞繁,却过分追求词采之华丽,缺内在之灵魂。 文章乃经国之大业,立言见志。我辈读书人,当发言真率,无所畏避,焉能只追求空洞陈词?辞藻绚丽? 陈青兕仿佛化身成为了后世的键盘侠,抨击着这时代的诗文偏重形式、内容空虚、脱离现实。只追求华丽的辞藻,没有了感情寄托,徒有文采而没有内容。 洋洋洒洒的千余字,说的是酣畅淋漓。 但最核心的在于最后一句。 “文道理当合一!” 文章与道理应当相互融合、相互协调。 文章不仅要注重语言的美感和表达能力,更要注重传递深刻的思想和理念,使读者在欣赏文章的同时,也能够得到启示和领悟。 “好一个文道合一!” 许敬宗拍案叫绝。 诚然许敬宗道德败坏,但无可否认他乃当代最顶点的文学大家。 也是因为如此,许敬宗才知道“文道合一”这四个字,在这个时代的杀伤力。 一瞬间,许敬宗也明白了陈青兕的用心,摇头自语:“这小子,了不得。” 武皇后透露的消息,让他成功将自己手上的袁思敬推了出来。 他太了解李治了,只要对他口味,为他排忧解难,他不会吝啬一个礼部侍郎。 何况袁思敬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能力才略都是一时之选,并不输于高智周。故而笃定自己一定能帮助袁思敬上位…… 却不想陈青兕并没有受到自己的影响,而是重新开了一盘棋局。 关陇勋贵已经掀不起风浪了,将会并入各处,成为李治朝廷的一份子。 接下来除了自身的发展,自然是要将关东五姓压下去…… 陈青兕此次掀起的文化改革,一旦成功,足以成为士林魁首,以寒门之身,掌握文坛权柄,这对自视甚高的五姓贵胄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大的打击。 这一下,局势又让他板回来了。 许彦伯看着赞不绝口的祖父,带着几分迟疑的说道:“陈侍郎说的确实是好,只是会不会对祖父造成影响?” 上官仪好歹是上官体,许敬宗却是宫体诗之王,大半身都在侵淫宫体诗。 原因无他:李世民喜欢。 许敬宗将“媚上”二字刻在骨子里的。 许敬宗笑道:“你阿耶一大把年纪,思绪早已枯竭,与我有何干系?头疼的是上官仪,是薛元超,是那些为了上位,将半身心血用在学习南朝文风的人。” 许敬宗现在是又豁达又小气。 这种不影响他自身利益的虚名,他完全不在意,只要不动他核心利益,一切都好说。 尤其是陈青兕这样的人,许敬宗更是宽容。 毕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没必要与陈青兕这样庙堂未来的顶梁柱交恶。 许敬宗正想叮嘱自己的孙子几句,外边却传来管事的声音。 “郎主,郎君,陈侍郎的管事姜辰亲自送来了一份邀请函,说是给郎君的。老奴觉得很是重要……” 许敬宗示意许彦伯去取。 许彦伯从书房外取过请帖,返回书房的途中打开细看,眼眸中透着几分欣喜,又微皱眉头,快步将请帖递给自己的祖父,道:“陈侍郎这是要举办一场诗文宴,特地邀请孙儿参加。” 许敬宗会意笑道:“你觉得该不该去?” 许彦伯迟疑片刻,道:“孙儿说不准,孙儿有些想去,可是怕给阿耶寻来麻烦。” 许敬宗道:“尽管去吧,傻孩子,这是人家的好意。去沾沾光,对你未来大有好处。” 许彦伯听懂了自己祖父的言外之意,问道:“阿耶是说,陈侍郎会成功?” 许敬宗道:“一定会。” 他悠悠道:“不管是宫体诗,还是上官体,对上盛唐体都没有半点胜算可言。” “原因有很多,核心在于两字:简单。” “只要识得文字之人,心中有点墨水之人,不管好坏都可作诗写文。宫体、上官体却过于繁杂,求辞藻之华丽,先得有有足够的才学堆砌辞藻,知道足够的典故来填充内容,更甚至需要大量的名望来创让人认可信服的高深字句。” “宫体、上官体流行于贵胄之间,并非无人宣传,而是绝大多数的人写不了,更写不好。” “盛唐体却没有这点弊端,就如《悯农》,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稍通文墨之人,一读就懂。” “过于简单,传播的自然就快,也就能够得到认可。” 许彦伯道:“可是入门容易,精通却难。除了陈侍郎,又有谁能用简单的几个字句,化腐朽为神奇?” 许敬宗道:“世人却不这么想,这世上从不缺自视甚高的蠢货。” “此外我大唐之气象万千,无所不容,而宫体、上官体却受限字句之间,远比不上盛唐体包罗万象……” “当然以上都是屁话……” 看着自己孙儿惊愕的眼神,许敬宗一字一句说道:“陛下不会让陈侍郎输。” 说白了,就是陈青兕背后有人,哪怕遇到再大的困难,都有人给他托底。 这天下终究掌控在李家人的手上。 许彦伯作揖道:“孙儿明白了。” 议政厅。 今日是辛茂将、许圉师当值,两人处理完手上的事务,相互聊着天。 现在长安最热门的话题就是“文道合一”。 两位相公自然也不可避免的谈及此事。 许圉师在文学上依旧是陈青兕的小迷弟,对于他提出的理论自然是赞不绝口。 “南朝文风脂粉气太重,属实是一群醉生梦死之人,自我放纵,全无教化之意。反之陈侍郎的文道合一,才是真理大道。先辈创字是为阐述道理,而非自我沉沦。” 辛茂将只是在一旁笑笑,并不与之争辩。 他心底其实有些认可的,毕竟陈青兕的诗文他读得懂,但是许敬宗的诗文,他却需要翻译。 不过他是许敬宗的心腹,许敬宗又是宫体诗的魁首,他自然不敢多言。 许圉师突然眯眼笑道:“辛相公,袁思敬、高智周两人,你更看好哪个能够升任礼部侍郎?” 他现在处在看戏阶段,礼部侍郎有两位,一位空缺,袁思敬、高智周在争夺,另一位却是他的人。 所以礼部侍郎跟他没有关系,所以乐得看戏。 便在这时,一道圣旨传来:“礼部侍郎夏昱……迁商州刺史……” 第327章 陈青兕的致命弱点 第327章陈青兕的致命弱点 原本看戏的许圉师,突然就傻眼了。 这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许圉师不求渔人得利,怎么还曾被波及的池鱼了? 辛茂将本被许圉师问得不知如何回答。 他本是许敬宗的人,是他一手提拔的,自然偏向袁思敬。 但陈青兕掀起的这股势头太盛,而且冒头直指庙堂弊端士族隐患。 论势,远胜对滕王李元婴的弹劾。 谁也吃不准结果如何。 但现在…… 辛茂将轻笑道:“许相公,不论袁思敬还是高智周都是一时之选。只有一个空缺,那真不好说,谁任职都有可能。现在有两个空缺,自是不用争了。” 许圉师尴尬的一笑,大有自扇嘴巴的感觉,尽管心中不舒服,却也没有办法。 就现在今上对庙堂的掌控,别说是调离一位侍郎,即便将自己这个宰相干掉,也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 很明显,礼部侍郎夏昱的外调是为了袁思敬、高智周两人让位的。 只是三日,李治下达了礼部侍郎的全新任命,袁思敬、高智周皆在其列。 长安,崔宅。 崔信明优雅的正坐堂上,看着儿子崔冬日整理出来的一叠机要情报,冷哼一声:“一个陈青兕,还真将长安搅的风起云涌。” 一说到陈青兕,崔信明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作为崔家的天之骄子,崔信明天生便有一种超然于众的优越感,自诩文章独步当代,远胜李百药,一枝独秀。 昔日科举,他率领的五姓精英一败涂地,便想着小的不行,自己这位老的顶上,会一会自己之后,文坛最出色的后起之秀。 面对陈青兕这位后辈,他特地派人邀约,要与之来一场文坛上的君子之争。 结果,换来了一声“不曾听过”。 崔信明三个字也因此成为笑柄。 此番再度复来,见陈青兕如日中天,不但成就大儒之名,连职位也从小小的员外郎提升到了侍郎。 这满腔不忿之余,心中又有点点羡慕,但就是这种羡慕,让他更加忌恨。 若非自己身为崔家人,李唐朝廷不敢用,哪里轮到竖子成名。 他沉着脸,随手取过一份情报,问道:“礼部现在什么情况?” 崔冬日俊朗沉稳,拱手说道:“袁思敬、高智周已经在礼部任职,两人皆是才俊,皆有二十余年的胥吏经验,很利索的接手了各自的事务……” 崔信明双眸透着一丝阴冷,说道:“卢承庆就没有做些什么?” 崔冬日道:“卢尚书并没有做多余的安排,只是分别让袁思敬主管祠部司,高智周管主客司,将两人分开使用。” 崔信明脸上带着几分嘲弄,道:“好一条忘恩负义的老狗。” 卢承庆自然是范阳卢氏中人,李治打压关东五姓是全方位的,除了打压排挤,还有利诱分化。 卢承庆就是其中之一,出身于范阳卢氏北祖大房,却背弃了五姓,心甘情愿成为走狗。 在得知袁思敬、高智周同为吏部侍郎的时候,崔信明便生一计,让卢承庆利用职务之便,制造袁思敬、高智周的矛盾,从而分化许敬宗这个大许党与陈青兕清流党的关系。 现在卢承庆却安排袁思敬负责祭祀礼仪,让高智周负责接待四夷使者。 彼此完全不接触相连,更别说会起冲突,显然无视了他们的安排。 在崔信明心中,家族的利益重于一切,皇权什么的对上家族利益,不值一提。 几百年的王朝,哪里能比他们千年世家高贵? 卢承庆这种行为,等同背叛。 “先不管他!”崔信明随即道:“当下如何压制陈青兕才是正道,绝对不能让陈青兕推起这股浪潮,不能再让李唐得逞了。” 这个再字,用得很传神。 很多人以为李世民对五姓不作为,甚至为了对外扩张,向世家妥协。但其实捅软刀子最狠的就是李世民。 以文化传承为主的世家最大的倚仗就是对文化的把控,他们掌控着文化的解释权。 古文深奥难懂,一句话几个字就有十数个解释,如果恶意的排列一下,又会出现截然相反的意思。 经史子籍对世家怎么有利就怎么解释,以至于想要成为大儒,首先得在文化上得到十足认可。 面对这种情况,李世民釜底抽薪,让孔子的后人孔颖达跃过关东士族,编写《五经正义》,由官方直接定儒家文化的解释权。 关东士族自然不认,甚至不屑一顾。 而李世民直接将《五经正义》与国子监,科举挂钩。一副你们可以不认,但是国子监教的是《五经正义》,科举考的是《五经正义》,不学《五经正义》就得不到晋升的机会。 关东士族因此丧失了儒家正统的解释权…… 此事对于关东士族影响极大,以至于被关陇勋贵死死压在脚下。 崔冬日也知陈青兕的威胁,现在关陇勋贵为现今的皇帝覆灭,本因他们趁势崛起的契机,但陈青兕此刻掀起的文化改革,一旦成功威胁不亚于李世民下旨弄出的《五经正义》。 《五经正义》已经打碎了他们儒家正统的话语权,现在陈青兕又来挑战他们最为核心的东西“名望”。 一旦让陈青兕成为文儒领袖,他们所倚仗的士人之望,将会向陈青兕汇聚。 只要出现一个陈青兕,未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崔冬日看着自己的父亲,迎合道:“决不允许陈青兕成为文儒领袖。” 崔信明目光看着手上的情报,道:“响应陈青兕的人不少,令狐先生竟也出面支持?” 崔冬日知自己父亲口中的令狐先生就是国子监祭酒,令狐德棻,当今世上最年长的大儒。 “陈侍郎曾在令狐先生手下任职,帮着他,理所当然。” 崔信明摇头道:“你是不了解令狐先生,令狐先生真要有这般懂得变通,也不至于至今还是一个国子监祭酒。” 国子监祭酒官并不小,但对于令狐德棻来说,却是小了。 文人以修国史为荣,令狐德棻一人却主修了梁、陈、齐、周、隋五部史书,足见令狐德棻的地位。只是他无心政治,一心治学修书,这才干了半辈子的国子监祭酒。 崔信明尽管自傲自负,却也有真才实学,知道连令狐德棻这样的老先生都出来发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文坛风气已经烂到底了,确实到了改变的时候。 他继续向下望去,发现除了令狐德棻,还有不少人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如孔志约、虞昶、苏良嗣、颜育德等,都是长安富有名望的大儒。 崔冬日说道:“最麻烦的还是孔志约,此人代表着孔家,拥簇者极多。” “孔志约!”崔信明念出这个名字,语气有些嘲弄,说道:“为父早已习惯,但凡有异变,孔家人永远是最早跪伏。此番自然如此……” 孔志约除了是孔子之后,他的父亲还是编写《五经正义》的孔颖达。 崔冬日忧心忡忡,说道:“陈侍郎得如此多的大贤支持,背后又站着朝廷,我们如何应对?” 崔信明却是信心十足道:“陈青兕此人是在讨巧,说得好听,文道合一,实则不过是迎合大众而已。吟诗作文乃鸿儒名士聚会宴饮时,最上等的风雅之事。陈青兕却将之简化,似乎要让天下会识文断字之人都能写文章作诗句……”他一脸嘲弄道:“他陈青兕朕以为天下人人皆叫陈青兕?他要推广,便让他推,我们还帮他一把。不是作盛唐体嘛?为父也会,一根两根三四根,五根六根七八根;公鸡飞舞犬乱叫,满天都是鸡犬毛……” 崔冬日瞬间明悟,笑道:“孩儿懂了,使人胡乱作诗,以劣诗,驱逐良诗,让整个长安京畿,乃至商洛,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盛唐体诗文。让所有人都看看,盛唐体推行之后,到底是什么景象。” 崔信明赞许颔首,说道:“吾儿可堪大用。陈青兕既不敢正面迎战,我们便让他知道,诗文他不行,其他的更不行。” 崔冬日却皱眉道:“此法却可让人对盛唐体反感,只是儿以为治标不治本。论诗,百年来可有能比《黄鹤楼》者?论文,又有哪一篇能比《师说》?源头不打压,纵然盛唐体充斥恶劣之风,都有可能为他化腐朽为神奇。” “哈哈……” 崔信明仰头大笑,拍着大腿,似乎听到天大的笑话,说道:“你呀,这是让人家给唬住了。无可否认,陈青兕此人确实有小聪明有诗文之才,若生于我等之家,未尝不是一个曹子建。只可惜,他却是连寒门都算不上的田舍翁。” 他望着自己的儿子,自得道:“昔年为父邀请他在诗文上决个高下,为他所拒。吾儿以为作何?” “……” 崔冬日不敢说话,此事是他父亲最忌讳的事情,当初得知陈青兕近乎羞辱似得拒绝,他犹记自己父亲气得几乎晕厥,向来温文尔雅的他,难得的连续爆了好几句粗口,好一段时间都未缓过来,今日怎自己提出来了? 崔信明自问自答,说道:“为父特地深入了解过陈青兕,此人才思敏捷,有担当有魄力,遇事果决,敢拼肯干,如此人物,确实难得。有今日成就,并不为怪。但他有一致命弱点,学问功底不深,纵然在萧家学堂学了一点文墨,却也难登大雅之堂。从言谈举止,便可看出,他早年身上的学问,别说与为父相比,就算是吾儿,亦能胜他。” “之所以有大儒之名,乃因《三字经》之故,《三字经》乃蒙学之冠,可谓天下孩童启蒙必读之作。但终究是孩童读物,胜在构思精巧,并不需要高深的文墨润色。” 崔信明激动的说道:“世人都觉得陈青兕以盛唐体开创了诗文变革,在为父看来却是他自身文墨不足,只能以简单的盛唐体来扬名养望。” 崔冬日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似乎是有几分道理。 自己读的先贤文章,哪个不是玄奥无比,晦涩难懂,常读得头晕脑涨、不知所云。 是先贤的问题吗? 显然不是! 明显是自己学问不够,无法理解先贤之言。 以陈青兕的出身,以及他为了混口饭吃,甚至去军营吃过军饷的履历,哪有时间研究先贤知识? 宫体诗最大的特点是词藻靡丽,讲究形式美。 何为形式美? 重视用典,讲究声律,追求辞藻,三者缺一不可。 不读万卷书,哪能引经据典? 不识得万千文字,写出来的文章又怎能转拘声韵,弥尚丽靡,若黄莺高歌? 胸中没有完全文墨,又怎么能够堆砌出文辞华美,最绚色泽的词句? 宫体诗为何高雅,不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文学功底,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 陈青兕的出身,哪里可能拥有深厚的文学功底? 崔信明见自己儿子已经明悟,自得笑道:“伱们都为陈青兕取巧的成就所迷惑,唯有为父看透本质,他如此抨击南朝的齐梁文风,并非真的敌视,纯粹是无知不懂,理解不了其中的高雅。他自己做不到,就将之毁去。推行他自己擅长的文学,让天下人去学。其心可诛……” 崔冬日激动作揖:“父亲高见。” 崔信明道:“我们可从这两方入手,让盛唐体臭不可闻,将陈青兕的伎俩心思,公之于众,让世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崔冬日道:“孩儿这便安排下去!” 崔信明强调道:“要快。尤其是对陈青兕的质疑,重中之重。为父深入了解过,自从娶了萧家丫头,陈青兕的学问功底日渐精进。他入长安时候的谈吐,与现在已经判若两人。他不懂,并非因为不智,是缺乏机会。不能让他继续成长下去,最好能说动上官仪、薛元超出手,他们思想迂腐,有妇人之仁,正好可以利用。他们不是不屑用下作手段,那就堂堂正正的斗文就好。” 崔冬日道:“孩儿这就去处理,保证一个曜日,便让全长安皆知陈侍郎的用心。” 第328章 出手相助 第328章出手相助 长安,永平坊胡姬酒肆。 不良人阮晓与自己的好友同是不良人的柳华、方宝痛快的喝酒吃肉。 不过三人的目光都落在台子上飘然起舞的胡姬,看着那白嫩的玉臂,若隐若现的胸前景象,丰满翘臀以及细长的大腿,嘴角微微上翘。 这来胡姬酒肆,哪几个是真来喝酒的? 但相比其他人的遮遮掩掩,三人的目光却有些炙热,嘴里花花,各自调笑,颇有些肆无忌惮的意味。 尽管店里的生意很好,可三人周边,却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个别人宁愿与他人共挤一席,也不愿意来他们身旁的位子。 有的嫌吵,有的不屑与他们靠近,更有的是不敢…… 三人却完全不在乎。 胡姬酒肆有两层,此刻酒肆的第二层,邻着舞台的是一群书生聚会。 共有五人,他们饮着酒,高谈论阔。 说着长安今日发生的谈资。 一位中年书生道:“都说盛唐体有关山、塞漠壮丽山河,气势雄浑,读盛唐体甚至使人襟怀开阔。可如今,陈先生推行盛唐体之后,耳中所听之诗文,哪有半点如‘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震撼。” 他身旁一位青衣书生道:“别提了,本以为是一件喜事,结果……这才多久?一塌糊涂。什么诗文都有……他娘的,昨日某出恭如厕,便听着旁边有人吟诗,什么‘神清气爽一坨屎,蚊虫争先来相食’。若非在下当时闹着肚子,真想将之按入坑中,让他尝尝味道。当真有辱斯文。” 一众人叽叽喳喳说了一通。 话音一转,中年书生道:“就现在这情况,盛唐体还不如不推行呢。以往还能听得一些美妙的诗文,现在满脑子都是令人作呕的诗文。” 当即有人附和。 中年书生继续说道:“现在有一传言,说的有声有色,不知你们听没听说过。” 他有意压低了声音,但声音依然不小,道:“陈先生出身不好,未能静下心来攻读圣贤学问,这才以盛唐体来掩盖自身不足……” 场面先是一滞,随即又有一位年轻的书生道:“陈先生年纪与我相仿,我自幼研读经史子籍,十年不倦,也不敢轻易尝试宫体,免得用错字句贻笑大方。陈先生固然才高,终究年轻。宫体文需要掌握大量的词汇,非博古通今的饱学之士不能掌控。陈先生少年凄苦,自取巧也实属自然……”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题在不知不觉间就开始带着几分指责意味了。 盛唐体有人支持,自然也有人反对。 尤其是中年书生这类人。 中年书生叫岑白,出身于没落的豪门,祖上留下来不少书籍,家里有些田地,吃穿无忧,苦读多年,但苦无人脉。此时流行宫体,为了扬名,苦苦研究宫体,出席各个文人聚会,吟诗作文,希望能够得到达官贵胄青睐,从而得到晋升之梯。 这个时代没有身份背景的文人大多都是如此。 现在陈青兕推行盛唐体,岑白到了这个年纪,思维僵化,哪里接受的了。 语气中充满了排斥与怨怼。 便在他们越说越有针对性的时候。 “砰”的一声。 一壶酒在五人之中炸开。 五人吓了一跳,忙跳目望去。 却见一位一脸横肉,五大三粗,一脸痞样的人,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们。 “老子在听美人儿唱歌跳舞,你们这群呆子,好是呱噪,吵着伱大爷了。” 阮晓似带着几分醉意,一撩长袍,一脚踩在矮桌上,嚣张至极。 柳华、方宝也怒气冲冲的站在阮晓身后。 柳华指着岑白的面门道:“老东西,瞧你相貌堂堂,却怎滴,若长舌妇一样。” 岑白气得怒目圆瞪,当即喝道:“狂徒,安敢辱我!” 柳华却不客气的一口唾沫吐了过去,道:“辱你如何?” “我与你拼了!” 唐朝尚武,这时候的文人可不全是书呆子。 岑白将袖子向上一卷,大手一扫,将面前的酒食都扫在地上,双手举起面前的案几就向柳华砸去。 那气势,颇为勇悍。 只是他的对手是柳华,是不良人。 什么是不良人? 说白了就是受朝廷雇佣的有案底的地痞流氓。 这种人天生懒惰,不事生产,游手好闲。 这类人每个地方都有,对治安影响极大。 李唐朝廷想出了以恶制恶的法子,招募其中厉害的角色,授予他们不良人的官职,让他们管理治安。用职位约束他们行为,给了他们营生的活,还能管住地痞流氓。 在这个没有监控的时代,长安人口百万,能够维持良好的治安,不良人出力颇多。 不过因为本就是地痞流氓出身,他们也不很受待见。 但他们这类人摸爬滚打出来,武艺不见得有多高,可却是打烂架的高手。 岑白来势汹汹,他却不慌不忙,大步向前,从容的捡起被岑白扫在地上的酒壶,身子向右侧一躲,避开了案几袭击,一手抓住岑白的头发,向后一扯,手上酒壶对着岑白的面门砸了过去。 酒壶碎裂,鲜血淋漓。 由此也可见柳华打架经验之丰富。 他并没有选择最顺手的进攻方式,将酒壶砸向岑白的后脑,而是特地扯了他的头发,将酒壶砸向岑白的面门往上一些的地方。 直接打后脑是有可能致命的,而砸前额,看着凄惨,却不会因意外制造命案。 柳华这一招震慑了全场。 原本岑白动手的时候,余下四人并未胆怯,而是义气为上,一起迎敌。 但柳华一酒壶开了岑白的瓢,出手快准狠,四人终究是文人书生,即便因民风问题,有过动手的经验,却也没见过这样唬人的,都不敢动手了。 不过很显然,四人不敢动手。 另一方的阮晓、方宝却不放过他们,呼喝着上前。 两人以一敌二,将四人好一通毒打。 他们这类人下手又黑又准,只打的五人痛不欲生,连连惨叫,却又不致命,不伤筋骨,直至武候铺武侯的到来。 店东家哪里敢招惹不良人,压根没有劝架的意思,只是让人去武候铺请武候去了。 来的武候叫魏哲,正是负责这一片区域的武侯。 阮晓对着魏哲挤眉弄眼。 不良人虽有自己的系统,但武候铺是有资格调动不良人协助他们救火缉盗,以及维护治安。 两人同属永平坊自然认识。 魏哲并未理会,只是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天子脚下,胆敢闹事,岂有此理,一并带走。” 魏哲一副秉公处理的样子,对着胡姬酒肆的东家道:“店内所有,东家统计个数。人某先带回去,待确定是非对错之后,自会让人赔偿一切损失。” 武候押着一行斗殴之人前往武候铺,在长安的大街上,阮晓、柳华、方宝毫不在意街上行人目光,便如打了胜仗一样,耀武扬威。 至于岑白一行文人,身上挂着彩,衣衫褴褛,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有辱斯文,羞愧的不敢抬头。 魏哲将人带到武候铺,并没有立刻审问,而是让人看着,自己快步动身来到了兴化坊赵家宅邸。 赵家宅邸的主人正是赵持满。 “赵哥儿!” 赵持满为人豪爽豁达,上结交达官,下结交地痞。 尽管魏哲只是一个小武候,对天水赵氏出身的赵持满,依旧亲昵的以哥儿相称。 “来,坐!” 赵持满将魏哲请入席上。 魏哲道:“得到赵哥儿的提醒,我们留意了坊里的情况,确实是有人在恶意散布流言,矛头都对着陈侍郎。他们一部分人我们让人盯着,一部分过火的,直接安排人闹事,一并拿下了。” 赵持满道:“委屈弟兄们了……”他从腰间拿出一袋通宝,丢向魏哲,道:“给兄弟们买酒。” 魏哲伸手接过,也不客气,塞入怀中,说道:“就泼猴他们,蹲大狱跟回家一样,不用担心他们。” 随口说了一句,立刻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赵持满道:“陈侍郎与我有恩,不能让他这样的人受此羞辱。对方敢如此,来头肯定,咱们也没必要得罪。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得用下三滥的人。对付下三滥的人,我们最有办法。” 魏哲立刻会意,笑道:“明白了。” ********** 陈家宅邸。 清流一派齐聚一堂。 当下清流一派以陈青兕为首,赵仁本、王德真、张大安、高智周四人辅之,余下是源直心、杜依艺、刘齐贤、元万顷、张柬之、魏元忠等人。 今日聚在一处,即为庆贺高智周升任礼部侍郎,也是趁此机会,将清流一派的核心成员聚在一起,定下基调。 高智周举着酒盅,看着上首正与张大安说话的陈青兕,心中颇为复杂。 高智周也是扬州石仲览的学生,在师兄弟中属于混得最差的一个。 在来济、孙处约、郝处俊三位师兄在庙堂展露手脚的时候,他还在越王府当任参军,在费县当任县令。 对于陈青兕这个名字,高智周皆从自己的师兄口中听过,他们的老师特地让他们彼此帮衬一二。 高智周也在此列之中,不过当时他在外地当任刺史,并没有机会相帮。 这才几年,形势易转,自己竟需要对方的扶持帮衬了,不免感慨,高声道:“我们一起敬陈侍郎!” 赵仁本、王德真、张大安互望一眼一起高举酒杯附和:“敬陈侍郎!” 余下诸位也跟着附和,兴致高涨。 赵仁本、王德真向陈青兕妥协,最早并非出于本意,只是清流人心涣散,不趁着长孙无忌遭难稳住军心,清流有解散的风险。面对这种情况,两人是不得不妥协。但随着陈青兕出彩的表现,两人也认可了陈青兕的能力,相信他确实有能力稳定清流内部的问题,但随着此番他与许敬宗战个平手,将高智周推进礼部侍郎。 两人的心态再度改变,将他视为真正的党魁,相信清流一脉能够在他的带领下走向辉煌,甚至超越来济时期。 张大安亦差不多,他在最迷茫的时候,得到陈青兕的相助,加入清流,又见识了对方的手段,跟着这样的魁首混,未来肯定不会差。 至于 除了陈青兕的心腹源直心知道的多一些,其余几人对于内部事情半知半解,但他们能够看见现在清流党的势头,对未来有了憧憬,态度自然高涨。 陈青兕见堂下十数人高举着酒杯,看着热情洋溢的众人,胸中也透着几分豪情。 清流一脉固然缺乏宰辅坐镇,却也有四个侍郎,一个京畿司马,已经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何况他手上还有张柬之、魏元忠这样的后起之秀。 未来可期。 陈青兕高举着酒杯意气风发,将手中的酒杯高举,一饮而尽。 酒宴散去,陈青兕示意张大安留了下来。 陈青兕将之请到书房,待他入座以后,说道:“喝得可还尽兴?” 张大安笑道:“有过一次醉酒,不敢多饮了。” 陈青兕点了点头道:“长安似乎有些静了,可是张兄所为?” 陈青兕有点奇怪,任何改变都会设置守旧人的利益。 推行盛唐体,将会严重伤害那些依靠宫体成名的士人。 何况关东士族不傻,李治重用上官仪,重用陈青兕,目的为何,显而易见。 他们怎么可能坐视盛唐体成功,让自己吸纳天下士人之望? 陈青兕在决定推行盛唐体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准备。 他掀起的封越大,遭受的阻力也将越大。 但陈青兕却没有感受到太大的风浪,让周奎调查情况的时候,确实听到了不少的传言,可远不足称风浪二字。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直到最近他才发觉是有人出手压下了这第一波风浪。 陈青兕最先想到的就是张大安。 张大安是雍州府司马,整个京畿的武候、不良人皆归其统属。 这也是陈青兕对雍州府司马志在必得的原因。 张大安苦笑一声,说道:“陈兄这是太看得起张某了,能够有这般威望的,唯有赵持满。此事真有幕后之人,多半就是他。” 第329章 少年意气 第329章少年意气 陈青兕有些错愕,他从诸多人口中听到对赵持满的赞誉,也知对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却没想到对方影响力如此之大。 在长安这一亩三分地,有这等手段。 现在他只是白身,竟能凭借一己之力,压下四方流言? “长安,竟有如此人物!” 他这话是对张大安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真没有赵持满的名字和事迹。 但其实史书上是有对赵持满的记载的:工书,善骑射,力搏虎,走逐马,而仁厚下士。京师无贵贱爱慕之。 只是就短短的几句话,陈青兕自然不记得。 张大安亦道:“某也是在任职以后,接触事务以后,方才知道赵持满竟有如此威望。” 他顿了顿,说道:“他们这种人生活的方式与我们不同,以信义为上。故而尽管赵持满现在是白身,但县内的武候、不良人大多都受过他恩惠,都愿意卖他人情,依旧有着调动武候、不良人的力量。” 张大安以为陈青兕并不了解市井江湖人的生存法则,说得特别详细。 陈青兕自然知道这些,而且他更清楚,并不是市井中人不重名利,而是彼此的生活方式不同,一旦他们失去信义,将会失去赖以生存的根本。 当然陈青兕并不否认,世上真有重情重义的豪侠存在。但这类人,少之又少。 现在看来,这位赵持满许是其中之一。 有人恶意释放对他不利的流言,陈青兕这边并未发声,赵持满却主动出手,足见对方想要还恩的心思是真心实意的。 毕竟如果不是张大安,陈青兕甚至都不知赵持满有这手段与能力。 了解了情况,陈青兕将张大安送出宅邸,然后将自己整个人都泡在了浴桶里。 自从有了镜镜,饮酒过后,他都要将自己身上的酒味完全洗干净。 狭小的澡盆里最适合思考事情…… 陈青兕不自觉的想起现在的局势,仅以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自语:“如此一来,得改变方法了。” 陈青兕自是做足了反击的准备,他原本是等着风浪大起来,然后进行反击。 毕竟后世有一位大佬说过,风浪越大鱼越贵。 推动盛唐体,这是在改变整个文坛风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绝不是他一人的事情。 但身为发起者,首战赢得越漂亮,路也就越好走。 陈青兕一直都在等风浪起来,他好在关键的时候给予反击。结果……这风浪就想已入暮年的老头解手,就算胸中雄心万丈,想要一泻千里,结果鞋子湿漉漉的。 风浪就是起不来,还有给压下去的迹象。 这才特地寻张大安问一问,了解一下情况。 “赵持满!” 念了对方的名字,认真思量了片刻,陈青兕心中有了定计。本不欲将他人牵扯进来,现在赵持满主动入局,就没有不利用的道理。 第二日,陈青兕这边计划还未实施,张柬之、卢照邻、富嘉谟、杜审言四人一并登门求见。 “见过陈先生(青溪先生)!” 四人并没有称呼陈青兕为陈侍郎,而是以先生相称。 张柬之、卢照邻、杜审言三人称呼“陈先生”,而富嘉谟则叫青溪先生。 富嘉谟曾陪同骆宾王南下,在青溪县与陈青兕有过接触往来,故叫法略有不同。 张柬之、富嘉谟,陈青兕是很熟悉的,前者算得上是半个学生,后者旧识。 卢照邻、杜审言这两人陈青兕接触的很少,可对于他们的大名却也是如雷贯耳。 卢照邻自不用说,大名鼎鼎的初唐四杰之一,大唐诗文变革的领军人物。 而杜审言,他是清流派杜依艺的儿子,也是当世少有的才子,诗文皆是一绝,历史上与李峤、崔融、苏味道齐名,称文章四友。他的孙子,正是杜甫,在中国应该没有多少人不认识。 陈青兕的目光在四人身上一一掠过,颇为高兴的说道:“难得你们聚在一起。” 四人中除了张柬之,其余三人都是文坛的顶尖人物,也是改革唐初文风的奠基人物。 张柬之其实也擅长作诗,他的《出塞》也是一绝,只不过政治成就远胜文学成就,后期又受到李显、韦皇后、武三思的忌惮排挤,诗文大多失传,这才不显诗名。 陈青兕有自知之明,这种针对传承了数百年的六朝余风,仅靠他一人招旗呐喊是不够的。 必须要有人响应,而且得有志之士响应。 张柬之、卢照邻、富嘉谟、杜审言还有远在凉州的骆宾王都是他的倚仗。 张柬之老成稳重,学问在四人中最弱,但最有见识主意,隐隐是几人之首,最先说话:“当今诗文犹承六朝余风,轻艳绮靡。我等苦之久矣,先生高举大旗驳斥,我等自当聚于先生麾下,为先生披荆斩棘。” 卢照邻目光炙热,说道:“学生仰慕先生已久,只恨受出身所限,愧于求见。今日先生能够站出来为我辈士人开山,学生不才愿作先生手中利刃,一扫腐朽之气。” 卢照邻的情况与骆宾王是一样的,因为过于聪慧,所以最先受到宫体诗的制约,想要挣脱,却又不知从何而起。历史上的他好过骆宾王,因为得到了来济的器重,成为了邓王李元裕府中典签,李元裕很爱重他,多次对属下众官员说:“他就是我的司马相如”走到哪,带到哪。 李元裕曾出使西北,卢照邻也跟着同行,亲临塞外,耳目所及、心有所感,从而打破了宫体诗的束缚,写下一些颇具刚健之气的边塞之作,开辟了一条道路。 但现在有了陈青兕这个样例,卢照邻也提前有了感悟。 原本这个时候,他还在邓王府当典签,就是因为从陈青兕的诗文中得到了启发,从而辞别典签之位,选择入京。只是不想因此成为了家族的棋子,一直心怀愧疚,不敢与之接触,担心再度成为家族的棋子。直到陈青兕公开抵制宫体,批评六朝风气,这才下定决心。 富嘉谟、杜审言也跟着附和,两人同样厌恶宫体的低沉消极,感情空洞、用典繁缛,喜欢盛唐体的朝气。 听着四人的表态,陈青兕也涌现出一股吾道不孤的感觉。 历史上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出现,唐诗才会成为华夏文化史上最璀璨的明珠之一。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让这种盛况,提前到来。 “你们有什么想法?” 陈青兕好整以暇的问了一句。 张柬之说道:“予以反击,学生一直在留心周边情况,发现自从先生推行盛唐体之后,市面上突然出现大量的糟粕诗文。这些根本算不上诗文,就是打着盛唐体的名号,胡编乱写的污秽诗文,简直不堪入耳。” 卢照邻忿忿不平的骂道:“贼人其心可诛。” 陈青兕看着义愤填膺的四人,问道:“你们可有好办法?” 张柬之道:“学生却有一计,只是有些耗费钱财。” 陈青兕来了兴趣,道:“快快说来。” 张柬之道:“其实,这随口随心乱编几句诗文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不怕先生笑话,学生私底下不忿之时,也曾编排过不堪入耳的骂人诗作,逗自己一笑,自娱自乐,无伤大雅。可现在偏偏有人胡乱宣传,可见用心之歹毒?学生觉得,对付这些人,无须客气。不必寻究污秽诗文源头,谁宣扬诗文,便将污秽诗文视为他作,寻私人印刷作坊,将诗文印刷成册,落下署名,帮着宣扬。看谁敢在人前人后嚼舌……” 陈青兕忍不住想对张柬之竖一个大拇指,这损招确实可行。 寻常百姓哪里会散布这些污秽诗文?就算收了钱,谁会听他们的。 污秽诗文流传的源头只能是士人。 便如江湖市井人以信义为先,士人则以名望为上。 哪个士人不重名,一旦发现宣传污秽诗文等于自污,谁又敢胡言? 这一招,打蛇直打七寸。 卢照邻道:“张兄此法是奇计破敌策,除此之外,也得有正兵进攻。陈先生,卢某不才,却也敢效仿骆兄,作先锋之将。” 杜审言道:“算某一个。” 富嘉谟道:“作诗学生不在行,可写文骂人,却是学生长处,可以从旁辅之。” 陈青兕瞧着意气风发的几人,突然有了一种年轻真好的感觉,笑道:“好,就由伱们打先锋,先生我,当你们后盾。” 陈青兕自然是有办法破局的,而且他的破局办法很是粗暴。 身为后世人谁不会背唐诗三百首? 这时代李白、杜甫、王维还没有出生,但有他陈青兕在,一样能够出现李太白的《将进酒》,少陵野老的《登高》,摩诘居士的《使至塞上》…… 陈青兕不信,长安流传的那些污秽诗文能够比得过厚厚的一本《唐诗三百首》? 那些屎尿之诗文,对上“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对上“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对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可有半点对比性? 他这一套王炸丢下去,谁不迷糊? 到时候只怕会出现关中、商洛,乃至于天下纸贵的现象。 但现在他改主意了,王炸留着吧,捏在手中…… 这群少年有信念有理想,正为自己的理念对着糟粕大声的说“不”,豁出自己的一切,无所畏惧对着死守庙堂的那些腐朽者发动冲锋。 正是因为有他们这批人,历史才显得厚重,才有意义。 自己开着金手指,直接结束战斗,固然简单,可对于这些满怀信仰的青年,却未必是件好事。 为何不选择相信他们? 让他们展示自己的才华,让他们冲在胜利的路上,摘取胜利的果实? 等着吧! 等到他们撑不住的时候,再将李太白、少陵野老、摩诘居士、王龙标、香山居士这些人物请出来。 张柬之、卢照邻、富嘉谟、杜审言四人,便在陈青兕这位盛唐体的开山祖师面前,述说着各自的想法。 四人情绪都很激昂,意气风发,但又带着一点点的担忧。 他们不怕“死”,敢于亮剑,可他们担心陈青兕这位中军主帅撑不住…… 尤其是张柬之,作为陈青兕的半个学生,张柬之对于自己这位老师是最了解的。 从开始接触的时候,张柬之就发现陈青兕真正的文学功底并不深,甚至不如自己。但陈青兕在实务方面的能力,让张柬之叹为观止。他本就是将诗文当作消遣的乐趣,真正感兴趣的是政治实务,所以压根就不在乎陈青兕的文学功底如何。 但张柬之也在不断的接触中,察觉陈青兕谈吐里表现出来的文学水平越来越好,尤其是当任一段时间的太子谕德之后,文学水平有了质的飞跃。 张柬之知道自己这位先生已经在不断的进步,可是与许敬宗、上官仪、薛元超这些人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自己的先生固然进步神速,堪称天才骄子,但许敬宗、上官仪、薛元超又有哪个不是天骄? 他们侵淫数十年的东西,哪里可能轻易让人超越? 正如传言的一般,宫体确实是自己先生最大的不足。 陈青兕看破不说破,有些事情说出来,那还有什么意思? 就让他们担心一阵子好了。 陈青兕在四人走后,重新整理了反击计划,亲笔修书一份,让人叫来了周奎。 “你跑一趟兴化坊,将这封信亲手交到赵持满手上,注意一些,莫要让人跟上。” 周奎带着几分开心的满口应下。 周奎对陈青兕忠心耿耿,想给他更多的助力。他本就跟着陈硕真、紫虚道长学了一身江湖本领,在长安也结交了一些奇人异士,以便关键时候能够派上用场。对于赵持满早有结识相交之意,只是苦无机会。正好能趁机结识。 周奎懂得反跟踪伪装术,确定安全之后,方才抵达兴化坊,将陈青兕亲笔书信交给了赵持满。 赵持满见陈青兕已经发现自己的动作,也不觉得意外,王方翼是他挚友亲朋,早就从对方口中得知陈青兕的厉害。 见信中托付,赵持满道:“承蒙陈侍郎信任,赵某一定不负所望。” 第330章 自作孽 无憾 第330章自作孽无憾 长安,韦宅。 一位俊雅青年在俏丽丫鬟的服侍下,挂上了深碧色的麒麟玉,配上了镶嵌满珠宝的宝剑,端是一个丰神俊朗的贵公子模样。 俏丽丫鬟眼中闪着异彩,赞叹道:“郎君当真是若潘安、宋玉一般的美男子,此番聚会,定能够获得美人青睐。” 俊雅少年对着巨大的落地铜镜,看着自己的倒影,志得意满的大笑,道:“就你嘴甜,今日本郎君真能得到阴家姑娘的青睐,少不得你的好处。” 他正了正发冠,仰首挺胸的向屋外行去。 俊雅青年姓韦,双名巨源,乃出身于关中士族京兆韦氏,北周大司空韦孝宽的玄孙。 京兆韦氏,虽不在五姓之列,但因立足于关中,与皇室关系极为密切,一直是朝廷信任的对象,皇亲贵胄亦夺娶韦氏为妻,故而有言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一说。 这韦杜的韦,指的就是韦氏。 韦巨源身为韦氏东眷郧公房嫡系,生来就含着金钥匙出生,自幼受家族指点教诲,一举一动,贵气十足,仅以行走时的仪态而论,确实当得上风度翩翩四个字。 这来到前厅,三人拥簇而上。 他们左看看,右瞧瞧,溜须之言,赞不绝口。 同为韦氏,但属于旁支的韦元金道:“兄长意气风发,看来此番去教坊司,对阴家姑娘是志在必得呀。” 韦巨源也不谦虚,说道:“囊中之物也!” 在古代青楼妓馆是合法的,唐朝的青楼妓馆分两种,官营与私营。 私营就是正常的青楼、妓馆,汇聚于平康坊,内中女子多是以各种手段买卖或者卖身的良家女。 而官营的便是教坊司,内中女子多为罪人之女,其中不乏大家闺秀。 阴家姑娘便是其中之一…… 阴家姑娘叫阴萱乃阴世师之选孙,阴弘智的孙女。阴弘智严苛的说还是外戚大臣,他是李世民四妃中德妃的胞弟,当年也辉煌过一阵子,不少勋贵子弟与之交攀。外甥齐王李佑归藩就国后,兼任齐王府长史,借此谋取仕途及怂恿齐王李佑夺储的野心。贞观十七年,支持李佑谋反,事败伏诛。 阴弘智的妻妾入掖庭宫,而他儿子阴欣良的妻女并入教坊司…… 阴家祖上崛起于北周,百年公侯之家,阴萱本就是大家闺秀,入教坊司后,又受专业训练培养,不论才情姿容还是仪态都是上上之选。尤其是歌喉,如翠鸟弹水,如黄莺吟鸣,让人三日不绝。 如阴萱这种罪人女,在教坊司最是吃香。最早的时候,只要教坊司有这类蒙尘的大家闺秀,根本不等对方培养出来,眼见高的王孙贵胄先一步买入府中,或是担任丫鬟或是当任妾侍,或是养在家宅之中,充当府中歌姬。 为了避免人才流失,教坊司最后出台了一项规定。教坊司培养的姑娘,至少为教坊司效力五年,方才允许卖身。 阴萱入从教坊司结业后,为教坊司出台五年,今日正是可以赎身的时候。 韦巨源身为长安的最上流人氏,常年出席各种宴会,而大多宴会,都会请教坊司派出姑娘以歌舞助兴。 阴萱是近年来教坊司最出色的姑娘,韦巨源仰慕已久,早等着这一日,好抱得美人归。 一行人兴高采烈的前往教坊司。 来到教坊司…… 相比青楼的嘈杂,进出教坊司的人可就人模狗样了许多,绝大多数都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教坊司负责待客的也不是龟公,而是一位颇为俊朗的小吏。 终究是朝廷机构,礼部直辖,还是要点脸面的。 小吏见到韦巨源,立刻就知道对方来意,说道:“韦郎君今日来得可晚了一些,宇文郎君与柳家郎君已经等候多时了。阴家姑娘不忍他们干等,已经出阁相迎。” 韦巨源一张脸登时成了猪肝色。 阴萱是近年来教坊司少见的绝色,仰慕之人,不知凡几。 如韦巨源这样,一心待日期到来,抱得美人归的人不在少数。 寻常竞争者,韦巨源并不看在眼里,唯独小吏口中的宇文郎君与柳家郎君是他劲敌。 宇文郎君叫宇文解,出身河南宇文氏,而柳家郎君叫柳辉出身河东柳氏…… 河南宇文氏、河东柳氏皆是与皇家亲近的士族,或许综合实力要逊色他们韦氏,但双方皆有底蕴,并不会畏惧他们。 三人都在长安混迹,为了阴萱没少明争暗斗,争风吃醋,时常成为长安一大谈资。 韦巨源心中焦急,大步向厅内走去。 这还未进门,便听里头传来阵阵笑声。 韦巨源甚至等不及通传,直接闯入其中。 大厅装饰得高雅优美,大墙处挂着一幅巨大的仕女帛画,轻敷薄彩,雅淡清逸,正是阴萱自己,也是她自己所画。厅中央有六组席子,有三组坐了人,每组由两人至六人不等。 阴萱作为大厅的主人,自然坐在最上首,不过并非是高高在上的主席,而是与左右次席并排之处。 此刻佳人正在掩口轻笑,显然在他到来之前,气氛很是热烈。 居于最上首次席的竟不是他想象中的“情敌”,而是一个俊美无双的少年公子。 韦巨源对于自己的姿容相貌颇为自信,可在这少年郎面前,却有邹忌见徐公的感觉。 韦巨源也识得这位俊美少年,正是贺兰家的公子,深得帝后喜爱的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身旁三人也是长安叫得上姓名的贵公子,但与贺兰敏之一比,却又要逊色许多。 余下两席才是宇文解、柳辉。 阴萱见韦巨源入内,起身相迎,盈盈一拜,道:“还以为郎君今日有事不来了呢!” 殷桃小嘴吐出的声音空灵悦耳,确实有着非凡的天赋…… 韦巨源心头微跳,但依旧保持自己的君子风范,说道:“答应了姑娘,焉能不来。” 见三人都没有给自己让位的意思,韦巨源带着几分不悦的坐在了第四席上。 宇文解看了一眼入座的韦巨源,说道:“韦兄,你可知先前我们谈了什么?” 韦巨源不想在心上人面前失了风度,从容说道:“不知。只是在门口的时候听得笑声,应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柳辉拍着大腿说道:“确实值得高兴,我们在谈韦兄的新作呢!” 韦巨源面色微沉,他也在脑海里细细思量,最近自己所作诗文不少,只是大多都在自娱自乐,难登大雅之堂,最后的一次当众作诗是在今年重阳登高时的聚会上,那时他思如泉涌,一首《登高远望》,赢得了不少喝彩声,他也将之编入自己的精选诗集之中,以待流传后世。 “不知何处令人高兴?” 他很是不悦,《登高远望》可是他最为钟爱的作品之一。 宇文解接话道:“当然是为韦兄的才情所倾倒。” 他有模有样的起身,抬手吟诵道:“神清气爽一坨屎……噗嗤,哈哈……” 他捧腹而笑,腰都直不起来了。 柳辉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拍打着案几,嘴里大叫:“好诗,好诗。” 韦巨源看着上首阴萱,美人儿眼中透着几分厌恶,嘴角却不自觉微翘,登时气急败坏道:“休要胡言,这何曾是我所作?” 一直看戏的贺兰敏之问道:“既不是郎君所作,郎君何故再三宣扬?” “就是就是!”宇文解从怀中拿出一本诗集,说道:“这本诗集写的清楚,就是韦兄所作,伱也无须否认,其实,这诗,还不错。适合出恭如厕时拜读……” 他说着将手中的诗集丢给了韦巨源。 韦巨源一看,确是一本《盛唐体集选》。 他迫不及待的打开,第一篇第一首正是陈青兕的《黄鹤楼》。 陈青兕现在流传的诗文不少,但《黄鹤楼》是当前公认的第一,也是数十年间最好的诗,入选第一理所当然。 韦巨源继续往下翻,前几篇还很正常,可后来却越来越古怪,最近长安盛传的那些污秽诗作竟皆收入其中,其中就有自己所写的那篇…… 柳辉适当的提醒道:“韦兄,往后翻,还有,足足三篇……” 韦巨源气得嘴唇不住抖动,欲哭无泪,辩解道:“是我听来的,从李可,李兄那里听来的……” 贺兰敏之也加入了战局,说道:“在下多次听闻京兆韦巨源才情斐然,今日一见,实在大失所望。此诗如是你作,四处宣扬,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我也爱写诗,也觉得自己写的诗,世间少有。可让先生品评,却得到一个狗屁不通的评价。这诗如此不堪,韦兄却这般大张旗鼓的宣扬,应是由衷喜爱了?” 韦巨源给堵的完全说不出话来,看着阴萱一本正经的模样,急得几欲落泪,后悔不迭。 韦巨源的身份自然不会为关东五姓出力,相反京兆韦氏是坚定的李唐派,与关东五姓在政治上处于敌对转态。 韦巨源宣扬盛唐体的糟粕诗文,单纯是为了自身来恶心陈青兕他们一群改革者的。 韦巨源作为唐王朝的顶级士族,一直将吟诗作赋视为最高雅的事情。 唯有高雅之人,才能行高雅之事。 如果人人都能吟诗作赋,他们又怎么体现自己的优越感? 宫体入门极严,需要读书万卷,通晓古今典故,直接就能刷去大部分士人。 简单的一句话,饱读诗书之人未必能够行宫体文,作宫体诗,但能行宫体文,作宫体诗一定是饱学之士。少读一本书,少了解个别典故,就堆砌不出来深奥的辞藻。 韦巨源不知是何人在反盛唐体,但他不介意从旁协助,帮着抹黑,让天下士人知道宫体诗文的高雅与盛唐体诗文的低劣。 结果哪里想到居然反噬自身,竟成自己所写所作。 士人最重要的就是名望,失去了名望的士人,将会失去一切。 如果此事传开,自己的未来就毁了。 “撕拉,撕拉,撕拉!” 韦巨源再难保持风度,将手中的诗文撕个粉碎,赤着眼睛咆哮道:“到底是何人?竟敢这般诋毁于我!” 他怒视宇文解道:“是你?” 诗集是宇文解给他的。 宇文解道:“这可别冤枉在下,这诗集长安各处摊贩皆有售卖,很便宜,只要十个通宝。” 韦巨源眼前一黑。 这个时代的造纸印刷术还未发生变革,书本在这个时代还是一种奢侈品,一般人是读不起书的。 十个通宝,正常的书籍纸张都不止这个钱,何况加上印刷装订? 现在想起来地上的诗集简陋破败,纸张也是最劣等的纸,印刷的排版也不工整,显然是黑市的地下作坊所为。 这种地下作坊制作出来的书本质量极差,但胜在量大管饱,随时能够撤退,无迹可寻。 完了,完了。 自己今日当面都解释不清,三人成虎,看的人多了,自己真就成为作诗之人了。 在前途面前,什么美人都不重要了。 他心乱如麻,道:“某,在下先行告辞!” 韦巨源吓得掉头就跑,他要去找自己的父亲,找自己的叔父,求他们出手相助。 韦巨源慌不择路,险些让门槛绊着。 看着韦巨源狼狈的身影,阴萱掩嘴轻笑,“三位郎君,可是太坏了,这般气韦郎君。” 贺兰敏之天生倨傲,轻哼一声:“自作孽,怪的谁来?” 柳辉、宇文解如何不知诗文不是韦巨源所为? 但这不重要。 能够在今日少一劲敌,很关键。 两人一并附和,但瞧着贺兰敏之的眼神带着几分忌惮。 原因无他:贺兰敏之过于俊美,也过于有钱,更过于有势。 贺兰敏之并没有看柳辉、宇文解,只是看了一眼妩媚中带着一丝清冷的阴萱问道:“说起盛唐体,现在可是长安最热的谈资,却不知阴姑娘如何看?” 阴萱顿了顿,轻声道:“喜欢,不只是喜欢,是酷爱。妾以歌侍人,从《诗经》到《尔雅》,由赋至骈文,乃至宫体诗文,歌唱千百,妾亲身体验,论对仗之工整,声律之优美,至今焉有比盛唐体里的律诗,绝句。有生之年,能够歌颂陈先生之诗文,此生无憾。” 第331章 风云际会 第331章风云际会 贺兰敏之抚掌笑道:“在下愿称阴姑娘一声知己。想我煌煌大唐,满街具是胡曲胡舞,在下委实看不过眼。先生所创所推之律诗、绝句,文字简洁,声律优美,最适吟唱。在下欲于新年,在国公府举办一场宴会,特邀阴姑娘一展歌喉,不知阴姑娘意下如何?” 诗歌诗歌,诗与歌是相辅相成的。 隋朝与初唐处于诗文荒漠,充满了齐梁的靡靡之乐。 故而在这段时间乐舞也处于荒漠阶段,都是一些陈词滥调。 除了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大正雅乐之外,唯一值得拿出手的唯有《秦王破阵乐》,这还是唐军一直沿用的军歌改良而来的。而教坊司与坊间最为盛行的音乐,大多来自西域龟兹。 龟兹歌舞在这个时代堪称第一,深受唐朝上下公侯贵族喜爱。 贺兰敏之口中的胡曲胡舞,指的便是龟兹歌舞。 阴萱大感心动,只是皱眉道:“陈侍郎的诗,那是绝顶的。可好诗却无好曲,前朝留下来的曲调,并不适合盛唐体。妾才疏学浅,实不敢玷污陈侍郎诗作。” 古代的音乐不比后世,百花齐放。 他们的曲大多都是固定的,比拼的是诗词。 故而诗词要讲究音律对仗,对的就是固定的曲调。 绝句、律诗在字句、押韵、平仄、对仗各方面都有严格规定,是最适合旧曲填唱新词作品。 只是陈青兕这位开创者新定,并没有适配的曲调。套用宫体的靡靡乐曲,那是对盛唐体的玷污。 贺兰敏之展颜笑道:“无妨,有绝顶好诗,又有阴姑娘这样的歌喉,岂能没有好曲?” 阴萱看着带着几分张扬洒脱的少年郎,盈盈作揖道:“愿为郎君,尽效绵薄之力。” 贺兰敏之起身回礼,“在下静候姑娘!” 他说着压根不看柳辉、宇文解,自顾自的离去了。 贺兰敏之回到周国公府,小妹贺兰敏月立刻迎了上来。 “兄长,情况如何?” 贺兰敏月语带担忧,那武家人特有的一对诱人媚眼,透着几分焦急。 贺兰敏之大手一挥,道:“为兄出马,还能有错?必然是马到功成……” 贺兰敏月略微大安,可担忧又起,说道:“兄长这法子,可是管用?” 贺兰敏之对于自己的主意很有信心,说道:“必然管用,为兄跟先生请教过。他说盛唐体中的律诗是最适合吟唱的,只是他本人不精通音律,无法做出合适的曲调。不然绝不至于,京畿上下去听胡曲,唱胡词为时尚。” 陈青兕的性格,多多少少有点愤青。 他的思想开明,是能够接受外来文化的。 就如龟兹的音乐,确实天下一绝。但陈青兕却接受不了,学习不借鉴创新。 包罗万象的关键是学习人家的好的东西,将人家的变成自己的,然后超越,而不是让外来文化影响自己身,反过来被人家统治。 现在大唐的音乐就是处在被龟兹乐舞统治阶段。 这种情况直至那个本可以跟李二凤叫板,却因多活了二十几年的男人出现得以改变…… 贺兰敏月这才展露笑脸,艳若桃花。 贺兰敏之疑乎的看着自己的妹妹,问道:“你怎对此事如此上心?” 贺兰敏月先是一僵,随即推了自己兄长一把道:“还不是兄长,成天念叨,我贺兰敏之的先生,焉能让人欺负,还一先生的好,小妹自是感同身受。再说,他还救了小妹哩……” 贺兰敏之一想也对,重重颔首,骂道:“一群腐朽的匹夫,他们意图抹黑先生,小爷我偏要让世人知道,先生的知识,才是最好的。” 贺兰敏月也跟着重重的点头。 兄妹之间,目标一致。 “姥姥、娘亲呢!” 贺兰敏之问了一句, 此事他得以周国公府的名义发帖子邀约,唯有如此,才能请得动大人物。 他贺兰敏之的面子,现在还不足以撑场面。 贺兰敏月说道:“进宫去了!”她本也要进宫的,但迫切的想听得结果,就装着身体不舒服拒绝了。 贺兰敏之并没有等多久,很快杨姥、武顺便一并回来了,两人脸上都有些怒意。 “敏之,来书房一下!” 两人态度不善的一头扎进书房。 贺兰敏之看出了自己母亲、姥姥心情不佳,却也不在意。 他父亲过世的早,自小备受宠爱,性子骄纵,压根就不怕杨姥、武顺,大大方方的走进书房,因有事相求,讨好的行了大礼。 杨姥说道:“顺儿你说吧。” 武顺点了点头道:“刚刚你姑让伱站出来力挺陈侍郎。” 杨姥、武顺都不喜陈青兕,见陈青兕陷入麻烦,一直在幸灾乐祸,现在被武皇后要求力挺陈青兕,两人都很不高兴,却也不得不办。 贺兰敏之一听巧了,立刻道:“二老放心,先生的事情就是敏之的事情,必然力挺到底。” ********** 长安,曹氏医馆。 一位少年拿着舂桶一下一下的碾槽捣药,他神情专注,手上的动作却是一下轻一下重,时不时的还停顿一会儿,显然心神并未在捣药之上。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看着少年这般模样,微笑摇头,“咳咳”轻咳两声。 少年惊醒过来,回头一看却是自己的恩师曹元,也是这家医馆的东家。 曹元乃国之圣手,与孙思邈的徒弟刘神威齐名,是长安城内最好的大夫之一。 少年忙放下手中事务,起身作揖道:“见过恩师。” 曹元笑道:“回家去吧,待你心头事了,再来学医。” 少年被说中了心事,有些手足无措。 曹元道:“为医者,治病救人。人命之重,贵若千金。学医者,当全心全意,你这般三心二意,如何学医?” 少年带着些许迷茫的眼睛,立时清明,深深作揖道:“学生此去,只为跟随陈先生弘扬盛唐体,待事成之后,再回来跟恩师学习。” 曹元颔首道:“去吧。” 少年今年不过十岁出头,但他神态举止却无半点稚嫩,反而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无他,少年姓王,单名一个勃字。 王勃拜别自己的恩师曹元,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宅邸求见父亲王福畤。 王福畤现在官居太常博士,此刻正在与自己的好友杜易简在品茶聊天,得知自己儿子归来,不免惊愕。 杜易简道:“好久未见贤侄了,王兄也真是,令郎,天纵奇才,何必让他去学医?” 王福畤抿着唇,片刻方才道:“将三郎叫来此处吧。” 王勃年纪小小,走路却是刚劲有力:“孩儿见过父亲大人,见过杜叔父!” 王福畤点了点头,脸色并不好看。 杜易简却是连连赞叹欣羡,说道:“来,子安,走近来些,让叔父好好看看。一年未见,长高了不少。” 王勃听了上前走了两步。 王福畤沉声道:“你不在医馆跟先生学医,回来作甚?” 杜易简是喜欢煞了王勃,立刻道:“孩子想家了,就不能回来看看父母?王兄何必动怒,我若有子安这样的孩子,只恨不得将他捧着含着,哪舍得给半点脸色。” 王福畤并不理会自己的至交,而是怔怔的看着王勃,说道:“若无事,便回医馆去罢。” 王勃却跪伏在地,叩首道:“父亲大人,孩儿想跟随陈先生,请父亲大人恩准!” 杜易简错愕的看着 王福畤一听果然如此,大怒道:“大人之事,你一个孩子掺合什么。是非对错,轮得到你来定论?” 王福畤太了解自己这个宝贝儿子了。在他人孩子六岁还未正式接受启蒙的时候,王勃已经能够作诗了,且诗文构思巧妙,词情英迈,将杜易简震的说不出话来。 杜易简也是一个神童,九岁能文,博学有高名,因姨兄岑文本是当朝中书令,杜易简年纪轻轻得以入仕,担任殿中侍御史。他侍御史没有干出什么名堂,却因文采过人,名声鹊起,成为一代文豪。 杜易简看着王勃,发现自己这个神童,跟人家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王勃的才能并非昙花一现,他九岁不但能读《汉书》,还能鉴别错误,挑的还是颜师古的错。 颜师古出身儒学世家,名儒颜之推之孙,仪同三司颜思鲁之子以文学入选崇贤、弘文两馆学士,他最大的成就之一就是为《汉书》作注。 九岁的王勃,在读《汉书注》的时候,不但发现了错误,还撰写了《指瑕》十卷,指出颜师古的着作错误之处。 这天赋只能用恐怖如斯来形容。 看着这样的儿子,王福畤非但不喜,反而深感恐惧。 慧极必伤! 王勃自从拜读陈青兕的诗作之后,感慨于盛唐体的豪情万丈,波澜壮阔,与之相比,宫体却若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在陈青兕入京之后,王勃动了拜师之念。 他太聪慧了,在接触更加先进的文学理念之后,完全不愿再学腐朽的东西。 王福畤看着缠着自己送束修,登门拜访的儿子,却果断拒绝了。 王福畤决定让自己的儿子沉淀一下,儒医一体,特地安排他拜曹元为师,先学医道,再学儒术。 原本要等孩子冠礼之后,才有长辈赐字。 王福畤却早早的给王勃取了字……子安。 “父亲大人……” 王勃泣声再拜道:“孩儿理解陈先生,懂得他的学问,我煌煌大唐不应该如齐梁那般,矫揉造作,盛世当有盛世之音,陈先生此番敲响的正是盛世之音。孩儿确实力薄,人微言轻,但也想为先生助力,让这盛世之音更响亮一些。” 王福畤语重心长的道:“可你想过没有,你视为鸡肋之学,已有两百年历史,早已成为不少人心中不可更改分割之物,而你所说的盛世之音,却不过短短几年光景,能否成功都是未知之数。你一小儿,何必掺和。待五年,十年之后,胜负分晓,以你之天赋才情,有万千选择,何必趟着浑水?” 王勃三拜道:“父亲大人,正是因为前途浑浊,孩儿才更要有所决断,为心中真理与先生共同进退,若胜,孩儿自当继续学医,若败,至少无愧于心。可此番一旦退缩,先生胜便罢了,可一旦推行不成,孩儿心中真理破灭,将抱憾终身。” 王勃一字一句,全无半点孩童之样。 杜易简看着王勃瘦小的身子,好似蕴含着千钧之力,叫了一声:“王兄!” 王福畤看着爱子如此,摇头叹息:“也罢也罢!” 王勃天才中的天才! 但在大唐,在人才辈出的华夏。 王勃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至少在这长安,还有一人,与他同样年纪,与他同样是少年天才。 一辆马车缓缓的停靠在陈家宅邸前。 一个身形消瘦,脸颊奇长的少年走下了马车,抬头看着面前的“陈邸”二字,眼中闪着一丝喜悦兴奋。 少年先如小大人一样,整理了自己的衣冠,然后方才对陪同自己来的管事说道:“去叫门吧!” 管事敲开了陈邸的小门,递上了拜帖。 少年看着已经闭上的小门绷紧着脸,有些忐忑。 随即陈邸的大门“知啦”一声打开。 少年看着陈邸大门大开,有些受宠若惊。 “杨小郎君,请!” 姜辰热情的将少年引入陈邸。 走进前院,陈青兕带着几分幸喜的从前厅踏出。 少年见到陈青兕,肃然而拜:“晚辈杨炯,拜见陈先生。” 少年正是杨炯,相较于王勃,杨炯的情况正好相反。 同样的天才神童,王勃在王福畤的约束下是藏拙,而杨炯却是将自己的才华完全展露在世人面前。 显庆四年,也是去年,李治特地开一童子科,选天才儿童入弘文馆就读。 出身寒门的杨炯一举夺魁,弟子举及第待制弘文馆,成为全长安公认的神童。 陈青兕看着面前小小的一个,想着他现在的成就,不免有些汗颜。 这人比人,有些时候,真的可以气死人的。 “小郎君随我入内一叙!” 陈青兕不知杨炯来意,但给了这位少年神童极大的重视。 第332章 群英荟萃 第332章群英荟萃 杨炯正襟危坐,显得有些拘谨。 陈青兕惊叹杨炯的年纪,但却不敢小觑他的才华。 初唐四杰中杨炯、王勃两人成名最早,都是属于孩童时期就能作诗写文章的奇才,都是孩童时期就成名的代表。 但相比渐渐消失于众的王勃,杨炯一直都生活在大众视野之中,接受世人考验,且一直成为所有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尤其是去年,他弟子科及第。 弟子科也叫童子科,唐代制度中,凡是十岁以下能够熟读《孝经》、《论语》的儿童,就可以参加科举考试,中第者可以获得出身资格或立即授予官职。 结果杨炯不但能够熟读《孝经》、《论语》,便是六经文章也能娓娓道来。 李治惊叹少年英杰,直接任命其待制弘文馆,成为弘文馆最年轻的生员,也是最年轻的官身,从而名动天下。 不过陈青兕并未见过杨炯,只是听说杨炯入弘文馆之后,整日混迹馆内求学,吃住皆在弘文馆,醉心学习,进步神速。 陈青兕自不会去屈尊见一个孩童,只是听到关于杨炯传言的时候,略微有些期待与这位神童的第一次会晤,倒不是对名人的崇拜,而是想看一看因为自己的出现,杨炯会成长成什么样子。 王杨卢骆,初唐四杰,四人皆是唐朝文坛改革的先驱,他们的存在,对于盛唐文化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但王勃、杨炯与卢照邻、骆宾王是不同的,彼此之间相差了一代。 卢、骆二人出生的时候,正是宫体诗、上官体最兴盛的时候。两人一开始也学宫体,只是在学习中,发现了宫体诗的不足,尝试改变诗风,从而走在变革的路上。 王勃、杨炯则年岁小一些,他们成年之后,唐朝的文坛已经开始变革了。 宫体诗、上官体虽然依旧是主流,却也有了不和谐的声音,王勃、杨炯顺着不和谐的声音反抗着南朝的齐梁文化。 时代的发展进步是一步步来的,前人推动变革,后人继承前人的路,不断摸索不断改变,直至走上正确的道路。 王勃、杨炯就是摸索前进的后人。 陈青兕这边情况特殊,作为后来人,他直接推行后世成熟的盛唐诗、文,绕去了高宗、武周乃至于中宗、睿宗数十年的发展弯路。 这种方式有利有弊。 原本一二三四五六的过渡,诗文改革平缓自然,并没有造成风波,就是时间长了一点。 但现在陈青兕直接舍弃了过渡,直接从一快进到了一百,步子迈得太大,也造成了双方没有缓和的余地,两拨文化强烈的碰撞。 不过这也是陈青兕想要的结果…… 所以他很期待,杨炯这样原本一生都致力于文化改革的才子,面对全新的风貌,他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结果杨炯竟直接寻上了门,这让陈青兕有些意外。 “小状元!” 陈青兕叫了杨炯的雅称,童子科及第严苛的来说不算是状元。但他表现的太好,皆呼他为小状元。 “晚辈惭愧!” 杨炯脸色微红,在他人面前他还敢领受,可陈青兕这里却有些害羞。 陈青兕向来健谈,尽管第一次与杨炯见面,也毫不生分,问道:“小状元对于当下的文坛有何看法?” 杨炯目光炙热,说道:“晚辈以为,现在的文坛,可用本末倒置四字形容。” 他一点也没有胆怯之意,有着超于年纪,甚至超于寻常大人的成熟稳重,面对陈青兕依旧侃侃而谈:“不论宫体,还是上官体,过分关注声律对偶,讲所谓六对、八对,过于重视辞藻华丽,忽视了诗文本质。诗咏诵咏自我心声遭际,文当抒发真情自我流露。正如先生所言,大唐因有大唐的气象,诗文也当从狭窄的宫廷天地引到广大的市井,从狭小的台阁到山川边塞,不能居于一物。” 杨炯说这话的时候,手脚并用,道:“晚辈初闻先生提出的‘文道合一’,若醍醐灌顶,对先生提出的改革,感同身受……” 他说着拜服道:“晚辈想追随先生,一起革除文坛浮靡之习。” 陈青兕对于杨炯的回答并不意外。 杨炯改革之心是初唐四杰里最坚定的,甚至可以用出淤泥而不染来形容。 历史上没有陈青兕的出现,这个阶段朝廷的上流社会以上官体所代表的宫廷诗风为主:没有陈青兕,李治便重用上官仪与关东士族打擂。 杨炯自十岁中童子科及第之后,便入弘文馆学习。 弘文馆那是上官仪的大本营,他身旁的人都是主学上官体,在这种情况下,他且冲破了上官体之风,开拓了新的诗风。 不过也因为如此,杨炯在弘文馆呆了十六年…… 可杨炯能够站出来表态,说跟随自己,还是让陈青兕大感震撼,也有些感动:“小状元可知你将为你今日之言,付出何等代价?” 杨炯道:“晚辈知道,晚辈无愧。先生,晚辈确实年少,却有自己信仰。在弘文馆这些时日,晚辈越是了解南朝文化,越觉得心中堵得慌,这并非晚辈想要学的东西。先生的‘文道合一’,让晚辈看清了自己想走的道路,看清了前路坦途。实不愿再与弘文馆里的那些迂腐蠢蛋虚与委蛇。” 杨炯才华横溢,性气豪纵,历史上没有陈青兕的《黄鹤楼》、《大鹏》以及《师说》、《悯农二首》等诗,他还能在弘文馆潜心学习,但现在有了陈青兕的几首跨时代的诗,开了眼见的杨炯已经瞧不上宫体诗文了,甚至于上官体都一样看不上。 看着将自己的同僚说成“迂腐蠢蛋”,陈青兕想到了四个字“恃才傲物”。 不过他倒没有别的想法,换成是他有杨炯这样的天赋,别说是人,狗朝着自己吠犬两句,也得骂回去。 “当真不悔?” 陈青兕并没有拒绝,他有王炸在手,对自己的赢面有很大把握。 历史上倒在改革路上的几人仕途都不顺,想来没有受到针对。 杨炯真有勇气跟着自己,自己带他上青云路又何妨? 杨炯高声道:“不悔。” “好!”陈青兕道:“那你我便一起革除文坛的浮靡之风。” 长安开远门。 富嘉谟向着西方翘首以盼,好似望夫石一般。 直至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来人一席黑色劲装,骑着枣红马,腰挂长剑,正是他等候的人在西方从军的骆宾王。 “观光兄……” 富嘉谟兴奋的叫喝一声。 骆宾王勒住缰绳,叫停的奔跑中的战马,矫捷的跃下马背,向着自己的知己好友迎了上去。 “好久不见,富兄,可是福气满满。” 相较离别初,富嘉谟胖了也不止一点。 富嘉谟道:“生了两个儿子,确实福气满满。”他看着变瘦了也变黑了,更变壮实的骆宾王,问道:“一切可好?” “乐不思蜀!” 骆宾王给了自己的答案,说道:“此次豁出一切至西方从军,为兄心中也是忐忑。可自从到了玉门关,一切都变了。为兄看到了在长安、江南永远见不到的壮阔景象。兵戈铁马,气势恢宏。李将军待我也极好,很是器重信任,在他帐下,很是顺心。” 富嘉谟想到京中局势,犹豫片刻,道:“也不知将此间情况告之观光兄谁对谁错。” 他的改革的信念坚定不移,只是对于未来的胜负,并无把握,骆宾王在西方如此开心,却放弃了一切,不远万里而来,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骆宾王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拉着富嘉谟的手,向开远门的右处石碑走去。 巨大的石碑静静屹立于开远门外,石碑上雕刻着着九个字“西去安西九千九百里”。 骆宾王指着石碑道:“只有到了西方,踏上了安西的地图,才能真正感受到这石碑上记载的是什么。我大唐万千大好儿郎,用血汗打下的恢弘盛世,就应当有盛世之风。某为先生帐下先锋大将,焉能错过如此场面?既来此处,自当无悔。” 富嘉谟重重点了点头,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道:“观光兄不只是诗文豪迈了许多,人也如此。如何?是先随我回家,还是去拜见先生?” 骆宾王不假思索的道:“先去富兄家中洗漱,然后再去拜会先生。我这一身风尘仆仆,去拜会先生,太不雅观。” 富嘉谟道:“也好!” 骆宾王跟着富嘉谟至他家中洗漱。 富宅并不大,骆宾王就在客房,而富嘉谟靠着门口与之叙旧。 骆宾王问道:“现在京中什么情形?” 富嘉谟道:“精彩纷呈。” “怎个说法?”骆宾王很是好奇。 富嘉谟思考片刻道:“现在陈先生并未亲自下场,上官侍郎,还有薛侍郎也未下场。但、上官体腐朽过时,还是盛唐体哗众取宠,各抒己见。” 骆宾王问道:“胜负如何?” 富嘉谟道:“比想象中的要好的多。一开始我们这边全然不是对手,对方人数太多,声势太大。” 骆宾王也不觉得奇怪。 读书为了什么? 陶养情操? 这是扯淡。 读书就是为了当官。 只有先当官,才能考虑其他。 骆宾王自小就学宫体诗,也学上官体,这是他们这类以文采扬名的文士最快捷的出路。 随着学问的堆积增加,思想境界的提升,骆宾王才对宫体、上官体生出了质疑。 在其他地方,或许因为文化普及的原因,宫体诗缺少受众,可在长安在这京畿之地,宫体诗拥有超乎想象的簇拥者。 在京畿之外的地方推行盛唐体,或许能够事半功倍,但在京畿推行,那真就有以卵击石的感觉。 “现在呢?” 富嘉谟答道:“现在随着卢升之、张孟将的介入,情况已经有所好转。尤其是升之……”他顿了顿,说道:“说句不中听的话,升之的才华,可一点不逊色观光兄。” 骆宾王知道富嘉谟口中的卢升之是卢照邻。 这些年他在沙州玉门关一代从军,凭借东西商道的辉煌,他与富嘉谟的书信从未间断,自己有了得意之作,还会寄给陈青兕评鉴请教。 富嘉谟也会将中原地区优秀的诗文寄给他品鉴拜读,其中让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卢照邻的诗文。 读着他的诗文,骆宾王甚至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骆宾王道:“仰慕已久,恨不得一见。” 富嘉谟道:“这简单,这些日子,我们几个私底下常聚,以孟将为智囊。孟将就是张柬之,此人足智多谋,很是了得,也亏得他的谋划,方才接连打了好几个胜仗。尤其是十日前,在他的谋划下,我们有意与上官侍郎之子上官庭芝对上,升之凭借超凡的文采,以一首绝句拔得头筹……最觉的是,升之还临时又作了一首上官体的诗作……又将对方比了下去。那是何等精彩……” 骆宾王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完全可以想象,作为上官体创始人上官仪的儿子,在斗诗上比不过卢照邻也就罢了,连自己父亲所创的上官体,也比不过对方…… 这脸不得丢到姥姥家去。 骆宾王道:“今日拜会先生,明日,富兄可接受孟将兄,与我认识。鄙人不才,以擅长宫体、上官体。” 富嘉谟却一时无声。 骆宾王正好洗漱完毕,走出客房,见富嘉谟一脸沉闷,眼眸中还带着几分忧色。 “怎么了?” 富嘉谟轻叹道:“奈何先生不擅长。” 骆宾王也是一怔。 在青溪县的时候,他跟陈青兕多次促膝长谈,自然察觉的出陈青兕的文学功底确实一般。 “先生之能,又岂是书本上的那些文字能够说明的?” 富嘉谟道:“此事伱知我知天下皆知,我们的对手也知。他们奈何不得先生,难保不会由此死穴攻击。” 骆宾王道:“走一步,算一步,我们先去拜会先生。” 他没有接话,而是一往无前的走出富家宅邸,走向属于自己的战场。 第333章 败犬 第333章败犬 显庆六年,初春。 平康坊。 作为长安最出名的烟花柳巷之地,在这全新的一年里,与这时节一般,散发着春天的气息。 不少神采飞扬的贵公子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他们彼此交谈,涌向了街尾的翠香楼。 程伯献摸着自己的大肚囊,从平康坊中最大的青楼紫云轩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狐朋狗友,脸上有着宿醉的痕迹。 搓了搓脸,瞧着人流向街尾的人流,程伯献一把提溜着从身旁路过的龟公,道:“他们这是去哪?” 程伯献自从跟着陈青兕在漠北混了军功之后。凭借天子对程家的礼遇,程伯献直接提拔为右卫亲卫,在军中领了职。 程家家教深严,程伯献原本受长辈管制收着心,但随着领了官职,也算踏入社会,程家对程伯献的管制便松懈了。 程伯献少了管教,除了履行自己右卫亲卫的职责,便与狐朋狗友鬼混,在青楼酒肆中流连忘返。 平康坊青楼有数十家,以紫云轩为最,姑娘也是最好的,头牌妙珍仅次于教坊司里那几位最出名的美人,向来是文人墨客,豪门富商首选之地,也落座于平康坊正街中心,最豪华的地段,生意向来一枝独秀,今日怎么,都往偏僻的街尾? 龟公本因生意跑了忿忿不平,突然让人若提溜小鸡一样,正想回合两句,见是紫云轩的大金主,赶忙弯下了腰,说道:“是翠香楼得的一个小贱人,不知怎么的,学会了首新曲,这些人都去听新曲了。” 程伯献奇道:“什么新曲,这么厉害?” 龟公有些不想说,这事长他人志气。 程伯献却不跟他客气,一巴掌将他拍得险些摔倒,怒道:“快说,磨蹭什么。程爷得赶着上值,迟到了,要拔你的皮。” 龟公是了解程伯献脾气的,这位卢国公家的世子出手没得轻重,真要惹着他,被打了只能自认倒霉,忙叫:“不敢,回郎君。年初,周国公府举办了一场春宴,宴会上阴萱以新曲连唱了陈侍郎的两首诗,一首《黄鹤楼》、一首《大鹏志》震撼了全场。翠香楼的头牌不知从哪里学会了新曲,正在翠香楼高歌呢。” 程伯献一听“陈侍郎”酒醒了几分。 能够过上今日的生活,对于陈青兕这位先生,程伯献是发自内心的感激,逢年过节都会登门拜会。 对于陈青兕遇到的难题,程伯献是知道的,只是他就一个粗人,真帮不上忙,只能干瞪眼。 此番听到陈青兕的诗歌引起了轰动,立刻就动了捧场的心思,“听先生诗,就算不去上值也没什么吧?” 程伯献这个右卫亲卫地位不低,可真要说起来就是一个站岗的,他是能逃就逃。 程伯献当下也不管什么上值不上值,跟着人流来到了翠香楼。 翠香楼位于街角,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青楼,平时以招待一些家境一般的商贾士人,突然涌入了大量人流,直将街道围的水泄不通。 程伯献身子壮硕,臂力过人,一路推搡,进了楼内。 这刚进入大厅,耳中便传来嘹亮的高歌:“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不由的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有着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这个时代娱乐设施匮乏,歌舞是最重要的放松陶冶情操的活动。 唐朝的歌舞在上流社会很是常见,即便是皇帝王孙也常在宴会上起舞作乐。 程伯献也属于上流社会中人,宴会往来必不可少,也会跳舞,也喜音乐,舞跳的还不错,胡旋舞是他的拿手好戏。 至于音乐,他喜欢的是龟兹乐,也常听龟兹乐,对于华夏自身的音乐,程伯献,除了秦王破阵乐外,其他的不爱听。 无他,对于程伯献这种粗人来说,华夏流传的音乐太妖娆了。 华夏文化,自魏晋风骨之后,传到南朝齐梁陈这里,已经走偏,向绮丽奢靡靠拢,形成旖旎浮艳的文风,以至于有了诗至于齐,性情渐隐,声色大开之说。 诗如此,歌亦如此。 诗以生色浮艳为主,歌自然也是以靡靡之音配合。 靡靡之音,倒也并非没有好曲,但程伯献这种粗人实在听不惯。 而陈青兕取自李白的这首诗,充满了凌云壮志以及强烈的用世之心,诗中一字一句充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全新的曲调也是激昂向上,与靡靡之音正好相反。 听多了靡靡之音,听多了龟兹的胡乐,突然来了一首不一样的华夏风音乐,配合绝顶好诗,那种感觉,程伯献无法用言语形容,只恨自己才疏学浅,只能高呼一句“好”,来表达自己万千感慨。 程伯献在翠香楼仿佛听了十数遍,方才知足。正想动身去上值,心念却是一动,自己一人捧场没意思,得让自己认识的兄弟一起知道自己先生的厉害。 当即也不管上值的事情了,四方招呼狐朋狗友一并欣赏。 唐朝这时候没有什么版权概念,很快平康坊的其他青楼,也偷师成功。 全新的曲调,全新的诗风,从武家传到平康坊,再由平康坊传向整个长安。 至此歌舞聚会若无《黄鹤楼》,若无《大鹏志》,在声势上就会弱于三分。 长安,崔家宅邸。 “该死,到底错在了哪?” 崔信明已经得知原本就大火的《黄鹤楼》、《大鹏志》,因为有了新曲的缘故,再度传遍整个京师。 随着事情步步的发展,崔信明已经发现事态已经不受控制了。 他本是布局手持棋子之人,可随着棋局的变化,他竟无法掌控棋盘上的一切了。 他自问一切都做得极好,怎么就陷入被动的局面? 崔冬日看着愤怒的父亲,心中也生出一股无力感,说道:“父亲,陈青兕的力量似乎在我们想象之外,是远超我们想象……” 崔信明也发现了,从使人摸黑盛唐体的事情就已经看出来了。 他们派出去宣扬的人,经常受到恶意的针对。 有的人甚至会莫名的被套了一个麻袋,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胖揍。 士人之间无法相互通传,他们私底下安排的人,却轻易让人揪出来。 没有实力,怎么可能? 不知不觉,陈青兕竟成长至此,拥有这般力量。 这一步棋,完全赌死了。 崔信明揉着太阳穴,问道:“卢家人那边怎么说,他们就不能管管卢照邻?一窝子的叛徒,我崔家竟与他们齐名,可耻。” 他的第二步棋是借刀杀人。 在长安京畿之地,宫体诗的受众范围是很广的。 原因无他,隋唐两代皇帝杨广、李世民都是宫体诗文的爱好者,在他们的带动下,京畿地的宫体诗文氛围浓厚。数十年的发展,已经聚集了大量靠着宫体诗文生活的士人。 只要煽动他们,说盛唐体的威胁,他们自会为了自己,抵制盛唐体。 一开始效果很显着,盛唐体在京畿只有小部分的簇拥者,而宫体、上官体却是主流,几乎将盛唐体杀的溃不成军。 直到以卢照邻、富嘉谟为首的士人展开了反击。 尤其是卢照邻,作为五姓中文采第一的年青一辈,他几乎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了盛唐体颓废的劣势。 他与人斗诗,往往给对手双重打击。 他会盛唐诗风,也会宫体、上官体…… 一个支持盛唐体的才子,宫体、上官体方面的水平却比绝大多数支持宫体、上官体的士人都要强上三分。 这还怎么玩? 崔冬日道:“卢家人传来的消息说,他们已经派人将卢照邻调离了长安,不会再妨碍父亲了。” 他顿了顿,说道:“现在就看郑叔父能否压制住骆宾王了。” 崔信明脸色好过了一些道:“放心,郑世翼此人狂傲无礼,却有真才实学,只是一个骆宾王,不是他对手,静待他佳音即可。” 陈青兕自从推行盛唐体至今,已有半年了。 陈青兕没有下场,上官仪、薛元超并未下场,崔信明藏于幕后也没有下场。 人占据上风的。 受众面太广,人数呈现碾压之势。但盛唐体胜在精,卢照邻、骆宾王、富嘉谟、杜审言都是人中龙凤,尤其是前两者,卢照邻、骆宾王正值自身巅峰时刻,才情、阅历、精力无一不足,鏖战群士,还不弱下风。 在有效合理的反击之下,竟能将场面斗个你来我往。 现在武家贺兰敏之神助力,局势竟作五五之数。 崔信明眼瞧着胜券在握,便是因为卢照邻、骆宾王的存在,一点点的扳回劣势。 崔信明被逼得全无办法,只能针对卢照邻、骆宾王设局。 他逼迫卢家给卢照邻施压,特地请来自己的劲敌郑世翼来对付骆宾王。 郑世翼是他那一代人中,唯一一个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存在。 对于郑世翼,崔信明有信心。 今日就是他们反攻之日。 崔信明扫去《黄鹤楼》、《大鹏志》再次爆火带来的烦闷,说道:“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崔信明说的很坚决,可手指不受控制的敲击着桌面,也显示出他的忐忑之心。 最近实在没有什么好消息,将自己不对付的郑世翼请来,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举动了。 等呀等,等啊等!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崔信明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焦虑心更重,“怎么还没回来?” 他受不住枯燥的等待,说道:“你去探探情况。” 崔冬日应了一声,大步离去。 小半个时辰,崔冬日面如死灰的回来。 看着自己儿子的表情,崔信明手中书本落地,囔囔道:“连他都没能压住骆宾王?” 崔冬日哭丧着脸道:“郑叔父,输给了王勃……” 王勃? 崔信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瞠目结舌道:“王勃,是那个王勃?那个文中子的孙子,王福畤的儿子?他他他他他……”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他,最终才憋出一句话:“他才多大?” 王勃的父亲王福畤才略中上,但在五姓家族中排不上号,并不显着。但王勃的爷爷王通却是一等一的好人物,号文中子,天下闻名的教育家,学生知交遍布天下。 王勃少年神童,惊才绝艳,故而崔信明听过他的名字,也知道他的大小。 一个成名多年的人物,让一个孩童击败了? 这怎么可能? 崔信明不敢相信。 崔冬日道:“孩儿也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郑叔父输了以后,羞愧难当,耻于见父亲,直接离开长安了。” 崔信明豁然起身,骂道:“尽输给一孩童,我崔信明耻与伱齐名!” 其实郑世翼的真正水平是在王勃之上的,这点毋庸置疑。 王勃、杨炯两人终究年少,尽管两人都是百万里挑一的神童,但神童终究是孩童。 缺乏阅历,缺乏对知识的沉淀理解,真对上大人,他们胜算并不高。 故而在此次反击中,王勃、杨炯两人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跟在骆宾王、卢照邻身旁学习,疯狂的吸取知识。 但天才之所以称之为天才,就在于那一瞬之间的灵感。 那种感觉来了,就不能以年岁来看待他们了。 今日原本的主角是骆宾王、郑世翼,可就在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候,在一旁吸纳知识的王勃,便如文曲星附身一样,抓住了那突如其来的感觉,直接将郑世翼将死了。 郑世翼成名三十载,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方寸大乱,如败犬一般,逃离长安。 “父亲!” 崔冬日的信心也随着郑世翼的逃离烟消云散。 他这一句父亲,有着几分凄凉的感觉。 崔信明身子晃了晃,强压下心中的不甘,道:“无妨,无妨……” 他勉力压下慌乱的心神,道:“我们还没输,他们还有杀手锏。现在都是小打小闹而已,真正的胜负,还得看上官仪、薛元超与陈青兕之间最终的对决……对,对对对,还没输,还有胜算!” 他语气越来越重,说道:“不能等了,逼上官仪、薛元超下场,全力散布陈青兕才略不足,不懂宫体诗之雅,哗众取宠!” 第334章 放不下,唯有下场 第334章放不下,唯有下场 上官宅邸。 上官庭芝带着几分敬畏的看着上首的上官仪,神色有些惶恐,又有些无奈。 而上官仪目光却落在那昏暗的烛火上,看着烛火不断跳动,抿着唇,依旧犹豫不决,难以下定决心。 “父亲,真不能坐视不管了。继续如此下去,我们上官家这些年累积下来的名声就要毁了……” 上官仪依旧不言,依旧看着跳动的烛火,一只飞蛾绕着烛火飞舞,想要靠近,又为畏惧烛火散发出来的热量,一下靠近,一下飞远。 这只扑火的飞蛾,便如他此刻的心情。 想要行动,却又畏惧,游移不定。 “父亲!” 上官庭芝苦口婆心,这些日子他可是受尽了羞辱。 身为上官仪的儿子,上官庭芝自身并没有继承自己父亲的才华,但身为上官仪的儿子,他这些年享受到了自身能力之外的待遇,成为京畿世人拥簇的对象。 但这些日子,上官庭芝开始偿还自己得到本不属于他的一切。 上官庭芝身份特殊,是最好的突破口。 张柬之又岂能放过,莫说是卢照邻、骆宾王,即便是魏元忠这种不以文化而扬名的人,他都不是对手,底裤都给扒拉出来了。 上官庭芝已经意识到自己未来将会面临什么,如果自己父亲不出手,任由陈青兕赢了眼下这局,那么他将失去眼下自己拥有的一切。 上官仪依旧不言,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才道:“你可知,陈侍郎现在得到了陛下的支持。” 上官庭芝立刻道:“这份荣耀本属于父亲。” 上官仪眉头微动,上官庭芝这话并不假。 这份荣耀本属于他…… 在陈青兕没有出现之前,李治意图扶持的文儒领袖是上官仪。 上官仪身处的上官氏也不是高门大户,早年经历江都之变,父亲惨死,他自己还曾披剃为僧,以躲避战祸,直到贞观年间,得到扬州大都督杨恭仁的器重,并入京参加科举考试,考中进士,被授为弘文馆直学士,从而一步步走上仕途。 上官仪的经历固然没有陈青兕惨,却也符合成为文儒领袖的标准。 上官仪这些年也一直向着这方面努力,弘扬上官体,潜心养望。 结果养着养着,更加适合的陈青兕出现了。 上官体固然别具一格,归根结底还是从宫廷文风演变而来的,依旧有着南朝齐梁气息。 也因如此,上流社会对于上官体普遍报以认可态度…… 陈青兕的身份意义更足,而盛唐体又有颠覆性的变革。 李治本就是一位无利不起早的帝王,导致了上官仪这个小甜甜变成了牛夫人,地位瞬间尴尬。 上官仪心中焉能无怨? 只是没有办法,选择权不在自己,也不在陈青兕,而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宫廷诗风与盛唐诗风突然对立,上官仪是惊喜交加,既有对陈青兕咄咄逼人的惊愕,也有一丝窃喜,在京畿之地,终究是他们人多势众,万一陈青兕惹了众怒,致使今上不得不处置他,那自己岂不成为获利的渔翁? 上官仪是没有出手,却也在暗中让自己的儿子上官庭芝领着自己这些人结识提拔的亲信门生挑衅打压排挤支撑盛唐体的那一小波人。 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卢照邻、骆宾王、富嘉谟、杜审言、王勃,一个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冒了出来,双方竟战成了五五开。 上官仪知道,陈青兕背后有李治,五五开就意味着自己输的彻底。 自己现在是中书侍郎,再进一步就是宰相,一旦放弃,价值大跌,就今上的性格,还有机会晋升宰辅吗? 上官仪的目光中,那只飞蛾再度冲向了烛火。 这一次冲的极猛,来不及逃开,翅膀触碰到了火焰,嘭的一下,燃烧起来。 失去了翅膀的飞蛾,落在了地上…… “荣耀本属于我!” 上官仪握了握拳头,问道:“这些话是谁同你说的?” 上官庭芝忙道:“没有,没有人与孩儿说,是孩儿自己想的……”瞧着自己父亲审视的目光,他声音一下子变得犹豫,说道:“也不知是谁说得,就是我们几日一起饮酒,聊到了兴头上,说到了陈侍郎,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出来的。” 上官仪瞬间明白,这是诱导性的思想灌输,通过各种暗示,设置语言陷阱,手段高明的可以让人不知不觉堕入瓮中。 他也不细问,大概知道是什么人,也知道对方的用心。 只是…… 就如那飞蛾,明知火有危险,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扑去。 都到了这一步,哪能不争一争? “明日一早,去将伱薛叔父叫来!” 上官仪对于李治的性格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尽管他是站在陈青兕这边的,但他作为皇帝,不会轻易干涉臣子间的事情。他不允许,陈青兕输给关东士族,却可以接受对方输给自己…… 同样是刀,只要自己表现的更加锋利更加坚固,自然会让用刀之人,选择自己。 上官庭芝大喜过望,说道:“陈侍郎不擅宫体,父亲与薛叔父是宫体大家,论及这方面的学问,天下无出您二人之右,稳操胜券。” 上官仪蹙着眉头道:“下去吧!” 如此手段,胜之不武。 上官仪同有此意,但听儿子说的如此直白,不免羞愧。 第二日一早,薛元超来到了上官宅邸。 两人一见面,薛元超开口就道:“游韶兄,你这是下定决心了?” 上官仪道:“退无可退,总不能坐视二十年心血,毁于一旦吧。”他顿了顿道:“符超兄,你呢,你有何决断。是帮我,还是帮他?” 薛元超有些口干舌燥,问道:“游韶兄,怎么看盛唐体。” 上官仪长吐了口气道:“大势所趋!走出了当年,某有心,却不敢想的事情。” 如果没有察觉宫体诗文的劣势不足,他也不会修正更改,形成上官体的诗文风采。 但是他不敢过界,怕士人不接受,怕自己成为异类,反而断送前途,相较腐朽之宫体,上官体却有进步,只是进步的不多,改皮不改骨。 “是啊!大势所趋!” 薛元超也是有改革之心的,但他理念中的改革是一步步来,是从一走到一百,陈青兕却直接从一跳到一百,将他的道心干的稀碎,就感觉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时间都浪费在狗身上了。 他看着上官仪,说道:“这些日子,弟反复了解思考,陈侍郎的立言见志,文道合一,对于其理念思想,已有一定认知。不得不承认,陈侍郎的思想理念,胜过你我多矣。若是十年前,弟必然会为之疯狂,若卢照邻不惜反抗家族,若骆宾王万里来援。但现如今,弟舍不得。” 他惭愧的低下了头。 上官仪道:“为兄何尝不是如此?都到了这一步,难道真要眼睁睁的瞧着陈侍郎踩着你我二人的身体登顶?最好的办法,你我赢下此局,为自己争取五至十年,一展抱负。他还年轻,有的是机会,等他复来,你我再让贤也不迟。” 薛元超不甘心作嫁,道:“弟也是这个意思,游韶兄打算如何应对?” 上官仪道:“想了一夜,除了宫体诗文,想不出其他稳胜之法。” 薛元超也是相同的意思道:“你我思之一处,既如此,那我们联名修书,邀请他一并坐而论道如何?” “好!”上官仪颔首同意。 两人当即也不迟疑。 现在盛唐体的声势越来越大,时间越久对他们越是不利。 东宫! 陈青兕故地重游,再次来到东宫。 “见过太子殿下!” 李弘依旧如故,白白胖胖,一脸老实仁厚之相。 李弘再次见到陈青兕,笑的很是开心,道:“谕德好些时间没来东宫了。” 陈青兕自从升任兵部侍郎以后,一些兼职都给撤掉了,唯独太子谕德这个职位依旧挂着。但因属于副职,也没有原来那般能够自由出入东宫,往来于詹事府、门下坊、典书坊的特权。 “下官惭愧,实在是兵部事务繁忙!” 陈青兕只是找个借口,主职在东宫的时候,他一天到晚的在东宫跑,自是无妨。 但他领着兵部的事务,乃兵部第二把手,在跟太子走的近,那不等于在火盆边沿跳舞? 能避自然得避。 李弘颔首道:“孤也这么觉得,谕德乃国之栋梁,身负重任,自是不能如当初一般。只是有得空闲,可来东宫,孤也想听听先生教诲。” 此番特地请陈青兕来东宫并非李弘的意思,而是武皇后。 陈青兕声势威望越盛,她自是希望对方能够支撑自己的儿子,尤其是当下贺兰敏之在立大功帮大忙的情况下,最适合拉拢。 陈青兕自是不好拒绝。 李弘笑道:“孤听敏之兄长说了盛唐体与宫体之争,孤也觉得谕德的盛唐体更胜一筹。先生教了好些宫体诗,孤都很难理解。但谕德的《悯农二首》,孤特别喜欢,一听就懂,也很有感触,理解了为何父皇母后为何要崇尚节俭。孤也要如此……” 陈青兕作揖道:“太子宽厚仁德,乃天下万民之福。” 李弘带着几分腼腆的笑着,看了看时辰,说道:“孤要去詹事府听课了,敏之兄长,你送谕德一并出宫吧……” 贺兰敏之兴高采烈,一口应了下来。 陈青兕、贺兰敏之一前一后,走在出宫的路上。 陈青兕在前走着,贺兰敏之有些拘谨的在后走着。 贺兰敏之向来桀骜,可在陈青兕面前,却老实如猫很是温顺,大有一物降一物的感觉。 “曲子编写的极好!” 陈青兕突然开口。 贺兰敏之听得赞扬,眼眸满是喜悦,道:“先生也听过了?” 陈青兕知道他故意少了一个“陈”字,也不点破,颔首道:“听过了,很是喜欢,也很符合诗文之意,敏之有心了。却不知两首曲子,出自何人之手?” 此番能够支持宫体诗的士人打的有来有回,贺兰敏之此番出手,效果举足轻重。 骆宾王、卢照邻、王勃等人在诗文上取得胜利,造成的影响有限,并不能生出轰动。 甚至于因为羞于启齿,未能广泛传播。 贺兰敏之用歌唱的方式推广宣传,然后辅以故事背景,这谈资就一下子来了。 一开始两首歌只在平康坊里流传,但因为实在太火又没有版权设定,渐渐地大街小巷的酒肆茶馆也渐渐有人献唱,招揽顾客。 陈青兕也是从酒肆里听到全新的曲子的。 贺兰敏之道:“这个说不上来。” 陈青兕奇道:“曲子不是你让人创作的?” 贺兰敏之道:“自然是学生,不过学生气不过那群宵小欺负先生,便将长安数得上名号的大家,都请到了家中。还从教坊司请来精于各类乐器的大家,上上下下加起来,一百三十余人。学生并不擅长乐曲,只擅长撒钱。让他们日夜赶工,编写曲子,成了有赏。两首曲子都是他们合力完成的……” 陈青兕愣了半晌,感慨道:“有钱,真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来到了皇宫门口,陈青兕道:“尽量将你的聪明劲头用在正路上,我休沐之日,你若有不懂的问题,可以随时来我宅邸请教。” 贺兰敏之立刻反应过来,兴奋的高声道:“学生听先生教诲。” 骑着神驹冠军,陈青兕回到了宅邸。 这一进屋,他就察觉了气氛有一丝丝的凝重。 “郎主!” 没等到他走进大堂,姜辰手中拿着一封请帖来到近处,低声道:“这是上官侍郎、薛侍郎联名送的请帖,邀请先生同游龙首源,坐而论道。” 陈青兕并没有任何意外,反而笑道:“终于坐不住了!” 他很随意的接过,看着请帖里满满的战意,他将帖子还给姜辰,说道:“就说我那日有事,无法动身,谢过两位侍郎的好意。” 姜辰看了看陈青兕,又看了看手中的拜帖,作揖道:“是!” 陈青兕双手背负,走向内堂,两人的下场,他并不意外。 他也知道上官仪、薛元超未必不知,这就是五姓想要看到的结果,只是他们放不下! 兄弟姐妹们,元宵节快乐! 第335章 跪伏 第335章跪伏 陈青兕并没有将上官仪、薛元超的邀约放在心上,而是回到了后院去陪自己的妻子跟孩子。 萧妙宸也知道自己郎君即将面临一大考验,但她并没有询问,在自己没有办法的时候,她没有焦虑,也没有说出来添堵,只是在一旁相陪,相信自己的丈夫一定能渡过难关。 陈青兕将儿子镜镜抱在怀中,小家伙满了一岁,已经会认人叫人了。 小家伙被自己的父亲抱在怀里,嘴里不住的叫着“耶耶,耶耶!” 耶耶,有父亲,也有祖父的意思。 在这个时代多指父亲。 小家伙话说的不利索,奶声奶气的,说话依旧有着严重的婴语口音,但是叫“耶耶”的时候却是糯糯的,字正腔圆。 陈青兕抱着自己的宝贝孩子,心都化了。 陈青兕真就不将上官仪、薛元超的邀约放在心上,但外边的世界却闹腾了起来。 以上官仪、薛元超为首的的崇尚宫体诗文的士人,这些日子满心憋屈,他们根深蒂固,人多势众,本占据着主动,奈何支持盛唐体的精英才情逆天,骆宾王、卢照邻两人在长安无人可挡,张柬之、富嘉谟、杜审言也是人中龙凤,再有杨炯、王勃两个孩童。 杨炯、王勃是最可怕的,两人年岁太小,没人去寻他们麻烦,赢他完全胜之不武。可真要无视他们,偶尔会冒出惊人之语,震惊四座。 这输给骆宾王、卢照邻不算丢人,可输给一个孩童,那可就将脸面丢到姥姥家了。 便如那郑家的郑世翼,当年也是一个好人物,可输给了王勃,现在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以至于尽管支持宫体诗文的士人势众,却有一种反被压制的错觉。 尤其是在贺兰敏之花重金砸出切合盛唐体诗句的新曲之后,新曲风靡长安,大街小巷都在传。 毕竟长安城内小康家庭甚多,百姓打发时间的主要娱乐就是歌舞。 唐王朝常胜不败,民族自信心十足,之前听得都是龟兹传来的胡人乐舞。那时没有的选,自是听得津津有味,现在大唐有了自己的诗歌,自然选择听自己国家的诗歌。 多重原因,导致盛唐体势头一时无两,致使崇尚宫体诗文的士人渐渐陷入恐慌。 可现在上官仪、薛元超出手了,而盛唐体的开创者陈青兕却选择了认怂,避而不战。 极度的反差,让坚持宫体诗文的士人腰杆子都挺直了,他们一扫这些日子心头的烦闷,瞬间觉得自己又行了,加倍将这些日子的憋屈还回去。 自从上官仪、薛元超出手以后, 这也导致了局面再度易转。 面对这种情况,最开心的莫过于促成这一切的崔信明。 听着四处传来的捷报,崔信明也是一扫心中解郁,说话的声音都洪亮了几分道:“早该如此了,上官仪这家伙,迂腐愚昧,早听我等之言,何至于如此?” 他们很早以前就察觉李治打算用上官仪来掌管士林,以此来对付自己,也一直在暗中给他使绊子。 陈青兕入京之后,他们就暗中唆使上官仪对付陈青兕。 结果上官仪竟大义凛然的表示,此非君子所为。 也让他们少看了一场,狗咬狗的大戏。 “该来的,终究会来的,好戏不算晚……” 崔信明大手一挥,说道:“继续挑唆彼此争斗,务必要让双方彻底撕破脸面,最好让他们彻底敌对,陷入无止境的内斗,让朝廷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我们……” 崔信明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重新掌控了一切。 杜家宅邸。 张柬之、骆宾王、富嘉谟、杜审言这四位大将聚在了杜审言的家中。 张柬之、骆宾王在长安是没有房产的,富嘉谟倒是有,只是宅邸甚小,不适合聚会。 而杜审言出身京兆杜氏,是一个能与韦氏齐名的京畿豪门,祖传宅邸占据小半个街坊。 这里也成了推行盛唐体的作战总部。 面对对手的反扑之势,四人聚在一起碰头。 富嘉谟虽是文人,但脾气暴躁,骂道:“一群宵小鼠辈,不敢正面对抗,竟使用这种下作手段,可耻,可恶!” 富嘉谟并不当只此事,还指卢照邻的离去。 卢照邻在他们对抗最激烈的时候,收到了族里的来信,信很长,但内容很短,综合起来就是四个字“母危速归。” 卢照邻也看出了这信内容未必是真,可身为人子,又焉能在这种事情上豪赌? 即便是为了那微不足道的一两成可能,卢照邻都必须回去。 杜审言出身士族,见惯了各种钩心斗角,早已习惯,颇为冷静,说道:“莫要作无畏抱怨,想想如何破局。” 富嘉谟脸上满是不甘,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道:“真要有计,何至如此?”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都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他们想什么都没有,真正的胜负已经不看他们了,而是陈青兕。 但陈青兕不擅宫体的弱点,人尽皆知。 上官仪、薛元超两人又是当时宫体诗文大家,真要对上,多半是胜多输少。 不过陈青兕输在宫体诗文上并不算太丢人,只要在盛唐体里寻得面子就好。 避而不战,却是他们几人始料未及的。 骆宾王看着张柬之,问道:“孟将,先生不是无担当之人,当初在青溪县为县令,为了别县的无关百姓,都能挺身而出,何况是现在。他让我们莫要着急,静待便可。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他这话音一落,三人目光都落在了张柬之的身上。 他们这群人以文化见长,适合负责教育礼节方面的工作,对于时政的敏感很是一般。 张柬之不一样,他的诗人身份只是兴趣,政治权谋才是他的长处。 此番他们能够反击的游刃有余,皆是张柬之在背后谋划。 张柬之顿了顿道:“先生或许是不愿与上官侍郎正面对上。” 富嘉谟忙道:“这是为何?” 张柬之顿了顿道:“直接对上了,就会让真正的对手看笑话了。” 骆宾王、富嘉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杜审言瞬间明白,说道:“孟将兄是指关东士族?” 杜审言所在的京兆杜氏跟李唐皇室关系极好,也是全力支持配合朝廷的世家,有过为了朝廷与关东士族打擂的经历,一听张柬之说的话,很快明白原委。 骆宾王、富嘉谟略微迟钝,却也知朝廷与士族之间彼此忌惮又彼此依存的关系,也有点明白了。 张柬之不想在这事情上多太多。 杜审言却没有这份心思,说道:“我曾听族叔说过,陛下重用上官仪,是为了压制关东的士人。如此说来,先生也是如此……这上官侍郎便是赢了,也胜之不武吧。” 张柬之道:“我觉得他未必就能赢!” “怎么说?” 三人再次看向张柬之。 张柬之摇头道:“不知。我之能,比先生若萤火皓月,看不透他的谋划,只是觉得,先生不是轻易认输之人,他这么做,应该自有打算。先生,既然要我们少安勿躁,我们就等等吧。” 尽管对于这个答案,三人并不满意,可事到如今,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等。 他们这一等,崇尚宫体诗文的士人更加嚣张了,似乎胜负已定。 上官宅邸。 上官仪、薛元超聚在一起,两人并没有多少喜悦,心中皆有一个坎,感觉过不去。 薛元超忍不住道:“陈侍郎竟拒绝了你我的邀约,这是真的不敢赴约,还是……” 他缄默了片刻,说道:“是宁愿输,也不愿意让对方看笑话?” 上官仪闷闷的喝了杯酒,摇头道:“不知!” 他顿了顿,又道:“希望,是前者。” 上官仪一直以君子约束标榜自身,如果真是后者,他一直坚持的东西,要碎了。 “父亲……” 上官庭芝也是春风得意,一改之前颓废。 上官仪看着面前的“犬子”皱眉道:“我与你叔父有事情相谈,若是无事,莫要打扰。” 上官庭芝忙道:“孩儿说一句话便走……” 他向着两人作揖,问道:“父亲、叔父,再过不久,三月三上巳节,那可是春游踏青的大好日子,陈侍郎不至于还不适吧。不如?” “滚出去!” 上官仪勃然大怒,判案而起。 上官庭芝吓了一跳,不敢再言,灰溜溜的走了。 崔信明很快得到了这类消息,带着几分嘲讽的道:“迂腐之极!” 崔冬日皱眉道:“上官仪不愿在此邀约,这可如何是好?” 崔信明道:“无妨,到了这一步,谁都无法扭转局势。上官仪不愿,自然有人愿意。此人,不论陈青兕,还是上官仪,他都无法拒绝。” 陈青兕最近很低调,不管外头的风言风语。 直到二月二十五日这一天,陈青兕在后院陪着妻子与孩子,突然得到韩王府管事求见的消息。 韩王? 陈青兕想了片刻,才在脑海里寻得他的消息。 大大伸了一个懒腰,机会来了。 大唐韩王叫李元嘉,字元嘉,高祖李渊与宇文昭仪之子,唐太宗李世民之弟。 此人是李唐宗室里少有的才俊,精通左右互搏之术。 这不是陈青兕瞎说,而是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李元嘉能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口诵经史,目数群羊,兼成四十字诗,一时而就,足书五言一绝:六事齐举,代号“神仙童子”。 夸不夸张,陈青兕并不知道,反正是这么流传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李元嘉好学问,藏书万卷是宗室大臣里为数不多的诗人。 之前每每入京述职,先帝李世民都会设宴款待李元嘉,然后邀请宫廷诗人一并作诗玩乐。 毫无疑问,李元嘉最爱宫体诗,也最擅长宫体诗。 陈青兕来到前堂。 一位内侍负手等待。 见陈青兕到来,内侍皮笑肉不笑的呈递拜帖,说道:“韩王殿下最爱诗文,听说陈侍郎才情无双,特邀侍郎三月三,游太白山。殿下同时还宴请了长安诸才子作陪,包括上官侍郎、薛侍郎,不知陈侍郎,会不会身体不适?” 陈青兕展颜笑道:“韩王殿下邀请,不管身体如何,在下一定赴约。” 内侍轻笑道:“如此甚好!那咱家这便告辞了?” 陈青兕道:“内侍慢走,不送了。” 他说着,还真就不送了,只是走回了内院,到了书房,从案几上取过一本空白的折书,滴水研墨,伏案书写,一气呵成。 吹干了墨迹,陈青兕道:“来人,将这本折书,送到上官侍郎的宅邸,亲自交给他。” 几乎在同一时间,上官仪、薛元超收到了李元嘉的请帖。 薛元超应允之后,立刻来到了上官宅邸。 看着上官仪手上的请帖,薛元超苦笑:“如此是不去也不行了。韩王这是逼着我们一战……” 上官仪道:“将他忽略了,韩王最喜宫体诗文,他如何愿意见盛唐体压过宫体诗文?好手段,相比,陈侍郎那边也收到请帖了。” 便在这时,外头传来陈家管事姜辰求见的消息。 上官仪、薛元超惊愕的互望一眼。 上官仪并没有过多的犹豫,说道:“请他进来!” 姜辰受过礼仪方面的培训,一举一动,很是妥当:“见过上官侍郎,薛侍郎,家主有一封信,命在下亲自交给上官侍郎。” 上官仪回了一礼,亲自上前接过,说道:“替某向陈侍郎问好。” 姜辰回礼退去。 上官仪看着手中的信,莫名的生出几分忐忑。 薛元超很是好奇,却也并未上前,而是在原地等着。 尽管他与上官仪的关系好,这他人信件,却是要避嫌的。 上官仪撕开了信封,是一本薄薄的书折,书折上有五个字《春江花月夜》。 上官仪打开了书折,入眼便见: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 这是一首沿用陈隋乐府的宫体诗,字句优美,词藻绚丽之极…… 膝盖忽然一软,身子竟不自觉的前倾,警觉过来,赶忙以手撑地,呈跪伏之状! 第336章 服 第336章服 “游韶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薛元超大感惊讶,赶忙上前想要搀扶。 上官仪却顾不得疼痛,将那本脱手而出载有《春江花月夜》的书折捡起来。 之前他只是看到了一半,但便是如此,已经有些站立不住。 有了心理准备,上官仪继续往下看去,对于薛元超的关心是充耳不闻。 直至最后一段: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上官仪依旧没有恍过神来,只是呆呆的看着手上的诗作,好似失去了灵魂,一遍又一遍的看着。 对于身旁好友的呼唤,依旧置若罔闻。 薛元超本不愿窥视他人信笺,可实在关心好友的情况,忍不住凑到近处,看着薛元超手中的诗作。 然后他也步入了上官仪的后尘,呆呆的看着这篇《春江花月夜》。 震撼,愕然,然后是羞愧,失神。 这就是《春江花月夜》的威力。 宫体诗缘起自南朝梁简文帝萧纲为太子时的东宫,以梁简文帝、陈后主、隋炀帝、唐太宗等几代宫廷为中心,而形成了一种诗文风采。 宫体诗的发展是根据当时的国情一步步成型的…… 两晋灭亡之后,王谢等门阀士族覆灭,南朝开国君臣大多是以军功起家的将领,文化不高,品味庸俗。而士族文人政治权力的丧失,他们无法像正始名士那样放浪形骸,寄情山水,以真性情来写诗作文。政治上的不如意,生活的日益空虚与贫乏,故在文学上过分注重追求技巧并导致对文学的过分重视,他们的趣味在于在较通达开放的环境中对女性不动性情的欣赏,从绣领写到卧具,从女人写到娈童。 宫体诗便在这种情况下越走越歪…… 直到隋唐时期,因国家统一,政局稳定,文化蓬勃发展。 宫体诗也渐渐发生了改变,不再聚焦于美人女子,而是宫廷里的事物,但开始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过分的追求辞藻靡丽。 诗文看的不是内容,而是辞藻的运用,一偏再偏。 故而隋朝唐初这阶段,有着诗歌荒漠的说法。 历代对于南朝宫体诗的评价也是贬多褒少,致使这一诗歌流派声名狼藉。 魏征说宫体诗是“亡国之音”,李白说宫体诗“绮丽不足珍”。 但《春江花月夜》却是宫体诗中的另类,它有着宫体诗的一切优点,用词华丽,声律优美,吟咏风谣,流连哀思,但他又避开了宫体诗的一切缺点,乐府旧题还是属于艳情宫体诗的范畴,可这首诗却没有堕落的成分,全诗紧扣春、江、花、月、夜的背景来写,突破了梁陈宫体诗的狭小天地,声情与文情丝丝入扣,宛转谐美。 故而不管后世人如何对宫体诗嗤之以鼻,但对于《春江花月夜》却赞不绝口。 闻一多先生将这首诗称之为宫体诗的自赎,称一百年间梁、陈、隋、唐四代宫廷所遗下了那份最黑暗的罪孽,正是因为有了《春江花月夜》这样一首宫体诗,才洗清了宫体诗对于华夏文化的罪孽,以美的形式自赎,为唐诗指路,赞叹这首诗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甚至有了孤篇盖全唐一说。 《春江花月夜》在宫体诗中就是洗尽铅华的存在,除去糟粕,留其精华。 《春江花月夜》之后,宫体诗也撤出了历史的舞台,迎来了陈子昂、刘希夷,李白、杜甫、王维、高适、王昌龄、岑参这些人,盛唐诗文真正走向了巅峰。 故而《春江花月夜》这首宫体诗是整个宫体诗发展的巅峰,这首诗对于上官仪、薛元超这类穷极一生学习研究宫体诗文的人,无疑是对着他们灵魂给了致命一击。 宫体诗源于政治动荡的南朝,小家子气的南朝。 现在是大唐,气概风向,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宫体诗需要改变,上官仪知道,薛元超知道,乃至于许敬宗也知道,只是他们不知怎么改,从何处改。 上官仪只是浅尝试之,便有了今日的上官体。 现在陈青兕却直接将宫体诗的终极形态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他们以为的外行,在他们擅长的领域,将他们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终于上官仪从失魂中缓过来,自嘲道:“到底是谁给我们的胆量,以为能够凭借你我擅长的宫体诗文,能够胜过陈先生的?” 薛元超此刻脑中全是春、江、花、月、夜,听到这一问,答道:“是你我无知!真以为陈先生不擅宫体,现今方才知道他是为了大局,不愿与我们计较。如果那一日,先生应约而来,携此《春江花月夜》,众目睽睽之下,你我只怕遗臭万年,成为千古笑柄!” 上官仪本就是一个骄傲的人,从来不认为陈青兕在他之上,即便面对《黄鹤楼》的时候,也只是觉得陈青兕取了巧,以全新的自己不擅长的诗风,占得便宜。 现在面对这一首《春江花月夜》,上官仪是服气的彻底。 “陈先生大义,伱我与之一比,更显小人行为。” 上官仪羞愧难当,他本算得上是位谦谦君子,为人磊落坦率,方正耿直。然此番关键之刻,他却动了贪念,要与陈青兕争一争这文儒领袖的头衔,明知会中他人之计,却也忍不住如那扑火的飞蛾,想要为了未来拼上一拼。 陈青兕却在这关键时刻,选择了退让。在能获胜的情况之下,选择了退让。 直到此刻受韩王李元嘉的邀约,避无可避,却还不愿将事情闹到明处,让他人看笑话。 这份才情,这份胸襟气度,上官仪羞愧的恨不得钻入深山老林之中,再也不出来了。 薛元超也是如此,愁然哀嚎:“羞煞我也!这让某有何颜面见人?” 上官仪看着手上的折书,心里挣扎了片刻,下定决心道:“不能让事情蔓延闹大,就由某来了却此事吧。” 薛元超倒吸一口凉气,问道:“游韶兄?” 上官仪道:“自是登门请罪。”他儒雅的脸上透着几分刚毅,道:“陈先生为了朝廷,为了陛下,能胜而不胜。我等却为一己私利,险些败坏国事。一步走错,本是不该?岂能一错再错?” 薛元超看着决绝的上官仪,想着李元嘉的邀约,想着因为自己的贪婪而导致现在的局面,又想到了《春江花月夜》的高不可攀,自己究极一生,也写不出这样的诗文,道:“算上某一个。你我一起受到蛊惑,自是一同承担结果。” 上官仪、薛元超两人作了决定,顿时有了一种从上至下的通畅感觉。 两人生平行径当得上一句君子的称赞,对于为了自身利益,做出违心之举,颇为耿耿于怀,此刻作出了选择,心中的那股愧疚也消散了,莫名的还有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 第337章 超越巅峰 第337章超越巅峰 长安崔宅。 崔信明高举酒杯,与一位中年人痛快畅饮。 “此番多亏了元旭兄的帮助,让我们能够一看好戏!” 中年人叫李东南,赵郡李氏后裔,也是韩王李元嘉的幕僚。 李元嘉酷爱诗文,却也不会在入京述职期间,贸然参和陈青兕与上官仪的斗争之中。 便是因为李东南的从中挑唆。 李元嘉这样的太平王爷生来就在金字塔尖,有钱有权,衣食无忧,所求者不过是一个名字。 李元嘉最擅长的便是诗文、作画,想要扬名,唯有依靠这两项才艺。 而陈青兕一旦推翻宫体诗,李元嘉这些年累积下来的诗名都将化为虚无。 李东南跟随李元嘉多年,知他脾性,也深得他器重,在旁边一挑唆,便有了李元嘉此次三月三的邀约。 这也是五姓七望的底蕴与倚仗。 李东南的身份地位并不高,但他在这个位子上就能干一些特别的事情。 李唐朝廷能够尽量的控制五姓七望在庙堂上的高层数量,却无法避免对方参透渗入各个阶层,乃至于各处有权利开府的亲王或者封疆大吏的幕僚中去。 李东南这类人自幼在族学里就接触了大量家族至上的思想理念,在他们眼中什么皇权、民生都比不上血统之重,一切事物以家族为尊。 面对崔信明的求助,李东南想也没想,利用自己在李元嘉心中的地位,促成了陈青兕、上官仪、薛元超的三月三上巳节聚会。 李东南举着酒杯回应:“能为家族略尽绵薄之力,是晚辈荣幸,何况一个江南庶人,竟敢染指文儒领袖?当真马不知脸长……” 如他这样给洗脑至深的人,对于自己的血统会有一种满目的自豪感,从而导致蔑视出身低微的士人,至于寒门庶子百姓,更是如此,在他这类人的眼中跟草芥没什么区别。 陈青兕一个布衣草芥,屡次坏他们好事,甚至想要踩在他们头上,成为文坛领袖。 痴人说梦。 崔信明道:“陈青兕这样的人,获得如今地位,不外乎是养望手段过人。只要此番破了他为自己塑造的金身,露出里面的泥土胚子,一切原形毕露。就如他这般的无根之萍,一旦失去名望,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如何清高。” 李东南皱眉道:“只是如此一来,倒是便宜上官仪了。此人也是一个自诩清高之徒,当年晚辈在京的时候,便与他有过往来。此人出身卑微,对我们出身羡而不得,心存敌意。白白全他之名,委实可恼。” 崔信明轻蔑一笑:“贤侄放心,上官仪不足为惧。此人远不及陈青兕圆滑,进退有序。不过是自作聪明的许攸之徒罢了,让他起势,也成不了气候。” 对于上官仪,崔信明不屑一顾。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一切似乎全在掌握之中…… 直到崔冬日惊惶失措的出现。 “父亲,不好了,上官仪、薛元超亲自登门,拜会陈青兕了……” “哐当!” “嘎吱!” 两声同时而起,随即是叮叮哐哐的杂乱声响。 前者是酒杯落地的声音,这是李东南握不住手中的酒杯。 另一声却是案几横移,案几上的酒瓶菜肴洒落之声。 崔信明失态起身,膝盖碰到了面前的案几,致使案几移动,上面的酒食洒落。 “怎么可能?” 崔信明惊骇出声。 这双方已经斗的如火如荼,身为宫体诗文的领袖,上官仪、薛元超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前往陈家宅邸? “是天子?” 崔信明感觉自己想到了答案,叫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斗不过他,黔驴技穷,便用这低劣手段,可耻可耻!” 崔信明千般谋划,定下了最终狗咬狗的稳赢局面。 不论最后是陈青兕获胜,还是上官仪获胜。 对他们关东士族来说都是有利的…… 上官仪、陈青兕都是李唐皇室用来对付他们的刀。 任何一方失败,元气大伤,都便利他们。只是陈青兕更加厉害,崔信明偏向上官仪获胜,以获得最大利益。 真让陈青兕反败为胜,崔信明也是最后的赢家。 可上官仪、薛元超认输服软,却不一样。 这意味着双方最后有机会化干戈为玉帛,两股力量能够整合一处。 这是他们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 眼瞧着胜券在握,竟出现如此变故,他如何受得了? 崔冬日看着暴跳如雷的父亲,犹疑再三,最终说道:“天子并未出手,是陈青兕用了一首诗,击垮了上官仪、薛元超……” 他从袖中取过了一张纸,纸上写的正是《春江花月夜》。 崔信明看着《春江花月夜》,一头栽倒下去,气的晕厥当场。 千万谋算,竟败在了一首诗上。 《春江花月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长安。 相比小众不受大部分人认可的盛唐体,《春江花月夜》却席卷整个京畿。 许家宅邸。 许敬宗看着手中的《春江花月夜》,怔怔出神。 如果说上官仪、薛元超是宫体诗的领袖,你们许敬宗就是宫体诗的灵魂。他若说第二,上官仪、薛元超是也不敢说第一。 他是昔年秦王府十八学士仅存的硕果,他曾与杨广、李世民一起在宴会上吟诗作乐。 他在宫体诗上的造诣,比之上官仪、薛元超只高不低,只是因为年岁问题,不再如年轻时那般才思敏捷。也因身份地位太高,不适合卷入此等纷争,从一开始他就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但其实许敬宗是希望上官仪能够笑到最后的,毕竟否定宫体诗就等于否定他这五十余年在宫体诗上取得了卓然成就。 直至见到《春江花月夜》,许敬宗明白了,胜负已定,没有悬念。 陈青兕如何拿出一首胜过《黄鹤楼》十倍的诗文,都不足以如此。 可偏偏是《春江花月夜》,宫体诗最后的救赎。 一首洗尽铅华的宫体诗…… 许敬宗研究了一辈子的宫体诗,见到这《春江花月夜》,亦是忍不住道:“论诗文之精妙,《春江花月夜》唯有号称宫体之巅的《玉树后庭花》可以比拟,然论意境空明深远,想象自然奇特,《玉树后庭花》远不及矣。此身能见超越巅峰的宫体文,死亦无憾。” 第338章 平衡破了 陈青兕看着坐在自己下首的上官仪、薛元超,意气风发。 有了这两位低头,大局已定。 上官仪、薛元超看着上首神采飞扬的青年,心情有些复杂,但念及《春江月夜》却也没有任何脾气。 上官仪由衷道:“在下并非不知南朝齐梁文风存在的弊端,只是一直不知从何入手,只能徐徐图之。陈先生这一首《春江月夜》,一扫齐梁风气之疲弊,又能兼顾宫体之优美华丽,让人爱不释手。” 陈青兕自然知道《春江月夜》的威力。 这首《春江月夜》未必是最好的唐诗,但毫无疑问在宫体诗这类里,它的地位是卓然的。 宫体诗的存在本就有着一定的约束,宫体宫体,说白了就是宫廷文化,内容都被束缚住了,并不适合推向大众。 淘汰是必然的结局,只是受困于发展趋势,受困于帝王喜欢。这才有了发展的基础。 少了帝王的支持,宫体诗缺乏推广的土壤。 对于大半辈子都在专研宫体诗的上官仪、薛元超来说,他们不可能对此毫无察觉,尤其是李治并不似先帝对于宫体诗情有独钟。 这些年宫体诗已经有颓废的势头的,只是因为有他们三人支撑而已。 故而面对注定走向衰落的宫体诗,《春江月夜》就是他们这一辈子在宫体诗上追求的极限。 如果面对《春江月夜》依旧不能让上官仪心服,那陈青兕就有理由对其下狠手了。 陈青兕不愿直接对上官仪出手,倒也不是心善,而是不愿让关东五姓坐收渔人之利,也要给李治一个交代。 现在上官仪、薛元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足以表明两人尚可挽救,并没有一路黑到底。 陈青兕道:“想要扫平齐梁风气之疲弊,只靠一首《春江月夜》并不足够。宫体诗便如昙,美则美矣,却易凋零。与其在凋零之后,追悔莫及,不如将一切美好,保留在它最美的时候。” 这就是《春江月夜》存在的意义,它的存在给宫体诗带来的昏暗的诗文时代划上了圆满的句号,也给后来千姿百态的盛唐诗篇开启了全新的篇章。 上官仪、薛元超没有想到陈青兕说的如此直接,如此干脆,就算心有准备,一时却也不知怎么开口。 陈青兕好整以暇,等着两人的答案。 其实并不是他心急,而是面对不同的老板,处理事情的方式就得不同。 李治的性子偏急,处理事情喜欢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哪怕用些卑劣的手段,他都不会在意的,结果好就好。 经过他掀起的文坛改革的风波,已经持续大半年了,是时候彻底结束,到此为止。 由他来整改大唐的风气,配合科举,削弱朝廷对关东士族的依赖。 上官仪道:“会不会急了一些?” 陈青兕道:“这个问题,在下给不了你答案。诚然,有些事情徐徐图之,确实能够将影响减至最小。可上官侍郎自问一下,你可有那么多的时间?” 上官仪脸色一僵,作为中书侍郎,他常伴李治左右,为其起草诏书,深知对方的厉害。他可以坐视自己与陈青兕斗,可现在这边竟然已经输了,如果还强撑着,自己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念及于此,上官仪眼眸中透着一丝恐惧,颔首道:“某知道了。” 薛元超的心思反而要淡一些,最早得到陈青兕反对宫体的时候,他反应最是激烈,可随着道心破碎,陷入迷茫,随着《春江月夜》的出现,随着今日面对面的与陈青兕细谈,他反而有些期待没有宫体诗文所束缚,大唐文坛未来的日子。 面对推广盛唐体的陈青兕,薛元超是真心实意的向他求教,盛唐体未来的发展。 陈青兕固然有心得一个文儒领袖的头衔,给自己的政治生涯,增加筹码,却也存着真心推广盛唐体的念头。 唯有他知道黑暗过后的天明是何等的灿烂辉煌。 所以面对薛元超的提问,陈青兕很耐心的将唐朝诗文的未来发展趋势以自己对盛唐体未来展望的形势说了出来。 上官仪听得有些入神。 而薛元超是向往。 历史上上官仪因政治需要,一直维系着宫体诗的地位,而薛元超因为受到贬黜,从而思想转变,后来发达拜相,支持杨炯、王勃、卢照邻推动了文坛风气的变革。 足见更为年轻的薛元超,比上官仪更容易接受新奇正确的东西。 显然道心破碎的薛元超,在陈青兕这里完成了重组,接受了正确的思想。 而上官仪也因为对李治的畏惧,对大势的胁迫,被动接受。 但不管如何,两人的妥协,压垮了宫体诗文的最后一根稻草。 固然有一部分继续坚持,但面对已经成势的盛唐体,面对聚集了大量人望的陈青兕,面对宫体诗的巅峰《春江月夜》,面对初唐四杰以及一众才子的攻城略地,胜利的天枰已经完全向陈青兕这边倒了。 陈青兕也并没有赶尽杀绝,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封杀宫体诗。 尽管宫体诗发展至今属于文化糟粕,但也属于华夏历史的一部分,固然大多数都是围绕女人宫廷而作,却也不乏经典诗篇,没有必要一杆子打死。 只是面对辉煌的未来,宫体诗注定会泯灭于此的。 大唐皇宫内苑。 李治最近头疼的有些频繁,武皇后正好习得一手按摩技巧,他常来内苑接受自己皇后的侍奉。 武皇后感受着肩膀上柔柔的力量,也略感放松,他见一旁有着一本书,随手取过,却是陈青兕的诗集,读得这一页,正好是已经风靡整个京畿士人的《春江月夜》。 对于陈青兕以迅雷之势,整合了上官仪、薛元超的力量,李治特别满意。 上官仪、陈青兕都是他用来掌控文坛话语权的手段,两人因理念不同,起了矛盾,他并没有直接干涉。 理由简单。 胜者为王。 谁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就意味着胜利一方更有资格接受这项艰巨的任务。 但他决计不想看到双方斗的两败俱伤,让关东士族看笑话,也一直在关注动向,准备随时干涉,避免进一步恶化。 随着上官仪、薛元超的下场,随着他那个叔父的介入,李治一度以为陈青兕这回要遭殃了。 哪里想到他竟靠着一首《春江月夜》完成了对于上官仪、薛元超的绝杀,而且动作态度干净利落,不伤及彼此的核心力量。 李治对于这种结果,最是满意不过,看着手上的《春江月夜》,忍不住赞叹道:“以一首诗来定文坛,古往今来,唯此一人尔。” 武皇后掩口轻笑,说道:“妾身听娘亲说,宫外人都言陈先生便是文曲星降世。妾拜读了先生几首佳作,亦觉得如此。” 李治眯眼道:“陈爱卿是文曲星,那朕是什么?” 武皇后敢说这话,心里早就有了预备的答案:“妾听闻凡出圣君,必有文武曲星相辅。陈先生这位文曲星的出现,不正是因为陛下乃千古圣君!先有陛下,才有陈先生。若无陛下慧眼识珠,就陈先生的出身,焉能进入庙堂?” 李治闻言哈哈大笑。 武皇后这话是说到他心坎上了。 看着有些疲态的李治,武皇后说道:“陛下为国操劳,妾实在担忧。国事重要,陛下的身体更加重要。” 李治在这方面一直都是逞强的,可这一次却出现了一定的迟疑,过了片刻,才道:“朕何尝不想好好休息?天下事务如此繁杂,各方事务,决于朕一身,哪里抽的空闲?” 武皇后心疼道:“诸相公皆是当世英才,细末之事,交由他们处理便好。” 李治轻哼一声:“妇人之见!” 他并不想与自己的皇后说太多政务,闭口不言了。 李治不是没有想过将手上的权力分出去一些,让自己轻松一些。但每当有此念头,他便会立刻放弃。 作为一个皇帝,他手中的权力是不能轻易分出去的。 有资格接受的唯有两类人:宰相、太子。 李治有过被架空的经历,长孙无忌、褚遂良两人仗着自己宰相的身份,独断专行,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心上。 至于太子? 且不说李弘现在的年纪,不足以担负重任,即便到了适龄时间,权力又岂能轻易交给太子? 有玄武门之变在前,又有李承乾造反在后,李治本就心思深沉,略带多疑,更会吸取教训。 无人可以为之分忧,李治也只能硬抗。 随着上官仪、薛元超的服输,盛唐体在京畿的推行便无往不利,没有受到额外的干涉。 渐渐地士人也体会到了盛唐体 就如最初长安城里流传的污糟诗句一样,即便是大字不识的文盲,在特定情况下也能随口编几句打油诗,何况是寒窗苦读多年的士人?或许做不到流传千古,却也能够信手拈来,比之宫体诗需要用心堆砌词藻,用心引用典籍,简单的不止一星半点,一步一步地,在各方力量的推动下,盛唐体只用了半年时间,开始取代宫体诗,成为了宴饮游玩的主要娱乐项目,一项为士人接受的娱乐活动。 陈青兕这位盛唐体的推行者,随着盛唐体的普及,坐在家里啥也不干,士林人望亦滚滚而来。 显庆六年,十月五日。 这一天,风和日丽。 陈青兕惬意的摊在胡床上,在档案室的院外晒着太阳,看着卷宗。 经过足足一年半的休整,唐王朝的经济民生都有了显着的提升,连年征战导致创伤的国力也得到了一定的恢复。 天下无战事,陈青兕所在的兵部自然清闲。 陈青兕处理事情本就是利索,每天只需一个时辰,既能处理好所有的事务,余下时间都用来学习军事理念。 这日亦是如此,关中的十月,天气已经转凉,躺在胡床上晒着缓和的阳光,看着书,特别惬意,脚丫子都不自觉的一抖一抖。 便是有人步入院内,都不知觉。 “陈侍郎!” 陈青兕听得叫唤,这才慌忙起身,见兵部尚书姜恪在一旁微笑而立,赶忙起身行礼。 “见过姜尚书,下属失礼了。” 姜恪自从选择躺平之后,发现生活越发滋润,政绩考核皆获甲等,对于陈青兕这个能干的手下,也更满意,更何况陈青兕固然因为能力,常出风头,可对于自己这个上司,还是很尊重的,两人相处的很是愉快。 “无妨!” 姜恪道:“整理一下衣着,陛下特派兵士前来通传,让我二人速速进宫。” 陈青兕一听此话,立刻知道太平的日子,怕是到头了。 陈青兕在兵部过得清闲,但李治会时不时的派人请他入宫商议一些事情。 通常都是由太监内侍前来召请,也只他一人。 现在来人是兵士,又请的是他们两人,足见并非小事。 两人一并骑着马抵达了皇宫,然后步行入宫。 李治在承庆殿,两人抵达的时候,两位当值的宰相许敬宗、许圉师在场,在议政厅的任雅相也先他们一步抵达。 两人行礼过后。 李治挥了挥手,示意任雅相将手中的国书递给姜恪、陈青兕二人。 姜恪先看,陈青兕其后。 国书是新罗的求援国书,这些年新罗的求援国书,李治收到不少,但都为他们寻各种理由推诿了。 这一次却无法推脱了。 如果新罗国书上写的情况属实,新罗与百济的战事恶化了。 “陛下,新罗所述情况,可以确认?” 陈青兕问了一句。 海东三国的情况表面上看是高句丽、百济围殴新罗。 实际上各有情况,高句丽不敢全力进攻,尽管唐军这些年一直在边境上和稀泥,可高句丽却不敢赌唐军会不会突然闪电奇袭,故而大半国力都得安排在西北一线,进攻力量不足。 百济则存着占便宜的心态,他并不愿意帮助高句丽吸引火力,只是时不时的发动进攻,今天占一个村,明天抢一个县,见好就收。 新罗则是藏拙,留着一定力量用来与唐军争夺海东土地。 三方都放不开手,故而一直维持平衡。 如果真如新罗说的那样,即表明平衡打破了。 第339章 两月,百济灭 海东半岛的平衡确实被打破了。 但并不是陈青兕预想中的那样,有 黑齿常之! 黑齿常之出身百济王族,祖上是扶余国后裔,因封于黑齿而以封地为姓。 黑齿家世代担任百济达率兼任郡将,达率相当于大唐的兵部尚书,郡将则是地方统帅。百济领土不大,这个郡将等同于封疆大吏。 这些年百济多次进攻新罗,也不闹大,只是抢了好处就撤,或是占据一村一县,总之就是避免与新罗正面交锋,利用一切手段方式占便宜。 只是夜路走多了终究会遇到鬼,百济这种不要脸的方式,激怒了新罗大将金轩中。 在百济一次进攻的时候,金轩中果断出击,与百济大战一场。 双方大红了眼,一支流矢射中的百济军统帅黑齿沙次,致使他命丧当场。 黑齿常之临危受命,接替了自己父亲的职位,接管了他的兵权。他趁着新罗庆贺胜利的时候,率部奇袭,一举夺城,本欲斩杀金轩中为父报仇,却得知金轩中被调回都城。 黑齿常之气恼非常,长驱直入,连破六城,追上金轩中取其首级而归。 许是百济小打小闹习惯了,又或者黑齿常之追击过于迅猛,新罗无人可挡,给打得落流水,战线几近崩坏。 百济本不想闹大,但是黑齿常之这一番大胜,刺激到了百济国君扶余义慈,觉得小打小闹满足不了胃口,乘势抢夺了新罗多座城池。 三方的平衡也因此打破。 高句丽见自己的“盟友”已经发力,自己也加强了攻势。 新罗现在是真的有些支持不住了。 陈青兕听到平衡被打破的方式,也是略微错愕,随即也觉得释然,果然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在战场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动,就能影响整个局势跟着改变。 李治对于这种改变很是兴奋,眼眸中透着丝丝灼热。 从大局来说,海东不定,后方不稳。 高句丽雄峙海东,人口众多,民风剽悍,拥有强国的基础,放任不管,必成大害。 于私来说,李治一直想走出自己的父亲的阴影,覆灭高句丽,平定海东,完成自己父亲未完成的事情,即可尽身为人子的义务,亦也让天下人知道,他李治不输父亲。 许敬宗道:“陛下已经多次劝和,百济小国,非但不听,反而得寸进尺,更进一步扩大战事。此举已经触及朝廷底线,决不可容忍,必须出兵,让四方诸夷知道,四方诸夷,妄动兵戈者,诛。” 许敬宗自是知道李治的想法,最先表态。 其实此事也用不着商议,海东有变之日,即是大唐出兵之时。 这是一年半前就已经定下的国家战略…… 唯一没有定下的是如何出兵,是采纳苏定方的跨海强袭,还是使用李绩的稳重进兵之法。 苏定方求的是一个快,直接从登州乘船横穿东海直奔百济熊津江口,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强势登陆。 李绩求稳,因海上风浪大,情况未知,他建议是横渡渤海湾,从山东半岛使船抵达辽东半岛,这条线唐军熟悉路径气候,稳定安全,然后沿着辽东海峡的海岸线行船,抵达百济,以避免行船风险。 两者一稳一快,各有千秋。 李治望向姜恪、陈青兕说道:“行军路线,兵部可有建议?” 姜恪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兵部更加倾向苏邢公的策略,但得拖上一拖,现在这个天气,并不适合横渡东海。” 他想了想,说道:“还是让陈侍郎跟您解释吧,他记得多。” 姜恪事先没有备案,很多东西他知道,却一时间说不出口。 李治也不在乎,姜恪本就是凭借军功晋升,在细节方面,确实要逊色文臣许多,望向陈青兕。 陈青兕道:“自那日定下方略之后,兵部在姜尚书的领导下,对水军船舰进行了修复,朝廷水师也在津沽训练。根据训练情况可见,朝廷水军已经具备跨海运兵作战之能。这些年,登州方向官民合作。刘刺史联系了地方渔民,商人,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东海洋流、四季风向等详细情况,乃至于航海路线。兵部上下经过细致确认,刘刺史得到的消息属实。若在春季出兵,风险将降至最低。” 刘刺史? 李治想了想,说道:“可是青州刺史刘仁轨?” 陈青兕特地提他,就是有心让刘仁轨露露脸。 海东的战场,怎么少得了他这位抗日英雄? “正是他!”陈青兕在李治面前,也没有隐瞒两人关系,毕竟当初那一首《别刘大》,人尽皆知:“刘刺史才略,臣下了解。他多半通过细枝末节,琢磨出了一二,在这方面特别上心。” 李治并不怀疑,刘仁轨的能力是他所器重的,只不过在对方跟李义府之间,他选择了李义府而已。 “正好,先礼后兵!” 许圉师提议道:“陛下可以先下一封国书,让百济将所有他们取得的新罗领土都还回来。一来,可以给他们一种我们不愿动兵的假象,此外亦可作战前调度,等待合适的出兵时间。” 新罗、百济双方交恶数十年,彼此领土归属错综复杂,谁都有道理。 百济是不可能同意,归还土地的。 李治并没有立刻下令对百济的战事,而是暗中调度军备物资。 一直清闲的兵部,也瞬间忙碌。 粮草、军械、兵卒调动,将官安排都得过兵部的手。 不过陈青兕这些日子都混迹在档案室里,各类档案也记载了调度的情况。 陈青兕从中吸取了不少经验,虽是 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如预料的一样。 百济国君扶余义慈拒绝了李唐朝廷最后的“善意”,在显庆七年二月,李治正式下令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神丘道行军大总管,率左骁卫将军刘伯英等水陆十万讨伐百济,青州刺史刘仁轨负责后勤运输工作。 领命之后的苏定方从胶东半岛的成山渡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熊津江口。 百济根本就没有想到唐军竟然能够跨东海运十万大军,在熊津江口并未设下重兵布防,以至于百济守兵不敢出城寨来战。 苏定方抢滩登陆,依山列阵,一战破熊津江口,杀敌三千,七万唐军步卒顺利登岸。 到了这时,百济援军才姗姗来迟。 苏定方率步、骑兵冲阵,刘伯英水师配合,夹江并进,一战击垮百济援兵。 苏定方留水军驻扎熊津江口,亲率大军长驱直入,直捣百济都城泗沘。 百济国君扶余义慈大骇,举全国之兵来战,苏定方一战歼敌两万,兵困泗沘城。 百济国君扶余义慈归降…… 从出兵,到灭国,耗时两月半。 长安,皇宫! 李治看着凯旋的战报,昂首大笑,笑声中满是畅快之意。 陈青兕在下首页不知道说些什么。 是大唐太强?还是苏定方太强?或者百济太弱? 这完全就是摧枯拉朽嘛! 不过看着洋洋自得的李治,陈青兕还是决定要及时浇一盆冷水。 “陛下,臣以为,现下如此高兴,为时尚早。” 李治愕然道:“这是为何?” 陈青兕道:“百济悬于海外,攻之容易,长守却难。我朝首次接管此地,不知民生,不晓国情,甚至不知语言,久必为患。这留守之人除了需要精通军略之外,还得善于安抚民心的良臣安抚当地百姓,以收民心。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掌控此地。” 在他的印象中,唐军在百济方面的治理存在大的纰漏。 一方面是苏定方并没有很好的控制军纪,导致了唐军在攻打都城的时候,一部分兵卒纵兵劫掠,引发了百济百姓的不满。一方面是刘仁愿这个蠢货并没有安抚好百济民生,使得内部发生叛乱。 黑齿常之这位历史上的唐朝名将,本已经投降了苏定方,也被逼得举起了义旗造反。 当时苏定方已经撤回长安献俘,百济因此一片弥乱。 后来是刘仁轨与新罗的金庾信联手,用了三年时间,才将百济内部的叛乱平定,在此期间刘仁轨还在白江口大破倭国水军,将夜郎自大的倭国岛民打服了好几百年。 苏定方此次出征前,陈青兕以兵部侍郎的名义特地再三叮嘱了苏定方,让他注意维持军纪,甚至他还旧事重提,在苏定方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 苏定方作为隋末唐初就冒头的大将,本不应该蹉跎二十年的。 苏定方很得李靖器重,以至于在当年的灭突厥之战时,命他先登。苏定方率领二百名手持弓弩的骑兵为先锋,纵马突袭,一口气突进突厥牙帐,逼得颉利可汗与隋朝的义成公主仅带数十骑随从逃跑,随即李靖大军赶到,dtz溃不成军,唐军斩首万余级,俘获男女十余万、杂畜数十万。 这一战苏定方表现的神乎其神,就是因为年轻气盛,大胜之后未能制止麾下兵士抢掠,以至于受到了冷遇。 这个时代的战将太多,苏定方这一冷遇就被人遗忘在旮旯角了。 直到李治登基以后,苏定方才有了一展所长的机会。 如果有后悔药,苏定方保管不会为了那一些身外之物,二十年不得晋升。 陈青兕到现在都记得,苏定方听到自己揭他伤疤,那一脸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也是因此,陈青兕可以肯定,苏定方不会重蹈覆辙,至于刘仁愿这个人,他之前在与论钦陵的对决中争功冒进,以至于造成所部兵马覆灭,致使另一路兵马陷入危局,已经受到了惩处,除名为民。但李治惜才,又给提拔为中郎将,协助席君买坐镇青海。 因为他的出现,历史上百济内部复国行动的原因,已经不存在。 不过陈青兕心里清楚,他的任何行动都是治标不治本的。 站在百济的百姓这一边,唐军就是入侵者,而唐军接管百济,也必不可免的伤及百济地方豪强大族的利益。 就算没有苏定方的劫掠,没有刘仁愿的妄为,也可能出现内部的动乱,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抹平这些问题。 而一个出色的行政人员,将会大幅度的缩短这些时间。 李治问道:“苏邢公不合适?” 陈青兕道:“论及军略,苏邢公乃当世唯二之选,余下一个是李英公……” 其实在他心里,李绩还真差苏定方一级别。不过没有必要为了这点事情,得罪他人,哪怕李绩就算知道,也未必会计较。 他继续说道:“可让他静下心来治理民生,安抚百姓,那真太难为他了。” 李治一想也对,战事过于轻松惬意,他甚至动了一鼓作气,继续北上攻打高句丽的心思,想将苏定方留在百济,但听陈青兕这么一说,亦觉得有道理。 李治问道:“那爱卿觉得何人合适?” 陈青兕想也不想,说道:“臣平素往来,多是文臣士人,多以文治为主,少有精于军略,长于打仗的。思前想后,唯有刘仁轨一人。” 李治又听到“刘仁轨”,不免笑道:“陈爱卿当真看中刘刺史。” 陈青兕忙道:“臣举贤不避亲,刘仁轨兼之文武,确实是少有的栋梁之才。” 李治也没有立刻同意,只是道:“朕会考虑的。” 陈青兕也不再说,将话题转移到新罗上面道:“陛下,对于新罗方面,现在不可大意。我军以雷霆之势,拿下了百济,在百济设置熊津、马韩、东明、金涟、德安五都督府,以掌控百济全境。此举必然刺激新罗,对于他们亦不得不防。” 李治也想起了之前自己被新罗女王舔的有些是非不明的情况,沉着脸道:“朕知道,新罗若是识趣,朕自然会看在他们三代连年朝贡不绝的份上,留其国祚。还想在背后搞小动作,饶不得他们。” 两人针对海东方面的情况又做了细谈,直至黄昏,陈青兕方才离开了皇宫。 这走在回家的路上,陈青兕都觉得有些不现实。 他们兵部做足了准备,结果两月,就搞定了? 第340章 反咬其主 百济,黄山。 这里的黄山自然不是华夏长江三角洲的那个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的黄山。 而是百济境内位于锦江之畔的一座山岭。 海东三国都处在华夏文化大圈之内,深受华夏文化影响,他们很多地名都直接采用华夏的河流山川来命名,甚至后来还将熊津、泗沘命名为中原道,故而在很多他们残存的典故里,经常出现他们的占领中原,攻取河南的文字,引得后世小丑乱认祖宗不说,还将自己描绘成万里大国。 无独有偶,南方也有这种情况。以至于将他们的历史合在一处,泱泱华夏宗主国就在长江里泡着…… 阶伯用牙齿咬着布条,在自己的胳膊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殷红的血液渗出了布条。 那是一张如刀削一般坚毅的脸庞,但那双眼却是一点神光也没有,灰色的,雾蒙蒙一片,便如活死人一样。 “将军!”一名百济兵士,欣喜若狂的跑到近处,高声道:“我们在山脚发现了新罗的运粮队,他们守备松懈,一战即溃,我们有粮食了。” 阶伯眼中闪着一丝异色,却没有多说什么,顿了顿,道:“让兵士们做饭,跟着我这个罪人,苦了你们了。” 周边百济兵士闻言当即伏地泣声道:“能够跟随将军为国死战,我等纵然覆灭,也无怨无悔。” 阶伯看着一个个目光炙热的兵士,心头气闷拥堵,所有火热的感觉都给压在了心底,本存死志的他,在这一刻却也不忍心见到这些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士与自己一同陪葬。 此番出战,阶伯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 唐军来势太猛,十万大军有若从天而降,百济君王扶余义慈惊骇之下,举全国之兵对抗,甚至将在前线与新罗交战的黑齿常之调回了百济。 新罗与百济边境直接呈现不设防的状态。 新罗金庾信趁机收复了被黑齿常之攻占的城池,正准备直逼泗沘。 阶伯见状毅然决定以死来抵挡金庾信的来袭,他自己散尽家财,募集五千勇士,为了鼓舞士气,以表必死决心,出击前还亲手杀了妻子家属,以免他们被俘受辱,以舍生取义的决心抵御新罗大军。 新罗兵最初为阶伯不要命的打法略微受挫,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将他们困在了黄山上。 阶伯此番出击,并未想过能活,只是准备了一个多月的粮食,这一被困,立时陷入缺粮境地。 阶伯本打算今夜强行冲杀进敌阵,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却不想对方竟给自己送来了粮食。 阶伯作为百济边将,常与金庾信打交道。在新罗金庾信被尊称为新罗诸葛亮,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他与之几番交战,败多胜少,知其厉害。 阶伯不信金庾信会这般愚蠢,打着粮食在他面前经过,唯一的解释便是人家故意送的。 阶伯想到了之前的战斗,他本抱着必死的决心,可最终却被逼困在了这黄山里。 这预料之外的变故,阶伯一开始还以为是巧合,但现在又得到了粮食,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想法。 “成忠!” 阶伯叫了一声,一位年轻的将官快步上前,来到近处:“大将。” 阶伯道:“陪我一起走走!” 成忠是阶伯的侍从,是他父亲收养的孤儿,陪着他一起成长一起上阵,关系比亲兄弟还亲。 “是!”成忠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阶伯对黄山的地形很熟悉,轻车熟路的从小路来到了山下,就在山脚随意的走着。 不远处有新罗的斥候也不在意,直到金庾信的出现。 金庾信今年六十六岁,身形不高,但很是魁梧,即便上了年岁,依然可以从他身上看出昔年郎徒的风采。 所谓郎徒是新罗封建贵族阶级的青少年团体组织,目的是组织年轻人们一起进行武艺锻炼,有点类似于贵族军校,为新罗培养出很多忠君爱国、英勇顽强的武士。 金庾信便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位。 “伯阶将军,很遗憾,在这种情况下与你会晤!” 金庾信一开口就是流利的华夏语,论及语法的标准,就如自小生活在中原一样,听不出任何新罗口语。 新罗百济同属海东半岛,但彼此的文化是完全不同的。 新罗说的是新罗语,是一种杂交语种,由土着辰韩人使用辰韩语,新罗的北部则普遍使用濊语、华夏战乱移民的汉语和吴语方言,以及西部和南部则有弁韩语、倭语、马韩语杂交而来的一种语言。 而百济官方说的是扶余语系,跟高句丽有些互通,但与新罗却有些风马牛不相及。 不过这个时代,在东亚华夏文化圈里,只要是叫得上名号的文化人,十个里有九个半会华夏语。 伯阶亦不例外。 “上大等!”伯阶不失礼数的回礼。 上大等是新罗地位最高的官职,仅次于新罗国君,更在储君之上。 在新罗金庾信的地位也确实跟蜀汉的诸葛亮有的一比。 “能否问一下,现在百济的情况如何?” 伯阶并没有回应金庾信的话,而是问起了百济的消息。 他被困在黄山上已经有小半月了,他心存死志出击的时候,他们的国君扶余义慈正打算跟唐朝的苏定方决战,然后就被困在了黄山上。 他是不知道百济现在的情况的。 金庾信道:“在将军出阵的后一日,唐军大将苏定方已经击破了贵国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贵国国君困在泗沘城。为了确保贵国百姓,贵国国君并未选择坚守,选择了归顺,四方城将大族也跟着响应贵国国君号召,献城归降。百济已不复存在……” “呜哇!” 一个能够狠的下心杀妻杀子的猛汉,听到百济灭亡的时候,竟然如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金庾信很有耐心,并不打扰面前之人哀思故国。 伯阶哭了好一阵子,方才哽咽道:“国君现在如何?” 金庾信轻轻一笑道:“贵国国君自然无恙,此番唐廷取百济,是为占领,而非劫掠。贵国国君,以仁义着称,深得臣民爱戴,唐廷大将不会为难他的。” 扶余义慈又叫义慈王,百济 伯阶心里好过了一些。 金庾信摇头道:“伯阶将军还未认清局势,贵国国君深得百济臣民人心,唐廷确实不会为难他,却也不会让他成为自己收取百济臣民的障碍。义慈王未来都得生活在万里之外的长安。” 伯阶立时缄默不言。 两人一阵沉默。 最终伯阶沉不住气,问道:“上大等将我困于黄山,还送上吃食,却不知为何?” 金庾信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助将军复国。” 伯阶原本灰暗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带着几分警惕,说道:“上大等这话,在下无法理解。你我是敌对,而唐廷是伱们的主人,你们不过是唐廷圈养的一条狗,帮助百济复国?听起来就觉得讽刺。” 伯阶对于新罗,言语中带着嘲讽不屑。 同为附属国,但新罗跪舔唐廷的手段之下作,让领国的高句丽、百济、倭国都深以为耻。 尤其是两代女王善德与真德,无下限的跪舔,有什么学什么,朝贡不阙不说,还给李世民、李治写信拍马屁,甚至写诗…… 伯阶尽管是阶下囚,瓮中鳖,对于新罗,还是不屑一顾。 金庾信臣服极深,听对方如此侮辱己国,确实有怒,但并未显于脸上,反而顺着伯阶的话说下去:“将军可养过狗?犬畏其主,犬畏其主,而主踏其脚,则咬之,岂可遇难,不自救?” 他一字一句道:“高句丽早年五年前便不住侵入我新罗,我王多次求援,皆被唐廷以各种理由拒绝。现今他们却因贵国黑齿常之打破僵局,大军跨海而来直取百济疆域,目的为何?据我探之,唐廷将百济一分为五,分别设立熊津、马韩、东明、金涟、德安五个都督府。可见唐廷所谋盛大,他们便如一把利刃,已经插入了海东。你百济首当成为唐廷腹中之肉,未来高句丽或许是 “中原有一句话说的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新罗不能等到唐廷吃了百济、高句丽以后,对我们下手的时候,再行反抗。” 金庾信诚恳的说道:“伯阶将军心念百济,愿意为百济献出生命,此情固然可贵,也将为后世铭记。只是将军真的愿意见到百济就此消亡?成为史书上的寥寥几字?真的愿意见到百济臣民成为亡国之奴,世代受唐人压榨?百济复国与我新罗有利,将军不必怀疑我等诚心。” 伯阶拳头一紧一松,说道:“你们真的不怕与唐廷为敌?” “怕!” 金庾信并没有隐瞒,而是诚恳的道:“不是一般的怕,我们比你们更加清楚唐廷的实力,每当想到可能要与唐廷为敌,就有一股恐惧布满全身。可怕又如何?刀已经向心口刺来,想要活下去,只能豁出一切。” 伯阶道:“怎么合作?” 金庾信说道:“我新罗在暗中支持你们一切用度,包括粮草、器械、军饷等。唐廷初去百济,他们言语不通,习性不同,上下治理沟通,必然矛盾重重。且双方刚刚罢兵,刀剑上彼此的鲜血未干,相互之间,并不信任,很容易制造摩擦……此外唐廷想要控制百济,对于境内诸多贵族会做出一定的拉踩。伤及对方利益是必然的,只要有人振臂一呼,自会有人响应。伯阶将军,有威望有能力,是最佳人选。” 伯阶瞠目道:“上大等这是用我百济的根来消耗唐廷,将让他们拖入泥潭,以保你们新罗的利益。” “然也!”金庾信很诚实,道:“若非如此,我新罗未必冒着得罪唐廷的风险,支持你们复国?我甚至不能保证,你们复国成功之后,我新罗会不会横插一手,坐收渔人之利。国与国之间,没有友情,只是忠于彼此的利益。现在百济已经覆灭,这是事实,你们想要复国,就得付出代价。或者将军选择放弃……如此,在下也不会在留情了。我新罗从来不在乎百济的死活与否,现在是,未来也是。” 伯阶听着这最现实的话,心中反而安了。 新罗不可能成为他们百济的盟友,但有唐廷这位“共同的敌人”就不用担心,对方会陷害自己。 伯阶深吸了口气,说道:“我百济绝不能就这般消亡,纵然身死,亦要为百济流干最后一滴血。” “将军壮哉!” 金庾信赞道,随即说道:“我这里有一份大礼赠予将军,在黄山以西五十里处,那里有一支唐军部队,人数不多,就两千余人。对方大将叫岑刚,此人因不善舟船,跨海而来,身体不适。他不愿放弃到手的泼天功劳,一直强撑至现在,直至两日前病倒,于此地休整。唐军一路而来,战无不胜,将军此番可挫一挫唐军锐气,破他不败神话……” 伯阶已不多言,只是对着金庾信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金庾信见说服了伯阶,长吐了口气。 夜凉如水! 唐军军营…… 岑刚全身无力的躺在席子上,大口的喘着气。 副手柳山看着面如白纸的上官,忍不住劝道:“校尉,依我之间,不如与大总管说明情况,回去休息吧。让军医给你看看,这里的大夫实在,难以启齿。这样撑着,万一出个好歹,该如何是好?” 岑刚一下子急得说不出话来,顺了顺气,才道:“不,不可,此次灭国战功,那是泼天富贵,到了这里,哪有休息的道理。我的身体我知道,忍一忍,撑一撑就好了……” 他话还没说完,刺耳的金锣声响起。 随即“敌袭”之声不绝。 岑刚听到敌袭,本能的想要起身御敌,随即却是一阵晕头转向,倒在了席子上…… 柳山看了看岑刚,又看了看外边,一咬牙,快步出了大帐。 第341章 营门请罪 当苏定方得到岑刚战败的消息,已经是三日后了。 看着一身是伤的柳山,还有晕厥的岑刚,苏定方气得怒目圆瞪,上前一脚将柳山踹倒在地骂道:“混账东西,我特地将你拨给岑刚为何?不就是看着你沉稳,可以制止他胡来。现在倒好,你竟然跟着他一并胡来。” 柳山给踢得翻了一个跟头,但他很快爬起来,又是懊恼又是自责,道:“大总管,一切都是属下的错,是属下大意了。忙着给郎将寻找大夫,实在没有想到会给贼人盯上。” 他顿了顿,说道:“也怪新罗的那群废物,他们明明说将伯阶困在了黄山之上,缺衣少粮,要不了几日,即不战而溃。谁想他们竟摸到了我军近处,突然袭击。我等一时不查,失了先手,末将奋力抵抗,终究不敌,当时正值夜里,贼兵不知几何,为了避免更大的损伤,只能撤退。” 苏定方骂了一句,但面对柳山的选择,还是赞叹了声:“还算有点脑子。” 其实柳山死战到底未必不能胜。 伯阶手中的兵卒不过三千出头,论及单兵战力与军备差异,不可同日而语,也就是占了奇袭的便宜,取得了优势。真要正面交锋,唐军能够碾杀对面。 但苏定方用兵如神,知道不是这么计算的。 岑刚所部有两千余数,而贼人在当时的情况是不知道多少,没有确定的人数,甚至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减少伤亡撤退是明智的选择。 即便现在得知了贼人的身份,夜袭兵士的数量,显得岑刚所部略显愚蠢。但在当时,柳山的选择并没有错。 至少在遇袭以后,他奋勇反抗过,还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将两千余人顺利带回了一千六百余人。 苏定方的军事水平极高,即便是败战,他也能看出将士的表现。 “下去,自领五十军棍!” 苏定方认可了柳山的表现,但大意草率,处罚是少不了的。 柳山毫无怨言,反而带着感激的说道:“谢大总管。” 苏定方看了依旧昏迷的岑刚,道:“他的过错先行记下,带他下去寻大夫照料。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得就来火。” 苏定方跟赶苍蝇一样,将岑刚、柳山赶走了。 其实苏定方此举是有包庇之嫌的,但这也是苏定方的处事风格,有这种小包庇小纵容,才会让兵士们爱戴,才会让兵士为之效死。 但莫名折损了三百余兵士,苏定方心头不免窝着火。 这年近七旬的老头越想越气,忽然高喝一声道:“新罗的援兵呢?死哪去了!” 此番他们跨海而来, 在拿下熊津江口以后,苏定方已经探知百济对于他们的突然出现,呈现惶恐之状,正聚集举国兵力迎战。 苏定方初来乍到,还不知百济深浅。 熊津江口一战,他们有奇袭之效,又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兼有水陆两头并进,赢的干净利落,也看不出什么来。 面对百济君王这般决绝,苏定方虽不惧怕,却也不敢大意,在出征之前,使人传令新罗速来支援:百济畏惧他们如虎,聚举国兵马来战,新罗那边无兵防守,正好可以从侧翼协助他们。 苏定方当时就下达了命令,命新罗率兵支援。 结果新罗的援兵被阶伯的五千死士缠了住,而他却轻易的攻灭了百济的举国之力。 苏定方也没有想到百济的军队如此不堪一击,也就没有理会新罗的动向。 为了体现大国风范,苏定方还特地派遣了岑刚领着两千兵士前去支援。 结果因为新罗无能,竟然让阶伯逃出了包围圈,还因此袭击了他麾下的兵马,造成了三百名兵士的阵亡。 苏定方心中有火,不舍得对自己的将士发泄,想着新罗的表现,寻得了宣泄口。 说好了两路进兵,结果新罗却迟迟不至,还害得他麾下的兵遇袭,少不得要给他们定一个失期之罪。 苏定方是什么身份? 天朝行军大总管,地位等同藩属国的君王,惩处新罗将官,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苏定方已经打定主意要让新罗将官好看,等着他们的到来。 直至次日,一位新罗大将赤着上身,出现在了唐军军营,他身形魁梧,四肢粗大壮硕,前胸遍布密密麻麻的刀枪伤痕,在他的背后绑缚着一圈荆棘,荆棘的倒刺,刺入对方的身体,条条血迹自上而下。 这一身的鲜血,配上一身的伤疤,很是壮观。 周边的兵士见到这一幕,都不由倾注敬重的眼神。 上过战场的兵卒都能分辨出,这是战场留下来的伤痕,有这一身的伤,那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勇士。 在军营中无畏的勇士是最受人尊敬的,不论敌我。 苏定方得到消息,带着几分惊疑的走出营门,目光落在新罗大将的身上,眼眸中也透着几分动容。 “在下苏定方,阁下如此,作何?” 苏定方本身就是一员虎将,见新罗大将如此,语气中也带着几分友善。 新罗大将躬身拜道:“在下新罗督军金文颖,此番奉大总管之命,率兵支援天朝神兵,在行军途中,受百济伯阶疯狂阻截,我新罗将士浴血奋战,将其困在黄山之上。本以为伯阶如瓮中之鳖,不日就擒,谁想贼人狡诈,竟寻得一条不知名兽径逃脱,还趁势击退天朝将士,在下深感不安愧疚,特来请罪,请大总管责罚。” 他这一拜,绑缚在身上的荆棘跟着绷紧,上面的倒刺入肌肤更深,血流更甚。 苏定方黝黑的脸上莫名有些躁红。 百济伯阶的能力如何,苏定方暂不清楚,但他战前杀妻屠子,以表与百济共存之决心,以激励军队战力,甚为悲壮,亦可见不是简单的对手。 明明是自己人有错在先,又焉能牵累他人? 苏定方在军事上的水平,天下无人可比,但政治博弈,人际往来,却是弱项,不然也不至于给冷藏二十余年。 见金文颖如此,苏定方也收了加罪的心,上前将之搀扶而起。 第342章 意外天灾 登州港口。 刘仁轨目送一艘艘盛满粮食的离港。 登州刺史鲍南说道:“此番船队抵达熊津港,刘兄,你我手中事务已告一段落,亦可安心。今日,我邀请几位好友,一并聚聚,畅谈天下,可好?” 刘仁轨见巨大的货船离港,看着一脸期盼的鲍南,说道:“刘某也想见一见登州名士,劳烦鲍兄引荐!” 刘仁轨现在是痛并快乐着。 陈青兕一首《别刘大》,那一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将刘仁轨拔高到了一定级别。 随着这句能够流传千古的名句广为流传,刘仁轨这个名字也为世人所知。 如果刘仁轨配不上这句话,世人只会将之视为文人之间的吹捧,但刘仁轨却配得上这句话,不管是李世民时期,杖杀折冲都尉鲁宁,还是在当初不畏 此外刘仁轨才兼文武,也确实是当时一流的好人物,突如其来的名望加身,让他走到哪里都是焦点,都会有人慕名拜访。尤其是他升任青州刺史之后,更是如此。 青州位于齐鲁之地之上,这齐鲁大地多士人,号称礼仪之邦,孔孟之乡的称号。 刘仁轨在青州上任,周边不少士人都慕名而来。 刘仁轨自身的才能足以让这些士人尽兴而归,因故他初抵青州,就结识了一大批知名士人。 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都是文盲,想要干什么大事,结识的豪绅士人越多,诸多事情处理起来就越顺畅。 刘仁轨最大的问题就是出身,现在有了名望,结识了诸多名士,在青州的工作游刃有余,得到了甲等的评价。 再如此次,刘仁轨受命担任海运大使,负责担任后勤粮仓的任务。 这十万大军的后勤补给,还是海运,其中需要计算的东西何止千百。 但刘仁轨手上有人,结识了很多士人,也结交了很多谈得来的知己好友,在他们的帮助下,将一切事务整理的井井有条…… 唯一麻烦的就是士人过于热情,需要面对很多不必要的应酬。 鲍南已经多次邀请,之前他一直以公务在身为由婉拒,现在两队舟船出港,已经无任何理由拒绝了。 文人好面,真一点面子不给,太得罪人了。 刘仁轨随着鲍南参加了特地为他举办的宴会。 刘仁轨现在名望奇高,又揽了后勤重担,前途似锦。 尤其是陈青兕现在如日中天,而刘仁轨又是其至交知己,自少不了奉承巴结的人。 陈青兕推行的盛唐体在京畿因为宫体诗的缘故,有所阻碍,但在齐鲁大地却最是流行不过了。 这宫体,归根结底就是宫廷文学,齐鲁这地方还是存着一定魏晋风骨,看不上矫揉造作的宫廷文学,反倒是盛唐体是在魏晋风骨上加以创新,很容易得到此地士人的支持。 宴会上自然也少不了谈论盛唐体。 刘仁轨也知自己仕途一帆风顺,多半托了陈青兕的福,心中难免感慨:这当初他入京时,还需他们庇佑,现在却反客为主,竟成了清流党的魁首,还能这般造福自己。 如此大恩,又如何偿还? “刘兄……”见刘仁轨有些走神,史鲍南热情的介绍道:“等会有一道美食,刘兄可以尝尝,来自州胡的黑猪。州胡有一岛,盛产野橙,岛上黑猪以野橙为食,肉质最为肥美,丝毫不膻。此物尤其难得,隔三五年,才有机会吃的。刘兄恰逢其会,正巧州胡今年有船远来,特以此款待……” 州胡? 刘仁轨博学,从书上读过关于“州胡”情况,知是位于海东半岛西南与倭国西北的地方,也有东瀛州的叫法。三国时期就有史书记载:“其人差短小,言语不与韩同,皆髡头如鲜卑,但衣韦,好养牛及猪。其衣有上无下,略如裸势。乘船往来,巿买韩中” “可是《三国志·魏书·乌丸鲜卑东夷传》里的州胡?” “高!”史鲍南赞叹道:“刘兄博学,正是此州胡。此地原本落后,地生五谷,耕不知用牛,以铁齿杷土,数十年前,岛上出现一批外人,教他们耕种劳作。他们有时三年,有时五年,会使船而来,带着一些当地的特产。除了黑猪与橙外,都是一些常见之物。” 刘仁轨笑道:“那某得好好尝尝。” 史鲍南热情非常,陈青兕现在是李治跟前的红人,他在登州已经满期,但就一直不得提升,连平调都没有。他迫切的希望有人为他在庙堂上帮他说几句好话。 今日他特别将登州为数不多的豪绅儒士通通请来,声势浩大,便存此心。 刘仁轨哪能看不出来,热情应对每一个人的奉承,给了史鲍南面子,但对于他所求之事,却并不应允,但他并未拒绝,说道:“鲍兄在粮草转运上助我良多,功劳簿上有鲍兄重重一笔。” 史鲍南大喜,固然没能得到陈青兕的举荐,但能得刘仁轨这一句话,就不算亏。 一切都是值得的。 刘仁轨游刃有余的处理着自己面对的人际关系问题。 然后…… 就在宴会的 运粮船队在海上遭遇大风,五艘大货船不受控制,相互撞击在一处,倾覆于东海之上。 此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长安。 得此消息的李敬玄,当即就上书要求严惩刘仁轨。 “粮草乃国中大事,刘刺史肩负押运重担,却导致五艘粮船倾覆,数以万计的粮食葬于大海之上。无数百姓心血,毁于一旦,不严惩此人,如何向百姓交代?” 陈青兕并没有立刻为刘仁轨辩驳,只是看了源直心。 源直心本是刘仁轨的心腹,此刻得到授意,自是为自己的旧上司辩驳,“海风暴起,大雨突来,此乃天灾,非人力所能预料,将罪归于刘刺史,实在有失偏薄。” 李治并没有严惩,只是下令将刘仁轨免职。 这免职是唐朝常见的一种惩处手段,看起来很重,其实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不过是去了身上的官职,给一个交代,随时随地都能再次启用,而且不会降职。 只是…… 陈青兕皱起了眉头,刘仁轨这时候免职,那谁去百济挑大梁? 第343章 后庭闲谈 陈青兕皱起了眉头,百济的局势他这位兵部二把手最是了解不过。 苏定方的军事能力确实无可挑剔,百济的军事水平并不差的,因为长期战乱,他们的将兵都是经过战争洗礼的。 当然受到地域地势以及环境的约束,海东三国的战斗,在华夏人看来就是小打小闹,屁大点的地方,千百来人就能拿下十几座城池。 这也导致了他们不擅长大兵团作战,对于小股部队的拼杀很有经验心得。 海东半岛三面环海,境内多山多林,八成地域都是山川,大兵团施展不开,最适合小股部队作战。 这也是日后百济复国运动打三年方才平定的原因…… 百济拥有一批如黑齿常之这样善于指挥小兵团战斗的将帅,又熟悉地形,他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还有百姓作为倚仗,给唐军制造了巨大的麻烦。 要想解决百济问题,单靠军事是不行的,恩威并施,萝卜加大棒才是王道。 苏定方能够轻易覆灭百济,但他无法做到稳住百济当前的形势,让百济真正并入华夏体系之中。 陈青兕一直看好刘仁轨,也极力推荐他。 刘仁轨文武兼备,既能面对百济复杂的情况,也能应付纷乱的局势,如果能够如历史上那样,再痛揍倭国一顿,那便完美了。 只是哪里想到会有这无妄之灾,运粮货船竟在大海上因海风而倾覆。 刘仁轨一下子成了戴罪之身。 这戴罪之身又如何掌控全盘局势? 陈青兕搜遍记忆,也寻不出比刘仁轨更合适的人选。 这个时代能打的将帅很多,精于人情世故,善于政务的文臣亦很多,可又能打又兼顾军事才能的好人物,陈青兕只知道两个,一个是刘仁轨,一个是狄仁杰。 狄仁杰现在刚刚入仕,还没有足够的资历功绩当此重任,刘仁轨是他所知道的唯一人选。 陈青兕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合适人选,只能暂且作罢。 带着几分心事,回到了家中。 他的儿子镜镜已有一岁半,在自己母亲萧妙宸的搀扶下欢快的学着走路,见自己的父亲走来,小脸上笑出了,嘴里发出“耶耶、耶耶”的叫声。 耶耶在这时代可以解释成祖或父,这里自然是父亲的意思。 陈青兕听着宝贝儿子叫着自己,眉宇间的愁思少了些许,身子半工,伸出双手,快步上前,叫道:“镜镜,来,爹爹抱。” 小家伙见自己父亲的反应,“耶耶、耶耶”叫的更响,让母亲抓着的小手用力的抽动,大有摆脱母亲的束缚,直冲父亲怀抱的架势。 萧妙宸自然不允,却也配合着上前,直到自己的丈夫来到近处,她才松开自己牵着镜镜的手。 小家伙一个人根本把握不住方向感,头两步还能走正, 陈青兕将小家伙抱起来,在他红彤彤的小脸蛋上左右都亲了一个。 然后他斜着左脸,伸到小家伙的面前。 小家伙很贴心的在自己父亲的左脸上亲了一个。 陈青兕道:“右脸也来一个!” 他又将自己的右脸伸了过去。 小家伙也“咯咯咯”的在他右脸也亲了一口。 陈青兕这才一副满足的样子,说道:“这才乖,可不能厚此薄彼。” 陈青兕每日回家都会跟镜镜玩闹一阵,以缓解父亲对儿子的思念期待之情。 嬉闹了一阵子,陈青兕对着浅言道:“去烧些陵苕水。” 浅言应了一声去了。 陵苕即凌霄,一种鲜红色,冠呈漏斗形的朵。 在没有洗发露的年代,淘米水、陵苕水是最常见的洗发之物。 不过不管是淘米水、陵苕水都是奢侈的“洗发水”,百姓用的多是草木灰。 陈青兕未发迹前,用草木灰洗发,现在自然改用陵苕水了。 这个时代官员大多都是十日一洗头,但陈青兕却忍不了,他多少想洗就洗,尤其是觉得头痒,就得立刻洗了,不然难受。 浅言丫头很会照顾人,耐心的帮着陈青兕洗发,然后用帛布擦去多余的水渍,还用了一块干的帛布将陈青兕沿着额头包了一圈。 古代因为医疗不发达,后世许多常见的病,在这个时代却有着巨大的威力。因此,大多数的古人都懂得规避风险,便如洗发之后,不得吹风,不得一直湿着头发,更不得湿发睡觉,否则会头风眩闷,及生白屑,发秃而黑,齿痛耳聋。 陈青兕还是惜命的,顶着抱起来的头发,很老实的回到了卧房的梳妆台前坐下。 浅言在卧房里用木梳,一下一下的帮着陈青兕梳头,以物理的方式催干。 萧妙宸抱着玩累睡熟的镜镜走了进来,放在床榻之上,为小家伙盖好被之后,她来到近处,从浅言手中接过木梳,接替她为自己丈夫梳头。 陈青兕早已习惯,还向后靠了靠,享受自己夫人的照顾。 萧妙宸说道:“听说东海运粮的货船翻了?损了不少粮食?” 陈青兕点了点头:“十万大军,一月粮食。” “那刘刺史无恙吧?” 萧妙宸很少过问陈青兕的公务的,只是东海翻船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都说这是凶兆。 自太宗皇帝起,大唐连年征战,至今数十年,华夏疆域之广,已达历史之最,汉地全在囊中,已经有一部分人起了固土避战的心思。 朝廷刚刚听罢兵戈一年余,又再起战事,还是跨海远征,自然有人反对。 刘仁轨这一遭遇天灾,理所当然的就给了这伙人发挥的余地。 李敬玄要求严惩刘仁轨,也是为此。 萧妙宸自是知道自己丈夫对存着一定敬重,见他今日眉宇带着几分愁色,这才关心询问。 “无妨了!”陈青兕道:“虽是天灾,但陛下也得给个交代,暂且将刘兄免职,以后寻机恢复。只是现在百济需要一个文武并重的好人物,刘兄这一贬职,却不知何人有资格胜任。” 在一旁的浅言插嘴道:“文武并重寻不得,那何不安排一个能文的处理政务,一个能武的打仗?” 陈青兕笑道:“哪有那么简单……” 安排两人分管文武,看似合理,可在百济就不合理。 百济悬壶海外,又处于战时状态,民心不定,随时都会有动乱发生。是主安抚,还是主镇压? 文武之间分为两人,一旦意见不合,内部动荡,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浅言不服道:“再说论文武双全,谁比得上我们家郎君?” 陈青兕一呆。 萧妙宸的手却是一抖。 第344章 入得政厅的武皇后 陈青兕这里想不到合适的人,李治那边也一时半刻寻不到合适的人选。 因为有陈青兕的存在,李治对于海东的局势,远比后世了解的多。 历史上李治并不了解百济,更不了解新罗。 毕竟相比泱泱华夏,百济、新罗实在是不值一哂。 尤其是他手上有苏定方这样的盖世虎将,摧枯拉朽的便将百济覆灭,有所轻视,在人员安排上有些大意,几任大员并没有取得成效,反而内部有黑齿常之的复国军,外部也有明敌高句丽,暗敌新罗,一度导致留守唐军,只余几个孤立的据点,险些让百济复国成功。 还是因为百济叛军眼瞧着大事将成,内部权贵开始了钩心斗角,相互火拼,实力大损。 同时缓过神来的朝廷,给了已经成长起来,在白江口大展神威的刘仁轨最大的信任,让他全权处理百济事务,这才稳住了百济的情况。 随即朝廷以百济为跳板,成功覆灭了一个存在四百余年,一直称雄东北的高句丽。 但因为陈青兕的出现,他凭借卓越的战略远见,将海东的情况揉碎了分析给李治听。 李治也意识到拿下百济容易,但想要真正的掌控百济很难。 除了与百济内部百姓的问题,还有将高句丽、新罗乃至于倭国考虑进去。 必须要一个安抚得了内部,震慑的住外部的好人物。 像这样的好人物,即便是人才济济的大唐都少之又少。 自己又从哪里去找? “陛下,先歇一歇吧,身体要紧。” 武皇后的声音传来。 李治一开始有些烦躁,自己处理公务的时候最忌讳他人打扰,尤其是后宫之人。但见武皇后拿着吃食入内,心中又是一松,将一切负面情绪都压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自幼身体不好,平时很注重养生,但政务繁重,一不察觉就会忘记用膳歇息。 之前尚好,可自去年起,他便觉得脑仁时不时的抽搐阵疼。 身体有恙,李治自然少不了询问御医,甚至还将孙思邈从太白山上请来。 连续几位名医的诊治,都得出一个结论。 李治患的是风疾,李唐几代皇室皆有此病,只能缓解,无法根治。 不管是宫中的御医,还是宫外的神医,给出的结论都是一个,要好好休息,莫要过于劳累,按时休养用膳。 李治也不想英年早逝,自己的情况也不方便对外说,只能让武皇后督促自己。 武皇后也获得了随意进入政厅的资格。 “皇后来了……” 李治应了一声,很老实的放下了手中的事务,将在案几上腾出了一个位子。 武皇后将吃食摆放好,李治有心事在身,本没有什么心思吃,但为了身体却也如同嚼蜡一般吃着。 武皇后很自然的来到李治身后,给他按着肩。 武皇后站在李治身后,目光很自然的就落在了案几上的奏章。 她眼力极好,从奏章露在外边的一些文字,看出了是关于百济的事情。 武皇后并未立刻说话,而是等李治吃的差不多了,方才道:“陛下,昨日太子给妾请安。从太子说口中得知我朝天兵所向无敌,一举攻灭百济,苏邢公生擒百济国王而归。如果妾身没有记错的话,这苏邢公,前后灭三国,且皆生擒其主。如此功绩,称一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都不为过。” 李治点头应和,道:“苏邢公摧凶克敌,无往不胜,确实为我朝 他顿了顿道:“苏邢公即将押送百济百济国王、贵族以、降兵一万五千余俘虏渡海凯旋,倒是还是让太子负责迎接。上次表现极佳,作为储君,理当为朕分忧。” 武皇后心中窃喜,现在的她并没有多大的野望,只是一心培养李弘,让自己的儿子成为李唐未来的皇帝。 李弘以皇太子的身份处理的事情越多,地位也越是稳固。 “妾身替太子谢过陛下!”她说着一脸心疼,语气中也充满了担忧:“只恨太子年少,妾又是女儿身,不能为陛下分忧。陛下如此辛劳,又不知爱惜身子,心中实在难受。” 武皇后暗自抽泣。 李治本非感情用事之人,只是最近几月,自己这身体确实不争气,也不免多想一些:如自己万一真无法长寿,大唐的未来当如何? 年少的太子,是否能撑得住场面? 这个由自己亲自选择提拔不为大众认可的皇后,又当如何? 武皇后这一哭,李治少见得有了几分心软,伸手向后搭着武皇后的手说道:“此事皇后可帮不上忙……百济需要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统筹全局。朝廷能打仗的将军不知凡几,能够治世安定民心的,也数不胜数。可两者兼顾的却是少之又少,细细想来,也就两人尔……一个裴行俭,一个陈青兕。” 武皇后带着几分狐媚的眼角抽了抽,两个都不是她所喜欢的。 裴行俭是最早跳出来反对自己的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陈青兕也有萧家这层关系,但陈青兕好歹帮过李弘,也是贺兰敏之的先生,对其情绪有些复杂。 陈青兕举荐的刘仁轨已经展现出了行政才能,但是他的军事天赋并没有表现出来,没有带兵的经验。 李治对于他能否担当重任是存有疑虑的。 “西域之重,更甚海东,裴行俭动不得。陈青兕……朕不想动!” 李治其实很清楚,陈青兕是最适合的人选。只是他不太愿意放陈青兕离开自己的身旁,这样的惊世大才,留在身旁才最放心。 何况陈青兕是真的好用,既可以用来对付关东士族,亦可以托付后事,自己真有个万一,陈青兕是为数不多,能够扶大厦将倾的人物。 李治现在对陈青兕有些复杂,有些不敢放开手脚大用。 归根究底还是身体的缘故,担心自己英年早逝…… “朕为此事,茶不思,饭不想。” 武皇后脑中却浮现一人,但她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并没有直接说出来。 今日能够跟李治谈论这些,已经很难得了。 深入其中,只会适得其反。 武皇后等李治用完膳,收拾干净,告辞离去了。 武皇后回到宫内,让人将自己的母亲请来,亲自写了两封信,一封交给许敬宗,一封交给房仁裕。 第345章 凯旋 宴会 第345章凯旋宴会 陈青兕自的浅言无意识的提了一嘴,有些心动,但同时也存着一定的不舍。 如果真去百济,妻儿肯定不能一起的。 此去担任悬壶海外的封疆大吏,哪能将妻儿一并带走? 莫说是李治,李世民都不会如此心大。 小镜镜刚刚学会叫爸爸不久,还没真正学会走路 陈青兕还是很期待亲眼见自己的宝贝儿子,一点点的成长。 如果此去百济总揽大局,在仕途上有巨大利好,将来出将入相不在话下。 陈青兕并未在此事上思虑太久,只是短短的一瞬,他已经有了定计。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未来的时代是多么的动荡。 在这个看似平静,却波诡云谲的时代,他必须抓紧一切机遇提升自己,成为庙堂之上不可忽视的力量,至少不能比历史上的刘仁轨差。 历史上刘仁轨独自主持长安的留守事务,面对武皇后垂帘听政,直接上书武皇后陈述西汉吕后乱政败亡之事,并以辞官威胁。 武皇后是一点脾气都不敢有,反而耐着性子跟刘仁轨解释,言辞恳切的表示:“皇帝守丧难以发布政令,暂代他处置政事,劳您从远处劝诫,多责备抱怨,使本宫徊徨失据。希望您以匡正补救国事为怀,不要以年迈为由请求退”云云。 刘仁轨在世时,武皇后并不敢过于妄动,直到刘仁轨病故之后,才敢谋划废立之事。 自己比武皇后年轻,只要自己到时候的权势与刘仁轨一般,甚至高过他,不说一定能震住武皇后,至少能够护住妻儿家小。 今日错过这个机会,也许就没有下次了。 很可能就因此导致未来整个陈家宅邸都被搭进去。 陈青兕可不敢小觑那位女皇的狠辣手段。 必须在朝局出现变故动荡之前,要有跟武皇后扳手腕的实力。 这天夜里,陈青兕交完公粮,轻抚着爱妻的后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萧妙宸却早有预料,将自己的那略带潮红的俏脸靠在自己丈夫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好一会儿才说道:“郎君自去便是,家中自有妾身。至于镜镜启蒙,便如郎君提倡的那样,看他的天赋爱好。若是喜文,便请先生识文断字,若是习武,则请枪棒好手,自小磨炼筋骨。” 镜镜还在肚子里的时候,陈青兕、萧妙宸便如世上大多父母一样,开始憧憬孩子未来的成就,还有发展路线。 陈青兕在这方面很开明了,他并没有古人那种关耀门楣的心态。但身为父亲,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人中龙凤,跟自己的妻子畅想未来的时候,也说了对孩子未来的期盼。 萧妙宸更是如此。 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她对其的期望,可比陈青兕高多了。 所以陈青兕从来不担心这个,自己的夫人是一位合格的当家主母,能够处理所有家庭内部的事情,让他能够放心的将自己闯出来的一切交给她。 他只是对于自己无法尽到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责任而自责。 陈青兕低头亲了亲萧妙宸的额头,想着应该如何行动。 陈青兕并没有毛遂自荐的想法,李治这位皇帝极为聪慧,不轻易信人。自己虽得他器重,却未必就获他信任。 百济方面的战略是他一手促成,如果再自告奋勇的自荐去总揽大权,未必不会让李治多心。 得让他想到自己,或者从他人嘴里提出来才行。 便在他为这事筹谋的时候,却收到了李治已经定下人选的消息。 郑州刺史房仁裕! 李治的任命并不需要经过陈青兕,但作为一个大都督府都护,此去百济自不会空手去,朝廷会安排亲卫随行,也会安排亲卫的兵器衣甲以及弩箭。 调用这些东西是需要兵部批准的。 房仁裕? 这名字好熟! 陈青兕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名字了。 他看了一眼兵部司主事张铭,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这名字好熟。” 他看出了张铭认识房仁裕。 张铭听了立刻接话道:“此人乃昔年房相的族叔。” 房相? “可是房梁公?” 张铭道:“就是房梁公。” 听了张铭的介绍,陈青兕才明白自己从哪里听过房仁裕这个名字了。 房仁裕,常州别驾房子旷之子,早年依附于洛阳王世充,授龙骧将军。武德初年,跟随裴仁基投靠当年还是秦王的李世民,从平窦建德和王世充,迁麟泰二州刺史,今上登基以后,迁左领军卫大将军,母丧离职,永徽四年,授扬州长史,平定睦州陈硕真叛乱 平定睦州陈硕真叛乱的第一功臣是崔义玄,第二功臣便是房仁裕。 陈青兕在江南的时候,听人提起过。 只是时隔多年,房仁裕又不在京中,给淡忘了。 张铭是的祖父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郧国公张亮,与房家关系密切,对于房仁裕有一定了解,介绍的也很是详细。 还真别说,房仁裕立过不少军功,有过管理地方的经验,为人处事,政治站队上也很圆滑。 在平定陈硕真叛乱之后,房仁裕入京接受封赏,立刻站队,选择支持废王立武 陈青兕嘴角扯了扯,除了年岁大了一些,真当得上文治武功皆全,这个标准。 一下子陈青兕都不知当说什么,不过他手上动作并未停下,批准了亲卫铠甲的分配。 看着张铭拿着公文离去的身影,陈青兕想了想,并没有沮丧,反而有几分拭目以待。 回到家中,萧妙宸显然也从自己的渠道得到了李治任命房仁裕为熊津都督府都护的消息,心情有些复杂,带着几分安慰的说道:“这样也好,妾身还真有些舍不得郎君。” divcassntentadv>陈青兕却道:“只怕要让夫人失望了。” 萧妙宸何等聪慧,立刻反应过来,说道:“郎君是说房仁裕不足以当此重任?” 陈青兕道:“文武兼备可分几种”他想了想一时不知怎么形容,想到了后世玩的游戏,道:“文武双属性七八十,就可以说是文武双全。这种文武双全,想要破百济的局,还是有些痴心妄想的。” 他笑道:“由他趟趟雷也好,不然以今上的性格,未必愿意在百济用我。” 一个月后,苏定方再度回到了长安。 这位盖世名将,便如出去旅游一样,短短几个月时间,便将百济王扶余义慈及扶余隆、扶余泰等百济王室以及部分贵族降兵一万余众带回长安。 苏定方灭三国,擒三王的战绩,已达到了人生巅峰。 长安朱雀大街,万人空巷。 为了庆祝攻灭百济,李治大手一挥,赐天下大酺三日,举国庆贺。 李治特别在太极宫里设宴,款待以百济王扶余义慈及扶余隆、扶余泰等百济王室贵族五十八人,还特地让朝中大臣陪同。 宴会上李治意气风发,高谈论阔,对扶余义慈等人大见亲待,一副贤君仁主的模样。 扶余义慈等人感受着四处传来的喜庆,心中酸楚,却又不得不挤出笑脸,表示对李治慷慨的感激。 他人不了解李治,陈青兕焉能不知,在下首暗自好笑。 李治外宽内忌,只是他藏的深,而且他懂得克制,不会误事,但你得罪了他,早晚会给他穿小鞋,今日情况,多半是因为扶余义慈多次违背无视他天可汗的旨意,存心让扶余义慈难受。 陈青兕的目光在百济一众皇亲贵族身上扫过。 这群人无不强颜欢笑,明明是庆贺他们灭国的宴会,却不得不挤着笑脸相迎。 但很快,他目光为一人吸引:一位在一群强颜欢笑中,低头抹泪的汉子。 这位汉子身形魁梧,体格健硕,只是坐着都有常人身高,因低着头,看不清相貌。 陈青兕受邀参宴是为陪同左骁卫将军刘伯英。 刘伯英是此番征伐的水军统帅,战功彪炳,李治特命陈青兕作陪。 苏定方作为三军统帅,与之作陪的是许敬宗。 陈青兕问道:“刘将军,此人是谁,甚为魁梧。” 刘伯英喝的满面红光,顺着陈青兕所指的方向看去,答道:“此人是黑齿常之是百济的一员骁将”他说着对陈青兕举起了大拇指道:“陈侍郎好眼力,此人最是勇武。当日与百济决战,此人所率部队给我军制造了大量的麻烦。当时大总管见贼兵势众,却编制混乱,收尾并不能很好兼顾,判断对方不擅长这种大规模战斗,于是安排主将,兵分多路,穿插配合。将战局搅浑,以乱取胜。” “百济兵将甚为勇悍,但如大总管所判断的一样,面对我军多路出击,反应始终慢上三分最终为我们逼得各自为战,最后自乱阵脚。” “百济诸部不敌溃败,唯独这位黑齿常之不见败象。还是大总管下令,以三部兵马围合,才将他困擒。” “本来此番入朝,黑齿常之是不在俘虏列表中的,但他给大总管的印象很深,特地加上了他。” 陈青兕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因为自己的出现,历史终究有了小小的变化。 黑齿常之在历史上是百济复国军的主力,他本跟随百济王一并归降。但当时苏定方没有约束好部队,擒住了百济国王以及太子隆等人以后,依然纵兵对百济进行劫掠,百济城里不少人遇害。黑齿常之恐惧震怒,于是与手下十多人逃归本部,收集逃亡失散的士卒,起义反抗。 黑齿常之依仗地形地势,甚至在任存山击退了苏定方的亲自讨伐。 黑齿常之依山据守,所有唐军都奈何他不得。直到百济复国军覆灭,李治都听说了黑齿常之的骁勇,亲自派使者从长安到百济去招降,这才收服了这位名将。 后来黑齿常之为唐军立下赫赫战功,多次力挽狂澜,击破击退吐蕃大军。 黑齿常之抵御吐蕃七年,唐军彻底走出大非川、青海两场大规模惨败的阴影,令得不可一世的吐蕃不敢犯境。 接着黑齿常之就让武则天逼死了。 在那个青黄不接的时代,黑齿常之这位百济蕃将毫无疑问是唐军最耀眼的将星。 陈青兕目光灼灼,心忖:“想不到苏邢公竟将他带来长安了,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欢迎酒宴结束,陈青兕在离去的时候,让李治的内侍叫了住。 “陈侍郎,陛下有请。” 陈青兕跟着内侍一路来到太极殿后殿,李治正负手站立。 陈青兕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忙快步上前见礼。 李治摆了摆手道:“并非正式场合,不必拘束。”他顿了顿,说道:“孙神医让朕用膳之后,多多走动。爱卿就陪朕走几步如何?” 陈青兕听出了内在的一些意思,忙道:“臣荣幸之至。” 李治点了点头,当先而行,陈青兕跟在身后,内侍护卫远远跟着。 走了一段,李治的声音从先前传来,说道:“新罗国王向朕递来国书,在国书里,他很是热情,恭贺朕得了百济,还在国书中邀请朕一并覆灭高句丽,他在国书中说,他们会鼎力相助。朕在宴会前,召见了苏邢公,与他了解了百济的情况。也询问了他的意见,苏邢公说,百济与高句丽暗中有一定往来,他们在彼此疆界并未设有效的防御攻势。如果此时立刻进攻,可长驱直入,能够直逼高句丽国都平壤城。” “对此” 李治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看着陈青兕道:“对此,爱卿,如何看?” 陈青兕毫不犹豫说道:“臣意见不变,不宜立刻进攻。新罗信不得,至于苏邢公,从战术角度来看,他所提意见,确实合理,但苏邢公忽略了百济内部的情况。百济本非我族,为我朝占据不过短短月余,民心思变。从百济攻入高句丽,后勤压力落于并不归心的百济军民身上,一旦受到蛊惑,后方必定糜烂。纵然前线长驱直入,无往不利,后院失火,一样前功尽弃。” “陛下,新罗所求,便是让我军败,唯有我军在海东折戟沉沙,无敌金身覆灭,将不再为他们所惧!” 第346章 高宗听劝 灵前定计 第346章高宗听劝灵前定计 李治目光落在陈青兕的身上,良久良久。 说实话,对于立刻出兵高句丽,他是有些心动,因为等不急了。 李治今年不过三十四,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 但李治却很清楚,自己与常人不同,自小体弱多病,患有风疾,绝非长寿之相。 对于风疾这病,李治再了解不过了。 李家几代人都被此病缠身,难以根治。他父亲李世民也为风疾所扰。 李治也因此特地了解过这顽疾,得此病之人,寿命多少全看老天有的病人活个七八十都不是问题,有的病人二三十,鼎盛之年,突然就会一命呜呼。 但李治一直觉得无论如何,再活十几二十年没问题,有足够的时间一展抱负。 可就在近半年时间,他发现情况不尽如人意,自己身体急转直下,风疾的情况,日渐加重,甚至于出现短时间目不视物的情况。 李治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担心自己时日无多,面对新罗的提议,无可避免的心动了。 当然他知道新罗可能不安好心,特地寻苏定方询问情况。 得知苏定方也觉得立刻出兵,能够打的高句丽毫无防备,可以长驱直入,直取高句丽国都,更加觉得此事大有可为。 如果高句丽能够如百济一般,一战而定,那他便将完成他父皇李世民都未能完成的事情,然后封禅 只要做完这一切,此生已算圆满,可以安排大唐未来的继承人了。 可陈青兕并未认同。 李治心中充满了纠结挣扎,问道:“若朕一意孤行,下令立刻进兵,又当如何?” 陈青兕抿了抿嘴,却决然的说道:“大概率会无功而返。苏邢公固然能凭借百济作为踏板,长驱直入。可百济后方必乱,纵然苏邢公有通天之能,这后方不稳,也无计可施。” 他说的决绝,这并非他的意象,而是有依据可查。 历史上李治也因各种问题,急于进攻。在拿下百济之后,立刻就安排了进攻高句丽。 苏定方的表现一如既往,一口气就打到了平壤城下,而另一路辽东大军也是一路高歌,契苾何力一战击破,高句丽莫离支泉男生,斩首三万。但就在这时,铁勒九部叛乱,辽东军折返平叛,百济内部复国军也越演越烈,最终苏定方放弃了对平壤城的包围,撤军回师。 不过因为陈青兕的出现,漠北铁勒已经提前叛乱,有三受降城的存在,北方不再对朝廷构成威胁,就连吐蕃因为内乱缘故,短期内也不会威胁到朝廷。 但就算唐朝的隐患,被陈青兕抹去了,他依然不看好此次出兵。 因为对手是高句丽 或许因为后世的棒子乱认祖宗,很多人将高句丽与高丽混为一谈,甚至因此小觑了高句丽,但现实的高句丽可一点也不弱。 高句丽是一个存在了四百余年的国家,是拥有一定底蕴的,不然中原也不至于连续几代人与之死磕。 杨广更是为之葬送了一个冉冉升起的王朝。 李治深深的看着陈青兕,想着这些年,对方所言之事,无不应验,海东如此,吐蕃如此,漠北亦如此。 唯一一次不听他之言,险些导致青海溃败,全靠苏定方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即便是苏定方,也是陈青兕提议的后手 “好!便依爱卿,朕便等上一等。” 向来独断专行的李治,这一次很难得的选择了妥协。 相比自己的急切,在这一刻,他选择相信陈青兕的战略预判。 他压下那一点点的不甘,继续散步,说道:“那爱卿觉得何时出兵为好?” 陈青兕接话道:“至少等百济内部势力浮出水面,让百济无力或无心反抗之后,方可出兵。至于何时,那就得看房都护的了。” 李治听到这里,忽然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便应该派遣陈青兕去了。 房仁裕确实是文武双全,但李治很清楚,他的文武双全,都要逊色陈青兕不少。 当然他也没有后悔,他相信房仁裕也有抵定百济的能力,只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 两人针对海东之事又聊了一会儿,直至快到后苑,李治方才顿住脚步。 在分别前,他突然说道:“太子那边,爱卿若是有空,可以多多走动。太子年少,有许多不足之处,爱卿当多履行谕德之责。” 陈青兕立刻应诺。 独自走在出宫的路上,陈青兕回想着这一路散步的点点滴滴,也渐渐明白李治已经开始动托孤的想法了。 李治身体出现了异样,并未对外宣传。可这种事情只能瞒住 当然陈青兕知道,李治远比他想象的能活,还能熬上十几二十年,可他本人不知道,这风疾一发作,头晕目眩甚至眼前一片漆黑,真就跟要死了一样。提前做些准备,也是情理之中的。 对于李治的托付,陈青兕自然要有所表示。 在李治开口之前,李弘、武皇后都有过类似的话,但陈青兕都无视了,作为一个兵部侍郎,清流党的魁首,跟太子走的近,并不是一件明智之举。 唐朝拒绝立刻出兵高句丽的消息通过国书,传到了新罗。 新罗国都金城。 新罗王金春秋与大上等金庾信正在商议此事,王太子金法敏在一旁静听。 新罗王金春秋一脸疲态的躺在床榻之上,眼眸中透着几分恼怒,还有不甘。 他的声音浑厚,却透着几分无力。 “如此说来,唐廷是不打算出兵了?” 金庾信看着已入暮年的君王,无奈的说道:“唐廷天子已经回话,说他们的粮草受海风袭击,倾覆大半,后勤吃紧,待他们重整旗鼓,然后再定出征计划。但依老臣之见,他们这是在安抚我们,好趁机在百济收心。在百济未归附之前,他们应该不会轻易出兵。” 金春秋带着几分颓废的道:“如此说来,我是没有机会见到高句丽覆灭,没有机会见到我新罗一统海东。” 他说完一阵咳嗽。 金庾信看着上首的君上,心中暗恨,却也无可奈何。 “可恶!可恨!” 猛然间 金春秋大喝两声,高举着手,竟然活生生的气死了。 divcassntentadv>他瞪圆了眼睛,死不瞑目,即便灵魂消散,那双眼睛,依旧充满了不甘与愤慨。 金庾信先是失神的看着这一切,看着储君金法敏扑到金春秋的身上痛哭,眼眸中也透着一往无前的决然。 他一步步走到金春秋的遗体前,伸手重重的抓在金法敏的肩膀上,用力的向下压,一字一句的说道:“文武,新罗的重担就由你来扛了。” 金法敏的母亲是金庾信的妹妹文姬,也叫文明王后,故而金庾信是金法敏的舅舅。 文武正是金法敏的小名,还是金庾信取的,允文允武的意思。 不只是如此,金庾信与金春秋还有着过命的交情。 金春秋是新罗真智王之孙、新罗真平王之外孙,虽为皇室中人,但其实是没有资格继任新罗王位的。 新罗唯血统论,圣骨为尊,真骨次之。 唯有圣骨血脉者,才能继任新罗王位。 最后的圣骨血脉是善德女王、真德女王,而金春秋只是真骨贵族。 当时新罗式微,善德女王、真德女王为了新罗,舍弃一切尊严投向唐廷。 此举被新罗内部不少贵族视为奇耻大辱,多次发动叛乱。 善德女王便是死于叛乱之中,那个时候没少人鄙夷他们甘为唐廷犬。 金春秋是为数不多,鼎力支持他们的人。 两人为了新罗,肩扛骂名,一同辅佐新罗女王,直至圣骨断绝。金春秋以真骨登基,他依然选择沿用两位女王的政策,选择抱唐大腿,他干的更加彻底,遣自己的儿子入质于唐廷,以示忠诚,在国内采取穿大唐衣冠、奉大唐正朔等一系列唐化运动来讨好唐廷,放下一切国家尊严。 这也是高句丽、百济,乃至于新罗国内部分人都看不清金春秋的缘故。 金庾信却是知道,面前这位活生生气死的挚友、君上,便是那卧薪尝胆,乃至为吴王尝粪的勾践,他最大的目标就是覆灭百济、高句丽,最大的野望是一统海东,让新罗成为海东的主人。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如勾践一样受尽羞辱,受人鄙夷怒骂,可结果却又不同于勾践。 放下一切国格,换来的竟是现在这个局面 新罗采用的是两金体制,说白了就是金春秋、金庾信两人共治。 有金庾信在,金春秋气死这一事,并未引发动荡。 政权很平稳的就过渡到了金法敏的身上。 当然金法敏并没有资格继位为王,在没有大唐的册封下,金法敏没有资格称王,只是代行新罗王的权力而已。 金法敏一身丧服,跪伏在金春秋的灵前,接受新罗臣民贵族的祭祀。 直至深夜,灵堂只余金法敏、金庾信以及文明王后三人的时候。 金法敏突然说道:“父王,孩儿在您灵前立誓,一定一统海东,让我新罗成为海东真正的主人。” “好!”金庾信大声赞道:“如此才无愧为文兴大王之子。大王有此决心,金庾信舍了这条老命,也要助大王得偿所愿。” 金法敏自小聪慧,深受金春秋、金庾信的喜爱,接受良好的教育,也有着英主之气。 历史上他在金庾信的帮助下,成功从唐朝口中夺了百济以及高句丽南部两块肥肉,成为海东之主,将新罗推向了最鼎盛的时候。 此刻他就在自己父亲的灵堂前,与金庾信商量着应对之法。 “舅舅!” 金法敏说道:“依照您的原定计划是促使唐廷出兵直取平壤城,利用平壤城的坚固来抵御唐廷大军,用一场溃败,打破唐廷常胜神话,以提振海东士气。” 金庾信默默颔首,为此他特地找苏定方喝酒聊天,给他讲述高句丽的情况,他知苏定方用兵战术天下无双,可战略远见相对一般,加上对海东情况的不了解,多半会中他算计。 只要唐军真出兵,唐军大概率会败。 原因无他,高句丽擅于防守,高句丽地形多山,城池大多都是依山而建,易守难攻。 尤其是平壤城,地形非常险要,四周被大同江和小同江环绕,形成了天然的护城河。东西两面还有高耸的山峰,也是天然的屏障。 唐军辽东一线,多山林、沼泽粮草运送不便,只需小股部队袭扰,便可给唐军制造巨大麻烦。 百济内部也有他安插的钉子,一旦唐军真的全面出击。 高句丽固然无法在正面战场上取得优势,可死守拼消耗,唐军撑不下去。 唐军这一败,也就给了他们机会。 只是事情不尽如人意。 陈青兕 金庾信脑中浮现出这个名字。 陈青兕提出的战略很多都具备前瞻性,就是所谓的战略预判,这些东西是不适合宣传的。 一旦为敌人所知,将会做出相应的举措。 便如陈青兕的论敌,将吐蕃解剖的干干净净,以至于战略意义太深,不适合宣传,知道的人并不多。 是故,陈青兕在战略上的建树,唯有少数高层知道。 但金庾信确实是位了得的人物。 大唐、新罗之间因战略互补,往来密切,虽相隔万里,但很多事情都是互通的。 金庾信凭借陈青兕的崛起,配合唐廷战略上的转变,猜出了是谁破坏了他们新罗的百年大计。 在陈青兕出现之前,他们新罗虽然丢了国格尊严,但是向唐廷乞师都能得到很好的回应。 结果便在陈青兕崛起以后,唐廷对他们新罗的战略有明显的改变,他们的哭弱乞师,失格之余,还只得到了寥寥回应,以至于现在的新罗,实力大损。 金法敏继续道:“现在唐廷已经派了房仁裕坐镇百济,我们必须做些什么。真让唐廷在百济站稳,不易于身旁多了头猛虎。舅舅安排的后手,伯阶将军,只怕不足以将唐廷赶出百济。” 金庾信智珠在握道:“所以,得将扶余丰请来他幼年即被送往倭国为质,现在是唯一一个百济,流落在外的王储,以扶余丰之名,号召百济复国。” 第347章 这是在说我嘛? 倭国奈良飞鸟京。 此时倭国现任天皇叫齐明天皇是倭国的 中大兄皇子看着面前清秀的男子,露出了和讯的微笑。 “镰足,你在我国这些年,本太子待你如何?” 清秀男子就是百济留在倭国的质子扶余丰,只是为了方便自己在倭国的生活,扶余丰给自己取了一个倭国名字叫叫藤原镰足。故而中大兄皇子称呼扶余丰为镰足…… 扶余丰在中大兄皇子面前很是谦卑。 百济与倭国的关系极为密切,双方从王族到民间,互相通婚、贸易来往很是频繁,甚至日本天皇都有百济血统。 扶余丰幼年就到了倭国,在倭国已经生活了近乎三十年,亲身经历过苏我氏的叛乱,也见识过中大兄皇子发动的乙巳之变,更亲身经历了大化改新,深知面前这位倭国皇太子的手段,带着几分畏惧的叩首说道:“皇太子殿下待镰足自然是极好的。” 中大兄皇子很亲切的将扶余丰扶起,说道:“你我乃兄弟,镰足不必如此。” 他说着眼角挤出了一滴泪水,道:“与伱说一个不幸的消息,东方的唐廷在不久前攻入了百济,已经将汝父与兄一并擒到了长安。现在百济,已经覆灭了。” 扶余丰脸色瞬间惨白无血色,身子吓得微微颤抖,眼圈绯红,眼底透着恐惧。 他并不在乎什么父兄,作为一个幼年就给丢到倭国来的质子,扶余丰记忆里就不存在父亲、兄长一说,但他却知道作为一个质子,能够在倭国衣食无忧的生活,靠的就是百济的存在。 现在百济灭了,他这个质子,失去一切利用价值。 “皇太子殿下!” 扶余丰说话都不利索了。 中大兄皇子见扶余丰这样子,笑容更加和善。 扶余丰是六岁的时候来倭国的,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启蒙。倭国也没有想过善心大发,用心培养一个他国质子。扶余丰在倭国这三十年,大部分时间都是混吃等死,才能是一点没有,因仰着鼻息生存,骨子里还有着自卑怯弱。 这种人,是最好掌控的。 中大兄皇子眼眸中透着一丝野望,伟大的日出之国,将在自己手上绽放光彩。 现在的倭国虽说经过大化改新,开始制度上的蜕变,可只是完成了临门一脚,并没有真正的变革成功。 但倭国自古就是一个很疯狂的民主,有着不符合实力的野心。 他们并没有将隋朝,乃至于贞观时候的唐朝看在眼里,他们一直将自己视为日出之国,把中原华夏视为日落之国。 对于一般的国家来说,这是缺点。可对于倭国而言,又有一种优点的成份。 因为他们足够疯狂,为了这不符合实力的野心,他们甚至敢于豁出一切,甚至赌上整个国家的国运。 成功了,以小博大,盆满钵满,失败了,输得一败涂地。 在五世纪的时候,倭国野心就莫名开始滋长,动了仿汉朝,以自己为核心,建立一个以倭国为首的宗主国模式。 这也不算是倭国自我意淫,他们真付出行动的。 《隋书》中就有记载:新罗、百济皆以倭为大国,多珍物,并敬仰之,恒通使往来。 只是随着新罗的崛起,将倭国的力量赶回了倭国本岛…… 不过倭国野心一直未变,时刻对于海东虎视眈眈。 但其实倭国这个时候,还属于半野蛮时代,以文化繁荣来说,百济、新罗的经济民生远在倭国之上。毕竟百济、新罗已经混入了华夏文化圈,受到了华夏文化的滋养。 在没有与中原建交的时候,他们的文化来源还是吸纳百济、新罗的二手华夏文化。 可倭人野蛮好斗,战斗力要胜过百济。百济一心想利用倭国对付新罗,也很识趣的伏低做小,将自己一个不甚重要的儿子丢到倭国担任质子。 中大兄皇子这些年通过三波遣唐使,从中原吸纳了大量的文化,国内的情况已经有了蜕变,也该夺回自己失去的领土了。 在百年前,倭国出兵海东,从新罗、百济手上夺取了海东南部任那的一部分土地。 以倭国的强盗逻辑,自然是我抢来的就是我的,你抢了我的,那地方还是我的,早晚要拿回来。 “镰足莫慌,今日有一位叫鬼室福信的百济人求见,希望我国能够放你回百济,他们尊你为王,领导他们将入侵的贼人赶出百济。” 扶余丰吓得面色苍白,不敢说话,他哪有这胆子? 中大兄皇子却自顾自的说道:“你我兄弟,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放心,我国将会全力支持你光复百济。必要的时候,只要你一声令下,天照大神的子孙,将会出现在海东,为你荡平一切敌人。” 中大兄皇子说的慷慨激昂,根本就不理会扶余丰那副吓尿的表情。 事实也是如此,不管是在中大兄皇子手上,还是在鬼室福信的手中,扶余丰的态度意见无足轻重。 在万众的推动下,百济复国,在百济各地轰然开。 百济深受汉文化影响,复国军还在僧侣道琛的帮助下,写了一篇三千字的讨贼檄文,洋洋洒洒的细数着中原朝廷的罪行。 因为百济是未来攻灭高句丽至关重要的踏板,朝廷对百济很是重视,李治除了将房仁裕调往百济坐镇以外,还特地开辟了一条商业渠道,特地促进百济与中原的往来交流,让百济百姓能够获得相对廉价又好用的生活物资,以便于房仁裕更方便的获取人心。 在动乱之前,已经搭建好了一条安全的商业航线。 消息通过这条航线 李治闻讯之后,先是庆幸,然后是异常恼怒。 庆幸自然是因为听了陈青兕的话,没有贸然行动。 否则的话,苏定方征伐在外,后方却陷入暴动,真就完蛋大吉了。 恼怒是因为百济人不识抬举,让百济的讨贼檄文气到了。 扶余丰的讨贼檄文完全是胡编乱造,其中核心就是亏待百济的国君扶余义慈,让扶余义慈受尽羞辱,以国君之尊,在大庭广众之下为唐朝天子跳舞。 这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颉利可汗的待遇。 扶余义慈就算想跳,未必够这个资格。 而在讨贼檄文里,此事编写的活灵活现,扶余义慈就如受虐的小媳妇,倍受李治这个恶婆婆欺凌。 事实李治并没有委屈了百济的国君扶余义慈,只是问责之后,便下令免其罪,还在长安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赏赐了他一栋豪宅,以王公的俸禄养着,随行的五十余贵族也安排了闲职,让他们在长安生活无忧。 黑齿常之这样优秀的人才,李治还给了一定的实权,观察一下,表现得好,直接启用。 这方面唐廷很是大方,只要有真才实学,唐廷不会在意你是哪个国家的人,只要你有能力够忠心,只要你愿意为大唐而战,一视同仁。 李治的本意就打着善待扶余义慈的旗号,来收百济民心。 结果仁慈戏码做足了,却让他人倒打一耙。 可将李治气得,一连几天都没有好脸色。 满朝文武也是心惊胆战。 唯独陈青兕并不怎么在意,毕竟这些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百济毕竟是一个存在多年的独立国家,被强行征服,不可能没有不愿臣服的反抗力量的。 尤其是百济的国王还是扶余义慈。 这日,陈青兕从兵部回家,一入宅邸,管家姜辰便迎了上来。 “郎主,源郎君领着刘郎君在会客厅等候多时了。” 陈青兕立刻反应过来,大笑着快步向会客厅走去。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陈青兕高声说着,人未到,声音已达。 快步走进客厅,果真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刘仁轨。 与那日在灞桥分别时的形销骨立不同,经过几年的修养,刘仁轨身体恢复了健康,甚至比初次见他的时候,还要壮实一些。 “正则兄!” “负道兄!” 两人相对作揖,一并大笑起来。 其实两人之间往来的并不深入。 甚至于见面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甚至于私底下还不曾单独会面。 但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般奇妙。 陈青兕是因为刘仁轨在历史上的成就,作为一个为国为民的栋梁之才,作为一个将倭国按在地上摩擦,让他们臣服数百年的好人物,陈青兕是由衷的敬佩,哪怕只是见过几次,好感也是满满的。 而刘仁轨也是如此,当然他没有开挂,可是陈青兕的处事风格,就与之是一路人,初次会面就很有眼缘。 随即因为李义府的关系,他入大理寺饱受折磨虐待。 是陈青兕将他从监狱里救了出来…… 当然刘仁轨并不确定,只是通过琢磨排查,发现也只有陈青兕有这个能力胆量魄力,扳倒李义府,将自己救出来。 怀着这份感激之情,加上一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恐怖效应。 刘仁轨对于陈青兕的好感,完全不亚于陈青兕对刘仁轨的好感。 两人的神交,胜过切身往来。 “坐!” 陈青兕请刘仁轨、源直心入座。 陈青兕也亲自为两人煮茶,款待贵客。 两人互说离别经历。 刘仁轨听陈青兕在漠北力挽狂澜,在庙堂如鱼得水,不免欣羡,说到自己的时候,忍不住自嘲了一句:“某愧对负道兄的那一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多年努力,毁于一朝。” 刘仁轨自是郁闷。 虽然被贬黜庙堂,但因为陈青兕的诗,他发展势头极好。 他得到了青州大半士绅的认可,对于青州的治理,那是游刃有余,遇到的问题,都应名望所至,迎刃而解。他本有经世之才,又握有一手好牌,将青州治理的蒸蒸日上。 结果因为意外,大海上遇到了风浪,运粮船只相互碰撞导致沉没。 一下子贬为白身,回到了解放前。 陈青兕道:“大丈夫身在世间,哪能不经历磨难。一时坎坷,算得了什么?以正则兄之才,只要跨过面前的小径,等待你的,自然是康庄大衢。” 刘仁轨也觉得如此,但是这话从陈青兕嘴里说出来,怎就如此别扭?感觉不到多少的说服力…… 现在朝野最大的话题就是百济的情况。 三人心中都缠着国事,自然少不了说起。 刘仁轨道:“此次百济动乱,只怕不易结束。” 陈青兕自是知道缘由,但想听一听刘仁轨的建议,并未开口。 源直心忙问:“刘公何出此言?熊津都护房仁裕文武俱全,朝廷留有足够的兵马,区区叛乱,有何可惧?” 刘仁轨摇头道:“直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百济征服之难,在于扶余义慈。某治理青州,常有百济商人入境,与他们攀谈,发现他们对于扶余义慈极为恭敬。此人或许不是位雄主,但却是位少见的仁德之主。他在百济百姓中心,极有威望,得知他在中原受辱,百济百姓必然愤慨。百济豪强便可利用百姓的这些愤慨,探查消息,补充兵源,获得接连不断的支持。” “百济那地方,多山多林,叛军平时藏在山林中,得自然屏障,攻灭不易。即便偶有失利,也能撤入山中,及时止损。” “如此情况,叛乱又怎能轻易覆灭?房仁裕此人,某有过往来,确实能称文武双全,可他的文不够翻云,武不足覆雨,面对百济这种难题,如何轻易能定?” 源直心忧心忡忡,说道:“那谁当得上如此?莫不是要请诸葛武侯?” 刘仁轨摇头道:“那倒不用,但至少不能比某差吧。” 刘仁轨对于自己的能力,还是有自信的。 他在青州这些年,没少了解百济的情况。 真正的有才之人,懂得创造机遇。 他早开始做准备了,只是运气差了一些。 陈青兕微微眯眼,心里念叨一句“这是在说我嘛?” 第348章 缺乏安全感的武后 陈青兕、刘仁轨的谈话,正是此刻百济最真实的写照。 房仁裕能力差吗? 当然不差,能够入李治的眼,足以证明他确实优秀。 他坐镇百济以后,推行仁政,将他在中原对中原百姓推行的那套方略都用在了百济的身上,拉拢地方豪强,颁布利民惠民的政策制度。 但是效果微乎甚微…… 如果说扶余义慈是位暴君,房仁裕的安抚行为是有效的。 但扶余义慈是位仁主,他在位期间,励精图治,百济民生经济很好,上下百姓不说安居乐业,却也能够踏实生存。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与大唐的伟大息息相关。 大唐经过南北朝的动乱,重新屹立世界之巅。 唐文化也开始向四方影响覆盖,大唐周边邻国无不受到波及。 也因此给了他们效仿的对象,不论是百济、高句丽还是新罗都受到华夏文化的冲击,开始学习华夏现今的文化。 因故海东三国每一个国家都发展的很好,都处在蒸蒸日上的阶段。 也是因此后来高丽王朝的一位文人金富轼,将海东的这段历史与华夏的三国相提并论,写了一本《三国史记》。 扶余义慈深受华夏文化熏陶,幼年就被誉为海东曾子,百济上下皆称其贤。 因故房仁裕在百济的仁政便如锦上添一样,并没有取得理想的效果。 对于百济百姓来说,唐廷终究是入侵者,不是随便给块,就能让他们归心的。 至于军事才能,房仁裕也很不俗。 百济掀起的复国运动,在各地挑动暴乱。 房仁裕指挥得当,一个月之内,九破反叛军,斩杀了不少的百济叛军。 但是…… 百济的叛军,却如野草一般顽强,屡杀不尽。 今日平定了这里,春风一吹,再度复来。 百济的反叛军,在正面没人是房仁裕率领的唐军的对手,但是房仁裕却无法将他们彻底铲除。 百济多山多林,反叛军往山里一钻,战斗力彪炳的唐军,便如瞎子一般,完全寻不得到对方的踪迹。 但并不妨碍,捷报频传。 陈青兕身在兵部,百济的军事情况,一封一封捷报跨海而来。 陈青兕看着房仁裕今日破敌多少,明日破敌多少,后日大后日…… 总之半年中,房仁裕破敌的捷报竟高达六十三封。 陈青兕越看心越沉,但李治、武皇后两人却是眉飞色舞。 承乾殿。 武皇后又一次给李治送上饭食。 李治揉着昏沉的脑袋,看着一桌子混乱的奏章,有些心烦意乱,推手一摊,将奏折推到一旁,有的甚至还掉下了案几,腾出了用膳的空位。 武皇后将膳食整齐摆上,看着一桌子凌乱的奏折,试探性的问道:“陛下,妾身帮你整理一下案几?” 李治正为此烦躁,当即颔首同意。 武皇后很规矩,并没有随意看,而是将所有奏折都整理妥当,整齐放好。 李治填饱了肚子,撤下了食盒,看着整齐的御案,心中突然畅快,道:“皇后给朕捏捏肩!” 武皇后就在李治的身后尽心服侍,李治也首次在武皇后的面前批阅奏章。 武皇后能够看到奏章的内容,但她并不敢吱声,只是一边揉按,一边看着。 一连几封奏章过后,武皇后眼前一亮,妩媚的眼眸透着几分欣喜,是兵部上传的奏章,里面的内容正好是百济传来的捷报:百济叛军贼首扶余丰、鬼室福信、道琛聚于全罗长水,意图进攻光州。都护房仁裕亲自领兵击之,大破其众两万,得首级三千,贼首溃散而逃,遁于山中。 “漂亮!” 李治最是担心百济情况,见房仁裕又获得好消息,拍着大腿笑赞。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武皇后,说道:“百济捷报频传,想来要不了多久,百济可定。” 武皇后赶忙赞道:“陛下英武贤德,乃当世圣君,区区百济,自是望风而降。百济既定,高句丽自也不在话下,届时陛下将完成先皇亦无法完成的丰功伟业。” 李治听了更是高兴,李世民之前,天下皆以汉文帝为明君典范,李世民之后,以太宗为贤主模板。 李治身为李世民的儿子,不想被自己父亲的光环遮盖,完成李世民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是他最大的愿望。 “借皇后吉言!” 李治高兴的拍了拍武皇后的手,继续翻阅 武皇后也偷偷的看着,现在的她并不会处理政务,理政才能并不是生来就有的,并不能理解奏章里的很多内容。但她政治嗅觉奇佳,能够看出那些对自己有利,记在心中,那些东西得规避。 直到李治拿起一封,陈青兕的奏章。 武皇后明显发现,面对陈青兕的奏章,自己的丈夫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坐正了身子,从之前的放松随意,变得认真肃穆。 或许李治自己都未察觉,陈青兕的建议谏言,在他心里的地位是不同的。 看着陈青兕的奏章,李治眉宇间的笑容明显消失了。 武皇后眼中也闪着一丝不悦不满。 陈青兕这是在奏疏里让李治提醒注意百济动向,让李治修书于房仁裕,改变方法,继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武皇后强忍着不说话,房仁裕并不是她的人,现在的她,还没有资格有人,但房仁裕当初是站在李治这边,支持废王皇后,改立她为后。 这份支持,武皇后记在心中,所以 房仁裕真在百济站住脚,于她而言,也是一大喜事。 可明明捷报频传,为何会有百济有变一说? 武皇后想不明白。 李治同样想不明白。 武皇后是气恼。 但李治却是重视。 深知陈青兕的才略,便是李治,亦不敢轻易忽视他的建议。 “来人,去将陈侍郎请来。” 李治将陈青兕的奏章放到一边,下令去请陈青兕。 他将陈青兕的奏章放到一旁,继续批阅其他奏章,直至传来陈青兕来见的消息。 李治一边让陈青兕入内,很自然的看了身后的武皇后道:“皇后先下去吧……” 武皇后郁闷若死,却也不敢不从,只能慢慢离去。 看着在殿外等候的陈青兕,即便是这种情况,武皇后的脸上依旧挂着笑颜,对着陈青兕友善一笑。 陈青兕作揖拱手相送,然后才大步走进殿内。 李治沉得住气,先让陈青兕入座,然后才问道:“爱卿这奏章为何意?从百济传来的消息来看,情形一片大好,为何爱卿要朕担心百济的情况?” 陈青兕道:“陛下,百济的情况,表面看确实一片大好,这因为我军实力足够强的缘故。陛下,臣这里总结了房都护半年来的所有捷报,发现一个现象,百济越败越强,而我军却是越胜越弱。继续下去,早晚得付出代价。” 陈青兕将自己在兵部收集的资料呈递给了李治。 李治看着面前厚厚一叠资料,又是以清晰简洁的叙事方式,将房仁裕打的六十多场胜战的规模区别,一一作了对比。 一看就知道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李治最喜欢陈青兕这点,实干,以事实数据说话。 看着手中的资料,他发现确实如陈青兕说的一样,百济叛军,一开始只是很小的规模。 最初只有扶余丰、鬼室福信、道琛一支起义部队,响应他的也只是阶伯、韦良、丸山遥几支百济死忠将官响应。 扶余丰、鬼室福信、道琛所部被打的落荒而逃,如丧家之犬,韦良、丸山遥直接被讨杀,阶伯颇有才略,却也只是领着部队,东躲西藏,不敢正面交战。 都是小规模的叛乱,可以说不值一提,但是随着唐军胜战越打越多,百济叛军反而变强了。 最近一次捷报,百济居然组成了一支三万的反抗军。 尽管还是输了,可真就这样下去,万一下一次再来十万,他们还能赢吗? “为何如此?” 李治紧绷着脸。 陈青兕道:“因为民心不在了。继续下去,要不了多久,整个百济,只怕都会掀起反叛的浪潮。” 李治道:“房都护,对于百济的治理,并无不妥之处。” 陈青兕道:“确实如此,房都护并未欺民压民,反而待民以诚。奈何百济的民心是偏的,扶余义慈待他们并不差,并不能显得房都护的仁政有多么特殊。反之因为百济反叛军的出现,他们四处煽动百姓作乱,而我军四处征伐。大军所到之处,必然会影响百济民生,尤其是一部分叛军本就由百济百姓组成,无可避免留下杀戮之名。” “四方讨伐,也意味着战火四起。扶余义慈为君时,百济内部安稳,而我军取代之后,却是战乱不断,一心求安的百姓,无法安心耕种,乱民横生。” “两相一对比,高下立见。” “陛下,您觉得,百济的百姓是站在我们这边?还是百济叛军那边?” “百济越乱,境内百姓就越厌恶我们,反抗的力量也会不断加强。诚然,我军当前有充足的力量,控制局面,但真就这样下去,叛军的力量会越来越强,而我军终有疲累之日。到了那个地步,我们想要和平掌控百济,千难万难。” 李治是听明白了,脸色微微发白。 陈青兕也是后知后觉,他是知道房仁裕一时半会抚平不了百济的。 但因为他的提醒,唐军没有如历史上那般大意。 历史上唐军因为胜利的太快,完全没有将百济放在心上,只留下了小部分兵马镇守,结果叛军势大,逼得唐军只能退守几个孤立的据点。 现在苏定方留下了足够的兵力,房仁裕又是知兵之人,陈青兕就觉得哪怕一时奈何不得百济叛军,却也不会落于下风。谁想房仁裕捷报不断,却将百济的局面搞的几近崩溃,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爱卿,这可如何是好?” 李治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百济这般难搞,当初就该直接让陈青兕去,他既然能够通过一封封的捷报洞察百济隐患,想必不会犯此错误。 陈青兕一脸惭愧,作揖道:“臣无能,现在百济究竟什么情况,臣并不知晓,也不知如何应对。” “叛军不能不平,纵容他们,必成祸患。率兵平定征讨,也会陷入局中,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想要挽回颓废之势,唯一之法,速战速决,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贼首,而非相互消耗。在百济的土地上,我们耗不过他们。只是……百济多山多林,想要做到,并不容易。” 李治也知陈青兕身在长安,能够洞察百济危局,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张良、陈平也不过如此,说道:“爱卿不必自责。此非你之过……” 他沉吟片刻,说道:“朕先遣信使提醒房都护,让他莫要草率动兵,再派人去了解百济的真实情况,再做定夺。” 陈青兕作揖奉承一句:“陛下圣明。” 武皇后离开承乾殿以后,眉宇越皱越深,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李治身体的异样,当今世上除了陈青兕最明白以外,武皇后是最清楚的那一个人。 但与陈青兕不同…… 陈青兕明确的知道李治尽管身体差,还能再熬十几二十年。 武皇后却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天,大唐的天子得了不治之症,随时随地都可能病故。 她的儿子李弘是大唐太子不假,但只有六七岁,李治真要有个意外,孤儿寡母,如何面对满朝文武? 以李治现在对陈青兕的器重,他八成是辅政大臣之一。 如果他能全心辅佐李弘自是最好的,可万一年纪轻轻的他有王莽之心?或者他想立萧淑妃的儿子李素节? 武皇后自小受到兄长虐待,最缺乏安全感,胡思乱想一通,只觉得浑身发冷颤栗。 必须要有自己的人,必须要握有权势,唯有如此,才能不被欺负。 武皇后想到了房仁裕,目光中透着一丝坚定,必须要将他收为己用。 武皇后越走越快,直接来到后院,让人叫来自己的母亲。 第349章 互换大营 熊津都督府。 房仁裕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面前的地图,眉头锁成了川字。 相比陈青兕的猜测,房仁裕是直面叛军越打越强的情况。 作为百济方面的最高军政统帅,房仁裕对于百济的隐患并非毫无察觉,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早意识到这点。 毕竟他是直接面对这些隐患,而陈青兕需要从六十多封捷报中琢磨。 房仁裕并没有向朝廷说明情况,当然存着一定的私心。 房仁裕出生于官宦之家清河房氏。 清河房氏历史悠久,但一直以来都没有出现扛鼎之人,直到房玄龄的出现。 这位大唐王朝的开国谋主,总领百司,执掌政务达二十年,将房家走向巅峰。 奈何虎父犬子,如此了得的人物,竟生了一个将门楣败坏干净的房遗爱。 房遗爱跟随高阳公主谋划,气得李治直接废除了房玄龄配享太庙的待遇。 这当然不只是废除一个待遇那么简单,意味着房家子孙,再也无法享受房玄龄带来的荣耀。 古人重视家族门 房玄龄一脉因房遗爱垮塌,房家的重担理所当然落在了房仁裕的身上。 尤其是房仁裕早年丧父,由母亲李氏抚养长大,当时正逢乱世,在成长的路上受到了房氏宗族的关照庇佑。 房仁裕深受家族恩典,也理所当然的站了出来,扛起了房家的大梁。 只是房仁裕仕途不算坎坷,却也不算顺利,一路立功晋升,职位最高是左领军卫大将军,与他那个年纪比他还小的侄儿房玄龄依旧有着天地之别。 房仁裕现在的功绩地位只能保障自己儿子此生顺遂,并不能庇佑整个房氏家族。 这次镇抚百济,却给了房仁裕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房仁裕现在的资历功勋距出将入相就是临门一脚,只要把握此次机会,即能庇佑房氏,重振房家门楣。 尽管因为境内叛军四起,很多政令不通,导致民怨沸腾。但因朝廷留下了足够兵马,房仁裕又是知兵之人,能打胜战,所以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他自然不甘心将实情相告,对于百济之事,报喜不报忧。 但正应了一句话,一句谎言,要用十个谎言去圆。 房仁裕不断地向朝廷传递捷报,一副皆在掌控之中的模样,他本打算寻机彻底斩杀贼首,结果一次又一次的错失良机,以至于现在越发不可控制。 房仁裕身为三军统帅,已经察觉出唐军有些疲了。 值得向朝廷夸耀的战报就有六十三份,不值得一书的摩擦胜利,百次有余。 贼人利用百济地形优势,往来袭扰,他们被动出击。固然每每都能取胜,却也有疲于奔命的情况存在。 “不能这样下去了!” 房仁裕拳头不住的敲着大腿,他已感觉吃力,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结束战乱。 局势将完全超脱掌控。 房仁裕苦思对策,一时无果。 现在的情况那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打,叛军大多都是闻风而逃,躲入附近山中。 百济的山连着长白山山脉,山险林深,不易深入。 可真要不管,对方将会呈现燎原之势。 房仁裕想破脑袋都没有想出好办法,不免有些心灰意冷,生出一念:“不如趁着现在一切还在掌控之中,将事情向陛下如实汇报?” 正当他犹豫不定之时,忽闻京中来人。 房仁裕忙道:“可知是何人?” 门房护卫说道:“却是不说,只是说是都护京中故友。” 房仁裕一惊,其实他在京中没有什么故友,不过在他升任熊津都护的时候,收到了一封武皇后的密信,信中说感激他当年仗义支持,送他一份大礼。 房仁裕最初没有放在心上,他支持废王立武可不是为了武皇后,而是趁机站队,想要借平定陈硕真的战功留在京城,只是没有成功。与武皇后没有半点关系,对于她这份大礼,并不感兴趣。 毕竟后宫不得干政,武皇后作为国母,而他是外臣,两人之间,不宜接触。 所以,房仁裕当即就将信烧了,完全不予理会,连回信的念头都没有。 然后就在不久以后,他得到了旨意,升任熊津都护,负责镇抚百济。 房仁裕立刻意识到这就是大礼。 武皇后竟有能力将她安排到百济担任熊津都护,这份力量远远超出房仁裕的预料。 对于那位深宫里的武皇后也高看了好几眼,写了一封感谢信函寄到武家。 这一听“京中故友”,房仁裕立刻意识到可能是武家人,当下将他请入厅堂。 正如房仁裕所想,这位“京中故友”正是武家人,叫武惟良,武则天的族兄。 武则天对于她父亲的两个儿子武元庆、武元爽恨之入骨,但对于武家其他人并没有多大仇怨。 何况她母族人才凋敝,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人可选,武惟良是武家为数不多的人才,也得到了武皇后的器重。 不过因为武皇后并未掌权,武惟良只是担任一个不干实事的闲职。 “在下武惟良,见过房都护。” 房仁裕一听果真是武家人,立刻热情了好几分,领着他上座。 武惟良恭敬的递上了一封信,道:“这是荣国夫人的亲信,房都护请收下。” 房仁裕自是知道什么荣国夫人只是托词,将信接过,迫不及待的拆开来看。 现在他正处在左右为难的境地,既不甘心放弃未来,又觉得有心无力,有退缩的想法。 左右为难,正需要有人替他决断。 房仁裕看着信中内容,内容写着多是鼓励之言,说李治听闻他的捷报,很是高兴,夸他是国之柱石,信的末尾也写了有人弹劾他办事不利,虽捷报频传,却效果欠佳,有谎报之嫌,希望他能尽快干出成绩,他好出面美言云云。 看到这里,房仁裕心中有些忐忑,想不到在遥远的长安竟然有人察觉了百济的情况。 压着不安,继续往下看去,在信的最后,却是一句诱惑十足之言。 “任相公卧病在床,时日无多。相位即将空缺,若都护能够镇抚百济,荡平贼寇,出将入相,光耀房氏,重振房氏,近在咫尺。” 这便是武皇后最厉害的地方,善于洞测人心。 尽管她并未见过房仁裕的面,但是房仁裕在给武家的感谢信中,无意间透露了一丁点自己的夙愿。 武皇后立刻以此为诱惑。 出将入相! 光耀房氏! 重振房氏! 想着身上的重担,房仁裕原本游移不定的决心,不再动摇。 看着面前的武惟良,房仁裕送了大量财宝,热情款待。 接下来,房仁裕面对叛军,出击的更加决绝,甚至多次深入山林之中寻敌,力求在局面崩坏之前,将贼首斩杀。 全州。 房仁裕又一次击溃了一波袭击他们运粮队的贼兵。 看着一地的狼藉,房仁裕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丝疲惫。 胜,还是胜了,可就是胜得不干脆。 “都护,好消息!” 致果校尉杜敏一脸喜意的来到近处,说道:“末将逮到一个叛军的逃兵。他藏了一袋面,属下觉得不对劲,特地让军中的书记审问了一下。您猜怎么着?” 房仁裕高举起马鞭骂道:“快说!” 杜敏不敢卖关子,忙道:“他是叛军的守粮兵卒,每日透一点藏着,凑齐了一整袋面,打算偷偷带回来给自己的母亲,他说他有一个七旬的母亲,还有两个孩子,家中就要断粮,熬不住了。这才偷了粮食下山,去救济母亲。” 房仁裕瞬间狂喜,说道:“如此说来,他知道贼兵藏粮的地方?” 杜敏舔了舔还带着点血的嘴唇道:“正是如此。” “太好了!” 房仁裕猛地挥了挥手臂,说道:“贼兵藏粮之处,应该就是贼人的巢穴。” 百济这地方山林多而平原少,适合耕种的地方就更少了。 苏定方年初春动兵,三个月灭国,随即房仁裕坐镇百济,境内乱兵四起,有起义军,也有趁势的盗贼,一部分田地荒芜,今年收成严重欠缺。 百济叛军最近时常进攻他们往来的粮道,可见叛军存粮不足。 他们不可能有多余的粮仓,也不能将藏身地建的离粮仓太远。 房仁裕压下心中喜悦,带着几分迟疑道:“会不会有诈?” 杜敏说道:“属下看不像!”他顿了顿道:“属下觉得得试上一试,不然太被动了。他们就跟耗子一样,到处乱串,我们就同让他们牵着鼻子走一样。” 房仁裕也不愿意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思考了片刻,说道:“这样!去求证一下,领着书记,就去对方家,看看是不是如他所说有母亲有孩子,如果一切属实,就将对方的母亲妻儿控制起来,告诉他,好好领路,事成,本都护赠他黄金百两,外加一万钱。若是有诈,便将他的妻儿母亲,一刀刀的活剐了。” 百济上层人士大多都懂华夏语以及文字,但是中下级别的官吏百姓懂得却是不多,所以他们军中多备懂得扶余语系的书记,用来与不懂华夏语的官吏百姓沟通。 ********** 大屯山。 伯阶正在巡视营寨。 相比鬼室福信、道琛喜欢跟在扶余丰左右高谈论阔,伯阶更重视手下这些好不容易凑起来的军队。 这来到营门前,伯阶意外见自己的亲随成忠押着一人向山上走来,不免顿足等待。 两人来到近处,成忠猛地一脚,将前面押送之人踢的滚了好几圈。 伯阶皱了皱眉,他对兵士极为关爱,不太认同如此行为。 对方摔了一个跟头,也不起身,而是摸爬滚打的来到了伯阶的身前,不住的磕头。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伯阶看向成忠,说道:“这是怎么了?” 成忠道:“这家伙管教不严,麾下兵士逃跑了。他竟还想隐瞒,私自下山,去将人逮回来。” 伯阶双目瞳孔一缩,言语立时冰冷,道:“人呢?” “被,被唐人抓了!” 他说话舌头都开始打卷,身子吓得不住抖动,如大神上身。 伯阶上前一步将人从地上提起,眼中透着吃人的目光,厉喝道:“快说,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是,是是这样的。今日是阿狗值勤,却不见他踪影。我,我我知他有偷藏粮食的习惯,去他藏粮的地方寻他。发现没有他的人,粮食也不见了,知他逃跑。他跑了,我也得受罚。想着在没有发现之前,将他抓回来。也偷偷下了山。他救过我的命,我们关系很好,知道他一定是带着粮食回家给母亲了。在入村的路上,我发现唐军押着他入村。就,就逃回来了。” 伯阶听完眼眸透着一丝后怕,一把将人推倒在地,说道:“先压下去!” 伯阶头也不回地走向主寨。 主寨里鬼室福信、道琛两人正跟着扶余丰愉快的谈论大势。 伯阶直接打断了他们,说道:“快,我们的行踪暴露了,必须立刻转移。” 鬼室福信、道琛本对伯阶贸然闯入有些不悦,但听他话,立刻惊出一身冷汗,忙问:“怎么回事。” 伯阶大致将情况细说。 鬼室福信气得大骂:“竖子误事。” 道琛却眼珠子一转,说道:“这么说来,唐军还不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已经发现我们行踪的消息?” 伯阶听得一怔,点头道:“确实如此,唐军要是发现了他,他逃不回来。” 唐军可是有骑兵的。 道琛提议道:“那,我们何不如将计就计,就在营寨周边,或是他们山上的道路上设伏?” 鬼室福信拍着大腿说道:“我觉得可行!” 伯阶眼前却是一亮,道:“不妥,唐军最近的动作,越来越激进,甚至多次进山搜寻。可见已经知道,耗下去与他们不利。面对这个机会,他们一定会慎重行事。他们人数在我们之上,兵勇将智,我们的伏兵未必瞒的过他们。还有可能让他们顶着伏兵,将我们击溃歼灭。” “但大师的话,倒是点醒了末将。此次让他发现我们的立足之地,定会劳师动众来攻。我们何不直接放弃此地,转而全力去攻他们大营?” 第350章 苦战 把握 杜敏轻轻地蘸水在羊皮地图上划出一条线。 百济叛军的营地在大屯山的北麓,他们从人迹罕至的东面攀爬,东弯西绕,行走在蜿蜒的原始森林之中,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叛军的防线,来到了大屯山的北麓。 杜敏挥手叫来领路的百济人。 百济人叫阿狗,没有自己的名字,之所以叫阿狗,还因为身为猎户,养了一条大狗的缘故。 也是因为这层身份,阿狗对于大屯山的地形很是熟悉,为了追逐猎物,跟着野兽发现了这条不为人知的兽径。 “我们离叛军营地还有多远?” 杜敏问向阿狗。 阿狗却将目光望向了书记江明,他可听不懂华夏官话。 江明替阿狗翻译。 阿狗不住点头,带着几分畏缩惊惧的说道:“我们已经到了大屯山北麓,他们就在山的侧面。” 阿狗自幼丧父,是母亲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大,父母关系极好。 也因如此,阿狗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带着粮食偷跑下山,被寻敌的唐军抓获。 唐军挟持了他的母亲、妻儿,还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们一大笔的钱财。 阿狗这样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没有什么民族大义,只要能够跟母亲妻儿一并活着,干什么都无所谓。 阿狗尽管怕,却也不敢不从。 老老实实的领着路。 小路穿梭于密林恶水之间,道路狭窄,只容一个人通过。但唐军训练有素,面对这种地形,早有应对之法,头前开道的,是轻步卒,为保持体力,他们没有披甲,只是拿到横刀劈砍周边荆棘为后方开路,走在后面的是刀盾卒,人人背负盾牌,腰跨战刀,紧接着是强弩手,他们背负上弦的弩机,随时随地应对未知的敌人。 三支队伍分别对应着开路,防守,进攻。 在三支部队之后,才是最具有战斗力的战兵。 他们在后方不用担心道路难行,也不用担心遇险,处在放松的状态,以保持自己的战力。 随着杜敏抵达百济叛军的附近的时候,也察觉出了周边有人生存的痕迹。 在树叶缝隙中一座大型的营寨,若隐若现。 杜敏眼中闪着喜悦,百济的情况渐渐地瞒不住人了。 作为房仁裕的副将,杜敏深知此战意义,他怕惊动不远处的叛军,低声细语的做了战前安排,压低着声音,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主将身先士卒,那是唐军的习惯。 杜敏亦不例外,一手拿着唐刀,一手握着金瓜小锤,好似一头狗熊,咆哮的向百济叛军的营寨杀去。 他此番翻山越岭,所带兵卒不多,求的就是出其不意,不给敌人任何抵抗的机会。 经验丰富的他,一头扎进了这山中的营寨。 杜敏一脸凶横,可当他冲入大寨的时候,却是一脸的懵! 大寨里空无一人。 ********** 唐军营盘。 房仁裕手掌摩擦着大腿,总感觉手心处有汗渍冒出,长安那边已经有人察觉到了异样,随时随地都可能让人来替换自己。 这一次,他也许是自己最后扭转百济局面的机会。 房仁裕尽管作了详细的安排,可还是忍不住走到地图前,看着自己的布置:贼兵位于大屯山北麓,贺庆豪部封锁西面山脚,孔成部封锁东面山脚,顾兰部从正面攻山,支援潜入大屯山的杜敏部。 大屯山山势绵延数十里,想要全部封锁,并不现实。 但所有地图上有的下山线路,都让他封锁住了。 他在想是不是有纰漏之处,营寨里突然响起了刺耳的金锣之声。 敌袭? 房仁裕身经百战,没有任何犹豫冲出了营寨。 “杀啊……” 房仁裕目光所及之处,却见一股百济军排着整齐的队伍,分头快速冲向各自的目标,声势犹如排山倒海一般! 为了防止百济贼首逃跑,房仁裕将自己手上大部分的兵力都调往大屯山。 此刻的唐军大营,恰是最薄弱的时候。 百济兵如虎似狼地扑入营门。 他们在人数上占据着极大的优势,又有奇袭之效。 尽管唐军并未直接崩坏,却也难以组织还击,一名名英勇的兵士被贼兵的枪矛捅杀。 冲入唐营的伯阶眼尖,看到了一个策马高呼,阻止反抗的唐将,他取过背后的弓箭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锐利的箭矢穿透了唐将的咽喉…… 伯阶快步冲上,抢过唐将的战马,高举马上,大声呼喝:“挡我者死!只杀寇首,余党不问!” 他嘴里是这般喊着,但是策马冲杀,兵锋所到之处,温热粘稠的红色液体四处飞溅,下手是半点不容情。 伯阶麾下的这三千人都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死士,早已心领神会,步调一致地一起放声大喝。 不过他们并不会说华夏语,呼喊的都是“杀贼”,鼓励的话。 伯阶率着自己的部队,带着对入侵者的仇视,击破了一层又一层的唐军,直冲唐军中营。 伯阶如此骁勇,鬼室福信、道琛两人的队伍也大受影响,士气大振,冲杀的亦更加凶狠! 此刻唐军帅帐前。 “都护,我们兵少,抵挡不住了!”随军幕僚熊书玉听着四周传来的喊杀声,吓得面色苍白,腿肚子不住地抖。 房仁裕提起一脚便将熊书玉踹倒在地,喝道:“这世上可有逃跑的唐将?即便战死,本都护也得倒在这面大纛旗的 他一把拉过自己的战马,高举着长枪道:“将士们,援兵至多一个时辰便来,只要坚持一个时辰,面前危机,自然解除。” 离他们最近的部队是孔成部。 孔成是一员经验丰富的将领,一旦得知大营遇袭,必然会立刻回援的。 房仁裕指挥得当,不住的让人收敛败退下来的唐军,严守中军防线。 伯阶一路突击,但随着前面敌阵开始变得密集粘稠,阻击的压力也渐渐增加。 看着就在不远处的唐军主帅大纛旗,伯阶撕心裂肺的叫吼:“只管向前突击!” 砰! 一路突破的伯阶,这一下却如撞进了铜墙铁壁一般,还未破入一丈距离,已经有弹回来的迹象。 唐军咬着牙苦撑,他们战斗力极其顽强,即便处于这种劣势,依旧无溃败之意。 伯阶部众还能与唐军亡命搏杀。 但鬼室福信、道琛手上的兵士,多为新兵,战斗意志低下,哪里见过这般惨烈的局面,几次进攻受阻。 面对唐军若刺猬一般的长枪阵,哪里有勇气用生命去冲。 见久攻不下,鬼室福信、道琛心领神会,绕过中军,去打后营了。 伯阶叫苦不迭,到了这一步,他也知破中营无望。 但他此刻又不能走,一旦撤退,唐军将会发动反击,前功尽弃,只能硬着头皮与唐军纠缠。 直至大半个时辰后,孔成的援兵,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伯阶这才选择撤退,留下一地狼藉。 “房都护!” 孔成翻身下马,快步来到闭目调息的房仁裕面前。 房仁裕看着浑身汗如雨下的部下,黯然一笑。 这一仗,他们确实击退了百济叛军的来袭,但只不过是保住了中军,后营存放的粮草物资,能拿的都给叛军抢走了,不能拿的也放了一把火。 一直躲在一旁的熊书玉,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说道:“多亏都护大展神威,击退百济叛军。” 房仁裕绷紧着脸,伤亡数字还没有统计出来,但他实在无颜面说这是一场胜战。 熊书玉建议房仁裕报喜不报忧,反正在万里之外,也无人得知真相。 房仁裕确实心动过,但想起长安已经有人察觉百济出现了问题,何况她实在想不到解决百济之法,现在经过此战,必然更加助长百济叛军气焰。 与其等到完全糜烂,不如如实表明一切,至少罪在自身,而非家人族人。 房仁裕并没有听从熊书玉的建议,而是将百济的情况一一写明,将大屯山之战的细节也详细说明。 因是秋末时节,海上风浪大,消息不能走熊津港到登州港一线,而是沿着辽东海峡的海岸线,从百济的熊津绕一圈,直至营州秦皇岛,再由秦皇岛过渤海湾抵达登州。 如此一来,消息传到长安的时候,已经过去大半月了。 李治看着手上由熊津都护传递来的一手消息,一切幻想破灭…… 手中的朱笔,重重的按在案几上。 吓得身后的武皇后打了一个哆嗦,脸色也随即苍白。 自从有过一次整理奏章以后,武皇后也多了一份工作,协助李治整理奏章,将之分类。 这也是李治故意而为的。 李治并不知自己还能活几年,而皇太子李弘年纪太小,他得留给李弘一个能够让他成长顺利亲政的庙堂。 李治并不想直接给李弘权利,毕竟李弘还小,他把持不住,过早的给他大权,万一李弘或者李弘 李治又不能将辅政的权力,完全给大臣。长孙无忌、褚遂良就是前车之鉴…… 李治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如自己一样,刚继位就成为傀儡。 扶持武皇后是最好的法子…… 首先她是女人,其次她不如吕后那样,有吕氏支持。 只要庙堂上多一些反武的人,让双方相互掣肘,李弘自然有了成长的机会。 平心而论,从任何角度来分析,李治的选择都不算错。 至于为何会出现历史上的那种情况,只能说武皇后确实有能耐。 李治并没有想象中的暴怒,而是拍了拍御桌,长叹道:“又让他说中了。百济的事,非文武双全者不可。哪怕差一点都不行……” 房仁裕在百济遇到的一切情况,完全佐证了陈青兕之言。 房仁裕在百济的军事表现不差,他的行政方略,也算是中规中矩,可偏偏军事上越胜越疲,内政上也因为四方叛乱而一塌糊涂。 军事上的不足,导致了内政的不到实施。 内政无法实施,又导致民心向背。百济反叛军的势头,越来越大。 这两方面已经呈现相互扯后腿的情况…… 此时此刻就算是派苏定方去,也未必能够有效。 必须双管齐下。 “来人,去将陈侍郎请来。” 李治还是让武皇后先一步离开了,尽管他有扶武皇后的想法,却也没打算一步就位,毕竟身为皇帝得考虑朝臣的反应。 “陛下!” 陈青兕早已是各殿常客,他只是没挂上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实际上他现在参与的事情,并不亚于宰相。 除了宰相,哪个朝臣如他一样,有随时随地入宫觐见的特权,又有哪个朝臣,常被皇帝召入宫中一并商议国事的? 以至于有人在私底下给他冠上了隐相称呼。 李治并没有说话,而是将房仁裕亲自上表的奏疏直接丢向陈青兕。 陈青兕心下了然,必然是百济出现了问题,面前的这位大唐天子,心中窝着火。 他眼疾手快的接住奏章,打开细看。 相比之前的报喜不报忧,房仁裕这封奏章,却是真真实实的将百济的情况写在奏章上。 这也让远在长安的陈青兕 陈青兕反复看了两遍,然后闭目深思片刻,又重新看了一遍,然后才将奏章放在一旁。 李治并不催促,安定的在一旁等着,直至此刻才问道:“爱卿有何想法?” 陈青兕道:“臣以为房都护 李治言简意赅:“何解?” 陈青兕道:“房都护再用治理我大唐子民的方式来治理百济,拉拢豪强,以豪强掌控百姓,此法在我大唐或许实用,可百济的国情与我大唐是不同的,在大唐百试不爽的妙法,用在百济身上,却不见得有效果。” 李治默然颔首,说道:“那爱卿觉得应该用什么办法?” 陈青兕摇头苦笑,道:“陛下,臣真要知道,以臣这藏不住事的性格,早就上书建言。臣对于百济的了解,仅限于各种文书,这些资料并不涉及民间,如何镇抚百济百姓,完全无头绪对策。” 李治也觉得如此,这些年的相处,他知道陈青兕在小事上常玩消失,不掺合其中。但凡大事,却不会藏拙…… “若朕命爱卿镇抚百济,爱卿可有把握?” 第351章 大都督兼旌节 面对李治这一问,早有准备的陈青兕没有打包票,一口应下,而是装作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略带迟疑地说道:“能够为陛下,为朝廷效力,乃臣之所愿。只是百济形势并不乐观,陛下问臣有无把握,臣不敢妄言。但必然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好!” 李治脸露喜色,对于陈青兕后面的话,却是置若罔闻,起身说道:“爱卿也不必自谦,自朕当初听得爱卿分析,需文武双全之人方能镇抚百济,脑中首先浮现的便是爱卿的身影。只是朕身旁离不得爱卿,这才转寻他人。现在看来,此事非爱卿不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朕对爱卿有信心。” 陈青兕一脸感动,说道:“臣必不负陛下厚望。” 李治颔首笑道:“这就对了!此去百济,你有何要求?” 陈青兕道:“此去臣别无所求,只是挂念家中妻儿,还望陛下准许,往来公文中,容臣携带家书,以缓解相思。” 李治不以为意的道:“这算什么,爱卿为国操劳,朕自能体恤爱卿的不易。” 陈青兕离开了皇宫,眼中闪着一丝喜意,此次镇抚百济,固然不易,但对于他自身来说,至关重要。 日后能否从一颗棋子变为执棋之人,与武皇后打擂就看此行。 但念及家中妻儿,陈青兕还是有些内疚的。 亏欠自己的夫人太多了。 陈青兕将百济的事情与萧妙宸细说,也说了李治的安排,抓着爱妻的手,吻了吻说道:“委屈夫人了。” 萧妙宸早有所觉,纵然心中不忍不舍,却也宽慰道:“郎君如此辛劳,也是为我母子,何谈委屈?郎君自当在百济大展拳脚,家中一切有妾。” 随着陈青兕的地位提升,萧妙宸在女眷圈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武皇后对于萧妙宸的拉拢,不遗余力。 萧妙宸本就绝顶聪明,又得陈青兕提醒,面对武皇后处处留心,也洞察了一些端倪,知道武皇后心性才智以及手段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尤其是有一次,自己在宫中偶遇雍王李素节。 李素节是萧淑妃的儿子,叫萧妙宸小姨。 萧淑妃是个蠢货,但李素节却勤奋好学,天资聪颖。年幼时,就能日诵古诗五百余言,师从于学士徐齐聃,深受李治宠爱。从对于李素节的任命亦可看出,雍州牧、雍王。 两人只是打了一个招呼,闲聊了几句。 萧妙宸对上武皇后的时候,便有一种如芒刺背的感觉。不久之后,李素节就被调离出京。 萧妙宸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武皇后的手段,却也进一步了解了武皇后的手段。 萧妙宸深知,因为自己的关系,陈家有一个潜在的可怕敌人。 想要不被敌人吞噬,就得拥有让对方忌惮的力量。 自己的丈夫离家,寻的就是这股力量。 “让浅言丫头同去吧!” 萧妙宸说道,“有她照顾,妾身也安心。” 陈青兕摇了摇头道:“不必,浅言丫头自小跟着夫人,最是贴心,让你们分开,为夫可不放心。再说镜镜还小,你一个人又哪里忙的过来?” 萧妙宸道:“那就让晴空陪同?” “那更不行!”陈青兕道:“夫人外出应酬,求道礼佛,哪里少的了护卫?晴空不在,为夫更不放心。好了,伱别过于担心,为夫此去,不会太久。百济的情况固然糜烂,但只要寻对方法,并不难破局,此去不会太久……” 李治的动作雷厉风行,在约见陈青兕后的 原本攻取百济之后,李治在百济设置了五个都督府,熊津、马韩、东明、金涟、德安,五都督府下辖三十七州二百五十县。 现在他归并成为了一个熊津州都督府,将五都督府的权力归一。 而陈青兕就是 当李治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陈青兕为熊津州都督府大都督的时候,可谓满朝哗然。 望向陈青兕的眼睛,充满了不可思议,羡慕嫉妒。 以他的年岁担任兵部侍郎已经让人震撼,想不到他还能升,直接镇抚一方,成为封疆大吏。 一时间绝大多数的官员都在想陈青兕的年纪,是二十六,还是二十七? 总之绝不过三十,不到三十的封疆大吏。 委实有些骇人。 但并没有人出来抗议,他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 便在殿下百官沉寂之时,李治又投下一计重磅炸弹,道:“百济现今贼兵四起,奸佞之辈,蔑视朝廷。朕再赐爱卿使旌节之权,此去百济,当镇贼抚民,不负朕望。” 所谓旌节之权,源于最早的魏晋的假节。 节分三种,使持节为上﹐持节次之﹐假节为下。使持节得杀二千石以下﹔持节得杀无官位人﹐若军事﹐得与使持节同﹔假节唯军事得杀犯军令者。 但唐朝在“节”上作了一定调整,假节极少见﹐使持节﹑持节都是虚衔,但多了一种旌节之制,旌以专赏,节以专杀。 佩戴旌节者,可自行封赏诛罚,无须向上请示。 本质意义上与使持节并没有区别。 大都督加旌节之权,不易于是地方上的无冕之王。 这份礼遇,在大唐立国以后,从未有之。 陈青兕都有些震惊,赶忙作揖谢恩。 朝会散去,陈青兕被李治留了下来。 看着有些惶恐的陈青兕,李治眼眸中透着一丝微笑,如此安排自是他深思熟虑的。 什么无冕之王,在李治看来都是虚的。 因为李世民知兵,深知大将在外,不可约束太过,不然会限制将帅发挥,让打输能打赢的仗。 故而唐廷对于出征在外的将帅或者边帅都给予极大的自主权力。当然也会赋予一定约束,不过有些地方是无法约束的。 如西域,再如现在的百济。 西域太远,真有什么情况,一来一回都得大半年,真要事事靠朝廷定夺,哪里管得住? 百济也是一样,路上没有与辽东互通,完全孤悬海外,就靠着港口海路传递消息,还得避开秋冬的大风大浪对流等情况, 真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别说来不来得及支援,就算消息传至,遇到恶劣天气,想支援都无力。 面对这种情况,就得需要镇守的将帅自己面对困难,自行解决,自行处理。 本来就算是无冕之王,现在不过给了一个名号而已。 用一个名号,既可以从道义上绑缚陈青兕,也可以填补陈青兕资历上的不足,让他有足够的底气在百济大刀阔斧的干事。 一举两得。 陈青兕了解李治的性格,知他对自己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信任,但这份关键时候的魄力,却也展现了天皇大帝应有的干略。 “陛下如此恩遇,臣心中实在惶恐,生怕辜负皇恩。” 漂亮的话,该说还得说。 李治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朕相信爱卿,。” 李治性格阴骘,加上贵为九五之尊,不会将真心托付任何人。即便是对于最亲之人,也存着几分防备。 对于陈青兕,李治也是存着一定提防态度的,暗中也有自己的手段。 他不敢完全相信陈青兕表现出来的忠心,却十分相信陈青兕的干略能力,相信他一定能彻底解决百济之事。 陈青兕也有一丝动容,道:“臣自当鞠躬尽瘁。” 李治点了点头。 陈青兕立刻道:“陛下,臣想向陛下讨要一人。” 李治眼神微眯,随意道:“说?” 陈青兕作揖道:“黑齿常之!” 李治有些愕然,道:“朕还以为……”他顿了顿道:“就是那个百济的将领?苏邢公对他评价极高,说他有大将之风,若能收为己用,可令我朝多添一员智勇兼备的大将。” 陈青兕说道:“自从上次离宫之后,臣便苦思百济破局之法。特地求问过苏邢公,他覆灭百济之细节,得知黑齿常之有名将之器。臣觉得百济叛军最难缠的便是依仗地形便利,他们藏于山中,利用当地多山多林的优势,避开我军正面,通过袭扰战术,行疲敌乱政之法。此招端是狠辣,直击我军死穴。可见对方军中有懂得大战略的能人……想要破局,就得用百济将官,若能得黑齿常之相助,不敢说即定百济,至少也能捏住叛军七寸。” 李治颔首道:“说的有理,朕允了。只是此人忠心有待考验,爱卿不可大意,免得放虎归山。” 苏定方向李治提过黑齿常之。 李治也因此特地接见过其本人,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将才。 李治本打算过些日子,将他丢到西方去,远离百济,尽心为朝廷效力。 现在陈青兕想要在百济用黑齿常之。 李治还是有几分担心的。 陈青兕也有这种顾虑,他可是深知黑齿常之的厉害,历史上他聚众固守,让苏定方都拿他没辙。 但从历史上黑齿常之两次投唐,亦可看出黑齿常之并非那种百济的顽固死忠,他是懂得变通的。 懂得变通,那就能够收服。 “臣知道,若无十足把握,臣也不敢轻易用他。” 李治忽然问道:“刘仁轨现在在长安吧。” 陈青兕颔首道:“正在长安。” 李治道:“让他跟着你一起去吧,以白衣身份随军。如立功勋,再行晋升。” 陈青兕喜道:“臣遵旨。” “还有……爱卿现在身份不同,尤其是百济那边,情形复杂。朕多额外赐你一支亲卫,护你周全。程伯献与爱卿有师生之谊,想来会好好护卫爱卿周全,就由他统率吧。” 陈青兕更是喜不自胜道:“陛下顾虑周全,臣拜谢圣恩。” 李治又问:“爱卿打算何时动身。” 陈青兕道:“六日以后,臣手上还有一些事务需要交代。处理好后,立刻动身。” 李治皱眉道:“是否急了些。何况即将入冬,海上风浪不定,爱卿不可冒险。不妨等到开春,海浪平息再做决定。” 陈青兕道:“在未替陛下分忧之前,臣还是惜命的。臣并不打算走海路,而是先去辽东,从辽东半岛乘船前往熊津。这样即可避免海上的风浪,何况臣也想实地考察一下辽东的情况,百济孤悬海外。高句丽乃是死敌,新罗暗怀鬼胎,辽东是最安全和平的航线,臣要与程都督商议一下护航的事情。两地的商贸得途径高句丽,得让他们的水军不敢冒头,才能确保百济的经济得以顺畅流通。” 李治眼眸中也闪过一丝动容,陈青兕的实干才能,以及对工作的敬业负责,当真挑不出任何毛病。 “既如此,朕在京中,等爱卿的好消息。” 陈青兕用了两天的时间处理了兵部的事情。 当习惯了甩手掌柜,姜恪这位兵部尚书都不舍得陈青兕离去了,一脸的不舍,还有忧愁:这没了陈青兕,自己的水平,岂不露馅了? 随即陈青兕又对清流党作了安排,他离去之后,京中的事务以赵仁本为首,王德真、张大安辅之。 现在清流一派已经被陈青兕整合,上下齐心,即便他不在京中,也能稳步的发展。 然后陈青兕有宴请了上官仪、薛元超、张柬之、卢照邻、富嘉谟、杜审言,他们除了张柬之,几乎都是长安文坛的风云人物。 上官仪、薛元超自不用说,陈青兕为发迹之前,许敬宗已经老迈,才思不及年轻人,退居二线,两人就是 卢照邻、富嘉谟、杜审言外加一个骆宾王,在之前宫体诗、盛唐体的碰撞下,大放异彩,身价倍增。 至于张柬之却有诗才,但以谋略见长,他一直在幕后掌控一切,故而名声并不如其他几位,甚至比不上杨炯、王勃,但却是核心人物。 骆宾王自从陈青兕的一首《春江月夜》,压服上官仪、薛元超取得最终胜利之后,返回了河西,因故不在此列。 “我走之后,文坛的改革就交给游韶、符超了……”他说着,看了一眼张柬之、富嘉谟、杜审言几人,说道:“你们自当全力辅助,不可怠慢。” 第352章 动身 迎接 盛唐体取代宫廷诗文这是历史的必然性,谁都无法避免的。 随着上官仪、薛元超的妥协,任何力量都无力限制盛唐体的推行。 陈青兕也没有对上官仪、薛元超斩尽杀绝,而是进展盛唐体的包容姿态。 尽管宫体诗文禁锢了文坛的发展,让文化拐了一个大弯,走进了昏暗的死胡同。可这也是发展的必然性,任何事情的发展变革,本就靠着不断在黑暗中摸索才能前进的。 在这摸索的过程中,无可避免的受时代影响,绕几个大圈子,碰几次壁。然后再由先烈们前仆后继的拨乱反正,寻得正确的路,踏上辉煌。 若无碰壁积累的经验,若无齐梁文化的沉淀,也没有后来璀璨的盛唐文化,让后世惊叹的千古名句。 再说宫体诗固然大多都是糟粕,却也不乏惊艳之作。 不能一杆子打死全部。 也只有这样的盛唐体,才能配得上包罗万象,海纳百川的大唐盛世。 上官仪、薛元超面对陈青兕的招揽,也半推半就的成为陈青兕的左右臂膀。 面对陈青兕的托付,上官仪、薛元超齐声应和。 上官仪眼中闪过一丝幸喜,他甘心为副是存有私心的。 在与陈青兕的交锋中,他输得彻底。 平心而论,输给《春江月夜》并不丢人。 但是上官仪过于聪慧,他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意义。这些年自己能够青云直上,是因为李治这个皇帝要利用自己的名望才气对付关东士族。现在陈青兕更加出色的取代了自己的地位,如果不低头,那结果唯有被抛弃一途。 为了自己的仕途,上官仪还是知道低头的。 现在陈青兕要去百济坐镇,自己岂不是重新获得青睐? 上官仪表现得异常积极:“某深感大都督将盛唐文化传于天下寒士的理念,将大都督的理念贯彻到底。” 薛元超也是在一旁附和道:“京中之事,交给我们便好。先生此去,若有佳作,可得寄回来让我等欣赏。这独乐,不如众乐!” 陈青兕含笑点头称是,以作回应。 上官仪、薛元超两人各有千秋,前者更重功利,后者更重文化改革。 上官仪还是那个上官仪,已经身在局中,而薛元超却有所改变了。 历史上薛元超是被贬巴蜀,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心性大变,从而摒弃对宫体诗文的执念,开始力主诗文改革。 但现在受到陈青兕的影响,盛唐体的刺激,心态提前转变。 现在的他,真心诚意的接受盛唐体,并且热衷于改革转变。 对于文坛的改革,陈青兕更加看好薛元超。 只不过李治也掺和其中,这位天皇大帝对于文坛上的事情可没有兴趣,只是有心推动文化改革,来消减关东士族的影响力。 得有人负责协助李治来干此事,上官仪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至于他们会不会暗中捣鬼,陈青兕倒是不在意。 上官仪已经输了,在没有比《春江月夜》更好的宫体诗出来之前,他翻不了身。 在大众都接受了盛唐体的自由之后,谁还会在意空洞的宫体诗文?再说京中还有张柬之、富嘉谟、杜审言在…… 何况他只是外放镇边,又不是死了。 安排了文坛方面的事情,陈青兕特地留下了卢照邻。 “此去百济,在下需要幕僚协助,升之可愿随我一并前往百济?” 陈青兕这位熊津州大都督拥有招募幕僚的特权,可以挑选一部分人充当助臂。 为了便于自己处理公务,他打算在京中招募一些文人雅士去百济。 卢照邻是最合适的人选。 卢照邻的身份有些尴尬,他是五姓中的卢姓,留在京中很多时候会有身不由己的情况。 便如在盛唐体与宫体诗交锋最激烈的时候,卢照邻就因为家中传来他至亲摔倒病重的消息。 尽管卢照邻知道这消息大概率是假的,但身为人子,他不敢也不能去赌那一点点的可能。 若不是骆宾王及时归来支援,保不准得逼出陈青兕的大招。 事实证明消息是误传的,便是要将他这位不肖子孙支开。 卢照邻对此颇为内疚。 听陈青兕邀请,卢照邻眼中闪过几缕欣喜,说道:“自然愿意。” 除了卢照邻,陈青兕还邀请了被贬为白身的赵持满。 赵持满弓马娴熟,也是一代俊杰,只因是长孙家的外甥,导致丢了性命。 现在长孙家已经完全清算干净,赵持满这个外甥也不会再被追究,陈青兕自然不会放过这位俊杰。 在动身的前一天,陈青兕特地将张柬之请到家中密谈。 张柬之是他最信任的人,不论是在清流之中,还是文坛圈子里,张柬之都不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但绝对是能力最强的那一个,只是他天性不爱出风头,如同潜入深渊的龙,不显山不露水。 可需要他的时候,他的谋略能力,值得信赖。 有张柬之兜底,就算因为身份的变化,清流党、文坛士人圈子有了变故,也能有个准备。 陈青兕也不希望自己出镇百济麾下,这些年经营的力量给吞噬瓜分干净。 张柬之并没有说什么包在学生身上的话语,就是简单直白的说了一个“明白。” 有了这声明白,陈青兕也就放心了。 到了动身的日子,陈青兕在家中与夫人告别,抱着哇哇大哭的镜镜,还是狠心的将小家伙送到萧妙宸的怀里,大步不回的走出了内院,直到被高墙遮挡了视线以后,他才回头看了一眼,看着高墙,出神片刻,方才走到前院。 前院此刻已经聚了不少人…… 黑齿常之、卢照邻、赵持满、程伯献、周奎,还有十位都是年过半百的儒士,他们一个个目光激动,看着陈青兕的眼中充满了感激。 这些儒士是陈青兕清点的幕僚,并没有什么惊世才略,大多都是蹉跎半生的失意之人,想不到会给陈青兕这样的好人物眼中,招募帐下听用,实在激动。 赵持满亦是如此,虽然逃脱一难,免去了性命之虞,成日跟京中的狐朋狗友一起喝酒狎妓,也别有滋味。 但午夜梦回,还是忍不住伤感。 自己习得这一身可搏虎屠狼的本事,真就蹉跎在市井酒巷之中? 直到得到陈青兕的召唤,那久违的悸动涌上心头。 好男儿就当为前尘拼搏,焉能碌碌无为? 至于黑齿常之,神态有些复杂,又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身不由己。 作为一个阶下囚,尽管在唐朝这边受到了礼遇,不论苏定方、还是李治都待他很友善,可本质上还是一个亡国之将,一切行动由不得自己。 给带到长安,没有的选,现在又被要求返回百济,一样没有的选。 这种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的感觉,黑齿常之心中难免忐忑。 “走吧!” 陈青兕看着前院的这些人,意气风发的一挥手。 “列队!”程伯献呼喝一声,百名亲卫立刻列队左右。 陈青兕看着身着铁甲,高举着大纛旗的亲卫,眼睛微眯,这伙兵士可比当初程伯献带领的那支程家护卫更有气势。 陈青兕穿众而过,离开了陈家宅邸。 陈青兕又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家,不再留恋,一路东行。 沿途百姓见陈青兕一行人,纷纷呼喊。 他们已经知道陈青兕出镇百济的事情,献上祝福为其打气。 百姓的热情既表明了陈青兕良好的官声,也佐证了百姓心中的那股身为天朝上国,人上人的自豪。 一行人先到了灞桥。 刘仁轨已经先一步抵达了,也与亲友作了拜别。 特来送别陈青兕的也不少,见他们到来,一一上前道别。 “先生!” 贺兰敏之在陈青兕道别了几个大人物之后,挤到了最前面。 这位美少年眼泪汪汪的,目光中很是不舍。 自己好不容易拜师,还未聆听教诲,师傅就离开了。 陈青兕看着性子有些张狂,但本性并不坏的贺兰敏之,想起他在历史上的遭遇,说道:“为师还未来得及教你什么,只能送你简单的八个字,克己慎独,守心明性。” 他说着哈哈一笑,打趣道:“其实为师也做不到,不过希望你在遇事的时候,能够斟酌一二,想一想这八个字。” 贺兰敏之肃然道:“学生谨记教诲。” “陈先生!” 杨炯来到了陈青兕的面前,人小鬼大的作揖行礼。 杨炯、王勃这两个天才少年性子完全不太一样,都是天才中的天才,一个张扬,一个却是内敛。 杨炯扬名之后,毫无顾忌的展示着自己的才华,而王勃却回到了医馆,继续去当他的小医童。 “学生为先生作了一首送别诗,还望先生收下。” 陈青兕接过杨炯写的诗,他饶有兴趣的接过阅览:“天将下三宫,星门召五戎。坐谋资庙略,飞檄伫文雄。赤土流星剑,乌号明月弓。秋阴生蜀道,杀气绕湟中。风雨何年别,琴尊此日同。离亭不可望,沟水自西东。” “好!” 陈青兕抚掌大笑,赞叹道:“好诗,好魄力。” 杨炯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在于他天马行空的想象。 杨炯一个一辈子都没有上过战场,甚至于一辈子都未抵达过边塞的文人,却写出了多首激昂的边塞诗句,靠的就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这首诗,也将杨炯的诗文特点,展现的淋漓尽致。 陈青兕对着送别之人,环顾作揖,踏上了征程。 在灞桥最高处,回望送行人的时候,陈青兕意外见到远处贺兰敏之用力的招手拜别,他身旁似乎还有一眼熟的少女。 贺兰敏月?敏之,怎将她也带来了,真是胡闹…… 陈青兕想着,也无暇顾忌,领着众人一路东行。 这一路上有刘仁轨、卢照邻在,沿途并不觉得寂寞。 三人谈天说地,每到一处地方,他们都会谈起此地的风土人情,看着境内的治安民风,又会说到地方政治。 实在无话题说,还能从古论今,三人皆是博学之辈,很聊得来,漫漫长路,一点都不觉得寂寞。 他们三人一组,黑齿常之、赵持满、程伯献又组成了一组。 黑齿常之作为一个降将,本有些拘束拘谨。 但他遇到了江湖气十足的赵持满,他这种豪气干云的孟尝性格,最擅长的就是交朋友。 赵持满能够在贵族圈里高谈阔论,也能在市井中与流氓地痞喝酒赌博,自然不会在乎黑齿常之降将的身份。 赵持满弓马娴熟,黑齿常之也是勇冠百济。 两人论武,谈兵法,大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程伯献则在一旁偷师请教。 三人也不觉得寂寞。 至于十位半百儒士,他们也是一组,畅想着美好的前途,皆是斗志昂扬。 他们一行人从长安东行至洛阳,载有洛阳乘船东下,抵达济州,随即北上直抵辽东境内的营州。 此事已入寒冬,辽东地界风雪漫天,正是苦寒时节。 他们刚抵达营州境内,一支十余人的部队在风雪中飞驰而来。 为首一位将军骑着骏马,声音高亢嘹亮,道:“前面可是陈大都督?” 陈青兕一脸风霜,提着声音呼道:“正是在下!” 对面一人跃众而出,轻骑快马来到近处。 抵达面前,陈青兕才发现对方竟是一位英气勃勃的年青小将。 年青小将飞身下马,快步上前行礼:“在下程务挺,奉父帅之命,前来迎接大都督!” 陈青兕眯着眼,笑着看着面前的年青小将,下马搀扶。 “小将军不必多礼!”陈青兕由衷说道:“久闻程都督上阵父子兵,父若虎,子如熊,一对虎熊父子,看小将军这卓然气度,便知传言不虚。” 他这话并不算奉承。 营州都督兼东夷都护程名振乃大唐名将,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他性子刚烈,为了培养儿子程务挺,每次冲锋陷阵都将他带在身旁。 这些年唐军与高句丽不断在边境交手,程务挺别看二十出头,却也经历过十数次惨烈搏杀,站在在寒风之中,身板却如松柏一般挺直。 如此气度,只有经过打磨历练的真男儿才拥有的。 第353章 名将云集 陈青兕跟着程务挺迎着辽西风雪,踏进了营州柳城。 柳城并不算繁华,尤其是在这寒冬腊月,整条街上几乎看不见人影。只有他们一行人走过时,传出的“嘎吱,嘎吱”鞋子摩擦积雪的声音。 但这里是唐王朝控制东北地区的前沿重镇,这里爆发过无数战争,有着历史的厚重。 从雄伟的城墙与街道的布局就能够看得出来,深谙军事用途,适合进行巷战。 陈青兕左顾右盼,结合着一路来的见闻,对着刘仁轨道:“如我们所想一样,辽西之地苦寒,这里不太适合耕种,生活以畜牧为上。从屋舍布局可见,人口严重不足。” 听到了陈青兕的话,在前面领路的程务挺急切说道:“辽东、辽西情况不同,此地昔年在中原南北动乱之际为高句丽夺取。他们窃据辽东、辽西三四百年,直到太宗皇帝东征,方才回归我大唐。经过高句丽三四百年的统治,两地百姓早已改说高句丽语,学习高句丽的历史,只有少部分知道自己祖上是汉家后裔。当初太宗皇帝平定辽东之后,境内百姓一度敌视我方,将我等视为入侵者。直到近年,情况才恢复过来。” “这辽东、辽西本就交通不便,环境恶劣。当地百姓又不友善,只不会有外人迁入。除了部分当地百姓以外,城里居住的多是兵卒家眷。” 陈青兕听出了弦外之音。 程名振这位营州都督兼东夷都护职权与陈青兕相仿,都是军政一手抓。 营州民生凋敝,与程名振也是有关系的。 程务挺这是在为自己父亲解释。 即便是程务挺都听说过陈青兕的事迹,深知他的人脉手段。 如程名振这样的边帅,在地方上有生杀之权,等同土皇帝。然最忌惮深得帝心的文臣,一旦遭受重伤,因权力过大,很容易就受到猜忌。 “程将军误会了!” 这一路上除了闲聊,陈青兕、刘仁轨没少围绕治理百济展开讨论。 两人意见一致,指望朝廷的支持跨海运输是无法解决燃眉之急的,必须开启新的渠道。 这个时代的航海造船技术不足以支持跨海行商:面对的风险太大。 在大海上一旦出现危险,人货两失,收益风险,不成正比。 辽东辽西县的商道就尤为可贵了。 恰好辽东、辽西缺乏生产人口,生产力低下,这里又聚集了不少军队,是有物资需求的。 百济人口有七十六万户近四百万百姓,除去老弱,有足够的生产力,可以弥补辽东辽西生产力不足的问题。 由百济生产物资,销售于辽东、辽西。 陈青兕解释道:“此去百济,本督一路在想,如何开拓往来商道。见辽东辽西,人口不丰,便有了一些想法。辽东辽西的情况,本督自是知晓,昔年隋炀帝两征高句丽,百万大军过境,一地狼藉。多亏薛、张、程三督的治理疏导,有现在的情形已是不易。” 杨广攻打高句丽本没有错,错就错在他大输特输。 两次征伐,都打到了高句丽腹地,然后如丧家之犬一样给驱赶回去,将之前占领的地方都吐了出来。 这些吐出来的地方,自然是满目疮痍,对于中原自然是恨之入骨,给后来的唐朝统治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所以李世民当年东征的时候,辽东百姓都将唐军视为生死大敌。 直至今日,方才好转。 陈青兕口中的薛、张、程三督,是大唐立国之后的三位边帅,薛是薛万淑,张是张俭,两人是营州都督兼护东夷校尉,当时辽东还未收复。程自然是程名振,因辽东收复,程名振同为营州都督,但他兼的是东夷都护。 程务挺听到这里也放心了,他现在还小,只是跟着自己父亲磨炼军事能力,还没有接触行政事务,并不太能理解百济与辽东、辽西怎么往来,只是见他真没有纠自己父亲的错,这才放心。 “前面就是都督府了!” 程务挺大松了口气之余,指向前方,风雪深处,几道身影,若隐若现。 他看了一阵,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说道:“是父帅,父帅出府迎接大都督了。” 陈青兕只看见黑黑的影子,辨别不出谁是谁,忙道:“那快些迎上去,莫要让程都督久候了。” 陈青兕眼眸中闪过一丝古怪,但联想到程务挺先前的态度,心中又是恍然。 原来如此。 他自己此次来得突然,目的是为百济与辽东、辽西的互通。 程名振却不敢如此想,他这些年出征辽西辽东,军政大权一把抓,在此地威望极高。 陈青兕这位皇帝跟前的红人突然造访,多想一些,也无可厚非。 快马来到近处,陈青兕提前下马步行而上。 一位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老将迎面而来。 老将已是甲之龄,灰须白发,但身体在寒风中挺直而立,顾盼之际,威风凛凛,大有黄忠、廉颇的气概。 他就是程名振…… 那位六旬高龄,孤军强渡辽水,在辽水之畔,大破高句丽的英雄人物。 那一仗,唐军完全违背军事常识。 孤军深入,被半渡而击,人数劣势,三大劣势集为一处。 结果程名振、苏定方、程务挺几人无视一切兵法道理,取得了胜利。 不得不说,李世民留下来的老将是真的强悍,程名振、苏定方都是甲老将,还能如此凶悍。 “程都督!” “陈大都督!” 程名振加了一个大字。 陈青兕的地位是比不上程名振的,但百济当前的战略价值高,是大都督府。 “果然年少有为!” 程名振年轻的时候就在窦建德手下担任普乐县令,受其器重。武将出身不假,可当了四十多年的官,官场奉承寒暄之言,却也是信手而来。 陈青兕更是深谙商业互吹之法。 寒暄一阵,各自介绍。 程名振指着身后的一位将军很随意的说道:“这位是左武卫将军薛礼……” 陈青兕看着程名振手指的白袍将军,大有一种终于得见的感觉。 薛仁贵,新一辈中堪称传奇的大将。 来到大唐这些年,陈青兕有好几次会面的机会,最后都是阴差阳错,未能见到。 面前的薛仁贵远没有电视里演得那么帅气,一张方形大脸,留着一圈寸许漆黑漂亮的髭须,身量极高,手脚长而粗大,显得雄壮异常。 “薛将军一招擒拿铁勒 薛仁贵颔首道:“是仗了大都督的势,鲜有大都督以弱克强,方才有末将侥幸捡功。” 陈青兕有些遗憾,但不好言明。 如果不是自己,铁勒五姓的叛乱,将会在未来苏定方平定百济之后,强攻高句丽的时候发生。 届时薛仁贵三箭定天山,拉开了自己传奇一生的序幕。但因自己的出现,三箭定天山没有了。 薛仁贵少了一个晋升扬名的机会,现在依旧是左武卫将军。 “这位是左骁卫翊卫中郎将李谨行……” 陈青兕眼中又是一亮,这李谨行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粟末靺鞨族,蓍国公突地稽之子。 历史上自程名振病故之后,连续两任营州都督都无法镇住契丹、高句丽,直到李谨行继任之后,为契丹、高句丽所忌惮。后来击败了新罗,彻底稳住海东局面。最终调往西线地域吐蕃,曾以空城计吓退论钦陵,又多次击败吐蕃,战功丝毫不逊色薛仁贵,只因是蕃将的缘故,名气比不上薛仁贵。 陈青兕瞄了一眼,薛仁贵、李谨行,还是程务挺。 妈的,酸了。 辽东军这么可怕的? 有个程名振这样的主帅便罢了,还有薛仁贵、李谨行、程务挺这些拎出去就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想想自己,刘仁轨、黑齿常之、赵持满、程伯献,似乎也不差。 略微平衡了一些。 程名振又介绍了其他的几位将军,如李玄正、熊彦良都颇有名望,但跟薛仁贵、李谨行、程务挺比起来,要逊色许多。 一行人也进入都督府大堂。 程名振也备上酒肉款待。 陈青兕见程名振言谈举止颇为小心,便知自己之前猜测不差,当下也表明来意,免得对方多想。 “程都督,我观辽西辽东人口稀少,我汉人多为兵卒,余下室韦、奚、契丹等蕃人多以畜牧为业,从事手工等事务极少,生活所需物资都从河北等地运送而来。” 程名振颔首道:“确实如此。辽东辽西离不开幽燕支援。只是从幽燕地至辽西辽东,沿途极为险峻。春夏恐大雨,涝道阻塞,秋冬又恐大雪,积雪封路。常有物资,未能及时运达的情况。” 陈青兕道:“在下出镇百济,百济有民百万,可以为辽东、辽西提供一定的物资。如此缓解辽东辽西资源压力。” 程名振将手中酒杯放在案几上,说道:“这可太好了,我辽西尚好,且有水路物资运达。辽东的士卒却常受物资短缺之苦,若能为其填补空缺,那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某替前线将士,谢过大都督。” 陈青兕摇头道:“都督说谢太早,现在有一情况。百济离辽东确实近,走水路不过一日工夫。但彼此之间,终究隔着高句丽。想要为此航道安全,得将高句丽的水军给压下去才是。这也是在下的来意,却不知程都督是否能够出力,与熊津州府的水师,一并护卫海上航线。” 程名振明显松了口气,但也为陈青兕的提议勾起了兴趣。 辽东辽西最大的问题就是汉人人数不足,经过高句丽数百年的统治,原先的本土汉人已经高句丽化了,加上各族人混杂。人不少,真正懂得手工业的却是不多。 陈青兕的提议正好可以解决燃眉之急。 只是一思量,便知这是互利之局,当即说道:“此事双方利好,焉有不应之理。至于护卫航道一事,就先由某一力承当。待百济稳定之后,再行商讨如何护航。” 见有便宜占,陈青兕颇为欢喜,脸上却迟疑道:“这不妥吧。” 程名振说道:“没有什么不妥的,大都督且看好了。就高句丽,那群乌龟,敢出头,便是我等手上功绩。” 他这话一说,宴席上的诸位都一并笑了起来。 陈青兕也不再多言,想想也对,有这么一群狠人,自己真没什么好担忧的。 事实也是如此,这些年与高句丽的对决中,高句丽就没有在野战中从唐军手上讨得任何便宜。 哪怕在各种不利的局面之下,唐军都能取胜。 高句丽真正让唐军头疼的唯有一点,龟壳太硬。 他们善于防守,长于建筑,依山建城,真就让唐军拿他们没有办法。 因说成了一件大事,又少了不安,程名振更是高兴,看着陈青兕越发顺眼,不住劝酒。 陈青兕也是来者不拒,放开来喝。 这些年培养出来的酒量也有了用武之地,与诸多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名将喝了一个尽兴。 “程都督,我麾下有一位大将叫黑齿常之,他是百济人。此次想要平定百济内部的动乱,他是否愿意相助,将取得决定性的作用。这一路来,某让他感受到了我大唐的壮丽,让他对我大唐生出了一定的向往。不过还得震他一震,让他知道,大唐的劲旅是何等威武。也让在下开开眼界,见一见久经战阵的辽东劲卒。” 大唐有三支劲旅,其中关中府兵、东北辽东军、西域安西军。 但关中府兵长久不经战阵,战斗力已经比不上太宗时期,不过凭借兵器战甲的优势,还是能够让天下敬畏的。 辽东军、安西军那真就是铁血百战劲旅,每一个兵都是打磨出来的。 既然到了这里,陈青兕少不了想见识一下,大唐辽东军的威势,也给黑齿常之开开眼。 程名振道:“这算什么?无须特别安排,大都督随我逛一趟便好……” 第354章 威武唐军 一举多得 程名振并没有作出任何特别的安排,只是领着陈青兕、刘仁轨、黑齿常之一行人前往营州军营。 作为大唐王朝的最前线,面对时刻的威胁,整个辽东辽西都处在全面备战状态。 这里本是胡汉混杂之地,又与各部接壤,已经不能用民风彪悍来形容了。 而是好勇轻生,在这里因为口角起冲突丧命的人比比皆是,此地的兵源,先天就比别处多了几分杀气。 程名振知陈青兕用心,但他觉得大唐军队本就天下无敌,没有必要特别对待。 事实也是如此,一入营州军营,陈青兕便察觉到一股肃杀的气息。 程名振是特地选择将士操练的时候来的,正值兵卒训练正激烈的时候,满营都是此起彼伏的喊杀之声。 来到一处巨大的校场,一千长盾手举着可以遮住大半个人的大盾前行,他们高举着巨大的长盾将自己包裹起来,相互并排而行,严丝合缝。 长盾手的后边是手持着长枪的枪兵纵队,枪兵之后是持拿圆盾、唐刀的刀盾兵,接下来是弩手、弓箭手,最后是骑兵,他们在后方自主移动。 在军队前方三十步外,竖立着一排排的草人。 长盾手如墙而进,在靠近草人二十步的时候,弓箭手突然箭雨倾洒。 在后排弓手射击的时候,所有唐军皆未止步,即便是最前面的长盾手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密集的箭矢跃过人群,洒向了草人。 陈青兕略显惊叹,倒也不觉得这有多少厉害之处,毕竟他见过世界 黑齿常之却是一脸震撼。 战场之上背心是最薄弱的地方,弓箭手的射程远近是看兵卒个人,并不是固定的。相同的弓箭,不同臂力的人射击远近并不能统一。 弓箭手在六十步外,对先头部队离敌二十步近距离的射击。 这在他们百济军中是想都不敢想的,面前的唐军却是轻易做到了。 黑齿常之深知兵卒在战场进攻的时候,能够做到这点,会取得何等优势。 就在他心中盘算的时候,一直前进的长盾手突然后撤。 身后的长枪手在同一时间上前,双方错着身位竟在几个呼吸间完成了对调。 在弓箭手箭矢覆盖之后,盾阵竟然瞬间变成了长枪阵,他们快步突刺,将手中的长枪,将身上布满箭矢的草人刺倒在地。 长枪手步步推进,刀盾兵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长枪手的左右翼,即成为长枪手的盾,也可随时向前支援,参与搏杀。 黑齿常之心想,若有骑兵,可避开锋芒处,迂回至侧翼,切入刀盾手。 他这念头一起,却发现弩手已经出现在了刀盾手的中间。 骑兵真要赶来,还未到近处,首先就得吃一两轮的弩矢射击…… 果然! 在下一刻,随着一声“蹲” 刀盾手皆半蹲在地,劲弩从他们头上呼啸而过。 同一时间,骑兵队也跟着行动。 虽然没有真正的敌人,但是长盾、刀盾、长枪、弓箭、弩手、骑兵之间的配合,让他叹为观止。 黑齿常之左右看一眼,发现似乎只有自己受到刺激,其他如刘仁轨、赵持满、程伯献都是略微激动,并没有多少波澜,至于陈青兕这位百济熊津州的大都督最是淡定,一点额外的反应都没有。 难不成,唐军都是这水准? 黑齿常之喉间上下微动,有些惊惧。 其实他这么想一点也没错。 唐军的训练方式源于大唐军神李靖留传下来的战阵之法。 唐以前历朝军队大多都归于将帅直辖,他们或是私人曲部,或是宗族部队,直到大唐改良并推行府兵制,将将帅与兵卒脱离,兵卒尽皆归于国家,由地方府兵统一管理,统一训练。 这规范化的训练,训练方式也有了变化。不再是单兵种的独自训练刺杀列阵,而是训练全兵种混合作战。 李靖将兵卒分为跳荡兵、奇兵、战锋队、弩手、弓箭手、马军等部,跳荡兵为用来对付敌军的主力突击部队。奇兵作为预备兵,与骑兵混合编组,作为跳荡兵的后备力量展开反击,与跳荡兵和奇兵配合作战的还有弩手、弓箭手…… 总得来说,唐军已经在李靖天才的构思下,形成整体战术的变革,唐军出战便是一个完整的作战团队。 可攻可守,可进可退。 这也是唐军这阶段,唐军无敌天下的缘由。 不只是装备,整体的军队制度都领先于这个时代。 陈青兕看着唐军诸部列阵的方位,突然道:“程都督,这前后二阵、左右一阵,排列的位置像极了六瓣,这就是李卫公的六阵?” 程名振眼中闪过一丝敬意,颔首道:“正是六阵,我军常以此阵训练,以此阵对敌,至今未逢一败。” 他语气中充满了骄傲自豪。 陈青兕也微微颔首,这段时间他在兵部,日夜苦学,对于兵事已有一定了解。 六阵将诸多兵卒的特点发挥的淋漓尽致,又非一成不变,能够灵活的依靠兵种间的特点来应对各种情况。 理论上这阵可以应对一切情况,当然也只是理论。 真遇到恶战的时候,将帅的指挥与兵种间的配合,肯定不会如此流畅自然的。 因故要做到无往不利,非常考验将帅的能力,以及兵卒自我水平。 且不闻三三制战法在子弟兵手中那是神一样的存在,在其他人手上却如东施效颦。 陈青兕瞄了一眼黑齿常之,见他表情复杂,却也知道目的达到了。 一行人留在军营里用膳,都是尚武的汉子,相互熟络之后,相约在校场上比试骑马射箭。 陈青兕也见识到了薛仁贵的厉害。 赵持满在史书上号称力搏虎,走奔马,黑齿常之也是赫赫有名的虎将,但他们无一人能在薛仁贵手上走过十合。 那巨大无比的方天画戟,在他手上举重若轻,无迹可寻。 赵持满、黑齿常之与之对上,只是三合就失去了还手之力,免力强撑,直至落败。 陈青兕看着威风凛凛的薛仁贵,那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赞叹道:“薛将军之勇,若霸王在世矣。” 程名振在上首,眼眸中也满是赞许,薛仁贵的个人悍勇,在他的印象中甚至超过了秦琼、尉迟敬德。 陈青兕心神转了转,说道:“程都督,你我一见如故,再跟你商量个事?” 程名振眉头一皱,警惕的瞧着陈青兕,说道:“怎么?” 陈青兕陪着笑,说道:“百济之局,不易破。我手上正缺好手,若能得薛将军相助,将事半功倍。” 程名振心中大骂:“书生文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自己推心置腹,竟想挖自己墙角?” 他露出为难之色,道:“这可不好办,薛将军并未我直属部下,他乃陛下亲自安排入某麾下,以应对东北恶劣局势。某说的可不抵用……” 陈青兕很随意的道:“这不是问题,只要程都督同意,陛下那边,由我去说。” 程名振听到这里,立刻黑下了脸,李治对陈青兕的器重人尽皆知,保不准真能办成此事,不满道:“陈大都督可不厚道,薛将军可是某的左右臂膀,你这生砍某的臂膀算什么事?” 陈青兕却一脸赔笑,道:“程都督说这话可就见外了,都是为朝廷效力,何必分的那么清?不如程都督说了条件,怎样才会放手?” 程名振一口回绝道:“不可能,某就算放任何人,也不会放薛将军。” 陈青兕道:“包括令郎?” 程名振决然道:“包括犬子!” 陈青兕一拍大腿,说道:“好,那就要小将军了。” 程名振先是一怔,随即也跟着一拍大腿,说道:“大都督诓我!” 陈青兕赔笑道:“这怎么能说诓?在下是真心欣赏令郎,只是令郎在都督帐下,大志不得伸张,不如让某带去百济。” 程名振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看着一脸微笑的陈青兕,也有丝丝感激。 作为一个父亲,程名振焉能不知自己儿子的本事,文韬武略,更胜自己,只是他不敢提拔重用自己的儿子。 程名振并非纯粹的武夫,他是以治理州县而扬名,有一定的政治嗅觉。 朝廷对于边帅授予的权力过大,程名振深知自己这些年坐镇辽东,在军中累积了大量威望,一旦自己重用自己的儿子,那么凭借自己在军中的威望,程务挺将会在短时间内聚集大量威信,成为辽东军的少帅。 这在程名振看来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尤其现在的皇帝是李治,而他程名振却曾是隐太子李建成麾下的爱将。 当然程名振并不了解李治,他跟李治就没见过几次面,而李治朝因为要跟关陇勋贵交锋,内部颇为动荡,揣测他这个帝王不是好相处的,存着一定的戒心。 程名振这些年培养自己的儿子,多是将之以亲卫的身份带在身旁,言传身教,即便立有功绩,也分给他人。 这些年程务挺立了不少功,但官职还是一个校尉。 陈青兕在见到程务挺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一个辽东军的少帅,怎得冒着风雪领着百骑来迎接自己。 进了营州,见了程名振才知道程务挺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 在这种区别对待下,程务挺干着最累的活磨炼自己,但自身的职位却并没有得到提升。 陈青兕从程名振对自己的态度就看出了他的本意,动了将程务挺收为己用的意思。 程名振不敢在辽东使用程务挺,留着是屈才,还不如让他来用。 至于薛仁贵,那不过是一个噱头。 当然如果程名振真要给,陈青兕也不会拒绝的。 程名振原先的想法是自己先磨砺一下程务挺,待致仕告老以后,返回老家,然后凭借自己这些年的功绩给自己的儿子在京中求个将军,由他自己闯荡天下。现在陈青兕想将程务挺带走,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自己已经耽误了儿子许多年了,现今正好有让他展露獠牙的机会,焉能错过? “如此!”程名振抱拳拜道:“程某谢过大都督。” 陈青兕眯着眼,心底舒坦。 程名振是洺州平恩人,当年刘黑闼叛乱,程名振的母亲潘氏、妻子李氏在途中,被刘黑闼抓获,当时刘黑闼在冀、贝、沧、瀛等州用水路、陆路运送粮草,以抵抗唐军。程名振带领一千多兵卒截击刘黑闼,攻占冀、贝、沧、瀛等州,阻击运粮通道,毁掉刘黑闼的全部水陆运粮工具。 刘黑闼一怒之下杀了程名振的母亲、妻子。 程名振伤心之下,一时不曾再娶,直到中年时才娶妻有了程务挺。 程名振中年得子,还是一个麒麟儿,对之万分宠溺。今日起,对上百济,辽东这边,先天性的就要矮上一头。 陈青兕并未在营州多待,踏上了百济之路。 对于此次辽东之行,陈青兕很是满意,不止与辽东达成商贸往来,又得了一员大将,还获得了程名振的人情,当真一举多得。 因为从辽东海峡过百济,需要从海上途径高句丽,程名振特地安排了辽东水师护送。 与大唐战无不胜的陆军相比,大唐的水师显得有些籍籍无名。 但就算是籍籍无名,也是领先于这个时代的任何国家的,包括围绕地中海、阿拉伯海发展的西方。 就算加上西方虚假神话历史,也寻不到十万大军跨海作战的记录。 这个时代的大唐就有将十万大军将兵马、粮草从胶东半岛投送到海东半岛的实力。 陈青兕此刻乘坐的战舰是辽东水师的头舰,改良于隋朝的五牙大舰,长二十五丈,高达六十尺,有三层楼高。 隋朝的五牙大舰是用于长江、湖泊作战,高一些更具威慑力,但在大海之上,建造得那么高大,容易倾覆。 所以唐朝的楼船只有三层,没有五牙大舰高,但更长更宽,亦更加结实。 黑齿常之站在楼船二层,眺望着远处百济方向,神情复杂。 “黑齿将军,可有近乡情怯之感?” 陈青兕出现在了黑齿常之的身后。 第355章 黑齿常之的心态 黑齿常之回首作揖,恭敬地叫了一声:“大都督。” 但面对陈青兕的问题,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近乡情怯? 这哪来的情怯法? 作为一个亡国之人,黑齿常之的心情是极度复杂的。他是百济人不假,可自小学习接触的都是华夏文化,八岁便熟读《春秋》、《史记》、《汉书》,用兵学得是《孙子兵法》、《吴子兵书》,从书里感受到华夏先贤超凡的才能,他的偶像是齐国的管仲,汉朝的霍去病,对于大海对岸的宗主国有着一定的向往,甚至将长安视为梦想之地,有生之年一定寻机会去看看,看看长安是不是如从中原留学回来的学子、僧侣说的那样,雄伟壮阔。 结果…… 他确实到了长安,但跟他向往的不同,是作为一个俘虏给带到的长安。 长安没有辜负他的期待,甚至比他想象中的更加豪华壮观,但与他所想不同,自己是以阶下囚的身份到了自己的梦想之地。 黑齿常之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好在李唐对于他以及他忠于的国王很是友善,赐下豪宅府邸衣食无忧不说,甚至还允许他们自由在长安出入游玩。 在长安有不少如他们这般被大唐擒来养着的国王,很容易混在一起。从对方的态度亦可看出,都过着优渥的生活。 他们的国王还跟西突厥的贺鲁,葱岭的都曼皆为,许是因都是让苏定方生擒的,拥有同样的话题。 一想到苏定方,黑齿常之眼中透着一丝敬佩。 黑齿常之自幼演习兵法,通过长期与新罗作战,累积了大量的经验,自诩不凡,可苏定方却让他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让他知道什么是大国气度,胸襟开阔,即便面对自己这位降将的请教,一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定方在军事上的才略心得,让他叹为观止。 此番又见辽东军的强悍,唐廷水师战舰的雄伟,黑齿常之内心更是复杂。 身为百济人,黑齿常之自然不想见自己国家灭亡,只是面对如此大唐,他又拿什么抵抗? 何况自己效忠的君王还在唐廷的手上…… 面对如此复杂的情况,黑齿常之满心迷茫。 此番离百济越来越近,黑齿常之更是如此。他知道陈青兕是打算利用自己稳定百济的局势,可身为百济人,怎能对自己的国人袍泽动手? 可若不动手,是否会影响在长安的主君? 突然遭此一问,黑齿常之半晌才道:“只觉得一切如做梦一般。” 陈青兕听着敷衍之语,也不在意,反而顺着话说下去,道:“人生在世,但凡面对波澜大起大落,都会如堕梦中,分不清现实虚幻。这是人之常情,但梦终究有醒来的一日,做人如果分不清楚现实与虚幻,整日沉浸在梦中,将会如尘埃一般泯灭于世。这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又有多少时间值得荒废?” 黑齿常之脸色更显挣扎,他是有雄心抱负之人,也向往着青史留名,让天下人都知道黑齿常之四个字,让天下人一听到黑齿常之就心生敬意。 可现在? 就如此发展下去,黑齿常之真就如尘埃一般了。 陈青兕一直留心黑齿常之的表情,对于收服他更多了一些把握。 黑齿常之在历史上还是很识时务的,在苏定方平定百济的时候,他理所当然的跟着自己的君上扶余义慈归顺的唐朝,但是在发现苏定方纵容麾下兵士在百济劫掠,无端杀人之后,气恼惊惧,立刻逃归本部,收集逃亡失散的士卒,奋起反抗,一度击退苏定方的讨伐。 后来在李治的亲自招抚下,再度归顺唐朝,先为唐朝镇守百济,受士卒爱戴,后又调往洮州地域抵御吐蕃,一直兢兢业业,而且多次击败吐蕃入侵,为吐蕃所忌,直至为后来的武则天逼死。 这一世得自己提醒,苏定方不敢如历史上那般放纵,黑齿常之也就没有如历史上那般叛逃,还给带回了长安。 可见黑齿常之并不排斥归顺唐廷,只是他身为百济人有自己的矜持,为了心中的抱负,他不排斥在更大的平台展现自己的能力,但接受不了国人被欺辱屠戮。 换而言之,只要给他证明自己的平台,又能让他感受到百济的日新月异,黑齿常之这位名将,必然会效死力。 这也是陈青兕打算干的事情。 历史上唐朝对于海东只是短暂的统治,后来因为吐蕃的压力,不得不放弃百济,跟新罗平分高句丽。 陈青兕可不想历史重演,他要让百济彻底成为汉家土地,然后是高句丽…… 至于新罗,得看他们是否知趣。 如果依旧保持这种程度的跪舔,还真找不出理由收拾他们。但只要有半点非分之想,那可就……太好了。 陈青兕见黑齿常之让自己逼得说不出话来,也不再为难,而是问起了百济的特产。 陈青兕说道:“此去高句丽,名为镇抚,在本官看来,当是抚镇,以抚为主,以镇为辅。百济先进动荡,一介庶出质子,竟敢自称百济王,滑天下之大稽。只是百姓不知真伪,受歹人蛊惑,才有现今之乱。与其胡乱征伐,制造杀戮,不如先开百姓明智,让他们懂得是非,区区叛贼,自然覆灭眼前。” 黑齿常之神色大动,他之所以迷茫,就在要不要助陈青兕平定百济。如果鼎力相助,固然为自己换来大好前程,却也会成为帮助唐廷屠戮自己国人的罪人。可若不帮,定然得罪陈青兕,李治那边也说不过去,固然不会对自己如何,却也不可能信自己用自己。 但如果陈青兕能够如他所言,在百济施以仁政,岂不是两全其美? 黑齿常之当即振奋精神,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陈青兕听得格外认真,对黑齿常之说的话,半真半假,这面对叛贼哪有讲道理的道理? 华夏武德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想要征服百济,纯用武力也确实不行。 陈青兕觉得自己也不算说谎…… 抱歉,最近更新可能不稳定。不知道从哪里感染了新冠,难受的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传染给了闺女。四个月的小家伙不会说,也听不懂,难受就哭闹,心力交瘁! 第356章 初到百济 临街遇刺 陈青兕乘坐唐朝水师的指挥舰安全的通过了高句丽的海岸线,他们站在高处,甚至能够看到对方捡漏的港口水寨。 陈青兕在兵部这些年,军事水平不断提高,有多少实战不好说,但纸上谈兵的本事却是信手而来。看着水寨城墙上聚满的兵士,说道:“就高句丽贼子这防线,不要一日,便可攻陷。” 水师统帅独孤卿云却道:“大都督好眼力,高句丽曾经为了加强海上防线,组建过水师。还多次修建军事港口,想要防止我朝水师从水陆进攻平壤。” “嘿!” 他自得笑道:“高句丽的水师跟我大唐水师交锋,还没有撑过一回合,就让我水军楼船冲了个七零八落。他们费尽心力修建的水寨,也没有撑过两日。一开始高句丽还不信邪,连续修建了三次军寨,结果,我们在他们修好的时候,打了几次突击,直接拆毁了。接下来,他们学了乖,不再浪费民力物力,只是修一个捡漏的水寨,做做样子。避免我军长驱直入,直抵平壤。” 陈青兕点了点头,记忆中平壤城就在辽东海峡的不远处,水师一旦登陆是能直接威胁平壤的。 存在这种地理劣势,依照常理,那应该很容易针对。 可隋唐两朝,仍是没有在平壤上占得便宜,即便是唐朝后来灭了高句丽,那也是趁着高句丽渊盖苏文病故,他的的三个儿子发生内斗,人心惶惶的时候才趁势攻取的。 也是止步于平壤城下,一时不得取。直到城中出了内奸,强行打开了城门,这才覆灭高句丽。 于是,陈青兕问了一句道:“平壤城当真难以攻克?” 独孤卿云道:“平壤城位于大同江畔,东南并临江,西枕山陡立,惟迤北牡丹台高耸,山水相互成为天堑,极其难攻。而且……”他顿了顿说道:“前朝杨广大军征伐高句丽被高句丽杀得大败,丢盔弃甲。高句丽缴获了不少他们的攻城器械还有匠人,他们也掌握了中原的器械。他们知道平壤城容易受袭,在各处要地建造了数以百计的炮石车与强弩。” 他说到这里,长叹道:“我朝的炮石车经过改良,已经胜过前朝技术许多,只是他们居于高处,射程上占据太大优势,依旧处于下风。” 陈青兕抿着嘴,知道想要拿下高句丽,这平壤城就是最大的难题。 他可不想干等到渊盖苏文病故,自己已经改写了那么多历史,天晓得这位独揽高句丽军政大权的权臣,还会不会有着历史上一样的寿命。 陈青兕一路暗思,直至抵达熊津港口。 因为事先得到了消息,房仁裕已经提前在港口码头等候。 这位老将此刻一脸沧桑颓废,见陈青兕当先信步下船,他看着对方身后高举的掌握生杀大权的旌节旗帜,眼眸中透着几丝不可思议。 当得知取代自己的是陈青兕,房仁裕心中已经有点点情绪。 这当面见陈青兕一身文官紫袍,气质出尘,在他身后高挂着明晃晃的旌节旗帜,小情绪转为了不满不服还有点点不忿,自己固然没有办成事,可也不至于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接替自己吧? 他难道就能解决百济乱局? 陛下这是多小觑我房某人? 不过房仁裕文武俱全,将一切不忿压下,依旧领着自己麾下诸将恭恭敬敬的向陈青兕行礼。 “鄙人房仁裕见过大都督!” 因作战不利,又致使海东局势崩坏,李治已经撤了房仁裕的职,将之贬为白身。 但如刘仁轨的白身一样,一定地位的人贬为白身,大多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特殊的时候,还能以白身统帅三军,打赢了再官复原职或者升官。 故而房仁裕这里自称鄙人,但真没有人把他当作无官无职的百姓看待。 陈青兕需要跟房仁裕交接百济的大小琐事,未来一段时间将会频繁接触,热情的将之扶起,说道:“因为陈某,让房公受累了。” 房仁裕也是客气回礼,两人只是略作寒暄,就一并向熊津城行去。 熊津城距离熊津港不远,他们一行人行了一个时辰,进入了熊津城。 百济的经济文化的核心在泗沘,但一百多年前熊津才是百济的中心地,只是因为朝中新旧政治势力发生冲突,内乱爆发,泗沘豪族沙氏及汉城旧贵族木氏的支持下,于泗沘修建都城,熊津也走向没落。 终究是百济旧都,即便走向没落,底蕴犹在,颇为壮阔。 只是此时家家户户几乎紧闭不出,大街上除了唐军“的哒的哒”的马蹄声外落针可闻。 此时既是冬季,大雪风飞,又因彼此关系不和,心中恐惧,皆躲避着唐军。 陈青兕心中略微不满,熊津是唐军所定大都护府的所在地,未来将是百济的核心,控制力最强,连这里的民心都未收复,更别说是其他地方了。 “小心刺客!” 突然一声惊呼。 陈青兕耳中听得一声弓弩震响,他根本来不及分辨方向,多年自律习武练刀的效果也在这一刻展现。 他不及多想,身子“嗖”的一下便翻下马背,将自己的身体藏在马背一侧。 一股破空的劲气从他的背心飞过,刺进了他身后亲卫的腰部,透腰而过。 被殃及池鱼的亲卫身披铁甲内里还穿着防御穿刺伤害的锁子甲,犹自被一箭洞穿。 陈青兕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惧,自己内里是穿了一层软甲,可有效防备砍刺伤害,对于弓箭也有一定作用。 可谁曾想到对方用的竟是强弩,在大唐强弩是管制装备,不得任何人私藏,地位与铠甲相当。 就在陈青兕遇袭的 他们快,但有一人更快。 赵持满! 这位在历史上留下力搏虎,走奔马的好汉,本就善于在长安街巷抓贼。 这一发现贼人动静,他没有跟兵卒一样,一窝蜂地从街上追敌,而是踩着黑齿常之的肩膀,爬上了屋顶。 黑齿常之身材魁梧,身长七尺余,约两米一,坐在马背上就比房檐矮一点点。 一个箭步,就上了屋顶…… 第357章 用治理大唐之法治理百济 第357章用治理大唐之法治理百济 陈青兕很快就从惊魂未定中缓过来,看了一眼健步如飞的赵持满,转身去关心殃及池鱼的亲卫,查探他情况。 古时儒医不分家,这个时代的儒生有一部分都精通医理。 卢照邻便是其一,历史上他还跟孙思邈学过几年,医术不俗,他端详了弩箭的情况,脸色微变道:“箭头上有毒……” 他一脸肃穆,手上动作却是很利落,先从行囊里取过各种各样的药物。 许是路途辛劳,加上遇刺,熬夜,陈青兕难得的没有被生物钟叫醒,一觉睡到大天亮。 如果段落错误请您稍后用主流浏览器访问(Chro,Safari,Edge...) 对方射向自己的那一箭,肯定不会是射腰子。 “大都督!” 陈青兕不疾不徐的洗漱好,然后坐下来,吃着早膳,吃的是米粥加鱼干,还有一份胡饼。 陈青兕微微摇头,说道:“房公,伱觉得,本督为何再此?” 好在陈青兕不挑食,咸鱼干也吃的津津有味,直到房仁裕一脸怒意的走进来。 房仁裕惊魂未定,忙道:“对对对,先去都督府。” 大唐取百济的目的就是要以百济为踏板,从而与新罗、辽东方向三面夹攻。 但就是这多此一举,更能体现对方要杀自己的决心。 待卢照邻完成这一切之后,陈青兕才问道:“情况如何?” 周奎先是一怔,但见自家郎主并不是开玩笑,拱手去办了。 房仁裕有些咄咄逼人问道:“可重要有个理由吧?您可知道,为了拉拢他们,我礼贤下士,费了许多功夫,这才与他们打好关系。您倒好,来得第一天就将他们得罪干净了。这可如何是好?” 弩箭的伤害就在威力,弩矢抹毒,有些多此一举。 也就是说控制这五方,等同控制了全百济。 陈青兕道:“也罢,或许对方不愿相见,总归没有恶意。” 赵持满略带狰狞的一笑,表示明白。 陈青兕继续看了一会儿档案,方才前往自己的卧室休息。 陈青兕问了一句。 陈青兕放下手中的文档,先示意赵持满坐在一旁,问道:“结果如何?” “如果你的礼贤下士有用,本督又何必万里迢迢来此地?” 房仁裕见陈青兕坐在自己原来的位子,表情暗了暗,在下首坐下。 他还没有与陈青兕作正式交接,这熊津还属于他的管辖:在自己管辖的时候,一位持旌节的大都督当街遇刺,自己真难辞其咎了。 “对了,带一个熟悉扶余话的人一并去。” 不过,想要百济乱的,可不止是高句丽,还有倭国、新罗,乃至于百济内部自身…… 陈青兕颇为不屑,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道:“这样吧,房公明日就将熊津城里与你交好的豪绅都请来,本督也好认识一下。” 陈青兕说了一声辛苦,让赵持满下去休息。 黑齿常之说道:“这是高句丽的弩,他们从前隋朝习来的技术,末将见过此利器在战场上的威力。” 陈青兕问道:“真就是高句丽所为?有没有可能是故意误导?” “不见了?” 陈青兕轻笑:“他们代替不了百济。” 陈青兕叮嘱了一句,尽管对方惊呼声说的是华夏语,可也许人家只会说这一两句。带上懂得扶余话的翻译,避免在交流上出现什么误会。 他听出了是赵持满的声音。 直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陈青兕听到外边有人叫自己,头也没抬,直接道:“进来吧。” “有!”赵持满并没有隐瞒,如实说道:“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有一些死士,他们意志很是坚定,能够经历大多数的酷刑,很难攻破他们的嘴。很多时候,他们撑不住了,也就剩下一口气吊命。如果再深入审问,那就要人命了。这个时候吐出的消息是最可信的,不过有一种可能,就是幕后之人早有后手准备,提前安排了合理的幕后之人,那真就不好说了。” 赵持满道:“大都督,此人一见逃脱无望,立刻想要自尽。属下只能封住他的嘴巴,断其双手,坡其一足。” 陈青兕道:“听说房公在百济施以仁政,拉拢当地贵族豪绅,颇有贤名。” 现在陈青兕来了,他更加没有理由在这里久待。 陈青兕并没有休息,而是根据大都督府里的指引来到了存储百济公文的档案室。 陈青兕对于这个答案并不奇怪,高句丽确实是有动机的。 陈青兕向来主张要治理一地必先了解一地,连当地是什么情形都不知道,就胡乱施政,那跟纸上谈兵有什么区别? 陈青兕这里没有隐射,指的就是房仁裕的施政方法。 “大都督!” 房仁裕想要解释刺客的事情。 与赵持满一并追逐的亲卫手里拿着一张精致的硬弩上前,道:“大都督,这是从伏击地点发现的弩机。” 无怪百济情况恶化的如此之快,房仁裕从根上就错了。 这是光脑壳上落苍蝇——明摆的事情。 陈青兕有些好奇,却也不打算寻揪,只是道:“此结果不要对外人说,就说是百济的豪绅,安排的这次刺杀。” 赵持满立刻道:“属下明白。” 陈青兕吐出嘴里的刺,将食物咽下去后,才笑道:“房公坐,这鱼干味道不俗,不妨坐下来一并品尝?” 房仁裕想要为自己辩解。 陈青兕知赵持满除了抓长安里的盗贼,还负责各国细作,对待这类人很有手段,便道:“他交给你了,看看能问出些什么。” 陈青兕却明显没兴趣听解释,说道:“事情都已发生,便无必要细细纠结。到底怎么回事,由赵游击审出原由便知道了。与其将心思花费在刺客身上,不如将时间用在公事上。” 就弩箭的威力,真要射中要害,不死也残。 一一四.四一.七八.二五 房仁裕登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房仁裕也不疑有他,这想要治理地方,人生地不熟的,首先就得结交地方豪绅贵族,利用他们的影响力来安抚百姓,当即颔首道:“在下这就安排。” 在百济的档案室里,陈青兕就如在中原任一一处档案室里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没有那一句小心,结果如何,陈青兕不敢想象。 房仁裕一脸惨白的看着陈青兕安排的这一切,眼中透着一丝庆幸。 房仁裕颇为自得,笑道:“为朝廷效力,自当如此。” “没错!”陈青兕点了点头,道:“是我让人将他们拿下的。” 一箭诛心。 房仁裕连忙附和:“大都督说的在理。” 赵持满摇头道:“属下的一些手段源于市井,有些下作,却有奇效,也不便外人旁观。” 陈青兕伸手接过,他在兵部任职,对于大唐的诸多利器有一定认识,手上这张弩机结构精细,构造神似他们大唐的擘张弩,只是在细节上有一定的不同。 周奎随后孤身一人走来,并没有将出声提醒之人请来。 渊盖苏文也算是一代枭雄,想要通过刺杀自己,让百济更加混乱,也在情理之中。 他快步来到近处作揖说道:“并未寻到人,店东家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奇怪得很,他们一行有六人,来熊津是求购药材。他们在今日一早就结账离开了。却不知为何,一个姑娘又折返了回来,在二楼窗边点用膳。后来却是不见了……” 他浑身散发着怒意,一直强行压着,作揖叫了一声:“大都督!” 陈青兕上前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刺客:此刻模样平庸,中等身形,寻常样貌,嘴里塞着满满的破布,双手畸形的扭曲,显然是被人为强行扭弯的,一条腿也有严重受伤的情况,瘫在地上如蛆一般左右扭曲着。 正在洗漱的时候,周奎来到近处说道:“郎主,房公一大早便来了,与之同行的还有九人,都是熊津附近德高望重的豪绅,卢文书已经在前厅接待了。” 不知不觉中,竟已到半夜。 陈青兕直接上主位入座。 陈青兕认真的看着百济国内的情况。 “辛苦了!”陈青兕客气的说了一句,然后又问了一些大致情况,就以旅途辛苦,让房仁裕下去了。 “对了!”陈青兕这才想起,那提醒自己的声音,对着周奎道:“你去将那警示之人寻来,我要当面道谢。” 他说着,立刻对身旁将官作了新的安排,陈青兕身旁的护卫多了一倍。 房仁裕瞬间面色潮红。 百济作为偏远小国并没有衍生自己的文字,他们说的固然是扶余语言,但用的一直都是华夏文字。 陈青兕略微一思索,问道:“审问他的时候,没有外人在场吧?” 房仁裕含着怒意说道:“大都督这是为何?他们在熊津,在百济都有很高的威望,就这样无故的将他们拿下,岂不寒了百济上下的心?” 陈青兕一点一点的细细阅览,尤其是看到百济国内赋税的时候,笑容渐渐浮现脸上。 刺客直接翻倒在地,滚了三圈,狼狈的趴在陈青兕的面前。 赵持满亦作揖关怀道:“大都督也早点休息。” 百济的很多国策都效仿中原,但又不是一味的抄,有着自己的特点,他们将境内划转换为方、郡、城三级制,将全国划分为东、西、南、北、中五方,设置方城,作为一方中心。方的长官是方令,由官阶达率者出任,黑齿常之之前就是百济的达率。 房仁裕并不答话,问道:“将诸位豪绅下狱是大都督的命令?” 陈青兕点了点头。 陈青兕似乎觉得不过瘾,又问了一句。 他有心将赵持满收为腹心,在任何场合都表现出对他的信任,哪怕对方并不适合进入这百济国的行政存储地。 “先去都督府吧!” 周奎颔首道:“是不见了!店东家说大冬天的本就没有什么生意,二楼就姑娘一人。他在大堂听到二楼有人喊‘刺客’,急忙上二楼看情况,却不见任何人影。” 他目光望向前方,赵持满已经将刺客擒获,押着人来到了近处。 赵持满是来汇报审问结果的。 赵持满说道:“根据招供,指使者是高句丽的渊盖苏文。” 房仁裕原先是住在这都督府的,但随着李治为了方便陈青兕处理百济事务,特地整改百济内政,将熊津、马韩、东明、金涟、德安五个都督府归为一个熊津州大都督府以后,房仁裕就搬出了大都督府,只是每日处理事情的时候,入府一趟。 赵持满恼他险些害死自己的恩人,到了近处,对着屁股就踹了一脚。 陈青兕抬手制止了他,说道:“一切等回去再说。” 他在簇拥下平安抵达了都督府。 他对着房仁裕吩咐道。 陈青兕点了点头道:“让伯献去将九人全部给我拿下,丢到大狱里去。顺便准备两份早膳,如果房公求见,就领他来见我。” 陈青兕点了点头,递给程伯献道:“收起来。” 弩箭的射速太快,数十步间距就是一瞬。 卢照邻道:“还好,弩箭威力太大太猛,直接从他的腰间洞穿而过,箭头上的毒并没有向身体内部蔓延,而是顺着血流了出来,至于小部分,并无大碍。只要及时涂抹药物,自然清除。” 这也是之前熊津、马韩、东明、金涟、德安五个都督府的由来,只是并未取得很好的效果。 古代冬天本就物资匮乏,在百济更是如此,吃了也很简单。 陈青兕路过那出声提醒自己的酒店,扭头不由眺望,回想那一句“小心刺客”的惊呼,竟觉得似曾相识。 陈青兕一字一句的道:“房公,你可知你最大的错在何处?”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房仁裕,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用治理我大唐州县的方法来治理百济……你觉得一本万利的妙法,在我大唐确实可行,但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是百济,尽管现在这里归于朝廷管制。可这里的百姓、豪绅对朝廷没有半点的忠心。真以为他们会轻易放弃自身的利益,配合你一个外人?” 第358章 立威 第358章立威 房仁裕连退了几步,一时难以接受。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军事上奈何不得百济叛军,从未想过自己在施政上有差错。 他在行政上的方略经过房玄龄特别指点,也一直引以为傲,为他在这些年的治理中博得了大量的美名。 哪里想到在人生最高光的时候,自己竟然倒在了这上面? 他犹自不服,说道:“不拉拢德高望重的豪绅,如何安抚百姓?” 陈青兕反问:“安抚百姓,何必假手他人?再说就算需要有人协助,也不能用房公拉拢的那些牛马,都是一些什么人?” 房仁裕气急败坏,几欲跺脚道:“某选人有何可以质疑的?都是当地最具名望之人……”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郎一脸的讥讽,一下子却说不出话来,已经意识到什么了,脸色煞白。 陈青兕轻哼道:“有名望之人,不论内心如何,自有称道之处。如何可能配合房公‘助纣为虐’?在他们心中,谁正谁邪,犹未可知,一味拉拢,如何能见效果?” 陈青兕估计房仁裕这会儿气的也吃不下饭,秉着浪费可耻的态度,将他的那一份也吃了。 其实一开始,陈青兕是打算跟房仁裕友善的完成交接的。 做好手上最后的事情,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但是房仁裕表明态度友好,可行动上却不见半点配合,至少到现在为止,熊津方面的将官,他都没有主动介绍,便知面前这位熊津前都护对于自己接替他的位子是不服不满的。 既如此,陈青兕也不打算给他留面子。 房仁裕就看着陈青兕大快朵颐,最后忍不住道:“将他们拿下,总要有理由吧?就这般妄自行动,传出去,百济上下必然人心惶惶,可能因此倒向叛贼。” 陈青兕笑道:“房公还不知吧,昨日那刺客就是城里的豪绅联手安排的,具体何人参与,还不明确。当街刺杀本督,本督便是灭他们满门都在情理之中,现在只是将他们下狱调查,已经是本督宽洪大量,换作别人,只怕已经血流成河了。” 房仁裕眉头微皱。 陈青兕这话瞒不过他。 百济并没有掌控制作精细弩机的技术,刺客使用的那具弩机,整个百济也不超过五百,还是高价从高句丽求购来的。 高句丽对于此类技术极为宝贵,除了战场被敌缴械以外,唯有百济磨破了嘴皮才购得四百七十七具。 百济覆灭以后,四百七十七具弩机都为军方收为己用。 就算是百济豪绅,也不可能轻易求得。 房仁裕昨日就盲猜高句丽,陈青兕这里却说是城里的豪绅,显是顺水推舟,直接借用刺杀一事做文章,以此来整顿风气。 直到这一刻,房仁裕才明白,李治派遣陈青兕来是有道理的。 昨日生死一线,换作常人早已惊惧恼怒,而面前的这位年轻的大都督却云淡风轻的将此事利用起来。 房仁裕并不知道面前这位新任大都督心中有何谋划,但绝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不过他拉不下脸低头,强撑道:“希望大都督莫要为今日的行为后悔,告辞!” 陈青兕笑着目送他离去。 但片刻又让人将房仁裕叫了回来,进行首次交接。 在交接上房仁裕并没有做小动作,一切都很配合,双方交接非常顺利。 现在是冬季,海东的冬天还是极冷的。 这个时代物资匮乏,缺少避寒衣物,百姓大多都躲在家里猫冬,唯有少部分实在为生活所迫,才会外出谋生。 叛军自从入冬以后,就没有出现过了。 百济境内山多林深,也不知躲在什么地方休息避寒。 至于唐军,确实有避寒衣物,也有在酷寒战斗的能力,但苦于受地形所迫,加上一直受制,来回寻敌,师老兵疲,士气也不高,正在各地军营休整。 故而这阶段的百济呈现一种难得的平静。 当然熊津城除外。 陈青兕一下子扣住了城里九位德高望重的豪绅,死活不知。他们的家人自是惶恐慌乱,便如失去了主心骨一样,惴惴不安。 陈青兕却像将此事忘记了一般,利用这难得的和平时间与房仁裕作交接工作,接手百济的事务。 直到这一日,陈青兕收到慈安法师求见的消息。 陈青兕百忙中抬头,问道:“慈安法师是谁?” 房仁裕道:“慈安法师乃百济高僧之一,乃谦益大师的亲传弟子,居于城外红光寺,佛法高深,深受百姓爱戴。” 陈青兕笑道:“那得见一见!有请!” 他嘴上说的客气,但身子却一动不动,只是招呼卢照邻去将他请入堂内。 慈安法师一脸古朴,眉毛极长,甚至到了眼角,很有高僧风范。 陈青兕也没有失了礼数,毕竟天朝上国是礼仪之邦,起身拱手相迎。 作为熊津州的大都督,他的地位等同藩属国国王,拱手相迎在他看来已经是极高的待遇了。 但惠通法师却是心中不快…… 百济崇信佛教,自东晋时期起,梵僧摩罗难陀在汉山州创建佛寺以后,佛教渐渐成为百济上下君臣的唯一信仰,他们不少人都往大唐留学,学习佛法。甚至于他们还特地行玄奘法师故事,特地从百济去天竺求真经。 这位惠通法师的恩师谦益大师便是其中之一,他在大唐留学,觉得满足不了自己,跑到天竺专攻梵语和律部,返回百济之后,成为百济佛学第一人。 因为过于尊佛,百济许多高官都是僧侣,甚至于他们的将军也有不少僧侣。 当然百济的和尚的允许六根不净的…… 在这个尊佛的国度,惠通法师作为谦益大师的唯一弟子,在百济内部的地位也是崇高的,即便是昔年百济王扶余义慈请他入宫讲经,那也是亲自出迎。 现在? 自己竟然受到了冷遇? 只是在位子上站着,拱手? 天朝上国之人,怎么来了一个道貌岸然的无礼莽夫? 惠通法师暗自腹诽,但他城府极高,脸上依旧带着出家人的慈祥微笑:“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大都督。” 陈青兕坐下问道:“不知大师特来见本督,有何事情?” 惠通法师见陈青兕竟然不请自己入座,更是在心中喋喋不休,嘴上却不以为意的道:“贫僧是受金施主、武施主、昆施主等人家眷所托,向大都督求情,希望大都督网开一面,饶过他们。” 陈青兕当即阴沉下脸,问道:“大师可知他们所犯何罪?” 惠通法师作揖道:“听说与刺客有关,但贫僧可以担保,几位施主都是德行高尚之士,绝不会行此手段……” 他话还没有说完。 陈青兕已经气的拍案而起,怒道:“大师担保,大师凭什么担保?凭你一张嘴,还是你有证据,证明他们无罪?” 他这瞬间暴怒,惠通法师一时不差,吓了一跳,将准备说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惠通法师有今日全靠信徒给脸,并没有真实力量,这遇到不给脸的,态度瞬间变了,更加谦逊,深深作揖道:“大都督息怒,贫僧并无证据,是相信几位施主的为人……” 他硬着头皮说着,心里却叫苦不迭,早知这位新来的大都督这么难伺候自己就不来了。 他想着还瞄了房仁裕一眼,暗自琢磨,同样的第一人,大都督跟都护之间,差距怎么这么大? 陈青兕抓到惠通法师的目光,心里明白,这些王八犊子给房仁裕的礼贤下士惯出毛病来了,还真以为非他们不可? “是相信他们的为人?还是大师你知道什么内情?” 陈青兕目光灼灼。 惠通法师脸色惊恐,忙道:“大都督误会,贫僧只是受人所托,并不知情。” 陈青兕气急大笑:“不知情,还敢来求情,好大胆子,来人,将这位惠通法师给押下去,好生看管。” 他尤不解气,说道:“好,好得很。本督只是想调查一个详情,只要证明他们无罪,自然会放了他们。哈,可以,竟然直接找人说情,真以为那一箭,白受了?” “赵游击,伱传达本督令,金、武、昆、俞、藤等九家人涉及刺杀本督,家中上下一干人等,只许进不许出,任何人,胆敢违背,无须汇报,就地处决。” 陈青兕态度之强硬,让原本想说话的求情的房仁裕将一切话都憋在了嘴里。 陈青兕在惠通法师押下去后,瞬间恢复了平静,没有半点急眼的没有,只是说了一句:“继续。” 赵游击自是游击将军赵持满,在陈青兕的安排下,他干起了老本行,暂时负责熊津城的治安。 他领着人马将,金、武、昆、俞、藤等九家豪绅大族都封了起来,安排人手轮换。 九家豪绅里昆姓家族并不是最大的那一个,但却是最跋扈的一个。 因为祖上是百济第二十二代国王王弟昆伎的后人,属于王室的一支。 昆家在熊津这一亩三分地嚣张习惯了,一时不满封家,很不配合。 赵持满闻讯后,坚定的执行了陈青兕的命令,将说话最大声的那个砍杀之后,再无半点反抗之声。 一位百济青年在人群中看着赵持满毫不留情的杀人,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他疾步跑回了自己的家,看着年迈的父亲,兴奋的将自己的见闻告诉了他。 青年激动的舞动着手臂,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昆家也有今日。” 青年叫解宇夏是百济解家人。 解家在百年前也是炙手可热的大族,当时还是百济文周王时期,解家家主叫解仇,为兵官佐平。 百济的官职以佐平为首,类似于中原的宰相,但他们的佐平并非一人,而是六个,分别是内臣佐平、内头佐平、内法佐平、卫士佐平、朝廷佐平、兵官佐平,说白了就是六部。 内臣王命出纳,类似于吏部,内头负责财政,类似于户部,内法负责外交和礼仪,朝廷负责刑狱,兵官负责内外兵马,自然是礼部、刑部、兵部。 六大佐平自是负责王命出纳的内臣佐平与负责内外兵马的兵官佐平最为重要。 当年昆家昆伎为内臣佐平,解仇为兵官佐平,两家人一辈子都在斗。最终以解家获胜,以至于专权用事,最后还暗杀文周王,令得百济王权旁落,直至武宁王即位后王权才得以恢复。 解家也因此受到清算,一落千丈。 而昆家本让解家踩在脚底,得势之后,反了过来,一直将解家踩在脚下。 这些年解家不是没有崛起的机会,但因为昆家的干涉,最后都无疾而终。 两家的仇恨已有百年历史,也就是百济这边的国情不一样,换作其他地方,如他们这样的深仇足以灭门抄家了。 听到昆家遭难,解宇夏高兴的合不拢嘴。 年迈的解家家主解康眼神中却泛着光,激动的嘴唇抖动,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脸都憋得通红。 “阿爹,阿爹!” 解宇夏惊骇叫着,还以为自己的父亲要背过气,想要给他拍背顺气。 解康一巴掌拍掉自己儿子的手,骂道:“蠢货,这天赐良机,你真就一点都察觉不出?” 解宇夏一脸茫然。 解康却激动的说道:“这位新的大都督,可比之前那位房都护厉害多了。房都护施恩不立威,而这位新的大都督一来就立威定规矩,他这般手段是真想将九家人全部杀绝?不,他这是立威,强迫九家人向他妥协,为他办事。说白了就是给他当狗,谁低头,谁可用。反之倔强到最后的,会成为立威的对象。” 解宇夏了然道:“这招可比房都护高明多了。” “蠢货!” 见解宇夏还没能理解自己的意思,解康又骂了一句,然后解释道:“大都督的目的是有人站出来帮他安抚百姓,他并不在乎谁来当这条狗,如果我们解家站出来,取代昆家,我们解家不但能报大仇,还能再次崛起。百济亡了,我们没有必要作百济的忠臣,只要作大唐的忠臣,或许现在有人在背后说我们几句,十数年后,谁会在乎?” 第359章 以德服人 扎心了 第359章以德服人扎心了 “拜见大都督!” 解康、解宇夏父子恭敬的跪伏大堂下。 陈青兕看着趁机拜见的两人,说道:“二位特地来见本督,说有要事商议,却不知所谓何事?” 解康叩首道:“我等父子向来仰慕天恩,特来向大都督汇报熊津城昆家勾结叛军,谋害大都督,必有他们出力。” 陈青兕答非所问:“房公想过没有,叛军发展的如此之快,他们的粮草军械从何而来?据说当初一战,他们人均利刃。我军对百济各大据点实控,国内冶炼所都在掌控。他们哪里来的器械?我们猫冬避寒,他们也猫冬避寒,这食物又从哪里来?”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陈青兕听得其实有些膈应,他心底对于佛教有几分不喜的,将他说成什么圣子,可讨不了他的欢心。不过百济举国信佛,陈青兕还是忍着不适,将他放回去了,让对方去宣传自己这个佛子是来教化万民。 最有意思的是那个惠通法师,他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吓得捧起了陈青兕的臭脚,说陈青兕是佛家圣子,是佛陀的大弟子,最有智慧的舍利弗转世,来百济是教化万民的。 解康赔笑道:“确实如此,但此次昆家人被劫的地方很是奇怪。依照正常情况,昆家的药材车队应该从皋西过牟支然后北上唐山、鲁山,抵达熊津。可他们却从牟西转到古鲁,然后北上全州阿错,这条路道路泥泞崎岖,并不适合物资运送。” 陈青兕都不为所动,直到藤家家主藤子庆受不住恐惧,向陈青兕泄露古沙城的贺家支助叛军钱粮一事。 伤冻药材对于他们极为关键。 他本是随口一问,解康却莫名吓了一跳,忙道:“千年的参,小的没有见过,但八百年的老参,却是见过的。曾经是我解家的祖传之物,用了半根,还剩一半,让天杀的昆家抢去了。” 就如做粮食生意的武家。 武家人怕殃及池鱼,怕跟着受株连,自捅了出来。 如此一来,余下六家更慌了。 他这一杀,立刻镇住了不少的人。 “我本欲推行仁政,奈何反叛力量雄厚,就连这熊津城内都有豪绅想取我性命,更有昆家直接支持叛贼,利用自己对药材的垄断,将各种止血、刀剑创伤、冻伤草药支助叛贼。若某不严惩,以震慑群豪,人人都如昆家一样,只会造成更大的动乱,伤及更多的人。身不由己,黑齿将军勿怪。” 怎么样也要灭两家刺头,教教他们怎么说话办事。 房仁裕见陈青兕一股智珠在握的模样,心里直打鼓,难不成他真有破敌之法? 他也不知该喜该悲,带着几分试探的问道:“大都督可有破敌之法?” 陈青兕也知道人参的珍贵,尤其是这种野参,它的特效跟后世人工养殖的,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来了好奇道:“确实少见,不过都说千年的人参,万年灵芝。却不知有没有千年的参。” 百济内的大豪强内部往来密切,文化上的交流,生意上的往来,还有彼此的联姻,相互之间有什么异常,不说全部都能察觉,但想要瞒过所有人是不可能的。 有了藤家的榜样,其余七家也陷入了纠结之中。 “明白!”解康说道:“我父子二人,必定全心全意为大都督效力。” 自己是武人,文比不过有什么丢人的。 待解康、解宇夏谢恩起身以后,陈青兕才问道:“可有证据?” 这些药材显然不是为唐军准备的。 解康道:“小的也不知道,那日查抄昆家的时候,昆家人自己才发现八百年老参不见了,也不知去哪了……一开始小的还以为是昆家的老东西令藏了起来,特地去牢里询问。老东西也是一脸惊讶,看他表情不是说谎。因是前些日子,让人盗走了。许是与那人有关……” 据陈青兕所知,唐军的药材都是跟随粮食一起运来的。 因为解康的所作所为已经容不得百济了,只有大唐一直统治百济,他们解家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 陈青兕对于他们没有任何手软,所有参与者以及昆家核心成员全部诛杀,昆家族人男的流放胶东挖矿,女的运往辽东,为军士妻妾或婢。 陈青兕古怪的问道:“这些应该是机密,你怎知道的如此清楚?” 房仁裕略带复杂的叫了一声。 知道内幕的,说内幕,不知道内幕的就写效忠令,宣誓效忠。 “下去吧!”陈青兕挥了挥手,让解康退下了。 房仁裕精神一振,这安抚上面,对面确实要远胜自己,无话可说。 好用能用,那就用,哪怕不喜。 陈青兕颔首认同了这个说法,双手一合,说道:“好,只要你说的属实,不只是昆家抢那么的药材生意,昆家的一切生意,都可以交给你们接手负责……” 豪绅的事情,告一段落,冬季也过去一半。 陈青兕听到这里,便知如果解康所言不虚,其中定有猫腻。 你对他尊重一些,有些时候他反而觉得自己了不得。非得一巴掌扇在他们的脸上,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做听话。 止血、刀剑创伤的药品虽说是常见药材,却属于小众药类。伤冻药材更是如此,就百济这地方,冬天绝大多数买得起药材的百姓都是足不出户的。 尤其是现在的叛贼无屋舍避寒,躲在山林里,少不得受严重的冻疮伤。 想要赚钱,多备御寒驱寒的药材才对。 陈青兕来了兴趣说道:“昆家已灭,你没试着讨要回来?” 武家粮库里少了两万斤粮食,具体去哪,谁都不知道。 但两万斤粮食不翼而飞,想要瞒住所有人,怎么可能? 黑齿常之嘴里苦涩,又能说什么? 赵持满的动作很快,他也没有冤枉昆家。 陈青兕很痛快的将藤家解除了监禁,同时也将贺家如昆家一样处理,下手半点不留情。 百济并不大,核心的大城就五个,分别位于百济的东、西、南、北、中五方。 陈青兕并没有收重礼的习惯,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是不收,解康只怕没有心神为之办事,勉为其难的收下。 陈青兕笑问:“什么宝贝!” 陈青兕杀心满满的安排,随后就将黑齿常之请来喝酒,跟他大倒苦水。 陈青兕特别强调:“昆家勾结叛军一事,未必属实。不过,我需要烧把火立威,这昆家既然有嫌疑,不管真假,都是他。” 解康道:“并没有明确证据,只是大有可疑,大都督只要一查,便可知真伪。” 六一.二二三.一四零.二一二 陈青兕颔首道:“既然不见,无须强求,礼物我收下了。” 陈青兕取过百济的地图,让人将房仁裕叫来。 他既然将九家豪绅都抓起来,那肯定就不会雷声大雨点小的。 陈青兕听到这个数字,反而开心的笑了。 受到生命的威胁,他们也不敢摆着架子,想尽一切办法求情,表达忠心。 陈青兕愕然。 陈青兕双眸微眯,说道:“起来说话!” 还得追溯到苏定方东征的时候,任谁也想不到苏定方能够两个月结束战斗,朝廷准备了充足的物资,都留在了百济仓库。 “不见了?什么情况?” “说!”陈青兕立刻询问。 人就是如此。 “四万!” 陈青兕随即又叫来赵持满,让他去昆家查抄,同时审问昆家勾结叛军一事。 军事呢? 那就不一样了。 陈青兕并不喜解康,但他知道这个时候,解康是最好用也是最值得信任的存在。 除非用于军事…… “怎么没有?”解康道:“若能讨要回来,小的也不至于拿这三百年参来污大都督的眼。昆家抢去的那八百年参不见了……” 他见陈青兕认可的点头,继续道:“还有最关键的,昆家被截的这些药材,并非他所说的那般,都是寻常御寒驱寒药物,而是止血、刀剑创伤,还有伤冻药材。” 赵持满也没将百济人当成自己人,应诺去了。 解康说道:“昆家是做药材生意的,他们一个月前丢了一大批药材,是被叛军袭击劫走的。” 房仁裕想了想,略微烦躁的道:“可能三万,也可能四万,他们发展的很快。一开始只有伯阶的三千人,后来越打越多。大半年的交手,我们斩杀的贼兵不下万余,奈何是越打越多,越打越强。” 解康打开了木盒,说道:“百济参,这是三百年的老参,我家祖传之物,就赠予大都督了。这参最珍贵不过,用来吊命最好。不管多重的伤,只要在嘴里含一片,精气神立刻回来了。” 百济终究是一个存在数百年的国家,国虽小,也无什么文化,却也有一些死忠之士,他们不愿意接受新的统治,暗中出钱支持百济复国军,从百济的角度来看也是理所当然。 他还没说完,父子两人已经齐齐跪伏在地。 “大都督!” 藤家与贺家有生意上的往来,藤子庆被暗示过一起为覆灭的百济出力。但是藤子庆胆小不敢,并不参与,却也没有告密的想法,只是现在祸事临身,却也顾不得了。 昆家就是其中之一。 房仁裕怔了怔道:“应该是倭国,或者高句丽支援的吧。倭国最有可能,叛军贼首就是百济送到倭国的质子,此番回来,八成有倭国身影。” 陈青兕问道:“叛军四处作乱,任何东西被劫都不值得一说。” 尽管心中很是不舒服,却也不得不承认,陈青兕这套不讲道理的手段,效果远比他按部就班更要出色。 自己武将出身,多经战阵,可没有比不过的道理。自己毫无办法,对方还能有破敌之策? “现在的叛军大概有多少人,可有一个靠近真实的预估?” 陈青兕挥手制止,说道:“本督话还未说完,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膳,本督可以给伱想拥有的一切。前提你得证明你们有这个资格,能够为本督办事。本督眼下,不养闲人。” 解康作揖道:“不敢欺瞒大都督,昆家与我解家是百年世仇,彼此势如水火。药材这一行,原本是我解家的生意,是昆家占着势,强行抢过去的。对于售卖药材,运输方面的内情,我解家对之了解远超昆家。小人早就从药农那边得知昆家在入冬前联系他们,多备冻伤药材,早有怀疑,只是前都护与昆家往来交好,小的不敢说。” “大都督,小的有一份厚礼,还请笑纳!” “房公来的正好!还有一个月开春,这开春之后,叛军必然复来。有些问题,需要向您老咨询一二。” 家里可不缺乏对他们位置虎视眈眈的老六,就算自己问心无愧,却无法避免有人从中作妖。 赵持满审讯手段了得,有了解家提供的证据,很快就问出了结果。 “四万,比想象的少嘛!” 解康一脸的赔笑,手中端着一个古朴木盒。 经过这一番闹剧,不只是熊津城里的豪绅,整个百济的豪绅都变的老实了。 陈青兕固然不认同房仁裕的方法,但房仁裕终究是大唐的都护,既然他礼贤下士无用,那他这边就以德服人,嗯,对,就是武德。 大唐真要失败,最多就是如历史上一样,退出百济,而解家将会被挫骨扬灰。 解康激动道:“解家谢大都督大恩……” 尤其是被关在大狱里的其他八家豪绅。 陈青兕看着外边的风雪,知道只要冬天一过,这平静的日子,亦将打破。 他见陈青兕有些茫然,连忙解释说道:“前段时间,有一人在昆家门口跪了两天,求买老参,说他太祖父急需老参救命,闹出不小动静。昆家人自不差钱,也就没卖。老参那段时间还在昆家,不久就发生了刺杀事件。” 房仁裕见到这一番变故,除了骂一句“一群蠢物”,也没有其他的想法。 陈青兕将地图摊在案几上,说道:“对方如果是几百只几千只老鼠,本督还真奈何不得他们。现在他们有四万,那还不容易?” 房仁裕听的一脸欣喜,可转念一想,郁闷若死…… 第360章 安排 召见 第360章安排召见 房仁裕一直奈何不得百济的叛军,并非实力不济。 唐军的实力在一连串的胜利中已经展现,奈何不得他们的主要原因是对方太会躲藏。利用百济多山多林的特点,躲避他们的主力,在他们顾及不到之处,随意出击。 对方的特点就是兵少,容易隐藏,有豪绅暗中支持,常避开他们的主力,出现在薄弱之处。 现在贼兵让自己养大了,固然威胁更大,但失去了最让人头疼的隐蔽性,也会衍生出巨大的后勤问题。 这一切变故都是破敌的契机。 而促成这一契机的,不正是自己? 想着自己之前的无力,又想想现在因为自己的无力而衍生的战机,满嘴的不是滋味。 房仁裕见陈青兕兴致昂扬的与自己商议,更觉郁闷,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面前这位取代自己的大都督,与自己商议的事情每一件事都能扎自己的心。 他这么想其实并没错。 陈青兕对于百济的情况就是摸着房仁裕过河,已经将面前的路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了一遍。 陈青兕发现问题再行解决,远比房仁裕按部就班更加便捷。 他针对房仁裕在百济这些日子的军政上的不足入手,极有针对性,直指要害,可不处处扎心。 这也是房仁裕最难受的地方,因为问题是确实存在的,他避无可避,只能配合着陈青兕解决。 陈青兕知道房仁裕对于百济的了解在自己之上,军事上的实战水平,也在自己之上。 房仁裕心胸算不得宽广,却也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败坏国事之人,提了一些中肯的建议。 这也是陈青兕需要的结果。 在兵部的这些年,他累积了大量的理论知识,有了一定的见识。但他见多了空有一身理论,需要实际运用的时候,两眼一黑,手上抓瞎的例子。 理论必须结合实践,才有最佳效果,理论是事情的上限,实践才是根基。 两者缺一不可。 陈青兕缺乏实践经验,而房仁裕一大把年纪,经验最是丰富。现成的打工人不好好压榨,还等着他交接好后,离开了,再追悔莫及? 接受了房仁裕中肯的意见,陈青兕立刻召集麾下诸将,一起商议军务。 一刻钟以后,熊津州将帅齐聚。 陈青兕自是居于上首,在他身前左右上首恰是两个白衣:房仁裕、刘仁轨,次之是黑齿常之,黑齿常之本就是百济的边帅,归降之后,地位也不低,正四品的官职,只次于房仁裕、刘仁轨罢官前的职位。 黑齿常之顾兰,致果校尉杜敏,以及程务挺。 这里自然不是唐军在整个百济的将帅,而是熊津内部的将帅,还有四大将官驻守于马韩、东明、金涟、德安四地。 陈青兕先总结了之前战略上的不足:“敌在暗,我在明,他们熟悉地形,能够借助山林的掩护,随意出击。而我们之前,过于在乎,以至于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中了他们的疲敌之计,来回救援,疲于奔命,以至于心力憔悴。所以本督决定,扼守关键要地,先巩固自身,稳住阵脚,寻求破敌之机。” 贺庆豪看了一眼房仁裕,见他并不说话,硬着头皮出班道:“如果他们进攻其他偏远县村怎么办?” 陈青兕道:“不管!”他眯起了眼睛,说道:“他们不是自诩百济正统?相信他们不会对百姓动手。只要县村无我军防守,他们进攻谁去?” 贺庆豪犹自不解,问道:“可这样不是助长他们气焰?他们既可以聚少成多,不断进攻偏远县村,将我军实控之外的力量进行串联整合。如此一来,他们既有据点,又有百姓壮大实力,岂不等于养寇?” 陈青兕却颔首,斩钉截铁的道:“本督目的,就是养贼,将他们养得白白胖胖。” 说到这里,如刘仁轨、黑齿常之这样名将已经领会意思了。 陈青兕也不打马虎眼说道:“本督认真分析了诸位与贼交锋的所有战绩,我军之所以陷入被动,并非不敌,而是寻不得敌踪。但只要贼人有了据点,有了反抗的力量,自不怕他们重新躲进山中。而且我们扼守关键要地,可以将百济所有产粮地护在其中。贼人所凝聚力量越强,越是需要粮食支持。到那时,求战的就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贺庆豪听到这里,心中大定,忙道:“大都督英明。” “可贼人似乎有别的物资来源。” 说话的是杜敏,他是房仁裕的亲信,当初他率领亲卫突杀进入叛军在大屯山的北麓的军寨时,面对的是一个空营。 杜敏知是中计,却也没有失了理智,反而在事后认真的查探了军寨每一处角落。从叛军遗留下来各种痕迹表明,叛军的军备物资很丰富。尤其是他们储存粮食的地方,粮食虽然搬空了,但是留下来的印迹印痕却表明了贼人的粮食储存,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充沛。 陈青兕赞许的对杜敏点了点头,尽管他知道这位杜校尉与自己不是一条心,但不妨碍对他的赞赏。 “所以……这也是本督决定封锁一切,叛军可能得到的支援。” “刘兄!杜统领……” 陈青兕说着望向了刘仁轨、杜爽。 刘仁轨、杜爽一并出班。 陈青兕道:“叛军与南方的倭国关系匪浅,他们的物资从倭国获得的可能最大。刘兄,即日起,你为首原刺史,负责首原周边的军政要务。杜统领,你将麾下水军分为三部,一部交给刘刺史,驻扎鸣梁峡。你亲自率一部驻扎勿阿兮郡,余下一部留在熊津港,受本督直辖。” 首原位于百济最南端的沿海州城,百济南部岛屿星罗密布,鸣梁峡挽扼要地,守住鸣梁峡,等于守住倭国从百济入侵海东的道路。 至于白江口则位于熊津江下游附近,都快兵临熊津了。 历史上唐军在百济是处于劣势的,直到刘仁轨打赢了白江口之战,方才扭转乾坤。 陈青兕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自己会让倭国逼得兵临城下,再来一次白江口之战。 倭国赶来,那就让刘仁轨在鸣梁峡等着他们。 这一次别说熊津,连百济的陆地都不让他们靠近。 扎勿阿兮郡是后世的木浦市,位于海东半岛的西南角,上可以支援熊津港口,下可以支援鸣梁峡,以备万全。 刘仁轨、杜爽齐声领命。 陈青兕又望向贺庆豪道:“贺将军,伱领所部北上,前往久迟,封锁所有高句丽南下的路线,所有能够运粮的道路,都给我堵死。” 贺庆豪高声领命。 “孔郎将,顾郎将……你们将本部兵士驻扎于熊津江两岸,将全州北部封锁。但凡有一个贼兵入境,本督都要治你们的罪。相反,只要抵住叛军,本督重重有赏。” 全州拥有百济最大的平原,也是百济最大的粮食产地。守住全州,等于从内部断叛军粮食来源。 陈青兕一条条的任命下达,条理清晰明朗,让人信服。 这般气度也让两人情绪尤其复杂。 首当其冲就是房仁裕,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他也不确定陈青兕的这些举动调度能不能成事,但可以肯定比他之前的安排要强上许多。 另一人就属黑齿常之了。 陈青兕的调度避开了他,让他不至于跟同胞国人战场厮杀,确实令他松了口气,但他更加清楚,陈青兕的安排针对性太强,那些叛军怕是受不住这安排。只要能封锁住外来的物资,就这种扼守关键要地控制产粮地的战术,对于百济内部是致命的。 任何时候,吃饱肚子永远是第一要务。 控制了粮食,等于控制了一切。 “真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自己无功而返?” 黑齿常之暗暗焦虑。 军事会议结束以后,刘仁轨最后找上了陈青兕。 陈青兕说道:“正则兄,还有事情?” 刘仁轨道:“大都督的安排调度,可以封锁高句丽、倭国的粮食入境,却忽略了一点。” 陈青兕笑道:“说的是新罗?” 刘仁轨肃然道:“你我一路探讨海东局势,最头疼的不是高句丽、倭国,而是新罗。暗处的敌人,远比明处的厉害。新罗与百济的疆界相连,长达数百里,我们手上的兵力有限,做不到将所有通道封锁。新罗这一点不解决,大都督的全盘计划,只怕起不到效果。” 封锁高句丽、倭国的支援并不难。 高句丽与百济就北方一小块地方接壤,倭国则隔着大海,水师挽扼海峡足矣。 可新罗、百济的疆界贯穿了南北,大半个海东半岛,数百里的间距。 陈青兕却智珠在握的说道:“所以,我已经修书一封,让新罗王来熊津见我了。让他来,就是为了解决此事……” ********** 新罗国都金城。 新任国王金法敏看着手中的信,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将手中的信搓揉成一团,脸色涨的通红。 “大王,要沉得住气!” 金庾信在下首低喝。 金法敏憋屈的将手中的信重新摊开,快步走下殿,递给自己的舅舅,说道:“阿舅,你看,他陈青兕在信中招呼我去见他。孤可是新罗的王,他竟直接让孤去见他,将孤当成什么了?他堂堂大儒,号称文曲星下凡,一个请字都不会写了?” 他气得浑身颤抖。 如果陈青兕在信中稍微婉转一点,写了一个请字。他都会考虑去见一见,来自中原天朝的传奇人物。 但是没有,陈青兕在信中的态度,就好似他这位新罗的王如同他的属下一样,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金庾信看着手中皱巴巴的信,见信里的态度,眼眸中也透着一丝怒意,握信的手,紧了紧。 金法敏骂道:“这家伙果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只可惜那一箭没有要他的命。” 金庾信闻言,也道了一声:“可惜!” 金法敏忽然想到了什么,略带紧张的抓着金庾信的手道:“阿舅,会不会他们发现刺客是我们安排的,叫我去问罪?” “不会!”金庾信肯定的摇了摇头,“那蠢货固然惜命,以至于落入贼人之手,却非叛国之人,这点臣可以肯定。” 刺客正是金庾信安排的,这位海东的孔明,通过对陈青兕崛起的分析,提前判断出大唐战略上的改变是因为他。 尽管一开始金庾信也不相信,一个穷困少年,凭什么能够在战略国策上指点江山。但事实就是如此,容不得他不信。 金庾信不在乎房仁裕这位熊津都护,但对于陈青兕这个熊津州的大都督却是满心忌惮,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徒弟,也要将之除去。 刺客是金庾信从新罗花郎中特地挑选出来的人才,经过特别培训,将之安排入百济,负责百济的情报工作。 他对于刺客的要求是一箭射出之后,不管死活,立刻自尽,以免遭罪。 只是刺客在百济生活的二十年,在当地娶妻生子,不再是一个冷血的工具,有了求生之心,并没有照办,想着那万分之一能够活下来与家人团聚的机会,选择了逃跑。 尽管出了意外,导致对方失手被擒,但金庾信依旧相信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死士不会出卖新罗的。 “那蠢货只要咬死是高句丽,就无处求证。大王放心就好……” 金庾信蹙眉安慰。 “那就好!”金法敏明显松了口气,说道:“那陈青兕这狂徒,让本王特地去熊津,阿舅可知为何?” 金庾信道:“只怕是为了我们接济百济叛军一事。” “他知道了?”金法敏脸色瞬间煞白。 金庾信道:“多半是有所怀疑的,如他这样的人物,所思所想远非常人可比。不过大王放心,怀疑与有实证不是一回事。哪怕他怀疑的精确,终究是怀疑。他们需要我们一并对付高句丽,不会因为怀疑与我们交恶。他陈青兕终究只是一个大都督,不是天朝的皇帝。” 金法敏道:“那孤去是不去!” 金庾信沉吟片刻道:“由老臣代劳,让老臣去会一会他。” 第361章 眼中有光 第361章眼中有光 “阿舅!” 金法敏担忧的看着已经一大把年纪的金庾信。 金庾信却笑道:“大王无须为老臣担心,大唐乃天朝上国,有属国数以百计。老臣还得到消息,中原皇帝有心封禅,他打算邀请四方诸侯一起参加他的封禅大典。在这个关键时候,中原朝廷最重视他们天朝上国的声誉,我新罗对中原朝廷之恭敬,人所共知,陈青兕若为难老臣,只怕朝廷哪里说不过去。” 金法敏有些不解的皱着眉头,说道:“此事我也听说了,有些奇怪,中原皇帝不是那种没有耐心的人。尽管比不上太宗皇帝那般了得,却也是一位有为的圣主。延续了贞观盛世,将中原推向巅峰。只是他最近的行动,却让人有些茫然。他们以得百济,高句丽若瓮中之鳖,拿下高句丽再行封禅之事,岂不名正言顺?” “有一种可能!”金庾信眯着眼,一字一句的揣测道:“中原天子等不到那个时候?” 金法敏脸色大变,低声道:“可是属实?” 金庾信道:“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解释。” 金法敏对于金庾信的判断很是信服,新罗能够发展至今,与金庾信精准敏锐的政治战略预判是分不开的。 正是因为战略上的决策无误,就算内里存在诸多问题变化,新罗发展的势头一直很好,累积了一统海东的底蕴。 “听说中原的皇太子不过七八岁的幼童,如此说来,中原天子一旦有恙,岂非内部不定?这可是天赐良机……” 金庾信依旧保持持重道:“现在思虑这些,未免过早。未来如何,犹未可知,不过倒是可以利用起来试试陈青兕。” 他轻声一字一句说着:“出身贫寒,少年成名,天下震响。年不满三旬,独镇一方,即便是中原,千百年间,也未有几人。如此英雄,最易走上歪路。” 金法敏听明白了,拍案叫绝道:“若真是如此,那便太好了。” 金庾信离开王宫,将手上的事情做了安排,亲自动身前往百济。 新罗的金城与百济熊津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不过道路难行,金庾信一大把年纪,路上也走的不快,加上风雪颇大,抵达熊津的时候,已经是十日以后了。 金庾信出示了身份,在城门护卫的护送下,来到了大都督府。 让金庾信没有想到的是出来迎接的并非陈青兕,而是上任都护房仁裕。 房仁裕的交接已经差不多了,不过现在的寒冬腊月,海上风浪大,并不适合返乡。 陈青兕便当一个便宜的临时工使用,房仁裕也不介意。 这些日子的相处,房仁裕也意识到自己处理百济的死板方式有些愚蠢,想趁机偷些师。 “在下房仁裕,久仰金大上等大名,这离开之前,还能见一见金大上等,也不虚来此一趟……” 房仁裕嘴上说着客套话,心底却有些不屑一顾。 金庾信的大名,海东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以才略事迹而言,他确实也担的上海东第一的美誉。 房仁裕在百济这些年,也听到过一些金庾信的事迹。 对于他,有一定的了解,知道对方并非易于之辈。只是海东偏居一隅,夜郎自大,将金庾信与中原华夏的武侯诸葛孔明相比,将之视为海东孔明。 这诸葛亮的地位,在华夏是何等崇高。 区区海东才俊,竟敢与之相提并论,任谁都觉得是狂妄。 金庾信也有些不舒服,自己好歹也是新罗的二把手,地位仅次于新罗王,自己不来相迎也就算了,怎么让一个白身出面? 但金庾信城府极深,没有表露任何异样,热忱的跟房仁裕问好。 房仁裕一脸歉意:“金大上等来得不是时候,大都督领着部下外出巡视去了,暂时不在城中。大上等不如且在城中住下,老夫且派人去寻大都督。” 金庾信眼眸中透着几分肃然,这陈青兕果然不好对付,即便遇刺了,还有胆子亲自巡视。 此人在百济,海东、新罗前途未卜。 金庾信作揖道:“不知大都督去哪儿巡视了?”他语气有些焦急,说道:“不瞒房公,新罗国君新丧,新王尚不能服众,新罗王庭上诸多事情需要老朽坐镇主持,不能耽搁太久。” 房仁裕道:“这个……在下确实不知,大都督形势非我能预料。他说他此去要深入民间,见一见百姓疾苦,没有目的,随性而为。即便是寻,也只能顺着他的足迹追寻,不知他所在何处。” 金庾信心中更是一惊,如浪潮翻涌,此人不除,新罗永无一统可能。 他压下心中不安,说道:“劳烦房公尽快寻得大都督,老朽实不能在此处逗留太久。” 便在金庾信心神不宁的时候,陈青兕已经出现在了百济的全罗北道。 全罗北道是百济境内为数不多的大平原,位于东津江与万顷江游域的湖南平原,这里是百济的粮库,全罗北道能救济整个国家的荒年的说法。 全罗北道完山县。 陈青兕接见了县长与县里的宿老,让他们将全县百姓都聚集起来。 一个个衣衫褴褛,如同乞丐一样的百济百姓,他们穿着破烂的衣物,裹在一起,哆嗦的直打抖,有一部分人更是直接裹着破棉被出门的。 面对陈青兕这位大都督,他们没有别的多余想法,就是跪在地上俯首,卑微的如同蝼蚁。 “让他们起来吧!” 陈青兕对着身旁的翻译说。 翻译将陈青兕的意思表露给完山县的县长。 完山县的县长又对县宿老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 宿老然后在对地上的上千百姓,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 这种诡异的情况,陈青兕现在却是见怪不怪了。 陈青兕目前还不会说扶余语,说给翻译的话,自然是华夏语。 而翻译对县长说的是翻译过的扶余语,县长对宿老说的也是扶余语,只是略带乡下口音。但宿老对百姓说的却是马韩语…… 这算是百济独有的特色。 陈青兕直到亲自下放巡视才发现的情况,百济的统治阶层为南扶余人,被统治阶层为三韩中的马韩人,两者语言不通、文化不同。 故而百济贵族王室说的是扶余语,而百姓说的却是马韩语,完全不同的语种。 这地方的不同,说话口音有所差异,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一个国家,说两种不同的语系,上层与下层之间完全断绝往来,简直不可思议。 看着一点生气也没有,看着如同木头一般,随意摆弄的百姓。 陈青兕挥了挥手,吩咐道:“将东西发放下去!” 然后他上前两步大声说道:“在下乃大唐江南人氏,现任熊津州大都督,百济倒行逆施已经灭亡,今后在下便是你们的父母官,你们将如我大唐子民一般,与之享受一样的待遇。今日初见,某特地为你们准备了见面礼。每一个人都可领取一升粟米,十尺麻布。” 陈青兕这话说得直白,一直跟随他左右的黑齿常之眼中透着几丝羞愧。 完山县的县长眼中也带着一丝丝的愧色。 百济王扶余义慈并非庸主,相反贤明在外,深得上下爱戴。 今日覆灭,只能说是弱肉强食,实力不济。 陈青兕嘴里的“倒行逆施”,他们是不认的,只是不敢反驳。 陈青兕并不在乎他们的看法,而是留意着 他们显然没有任何不悦,只是麻木的听着,直到听到有粟米、麻布可以领取的时候,一个接着一个,露出了狂喜之色,他们不约而同的跪伏在地,不住的磕头,嘴里吚吚呜呜的说着感激的话语。 陈青兕在等候物资发放的时候,得到了金庾信抵达熊津的消息。 等所有物资发放之后,陈青兕说道:“我们回去吧,目的已经达到了。” 陈青兕骑在冠军背上,回望完山县,发现县里的百姓犹自跪伏在地磕头。 他知道百济的事情稳了。 跟随陈青兕来的除了黑齿常之以外,还有卢照邻、程伯献、周奎。 几人中就属卢照邻最是感性,眼圈微微泛红,说道:“这里的百姓太惨了,大都督,属下走访了一下,他们居住的环境。他们大多生活的地方,无处落脚。他们的家人甚至都没有像样的衣物,几人合着穿一件,谁出门谁穿。需要举家干活的时候,就是直接用茅草扎上一圈围着。太凄惨了……” 卢照邻世家子弟,未尝见识过民间疾苦,只是这些都已经受不了了。 陈青兕说道:“这哪跟哪,百济真要乱起来,他们这些百姓,真就如蝼蚁草芥一般。原先本督听说百济王扶余义慈乃海东曾子,百济上下民心所向,万众一心,现在看来,这个民心所向里的民心,可不包括这些马韩蝼蚁。” 黑齿常之脸上露着羞愧之色,竟一句反驳之言也说不出来。 陈青兕却没有打算放过黑齿常之,问道:“黑齿将军,伱跟随本督一路北上,沿途既经过最繁华的京畿、商洛,也走过略显贫瘠的燕幽之地,更见过辽东、辽西的荒寂冷清,沿途所有百姓的风貌,对比百济这些马韩百姓,你觉得有什么差别?” 黑齿常之心中不甘,却也只能郁闷长叹说道:“天地之别,无可相比。” 陈青兕摇了摇头,道:“敷衍之词。本督觉得是两个字‘希望’,我大唐百姓眼中有光,而百济百姓,眼中有的说死寂茫然。” “我大唐百姓会以身为大唐子民而觉得光荣,他们会因为听到我大唐将士在前线取得胜利而欢呼雀跃,也会听到我军失利而觉得悲痛。” 黑齿常之想到跟随陈青兕走出长安时的情况,那时街道上的百姓,面对他们莫不停步顿足,作揖相送,献上自己最简单的祝福。 而他们百济,不管前线胜负如何,那些马韩百姓想着的都是怎么生存下去,怎么活过今日,怎么活过明天。 黑齿常之自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在他眼里心里真就没有将马韩百姓与百济归为一处。 直到此番到了大唐,见识过大唐的万众一心,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陈青兕道:“诚然,即便是现在的大唐依旧有很多不足之处,但我们都在尽力的弥补,希望能够做的更好一些。可你们呢,几百年来,连语言都不能做到统一。是不能,还是不愿?” 黑齿常之继续无言。 陈青兕笑着叫道:“黑齿将军……” 黑齿常之拱手道:“末将在!” 陈青兕展颜一笑,问道:“你想不想看一看百济百姓眼中也有光的景象?” 黑齿常之沉声重重点头道:“想!” 陈青兕一扬手中马鞭,说道:“那就等着看吧,本督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让他们的眼中也有光,跟大唐百姓一样的光。我称呼他为信仰……” 华夏王朝五千年,真正做到凝聚出民族信仰民族自信,唯汉唐明与今。 既然身处百济,既然百济不懂得安民之法,那就让大唐的光芒,扫去他们的黑暗。 当然陈青兕其实很清楚,在封建时代,百姓皆是牛马,但当大唐的牛马,怎么样也比现在的蝼蚁强。 黑齿常之看着那迎着阳光远去的身影,心中悸动,如此人物,若能跟随左右,此生无憾。 陈青兕一路飞驰,返回了熊津城。 他并不急着见金庾信。 金庾信却如闻了腥味的猫,寻了上门。 “拜见大都督!” 陈青兕看着面前的老者,堆起了笑脸:“金大上等威名暴于海东,果然气度恢弘,令人心折。” 不管对面这个老人,是否能够当得起“海东孔明”的美誉,但可以肯定一点,他就是自己在海东最大的对手。 金庾信也懂得文人互吹的道理,笑得满脸皱纹都挤成了花:“那比大都督,文治武略,宇内具知。尤其大都督还如此年少,老夫这蹉跎一生的虚名,可不敢相比。” 陈青兕笑着请金庾信入座。 金庾信先躬身行礼,然后才入座。 陈青兕见他坐定,问道:“金大上等,是本督年少德薄,招不来贵国君上?” 第362章 针锋相对 第362章针锋相对 陈青兕好似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只是目光直勾勾的望着金庾信,等待他的答复。 金庾信并没有显得半分愤怒,从容的作揖说道:“大都督这话可是冤枉我家君上了,我家君上最爱上国诗文,尤其是大都督的盛唐体诗,他是赞不绝口。那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君上是日日咏诵。多次表示,若有机会亲临上国,必要拜访大都督,以表敬意。得知大都督出镇熊津,多次动了来访之心。得知大都督约见,我王特别高兴,本欲亲临。” “只是……” 他说到这里,道:“先天病故不久,我王行王事,尚且建立威望,国内并不稳固。尤其是这些年新罗与高句丽、百济连年战斗,国内反战声不断,他实在抽不开身……” 他又若有所指的道:“我王还听说大唐天子有心封禅,我王仰慕天恩已久,能够亲临中原,参加唐天子的大典,乃他此生所愿。他时刻准备动身西行,但我王知道协助上国覆灭高句丽方才是第一要务,一直为此殚精竭虑。实在抽不开身,还望大都督见谅。” “原来如此!” 陈青兕听了解释,也知自己不能继续追究下去了。 人家理由足够充分,要为了西去大唐参加封禅大典,难不成见他这个大都督,胜过去中原面圣?参加李治的封禅大典? 陈青兕真要这么干,李小九都饶不过他。 李治意图封禅之事,也确有其事。 陈青兕知道一二。 至于缘由,不外乎李治自己急了。 历史上也是一样,李治在显庆年之后,开始了一段时间的赶进度加速,又是打百济又是强争高句丽,高句丽还没打下来,又是劳师动众的行封禅仪式。 明显不符合常理…… 尽管李治的封禅被号称为华夏历史最盛大的封禅大典,规模之浩大,除了文武百官,突厥、波斯、大食等国使者皆随行其列。至于倭国之流,那是连登山的资格都没有的,只能在山脚,还得跪着。 但从各方各面都能看出,李治此次封禅举办的仓促。 原因无他,显庆六年以后,李治的身体急转直下,风疾加重。那位年轻的天子怕自己英年早逝,什么都赶不上。 所以他急,怕有生之年,灭不了高句丽,怕跟自己父亲一样,有生之年,都离封禅遥遥无期。 李世民好颜面,是最想封禅的,资格也无争议,只是因为魏征的劝谏,一拖再拖,直至病故以后,都未能实施。 李治显然不想如此。 陈青兕跟李治的接触中,也察觉了这点,但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他总不能告诉李治,你比你想象中的更能活。别看现在病情恶化,还得折腾十几二十年呢。 陈青兕知道就算说了,也没人信,也就不去理会了。 毕竟封禅不是一件小事,李治这只是起了一个头,还得根据局势,设定计划,邀请四方大使,然后定好时间,一步步计划,少不得三五年。 三五年,也不短,指不定自己已经先一步平了高句丽,还能蹭蹭热度。 看着毫不显露破绽的金庾信,陈青兕说道:“听说贵国有一句古话,叫什么来者……” 他想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说道:“想到了,是犬畏其主,而主踏其脚,则咬之。” 金庾信纵然城府再深,听到这句话,也是如堕冰窖。 “犬畏其主,而主踏其脚,则咬之!” 这是他面对海东的局势,而随口而来的一句话,这句话他只对两个人说过,一个是已故的新罗先王金春秋,劝说他要敢于与强大的大唐为敌,一个就是百济的将军伯阶,向他表明自己敢于与大唐翻脸的决心。 金春秋是不可能说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伯阶。 难道伯阶已经投降了唐廷? 不,不对! 伯阶与他麾下的兵卒是百济复国军里的王牌,最强大的存在,而是复国军的核心人物,他真投降了唐廷,复国军早就覆灭了。 而且真是伯阶,陈青兕也不会这般和气的跟自己谈论这个问题。 唯有一个解释,那个百济内奸拥有一定地位,但不足以掌握实权。他们只知道一部分,却又无法掌控证据。 金庾信想了很多,但现实里只是一瞬,他便调整好了心态,错愕道:“却不知大都督是从哪里听过这话,老夫孤弱寡闻,从未于新罗听过如此无道理之言。这犬即是犬,莫说主人只是踩其脚,便是断其脚,取其命,亦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哪有咬其主人的勇气?” 陈青兕暗叹金庾信的反应。 这话是金庾信流传后世的名言,陈青兕纯粹是诓一诓金庾信。 可惜并没有试出什么东西来。 也许这个时候,金庾信还没有说出这句名言,又或者人老精,鬼老灵,这家伙的城府太深,自己没有察觉出来。 陈青兕笑道:“那就是本督听差了,本督也觉得奇怪,竟有人愚昧至此。” 金庾信汗湿脊背,更加不敢小觑面前的青年,尽管被人指着鼻子嘲讽,却也只能在一旁赔笑。 “不谈这些。”陈青兕挥了挥手,不管怎样,目的已经达到,说道:“本督来百济已经有一些时日了,针对百济境内的叛军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金大上等被称为海东孔明,又对海东上下局势了如指掌,来帮某合计一下,可没有半点纰漏。” 他说着根本不听金庾信的反应,将自己打算用断粮之术困死百济的叛军的计划全盘托出。 他着重说明了自己对于高句丽、倭国的粮道封锁。 说完一切,陈青兕道:“对于本督的布置,大上等觉得如何,可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金庾信眼中的凝重更甚,面前这青年,比房仁裕强太多了,低头作揖,道:“大都督用兵如神,老夫愚钝,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以补充的。” 陈青兕问道:“既然没有补充,那是否意味着本督策略可行?” 金庾信道:“不出意外,应当可行。” 陈青兕突然加重了语气道:“本督将倭国、高句丽的运粮路线封锁,是否也意味着如果叛军粮食无忧,就与你们新罗有关?” 第363章 政治拿捏 第363章政治拿捏 金庾信面色大变,忙道:“大都督这是何意?我新罗对上国朝廷向来恭顺,从未有过不臣之心。何况百济与我新罗世仇,何来以自家粮食资敌一说?” 陈青兕目光锐利的看着金庾信,说道:“可本督这边却听到了另外一则消息。说你们新罗暗地里支持百济反叛军粮食器械,意图将我大唐赶出海东半岛。” “是谁!”金庾信故作气急败坏的暴怒大叫:“谁污蔑我国?大都督,此事不容忽视,我新罗能有今日,全靠上国多番扶持。先王时时告诫我等,要懂得感恩,对于上国要严守人臣之礼。我新罗上下对上国朝廷的忠诚,天地可鉴,日月可表。竟然有人敢在大都督目前乱嚼口舌,此事绝不容忍。” “大都督!” 金庾信深深作揖道:“请将污蔑我国的贼人叫到近前,在下要与之当面对质,以洗涮此等无中生有之罪名。” 金庾信说的大义凛然,他就是在赌,赌陈青兕手上没有确切的证据。 陈青兕看着反应迅速,一喜一怒都应对得当的金庾信,也忍不住赞叹,换作正常,面对这一连串的事情,还能维持理智做到不卑不亢,确实了不起。 “证据没有!” 陈青兕一本正经的说道:“真要有证据,本督就不跟大上等在这里逞口舌之力了。” 金庾信似乎受到了莫大的羞辱,说道:“大都督这是何意?我新罗国虽小,却也受不得随意羞辱。” 陈青兕却不吃这一套,挥了挥手道:“算不得羞辱,只是想将事情说开。我封锁了高句丽、倭国对叛军的支援,如果叛军依旧得到了支援,只有一种可能,你们新罗在背后支持。就算不是你们支持,也是途径伱们新罗境内,从而运达百济。不管是哪一点,你们新罗都是百济叛军的同谋。” 金庾信气急败坏道:“大都督好不讲道理,我新罗不能无罪而受辱,真到那一步,我新罗必将反抗到底,先与大都督决死,再同上国皇帝陛下请罪。” 金庾信年过七旬,怒发如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态度决绝。 气氛瞬间僵硬,剑拔弩张。 在这种气氛之下,陈青兕突然哈哈一笑,随即双手一合,欣喜万分的道:“一言为定!大上等且记住你今日之言,可要说到做到。” 这一下轮到金庾信有些错愕了。 金庾信深知此刻与新罗为敌决战是不符合唐朝利益的。 唐朝真正的大敌不是新罗也不是百济,而是高句丽。 高句丽雄峙东北数百年,固然这些年因为唐军的袭扰,损失惨重,但依旧坐拥汉江流域,拥有海东最富饶的土地,依旧占据着山川之险,有底蕴易守难攻。 唐朝最大的敌人对手是高句丽,想要灭亡高句丽,仅靠唐军,得花费十倍以上的力,还未必能够成功。但有了新罗的协助,可以将损耗减至最低。 故而金庾信笃定就算情况再恶劣,陈青兕也不会跟他翻脸,这跟唐朝的大战略有关的。 但陈青兕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对方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什么大战略,语气中反而透着几分期待。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 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金庾信怒道:“大都督真就不怕两国就此交恶,坏了双方百年大计?” 陈青兕却道:“平定不了百济,眼前的难题都解决不了。谈什么百年?总之,本督话就放在这里……本督可以照着两国的战略而动,但前提就得不伤及本督自身。如果伤及自身,那对不住,本督可不会照着台本来走。” 金庾信暗道了一声“果然。” 他从陈青兕的话语中听到了另外一个意思。 唐朝、新罗联手对付高句丽,这是利好两国的战略。 但利好两国不等于利好他陈青兕。 陈青兕出身寒微,走到这一步,内中自有一番滋味,决不如表面上的光鲜,没有一定的政治手段,没有一定的雄心壮志,他爬不了那么快, 陈青兕的大局是百济,只有解决了百济叛军,对他才是最大利好。 如果解决不了百济叛军,他陈青兕就可能如房仁裕一样给替换出去。 人生有几次这种独当一面,军政大权聚于一手的机会? 所以…… 为了自己,他真干得出来,将新罗拉入战争泥潭。 金庾信脸上阴晴不定,其实他们早就做好与唐军为敌的准备了。 毕竟海东这块肥肉,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愿意让给大唐的。 早在十年前,他们就开始藏拙,将真实的力量隐藏起来,待摊牌之日,誓死一搏。 可是近两年流年不利,唐军一方面为西域、吐蕃、铁勒吸引了太多目光,一方面也似乎看破了他们藏拙的念头,支援大不如前,面对高句丽、百济的夹击,他们不得不将自己藏着的那股力量拿出来,维持三方平衡,不胜不败。 两年的消耗,新罗此刻确实没有与唐为敌的国本。 金庾信并没有示弱,只是道:“时间会证明我新罗对上国的虔诚之心,大都督也无须说此伤害两国感情之言。我新罗决不让高句丽、倭国有任何机会,将军事物资从我新罗疆域通过。” 陈青兕认可了金庾信的说词:“如此就再好没有了!” 陈青兕并没有跟金庾信开玩笑。 联合新罗攻灭高句丽,确实是两国长远大计。 但自唐朝攻灭百济以后,彼此的关系就开始变质了。 就如三国里的吴国、蜀国一样。 孙权真的善心大发,将半个南郡借给刘备? 瞎扯淡! 孙权真不让半个南郡,就意味着孙家北面疆域全面与曹操接壤,他的防守压力将包含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从江陵到建业。就那个时候的吴国,哪敢自己独自抵御曹操的压力,让刘备舒服的在后面发展? 让半个南郡这是必然的,孙刘分摊曹操的军事压力联盟才算达成,刘备的疆域都不跟曹操接壤,刘备有什么义务分摊曹操的军事压力? 但随着刘备拿下蜀地,情况就不一样了。 孙权能够背刺刘备,新罗也能够背刺大唐。 陈青兕是不会让新罗利用百济打所谓的“代理人战争”的,他敢支持,陈青兕就敢直接掀桌子将新罗一起揍。 打不过不要紧,反正背后有苏定方这位大神兜底。 至于联合新罗攻灭高句丽的大计,人家新罗都不在乎,自己这边何必自缚手脚。 陈青兕已经计算好了,如果新罗识趣,一切依照计划而行。不识趣,那就搅的天翻地覆。 新罗、百济国土接壤的疆域太长,自己是真没实力封堵新罗对百济的支援。 总之新罗不想让自己好过,那对方也别想独善其身。 金庾信感受得出,陈青兕这里绝非恐吓。 两人的相处并不愉快,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但陈青兕的态度却是完全表露,就给新罗两个选择:要不断了对百济反叛军的支援,要不就开战。 金庾信心神不宁的走出了熊津城,回首看着风雪里的百济古城,无奈的长叹口气,眼中透着一丝不甘,还有几分无可奈何。 陈青兕有直接掀桌子的资格,他们新罗却是没有。 金庾信一路回到了金城,他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入宫去见新罗新王金法敏。 金庾信将此番与陈青兕的会面一个字不落的说了。 金法敏听得面色铁青,问道:“陈青兕真敢挑起两国争端?” 金庾信道:“从他的眼神中,老臣看出了他的决心,这不是说说而已。他下定决心邀请我们落明棋,是战是和,无别的路选择。” 金法敏双手微微颤抖,他勉强撑着面前的案几,说道:“那阿舅可作出了选择?” 金庾信道:“连续两年的战争,我们实力大不如前,还未做好与唐廷死斗的准备。” “孤明白了!”金法敏说道:“立刻停了对百济复国军的支柱。我们都忍了那么多年,何妨再忍他一忍!” 金庾信看着面色坚忍的新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说道:“其实此去熊津,并非全无所获。还是得到不少东西的……” 金法敏精神一振,说道:“阿舅快快说来。” 金庾信道:“陈青兕此人了不得,胆大有魄力有手段,敢于打破规矩,行事作风强硬,确实是举世无双的人物,有他在,百济的那些叛军,蹦跶不了多久。” 金法敏苦着一张脸,说道:“那岂非休矣?” 金庾信却道:“未必如此,有些时候,乘风破浪,不如顺水推舟。中原天子身体抱恙,太子不过幼童,而陈青兕名扬宇内,文武双全。大王觉得,中原天子会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就算他容得下,他会不会为自己那幼年的太子考虑?臣强主弱,动乱之始。” 金法敏双手紧握,说道:“孤明白了,既然正面无法应对,不如在背后推他一把。百济孤悬在外,陈青兕现在的权力,无疑是无冕之王。他在此地干得越好,于他而言,不见得就是好事。” 金庾信道:“然也!中原对此有一句话‘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 熊津城。 陈青兕在金庾信离开之后,将自己从关中带来的儒士聚集在一起,共计十一人,以马林辰为首。 “大都督!” 十一人一并向陈青兕行礼。 “扶余语,学的如何了?” 陈青兕开口询问。 这一到百济,陈青兕就给了与之随行的儒士们一个任务,学习扶余语,让他们在百济宣扬华夏文化,将修改过的儒家精髓传授给百济上下,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之乎者也。 这些儒士他们并没有惊世才华,但都是那种能够耐得住寂寞,真正寒窗孤苦十数年,或者数十年的人,儒学的基本功却是扎实,以他们来宣扬华夏文学,传授百济人儒学思想是最好的选择。 这也是陈青兕特地从关中寻他们这些读了半辈子书,却没有混出什么名堂的儒士来百济的原因。 “进步的很快!”马林辰带着几分自豪的说道:“大多人已经可以用简单的扶余语交流,只是语调有些怪异。” 他们这伙人最擅长的就是学习,最擅长的是死记硬背,学习外语死记硬背是最大的天赋。 陈青兕听了点了点头,道:“好了!虽然有些抱歉,但学习扶余语的事情可以暂且停一停。我会安排人教你们学习马韩语,你们接下来以学习马韩语为主。” 面对陈青兕的要求,。 让陈青兕将原本想解释的话语都收了回去。 这些儒士蹉跎半生,好不容易获得机会,小小的变故,算得了什么? 陈青兕看着诸多儒士的斗志,也很是满意,他们态度如此之好,自己送他们一番前程又如何? 自从陈青兕发现百济国内阶层分明,管理者与百姓居然不用一个语种。 对于百济的治理有了全新的想法。 既然管理者一时半会儿不愿归附,那就直接从百姓入手。 百济境内的百姓对于百济没有任何归属感,那么就让大唐成为他们的归属。 于是,陈青兕接连下了好几道命令,首先陈青兕给了马韩百姓一个身份:自古以来。 当年箕子朝鲜末代王箕准因被自己收容的燕国人卫满所推翻,于是带领余部转而征服了半岛南部的三韩,以“辰王”自称并宣布对整个三韩拥有主权,将三韩整合为一个国家辰国。 箕子朝鲜帝辛的叔父箕子在朝鲜半岛建立的政权,所以追述缘由,马韩与大唐本是一家。 随后又在境内推行华夏语,所有官吏必须要学会说华夏语写华夏文字,一年为期限,如果一年之内,做不到最基础的交流书写,立刻撤职。新晋官员以精通华夏语与文字为第一参考标准。 佃户、雇农若能习得华夏语奖励田地减免税赋,免去奴籍,主人家已将获得相应奖励。 陈青兕一道道推行华夏文化的命令下达,不过效果并不明显。 毕竟百济境内,还有一个百济“正统”。 春天便在这时悄悄来临! 第364章 狼子野心 第364章狼子野心 复国山。 伯阶一如既往地的巡视着营地。 往来的百济兵将见到他,莫不躬身问好。足可见这位百济宿将,确实极得民心。 “伯阶将军!” 伯阶听到呼喊,回头却见是一位英武的将军。 伯阶忙道:“沙吒将军!” 这位沙陀将军,叫沙陀相如。 这眼瞧着战事即来,进攻方向给卡住了。 扶余丰说话都有些结巴:“伯伯阶将军,任存城可不易攻。” 说完又望向鬼室福信,说道:“周留城有山地之险,以此而守,确实可取。然我军粮食经过冬季消耗,所余不多。周留城无地可耕,无粮食可取,在此据守,唐廷都不用派兵,饿都能饿死我们。” 而保守派以左大臣阿部内麻吕、右大臣苏我石川麻吕为主,他们的力量因为改革而大减,一直与中大兄皇子不对付。 “大王,臣不同意。”一个尖锐的反对声响起。 扶余丰环顾四方。 扶余丰、鬼室福信、道琛他们心中最大的倚仗是倭国。 扶余丰定睛一看是迟受信。 眼瞧着周边兵士越发密集,即到百济复国军的深处,伯阶突然停住脚步,说道:“沙吒将军,听说你与黑齿达率关系极好,可有此事?” 而伯阶向来正直无私,不拉帮结派,一心向着百济,他的话值得听。 沙陀相如颔首道:“我与他若一母同胞的兄弟,可以为彼此付出生命。” 沙陀相如切齿道:“伯阶将军这是说他背离了百济?” 自从大屯山互换大营一战以后,他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须久那美迦微是倭国的智慧之神。 两人一并向山林深处而去。 “对,就是十万。” 山洞里不少人也跟着振臂而呼。 扶余丰对于倭国的情况比对百济的情况更加了解。 伯阶出班说道:“末将以为直接攻打任存城最佳。” 倭国现在分为改革派与保守派,掌权的中大兄皇子就是改革派,大化改新之后,倭国国力大增,对于虾夷等地的讨伐,无往不利,风头一时无两。 扶余丰并不信任伯阶,但他知道自己身旁最亲近的鬼室福信、道琛都是支持以周留城为据点的。 扶余丰见迟受信滔滔不绝,说着立足久迟城的好处,也有些心动。 伯阶说道:“那将可知黑齿达率已经回到了百济?” 中臣大辉肯定。 这也是百济数百年的底蕴所在。 他本就是个没有主见的主,听到有不同意见,便不知如何选择了。 双方针对进攻方向争论的不可开交。 他说着望着迟受信道:“唐军要断与高句丽的道路,久迟城是唯一选择。此时我们若出兵奇袭久迟,将会与唐军这支军队对上。对方早有准备,奇袭不成,便是瓮中之鳖。” 扶余丰生活在倭国的时间比百济都要长,此次复国能有今日之盛,倭国也支持了大量的黄金粮食。 不过沙陀相如并非沙陀氏嫡系,嫡系一脉,大佐平的沙吒千福已经让苏定方擒到长安去了。 鬼室福信最先起身说道:“臣提议周留城最为合适。周留城易守难攻,又居于要地,以此为基,进可攻,退可守,可保万全。” “你怎么来了?可是中大兄皇子有什么嘱咐?” 倭国一直以自己是日出之国为傲,将西方的中原视为日落之国。 两人步入山洞后,洞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复国军文武。 任存城地处平原,也是四战之地,奇袭此处,就算得逞,等待他们的只怕是无休止的战斗。 历史上刘仁轨力挽狂澜之后,迟受信见大势已去,直接投了高句丽。 扶余丰在倭国的地位是质子,不知名受待见,也没有交心的朋友。这个中臣家的庶出此子中臣大辉是为数不多关系较好,算得上朋友的存在。 扶余丰在倭国生活了多年,对于他们的喜好忌讳,知之甚详。 扶余丰见到中臣大辉大喜过望。 扶余丰不由自主的望向伯阶。 中臣大辉道:“唐军有一个叫刘仁轨的人,他封锁了海道,我们的人彻底与藤原君断了联系,中大兄为藤原君准备的各种物资都运不过来。” 黑齿氏、沙陀氏世代交好,沙陀相如与黑齿常之也因此一起长大。 百济多山多林,耕地面积短缺,东一块,西一块,几乎没有多少大面积的耕地。而全罗北道是百济境内唯一的大平原,任存城就在这大平原之中。 他抿了抿唇,左右看了一眼,低声说道:“黑齿达率是与义慈王一同掳去了中原,他追随义慈王,又算什么背离?只是义慈王终究不可能再回百济,他永远只是一个挂名。现在我军看似不断壮大,实则危机四伏。这天气一旦转暖,战事必然再起。陈青兕不是简单的对手,他不会被我们牵着鼻子走。我们需要黑齿达率的帮助,想要取得胜利,我们离不开他的勇气与才略。” 可见沙陀氏门楣之重,比之黑齿常之的黑齿氏,由要胜过一筹。 六一.二二三.一五三.一四八 沙陀相如顿住了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狂喜,说道:“伯阶将军此话当真?他怎么回来的?” 中臣大辉果然露出满足之色,但他说道:“中大兄皇子是很愿意帮助藤原君的,毕竟百济乃我国属国,哪有属国被欺凌,宗主国无动于衷的道理。中大兄皇子早已做好出兵的准备,只要时机一到,我倭国十万大军立刻挥师北上。” 扶余丰挥手制止了喧哗,说道:“要复国,首先得攻取一城以作行营,以其为据点,随即向四方扩张,直至将唐贼驱赶出海东为止。对于这行营据点,诸公,有何意见?” 中臣大辉却笑道:“藤原君不用担心,中大兄皇子是何等人物,那是须久那美迦微的化身。” 最方便得到倭国支持的周留城自然是最合适的。 伯阶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 他激昂的舞动着拳头。 扶余丰听到中臣大辉叫自己藤原君,眉头忍不住挑了挑,心下不悦,自己现在是百济的王,不是在倭国的藤原镰足,但听后面物资运不过来,更是大急,顾不得计较,说道:“那可如何是好?我们的粮食只能支持三个月,三个月后,得不到支持,我们得饿死。” 两人低声说着,来到了一处天然的山洞。 最后,伯阶才对扶余丰作揖道:“大王,任存城不同,此处极为关键,周边有粮,城内亦有仓储。我军一旦将之攻取,定然轰动整个海东。真正有志之士,将会受到鼓励,响应大王壮举。我们亦可向高句丽、倭国、新罗三国表明,唐廷亦不过如此。我们吸引唐廷主力,他们只要出兵袭扰,将唐廷拖入战争泥潭。届时整个百济都会受到动荡波及,反抗唐廷的也会越来越多。将唐廷驱赶出百济,亦将得以实现。” 尽管后来发现了中原的强大,但嘴还是硬的。 此刻他也打着如此主意,如果复国成功固然大好,自己将会立有从龙之功,即便不成,失败了,领着扶余丰往高句丽一跑,让高句丽掌控扶余丰,他一样能够获得晋升之资。 伯阶望着上首的扶余丰,说道:“这是我们唯一可存活之法。大王,臣已经失去了与新罗的联系,他们不再支持我们粮食、器械。根据可靠消息,陈青兕已经趁着冬季,安排兵士彻底封锁了百济与倭国的海上联系,也封锁了百济与高句丽的路上道路。不论是倭国、高句丽,还是新罗,现在的我们都无法依靠,只能靠自己。” 伯阶这话一出,四方探讨之语,尽数消失,一时间针落可闻。 他想了一想,似乎有点忘词了,片刻又道:“我等筹谋一载,为的就是今时今日。我们不再躲躲藏藏,我们要向海东半岛上的所有人知道,百济复国了。” 有将扶余丰从百济请来的鬼室福信、道琛,还有相应号召,不愿接受唐廷管制正武、迟受信、燕平、真行之等人,加上伯阶、沙陀相如,这复国军也算是人才济济。 “大王叫我等一并去商讨要事,就差伯阶将军了。” 道琛却道:“伯阶将军,你这话是挑好听的说。一切顺利,才会如伱说的那样。任何一个地方出了偏差,如未能拿下任存城,我们的兵士将在平原上成为唐廷铁骑下的亡魂。再说,就算侥幸攻取了任存城,接下来的发展,真会如将军描述的一样?我们被困孤城,到时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又能如何?” 扶余丰听的是眉飞色舞。 扶余丰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但话就算如此,沙陀相如以沙陀氏的名义振臂一呼,也聚集了不少的兵将,为他们的复国军壮大了不少的力量。 扶余丰吓了一跳。 迟受信个子很矮,但很是精干,中气十足:“周留城穷乡僻壤,费尽心思夺取,有何意义?臣以为应当沿着浿水北上,去进攻久迟城。久迟城背靠高句丽,高句丽是唐廷大敌,双方有世仇,我们可以在此地宣布复国,乃至于定都于此。再派人去高句丽,与之商定联盟,一起抵御唐廷。” 迟受信跟高句丽的关系非常好,他多次暗中出使高句丽,为百济谋取福利。 伯阶道:“什么情况不知,只是知道他跟随唐廷的大都督陈青兕一并返回了百济,陈青兕对之海颇为器重,时常带在身侧。” 扶余丰脸色又白了,他可不想送死…… “十,十万?” 正武、迟受信、燕平、真行之亦是如此,他们本在家乡一代反抗,现在都聚集到了一起。 此番会议就在山洞里进行。 周留城地处偏僻,穷山恶水,其实并不适合立为据点。但他有一个好处,居于海东半岛的西南角,可以随时随地的得到倭国的支援。 他很老套的说着开场白,然后提高了声线,说道:“今日召请诸公,除了感谢,此外便是商议以何处为基一事。先王受辱唐廷,我等即要复国,自得名正言顺。藏身山林,并非我等之愿。驱逐唐贼,复百济山河才是你我共同志向所在……” 一连几天,都没有商议出一个结果。 沙陀氏是百济八大贵姓之一,家族长期担任大首领大佐平之职。大佐平一职乃百济一品官名,国之帅也,百济之最高官位,相当于宰相兼领天下兵马大元帅。 “什么?” 扶余丰看着入洞的两人,环顾四周,也是雄心万丈,起身说道:“国家遭难,领土沦陷,我等一穷二白,有今日之势,全赖诸公扶持,先谢过诸公。” 沙陀相如就是这时响应扶余丰的号召,趁着冬季与主力军会师的。 这里原本是百济群山中最不起眼的一处,但因藏匿了百济复国大军,这群百济余孽给此地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复国山,表明上下驱逐唐贼,复百济山河之心。 沙陀相如缄默片刻,说道:“我试一试,成与不成,无法保证。” 中臣大辉继续道:“中大兄皇子已经寻得了一条可以避开唐廷海上封锁的路,甚至可以直接袭击唐廷的熊津。区区粮食什么的,不在话下。” “大辉君!” 经过反复探讨,决定利用冬天,将百济境内的四方反叛军都聚集起来,将力量整合一处。准备正式进攻唐廷实控城池,宣布复国。 伯阶道:“尽力便好!” 直到这一天,复国山迎来了一人……中臣大辉。 中臣大辉的父亲是中臣镰足,藤原氏的始祖,乃中大兄皇子手下的智囊谋主。 “那太好了!”扶余丰听得赶忙抓住中臣大辉的手,说道:“中大兄皇子不愧是须久那美迦微的化身,区区日落国来的陈青兕,又岂是对手。” 伯阶颔首道:“有劳将军,同去,请。” 两人是一个敢吹一个敢信。 “只是藤原君知道,我国内部还有阿部内麻吕、苏我石川麻吕时常与中大兄皇子为敌,他们反对中大兄皇子出兵,出兵百济,无任何利益,反而会得罪唐国。中大兄皇子,也很为难。如果藤原君愿意将任那一地让于我国,我国十万大军,将助藤原君称雄海东。” 第365章 故人如梅 第365章故人如梅 熊津城。 陈青兕完全不理会百济叛军的动向,一门心思用在春耕上。 百济内部可耕种的耕地不多,这春耕对于他们来说是头等大事。 别说是灾荒之年,就算是风调雨顺的时候,春耕没有安排好,也会出现饥荒的情况。 陈青兕要做的首先得让百济的百姓能够填饱肚子,连温饱都无法解决,又如何让他们归心? 为此陈青兕特地将熊津城里的豪绅重新聚了起来。 原本有九大豪绅,现在只有七大了,其中两大直接除名,一大由解家顶替,还有两家是内部动荡。陈青兕选择了听话的两位,当任家主。 陈青兕看着面前一众畏畏缩缩的豪绅,说道:“今日将你们叫来,是为春耕一事。百济境内的情况,你们比本督更清楚。你们各自手上皆有不少土地,务必做好春耕事情。还是那一句话,伱们配合本督,本督保你们荣华富贵,你们要想耍手段,本督不介意换人取代你们。” 解康立刻响应,解家在陈青兕的扶持下发展的极快,彻底吞并了仇敌昆家的生意。 解康眼中已经看见解家辉煌的未来。 陈青兕问道:“本督想要了解现在儋罗的情况,你可有办法不被他人察觉?” 陈青兕手指着周留城说道:“这有些不对劲!” 而今看来,是后者了。 陈青兕一把抢过程伯献手上的剑,眼中闪过几分欢喜,又有几分怀念,是她,李红清的佩剑。 “这个简单!”解康脸上堆着笑道:“儋罗岛上盛产覆盆子、五味子,当年我解家还做药材生意的时候,曾经派人去收购。而今在大都督的帮助下,我解家重新夺回了药材生意,去岛上收购药材,任谁也不会怀疑。” 他们地方不大,却极好面子,一切都要照抄中原的来。 程伯献将手中的剑递上,说道:“对方说见剑便知。” 李红清眼中闪过一丝哀痛,颔首道:“祖父不久前离世了。” 这也是不少人暗通百济复国军的关键。 在百济事情,他们这些地方豪强是允许有私兵的,他们培养私兵增加影响力,然后上战场立功勋,获得更大的封地。 能够让李红清穿这一身孝服的,除了身生父母也就虬鬤客张仲坚一人了。 他们在岛上定居下来,一行人多有特长,传授岛民生存之道,张仲坚也被尊为岛主,是一处世外桃源。 陈青兕并不清楚这个时候的济州岛跟长崎岛叫什么,索性就说了后来的名字。 但不管是最开始的苏定方,还是后来的房仁裕,以及现在的陈青兕,对于豪绅私兵是零容忍。 “大都督,程务挺郎将求见!” “不应该只有如此!”程务挺说道:“论及易守难攻,何必选择周留城。换作是末将,末将会选择久迟城,或者珊瑚城、于来城。这三处位于百济最北处,继续北上就会入高句丽境内。朝廷与高句丽的关系,人尽皆知。于此地建立据点,进可得高句丽支持,退亦可逃入高句丽地界求其庇佑。这周留城两边是山,一面临海,唯有一面向着原野。环境最是复杂,末将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叛军会选择进攻这里。” 李红清摇了摇头道:“我来此是有事与你说的。” 陈青兕作揖问道:“可是张前辈?” 直至这一日,陈青兕突然听得故友求见的消息。 本来陈青兕看着地图上数百个城池的名字就觉得头疼,何况周留城还在地图的西南角,一处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 陈青兕现在采取的战术的挽扼要地,放弃一些不重要地方,先稳住阵脚,寻机破敌。而不是如房仁裕那样,敌人出现在哪,便向哪里出兵,固然取得了胜利,却也步入对方的节奏,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好!”陈青兕道:“你立刻派机警可靠之人前往,探查一下岛上倭国人的情况,事成之后,本督重重有赏。” 陈青兕实在看不出周留城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要说有只能是一面沿海。 都是偏远之地,并无唐军驻守,地方官吏也由地方耆老担任,他们大多念着扶余义慈的好,纷纷归顺,士气如虹。 自己揭发了昆家,对方便将昆家的生意交给了自己,自己帮着他安抚百姓,他就在税赋上给自己优惠。 陈青兕有些茫然,更多是觉得奇怪。 就百济现在的局势,胜负未定,他们心中自然忐忑。 找了好一会儿,才在百济的西南方向发现了周留城三个字。 想着那位让自己首次心动的俏丽女侠,脑海中再度浮现那一声“小心刺客”,难怪觉得如此耳熟,原来是她。 现在是初春,海东的初春,依旧有着霜冻,可陈青兕却有一种血脉喷张的感觉,浑身燥热,有着使不完的劲力。 他用手在百济地图的右下角画了一个圈,说道:“我明白了!这里,这里有多个岛,其中最大的可以叫济州岛,这里是倭国的岛,就叫他长崎岛。从长崎岛到济州岛,再从济州岛抵达周留城。这样可以避开我军针对倭国的封锁线。” 程务挺来到近处,说道:“大都督请赐教。” 失去了私兵的撑腰,腰杆子都硬不起来。 那边有一处海岛群,都是资源匮乏的无人岛,因为无人岛的相连,水下暗礁密布,不适合行船。 总之在他这里,只要为其办事,多多少少都会得到一定回报。 陈青兕却是知道,真实情况是张仲坚一行人到了东北方的不知名岛屿上定居,岛上原住民身材短小,言语不通,髡头如鲜卑,穿衣若室韦,不知天下几何。 陈青兕问道:“为何?” 非常懂得,利益互换,共同盈利。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只是神色多多少少有些复杂的情绪。 实在浪费感情。 百济多少多林,可耕种的土地不多,陈青兕相信只要只有挽扼要塞,护住产粮地,然后再断绝高句丽、倭国、新罗对百济叛军的支持,即能化被动为主动。 毕竟他们是被陈青兕以强硬的手段,捆绑上船的。 他将“重重有赏”四个字说的很重。 但苏定方击破的百济的大军,有影响力的官员将帅都抓到了长安,打散了所有豪绅的私兵。 程务挺道:“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三四万张嘴,只靠掠夺接济,野味野菜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必须要有粮食,还得有产粮地,唯有如此,才能安稳立足。真岘城、任存城都符合这个条件。” 六一.二二三.一五三.一四八 结果百济叛军屁颠屁颠的跑去了一个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偏僻地方宣告复国。 熊津城里的豪绅对于海贸都很熟悉。 程务挺大步入堂。 传言张仲坚与李靖分别后,海船千艘,甲兵十万,入扶余国,杀其主自立。 陈青兕挥手让豪绅们退下。 不过…… 屁大点的地方,都要设置城镇,所以才有几日之内,夺城上百的说法。 程务挺认真看着地图半晌,手上一指说道:“我会选择进攻真岘城或者任存城。” 陈青兕只是听张仲坚提起过,但具体在哪个岛却是不知,当初他就盲猜是不是衢山岛、岱山岛,就是济州岛。 看着面前的地图,想着脑海中的地图,两相一对比。 只是他们不敢不从,陈青兕的手段让他们有了一定的心理阴影,说清除就清除,一点道理都不讲。 熊津城最大的特点就是倚靠熊津港,这里是百济最大的对外港口,海贸中心。 这还真不是陈青兕眼力不行,百济的情况与新罗、倭国一样。 陈青兕还在奇怪,哪来的故友。 扶余丰见唐军没有任何动作,大胆的向四方出兵,将周边十余座城池都收入囊中。 李红清母亲早亡,父亲人在苏州,她即在此处,想来去世的是张仲坚。 周留城? 陈青兕听了一时竟不知周留城在哪,赶忙从一侧案几上寻得了一幅地图,在上面认真寻找。 在那副世界地图上南朝鲜、北朝鲜,还有小日子国的所在方位一一浮现脑海。 陈青兕给他的感觉是冷静沉稳,有着超乎年龄的气度与睿智,他平时很健谈,会说说笑笑。但在说正事的时候却气势很足,就跟久经官场的大人物一样,可现在却觉得他似乎压抑着激动兴奋的情绪。 其实他们还是怀念百济时候的制度的。 陈青兕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说道:“你现在手上有不下于三四万的兵,但粮食不足,换你,你会选择进攻哪里!” 为此陈青兕还在真岘城、任存城附近,给他们准备了大礼。 陈青兕来回走了两步,说道:“得让人去济州岛了解一下情况。”他语气中竟有股压抑不住的激动。 陈青兕道:“入内说吧!” 陈青兕看着周留城,脑子里却浮现了自己后世办公室里挂着的世界地图。 程务挺古怪的看着面前这位只比自己大一点点的人。 “李家娘子!” 只是为何她藏匿起来不见自己? 陈青兕快步走向大都督府外,刚出府门,眼中瞳孔聚焦一处,果真是她。 眼前的女子一如以往,英姿飒爽,只是她身上穿的却不是她喜欢的那一抹红衣,而是白色的素服,是那种为至亲人戴孝的服饰。 不然凭借临海的优势,周留城还稍微有点看头。 程务挺想了片刻说道:“末将以为,百济叛军应该得到了提醒,知道大都督的布局,亦知进攻产粮地可能会遭算计,这才选择了周留城。也不对……”他自语道:“周留城没有粮食啊!” 陈青兕古怪道:“那为何百济这伙叛贼要选择周留城?图易守难攻?” 面对以扶余丰为首的百济叛军,陈青兕很沉得住气,他并没有如房仁裕那样,发现敌踪就出兵围剿,而是按兵不动。 他喜滋滋的去了。 程务挺看着陈青兕所指的方位,说道:“如此一来,那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相处了半个多月,解康也隐隐了解这位百济大都督的脾性,对方手段固然强硬,却也不是那种只知要求所取之人。 陈青兕略微顿了顿脚步,脸上阔别重逢的笑意尽数褪下,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悲意。 陈青兕宁愿将百济豪绅杀绝,也不许他们拥有私兵。 现在他封锁了高句丽、倭国的支援路径,也迫使了新罗放弃支持百济,依照他的设想,百济叛军只能选择进攻产粮地。 解康并不知济州岛是哪,但看着陈青兕在地图上标记的地方,立刻反应过来,说道:“是儋罗啊!小的知道,小的曾经还与他们有过交易呢!” 他看了一眼程务挺,招手让他上前来,说道:“务挺,过来,我考考你。” “大都督,有百济叛军的消息了,他们从山林里出来,直接出兵占领了周留城,在周留城宣布百济复国,号召所有所谓‘爱国之士’,起兵反抗,前往周留城与之会合。” 陈青兕听李红清说过自己,她母亲早亡,父亲因受李承乾影响,仕途无望,大志难伸,醉酒消愁,不理世事,对于李红清放任不理,是虬鬤客将之待在身旁传授武艺,教她为人处世之法,亲如祖孙,当即感同身受,上前几步,柔声道:“李娘子节哀。” 而且周留城沿海之处并不适合大舰停泊。 陈青兕想了想,让人将离去不久的解康叫回来,询问济州岛的情况。 陈青兕却如未闻一般,继续按兵不动。 解康喜笑颜开,高声道:“为大都督效力,不求回报。” 他领着李红清向府内行去,来到大厅入座。 陈青兕整理了一下心情,看着李红清一身素衣,英姿飒爽的面容难得见着几分柔弱,如凌雪的傲梅,孤独坚强……美丽。 第366章 白月光焉能轻易放下 第366章白月光焉能轻易放下 陈青兕本就对李红清有好感,见她一身素衣,如傲雪寒梅一般,难免有些惊艳,但想起虬髯客对自己多少有几分授艺恩情,忙端正心态,等着李红清的开口。 李红清说的居然是关于倭国的问题。 “郎君,儋罗出现了数以万计的倭国兵士,他们强行封锁了儋罗,有很大的谋划,张叔觉得他的目的很可能是郎君所在的百济,特地让我来通知一声。” 陈青兕对此消息并不意外,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倭国的野心,知道倭国的中大兄皇子不会错过此次机会的。 百济叛军选择了以周留城为据点,让陈青兕意识到倭国有了避开刘仁轨封锁。 倭国的航海技术有限,他们不可能做到如唐朝那般,远程跨海而战。 就他们的海船,在大海上漂浮几日,即便勉强避开风浪,登岸之后也得两腿发软,如何能战? 也因如此,倭国对对马岛极其重视,一直将之控制在手中。就是狼子野心,打算以此岛作为踏板,随时随地北上海东半岛。 但陈青兕却知道,倭国航线不止对马岛一条,还有长崎到济州岛这一条航线。 只是这一条航线隐藏的较深,不像对马岛一样,站在倭国的壹岐岛都能看到对岸。而济州岛藏在大海之中,就那小小的一个地方,方向一个把握不好,可能飘到登州去。 以陈青兕对倭国的了解,倭国应该不具备这种航海技术。 直到得知百济叛军以周留城为据点以后,陈青兕便知自己小觑了倭国,他们或是掌握了一定的航海技术,或是胜在胆子大,敢于冒险,将济州岛给利用了起来。 李红清此来,无疑是证实了这点。 李红清见陈青兕并无异样表情,问道:“你……这是已经知道了?” 陈青兕在李红清面前,毫无保留的展现着自己道:“倭此国上下知小礼而无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重末节而轻廉耻,畏威而不怀德,强必盗寇,弱必卑伏。我上任之初,便知倭国狼子野心,对他们早有防范。不过他们能精确的寻得儋罗,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多亏了李娘子的警示,让我能够提前得到贼人的动向,也便于我等行事。” 李红清并没有觉得好受一些,反而有些愧疚,说道:“倭国能够寻得儋罗,多半是我们的缘故。” 陈青兕有些讶异的看着李红清。 李红清说道:“祖父去年底情况恶化,冬季风雪大,无法前往中原求医问药,恰好得知倭国大师灵云医术过人,病急乱投医之下,便渡了海将灵云请到了扶余岛。” 李红清口中的扶余岛只是儋罗岛西南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岛。 当年虬髯客携众兄弟出海,本是心灰意冷的避世之行。 他们是在海上遇到大风,失去了方向无意中登岛的。一群江湖草莽,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是依稀知道是东北方向。 正好东北方有扶余国,便本能的以为自己到了扶余,便将之称为扶余岛。 直到后来,随着在岛上立足,也渐渐摸清了周边的情况,才知道自己所居之地,不过是东海上一处不知名的小岛而已,并非扶余岛。 但因已经养成了习惯,也就以扶余岛自称了。 至于那个大师灵云,他是遣隋使的一员。隋大业十年,跟随倭国犬上御田耜留学中原是最早的留学僧之一,主学佛法,但因对医术有兴趣,也顺带学了医术。 他是贞观六年跟随第一次遣唐使,犬上三田耜回到的倭国。 这段时间佛教通过遣隋使、遣唐使以及百济、新罗的文化交流,倭国精通佛学的人不少,这个所谓的大师灵云在佛法上并没有引得倭国重视,反而因为副业医术,名声大噪,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名医。 扶余岛的人给灵云领了路,发现了这条航线。 灵云作为倭国最负盛名的医师,结交的都是上流贵族,得知运粮道路被唐朝断绝,便说起了这条新的航道。 扶余岛的众人发现了倭国人的动向,他们尽管不问世事,但骨子里流的终究是华夏人的血液,不愿见唐军在百济吃亏,彼此一商议,一致同意派人通知陈青兕倭兵的动向。 李红清与陈青兕认识,关系还有些不一般,能够获得信任,是不二之选。 也就有了李红清的此行。 “原来如此!” 陈青兕点头,这样倒解释的通了。 “无妨!”见李红清有些愧疚,陈青兕反而开怀笑道:“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李娘子无须在意,他们的到来出现,反而是一件好事。” 他见李红清将信将疑,将话说的更加直白一些,道:“老鼠最厉害之处是防不胜防,现在知道了他们这群鼠辈的行踪,便如瓮中之鳖,可以轻易捏取。” 李红清看着面前的陈青兕,几年未见,他蓄了短短的胡子,整个人成熟了不少,但眉宇间那股飞扬的神采,那股淡定自若的表情,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表情却一如以往。 当初她就觉得陈青兕有能力有手段,定能成就一番大事。 这才几年未见,对方果真一飞冲天。 看着这位记忆中熟悉又陌生的人,李红清再度涌现几分异样情绪。 上一次,还是在对方进熊津城的时候。 陈青兕突然轻声说道:“我入城时,遭遇刺客,那一声小心刺客,是李娘子提醒的吧。” 李红清清冷的脸上飘起红云,但强自镇定说道:“当时碰巧来城中求药,偶然遇到。” 陈青兕却是心中一动,联想起解康说的那支从他们手中强行夺去的八百年老参,心中明悟,也略微一暖,只怕不是偶然遇到。 应该是当时虬髯客病入膏肓,需要昆家的老参吊命。 昆家人自然不愿,他们一行人就打算行非常手段盗取。 依照周奎打探的消息,李红清一行人已经离去了,因是准备行动。 就凭她们的专业,没有返回的道理。多半是为了自己,特地返回的。 这也解释了她为何直接选择不见,她急着盗取昆家老参,自是没有时间耽搁。 陈青兕并不知自己猜测的对不对,但不论男女,都避免不了一个定律:自恋加多想。 陈青兕也不可避免。 不过还真让他猜中了。 李红清与陈青兕本就互有好感,只是因为虬髯客的干涉,因为萧妙宸的存在,彼此藏着掖着,一直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青溪县分别之后,李红清回到了苏州养伤,而虬髯客诸事已了,返回了扶余岛。 李红清此次伤的极重,险些丢了性命。 原本大志难抒,整日借酒消愁的李德謇见女儿如此,心生愧疚,觉得自己疏于照顾女儿,以至于让其养成了一个江湖女侠好管闲事的性子。 李德謇愧疚之余,便动了将女儿嫁出去的心思,有了夫家,总不至于到处乱跑,危及性命了。 李德謇一脉,固然因当初站错位的缘故,受到了冷遇。但终究是李靖的儿子,李红清身为大唐军神的孙女,还是有不少人愿意迎娶的。 只是李德謇人脉不广,纵酒是站错了位,在没有确定朝廷不会继续追究的之前,没有多少人敢跟李德謇来往。 直到确定朝廷不追究以后,李德謇已经陷入颓废之中,没有多少人愿意与之往来。 最初介绍的一些“好人家”,哪里入得了李红清的眼。 后来质量上来以后,李红清却已经不耐烦了。 尤其是陈青兕的贤名开始在江南盛传,这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 她觉得自己就算寻不到如陈青兕一模一样的好郎君,亦不能逊色太多。 她却不知少女怀春,心中的白月光又岂是随便冒出一人就能取代的? 父女的关系本就不算和谐,也因此闹得很僵,就搁置下来。 李红清为此迷茫了一阵,但她不愿伏低做小,想寻陈青兕了却这段感情,却得知陈青兕已然北上进京,不在江南了。 李红清只好作罢,想着时间能冲淡一切。 奈何陈青兕一举一动备受天下人瞩目,他在长安闯下的名望,让人津津乐道的事迹,即便远在江南,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每每听到关于陈青兕市井传言,不管真假都忍不住驻足旁听,越是如此,越放不下。 李红清又因成婚之事与自己的父亲闹了一通。烦闷之下,索性扬帆出海,根据虬髯客留给她的方式来到了扶余岛,想着在扶余岛总不至于再听到关于陈青兕的消息了吧。 在扶余岛静心修行了数月,李红清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只是虬髯客因年纪的缘故,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李红清一行人不愿放弃,有了求医求药的行为。 解康口中那个在昆家门口跪了两天的人,正是虬鬤客的义子张暴。 求药不得,李红清一行人便打算用江湖人的方式盗取。 他们已经定好一切行动方式,便在准备行动的时候,得知了陈青兕出镇百济,今日入城的消息。 原以为已经放下的李红清听此消息,鬼使神差的生出一个念头:去见一见,确定一下自己是否真的放下了。 于是乎,她又回到了客栈。 远远看着那道身影,方才知道一切放下的话都是在骗自己。 也在此时,她发现了不远处的刺客,赶忙出声提醒。 她本想着帮助陈青兕捉拿刺客,但见赵持满矫捷如兔,自己又有事情在身,便直接藏匿了。 当晚她们成功盗得昆家老参,返回了扶余岛。 只是昆家老参只能吊命,并不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何况虬髯客并非病故,而是寿终正寝,昆家老参只是让虬髯客在临终的时候清醒了一阵,交代了一些后事,并没有别的效果。 一时间气氛有些暧昧。 鬼使神差的陈青兕,说道:“倭国人狼子野心,手段狠辣。他们悄无声息的掌控儋罗岛,并与岛上藏有重兵,所谋甚大,一旦让他们得逞,海东将生灵涂炭。我欲设局将之覆灭,却不知李娘子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李红清能够听出陈青兕语气中那小小的变化,在说到倭国的时候,他的声音会不自然的加重几分。 结合陈青兕的说辞,李红清也将倭国视为一群豺狼。 她本心存正义,有侠士之风,应答的也毫不迟疑。 陈青兕大喜过望,道:“有李娘子的相助,定能将倭国杂碎们一网打尽。” 李红清见状也浅浅一笑,若寒梅于风雪中绽放,娇艳非常。 陈青兕得到了倭国的消息,但是他的战术依旧按兵不动。 他将百济境内无关紧要的地域通通放弃,只是扼守要道与核心之地。 显庆八年,三月二日,平夷县叛军葛松卓主动出击马津县,遭受唐军迎头痛击,葛松卓当场为唐军射杀。 三月五日,隆化叛军苗天宁出击进攻真岘城,惨遭伏击,仅以身免。 三月二十一日,又有一支叛军进攻真岘城,唐军以逸待劳,将之掩杀,溃不成军。 四月六日,军支山叛军袭击首原,首原刺史刘仁轨诱敌深入,围而歼之,将军支山叛军全部歼灭。 一时之间,百济境内四方而战,捷报连连。 陈青兕将一封封捷报放下,嘴角微微翘起。 他的这些捷报与房仁裕的捷报是不一样的。 房仁裕的捷报是主动出击,四方征伐,劳师费力,而且敌人大多望风而逃,杀敌有限。 陈青兕却是以逸待劳,守株待兔,等着敌人一点点送上门来。 “大都督!” 这日,陈青兕收到了一封军情急报。 “扶余丰动了!初步估计,叛军已经聚兵五万,已经誓师北上,声势浩大!” “好!” 陈青兕一拍案几,高声道:“等的就是他!” 百济多山,因内部崩坏,不少人都落草为寇。 有一些人心向百济,有一些人却是想着趁乱捞一些资本。 陈青兕此番固守境内核心区域,除了避免自己狼狈救援,更重要的目的是断叛军粮道。逼着他们出来抢粮歼之,或逼着他们去周留城投奔扶余丰,以便于他们一网打尽。 第367章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第367章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面对扶余丰聚集起来的五万军队,陈青兕没有任何迟疑,果断的下达了出战迎击的命令。 点兵聚将,一道道命令从陈青兕口中发出,井然有序。 大军随即开拨,陈青兕已经换了一身明光铠甲。 这个时代的明光铠就一个字“帅”,拉风到极致。 陈青兕这身明光铠是李治特地赏赐的,乃这个时代最强的铸造工艺打造,全体是金褐色的构造,金色是抹了金漆的铁片,褐色是镶嵌串联甲片的皮革,涂抹了好几层的大漆。头盔前雕刻着一头貔貅异兽,身甲向上伸出护颈,披膊呈龙首状。胸甲从中分成左右两部分,上面有凸起的圆形花饰,在上缘用带向后与背甲扣联。自颌下纵束甲带到胸甲处经一圆环与横带相交,腰带上半露出圆形护腹,腹甲绘成山纹状…… 总之这一身铠甲穿在身上,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李红清在一旁看着,眼中也透着几分异彩。 陈青兕平素以儒生文人的模样示人,但其实他身上并没有那股书卷气。 事实也是如此,他父母早亡,为求生计,当过农夫猎户甚至去当过府兵,少年阶段多为生活奔波,读书反而占据最小的一部分时间。 直到陈青兕附身,才踏踏实实的读了几年的书,培养出了一些儒生气息。 现在这明光铠一上身,他少年时劳力锻炼出来的体魄,加上这些年不间断的习武练刀,维持的身材,恰好撑得起这副明光铠,也尽显好男儿的英武之气。 留意到李红清的目光,陈青兕心下也有小小的自得,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就自己这副样貌,配上这身铠甲,谁看了不赞叹一句“江东美陈郎”。 只是收敛一点点就好了…… 明光铠最大的特点就是张扬。 何为明光? 见日之光,天下大明。 指的是胸前和背后的板状护胸若打磨光滑当可反光,这是曹植给的解释。 是因为汉末那时代冶炼技术不过关的缘故,现在随着冶炼技术的进步,这时代的明光铠除了大漆皮革不反光以外,全身上下的甲片都打磨的如镜子一般亮眼。 近处看还好,远处眺望,辅以阳光的照射,金灿灿甲片的向四周闪着光。 拉风骚包…… 因为陈青兕需要时刻了解倭国的动向,李红清作为与扶余岛的交流桥梁,自然要随军而行。 事从权宜,李红清也脱掉了孝服,穿上了一身军装,以亲卫的身份在陈青兕身侧。 程处默目光时不时的打量着李红清,尽管李红清做男儿打扮,但女儿家的模样,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不免暗暗琢磨:原来,先生喜好这一口。 大军开拨! 万余兵士徐徐南行。 黑齿常之也是一身甲胄,行于陈青兕的身侧,不远的地方,心情纠结。 此时的他已经收到了自己好友沙陀相如的来信,对于信中招揽的内容,黑齿常之并没有动摇。 在大唐转了一圈回来,相比号称仁主的扶余义慈治下的百济,他现在更加向往陈青兕描述的百济,那个百姓眼中有光的百济。 他也知道很难,可身为一个外来人都尽力一试,自己又岂能无动于衷。 只是真要上战场……却不知如何面对昔日故友。 ********** 多支城。 扶余丰、中臣大辉、鬼室福信、道琛聚在一处饮酒。 唐军捷报频传,他们这里也是好消息不断。 随着唐军防线的收缩,主动放弃一些无战略意义价值的城县,扶余丰却不嫌弃,逐一将之接纳,实控地盘扩张了不少。 尤其是那些原本不愿意跟随扶余丰的叛军,也在缺粮的环境下,选择了归顺,讨一口饭吃。 地盘的扩张,手上兵力的充足,也让扶余丰膨胀起来。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这个陈青兕也不过如此嘛!他跟房仁裕,一个是狗,一个属龟。本王打跑了狗,现在就将陈青兕的龟壳掀了,将唐廷赶出百济。” 他放下豪言,道:“我为百济王,诸卿自当为佐平,我等一起让百济再度辉煌,,再现近肖古王的成就” 百济还真有辉煌的时候,百济以汉城为都,北界一度扩张到水谷城,将平壤都占据了。 那个时候,百济的国王就叫近肖古王。 鬼室福信、道琛齐声附和。 中臣大辉眼底透过一丝嘲弄,但很快也跟着高举酒杯,说道:“在下也祝贺扶余君成就大业。” 在百济呆了这些日子,中臣大辉终于改了口,不再叫藤原军了。 扶余丰望向中臣大辉,说道:“之前得到消息,陈青兕已经率部出城,却不知贵国援兵何时抵达?届时你我两路大军合兵一处,保管叫陈青兕有来无回。” 实力大涨是他此刻胜券在握的一大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倭国的十万大军。 唐军在百济的兵马并不多,水陆加起来不过四万。 数量比他还要少一些,但他知道唐军装备精良,四万水陆兵马远不是自己手中的五万东拼西凑的乌合之众可以相比的。 但再加上倭国的十万兵,那就是十五万对四万,妥妥的优势在我。 近乎五倍的兵力,取胜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中臣大辉说道:“这援兵只怕一时来不了了?” 扶余丰手一抖,酒盅里的酒险些洒出来。 鬼室福信、道琛也一脸紧张的望着中臣大辉。 他们力排众议的选择周留城为据点,就是看中了倭国的支援。 如果倭国失信,他们的选择将会是自寻死路。 中臣大辉叹道:“这也是无奈之举,最近海上风浪太大,不宜行船。此刻动身,有倾覆之险,只能耽搁余日。” 鬼室福信赶忙询问,“却不知什么海风何时停?” 百济本就不大,确切的说这个海东半岛也不过就是华夏的一个省,还给分成三份,百济是其中最小的。 熊津到他们所在的多支城,也不过是两日行程。 “无妨!”中臣大辉道:“正因为赶不及了,我倭国后将军越国守阿倍比罗夫早有策略,既然正面支援已经来不及了,他决定直接进攻熊津港。熊津是唐国在百济最重要地核心地,进攻此地,唐军必将回援。到时候我国勇士与贵国兵卒在他们回来的路上,夹击他们。如此可大获全胜。” 扶余丰拍着大腿叫道:“好,好计策。原来统兵的是越国守,唐军此番可要倒霉了。” 扶余丰自小就在倭国当人质,在他的视野里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兵家四圣,孙吴韩白,什么叫做武将的天花板卫霍李。 他知道的是在倭国东北方,有一群茹毛饮血的野兽,他们个个青面獠牙,如恶鬼一般,力大无穷,以人肉为食,他们称之为虾夷。 能够击败虾夷,就是倭国军事上最大的荣耀,为此他们还特地设立了一个职位叫征夷大将军。 而阿倍比罗夫就是倭国的征夷英雄,三次进行讨虾夷、征肃慎的军事行动,亲手斩杀的虾夷恶鬼不计其数。 在扶余丰的认知里,阿倍比罗夫就是这天下最强的将军。 鬼室福信、道琛有些尴尬。 他们接触的汉文化较深,听出了这翻版的“围魏救赵”。 在汉人的历史上,孙膑就是以此法击败了不可一世的庞涓,将之斩杀。 两人心思较深,互望一眼。 道琛微微摇头,示意鬼室福信不要说话。 他们未尝不知,倭国是想坐看他们与唐军相互拼杀,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 熊津已经被唐军打造成为百济的核心,四方资源皆在此处。 倭国故意让他们吸引唐军主力,自己去袭击唐军最薄弱的大后方。 这倭国拿下了熊津城,会不会归还另说,但就算归还,城里的各种物资,只怕都得被对方洗劫一空。 只是他们别无选择。 想要成功,倭国是我们唯一的倚仗。 鬼室福信看明白了意思,不再言语。 同时,军营深处。 正武、阶伯聚在一处,商量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正武说道:“大王将一切都寄托于倭人,实在太糊涂了。倭人凶狠险恶,他们是靠不住的。” 正武也是出身百济的武将世家,早年倭国觊觎海东半岛,派兵北上攻取了任那一地。 正武的祖上就在这个时候靠着于任那作战获得的功绩晋升百济豪门。 尽管任那覆灭近乎百年,但正武从家中流传下来的书籍中,对于倭国的凶狠有着一定的认知。 阶伯说道:“我也是一个意思,这天下有付出才有所得,倭国这般上心,肯定有自己的图谋。我们如果不展现自己的力量,就算现在是盟友,将来也会是敌人。没有实力的盟友,不是盟友,是随时可以吃下去的肉。越依赖人家,越为他们看轻。我们得让他们知道,我们需要他们,但他们拿捏不了我们。” 正武道:“阶伯将军说的太好了!只是大王?” 阶伯道:“不必管他,大王自小就在倭国为质。对于倭国有所依赖也在情理之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王知道自己不善军事,不干涉用兵。只要我们相互配合,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正武决然点头,说道:“阶伯将军可有想法?别看我们人数占据优势,可多是乌合之众,唯有少部分精锐拥有一战之力。如果倭国靠不住,我想不出什么法子破敌。” 阶伯眼眸中透着一股决然,说道:“一个意思,我与唐军亲自拼杀过。就在大屯山下,那一仗我们占尽优势,却无法取得最后胜利。便是唐军过于强悍,在败局中稳住阵脚,等来了援兵。如果换成是我们百济的军队,早已溃败无踪了。想要取胜,只能走险。” 正武忙道:“阶伯将军可有想法?” 阶伯低语着说着自己的战术。 正武眼中透过一丝震撼可怕,然后转为决然,重重点头道:“我听将军的……” ********** 儋罗岛。 倭国后将军越国守阿倍比罗夫正在与儋罗国王佐平徒冬音律一起在草原上赛马。 两人在草原上相互追逐,笑声不绝。 佐平徒冬音律说道:“越国守,能够结识你这样的慷慨之士,乃我佐平徒冬音律的荣幸。” 儋罗岛是个好地方,这里冬季干燥多风,夏季潮湿多雨,周边有丰富的渔业。因是由前火山活动而形成的岛屿,土地非常肥沃,适合畜牧种植。 但是岛上的住民却过得很一般,他们不知耕种,只知简单畜牧。 因航海技术巅峰落后,儋罗岛一直都孤立于海外,只是偶尔有商人往来贸易。 但随着苏定方覆灭百济以后,儋罗岛就被遗忘了,房仁裕一心维护百济内部问题,从来未关注了儋罗。 直到热情友善的倭国登门拜访,他们带来了许多岛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礼物,给了他们好多衣服还有吃食,只为借他,沿海港口一用。 佐平徒冬音律理所当然的一口答应。 儋罗是不具备跨海实力的,就算是早年他们向百济上贡要求通商,也是跟着百济的商船一起去百济。 以对于他们无用之物,换取大量的粮食衣物,这天下就没有如此划算的买卖。 阿倍比罗夫勒着缰绳,说道:“能够与仁善的大王交友,也是我阿倍比罗夫的荣耀。” 他有些贪婪的看着周边肥沃的土地,说道:“我王师协助百济王平定百济以后,不知大王能否随我一起去见中大兄皇子?百济是我日本属国,儋罗以百济为属国,实属不智。我日本对于属国最是大度,只要大王愿意奉我国君上为主,赏赐自是不绝。” 倭国是大化改新之后,正式更名为日本国,意为“日出之处的国家”。 不过这只是倭国人的自称,因为他们发现倭字带有侮辱的意味,就不再采用了。 但是中原不认,在国书上依旧以倭国相称。 佐平徒冬音律想着倭国的慷慨,也想亲自去见一见阿倍比罗夫口中的日出大国,一口应诺。 不过佐平徒冬音律随即说道:“听说中原唐国很是了得,百济为他们轻易覆灭,越国守切勿大意……” 阿倍比罗夫却自信满满的道:“大王安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第368章 遇敌 果决 第368章遇敌果决 阿倍比罗夫自信满满。 佐平徒冬音律见状也附和大笑,其实他根本不知中原的唐国有多少强,甚至连百济的实力都不清楚,只是离百济最近,百济的商人会给他们带来一些很好用的生活物资,一切消息来源都是来自于百济商人。 太平盛世还好,百济还有精力照拂一下身旁的小国,但因陈青兕的出现,高句丽、百济、新罗三方内部打了足足两年,边境都处在长期陈兵状态,内部经济压力极大,自然没有多余的心力照顾儋罗这个小老弟。 苏定方覆灭百济以后,房仁裕压根就不知有儋罗这个小国,完全不予理会,也导致了佐平徒冬音律这个儋罗国国王完全失去了对外的联系。 倭国这带着物资粮食的慷慨举动,让这位儋罗国国王将他视为最好的朋友,说道:“我儋罗与百济交好,也愿意出兵两百,以表心意。” 两百兵,对于儋罗已经很不错了。 儋罗国唯一的军队就是他的四百护卫,兼顾维系治安工作。 佐平徒冬音律给出了自己一半的兵力,就是想分一杯羹,露一露脸,好在未来的宗主国面前表现一二。 阿倍比罗夫对于这两百兵不屑一顾,此番大战他们倭国也是下血本的,东拼西凑弄出了一千艘可以渡海的船,四万名久经战阵的兵将,就连他们的皇帝齐明也亲赴筑紫指挥。 这个时候,李治还没有自称天皇,倭国自然也不存在。 一般而言,在华夏文化的体系里,周边诸侯只能称王,不能称皇。但倭国天生反骨,圣德太子曾借道教辛酉年之说,编排了皇纪,也自称天子,以皇帝自居。 在四万大军面前,佐平徒冬音律的这两百兵不够塞牙缝的。 不过阿倍比罗夫这些日子在儋罗岛游玩,发现这儋罗岛意外是个风水宝地,有畜牧的草地,有适合耕种的土地,还有山上还有奇珍,海里也有水货,物产极其丰富。 儋罗一群未完全开智的野人占据这种宝地,实在是暴殄天物。 阿倍比罗夫现在一门心思都是打赢唐军,然后顺势将儋罗国拿下,一并送给伟大的齐明帝。 “越国守!” 一位矮小的传令兵从远处快步奔跑而来,他连滚带爬的跪匐在地道:“唐军出兵了,一万兵,全数出了熊津,现在的熊津只有不到千余守卫。” “好!”阿倍比罗夫大叫一声,他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佐平徒冬音律说道:“越国守这是要出征了?” 阿倍比罗夫眺望着百济方向,自信满满的道:“再等一等。” 得让唐军与百济复国军交上手才行,只有百济在唐军手上吃了亏,实力大损,对方才会需要他们,也会给他们更大的让步,割让更多的土地。 任那? 不过是海东半岛的南方一隅之地,如何能够满足倭人的野心? 阿倍比罗夫名为围魏救赵,实则是坐山观虎斗。 通过李红清在扶余岛的消息,即将抵达前线的陈青兕,得知倭国并没有立刻出兵,依旧是按兵不动。 陈青兕听到这消息,略微错愕,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心道:“倭国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在此关键时刻,犹自各怀鬼胎,岂能不败。” 陈青兕原本打算先破倭国水军,然后以大胜倭国之威南下,不战可胜。 但现在倭国想坐收渔人之利,不打算立刻出兵,那他只能顺势而下,先破百济叛军,再回头收拾倭国。 陈青兕这些年读了不少先贤战例,配合兵书理解,颇有心得,深知统兵作战,最忌踌躇不前, 尤其是自己初次统兵,军中威望不足,行事更要果决,免得麾下将士疑神疑鬼,对主帅的命令生出质疑。 “继续南下,寻敌决战!” 得知计划有变,陈青兕并没有懊恼,而是立刻作出了改变。 他叫来了程务挺。 “程校尉,给你两千轻骑,将敌人的探马给我拔了,能够寻得敌人的踪迹那是最好。” 陈青兕读了不少兵书,也看了不少战例,但此刻真正到了指挥的时候,他才知道打仗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现实中的战斗很多时候都是在眼黑状态下进行的。 你不可能如战略游戏里那样,有一个大平面图,就算开迷雾也能猜个大概。 真实的情况往往都是彼此摸不清对手的第一时间动向,得到的消息,都是一些过时的情报,敌人不会傻傻的在一个地方等着你来攻打。 百济这地方又多山多林,敌人人数虽多,可分散几部,各自行军,很难第一时间掌控对方的动向。 陈青兕只是知道贼兵的大概方位,可具体在哪里修整,向何处进攻,却是不知。 不过百济因本土作战,他们熟悉地形,进退移动之间,肯定是占据优势的。 当然唐军也有属于自己的优势骑兵队。 百济山多林深,缺乏畜牧之所,就算百济灭国之前,他们的军中豢养的马匹也只供将官使用,何况是现在的叛军,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组建骑兵队。 战场上想要取胜,理当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程务挺得令之后,领着千骑离开了大军。 程务挺自幼跟随父亲程名振亲临战阵,行军作战各方细节都是对方手把手教的。 此刻他手中拿着地图,目光在几处关键的地方回荡。 这寻敌也是一门技术。 除非对方主帅是蠢货,不然不可能错过既可隐蔽又攻守自如,可进可退的战略要地。 只要对着此处地方摸索,保管一摸一个准。 程务挺叫来几位军中队正,说道:“李队正,伱去这里,这里有一片丘陵,攻守自如,好好探查。” “许队正,你去这里,这里有一座低山,看看是否有敌人动向。” “胡队正,你去此地,此地叫乌鸦岭,山石遍地,也是贼兵天然安营之地。” 程务挺这一系列安排已经展现了一代名将的风采,他所搜寻之处都是不适合唐军骑兵突击的地方。 他相信能够将房仁裕逼成这样,百济叛军中是有能人的,不可能犯明显的错误。 “其余人随我走……” 他目光落在地图上西南方向的一条溪流,大军行动,需要用水,沿着水流搜寻,保管能够寻得蛛丝马迹。 程务挺来到地图所绘制的溪流处,一路沿着溪水而上。 “报!程校尉,发现敌踪,在乌鸦岭发现了有贼兵的痕迹。此外还有一支部队正在向乌鸦岭的方向行动。人数不下三万……” 蓦然间,前往乌鸦岭搜寻的胡队正派人传来了消息。 程务挺这位青年的校尉将挂在马鞍上的头盔,戴在了头上。 银白色的头盔,挡住了半张棱角分明的脸,坚毅的眸子露在外边,散发着北地男儿粗野豪放的魅力。 “有三万,足以说明这是贼兵主力,他们向着乌鸦岭的方向移动……乌鸦岭上有贼兵的动向,表明他们打算在此处安营立足,贼踪是对方的先头探路队伍。” 他眉头紧锁,使得英武面容有些阴沉。 陈青兕的大军正向此处驶来,从时间来算,今日午后,双方就会形成遭遇之势,将会发现彼此大部队的踪迹。 乌鸦岭多山石,此地曾遭遇过地龙翻身,震裂了大量的巨石。 百济人开采无度,形成了一处碎石遍地的山岭。 极其难攻。 唐军最大的优势是装备精良,换而言之装备好,等同更加笨重,踩着碎石进攻,在地形时就失了先手。 他看着地图,目光落在乌鸦岭以南的一处荒野,他连忙问道:“此处是否可以供我骑兵突驰?” 赶来汇报的斥候道:“确实有一片开阔的荒野。” 昔年百济王建造宫殿,他们整理出来了一片荒野供监军以及开采山石的工人休息,以及堆放石材之处。 程务挺立刻道:“快,速去将敌踪告之大都督,便说寻得敌踪,贼人正向乌鸦岭移动。末将尽量延迟贼人前进,请他速速支援。” 只要能够阻击贼兵上乌鸦岭,只要撑到援兵到来。 乌鸦岭下的荒野就是贼人的墓地。 程务挺高举手中长枪,喝道:“随我前往乌鸦岭,准备战斗!” 程务挺身旁有一位黝黑矮胖将军,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忧心忡忡道:“程校尉,贼兵有三万,乌鸦岭上的贼人数量不知,我们不足两千,此刻上去敌众我寡……” 黝黑矮胖的将军叫郎玉虎是百济人,让之随行的主要目的是翻译。 程务挺少年意气,道:“郎将军且看我杀敌便好。” 郎玉虎听出了话音中的不屑,燥热的黑脸通红,说话都不利索:“是,不是,我也不是贪生怕死……” 程务挺却不理会他,下令道:“出发!” 一千五百骑兵快马加鞭,从所在的无名小溪,直插乌鸦岭下,他们从右边绕过碎石遍地的乌鸦岭,南行再拐了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地形复杂的乌鸦岭抛在了脑后,眼前的荒野上蚂蚁一般地聚拢着众多的人。 他们排列着队伍,似乎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见他们到来,居然并没有任何异动,好似请君入瓮。 三万余众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边。 这时在前方一直盯着敌军动向的胡良,胡队正亲自来到了近处,“程校尉,叛军见到我部后开始列成方阵,似乎要向我军进攻。” 郎玉虎大惊道:“果然有准备!” 程务挺轻哼一声:“列阵?还进攻?”不屑地嗤笑道:“是真想将某吃下,还是虚张声势,两说呢!” 他手中马鞭遥指敌阵:“我军都是骑兵,进退迅捷,叛军大都是步兵,一旦在这种开阔荒野与我交战,进不得,退不得。他们之所以列阵作出进攻的姿态,无非就是妄想以兵力优势吓阻我军,以便尽快的抢占乌鸦岭罢了。” 他不屑一顾的笑着,仿佛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猛虎。 “大唐的将士们,可听过我太宗皇帝三千破十万的壮举?可听过苏邢公,五百踏颉利可汗大营的事迹?现敌众我寡,你们可敢随我一战?” “有何不敢!” 胡良当即响应。 随后“有何不敢!”四个字,响彻天地。 唐军冲阵,从来不在乎对面有多少人。 郎玉虎看着一张张无所畏惧的脸,脑子一片空白。 有这么打仗的? 旌旗猎猎,鼓声阵阵。 碧空如洗的晴日下,近乎三万多百济军列成方圆二里的方阵,一身青褐色的皮甲,显得分外扎眼。 站在临时堆成的高坡上,扶余丰向下俯视密密麻麻的士兵,又看对远处的唐军,咧嘴笑道:“正武将军还在等什么,直接将他们杀了,要让唐廷知道我们百济的力量。” 扶余丰是百济国的质子,自小就丢在倭国都城,给当猪一样养着,心底根本没有打仗的概念,只是看着自己这边,密密麻麻的都是人,而唐军那边就零零星星的小部队。 这场面,自然是自己的洪流将对方淹没。 正武却不敢接话,皱眉看着远处,心中焦虑。 依照原定计划,他们是打算在乌鸦岭安营的。 乌鸦岭的地势适合轻步卒战斗,能够限制唐军的骑兵以及甲胄步卒的发挥。 以乌鸦岭为中心,周边的山林为左右翼机动迎敌。 却不想唐军竟提前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还派出了小股部队前来拦截。 可以肯定唐军的大部队正在向这里赶来。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继续前进,在唐军主力未来之前,强行突破这支小股骑兵的阻截,依照原定计划,以乌鸦岭为据点与唐军一战。 其二,自是退却。放弃乌鸦岭,另选立营决战之处。 百济这边多山多林倒也不是寻不得乌鸦岭这样的战略要地,只是现在乌鸦岭上有三千探路的先头部队,他们此刻撤退,那先头部队可是要送人了。 便在正武准备作出抉择的时候,对面传来了呼喝之声。 随即千骑夹杂着漫天的尘土向他们冲杀过来。 好嘛! 不用选了。 正武立刻意识到,对面的唐军根本就没有让他们徐徐撤退的打算…… 第369章 冲阵扬威 第369章冲阵扬威 陈青兕正在领着部队徐徐前进,突然得到了程务挺的消息。 他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拿出了地图,细细观察。 一瞬间也明白了程务挺的心思,百济熟悉地形,这实地考察,与他们依靠地图来分析判断自是有着显着的差别。 既然提前摸索到敌人行踪,揣测出他们的用意,那便先下手为强。 陈青兕对于程务挺的判断还是有信心的。 整理了全局,陈青兕立刻下达了命令。 “杜校尉,你立刻领骑兵奔行,前去支援程校尉。” 致果校尉杜敏立刻高声应诺,呼喝一声,三千骑兵飞速急行。 “传令给贺将军,所有士兵结束休息,领兵前往青石口,向东方布阵,护卫我军右翼。” “传令给顾将军,领兵从乌鸦岭的右侧绕过去,那里有一片林地,你们前去将他占了,若有敌人于此,直接进攻,务必在两个时辰内结束战斗。” “传令给徐校尉,让他尽快跟上,沿途收集搜集炮石,可用木材,以作备用。” 真正的战场很少聚在一起,兵对兵,将对将的拼杀。 百济叛军约五万之众,自不可能全部聚在一起行动。 大军聚在一处,施展不开,容易给人一锅端。 故而也有了先锋队、中军、左翼、右翼之分。 程务挺发现的是对方的中军,但肯定还有左翼、右翼的存在,只是不知道在何处。 但可以肯定,中军遇袭,他们必然会向中军救援的。 陈青兕的安排,正是去截击对方左右翼的援兵,避免他们将程务挺、杜敏左右包围。 他顿了顿,又道:“赵游击,你立刻率部攻打乌鸦岭,不计伤亡,务必用最短的时间攻占此处。” 陈青兕有序的调度兵马,指挥若定,颇有儒将风采。 李红清近距离瞧着心中的白月光,高居战马之上,穿着一身华丽帅气的明光铠,指点千军的模样,不免多看了几眼,但又觉得害羞,还有些心虚,左右看着了一眼,发现没人关注,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偷偷望去。 此刻最复杂的就属黑齿常之,他有些期待得到陈青兕的帅令,又有些惶恐,不知真要发生,如何应对。 见陈青兕并没有任务给他,也不免松了口气。 便在陈青兕下达命令的时候,百济复国军的统帅正武也下定主意迎击。 唐军有数量不菲的骑兵队,面前的千余骑小股部队主动进攻,显然存着不让他们走的意思。 现在他们若选择撤退,等于送给对方掩杀的机会,唯有迎战一途。 正武知道唐军以骁勇善战着称,但再怎样能征惯战,凭这么点人马就想打败我正武,也未免也太托大了。 想起阶伯将军的所有谋划,正武心道:“正好利用此天赐良机取一场小胜,为接下来的血战做准备。” 正武看着自己的列阵,他将前部分为三个方阵。 正面的最前排是三行训练有素的长矛手,这些长矛都是特制的,比寻常突刺的矛还要长出二、三尺,层层叠叠布成五列,后一人将长矛搁置在前一人的肩上,形成难以逾越的钢铁丛林。唐军正要有胆发起正面冲锋,保证会死得惨不忍睹。 方阵中间是弓箭手,进行远程杀伤。 百济叛军物资短缺,他们的兵器多是简单的长矛,以中距离格斗杀伤敌人,面对骑兵是有一定压制效果的。 正武目光灼灼看着远处奔驰而来的唐军骑兵,高高举起令旗,下令左右弓箭手上弦,让最前排的长矛手架起了枪阵。 嘚哒,嘚哒! 马蹄踏地的声音越来越近。 唐军人数不多,但千骑冲阵,战马奔驰带来的震撼是这群生活在海东半岛上的百济人未曾见过的。 不少兵士看着远处若一道洪流冲来的百济新兵甚至有些动荡混乱。 本来他们这群复国军多是新兵蛋子,大部分人都是首次上阵,见到如此规模的骑兵冲阵,自是惶恐不安。 百济的扶余丰本不将唐军这千余人看在眼里,只以为自己手上的三万人只要一拥而上就能将对方的千人踏成肉泥。 可见此刻唐军冲阵的架势,眼眸中竟闪过一丝惊惧,身子都忍不住往后缩了一缩。 这气势实在太可怕了…… 唐军的骑兵越来越近,嘈杂的马蹄声几乎在耳边响起。 正武几乎气也喘不过来,手心里也都是冷汗。 尽管他作战经验丰富,但海东这一亩三分地就不适合养马,海东三国,除了高句丽拥有骑兵以外,百济、新罗皆没有骑兵。故而没有应对骑兵的经验,只是从书上看来的应对之法。 原本占着人数的优势,还觉得取胜不是问题,但见唐军气势这般恢弘,也不免心中打鼓。 但他反应极快,高声呼喝,鼓舞士气,同时下达弓手准备射击的命令。 眼瞧着唐军骑兵就要进入一箭之内,程务挺却突然唿哨一声。 他们在百步之外,突然一个接着一个,一条线似的由前冲变成了由左到右,从阵前掠过,他们马不停蹄,在他们面前列成了整齐的“一”字阵型。 “这是什么情况?” 正武瞪大眼睛,为唐军骑兵高超的骑术感到惊叹。 他忽然发现,百步之外的唐军一个个的竟然没有持拿刀枪。他们一手持缰绳,另一手却从马身侧取出了一把弓弩。 “不好!” 他脱口而出,浑身冰冷。他确实听过有一种马上能够射击的弩箭,但从未见过,也未有防范。 “快!”他想将刀盾手调到前线举盾抵挡弩矢。 但命令还未出口,比马蹄还要急促的弓弦声响起! 弩矢越空,直射百济叛军中间方阵! 数以百计的长矛手惨叫着中箭倒地,马弩的威力比不上步弩,可对上只有皮甲保护的血肉之躯,还是拥有巨大的杀伤力。 唐军训练有素,他们的射击方向冲着某个方位射击。 直接在百济叛军的方形阵里射出了一个深“V”形状,直入阵型内部。 混乱的波动扩大开来,方阵的中心瞬间崩溃! 而唐军的骑兵并没有停下脚步,他们在阵头射出弩矢后,转了一个小圈,迅速调整后对着尚未从混乱中恢复的方阵发动真正的冲锋。 程务挺冲崩溃的缺口处,身先士卒的杀进了崩溃的阵势之中。 程务挺挥舞着手中长枪,高呼酣战。 原本就动乱的饭方阵,一经如此冲杀,更加不成建制。 正武看着程务挺在己方阵中如入无人之境,来不及心疼,赶忙调动左右方阵向中间靠拢,意图将程务挺合围。 正武紧紧地握住令旗,沉着脸,等待着。 唐军兵少,只要将之围住,磨都能磨死他。 然而就在左右方阵一并向中间靠拢的时候,程务挺却从中间方阵的左侧率众突杀而出。 对着向中间方阵移动的百济军右方阵冲杀了过去。 右方阵在正午的指挥下已经撤去了枪阵,向中间方阵支援。 程务挺根本不给百济右方阵布置枪阵的时间机会,催马向着右方阵猛冲,风从耳边呼啸掠过。 这位年轻的将军再度跃马冲入敌阵,强行破开一条人肉血浪,切入敌阵之中,领着骑兵队左右突杀,如入无人之境。 正武看的是目瞪口呆,也是手足无措。 此刻他为了应对唐军骑兵布下的三方阵,中方阵已经不成建制,右方阵毫无还手之力,而左方阵被中间动乱的方阵阻隔,根本无法及时支援右方阵。 正武心生恐惧。 唐军的战斗力可怖,唐将临阵指挥的能力,更是可怖。 他反应极快,赶紧下令督战队上前维持秩序,连斩了六十多名兵士,这才勉强恢复了业已崩溃的阵势。 至于第一次上阵的扶余丰更是面色惨白,被惨烈的战况惊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竟抱着马颈当初呕吐起来。 “大王!” 正武来到了扶余丰的身侧。 扶余丰脸色凄惨,甚至无暇抹去嘴角污渍,强忍着呕吐感,说道:“正武将军,现在是什么情况?” 战场的局面跟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以为优势在他,十倍之差的兵力,他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唐军淹没了。 结果看了半晌,吐了半晌,发现他们的军队一直被屠杀,唐军几乎没有多少损伤。 正武铁青着脸,一脸无奈,说道:“这里的地形太适合骑兵作战,我们在这里打太吃亏了。” 扶余丰惶恐道:“那怎么办?” 正武道:“全军压上,让迟受信将军,真行之将军从立刻收缩回援,我们强行登乌鸦岭,只要上了乌鸦岭,唐军就奈何不得我们。” 扶余丰看着战场上如同死神一般的唐军,颤声道:“此法可行?” 正武道:“唐军终究兵少,我们一起压上,只要跃过面前这三里的荒野,即可得到燕平将军的支援。只要上了乌鸦岭,形势即可逆转。” 他是想明白了,这里本来就是百济少有的荒野平地,在这里跟唐军骑兵作战太蠢了。 不如一起破围,强行冲过唐军骑兵的阻截,直接冲上乌鸦岭。 对方只有一千四五百人,只要不理会他们,这短短的三里间距能够杀他们多少人? 扶余丰求助似的看向身旁的鬼室福信、道琛。 历史上这支百济复国军在迈向胜利的时候,内部矛盾重重,但因为陈青兕的出现,他们复国的希望渺茫。 在关键时候,原本钩心斗角的几人内部却是异常和谐。 和尚道琛说道:“正武将军此法可行。” 鬼室福信抽出自己腰间佩刀,高声道:“大王放心,末将持刀护卫大王安全。” 主意一定,正武立刻下令,“全军不管唐骑,且战且进,向乌鸦岭方向进兵。” 随着正武的命令下达,三万百济军齐头并进,向着乌鸦岭的方向前进。 正在与百济右方阵酣战的程务挺,第一时间洞察到了百济军的情况,咬着嘴唇,呼喝道:“我们走!”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他不怕百济军跟他打,就怕他们不打,强行登乌鸦岭。 他们兵少,纵然拥有机动性,却也没有力量在将对方定死在此地。 程务挺急得有些上火,他突出了方阵,看着不理会他,快速向前推进的百济军,长枪一指,一马当先,向着敌阵冲杀过去。 为今之计,唯有能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等待大军来援。 乌鸦岭。 燕平站在高处,默默地低头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影,蚂蚁般向上涌来。 在复杂的地形前,以队为主的编制分散成百个小队,漫山遍野的向四方攀登。 “燕将军!” 一个浑身带血的兵士来到了燕平面前跪下,他高声道:“将军,我们受到了唐军骑兵的强力阻击,大王请燕将军速速支援。” 燕平头也不回,继续看着山下的唐军,摇头道:“支援?如何支援?” 乌鸦岭连着山,唐军想要支援程务挺得策马绕过一座山才行。但步卒却是不同,他们可以直接登山而战。 故而相比分派出去的杜敏、贺庆豪、顾兰,最先与唐军作战的反而是步卒,由赵持满率领的攻山步卒。 乌鸦岭是这一带最具战略价值的地方,燕平的任务是抢占此地,打算以此地建造防线与唐军决战,将唐军主力困在这里,便于倭国奇袭熊津城。 燕平是百济八大氏族燕氏子弟,自幼熟读兵书,深知乌鸦岭的战略价值。 占领此处之后,不敢有任何怠慢,修建防御工事,安排暗哨。 他在高处,早已发现程务挺阻截他们中军,本打算下山支援,前后夹击程务挺,将他们中军护送上乌鸦岭。 可还未付之行动,便得知唐军出现在乌鸦岭的北端,他们急行而来,竟顾不得休整,直接投入战斗,意图登山。 如果自己此刻退去支援中军,那岂不等于将自己抢先得手的优势拱手让人? 再说真让唐军抢占了乌鸦岭,自己就算配合中军击退唐军骑兵,接中军上山。 那是唐军占领乌鸦岭,岂不将自己困在半山腰? 无论如何都不丢乌鸦岭,此地一丢,一切将玩蛋大吉。 第370章 瓮中之鳖 第370章瓮中之鳖 燕平看着山下进攻的唐军,看着请求支援的兵士说道:“回去告知大王,我这边走不开,让大王尽快上山支援。” 支援的兵士一脸呆滞,脑子里一片空白。 燕平却没有时间理会对方,而是看着面前吃人的战场。 山脚下负责进攻的赵持满抬头眺望着乌鸦岭。 乌鸦岭并非直上直下的高坡,而是高低起伏不定丘陵沟壑纵横交错,环境十分复杂。 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守,部队都无法形成整齐而密集的阵势,在这种情况下,双方都只能不约而同地采取部队小编制试探着前进。 唐军以小部队分散进攻,而他以小部分分散防守,便如撒豆子一样,随处都可以看到兵卒交战的场面,到处都是血腥的战场。 赵持满站在山脚向上眺望,微蹙着眉头,进攻的情况实不乐观。 论及战斗力,确实能够看出唐军是占优的。 但百济叛军有着防守的优势,还处在高处,有着上打下的优势。 且正如百济最先谋算的那样,乌鸦岭碎石遍地,坑坑洼洼,登山作战不便,极耗将士体力。 面对种种劣势,纵然唐军悍勇无匹,进攻也不顺利。 此刻战斗几乎是在山岗的各个地方同时展开,叛军以同样的小队从矮丘、林木涌现出来,双方士卒在坡上遭遇,拼杀得异常惨烈。 赵持满眼神一动不动的看着山岗上拼杀的士卒,直至逐渐归于寂静,山坡各处躺着数以百计的尸体,使得山坡上红白绿相互辉映。 红的血,白的碎石,以及春日里冒出的绿草。 只是第一轮进攻,不过小半时辰,近乎三百兵士就这样消失在这山坡上。 “赵游击,末将无能,请将军降罪。” 一位浑身血污的校尉跪伏在地,满脸愧色,叩首请罪。 校尉名叫鲁明,河北人氏,年初调到赵持满麾下效力。 尽管房仁裕在百济干的并不好,但他威严有度,又是军中宿将,最开始打了一连串的胜利,已经累积了不小的威望。 军中的生态社会与其他地方不同的。 除了要有战绩军威以外,还得有资历…… 这一切房仁裕都有,而陈青兕固然在北地有些军功,但并未亲自上阵,充其量就是出了个计策,胜负是黄河寿打出来的,未必就当的真。 他突然空降,取代房仁裕,军中兵士,多多少少有些不服,只是陈青兕握有生杀之权,不敢表示出来。 有人为房仁裕抱不平,对于陈青兕带来的人也存有敌意。 程务挺还好,自身战绩过硬,又有程名振这位父亲,待遇会好一点。 赵持满就被差别对待了。 不过赵持满为人仗义豪爽,最擅结交朋友,上可与士绅论大道情调,下能同三教九流谈黄赌,社交技能点满。 原本不待见他的团校尉鲁明将之视为知己兄长。 鲁明知军中人对赵持满怀有看法,也知军中以军功实力说话,此次分配到攻山的任务。 鲁明便想亲自为好大哥证明,主动请战。 一开始还很顺利,但随着山坡陡峭,碎石路滑脚难行,他们体力渐渐不支,最终不得不败退下来休整。 赵持满将鲁明扶起,说道:“兄弟说得是什么话,没有兄弟的探底,我还想不出对策。好好休息,下一轮,你我兄弟并力,一同进攻,拿下这片山岭。” 他想了一想,说道:“来人,去向大都督请援,调拨一些强弩手来。百济人善山林作战,需要一些强弩手减少伤亡。” 陈青兕得到赵持满传来的消息,二话不说,立刻下令,道:“立刻准备五百匹马,选五百最精锐的弩手,策马前去支援。” 唐军兵士大多都擅骑。 这跟唐军的习惯有关系。 唐朝对马政极其重视,将士出征几乎人手可得一匹马代步,即便是步卒也是如此。 不过百济这地方悬壶海外,当地多山多林,无法自产草料,战马、粮草运送不易,只能消减军马数量,减少后勤压力。 做好了这一切安排,一直沉默寡言的黑齿常之说道:“乌鸦岭并不好攻。负责防守的燕平是燕家人,他家当初就是靠着乌鸦岭的石场再度崛起,对于乌鸦岭最是熟悉。由他防守,赵游击很难占得便宜。” “我知道!”陈青兕眺望着乌鸦岭的方向说道:“我不需要他占便宜,只要能够拿下乌鸦岭就好。此战关键就在此处,只要能够拿下乌鸦岭,再大的伤亡也值得。” 乌鸦岭,山脚。 赵持满看着策马赶来支援的五百强弩手,眼眸中也透着一丝刚毅。 大都督如此支持自己。 这乌鸦岭,今日必须拿下。 赵持满先拉着领队的弩手一阵寒暄,亲昵地拉着他,说道:“好兄弟,你看这山头,起伏不平,上山下下的,还有很多石坑,矮树、灌木。你从这里看,瞧不见一个人,但只要我们的人上去。那群狗娘养的叛军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我想到一个法子,我亲自带人冲锋,伱就在后面压阵。贼人一旦露头,你先射他娘的,我随后领着兄弟进攻。” “这山坡是块硬骨头,也不指望一口气就拿下。你我相互配合,你射一轮,我冲一阵。然后修整等你装填弩矢,相互配合,一个山丘,一个要地的进攻,层层而上!今日拿下这乌鸦岭,所得所有赏赐,都请兄弟们饮酒。” 强弩手校尉韦涛听赵持满如此热情豪爽大方,也没有理由拒绝,颔首道:“听赵游击的。” 赵持满从身旁亲卫手上接过一面大盾,高声道:“今日一战,绝无退路可言!我赵持满亲自领着你们征服每条山沟,每个山坡,然后站在山岭上,清点叛军首级。” 他待人以诚,麾下将士都喜欢这位豪爽大方的上官,见他亲自上阵,高昂的斗志瞬间点燃。 震天的战鼓重新擂响,新的攻势在强劲弩矢的呼啸中开始。 赵持满并不急于求成,而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先让强弩手压制,然后突击,亲自率部冲上山坡山岭,与贼人展开激烈的肉搏,没有花俏的手腕,就是强攻死拼。 一轮接着一轮,一波接着一波,进攻猛烈至极。 乌鸦岭上的燕平此刻手足冰凉,手中拿着水壶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目光所及之处,唐军如猛虎一般在丘陵和沟壑之间突击,在这突击的过程中,他们不断有人倒下,但踏着敌我的尸体鲜血,犹自前行。 这个时候的唐军,就如一柄大锤,一下又一下的锤击而来。逼着他们只能不断地搏命、搏命、继续搏命。 燕平心头在滴血,他手上的三千兵士是燕家最后的精锐。 没有了这些精锐,燕家的地位将会受到动摇。 但燕平更清楚此刻他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现在的战场局势是自己的大王正在拼死向乌鸦岭这边移动。 如果在他们赶到之前,唐军抢先一步拿下乌鸦岭,那结果不堪设想…… 可面对这种毫无花哨的进攻,燕平完全没有把握自己能够坚持多久。 喊杀声在不断迫近。 手上的兵士濒临枯竭。 山岗 燕平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但全无办法,他已经将自己的亲卫都派出去了,手中没有多余的兵力。 便在他打算亲自下场的时候,忽然发现兵卒向他们这边奔逃,原来面对唐军这样接连不断的进攻,不要命的强攻,一部分人扛不住了。 燕平将手中水壶丢下,拔出腰间佩刀,大:“稳住!”连续砍翻三个逃兵,却发现根本不顶用,兵败如山,数十成百的士兵在向后面逃窜。 而他原本的督战队已经派到了前线杀敌,现在已经成为了逃兵的一员。 握刀之手微微颤抖,燕平知道无力回天,也跟着一起逃了。 乌鸦岭另一端的采石场。 程务挺依旧奋勇厮杀,他一次又一次的领着骑兵冲击扶余丰的军队,杀的浑身浴血。 但百济复国军上下坚守正武的军令,抵抗却不恋战。 边打边向乌鸦岭移动,程务挺终究只有一千余骑兵,而百济叛军却足足有三万。 就算三万头猪,程务挺都难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将对方拦截,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程务挺有些不甘的看着已经开始登山的百济军,一口钢牙几乎要咬碎了。 尽管凭借地利骑兵的优势,他对于百济军发起的十余次猛攻,杀敌数量只怕已超过了己部的总数。 这傲人的战绩,足以向任何人交代。 可是那股不甘,还是让他胸口憋闷,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扶余丰站在山坡处,面色惨白地回望山脚下已经停止进攻的唐军骑兵,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在突围的时候,他被各方护卫包围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战况如何,只是听到不断的有喊杀声于哀嚎声传来。 扶余丰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吓得腿都软了,直接走不动道。 还是鬼室福信背着他走的。 直到此刻,扶余丰才放心下来,看着山脚下的程务挺,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撑着发软的腿,笑道:“此子颇为勇悍,若是为我所用,那该多好。” 和尚道琛立刻附和,说道:“我们已经脱离危险,上了这乌鸦岭等同立于不败之地。待形势转变,就是我等取胜之时。”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知道忌口的,并没有说出倭国会偷袭熊津的话。 他接着道:“届时,唐军一溃千里,这位小将军也将是我等阶下囚,可谓大王所用。” 他们危机解除,放松下来,开始相互憧憬美好未来。 正武安排好殿后之事,回来见扶余丰、道琛、鬼室福信正在指点江山,忍不住道:“大王为何还在此处顿足?” 扶余丰听正武语气严厉,略有不快,但想着对方的在军中的威望,说道:“在等将军一起登山。” 正武气急败坏道:“大王,我军受唐军阻截,为何山上的燕将军迟迟不援?” 扶余丰怒气冲冲道:“本王也想知道,若非有鬼室将军护送,本人或许已经遭遇不测。” 正武一口气闷在心头,险些气背过去,一下子未缓过神来。 还是道琛反应迅速,叫道:“难道唐军正从北麓进攻乌鸦岭?不可能,那里地势复杂,极其难攻。短时间内,不下血本根本不可能拿下。” 正武却绷紧着一张脸,之前他未察觉,直到快抵达乌鸦岭山脚的时候,未发现任何援兵,他才意识到一件事情。 唐军有可能正在从北麓进攻乌鸦岭,只要他们抢先一步拿下乌鸦岭,就能够将他们困在充满碎石,难行的山腰。 到那时他们便如瓮中之鳖…… 正武为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这是一场遭遇战,他不敢相信有人在这种突发情况下,第一时间察觉胜负手。 可真要这般,一切休矣。 正武这边是心急火燎,扶余丰一行人却是悠哉悠哉,哪里还压得住火气。 那一瞬间,他甚至都后悔起兵造反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上山为好!” 鬼室福信也想到了可怕的后果,浑身如坠冰窖。 他们不敢有半点耽搁,火急火燎的登山。 当他们铆足劲,即将登顶的时候,在他们的上方出现了一支军队,他们高举着手中的利器,扣动了扩机。 刹那间,漫天的弩箭越空而来! 他们之前已经见识过唐军弩箭的威力了,但那只是马弩,而此刻乌鸦岭上的唐军,手中的强弩却是步兵弩单兵携带威力最强的伏远弩。 伏远弩有效射程是三百步,威力之大,可以穿人透甲。 此刻唐军与最先头的百济兵相距不过百步,而且唐军还至上而下的射击,根本不给百济军反应的时间机会。 细小可以轻易穿透铁甲的弩箭几乎毫无悬念的穿透百济军的身体,往往一箭能洞穿了两三人…… 只是一轮射击,本就因为登山而气喘吁吁的百济兵如同被割的麦子一般,一片片倒下,向山下滚去。 上下间乱作一团。 第371章 舍生一击 第371章舍生一击 赵持满屹立在乌鸦岭上,他手中的刀已经砍缺了口,换成了随手捡来的一把刀,看着被伏远弩射的哀嚎遍野的百济军,厉声道:“咬住他们,不要松懈!” 其实根本不用他下令,陈青兕调拨给他的都是精锐强弩手,对于如何将手中的兵器发挥最大威力,得心应手。 他们井然有序地层叠发射,用自己的弩矢藏着射程之内的所有敌人。 此时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拼着损失冲到近处跟唐军肉搏,如此弩箭的威力也就无从发挥。 然而乌鸦岭环境特殊,百济军处于登山之势,先头部队遭受强弩的压制,数以百计的兵卒殒命。 他们人处山坡上,中箭以后,弩箭赋予的力量,将他们的身体带着向后仰。 百济军本就受到程务挺的阻截而感到疲累,又耗费体力登山,在遭遇弩箭袭杀,绝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 尸体砸着活着的人,一个连着一个,将本就没有阵势可言的百济军砸的相互推搡挤压。 赵持满见时机成熟,确定对方再难组织反击,高呼着冲乌鸦岭的山顶向下俯冲。 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赵持满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几乎全歼了百济的登山前军。 正武也是断臂求生,舍弃前部兵马,在山腰的一处平地展开了反击。 赵持满见好就收,并未继续进攻:他的兵在攻打乌鸦岭的时候,折损了不少,体力也不充沛。 百济军已是瓮中之鳖,没有必要为了一己功绩,罔顾麾下兵士生命。 同一时间,犹自懊悔不迭的程务挺在山脚下也察觉了异样。 安排了手脚利索的人登山打探情况,发现百济军窝在半山腰上,进退两难。 程务挺何等机敏,联想到自己在阻截百济军上山的时候,山上的百济军竟没派一兵一卒支援,心下了然。 当即收拾了心情,重新布阵待敌。 便在这时,致果校尉杜敏的三千骑兵终于赶到了前线。 程务挺将情况向杜敏细说,杜敏也是一脸懊悔,如果自己来得及时,此战大功就是自己的了。 只是没有办法,乌鸦岭左右山脉绵延,骑兵登不了山,他需要绕一大圈才能赶到此处。 他是尽力了。 两人互望一眼目光炽热的看着山腰上的贼兵……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困死他们就是最后的功绩。 绝不能让他们安全撤退。 乌鸦岭,山腰。 赵持满的退却,给了百济军得到喘息的机会。 但接连的失利受挫,这支原本就以大半新兵组建的军队心力憔悴,人心惶惶。 若不是督战队佩戴着明晃晃的大刀在军中来回镇场,此刻这支百济军早已逃的分崩离析了。 扶余丰这位百济王此刻惊惧失魂,一连串战场真实的打击,让这位原本只是混吃等死的质子,受到了刺激,便如一条无助的小狗,将自己缩在一角。 好在负责上下事务的正武、鬼室福信、道琛也没指望他这个百济大王。 三人自行聚在一起,拉着倭国的使者中臣大辉商议接下来当如何。 鬼室福信最先定下基调,说道:“我们还没有败,我们还有援兵,只要度过今日之难,依旧能够将叛军,驱赶出百济。” 鬼室福信虽姓鬼室,但他其实是百济的皇亲,本人是百济武王扶余璋的从子,现今百济王扶余义慈的从弟。 鬼室福信身上流着的是百济皇室的血,此次举起复国,也是他亲自去倭国将扶余丰接来的。 任何人都能投降,他这个核心主谋,万万跑不掉的。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让军中有投降的念头。 正武并没有投降的想法,没有疑心,但道琛却动了此念的。 唐军这一手强攻乌鸦岭掌握了整个战局的主动,他们此刻上不得,下不得,路给堵死了。 道琛想着与其跟着扶不起的废物百济王陪葬,不如直接投了,还是换一个富贵。 但听鬼室福信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投降并不靠谱。 倭国大军可能已经在袭击熊津港的路上了,熊津一破,唐军危矣。 到那个时候,岂不尴尬。 道琛道:“倭国那边暂且指望不上,我们现在进不得,退不得,得想法子面对眼前的局势才好。” 正武说道:“办法有二,其一固守。就在山腰垒石建防线,只要等到倭国袭击熊津的消息传来,危机自解。其二……” 他环顾一圈说道:“突围!向山下突围。刚刚得到消息,现在山下的骑兵已经扩充到了四千。突围将会面对对方四千骑兵的追杀……” 鬼室福信道:“可要是唐军放弃熊津呢?” 他切齿道:“现在突围唐军并未巩固包围圈,尚有一线生机,可固守此处,待唐军全部兵马收缩聚集,我们将是瓮中之鳖。那时候就算熊津被夺,他们也可以选择先将我们消灭,然后联系辽东的唐军,东方的新罗相助,一起反攻熊津。没有我们的义气,倭国就算拿了熊津,意义也不大。只有在大王能够振臂一呼的情况下,倭国夺取熊津才有价值意义。” “我们别无选择!” 他压低了声音,道:“就算拼了所有的兵,也要将大王送出去。只要大王活着,就能号召义军。” 正武咬着牙道:“也罢!我这就安排……” 只是略作休息,百济兵在正武的率领下,展开了突围。 程务挺、杜敏见还有这好事,两人化作两把尖刀,左右插入百济军。 或许身处死地,困兽犹斗的百济军突围的极其顽强,但是荒野是骑兵的战场,这短短的三里地,百济军每走一步都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看着自己的兵一个个惨死在唐军的铁蹄之下,正武悲愤交加…… 正在这时,他却猛然发现,一支将近四千人的军队正自西南侧后的方向,从荒野外的林木里迅速靠拢过来! 正武大喜过望,心跳加速,高声道:“援兵来了,援……” 他们还是有援兵的,此番进兵。 前部燕平抢先登乌鸦岭占据要地,他们中军三万随后而行,还有护卫中军的左翼迟受信,右翼真行之…… 如果他们此刻赶来支援,不说能够扭转局势,至少突出重围不是问题。 但希望总是伴随着失望…… 第二声“援兵”还未喊出口,他赫然发现,赶来的部队旌旗上雕刻着大大的“唐”字。 有一支唐军出现出现在了侧翼,这说明什么,正武焉能想不明白? 唐军的主帅从一开始就防着他们的左右翼兵士…… 此刻对方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这里,表明他们已经确定了左翼或者右翼的百济军不会出现影响他们了。 “完了!” 正武眼眸中透着死寂,唐军的骑兵队,他们可以靠着人命去填,只要闯过这三里的荒野,自有生的机会,现在唐军的步卒出现在了他们突围的路线上。 机会渺茫…… 便在这时,背后又传来阵阵喊杀声,正武转头一看,觉得心都冷了:乌鸦岭上的唐军见他们突围,也顾不得休息,正在赵持满的率领下,从后面杀来了。 正武面色麻木,已经不知如何指挥了。 他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都是唐军在放手杀戮。 忽然他想到了那一日。 那一日,阶伯对他说的话:“唐军很强,比你我想象中的还要强,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给倭国人。这一仗,如果靠倭国人赢了,我们百济照样抬不起头,让人小觑。我们可以借助倭国的力量反抗唐廷,却不能依赖他们反抗唐廷。只有打出成绩,才能震慑倭国。” “以我们的实力,想要赢唐军不容易。我们的兵大半是新兵,装备不齐,训练不够。根本不可能是对手,想要获胜,唯有釜底抽薪。” 正武记得自己当初好奇的问了一句“如何釜底抽薪?” 阶伯说道:“打一场轰轰烈烈的败战,牵制住唐军所有主力军。然后奇袭唐军中军……敌统帅陈青兕与常见的唐军统帅不同,他是文臣,他不会跟苏定方、程名振一样,身先士卒。他一定会在一处安全的地方指挥观战,我们牵制的唐军兵力越多,他身旁的护卫就越少,机会就越大。” 正武记得当时一口应诺,“某用尽全力,与唐军一战,给你创造机会。” 记忆慢慢消散,正武回到了无力回天的战场,高呼一声:“阶伯将军,对不住了。” 他望向唐军最密集的地方,厉声道:“还能动的,跟着我向那个方向冲!” 他知道自己这一去便回不来了,但是九泉之下,对得起百济历代先王,对得起“正”这个姓氏。 陈青兕此刻在一处叫天川溪的地方驻扎。 所谓天川溪就是一条清澈的溪流,上天赐的溪水。 当年的地龙翻身,不止震出了石材,还震出了几条溪水。 当地人称呼为天川溪。 自得知赵持满拿下乌鸦岭之后,他便知此战尽在掌控之中。 他将身旁所剩不多的兵马调到靠近前线的天川溪,等待获胜的消息,好尽快回师与收拾正在等着坐收渔人之利的倭国。 这一想到要跟倭国作战,能够成为华夏史上第一位“抗倭英雄”,那感觉那滋味,想想都美。 陈青兕抬头望着天空,心里美滋滋的,耳中却听得两声尖锐的叫声,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只漆黑的身影,在上空盘旋。 他心情极好,笑着对黑齿常之说道:“这畜生在我们上空盘旋了许久,听说黑齿将军弓马绝伦,你我比试一下,看看谁能将它射下来?” 黑齿常之抬头看了片刻道:“只怕不易,这畜生应是海东青,速度极快,飞我又高,寻常弓箭只怕伤不到分毫。” 陈青兕突然想起了自家的儿子,说道:“有没有机会弄几只?长安世家贵子,最爱的就是飞鹰走马。” 黑齿常之道:“这个不难,肃慎一代有专门猎鹰驯鹰的好手。海东青不易捕捉,却也不算稀罕之物。” 肃慎就是古东北。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然而便在这时,似乎乐极生悲。 不知何时一支百济军竟摸到了近处。 他们从一里外的树林里钻出,呼喝着向他们这里奔杀而来。 唐军的护卫游弋兵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敲响了金锣之声。 原本修整的唐军兵士立刻进入迎敌状态,尤其是程伯献为首的百名亲卫,立刻将陈青兕护在中间。 就连作男儿打扮的李红清,也向陈青兕身旁靠近了几步。 “报!有一支部队从西北的树林里杀出……” 陈青兕忙道:“有多少人!” “不清楚!”斥候道:“数以千计,至少不下三千,声势浩大……” 陈青兕抬头眺望,远处尘烟滚滚,确实声势浩大。 程伯献脸色微变,说道:“大都督,不凡先撤?” 他并非惧怕,而是陈青兕为了打赢这场战,已经将兵士都安排出去了,此刻他身旁只有不到两千人。 对方不知数量,如果超乎想象,很有可能有危险。 陈青兕一时间也有些茫然,不知百济军哪里来的军队,更不知对方为何能够精确的寻得自己的行踪所在。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撤。 军中最在乎的是荣耀,唐军战无不胜的关键原因也在于荣耀二字。 在大唐一个将军如果在关键时候不冲在最前头,那是会遭受耻笑的。 别说是将军,七十好几的苏定方,一样身先士卒。 他一个十万大军的统帅,照样出现在冲锋的罪前线。 自己这个文人,倒也不会有人苛责的让自己跟苏定方一样,可如果遇到袭击,调头就跑,肯定会受到将士的鄙夷。 哪怕这一仗打的再漂亮,也会留下污点。 自己身上穿的是明光铠,最骚包的存在。 如果穿着这身铠甲,遇敌逃的却比兔子还快。 谁还会信服于他? 陈青兕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冲锋陷阵,但到了这一刻,却也由不得他退缩。 他抽出了自己的佩刀,指着敌人来的方向,大笑:“百济小儿,以为我军困在乌鸦岭,这些贼兵不过虚张声势……将士们,可敢跟随我,碾碎他们!” 第372章 莫能当者,陈青兕! 第372章莫能当者,陈青兕! 陈青兕反应极快,都到了这一步,他是不允许自己在百济的政治生涯里有半点污点的。 他高举着长剑,指着贼人出现的地方。 他根本不给麾下兵士考虑的机会,当先策马而出。 最先反应的就是李红清。 这位江湖侠女对于兵事什么的一窍不通,但也知道一些军中规矩。自己身为女儿之身,不太适合跟在陈青兕左右的。尽管作了男儿打扮,但只要近距离细看,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尤其是开口说话,更是能够将她女儿家的身份暴露彻底。 为了不给陈青兕添麻烦,她尽量将自己隐藏在亲卫兵中,保持低调,即便陈青兕寻她说话,也是简单应对,能以“嗯”来应付绝不多说一个字。 可就在陈青兕抽出腰间宝刀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对方的身侧。 陈青兕的动作突然果决,周边的唐军护卫根本来不及思考。 旌旗所在之处,就是他们前进的方向。 即便是黑齿常之,在这一刻也没有任何犹豫,勒马前冲。 来袭的百济军自然是定下舍身一击的阶伯,自从那日亲手将自己的妻儿杀死以后,阶伯就没有想过偷生。 早在当初他就有了为国捐躯之心,只是让金庾信说服了,有着残躯为百济流干身上的每一滴血。 阶伯一开始对于百济的前景还是很看好的,金庾信确实了得,强大的唐廷,在战略上陷入了被动,多番受制。 可随着陈青兕的到来,一切都变了。 只是短短的几个月,他整肃内部,强逼金庾信退出,还固守核心要地,一连串的招,直至他们要害。 阶伯知道陈青兕不死,百济没有复国的机会。 这一次豁出一切,也要为百济,除去陈青兕。 阶伯怀着决死之念,咆哮着冲向了远处的唐军。 阶伯身后的兵士大多都是他的私兵,在这一刻也拥有与主家一样的意志,勇悍非常,孤注一掷。 阶伯一眼就认出了陈青兕。 那一身明晃晃的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生辉,令得对方在远处看上去就跟沐浴在金光里一样,似乎在说,老子在这,有种来砍我。 阶伯自是知道这就是大唐的明光铠。 大唐将士,上下莫不以身着明光铠冲锋陷阵为荣。 想不到陈青兕一介文人,竟也有勇气着甲冲锋。 阶伯已经有了点点不祥的感觉,但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不去计较这些了。 只有一个目标,在自己倒下之前,拼死对方。 双方都在突击,只是一方清一色是步卒,另一方却有五百骑兵。 陈青兕并没有立刻加速,而是形成步骑合一的阵势。 骑兵在前徐徐加速,步卒在后匀速前进。 双方进入一箭间距的时候,陈青兕开始加速,李红清也开始加速,程伯献以及他身后的亲卫骑兵亦是如此。 其实陈青兕此时加速有些早了,毕竟他缺乏实战经验,还不能很好的在战场上运用所学的理论知识。 不过对手两条腿的百济军,即便没有完美发挥,也不是他们能够正面抵挡的。 陈青兕将速度提到极致,他并没有冲正面冲进敌阵。 除非在特殊的情况下,用骑兵正面冲步兵阵都是最蠢的。 他领着五百骑利用速度稍作迂回,避开锋尖之处,从侧翼切入,以自己最强的尖峰,狠狠地楔入敌方的侧翼。 身为青海骢的龙驹冠军,在陈青兕的驱使下无畏无惧的冲进了敌群之中。 陈青兕本想挥舞着手中的宝刀杀人,但刀还未挥砍而出,面前的敌人已经倒飞出去了。 壮硕巨大的青海骢将对方硬生生撞飞出去,硬生生撞开了一条路。 陈青兕控制身形,手中的唐刀左右挥砍,根本没有多余的技巧,只是简单的挥砍。 让他劈砍中的,无不倒地殒命,格挡住的却也没有机会挥出第二刀了。 战马在不断的前进,他遇到的将会是新的敌人。 因为陈青兕的微操,阶伯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与之对上。 他本心叫:“不好……” 他着实想不到陈青兕竟还是一个用骑好手。 但随着陈青兕切入人群,眼中却闪着一丝金光。 “太好了!” 阶伯身经百战,固然没有指挥大规模骑兵的经验,却也曾指挥过三百规模的骑兵队,知道最有效的骑兵突击是撕裂凿穿,将敌人的队伍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将敌人切割分离。 陈青兕从防御薄弱的侧翼切入,确实是用骑之道。但想要凿穿敌阵,仅靠战马的冲击力是不够的,还得要箭头的勇武。 陈青兕确实出人意料,并非想象中的手无缚鸡之力,但他的兵器是唐刀,只能左右挥砍,对付左右身侧的敌人,是奈何不得前方的兵士的。 马上的短兵器可以作锋,却不能为尖。 以唐刀为尖,必将功败垂成。 阶伯高声道:“刺马,刺马,用枪矛刺马!” 他语气中充满了兴奋,大事将成。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这位已经心怀死志的百济名将,由心底深处生出了一股恐惧。 正当他期待陈青兕对付不了长枪、长矛的时候,那位金闪闪的大唐大都督突然将刀收回了刀鞘,随即火星爆闪,两道火焰乍然闪现。 妖法? 仙术? 阶伯脑子里一片空白。 至于亲自感受到热浪的百济兵卒,更是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尤其是让他砍中面门的那一名兵士,刀上残留的火油滴在了他的面门,烧到了头发,整个头都让烈火笼罩。 别说是百济军,就连唐军都吓到了。 一时间喊杀声都停滞了。 古人本就迷信,遇到这种情况,谁能不在心里先虚上三分。 尤其是百济人更甚…… 古人大多迷信,但迷信的程度也有高下。 一般来说,越偏远文化越低的地方,迷信越深。 百济正是如此,在大唐还各种抵制淫祀的说法,百济这边可不敢如此。 此时的陈青兕全身因为明光铠金光闪闪,手中的唐刀犹自冒着火焰,真就如神仙降世一般。 百济兵的胆气完全让陈青兕这一刀给劈飞了…… 胆大一点的人直接左右闪避,根本不敢出现在陈青兕的面前,任由陈青兕策马而过。 胆子再小一点的,已经掉头逃跑了…… 还有一种直接跪伏在地,磕头求饶…… 这一刻陈青兕犹如万军丛中斩杀颜良的关二爷,莫能当者,轻而易举的凿穿了百济兵。 陈青兕其实心底也在发怵。 经验不足的他,终究小觑了真正战场,一点点细微的马虎,就有可能导致失利。 好在他留有杀手锏,关键时候再度取得奇效。 此刻跟随陈青兕一并杀出来的李红清、程伯献、黑齿常之等人也狐疑的看着陈青兕,他们也察觉了不对劲,也亲眼见到了那霸道的一刀,瞬间的心情不比百济上下差多少,唯一安心的就是陈青兕是友方。 李红清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也有几分明悟。 她跟着虬鬤客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江湖上的奇人异士,知道一些新奇手段。 突然之间,确实有惊愕之感,可后面细细一想,却也能猜个大概。联想到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左游仙武艺高强,名震江东,居然折在了只会战场刀法的陈青兕手上。 显然杀手锏,就是这招。 陈青兕见百济军不敢与自己对抗,尽管只能用一次,却还是大胆的调转马头,举着宝刀,高呼道:“继续冲,跟着你们的主帅,碾碎一切敌人。” 这一次他学乖了,让程伯献跟上一些,关键的时候,可以顶上。 其实早在陈青兕遇到困境的时候,他就应该顶上的。 但是他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菜鸟,唯一的战场经验就是跟着黄河寿一起杀铁勒叛军。 百济兵还未从适才的震撼中回神,又见金光闪闪的陈青兕举着熏黑的刀向他们杀来,纷纷四散溃逃,更加乱了阵脚。 此刻阶伯已经回过神来,大呼酣战,想要让自己的兵恢复斗志。 然而根本没有人听他的,他们有决死的勇气,可面对“神”,实在缺乏对抗的胆气。 阶伯呆呆地站立在自己旳军旗下,放眼望去,兵败如山,数十成百的士兵开始逃跑。 阶伯颤抖的手握着刀,他没有继续指挥,只是逆着人群,独自一人冲向了那金光闪闪的地方。 便在这时,一箭透过他的肩膀,将他射倒在地。 阶伯挣扎着起身,目光看到了射箭之人,黑齿常之。 两人关系并不密切,但同为一国之将,在战场上还是一并配合过的。 阶伯惨然一笑,黑齿常之的箭术,百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一箭没有射死自己,已经留手了。 阶伯狂笑一声,反手将刀往脖颈 战斗至此彻底告一段落。 此战唐军大获全胜,在陈青兕的指挥调度下,唐军将百济叛军主力困死在了乌鸦岭,扶余丰、道琛投降,正武壮烈战死,阶伯自刎,燕平失踪,鬼室福信死于乱军之中。 真行之被顾兰击溃,逃回了周留城。 唯一值得一说的是迟受信。 百济以燕平为先锋,真行之为左翼,迟受信为右翼,扶余丰亲自领着正武、鬼室福信、道琛等人为中军。 在扶余丰被困之后,真行之拼尽全力想要击溃陈青兕提前安排的顾兰军,反被其破。 而迟受信却不敢前进,在察觉情况不对,居然掉头就跑,从足迹上看,是往北逃遁。 对此黑齿常之说道:“迟受信与高句丽关系极好,他多次出使高句丽,皆是渊盖苏文的座上宾。此番北逃,必然是领着手上的兵,投奔高句丽去了。” 陈青兕当即传令,让北方的唐军留意迟受信部的行踪。 就在天川溪畔。 分派出去的唐军纷纷而归,他们各有收获,除了贺庆豪苦着脸外,人人都脸带喜悦。 贺庆豪负责阻截迟受信,结果迟受信爱惜手里的私兵,不愿死战,导致他颗粒无收。 陈青兕高坐帅帐,诸将位于左右。 在他前面跪伏着的是扶余丰、道琛、中臣大辉等人。 扶余丰面无人色的跪伏在地,叩首求饶。 中臣大辉也是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心中最是恐惧。在他看来,陈青兕虽打赢了此战,但要不了多久,他们日本的精锐将会拿下熊津城,断了陈青兕的后路。 这也是他惊惧之处,到那时候,陈青兕恼羞成怒,自己只怕小命不保,要不要将此事说出来? 中臣大辉心中纠结。 唯有和尚道琛一脸谄媚微笑,叩首道:“我等自不量力,妄自抵抗大唐天兵,委实不该。大都督,我等今日已见识到都督神威,愿指天立誓,永世效忠大唐,必不敢再反。贫僧在军中有些人望,愿意充当大都督说客,说降余下叛军。” 道琛一脸正气,道貌岸然,就如没了骨头一样。 陈青兕看着堂下的诸叛将,展颜一笑道:“都杀了吧!” 陈青兕这话一出,不只是扶余丰、道琛、中臣大辉等人大惊失色,连身旁诸将也惊愕的看着陈青兕。 倒不是陈青兕没有权力杀,而是其他人杀了便罢了,扶余丰却是叛军之首……百济王,将他押运回京,可是大功一件。 “大都督!” 顾兰想要出声提醒。 陈青兕却是大手一挥,说道:“一群伪造百济王室血统的无耻叛军,留着何用?你们伪称百济王室后裔,却倒行逆施,强征百姓充军,四方掳掠,罪无可赦,其罪当诛。叛军所以校尉以上者,全部枭首。所有兵卒暂且关押,听后差遣。” 顾兰、贺庆豪等将也听出了陈青兕的弦外之音。 百济叛军就是一群祸乱百济的贼,真正的百济王在长安享福,百济王室正统在长安。 扶余义慈依旧是朝廷册封认证的百济王…… 扶余丰是假的。 扶余丰直接吓傻了。 道琛更是魂飞胆丧,大叫:“大都督饶命,大都督饶命,我还有军情禀报,求大都督饶恕……” 他在这边求饶。 中臣大辉却突然大叫:“倭国打算袭击熊津港,大都督饶命……” 第373章 信任 小丑 第373章信任小丑 中臣大辉知道道琛这个狡诈的和尚嘴里的军情是什么,与其让消息成为他人的活命筹码,不如自己说出来,兴许还能保一条小命。 左右消息都是会泄露的,与其让贼和尚贪的便宜,不如自己说出来。 道琛听到中臣大辉的大吼,嘴巴都气歪了,那想刀人的小眼神,怎么也掩藏不了。 但很快两人都觉得有点点不对劲。 固然帐内有不少人将官听到消息,引发不小骚动,但最上首的那位大都督却不为所动,只是带着几分嘲弄的看着他们。 两人心中皆涌现不祥之感。 陈青兕说道:“仅凭这过时的消息,可换不来你们的命。” 果然! 道琛脸色灰败。 中臣大辉失神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怎么知道的?我军行事周密……” 我军? 陈青兕这才拿正眼看向中臣大辉问道:“你是倭国人?” 他之前以为擒拿的都是扶余丰的下属,都是百济复国军的一员。 中臣大辉有些胆怯的道:“在下是日本国使者。” “倭国就倭国,陛下未同意伱们改国名,你们有何资格给自己改名?” 陈青兕不屑一顾。 中臣大辉底耸着头,不敢多言。尽管国内他们早已自称日本国,但与中原的国书还是乖乖的以倭国自称。 陈青兕本不想与他多说,但话到嘴边,却是心念一转,带着几分和悦说道:“不知阁下姓名?” 中臣大辉突然见陈青兕对自己改变了语气,心中打鼓,怯声道:“中臣大辉……” 中臣氏? 因为特殊的关系,陈青兕对于倭国的情况还是有一定了解的,问道:“中臣镰足跟你有什么关系?” 中臣大辉忙道:“乃家父,大都督认得家父?” 他心中涌现一丝希望,也许凭借自己父亲的威名,能够免去一死? 陈青兕听到这里,双手一合道:“我决定了,采用阁下的建议。倭兵的消息是阁下告诉本督的,本督准备在熊津设伏,恭候倭国贼寇入瓮。若无阁下心念我大唐风采,虔诚投效,将此机要信息汇报,我军也无法精准掌握倭寇消息……” 中臣大辉彻底傻眼了,一时间竟不知陈青兕此言何意。 但很快他想明白了,陈青兕必然通过另外的消息,早已得知了他们的动向。 现在他们这么一说,无疑是趁势将泄密的罪行推到自己头上。 这要是传到倭国,那自己跳进琵琶湖都洗不干净了。 一时间中臣大辉只觉得悲愤交加,如果真能得到好处也就罢了,现在好处没得到,还留下一身的骂名。 这可如何是好? 陈青兕挥了挥手,让人将中臣大辉带下去。 此人他还有用,杀不得。 至于扶余丰、道琛这类人,陈青兕是半点的不手软,不理会求饶之声,直接下令将他们尽数斩杀。 陈青兕对待所谓的百济复国军的态度让黑齿常之心中大震,他想了想,说道:“大都督,倭国即来,大军当回师熊津迎敌,然周留城还有不少叛军,周边多数城县由在叛军掌控之中。这伙叛军不除,久必成患。” 他这话一出,立刻有人回怼,却是顾兰。 “大军已破,贼首已除,区区残兵,何足惧哉?” 黑齿常之立刻道:“如果对方整兵应对,确实无足为惧。就怕大都督此去熊津,周留城里的叛军得知大败,斗志近消亡,四方溃逃。百济多山,他们分散藏于山中,时不时下山劫掠,又如何防备?” 顾兰一下子无言以对,但眼神中透着几分不满,还有一些愤慨。 对于黑齿常之,顾兰心中是存有不满的。 原因无他,当初苏定方与百济决战,顾兰对上的正是黑齿常之。 双方打的尤为激烈,彼此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顾兰的副手高硕就是让黑齿常之亲手杀的。 后来苏定方底定胜局之后,调了三支部队,才将黑齿常之擒拿。 黑齿常之手上染了不少唐兵的血,而今他回到了百济,还得到了李治的封赏,地位甚至超过了他,自然让他不服不满。 其实不服不满的人不止他一个,在诸多唐将眼中黑齿常之再厉害也是一个手下败将,现在一介败将降将,却爬到了他们的身上,如何能够服气? 不过他们的怨念,没有顾兰那么深。 毕竟不是直接受害人。 陈青兕其实也早看出了诸将对黑齿常之的孤立,只是没有贸然干涉。本来就不熟悉,贸然以上司的身份,干涉属下的人际往来,自会适得其反。再说了,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即便他在百济一手遮天,也管不得那么宽。 只要不因此伤害国事,在政治上造成不良影响,他是不会干涉的。 此次也是一样,他没有理会顾兰的态度,而是对黑齿常之道:“那黑齿将军有何高见?” 黑齿常之说道:“末将愿意亲自前往周留城劝降,现今贼首已诛灭,正是彰显朝廷仁德之时。只要大都督能够赦免余者死罪,末将愿孤身前往贼营,说服余众归顺。” “不可!” 陈青兕还未说话,顾兰已经变色。 他是不满黑齿常之这个败卒混得比他还好,但对于黑齿常之的实力,他是给予了万分肯定的。 他在一切占优的情况下都拿不下黑齿常之,最后甚至于百济其他部队已经溃败,黑齿常之依旧能够孤军而战。 如此实力,顾兰自愧不如。 “末将也觉得不妥。” 赵持满这时候站了出来。 黑齿常之看着一路来,与自己关系极为密切的好友,眼神有些愕然。 陈青兕有些意外,问道:“为何?” 赵持满道:“末将与周兄特地寻着阶伯部的踪迹走了一段路,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便是冲着大都督来的。大都督将所部设于天川溪,并未与我等商议,末将都不知道大都督的行踪。阶伯部藏兵暗处,更无消息来源,如何得知大都督的动向?大都督的行踪是必然有人泄露的,到底是谁,不得而知。” 他顿了一顿道:“黑齿将军,亦有嫌疑。末将本想与周兄暗中查明是谁,再行汇报。可如今……大都督真应了黑齿将军所请,万一真是他,此去必然无回。黑齿将军乃世之名将,智勇双全,让其而归,统率贼众,后果不堪设想。” 赵持满话音一落,帐内气氛倏然一紧。 顾兰、贺庆豪、孔成等将纷纷反对。 这并非出于私心,而是真的承认黑齿常之的实力。 黑齿常之就是一只猛虎,放虎归山,遗患无穷。 陈青兕却道:“好了,此事休要再提。本督相信黑齿将军,若黑齿将军真是传信之人,他射向阶伯的那一箭,换成本督后心,本督只怕早已殒命当场。黑齿将军不是这般行径的小人,此事就交给黑齿将军吧。本督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妄造杀戮。” 黑齿常之本已不抱希望,但听陈青兕此言,他深深作揖道:“末将必不负大都督信任。” 他说着对着帐内与自己不友善的诸将作揖,退出了帅帐。 陈青兕挥手制止了诸将讨论此事,而是道:“残余小贼,无须多费口舌。倭国袭击我熊津才是大事,跳梁小丑,竟敢以肉身来撼天威,不将他们留在熊津,如何跟陛下交待?”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些许激动。 他的城府很深,可一说到倭国的时候,言语中会不自觉的透露出几分莫名的情绪。 诸将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好像有激动还有仇恨厌恶痛快,诸多感觉混为一处。 总而言之,诸将都能感受到陈青兕这位大都督对倭国的重视。 这一仗,陈青兕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不但运筹帷幄,破敌于掌骨之间。面对阶伯舍生忘死的一击,还亲自率部冲锋,以弱克强,足以令他们信服,皆肃然听命。 至于陈青兕劈出了两道火焰什么的,他们是不信的,以为是花了眼,毕竟,非亲眼所见,正常人谁信这个。 便在陈青兕做好一切调度的时候,处在儋罗岛的后将军越国守阿倍比罗夫还未出发。 他过于贪婪,亦过于自信,不愿给百济复国军做嫁衣,低估了唐军的实力,也高估了复国军的实力。 在他看来,百济军就算不敌唐军,也不至于五万兵一战而灭,多多少少能够坚持几日…… 只能说孙膑如果看到自己的计策这样被倭国人仿造沿用,保管活过来再气死一次。 阿倍比罗夫也担心百济或者唐军败的太快,也没有多休整日子,只是耽搁了两日,方才率部出海。 四万兵,一千余艘海船…… 阿倍比罗夫高居双层大舰之上,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大军,意气风发,对着身旁的朴市秦造田来津说道:“此战要让天下人知道我日本勇士的武名!” 朴市秦造田来津是中原乱世渡海来的秦氏子孙,附和道:“越后守大有中原祖逖中流击楫的魄力,此战定能一战功成。” 他在一旁附和着。 全然如同昔年的夜郎国一样。 唐朝的水师有战舰、海鹘、蒙冲、黄龙、双利、平乘、八棹、舴艋、艓子,船上还配备了纵火器,一艘战船可载六七百人…… 这是大唐跨海而战的资本所在…… 而阿倍比罗夫所在的帅舰是由百济赠送的遣唐使船改良而来。 遣唐使船一艘只能载一百二十人,经过改良之后,存放了不少兵器箭矢,载人数反而减少至一百人。 这种遣唐主舰,还只有一艘,余下的多是只能容纳二三十人左右的平底狭长船。 双方正要在海上对上,完全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历史上刘仁轨四战四捷,将倭国大军打的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其实算不得什么本事,他真正厉害的是扭转了百济内部的乱局,拨乱反正,抵定了百济的大局。 击破倭国水军,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在白江口这地方,大船的优势过于明显,只是因为打赢的是倭国,才值得书写一二。 但阿倍比罗夫却完全没有这个觉悟,反而看着身后密密麻麻的舟船,看着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勇士,志得意满。 他们一行人速度极快,依旧走白江口这一路线。 他并没有去熊津港,而是沿着白江口而上,打算走水路奇袭熊津城。 熊津城南,高坡。 “大都督!” 斥候快马来到近处,高声道:“倭国兵马已经从白村江逆流而上,他们人数众多,足足有一千余艘小船,人数三四万之多,浩浩荡荡遍布整条江水。” “终于来了!” 陈青兕微微眯眼,其实对付这群倭寇,最好的办法是如刘仁轨一样,直接选择在白村江与之决战。 唐军水师船大坚固,在海上欺负倭国的平底狭长船,那是一撞一个准。 只是他最后没有选择再来一次白村江之战。 这样太便宜这群倭寇了。 在白村江打这一仗,固然赢的容易,可对于倭国的损伤并不强。 打赢太简单了,但是茫茫大海,逃生的几率太大。 倭国眼瞧不敌,可以立刻逃跑。 狭长船固然无法撼动唐军的大舰,但小船有小船的优势,更加灵活快捷,便于掉头,便于逃跑。 真要落荒而逃,唐军的大舰怎么样也追不上倭国的小船的。 故而这一次陈青兕打算放弃水师的优势,将倭国放入百济境内,要他们有去无回。 当然最关键一点,刘仁轨当时心细百济境内的情况,他只想打退倭国,压根就没有深入考虑。 其实刘仁轨在白江口大胜倭国以后,倭国上下惊恐万分,慌得一批,皆怕唐军乘势进攻他们本土,上下草木皆兵。 不过刘仁轨并没有选择进攻倭国,而是忙于对内稳住百济的局势。 陈青兕却不想这样轻易的放过倭国…… 先将他的四万远征军留在百济的这片土地上! 四万兵,对于现在的倭国,绝对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数字。 他们狼子野心,竟敢觊觎大唐的疆域。 作为孔圣人的传人,岂有不知“十世之仇,犹可报也”的道理!!! 第374章 半渡而击 第374章半渡而击 陈青兕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彩,他并没有立刻做安排,反而问起了中臣大辉的情况。 “那个倭国人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的赵持满是一脸叹服,说道:“还是大都督有手段,某只是略施手段,中臣大辉已经决定为朝廷效力,愿意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大都督,正等着大都督接见呢。” “那将他带来吧!正好问一问,现在倭国的情况。” 陈青兕说着,还让人去准备一些干果、蜜饯。 不多时,中臣大辉已经来到了近处。 看到陈青兕,这位倭国中臣家的庶子,当即跪倒在地,拜道:“见过大都督。” 陈青兕见中臣大辉走路有些不利索,脸上也有些青紫,想来受了不少的罪,和悦笑道:“委屈你了,吃点干果,垫垫肚子。现在是在军中,待取胜之后,回到熊津,本督亲自设宴,隆重款待足下。” 中臣大辉脸颊抽了抽,但看了一旁的赵持满,很老实的跪伏于地,说道:“大辉愿意归顺大都督,为大都督鞍前马后。” 中臣大辉本就惧死之人,不然也不会在关键时候抢着泄露机密。 只是让他公然背叛倭国,中臣大辉心里还是很抵触的。 这也是人之常情。 除了少个别牲口以外,大多数人对于背弃家族叛国都有一定抵制心理的。 尤其是倭国这种自尊心极强的民族…… 不过人都会给自己找借口与理由。 就如之前抢着泄密,中臣大辉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就算自己不说,道琛也会说。 何必白白便宜了对方? 现在也是一样…… 昨夜赵持满对他用了刑,手段其实并不惨烈,只是牛刀小试而已,跟以往在长安,对付那些恶徒细作施展的手段不能相提并论。尽管如此,这些小手段,对于中臣大辉这种倭国的高门子弟而言,也是难以承受的。 感受着皮肉上的痛处,中臣大辉立刻想明白了。 不管自己是否归顺大唐,这帽子都得扣在自己身上,最终自己都会背上泄密的骂名…… 自己会被严厉的父亲,毫不犹豫的除名,倭国上下说到中臣大辉,都会吐口唾沫,大骂叛徒日奸。 可自己没有背叛呀? 左右都是遗臭万年,与其再受折磨,不如好好配合。 不然既要被人戳脊梁骨,又要受身体心灵的摧残,多委屈? 何苦来哉? 不如? 中臣大辉说服了自己,接下来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陈青兕问着倭国的情况。 他先挑自己知道的问,看看中臣大辉有没有耍幺蛾子。 陈青兕在长安的时候是清流党的党魁,人脉遍布六部。礼部里也有他的人,相聚的时候,会聊起各国情况。 陈青兕少不了多问几句倭国的消息,对于倭国的情形有一定了解。 中臣大辉也不敢说谎,因为在他眼中,陈青兕在倭国是有眼线的,地位还不低,至少比他地位高,能够提前洞察倭国奇袭军的行踪。 如果不是需要他与扶余丰接触,他的父亲中臣镰足是不会将这种机密的事情告诉他的。 中臣大辉一五一十的回答。 陈青兕不住点头,确定面前这位中臣家的庶子是真的准备当倭奸以后,问起了倭国现在的部署情况。 中臣大辉将他知道的都说了。 陈青兕听着中臣大辉的描述,眼中透着丝丝寒意。 倭国野心对于海东的觊觎比他想象中的更要严重…… 他们不只是派出了四万援兵,他们的皇帝竟离开了飞鸟京,亲自抵达筑紫坐镇指挥,皇太子中大兄、皇子大海人、中臣镰足等权贵以及众多随从一同出征,简直就是倭国版的御驾亲征。 用中臣大辉的话来形容,几乎等同于迁都。 可以想象,如果此次自己战败了,那在筑紫的倭国皇帝大有可能渡海北上。他们的目标绝对不只是小小的任那…… 筑紫国也就是后世的福冈县,位于倭国的西海道。 现在倭国的皇帝与诸多臣子都居住在筑紫朝仓宫…… 朝仓宫在壹岐以南的一个地方。 陈青兕特地让中臣大辉在地图上标出来。 中臣大辉指着靠近记忆中博多方向的位置,心中登时有数,他只是略微思考,便让中臣大辉下去了。 待中臣大辉走后,陈青兕 下达了第一个命令:“传令给刘刺史,让他立刻出兵,全力攻打对马岛,尽量让声势弄的浩大一些。” 对马岛是完美的军事踏板,不管是从海东半岛攻入倭国,还是从倭国攻入海东半岛,这里都是战略要地。 很快,他又下达了第二个命令,说道:“传令,让杜统领率水师南下,避开对马、壹岐,由平户方向登岸,向朝仓宫挺近。” 既然倭国现在的核心在筑紫朝仓宫,他就让刘仁轨直接拿下对马岛,剑指朝仓宫。 倭国肯定会为之惶恐,他们除了将周边兵马聚集到朝仓宫,派重兵死守壹岐岛别无他法。 如此一来,位于倭国最西北角的平户必然空缺,可以由此路直插倭国腹心地。 安排好这一切,陈青兕才针对此刻顺江水而上的倭国四万士卒,作了最后的布局。 …… 倭国的船队逆着河流而上,倭国的后将军,越国守阿倍比罗夫站在主舰上,眺望着两岸的田地,眉头不自然的皱起,似乎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 阿倍比罗夫看着两岸颇为冷清的田地,眼中透着丝丝不安。 太安静了,河道的两岸,安静的有些异常。 百济的水资源宝贵,这白江是熊津江入海处形成的一条支流,得支流灌溉,左右田地肥沃,种植者不少的田地。 尽管现在春耕已过,左右江岸田地已经种下了秧苗,但还需农人细心打理的。 这时近午间,左右田地竟没有看到农人在打理田地。 实在奇怪的很。 “朴市秦君,你觉不觉得有些安静?两岸竟没有见到农人……” 朴市秦造田来津手搭着眼帘向远处望去,果真如此。 “许是我们声势浩大,他们远远的发现我们,躲避开了。” 朴市秦造田来津想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阿倍比罗夫微微颔首,似乎只有这个说法。 “加快点速度!速战速决!” 阿倍比罗夫压下心底的不安,下令加快行船的速度,直至汇入熊津江。 “快,立刻登岸!” 阿倍比罗夫激动兴奋,下达了登岸的命令。 他们所在的地方离熊津城只有五里地,在白江还能隐蔽踪迹,但进入熊津江以后,肯定是瞒不住的。 熊津江是百济的命脉所在,除了灌溉周边田地,还承担着水上运输的重担。 依照他们提前得到的消息,熊津城是没有多少守兵的,但熊津水寨却有一支唐军水师驻扎,任务是护卫辽东半岛的水道。 先以最快速度拿下熊津城,然后分兵乘舟船顺熊津江而下,直取熊津水寨,将唐军屯于水寨里的船舰据为己有。 这一切都是他们计划好的。 到了这一步,阿倍比罗夫就算察觉了点点不正常,却也由不得自己临时改变计划。 他当不起怯战退兵的结果…… 阿倍比罗夫留了一个心眼,他并没有亲自登岸,而是让朴市秦造田来津负责登陆。 朴市秦造田来津也未多想,满心满眼的都是攻下熊津,然后入城劫掠一番,这新罗婢天下闻名,百济的女人也是不差的。 朴市秦造田来津呼喝着兵士登陆,动作娴熟。 朴市秦造田来津是四国豪族,领地位于濑户内海附近,水战经验丰富,指挥兵士登岸也是得心应手。 阿倍比罗夫见半数兵士已经登岸,心中暗笑自己多疑。 然而便在这时,就在他回头准备下船登岸的转瞬间,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四周,仿佛有什么不对劲。 阿倍比罗夫望着上游望去,这一望之下顿时张目结舌:上游那宽阔的河道上竟浮现着大大小小不知名的东西,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这里猛扑过来! “那是什么?” 阿倍比罗夫眯起眼睛,想要看仔细些再作判断。 但此刻已日上中天,水上折射的白光,刺着他眼睛生疼,一时竟看不清楚。 随着东西靠近,他这才发现竟是一片片的竹筏,竹筏顺流而下,很快就撞上了他们堵在河道上的舟船。 发出碰撞的声音…… 不少倭国士兵,一时不察,摔进了熊津江。 倭国的船不大,这竹筏的撞击之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不过这并不足以让倭船受损,也不足以让倭兵伤及性命。 落水的倭兵在船上战友的救援下,爬上了倭船。水性好的,甚至直接爬上了竹筏。 竹筏上有好多瓦罐,因为撞击之力横七竖八的倒着,里面还流出了褐色的液体。 这一切在中军的阿倍比罗夫是看不见的,只是未知的恐惧,让他下达了命令:“速度将竹筏推离我船……” 他命令还未下达,十数支火箭跃空而来。 在竹筏群的末尾,竟藏着十数名兵士,他们射出火箭之后,立刻跳水遁走。 火箭射在竹筏之上,火焰冲霄而起。 就在烈火被点燃的瞬间。 马蹄踏地的声音跟着响起…… 阿倍比罗夫往前眺望,无数顶铁盔的骑兵由东北方向奔袭而来。 先头部队是一色骑兵,黑色的铠甲反射着太阳光,好似一群从地狱来到人间的鬼神。 阿倍比罗夫浑身颤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指挥。 他知道在兵法上,这一招叫做半渡而击。 能够让登岸的兵士,进不得,退不得。 他对此是有所防备的,但在半数兵士登陆之后,便觉得无所畏惧。 毕竟唐军大部队正在南下与百济复国军作战,熊津城是没有多少守军的,就算他们大胆的来袭,也有能力抵挡。 可现在又是火攻,又是骑兵突击,这明显就是唐军的大部队。 阿倍比罗夫终究久经战阵,此时面临危机,故有一时惶恐,却也很快恢复冷静。 一边下令让朴市秦造田来津抵挡,一边让人救火。 无论如何不能舍弃岸上的两万兵士,不然就算顺利逃脱,又如何跟皇帝交代? 听到阿倍比罗夫的命令,朴市秦造田来津气得破口大骂:“龟孙子,你怎不来挡?” 他们一行跨海而来,只是在白江口以西的荒岛附近休息了一夜,今日天明就从白江逆流而上,直至熊津江,然后登岸。 兵士早已疲累,他们倒也不是完全不设防,只是压根没有想到这里会出现唐军的大股部队,更没有想到还是骑兵,来得如此突然。 当时他们都被大火吸引住了心神…… 朴市秦造田来津并不知道江面上的情况,还以为哪个糊涂蛋,无意间引发了火灾,还想着救援。 唐军突然杀到,又是骑兵开路,如何抵挡? 朴市秦造田来津知抱怨无用,立刻安排了长矛手上前压阵,希望能够凭借长枪的优势扛住骑兵的突击。 但很显然,朴市秦造田来津并没有应对骑兵的经验,或是应对华夏骑兵,或游牧民族骑兵的经验。 谁家骑兵队正面冲阵的? 只见唐军骑兵一分为二,他们分作左右两部,掠过长矛手的枪阵,从侧翼切入其中。 唐军负责冲阵的大将正是贺庆豪与徐说。 这主帅用人也是有讲究的。 毫无疑问,诸将中最能打的是黑齿常之、然后是程务挺、赵持满,但陈青兕不能只用他们,就算明知道用他们能够增加胜算,能够减少伤亡,能够更快的结束战斗也不行。 任何事情都讲究雨露均沾,可以偏心,但不能专宠,会出大事的。 贺庆豪就是那个对上迟受信的倒霉蛋,他战意昂扬,结果对手溜了。而徐说负责压阵殿后,也是寸功未立。 诸将多多少少都有所获,两人自不是滋味。 现今陈青兕将安排他们两人作先锋破阵,自是卯足了劲,将满嘴的是酸味都宣泄出来。 这个时期的唐将,就没有不能打的。 或许比不上黑齿常之、程务挺,对付区区倭国兵,却也是绰绰有余。 两支骑兵队在他们主将的率领下,当者披靡,见人便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凿穿了敌阵。 第375章 大猪蹄子 第375章大猪蹄子 骑兵捣乱阵型,步卒强势收割。 唐军的步骑协同作战,直接将夜郎自大的倭兵打懵逼了。 倭兵平时对付的都是北海道的野人,打赢了他们就觉得很自豪,而今对上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军队,面对最精良的装备最强的战士,彻底意识到差距二字。 根本无须什么阵法兵法,在生龙活虎的大唐步骑兵的猛冲狠杀之下,只是一个照面,高下立判。 不过短短的一刻钟,遍地堆积的都是倭国兵士的尸体。 朴市秦造田来津身体僵硬,完全不知道如何指挥了。 这种一战就溃,一碰就碎的差距,根本就不是指挥水平就能力挽狂澜的。 在船上的阿倍比罗夫此刻已经无心顾念岸上的情况了,他们好不容易扑灭大火,熊津江上游唐军已经乘着舟船,顺流而下,唐军几乎是跟骑兵队一同出现的。 此番来的并非大唐水师,只是乘坐舟船的步卒,他们并没有直接凭借上游的优势直接冲击敌阵,而是依靠着弩箭的优势,隔着两百余步对着倭国的舟船一通射击。 倭国大多都是平底狭长船,这种船是没有地方躲藏的。 追魂夺命的弩矢轻而易举的就穿透了倭兵身上廉价的皮甲,将他们射落于熊津江,一具具浮尸在江上漂荡,鲜血在浸染着江面。 阿倍比罗夫浑浑噩噩,整个人如坠梦中。 今日之前,他是倭国的征夷英雄,传说中如同恶鬼一般凶悍的虾夷人都败在他的手上。他自信任何人都敌不过天照大神的后裔…… 结果自己引以为傲的部队,对上唐军却如纸糊一般。 “撤,撤,撤!” 阿倍比罗夫撕扯着嗓子大吼,完全没有继续抵抗的勇气。 倭国的平底狭长船有一个好处,不分船头船尾,灵活便捷。只要船上的水手转个方向划桨,船尾也能变成船头。又有顺流的优势,一艘艘倭船便如屁股着了火一样,疯狂的摆弄着船桨。 阿倍比罗夫自身所在的主舰,反而因为需要调头而行,给卡在了江上,动弹不得。 阿倍比罗夫看着远处被唐军步骑屠戮的倭兵,看着上游射向他们的弩矢,也顾不得自己的主舰,夺了一艘平底狭长船顺着白江而下。 他们亡命而逃,又顺流而下,速度极快。 眨眼就过了一里远,往后眺望,见后方并无追兵,阿倍比罗夫方才松了口气,犹自惊魂未定。 想着眼下处境,他一脸愁苦,回去不知如何跟中大兄皇子交代。 正在他苦思如何脱罪的时候…… “越越越越……” 他身旁的亲卫想叫阿倍比罗夫的官名“越后守”,结果一张口就只能叫一个“越”字,后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阿倍比罗夫心头火气,正欲暴怒,却瞬间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天灵盖。 在他目光所及之处,一艘艘巨大的战舰并列于白江之上,将他们的归路堵的严严实实。 他左右望了一眼,很显然这里是唐军特别选择的阻截地,左右两边都是悬崖,无法登陆逃跑。 他望了一眼身后,追兵并未抵达。可想着那边如狼似虎的唐军,已经提不起勇气回头,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厉声高吼:“直接撞上去,让唐奴人见识一下,我们大日本人的无畏勇气!天照大神,庇佑每一位英勇的战士……” 他的想法很好,面前唐军的船舰太大,是他们船舰的十数倍以上。 这样的大船,唐廷肯定没有多少。只要将对方撞沉,自己就能逃脱。 在他的鼓励下,真有不怕死的倭国勇士,他们赤着眼睛,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咆哮着划着平底狭长船一往无前,以自杀状的方式,撞向唐军的大舰。 “砰!” 一声巨响。 唐军的大舰仅仅晃了晃,而倭国的平底狭长船却四分五裂,船上十数名勇士纷纷摔入水中。 正当他们骂骂咧咧钻出水面的时候,只觉得头顶一黑,一重物从船头落下,砸入水中,溅起数丈水花。 水花里还夹杂着红色的液体…… 这是唐军水师的船头利器,拍杆。说白了就是在船上以杠杆原理建造一个大型的活动架,将巨石系上绳索,套于横杆,一端挂着巨石,一端以人力拉扯绳索保持平衡,当敌船靠近的时候,松口绳索,巨石下落,船毁人亡,稍微小一点的船舰都无法承受住拍杆的一击。 原本唐军是打算拍船的,但倭国的船太小太快,距离没有把握好,但效果也不差,那些跳水的倭兵没有一个躲过拍杆的摧残,即便没有被巨石砸中,也被巨力震的七孔流血,如死鱼一样漂浮着。 “砰!” “砰!” “砰!” 接连几声巨响,唐军的大舰上腾飞起数支巨大的弩矢。 这是大舰上配备的远程利器,床绞弩。 巨大的弩箭射中倭船,直接将倭船射得四分五裂。 弩箭射出了炮石车的效果。 真正的炮石车也在这时候从大舰上腾空而起,夹带着劲风狠狠砸向倭船,先头的十数条倭船被炮石车击中,有几条直接断裂成两截沉入水底,形成一个个漩涡;另外几只倭船失去了控制,在水面上转着圈地漂,随即和后面的船撞在了一起,不少倭兵落下水去。 百十名落水的倭兵在水下惊魂未定…… 便在这时,他们身后的唐军船舰姗姗来迟,将他们夹在了一处。 陈青兕在战前特别下令,倭人狡诈,畏威不畏德,不一战将他们打痛打伤,他们不知何为天朝上国。 身经百战的军人本就有蔑视生命的天性,得此命令,更加不留情,将一万八千余倭兵夹着一通狠杀。 浮尸与损坏的船只尽令得白江堵塞,江水皆赤…… 一万八千余倭兵大多溺死水中,唯有两千不到的兵士侥幸存活。 至于此番倭国的后将军越后守,受不了刺激,直接自溺而亡。 另一边,战事也早早的结束,唐军杀敌八千余,虏获倭兵近万。 杀到最后,倭兵完全失去了斗志,不敢再战,心态崩溃,便如认命的羔羊,丢了兵器,趴在地上任人宰割。 人与畜生终究是不同的。 唐军确实好战也有不少人斗狠嗜杀,可面对这种完全不知反抗的羔羊,实在没有兴趣挥刀屠杀。 陈青兕也没有特别下令将他们都杀了,只是让人将他们聚集起来,一并关押。 陈青兕想过将他们都杀了,但命令还是出不了口。当然,他也不打算对他们采用什么人道主义。 百济这里多山多林,需要有人开荒。 辽东、辽西,也需要有人开垦,就将他们当作免费的劳动力吧。 总之,陈青兕是不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到倭国的。 “大都督!” 陈青兕正在看着手上的战报。 又有好消息传来。 黑齿常之单枪匹马,成功说服了在周留城守家的沙陀相如。 扶余丰被枭首示众,正武、阶伯战死阵亡,鬼室福信、道琛也魂归九泉,百济复国军的核心成员,近乎被陈青兕一网打尽。 剩余的残兵败卒,已经没有抵抗的勇气。 在黑齿常之说降之前,上下已经人心惶惶,打算寻一处山地继续躲藏,一大部分人甚至决定渡海逃往倭国。 黑齿常之在百济还是有一定威望的,沙陀相如也与黑齿常之是生死之交。 经过黑齿常之的劝说,两人的担保,一致选择归顺。 “黑齿将军正领着沙陀相如向熊津赶来。” “好,太好了。” 陈青兕双手一合,望向南方的倭国,现在就等他们的消息了。 “那个……” 回到了熊津城,李红清换回了女儿家的装束,见陈青兕处理好了公务,便想着已经没有自己的事情了,打算离开,只是话到嘴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陈青兕看了一眼李红清,突然叹了口气,一脸的身心疲惫。 不知如何说出口的话,见陈青兕这副模样,立刻转了个弯,关怀问道:“不是打了胜战?郎君为何如此?” 陈青兕摇头道:“这看得见的敌人,自是容易对付。真正不好对付的是看不见的敌人……便如当初街口的刺杀,那一箭要不是李娘子出声,我这条小命就得留在这里了。幕后贼人,到现在都未寻得。再如此次泄露军情一事,我移帅营至天川溪。那是我临时起意,并未告诉外人,结果伯阶却能准确的摸到我的行踪。这幕后的黑手,确实骇人听闻。” 他说的可怖,大有身处万劫不复的险地一样。 李红清颇为心疼,理所当然,外加毫不犹豫,说道:“这百济竟如此凶险,便由我来护着郎君吧。” 陈青兕立刻大喜,说道:“有李娘子护卫,那真是再好没有了。” 他一脸喜悦,看着李红清的眼神,有几分大灰狼看小白兔的架势。 百济这边的情况,确实不容易,但也绝没有他说的那么可怕。 很多事情,其实都解决了的。 就如街口刺杀,赵持满已经调查到头了。 他将刺客的十数年的经历都调查了一遍,然后线索断了。 这显然是一位极其专业的细作,以数年的蛰伏,娶妻生子来确保自己的身份不受人怀疑,然后行细作之事。 有这种魄力耐心,肯定不是百济内部的豪强所为,不是高句丽、就是新罗。新罗的可能大一些,占七成。 因为高句丽这些年跟百济关系不错,彼此没有很深的利益瓜葛,值得如此。 反之新罗,与高句丽、百济一直不对付,最有可能安插细作。 但都无所谓了,高句丽本就是敌人,承认不承认都无意义,新罗还有利用价值,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没必要将关系闹得太僵。 所以…… 陈青兕只是将此事记着,嘴上完全不提了。 至于天川溪泄密一事,周奎、赵持满已经查出了结果,是一位百济贵族校尉曲立中将消息传给了伯阶。 因为地理语言的缘故,军中会招募一些翻译以及熟悉地形的当地人,曲立中便是其中之一。 曲家精于驯鹰,天上盘旋的那只海东青就是指认方向的。 陈青兕如此说,只是想将李红清留下来而已。 陈青兕在感情上颇为洁身自好,也一直引以为傲。 萧妙宸是世家女,思想行为与陈青兕完全不同的。作为陈家大妇,她一直以辅佐自己的郎君光耀门楣为己任。 这关耀门楣,除了功名仕途,还有家宅兴旺。 陈家就陈青兕一根独苗,萧妙宸自是有心让陈青兕多娶妾侍,绵延子嗣。 萧妙宸不止一次明里暗里的示意他可以纳妾,可以迎几房姐妹回来。 陈青兕都不为所动,他以仕途为上,对于女色的诱惑,多有克制,还颇为自豪。 而今再见李红清,却忍不住动了心思。 事实证明,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所谓克制,只是眼界高,没有遇上好的。 真遇上了,还是舍不得放手的。 陈青兕让李红清随意行动,他整理好笔墨纸张,打算写一封奏疏上表李治,跟他说明百济的情况。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真正的核心内容是关于倭国。 因为形势紧要,陈青兕这个大都督是有权利对倭国动兵的,但终究是主动讨伐他国,理由原因什么的得写清楚。 毕竟他现在手上的权势太重,即便说一句最有实权的边帅也不为过,一举一动,都得表明态度。 与一般的边帅不同,陈青兕在政治上的天赋点的满满当当。 陈青兕文学功底极佳,不一会儿,一篇六千字的奏疏已经写好,命人送往京畿。 此时正是海上风浪最小的时候,奏疏可以直接从熊津港口直抵胶州港口,但便是如此,也需要十数日的时间。 便在陈青兕破倭国四万远征军的第二日,刘仁轨也顺利攻陷了对马岛,杀敌三千…… 看着刘仁轨传来的捷报,看着他攻岛的战术,陈青兕知道,这位文武双全的好人物,已经展露自己在军事上的才能。 刘仁轨已经洞察了自己的意图,在对马岛闹得极大,让壹岐以及朝仓宫的倭国君臣大有草木皆兵之感。 第376章 老子教训儿子 第376章老子教训儿子 倭国朝仓宫。 整个朝仓宫乱作一团,各方势力大员人来人往,进进出出。 此刻倭国的女皇帝齐明正如鸵鸟一样,将自己缩在房间里,闭门不出。面对朝臣的求见,也拒绝不出,再无来之前的自信。 齐明倭皇早年叫宝女王还是挺精明能干的,并没有皇室近亲结婚导致的愚笨,智商低下。相反极有心计,初嫁高向王,生下一子汉皇子,后以美色勾引舒明倭皇,又嫁给他,被封为皇后。舒明倭皇死后,由于海人皇子、葛城皇子、山背大兄皇子互相争夺皇位,宝女王身为皇后渔人得利,反而力排众议,成为了倭皇,号皇极倭皇。 后来齐明的弟弟轻皇子曾因不满苏我氏专权,发动乙巳之变,诛灭苏我入鹿一族后,从姐姐手上接过了皇位。 不过自称孝德倭皇的轻皇子没几年就病死了,宝女王再度登基,成为了齐明倭皇。 也许是上了年岁,齐明倭皇不再如年轻时那般精明能干,相反奢侈挥霍,大规模地修建亭台楼阁,大量征用民工,以作享乐,同时野心也急剧膨胀,动了侵吞海东的念头。 此番西征,齐明倭皇信心十足,一路上是游山玩水,将征伐视为儿戏,丝毫没有备战的紧迫感。 甚至还在伊予国熟田津石汤行宫,泡了一个月的温泉…… 直至三日前,刘仁轨将倭国夜郎自大的面具撕扯下来,丢在地上,还磋磨了两脚。 陈青兕的用意是声东击西,表面上以刘仁轨攻打对马岛,作为进攻倭国的踏板,实际上是另派水师从平户登陆。 刘仁轨显然明白了陈青兕的用意,故而他明明可以用奇一举拿下对马岛,却选择了徐徐图之。 他直接陈兵对马岛以南,将对马岛与壹岐岛分隔开来。 这羞辱意味极其浓厚,几乎等于在倭国家门口揍他的儿子。 尽管此时他们军队在百济战败的消息还没有传达,但面对刘仁轨这样羞辱性的打法,倭国哪里忍受得了? 齐明倭皇气得暴跳如雷,将中大兄皇子叫来,让他立刻出兵将不知天高地厚的唐军歼灭。 中大兄皇子作为倭国的二把手,实际掌权者,也让刘仁轨嚣张的态度给激怒了。 当即调兵遣将,务必要将不知天高地厚的唐军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睛…… 结果刘仁轨以楼船、海鹘压阵,以斗舰、走舸分走左右两翼,两面夹击,将进攻倭船辖制在中间,将倭兵杀得大败。 刘仁轨就如此,当着倭国的面进攻对马岛。 倭国连续出兵救援三次,三次都被刘仁轨击败。 面对刘仁轨,倭国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选择加固壹岐岛,龟缩不出了。 刘仁轨随后当着倭国的面,拿下了对马岛,在对马岛上插上了大唐的旌旗。 这被人家在家门口揍了自己的儿子还不算,自己去帮忙,也给胖揍了一顿。 这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此次倭国颜面大失,对于一部分人却是好事,其中以左大臣阿部内麻吕、右大臣苏我石川麻吕为首,两人代表的是倭国的守旧势力,而齐明倭皇与中大兄皇子属于革新派。 倭国自圣德太子起,一直被革新派左右朝政,经历圣德太子改革以及大化革新后,渐渐完善了倭国的统治制度,倭国也因此日渐强盛,守旧势力颓势尽显,大有无力回天的架势。 现在倭国在家门口受此羞辱,倭国的左右大臣自然不打算放弃这机会,绕开中大兄皇子,恳请齐明倭皇收回中大兄皇子的权力,将权力下放与他们,与唐廷说和。 齐明倭皇却是羞愧难当,就如拔光鸡毛的鸡,羞于见人。 阿部内麻吕、苏我石川麻吕求了半晌,也不见齐明倭皇松口,只能去寻中大兄皇子。 此刻中大兄皇子也无之前的淡定,刘仁轨在他面前给他的几个耳刮子,让他深切的意识到为何差距? 中大兄皇子是被革新派圣德太子抚养长大的,自小他就受对方影响,知道东方有一个神秘伟大的国家,要学习他们的知识,然后超越他们,以日本国为据点,辐射四周,受四方来贺。 中大兄皇子接过圣德太子的衣钵,治理着国家,眼看着自己的国家越来越强盛,昔年嚣张跋扈的虾夷、肃慎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野心也急剧膨胀。 以现在的日本,应当可以跟西方的大唐一较高下了吧? 中大兄皇子不会忘记西方不承认他们日出之国的羞辱。 百济,便是他们日出之国,扬名天下之地。 他要通过百济这一战,打的唐廷承认他们日本国的地位。 他们是日出之国,并非倭国。 可是…… 可是…… 刘仁轨的几个巴掌,打得真疼。 尽管现在他并不知道阿倍比罗夫的情况,可从唐军在对马岛的表现,已能看出一二。 唐军的强悍,超乎他所认知的范围。 他们引以为傲的军队,面对唐军近乎不堪一击。 这边如此,阿倍比罗夫又能好到哪里? 中大兄皇子不愿意去想,更加不敢想,只能硬着头皮,派调兵力,巩固壹岐岛与筑紫防线。 唐军既已拿下了对马岛,大有可能继续南下进攻他们的本州岛。 不可不防…… “大殿,左大臣、右大臣一并觐见!” 中大兄皇子心头火起,想着这两位平时给自己添堵的人,收敛表情,说道:“让他们进来。” 阿部内麻吕、苏我石川麻吕先对中大兄皇子行了一礼。 随即阿部内麻吕立刻道:“大殿,您觉得越后守如今还能有几分胜算?” 中大兄皇子自然不想落了士气,嘴硬道:“越后守乃我国名将,征伐虾夷,战无不胜,令虾夷闻风丧胆。由他统兵,自是极有把握的。何况百济情况,你我清楚,面对扶余丰的消耗,唐军疲态已显,正是我等机会。本殿相信,他与扶余丰里应外合,一定能够取得胜利。” 苏我石川麻吕给这番话气笑了,说道:“大殿这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唐军真要陷入困境,哪里还有力量来进攻对马岛?他们能够分兵来攻对马岛,足见对于境内战局,游刃有余。我们应当及时止损,而非强撑硬撑。” 中大兄皇子阴沉着脸,道:“怎么个止损法?” 苏我石川麻吕立刻道:“派使者联系唐将,解释致歉,一切都是中了扶余丰的挑唆,表明推崇,不愿与之为敌之心。只要唐廷放开通道,让我国兵马撤回。想必唐廷也不愿意面对我倭国兵马……” 一瞬之间,中大兄皇子还真心动了。 他对于阿倍比罗夫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就算唐军的实力超出他们的预料,但以自己爱将的实力,就算对上也不会逊色太多,即便不敌也有能力护住兵马,维持不败之局。 这个时候服软,确实能够将损失减至最低。 不过此时服软,自己威望将会一朝散尽,自己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局面,也将荡然无存。 他们这群改革派本就得罪了一大批的守旧派,何况革新派里还有亲唐的存在…… 自己一旦认怂,回到飞鸟京,只怕权力不在。 思前想后,中大兄皇子说道:“我们不可因为一时得失而乱了身份,得确切的探知百济内部情况,再做决定。” 他在等那个万一,万一计策成了呢? 万一唐军大意,受到反噬? 一切都有可能…… 还没有消息,焉能认输? 中大兄皇子犹自强撑着。 阿部内麻吕、苏我石川麻吕互望一眼,也没有别的办法,一并离去。 他们急需得知百济的情况,甚至不惜派人绕开对马岛,在夜间强渡海峡。 只是他们还没有得到阿倍比罗夫的消息,却得到了唐军直奔朝仓宫的消息。 唐朝熊津水师统领杜爽在得到命令以后,从平户登岸,一路东行,沿途居然畅通无阻,大白天的竟少有行人。 这一切也是齐明倭皇造的孽…… 本来倭皇亲征,大军所需后勤需要大量百姓维持,齐明倭皇又嫌弃朝仓宫太简陋,又征召了百姓修建朝仓宫。 肥前国大部分人口都被征召,唐军过境也没有引起轰动。 直至进入筑紫国的时候,倭国才知道竟有一支敌国军队向他们奇袭而来。 这一下朝仓宫上下大乱。 中大兄皇子也慌了神,为了抵御刘仁轨,他将防线都建立在了壹岐岛与筑紫北面的沿岸防线。 完全没有想过敌人会从侧翼杀来…… “让陛下先撤!” 中大兄皇子头皮发麻,想着手上不多的兵力,也不知唐军有多少人马,只能先让齐明倭皇先撤。 不想噩耗传来。 齐明倭皇竟然活生生的惊吓死了:原本齐明倭皇就上了年纪,又被刘仁轨打脸羞怒,气得得了病,又得知唐军已经杀入本岛,骇然之下,直接吓死了。 噩耗还不止如此。 在唐军一路所向披靡的时候,刘仁轨也动了。 他在对马岛一直留意筑紫的动向,见筑紫防线自发动乱,心知杜爽已至,正好援兵也抵达了对马岛。 本来陈青兕手上已经没有什么可用之兵了,但黑齿常之说服沙陀相如归顺之后,便有了镇守周留城的三千降兵。 陈青兕大胆的将黑齿常之、沙陀相如调拨给刘仁轨。 刘仁轨其实不太相信黑齿常之、沙陀相如以及他们麾下的三千降卒,但他相信陈青兕,在这关键时候,也没有多余的选择,便让黑齿常之、沙陀相如绕开壹岐岛,强攻筑紫防线。 而他本人率领水军,故伎重施,横插在壹岐岛以及筑紫防线的中间,既可以监视黑齿常之、沙陀相如进攻情况,也可以防止壹岐岛支援筑紫防线。 有刘仁轨在,壹岐岛上的守军竟不敢动弹,任由黑齿常之、沙陀相如进攻筑紫防线。 沙陀相如其实有些膈应,毕竟在他看来倭国在此之前算是盟友,尽管归顺了唐廷,但并未摆正身份。 可黑齿常之却不一样,他志向更加远大。 他想要成为名垂千古的名将,他想让黑齿常之这个名字为千百年的后人铭记,他需要大唐这个舞台。 他不忍不愿对同胞下手,错失了许多战功,现在有了立功的机会,便如恶极了的猛虎,要将眼前的一切敌人都给碾碎。 黑齿常之有勇有谋,一边奋力冲杀,一边让军中兵士将阿倍比罗夫率领的四万倭兵,全军覆没的消息散布出去。 倭国的语言跟百济的扶余语相通,故而后世学者一直有一个说法学者日语属于扶余语系。 黑齿常之面对倭国的防线,竟比无防线的杜爽更先一步攻入朝仓。 倭国士兵或许听不清楚整句话说什么,但大概还是知道其中意思的。 四万军队,全军覆没…… 中大兄皇子正在勉力指挥抵抗,得到这消息,面色凄惨,终于后悔,悲愤大叫:“我乃日本罪人!” 皇帝驾崩,太子崩溃。 原本倭国便士气低下,现在更是完全没有了抵抗之意,意气风发的西征军,整体如丧家之犬一般开始向东逃窜。 唐军一举占领了倭国肥后、筑紫、长门国三地。 刘仁轨见好就收,并没有继续东进。 他手上兵力不足,又不熟悉地形,且东去之路多山多林,也不敢冒进。 于是在回兵筑紫,然后下令安民,亲自写了倭国国王的罪行。 唐朝从来不承认倭国皇帝的身份,在大唐这里倭国只有倭王,没有倭皇。 这也是近年来倭国贵族一直抵制唐朝的原因。 在他们眼中心里,他们日本应该与唐朝平起平坐的存在,都应该成为皇帝,而不是矮上一截。 历史上刘仁轨将他们打服了,这才懂得卑躬屈膝,亲自跟着刘仁轨前往泰山参加李治的封禅大典,规规矩矩的跪伏在山脚下。 现在陈青兕更狠,直接杀到了倭国的本土。 刘仁轨也直接揭开了倭国那可怜的自尊,他写倭国国王罪行的语气,那就是老子训斥儿子,完全就是儿子不听话,老子特来教训你们的态度与语气。 刘仁轨一边扎心似得安民,一边也修书询问陈青兕,下一步当如何? 第377章 将倭国赶离朕的银山 第377章将倭国赶离朕的银山 陈青兕得到刘仁轨的回信,看着黑齿常之在战场上的表现,也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头猛虎终于露出了爪牙。 对于黑齿常之表现出来的实力,是一点也不例外。 这位仁兄可在打的巅峰时期的吐蕃一点脾气也没有的大将,论及军事实力,放眼将星云集的大唐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为此他还特地写了一封信给黑齿常之,以示嘉奖。 至于对刘仁轨的问题,陈青兕早有决定,他并没有让刘仁轨继续进攻,而是守着攻占的土地,让刘仁轨一边安抚民心,一边了解周边的地形,收买可用可信之人。 至于进攻之事,陈青兕在等,既等李治的授权,也在等倭国的反应。 陈青兕并不打算此次一举覆灭倭国,倒不是实力不行,而是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得到李治的支持。 小日子畏威不畏德不假,但基本的民族韧性还是有的。想要让他们臣服并不容易,更有可能步入历史上明朝安南事故,让唐军陷入战争泥潭。 倭国位于大海之上,军队后勤补给困难,真陷入泥潭,对于大唐极为不利。 毕竟倭国给大唐当儿子都不够资格,哪有成为对手的荣幸,让唐廷将心神放在他们身上。 这个时代大唐的对手只有两个,一个吐蕃,一个大食,当然内部可能还有一个。 总而言之,倭国当前的一亩三分地,不值得唐军对他劳师动众。 当然,陈青兕也不打算因此放过倭国,得打断他们的骨头才行,让他们以后见着唐大人第一反应就是弯腰行礼。或许以后,大唐真就举目无敌的时候,能够一脚将之覆灭。 陈青兕的奏疏横跨东海,送到了洛阳。 李治向来都是一个爱折腾的皇帝,没事也得弄点事情出来。 历史上李治就对经营东都很感兴趣,多次来洛阳办公。 只是因为陈青兕的出现,唐朝的经费一直很紧张,让李治安分了一点,并没有如历史上那般奔波于长安、洛阳两地。 随着一年余的休养,朝廷经济情况有所好转,李治在今年年初,下令摆驾洛阳,打算在洛阳住上一段时间。 故而陈青兕的奏疏直接送到了洛阳,送到了房仁裕的手上。 不错,正是从百济返回中原的房仁裕。 房仁裕回到了洛阳,面见了天子。 李治并没有责罚他,而是勉励了几句,不久之后,便安排他担任兵部侍郎,在庙堂中枢任职。 陈青兕是有直达天听的权力的,不过他对于这个权力,从来不滥用。 他的奏疏走的是正常流程,传到兵部,然后由兵部传到议政厅的宰相手上,经由宰相审核,再传到李治面前。 陈青兕离开的这年余间,庙堂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其中事关兵部的便是原兵部尚书姜恪升迁了,同中书门下三品,取代了老上司任雅相,成为庙堂上武将一方的宰相。 至于任雅相因病逝世…… 现在兵部尚书的位置空缺,房仁裕这个兵部侍郎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兵部的一把手。 看着陈青兕一战覆灭了扶余丰,还顺带收拾了支援的倭国四万兵马,房仁裕那粗糙的大手甚至抖了抖,一手甚至忍不住按在胸口,觉得心脏有些抽痛。 其实在离开百济的时候,他已经知道陈青兕会成功的。 不只是因为自己探路,用实际行动给对方指出了应该规避的方向,在与之交接的几个月里,陈青兕表现出来的胆魄能力以及手段,确实在他之上。 但即便如此,他也觉得陈青兕应该要耗费一段时间,才能解决百济的事情。 现如今半年不到,百济大势底定。 这不显得自己很无能? 缓了好一阵子,房仁裕这才继续看下去,见陈青兕已经反攻到倭国本土,还提议继续进攻,迫使倭国割地乞降,神色有些感慨,却又有些阴晴不定。 既佩服陈青兕的了得,也觉得别扭,陈青兕表现的越好,越显得他无能。 一张老脸燥的通红。 不过不管如何心有芥蒂,房仁裕都不敢扣陈青兕的奏疏,看过之后,第一时间亲自送到议政厅。 此刻在议政厅值守的是上官仪…… 上官仪在陈青兕离开以后,很快得到了李治的重用。 他需要一个文儒领袖来统领文坛,以打压关东士族在士林心中的地位。 陈青兕不在,上官仪这个备胎,理所当然的站了出来。 值得一说的是上官仪取代了许圉师的位置。 至于许圉师被李治借故贬罚到了相州当任刺史…… 许圉师遭贬,其实与陈青兕是有一定关系的。 李治帝王心思,不轻信任何人,对于未知的威胁,能避免他会果断的避免。 陈青兕出征百济,手握地方军政大权,还负责地方升迁,权力之重,为边帅之首。 李治明白就百济所要面对的情况,这些权力是必须下放的。 李治多疑,却不会因为多疑而误事,不敢放权。 为了大唐的千秋伟业,李治是敢于用人的。 不过他也会因此在庙堂上作出相应的调整,就如贬罚许圉师。 许圉师对陈青兕的文采推崇备至,还是他的老上司。 一个位高权重的宰相,一个手握军政大权的边帅,两人万一有个勾结,危害是无法估算的。 所以李治很干净利落的便将许圉师打发掉了。 上官仪看着房仁裕递来的奏疏,看着陈青兕若秋风扫落叶一般,平定了百济的内乱,也是一阵纠结。 他是知道自己现在的地位跟陈青兕的离去,戚戚相关。 陈青兕不走,文儒领袖轮不到他来当。他也不可能升为宰相,号令京畿士子。 正是因为陈青兕走了,自己才能坐上这宰相的位子。 现如今百济已定,他不会回来吧? 上官仪脸色紧绷,有些慌乱,给他一年时间,他有信心培养一批上官党,能够无惧陈青兕的归来。 现在他拜相不过数月,还不足以培养出可以与得到来济遗产的陈青兕相提并论的力量。 定了定神,上官仪继续看下去,见陈青兕有攻打倭国的意思,看他谋划,也放心下来,确定陈青兕没那么快回来。 上官仪道:“房侍郎,你我一起面圣,向陛下禀报此事!” 上官仪身为宰相,知陈青兕所说之事重要,直接领着他面圣。 李治正在乾元殿处理政务,武皇后在一旁帮忙整理奏折。 这有一就有二。 李治身体不适,御医让他莫要操劳,只能将一些简单应付的奏章让武皇后一并处理。 武皇后善于把握机会,将事情处理的妥妥帖帖,已经成为了李治工作上的臂膀。 以往李治见朝臣还会让武皇后避让,现在已经由她在帘后旁听了。 得知上官仪、房仁裕带着陈青兕的奏疏求见,心系海东情况的李治立刻让两人入殿。 武皇后也识趣的自行退到了帘子后面,帘子很密,看不到彼此身影。 武皇后竖着耳朵,认真听着,神色肃穆。 武皇后心思深沉不假,但她从未接触过政务,直到李治让她在一旁旁听,让她接手一些简单的事务。她才发现,世上竟有这般有趣的工作,只是朱笔一挥,便能定天下一切之事。只是她自幼学的是女训女戒,从未接触过政务,对于行政一窍不通,很多地方都听不太明白。 但她愿意学肯学,不管听不听得懂,都将之记在脑袋里,反复琢磨,水平已经大为长进。 殿中李治让上官仪、房仁裕坐下,自己迫不及待的翻阅手中奏章。 看到陈青兕在乌鸦岭大破百济叛军,生擒扶余丰,将之枭首示众…… “好,好,好!” 李治一时间连说了三声好,激动的将手中奏疏放下,起身走了两步,抒发那股喜悦。 三声好,所指三事。 第一好:大破百济叛军,平定百济内乱。 第二好:大破倭国,将之尽数歼灭。 第三好:将扶余丰直接枭首示众。 尤其是第三好,直接解决了一场未知的政治纠纷。 扶余丰在百济掀起的复国行动,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朝廷这边是以扶余义慈为百济正统,但现在部分百济人将扶余丰视为正统,如果陈青兕为了安抚复国军,许诺饶扶余丰的性命,将会留下不小的政治隐患。 陈青兕这里直接将之处死,由始至终都不承认扶余丰的政治身份。 这事就干的非常漂亮,让李治非常满意,无可挑剔。 李治稳定了情绪,回到位子上,重新拿起奏疏细看,看到陈青兕安排刘仁轨攻入倭国本土也没有异议。 对于倭国,李治并没有好感。 大唐周边四夷,只许称王,不许称皇。而倭国明里对朝廷巴结,背地里却一直以东方的皇帝天子自居。 李治是不知道这情况的,礼部隐隐有所察觉,但也没有什么实据,也不方便去查,只是态度上冷了几分。 礼部这一冷,李治对于倭国就自然没有印象了。 现在看倭国竟然敢支援扶余丰,还派兵四万,给对方一个教训理所应当。 但看陈青兕提议进攻倭国,李治这位天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身为皇帝,他讨厌这种在掌控之外的东西。 陈青兕的主要任务是镇抚百济,为将来的征伐高句丽做准备。 倭国不过是一弹丸小国,不知天高地厚,不懂王化,教训一阵,让他们领略大唐威严足以,何必放弃自身大战略,耗费心神,去与倭国深入计较? 他耐着性子看下去,原本不好看的脸色,渐渐有所变化,脑子里变成了亮晶晶的银白色。 石见银山。 陈青兕太了解李治的性格了,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覆灭高句丽,然后封禅,这个时候分神去打倭国,是不可能得到他同意的。 除非有他拒绝不了的利益。 陈青兕搬出了倭国岛根县的大银矿。 陈青兕固然对于倭国的历史不太了解,却也知道石见银山的价值。 是真是假,陈青兕不知道,据说石见银山储存量极其惊人,在倭国战国时代后期、江户时代前期,石见银山的产量曾高达当时全球的三分之一。 这个比例真假不知,但可以肯定一点,石见银山周边的倭国大名大内义兴、大内义隆父子,尼子经久、尼子晴久祖孙以及毛利元就等人为了抢夺石见银山狗脑子都打了出来。 后来倭国的关白猴子丰臣秀吉侵略朝鲜时的主要资金来源就是石见银山,德川幕府对外贸易,也是倚靠这座银山。 倭国几代人都在吃石见银山的本,可见石见银山确实拥有可观的储量。 唐朝的通用货币一直是开元通宝,但金子、银子这种稀有金属自古以来都是硬通货。 只要你手上有金器、银器,在稍微大一点的县里都能换得一定的通宝。 各种精美银器是富贵人家最畅销的货物,而且遥远的西方银是他们的货币,完全不愁销路的。 各种心思,在李治脑海里一转,化为一个念头:将倭国赶离朕的银山。 李治表情完全变了,认真的看完最后一字,当即让人将许敬宗、刘祥道请来,定下基调。 然后在朝堂上商议此事。 这个时候的李治已经开始培养保守派了,灭高句丽,封禅是李治未来最在乎的事情。 只要完成这两个心愿,他也有心与民休息,真正静下来恢复这些年不断用兵留下的创伤。 所以初听陈青兕要打倭国的时候,不少官员准备出来反对了,已经在心里筹措说词,但听到石见银山的事情,更是义愤填膺。 “陛下区区倭国,跳梁小丑!竟敢蔑视天威,孰不可忍。臣同意大都督提议,征伐倭国,擒倭王来京质问。” 唐朝的保守派并非不敢战,只是想要与民休息。 这打一个小小的倭国,能够获得一座大银山。 这仗傻子才不打。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一句话,让倭国滚出大唐的银山。 李治见文武难得的意见一致,也当即拍板,让陈青兕全权处理对待倭国的一切事情。 他相信以陈青兕的政治军事上的才略,能够妥善的处理好此事。 第378章 东海乱局 第378章东海乱局 新罗国都金城。 大上等府。 金庾信正在家中与自己的六子金元望对弈棋局。 金庾信的居所很朴实,没有任何华丽的家具,只有简单的生活必需品。 唯一值钱的只有两人面前的这副精美的围棋器具,那是由翡翠、琥珀制成的上等器具,是善德女王从中原特地购来送给金庾信的礼物。 很显然金庾信并没有将善德女王送的围棋当作宝贝来收藏,而是务实的摆放于屋中一角,翡翠、琥珀制成的棋子已经摩挲的失去了光泽。 金元望叹服的将手中的棋子丢入棋盒,摇头道:“父亲心事缜密,设局精妙,孩儿这辈子都赢不了了。” 金庾信默默地收起了棋盘上的棋子,心事重重。 金元望看着自己的父亲,懊恼道:“孩儿无能,不能为父亲排忧解难。” 陈青兕覆灭扶余丰的复国军,金庾信早有预料,消息传到新罗,金庾信并不觉得意外,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自从选择放弃支援百济,金庾信已经知道扶余丰的下场。 随即而来的全歼倭国援军,金庾信也只是小小惊讶,也没有别的反应,可当刘仁轨占领对马岛的消息传来,金庾信神态大变,然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天一夜,方才叫了吃喝。 但自那日起,金庾信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有些时候甚至整日的不说话。偶尔开口,那也是简单的几句,令得家中人一阵担忧。 金元望是金庾信最疼爱的小儿子,特地寻父亲对弈,也是想让父亲开心一点。 结果以往金庾信跟他对弈都会适当的留手,让几子增加点乐趣,可今日金庾信心不在焉的状态下,却因实力差距,将他杀的溃不成军。 没有让父亲开心,反而自己被杀的郁闷,金元望只能惭愧自省。 金庾信道:“为父无恙。” 金元望说道:“父亲为新罗筹谋了一辈子,该放手了。” 金庾信想着当前的局势道:“如何放得下手?” 新罗原本形势大好,有唐廷顶在外边,吸引着高句丽,他们凭借巴结唐廷,内部局面一片大好,经济繁荣,国力昌盛,已经具备一统海东的力量。 所思所想,不过就是如何才能从唐廷嘴里分得最大块肉。 谁曾想唐廷突然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在辽东方面出工不出力,致使高句丽、百济两路来攻,新罗勉力坚持一年余,原本大好的经济变得糜烂,国力也渐渐式微。 便在这时,唐廷突然出兵百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百济拿下。 这着实踩了新罗的痛脚,新罗甚至动了连接高句丽、百济叛军与倭国一起抵抗唐廷的心思。 只是此法乃万不得已之举,新罗不敢贸然而行。 毕竟各中牵扯的事情太多太杂,高句丽的掌权者大莫离支渊盖苏文野心勃勃,而倭国也是一群豺狼,新罗与双方都有世仇,与他们联合,无异于与虎谋皮。 有唐军在还好,可以一致对外,一旦他们侥幸取胜,迫使唐军退出百济,少了外敌。 他们四方势力,如何能够安定? 狗脑子都得打出来。 新罗本就与高句丽、倭国有仇,跟百济的关系也不好,将唐廷这个讲道理的老虎驱赶出去,引来了一群疯狂的豺狗,新罗有可能连骨头都给啃没了。 他们还没到那一步…… 最初金庾信打算暗中扶持百济叛军,将唐廷拉入战争泥潭,让唐廷知道为了百济这点土地,他们得花费多大的代价,令他们知难而退。 一开始情况如他谋划一样,但随着陈青兕的出现,一切都变了。他原本掌控的主动,一点点的丧失。 面对陈青兕,金庾信也有办法应对。 捧杀! 勾起陈青兕的野心,让他心生在百济自立为王的心思,即便不在明里自立,也在暗中当任无冕之王,听调不听宣。 正好中原天子身体异样,唐廷未来的太子还是一个孩子。 陈青兕这样的天之骄子,必然是有雄心壮志的,从雄心壮志过渡到野心,不过是一步之遥。 其实历史上金庾信也是这么对待当时的熊津都督刘仁愿的。刘仁愿割据海东的消息在长安疯传,加上他自己在百济逗留不进,引起了李治的猜忌,流放姚州,死于异地。 真实的历史,刘仁愿有没有反心不清楚,但他持宠而骄,形势霸道,确实引起了李治的猜忌。 金庾信坚信人心是经不住考验的,不管到时候是陈青兕起了野心,还是唐廷动了疑心,对于他们百济,都是一件好事。 直到金庾信得到唐军掌控对马岛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 一瞬之间,金庾信意识到新罗没有未来了。 唐军掌控对马岛,在他人眼中只是一件小事,可在金庾信的眼中却不同。 他看到了未来,看到了未来大唐水师驻扎在对马岛上的景象。 水师这玩意小国是很难掌控的,海战又不同于陆战,能够靠地势地形,以弱胜强。 大海之上,水师对决,比的就是哪方的船坚,哪方的船大,没有其他的道理可讲。 大唐水师天下无双,他们占据了对马岛,对于新罗威胁是致命的存在。 对马岛的正对面就是釜山,只要扬帆而起,唐军随时能够进攻他们狭长的半岛海岸线……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新罗只要敢对百济有异动,唐军就能出现在他们的后背任何地方。 金庾信深知陈青兕的厉害,他既然选择攻入倭国本土就不可能放过对马岛这能够限制新罗、倭国两地的军事要塞。 就算陈青兕最后离开了百济,他留下来的战略布局,足以让新罗束手束脚,不敢妄动。 金庾信战略目光太强,已经看到了新罗的未来,而且无力抵抗。 这对金庾信这样一辈子为新罗强盛付出的人来说,太残忍了。 金元望知自己父亲的心结,在这方面他是帮不上半点忙,叹道:“浮游如何能撼大树?” 金元望中上之姿,反而看得很开。 海东三国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好几百年的历史,好几百年的恩怨,各自都有巅峰的时候,但谁都没有办法灭了任何一方。 而唐军只是短短三月,便让百济这个四五百年的国家,烟消云散。 这种差距,哪里是人力能够挽回的? 金庾信又岂能不知这个道理,只是他不甘心呐! 高句丽平壤。 大莫离支府。 与金庾信的失魂落魄不同,在平壤的渊盖苏文得知陈青兕派人攻入倭国本土,这位海东的枭雄着实松了口气。 陈青兕灭扶余丰,全歼倭国大军的战绩,确实太惊人了。 渊盖苏文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头皮发麻,两眼昏花,甚至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渊盖苏文最近几年都要给唐军欺负哭了。 他的高光时刻,自然是保护了高句丽不被大唐覆灭,面对天可汗李世民的神威,倚仗杨万春的安市城,逼退了唐军。 此后渊盖苏文的威势风头一时无两,以臣子的身份掌控了高句丽的所有权利。 但之后几年,渊盖苏文就没过过好日子了。 安市城外的失利,让李世民知道了高句丽这个由扶余人建立的政权确实有着不一般的民族韧性。而且高句丽的特别易守难攻,他们习惯依山建城,各处山城极难攻取。 于是,唐军转变了战术,一边与新罗建立更加亲密的关系,让他威胁高句丽的大后方,一方面派遣名将领军进攻高句丽腹地,他们不攻城,就焚烧村落迁徙人口,大搞破坏。 气得渊盖苏文多次想将入侵的唐军消灭,但贞观朝唐军统帅是牛进达、李绩、薛万彻,哪个不是狠人? 高宗朝也是一样,程名振、苏定方、薛仁贵,打得高句丽是苦不堪言。 两国交恶快二十年了,野战他们高句丽就没有一次能在唐军手上占得便宜。 经济民生一塌糊涂,能够强撑到现在,全凭扶余民族的民族韧性。 唐军覆灭百济,目的如何,高句丽心知肚明。 故而扶余丰的复国军,渊盖苏文也在暗中出了不少的力,白送了不少的军备与粮食。 结果轻易就让陈青兕灭了,还顺手全歼了倭国的四万军队。 如此厉害的人物,出现在了他的后方…… 前有程名振、薛仁贵、李谨行,已经让渊盖苏文寝食难安,现在后方又来了一个陈青兕,渊盖苏文只是想想便觉得通体发凉。 他不敢想象,如果程名振、薛仁贵、李谨行从辽东进攻,陈青兕、黑齿常之、程务挺从他背后杀入,如果新罗的金庾信也掺合一脚。 高句丽,如何能当? 拿什么来挡? 所以得知陈青兕将心思用在了倭国身上,渊盖苏文难得是睡了一个好觉。 当然也只是睡一个好觉而已。 渊盖苏文能够抵挡唐军这么多年,能够让李世民铩羽而归,自然不是易于之辈,知唐军占据着百济,对于他们的危害是何等巨大。 不将唐军赶出百济,渊盖苏文永远都难以安心。 “将大对庐叫来!” 高句丽的大对庐叫乙支忠武,其父乃昔年高句丽的军神乙支文德。 乙支文德文武双全,昔年杨广百万大军攻打辽东,便是他将杨广当成蠢猪戏耍,百万大军拿不下他镇守的辽东城。后来更是亲率大军将三十万五千人隋军杀的只剩下二千七百人。 乙支忠武是乙支文德最出色的儿子,得到了渊盖苏文的重用,担任高句丽的大对庐,地位等同宰相。 “大莫离支!” 乙支忠武今年正好五旬,双目炯炯有神,只是模样显老,须发皆白,身上有着几分疲态。 高句丽内外困顿,乙支忠武这位大对庐肩上的重担,自是不小,将他压得若七旬老人一般。 渊盖苏文问道:“唐廷似有进攻倭国之意,你说,我们要不要尝试联合倭国,一同对付唐廷。唐廷占据着百济,对我们的威胁太大。” 乙支忠武道:“确实可行,只是老臣以为,仅一个倭国,远远不够。何况倭国与我们相隔甚远,相互间无法有效传递讯息,无法建立默契配合,纵然定好盟约,也难以取得奇效。” 渊盖苏文瞬间就明白自己这位大对庐的言外之意。 尽管心里膈应,瞧不起抱着大唐跪舔的新罗,也恨对方时刻趁人之危,每每大唐在辽东强攻的时候,新罗都会乘机蚕食他高句丽的领土。 对于这种小人行径,渊盖苏文是一忍再忍。 直到聚少成多,新罗一度威胁到大同江流域。 这也是高句丽忍无可忍强攻新罗的缘故,大同江流域是高句丽最重要的产粮地,哪能让新罗得逞? 渊盖苏文对于新罗的憎恨甚至超过了大唐。 但面对而今的局势,渊盖苏文也知道如果能够促成与新罗的和解,然后跟新罗、倭国一起对付唐军,将会是最好的局面。 “某到不介意与新罗和解,只是新罗未必愿意。” 渊盖苏文紧皱着眉头,表示这不爽。 对此乙支忠武也没有确切的把握,说道:“只能冒险一试,新罗君臣都是有野心的能人,某不信身为三国之一,他们就没动过一统海东的心思。唐军的存在,将会毁去新罗的一切计划,可以一试。” “行!”渊盖苏文说道:“某亲自给新罗王修书,大对庐选择合适人选出使新罗。另外派人出使倭国,向倭国表示我们的意思。” 因为陈青兕的出现,海东的局势大变。 高句丽、新罗皆受到影响,有了自己的动作打算。 倭国更是如此…… 这个时候的倭国已经确信了他们的后将军,越后守征夷英雄阿倍比罗夫阵亡的消息,也确定了出卖倭国的人是中臣家的中臣大辉。 便是因为中臣大辉的背叛,他们的征夷英雄惨死异域,导致了他们的皇帝死在了筑紫,导致了西征大军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回了飞鸟。 一瞬之间,中臣家被千夫所指。 倭国的内部也因此起了动荡。 倭国表面上有两股政治势力,继承圣德太子衣钵的革新派以及守旧派。 但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派系…… 第379章 也配? 第379章也配? 革新亲唐派。 当年倭国圣德太子师从高句丽的大师慧慈,从慧慈那里了解到了汉传佛教,通过佛教,感受到了东方的文化。 当时中原隋文帝结束了南北朝,开创开皇之治,国势强盛。因隋文帝本人幼年育于佛寺,终生笃信佛教,大势推广并培植佛教势力。 故而在慧慈口中的隋朝“官制完整,国势强盛”吹嘘的天上有地下无。 圣德太子记在了心里,也促成了日后的遣隋使。当然这个时候,倭国还是很自信的,他们自诩以天为兄,太阳为弟,觉得自己并不逊色中原,也有了那经典的“日出处天子致日落处天子”,气得已经继位的炀帝杨广暴跳如雷,将倭国的使者挡驾于外,拒不见面。 直到一年后,倭国改变了态度,杨广这才与百济、赤土等国使者接见了倭国的大使小野妹子。 这一次的会面,杨广应该是感受到诚意了,很快就安排了使者文林郎裴世清出使倭国。 也是从这时起,华夏的文化正式影响倭国,从而催生了多次遣唐使的存在。 倭国并非所有人都是夜郎自大的,至少小野妹子、犬上三田耜、药师惠日、吉士长丹、吉士驹、高向玄理、河边麻吕这些遣唐使,他们是亲眼见识过中原是何等景象。 只要眼睛不瞎,就不会有人觉得华夏比不过倭国…… 这些倭国最初的改革主力,最初都是亲唐派的。 但随着圣德太子的病故,以苏我氏为代表的豪族势力架空了倭国新皇,开始否定改革,清算改革派,甚至将有圣德太子血统的上宫王族杀绝,惹得天怒人怨。 乙巳之变也由此而来。 轻皇子、中大兄皇子、中臣镰足一行人暗杀苏我入鹿,重新夺回了大权。 随即轻皇子登基,号孝德皇帝,立中大兄皇子为太子,开始了大化革新,倭国也因此腾飞。 但因为圣德太子的失败,改革派内部发生了分歧。 孝德皇帝觉得应该沿用圣德太子的亲唐政策,而中大兄皇子野心更大,他觊觎新罗土地,又与新罗有仇,新罗又是大唐铁杆盟友。 两人之间起了分歧。 孝德皇帝、中大兄皇子都是走圣德太子的改革路线,但孝德皇帝是亲唐派,在政策上希望与唐交好,如新罗一样,得到更多的便利。 而皇太子中大兄皇子是没有大唐的改革路线,就是学大唐的制度改革,却将大唐踢出去的意思。 最终中大兄皇子架空了孝德皇帝:孝德皇帝的行政中心在难波京,也就是后世的大阪,中大兄皇子以皇太子的身份领着百官迁都飞鸟京,直接将孝德皇帝丢在了难波宫,以至于被活活气死。 中大兄皇子为了避免落下谋朝篡位之名,将皇位让给了自己的母亲前皇极皇帝,继续以皇太子的身份统御百官。 因中大兄皇子是胜利的一方,拥戴孝德皇帝的改革亲唐派也失去了声音。 中大兄皇子因决策失利,触怒了大唐,致使皇帝惨死。 销声匿迹的改革亲唐派死灰复燃…… 犬上三田耜是倭国第一波遣唐使,他是亲眼见识过大唐贞观盛世的繁华,知道大唐不可敌,坚定的站在孝德皇帝身旁,从而受到了排挤。 但他威望奇高,中大兄皇子也不敢拿他如何,只能供奉起来。 残余的改革亲唐派以他为首。 就在中大兄皇子回到飞鸟京,举行首次集会,商议为气死的齐明倭皇安葬。 就在如此气氛下,犬上三田耜毫无畏惧的站了出来,指着身着孝衣的中大兄皇子掷地有声的说道:“皇太子一口一个陛下因病驾崩,真以为能够瞒得了天下人?” 中大兄皇子目光森然的看着犬上三田耜,他已有预料,知道此番大败,自己威望大跌,必有跳梁小丑作妖,却不想竟选择在这个时候。 “那依犬上大仁说说,陛下是如何薨的?” 大仁是犬上三田耜的爵位,圣德太子改革的核心是为倭国定下了爵位制度,称之为冠位十二阶,分别是大德、小德、大仁、小仁、大礼、小礼、大信、小信、大义、小义、大智、小智等,每一阶都使用当色来制作冠帽,由上而下是紫、青、赤、黄、白、黑,两阶一色。 犬上三田耜厉声道:“某听说陛下之所以薨,皆是因为皇太子恣意妄为,无端我国惹下如此强敌,连累陛下身死。不忠不孝,当有此败!” 犬上三田耜话语中也暗指中大兄皇子当年气死孝德皇帝一事,言语间用词不可谓不阴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中大兄皇子留,妥妥的逼宫架势。 中大兄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温怒,他知此番大败回京,会面对严峻考验,却不想来的如此之快,甚至不等安排已故皇帝身后事,直接逼宫。 面对犬上三田耜所言之事,中大兄皇子甚至无法辩驳。 这一切也跟陈青兕无心插柳有关。 陈青兕放出了中臣大辉泄露倭国军情导致倭国大败的假消息。 整个倭国都信了。 中臣是倭国神官世家,而自圣德太子起,倭国主推佛教。 倭国佛教源于起源于中原,实打实的汉传佛教,与天竺已经没有关系了。 故而佛教大多亲唐…… 中大兄皇子当年能够架空孝德皇帝,神官世家出身的中臣镰足是第一功臣,也是他的左右臂膀,越是这时候,越不能牺牲臂膀。 断臂在非常时刻固然能够求生,却也能加速死亡。 “胜败之罪,在我!”中大兄皇子独自承担此过,“本殿为我日本长远谋划,无愧于心。贼人侵我本土,本殿自会想办法退敌。可逼死陛下之罪,本殿当不起……” “犬上大仁……”中大兄皇子怒瞪双眸,“你人在飞鸟京,只听的几句胡言乱语,便在此处胡言乱语,真当本殿不敢杀你?” 犬上三田耜给压抑的太久了,也没觉得气氛不对,说道:“皇太子真以为你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满朝文武大臣,谁不知晓此事?” 中大兄皇子不怒反笑,道:“那好,本殿倒要看看,谁敢信口胡说。” 他说着目光在大殿内转了一圈。 犬上三田耜直接望向最上首的左大臣阿部内麻吕、右大臣苏我石川麻吕。 倭国的左右两位大臣是坚定的保守派,阿部家,苏我家都是倭国顶级的豪门。 其中苏我为最,当年苏我氏的苏我虾夷、苏我入鹿如此嚣张,孝德皇帝、中大兄皇子即便发动政变,除去两人,也不敢动苏我氏,只敢除去苏我虾夷、苏我入鹿那一脉人。 阿部内麻吕、苏我石川麻吕代表了倭国的豪门利益,他们对于改革恨之入骨,焉能放过这个对付中大兄皇子的机会? 意外出现。 苏我石川麻吕见犬上三田耜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说道:“犬上大仁瞧本官作甚?本官在筑紫一直陪伴陛下左右,亲眼见她因为劳累消瘦大病,总不能让某说假话吧。” 阿部内麻吕也说道:“陛下病故乃我等亲眼所见,实不知犬上大仁,为何会有如此一说!” 犬上三田耜呆立当场。 中大兄皇子脸色显现一丝嘲弄,也有一丝庆幸。 倭国这一败,对他来说太伤太惨。 中大兄皇子在逃亡的路上已经遇到回京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保守派跟亲唐派肯定会趁机对其发难,而他是无法面对两派的围攻。 他必须要拉拢一派,才能稳住地位。 保守派的目的只是维护旧贵族的利益,而亲唐派是要他死。 因故在回来的路上,中大兄皇子先一步向保守派的阿部内麻吕、苏我石川麻妥协,采取妥协退让的政策,放弃一部分改革,亲自颁布了让他们私有部民的诏书。 部民就是奴隶…… 天下所有改革十之八九都是为了解放生产力。 倭国的改革也是想将贵族手上的奴隶转私为公,以增加人口生产力。 准许他们拥有奴隶,等于将改革成果放在地上践踏了。 但效果还是很显着了,只要自身的利益不变,保守派压根不管中大兄皇子怎么折腾。 犬上三田耜也反应过来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圣德太子,伱若有眼,看一看这个你一手带大的人,如何践踏你的成果……” 他如疯魔一般的离去。 中大兄皇子绷紧着脸,脸上是火辣辣的疼,甚至不敢看周边刺眼的目光。他好像赢了,又好像没赢。 会议继续,定好葬礼事宜,中大兄皇子草草结束了会议。 一言不发,回到内院,抽出佩刀,对着木桩一通乱砍,发泄心中不满悲愤。 直至累瘫在地,手上的刀刃都卷了口。 在他身侧的倭姬王怯生生的看着自己的叔叔兼丈夫,道:“中臣大紫冠在殿外等候。” 中大兄皇子一言不发,回到殿中,将中臣镰足请入殿内。 “多亏了大紫冠的提醒,今日犬上三田耜是有备而来,若非我们准备充分,今日无法善了。” 犬上三田耜有的只是威望,并没有硬实力。但他身后站着的是弁正、道昭那群和尚。 倭国的和尚,那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 中臣镰足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不将唐军赶出本土,此事依旧无法善了。” 中大兄皇子恼怒的一拳锤击地板,说道:“可恶,唐奴,真是得寸进尺。你有什么法子?” 中臣镰足道:“请罪求和,根据在下所知,唐廷并不在乎我们倭国,他们的主要目的是高句丽。只要我们请罪态度诚恳,准备足够多的重礼。应该能够说服他们退兵……” 中大兄皇子眼中满满的都是屈辱,问道:“派何人合适?” “难波惠日!” 中臣镰足说了一个名字。 “就他吧!”中大兄皇子显然知道这个人。 难波惠日是倭国的宫廷药师,跟着犬上三田耜一起出使大唐,还是犬上三田耜的副手。 当即亲自写了一封国书,然后让人准备了丰厚的礼物,命难波惠日出使大唐。 难波惠日带着倭国国书,以及厚重的礼物,来到了已经为唐军掌控的长门国。 两国交战,不为难来使,这是规矩。 黑齿常之也没有为难难波惠日,派人将他护送到刘仁轨处。 刘仁轨也让人将他送往熊津。 陈青兕得知难波惠日带着国书求见的消息,并没有立刻见难波惠日,而是让他将国书呈上。 难波惠日老老实实的将国书呈递。 陈青兕带着几分期待的将国书打开,看着中大兄皇子写的国书,脸上露出一丝嘲弄,果然如此。 他想了不想直接将国书撕了,交给看的目瞪口呆的卢照邻道:“去,让那个叫难波惠日的使者,跪在大都督府外,面色向北,让他捧着这国书,什么时候想好错在哪里,什么时候起来。” 在华夏势力覆盖之内,没有国家能称皇,能自称天子。 倭国就是例外…… 一个岛国,一个弹丸之地,一个还未从奴隶制走出来的蛮夷,却有着与华夏朝廷平起平坐的野心。 想着国格与中原一样? 也配? 历史上除了“日出处天子致日落处天子”这事情以外,还有一件事情,贞观年间,犬上三田耜第一次出使大唐以后,李世民很高兴,也派遣了使者前往倭国册封,宣示大唐皇帝的谕旨。 使者叫高表仁,宰相高颎的儿子,家世十分显赫,学问、见识、个人形象各方面都很出众。 高表仁抵达难波津,受到了最隆重的欢迎,三十二艘礼船一字排开,彩旗高挂,鼓乐齐鸣。 高表仁最初还挺高兴的,觉得倭国虽小破,却也算是礼仪之邦。 可随后真正面见倭国皇帝的时候,起了冲突。 大唐皇帝天可汗的谕旨,一个小小的倭王得从位置上下来面北而跪,以君臣之礼跪接大唐皇帝的谕旨。 此举遭到了倭国君王与大臣的反对,舒明倭皇认为自己与大唐皇帝都是天子,并不存在君臣关系,不愿意下跪。 倭国臣子也觉得如此。 高表仁直接气乐了,一点面子都不给,二话不说当场拂袖而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片刻也不愿意在倭国逗留,返回大唐。 这封国书也是一样,虽然说尽了好话,但国书里却将倭国与大唐摆在一个档次的。 唯一的区别是战败一方而已。 第380章 禽兽行径 第380章禽兽行径 陈青兕此番要做的就是打断倭国的脊梁自尊。 历史上也是这般,他们的使者是两头骗,向大唐表示倭国的敬重,向倭国表示,大唐对他们的认可。 满足了双方国君的尊严…… 陈青兕每每读到此处就觉得恶心,小国就得有小国的样子,一个还没有完全转为封建社会半奴隶制度的落后国家,想要学习大国先进的制度文化, 舔着脸表示自己地位与中原一样,与中原王朝平起平坐,当真是马不知脸长。 卢照邻并不知其中龌龊之事,故而觉得陈青兕作为堂堂大都督为难下国使者,有失上国风度。 卢照邻传统的儒生,道德水平还是极高的。 陈青兕见卢照邻这个秘书似乎欲言又止,想来不太认同自己的做法。 随着扶余丰的覆灭,倭国四万大军将白江染赤,百济上下所有跳梁小丑都寂静无声。 陈青兕的手段狠辣,原本还有一部分人念及扶余丰的反叛军,还有一定盼头,现在反叛军让他清算个干净,短期内无人敢出来作妖。 陈青兕的政令得到了很好的实施,正是空闲的时候。 闲来无事,也跟卢照邻科普其中关键,将倭国不是人的恶心操作,叙述了一遍。 卢照邻听了也是勃然大怒,“蛮夷之国,竟也敢自称天子,与我华夏相提并论?” 卢照邻学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蛮夷小国,对上泱泱华夏连基本的尊敬都做不到,岂能不给他们教训? 卢照邻态度来了大转变:“只是让他对着,会不会轻了一点。如此张狂,得让他们亲自向陛下请罪。” 陈青兕见卢照邻这般态度,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他的提议也很感兴趣,说道:“这个建议好,陛下有封禅之心,待日子定了,便让倭国国王,随我们去一趟,让他在山脚下,看看泰山的雄伟。” 卢照邻有些惊愕,忙道:“属下只是一说,当不得真。” 陈青兕却道:“可我当真了。” 他已经得到了李治的授权,倭国之事,由他自决,条件就是得拿下东隅银山。 所谓的东隅银山就是石见银山,李治连银山的名字都想好了。 也正是因为李治这态度,陈青兕有了整治倭国的底气。 继续与卢照邻闲聊,却得知李红清竟与难波惠日起了冲突。 陈青兕大步走出大都督府,便见李红清红着眼睛与跪伏在地的难波惠日争论着什么。 难波惠日的随从想要将李红清推搡离开,李红清抬起一脚,便将人踢了一个狗吃屎。 “怎么了?” 陈青兕大步走了上去。 自从陈青兕遇袭之后,周奎、程伯献对于陈青兕的护卫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但凡外出必有亲卫相护。 程伯献识得李红清,没等难波惠日的随从有下一步动作,他们先一步上前抽出了佩刀,迫使难波惠日的随从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李红清见陈青兕到来,紧抿着唇,眼中透着一抹恨意的道:“倭国这群畜生,他们劫掠了儋罗岛。” 原来当时倭国的阿倍比罗夫并没有全军齐出,而是在儋罗岛留下了五百人。 阿倍比罗夫的目的有二,一来担心走漏风声,怕儋罗岛上的人趁着他们离开,先一步去通知唐军。二是阿倍比罗夫看上了儋罗岛,有心将此岛献给中大兄皇子,也纳入倭国领土。 留下五百人,既可保证万一,又能在动手夺岛的时候,里应外合。 结果阿倍比罗夫全军覆没,没有一个兵士能够幸免,不是被杀就是被擒,个别侥幸逃脱的也没有本事返回儋罗岛。 一连个把月,没有一点消息。 儋罗岛如以往一样,恢复了死寂。 岛上的岛民早已习惯,他们没有出去的能力,很多时候两三年都不见生人。 但岛上的倭兵哪里坐得住? 他们派人往百济打探消息,得知了唐军已经攻入倭岛,将他们杀得溃不成军的消息。 倭兵回到儋罗岛,五百残部惊骇的闹着要回家。 但留守的将军却不甘心就这般离去。 倭国只有极少的正规军,大多都是农兵。 农兵打仗只为劫掠,抢到的战利品归本人所有。 倭将起了一个头,立刻得到了余下五百倭兵的支持。 他们不甘心如丧家之犬一样的逃回家,于是,他们趁着无知的儋罗岛岛民对他们毫无防备的时候,杀进了他们的村落,杀进了他们的王宫。 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尸体飘到了扶余岛,为虬鬤客守孝的张暴得到了消息,派人去儋罗岛查探情况。 只见全岛狼藉,老弱妇孺,国中壮丁,死伤高达五千余,儋罗国王佐平徒冬音律也死在乱刀之下…… 李红清破口大骂:“这群畜生,儋罗国全国不过万余人口,让他们杀了近乎一半。” 难波惠日打算起身解释,结果跪的太久,一下子起不来,摔在了地上。 在随从的搀扶下,这才起身,解释道:“大都督,这跟我们无关。定是海寇袭击了他们,我们倭国也常受海寇欺负。” 陈青兕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道:“想明白原因了?” 难波惠日脸色一僵,原因为何?他焉能不知? 在中原待了多年,对于中原的朝贡体系,接触极深。只是他们的倭皇不甘心成为中原的附属,让取得跟中原平起平坐的待遇。 但实际情况就是只要他们敢表露两国齐平之意,不管是前隋,还是今唐都没人理会他们。 为了完成任务,他们用了春秋笔法两头骗。 陈青兕让他向西而跪,他就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只是他在赌,赌陈青兕不敢真拿他怎么样。 只要到了长安京师,故伎重施就好。 所以…… 面对陈青兕这一问,难波惠日忍气委屈道:“下使不知缘故。” “既不知……”陈青兕喝道:“谁允许你站起来的?继续跪着……” 难波惠日脸色变了变,可想着倭国现在的遭遇,咬牙继续跪着。 陈青兕望向李红清道:“可知那群畜生现在何处?还在儋罗岛上?” 李红清摇了摇头道:“他们已经出海,不知踪迹。暴叔寻不得他们的踪迹,这才派人来知会我。都是因为我们……” 其实他们扶余岛与儋罗岛的关系并不好。 当初虬鬤客初到扶余岛安身的时候,引起了儋罗岛的警惕。 虬鬤客一行人给扶余岛带来了先进的耕种知识,带领着岛上的土着改善生活。 儋罗国王佐平徒冬音律却害怕虬鬤客一行人影响自己的地位,起了一定的冲突。 最终不了了之,但双方极少往来。 不过倭国是因为他们为虬鬤客求医引来的。 李红清热心为人仗义,自然将过错攘在身上,得知难波惠日倭国使者的身份,上前质问那群贼人的身份。 难波惠日当然不认,也因此争论起来。 看着自责难受的李红清,陈青兕柔声道:“无妨,他们跑不了。” “倭国的船,受不起风浪。不可能远行,他们的目的只有平户。我立刻下令出兵平户,保管他们无处可寻。不管他们是不是倭兵,还是海盗,都一样。有一个算一个,都将他们都擒至儋罗,交给岛上的幸存者处置。” 他看着难过的李红清,脸上带着几分心疼,言语肯定,态度决绝。大有为了你,便是灭了倭国又何妨的架势。 一旁的卢照邻脸上先是狂喜,随即又带着几分古怪的看着陈青兕。 身为陈青兕的书记秘书,卢照邻是知道陈青兕对于海东的谋划布局。 儋罗岛是其中很关键的一环。 前些日子,陈青兕都还在琢磨,怎么才能理所当然的将儋罗岛收归大唐所有。 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去欺负一群本地土着太没品了。老美那对印第安人那种丧尽天良的行事风格,稍微有点底线的人都干不出来。 现在另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国家将,将恶事都做绝了,不正好便宜了他们。 卢照邻还是很知趣的,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反倒是难波惠日神色大变,道:“两国交兵,岂同儿戏。大都督怎么能如此儿戏便草率决定侵我国疆土?” 陈青兕懒得理会。 卢照邻却见不得如此,道:“相比贵国下作手段,大都督心系苍生,恨你们蛮夷外邦,手段毒辣,毁人家园,杀人君上。特实施惩戒,诚乃大义之举。贵国若还是如此不知廉耻,以禽兽行事,大都督必定马踏飞鸟,择取仁德之主待之。” 看看这话说得多漂亮。 我大唐不要伱倭国的弹丸之地,是你们国君不仁暴虐,才使得我天朝上国兴正义之师讨伐。 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话如果传到倭国,会有什么效果。 倭国为了维护皇室正统,相互之间狗屁倒灶的恶心事情一箩筐。 拥有继承权的人,比比皆是,谁规定只能中大兄皇子一人继承正统? 陈青兕暗自给卢照邻点赞,谁说文士儒生没用的? 难波惠日带着些许茫然的看着陈青兕与卢照邻,面前这两人与自己在长安的时候,性格态度完全不一样。 记忆中的唐人温文尔雅,谦让和悦,与他们交往能够让人如沐春风。 对于此次出使,难波惠日还满怀期待,结果这才到百济,自己就给迫使向长安方向下跪。 待遇可谓天差地别。 却不知华夏乃礼仪之邦,固然武德充沛,常处于世界之巅,但从古至今对周边小国的礼遇是最好的。 相比西方各种武力征服杀戮劫掠,东方更加善于怀柔。 只要你好我好大家好,东方很少主动出兵,非但如此,还乐意与任何一国交流文化,将华夏的影响力通过文化扩散。 但对于不友好的国家,向来不心慈手软…… 如突厥,如高昌,再如百济等…… 倭国此番原形毕露,将民族劣性完全暴露,还想得到之前的待遇? 痴人说梦。 陈青兕当即不理会难波惠日,返回了大都督府。他喜欢跪,便让他跪着,敢跪死,他就敢埋。 李红清、卢照邻、程伯献等人也一并走进了都督府。 卢照邻想回大厅去办公。 程伯献却一把将他拉住,耷拉着他的肩膀,说道:“卢文书,昨日我读《孔子》,有一句话不知何解,文书帮我解惑。” 他压根不管卢照邻答不答应,拖着他便走。 陈青兕给了程伯献一个鼓励的眼神。 卢照邻为人心细,才思敏捷,在琐碎公务上助他良多,只是为人不知变通,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常充当烛台的戏份而不自知,好在有程伯献在,这小子滑头识趣,有机会得让他上战场捞捞功绩。 陈青兕心里琢磨着。 陈青兕、李红清一前一后来到大殿。 李红清的心情明显有些低落,她本是嫉恶如仇之人,现在一个国家因她们之故,近乎覆灭,心中愧疚不安,可想而知。 陈青兕知道现在的李红清最需要安慰,轻柔的说道:“关于儋罗国之事,李娘子无须过多自责,是他们咎由自取。若非儋罗国王佐平徒冬音律心存贪念,不便是非,收留倭国军队,也不至于遭此祸患。他们引狼入室,实属咎由自取。” 陈青兕很早就觊觎儋罗岛了,原本他打算解决了倭国以后,以勾结倭国的罪名,将之拿下,却不想生的如此变故。 李红清微微颔首,话是如此说来,这心结却不是那么容易解除的。 陈青兕和悦说道:“事情已经发生,多想其实无用。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救助活下来的百姓,倭人卑劣,手段狠辣,他们肯定不会给岛上的百姓留下活命的物资。现在正值夏日,数以千具尸体,若不妥善安排,很可能引发瘟疫,还有吃住都是问题。与其做无谓懊恼,不如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将损失降至最低。” 李红清只是想想儋罗岛民是遭遇便觉得不寒而栗,听陈青兕这般说来,也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应该只是伤神,刚提起几分斗志,可一想救援近万灾民,她哪有那个能力? 一双坚毅的眼眸,变得可怜巴巴的望向那个男人…… 第381章 一言乱敌国 第381章一言乱敌国 陈青兕看着李红清那求助的目光,有些难办,但还是毅然决然的点头道:“我也无法坐视近万生命就此灭亡,我会派人将粮食物资送去儋罗岛,帮助他们解决生活上的问题。” 李红清见陈青兕答应的如此痛快,并没有过多的喜悦,她看出了那脸上的一丝为难,低下了脑袋道:“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数十人,上百人,或可动员扶余岛的朋友帮忙。但近万百姓,实在无能力应对。” 陈青兕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说道:“无妨,只是调用军中粮草,确实会为人诟病。有了……我让人去接管儋罗岛,将儋罗岛归为朝廷管制。这样,也有了足够的理由。儋罗岛,偏一点,便偏一点。听说岛上资源不错,还是有些价值的。” 陈青兕越是这么说,李红清心中越是内疚,总觉得自己给他添麻烦了,只是她真想不出别的办法。 陈青兕当即叫来卢照邻,让他负责支援救助儋罗岛的事情。 “其他的可以慢慢来,食物得先送过去。至少不能出现一些悲惨之事……” 李红清听陈青兕安排的妥当,美眸中的眷恋更甚:知道他如此上心,多半是想让自己少一些内疚。 不然就儋罗岛那地方,哪里值得如此劳师动众。 其实李红清这般想并非他短视,而是在目前的情况环境下,儋罗岛确实没有多余的价值意义。 因为航海与造船两方面的不足,导致了儋罗岛毫无价值。 但陈青兕却是清楚,儋罗岛与对马岛这两个岛链接起来能够封锁半岛海峡,掌控半岛与倭岛的海上控制权。 只是现在航海与造船行业并不成熟,无法做到海上封锁,战略价值意义大幅度下降。 对此陈青兕是有所考量的,唐朝的航海、造船一直不发达主要原因是不够重视,整个王朝的重心在西方,在吐蕃、西域,对于航海、造船方面自然发展缓慢。 现在他们将百济纳入疆域,未来还有高句丽,加上倭国的大银山,这将会形成一条全新的经济路线。 长白山的物资,倭国的金矿、银矿,将会促成一条繁荣的经济路线。 有了这条经济线,总不至于再走辽东、辽西吧? 这有所需发展的自然就快…… 一旦形成巨大的利益路线,儋罗岛的价值就体现了出来。 相比对马岛的物资匮乏,儋罗岛资源丰富,可以耕种可以养马,不但可以驻军,还能有额外产出。 陈青兕可以断言,只要唐军取得高句丽,将倭国资源、长白山资源,有效整合。 十年之后,儋罗岛必然是大唐在东方最重要的一处军事据点…… 此刻对儋罗岛的小投入,也将迎来巨大的回报。 其中的细节关键,李红清自然是看不透的,心中满满的是心上人对自己的付出,望向陈青兕的眼神也多了一些东西。 托倭国的禽兽行径,陈青兕、李红清一直驻足不前的关系大进一步。 但对于倭国的使者难波惠日便是巨大的灾难,也让他认清了事实。 他知道自己继续跪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了,就陈青兕这个态度,便是自己跪死此处,他也不会有半点怜悯,何况还发生了儋罗岛这一事件。 难波惠日最终决定返回倭国,将情况表明。 难波惠日再度返回飞鸟。 见到难波惠日,中大兄皇子一脸讶异,但见他一身风尘仆仆,腿脚还有些不利索,意识到情况不对,屏退身旁人,独自留下他询问缘由。 “难波大使还未过海吧,怎么就回来了?” 难波惠日将被陈青兕撕碎的国书递上,将自己遇到的情况细说。 “可恶!” 中大兄皇子怒发如狂,将手中的国书狠狠的投掷于地,说道:“岂有此理,竟敢如此羞辱我国。” 此刻倭国别的没有,就是空有自尊,将其看的特别重要。 “我大日本国,焉能受如此羞辱?” 他们已经自己改国名为日本,只是还未得到承认,已经将自己在国书中,自称倭国视为奇耻大辱。哪里想到陈青兕居然得寸进尺,竟想从国格上压他们一头。 难波惠日说道:“此次帮助百济奇袭熊津,彻底将陈青兕激怒了。他对我们的态度恶劣至极……” 他想到唐军有攻打平户的念头,忙将儋罗岛的事情说了出来,还说了陈青兕的决定。 听说陈青兕要让唐军攻打平户,中大兄皇子反而冷静下来。 时局让他认清了现实,唐军攻打平户…… 他还能怎么办? 救援? 真要有能力救援,也不会任由唐军大模大样的在肥后、筑紫、长门三国耀武扬威了。 别说是平户,就算唐军现在挺进飞鸟,他都不确定能够从各地聚集多少勤王士兵。 “将你此去的情况,一字一句的同本殿说来!” 难波惠日将自己的遭遇说给中大兄皇子听。 中大兄皇子拳头紧握,手指都要陷入肉中,满心满脸都是羞辱。 直到中大兄皇子听得卢照邻那一句“贵国若还是如此不知廉耻,以禽兽行事,大都督必定马踏飞鸟,择取仁德之主代之……” 中大兄皇子瞬间无半点血色,豁然起身低声咆哮:“如此重要之事,为何不早说?” 他气得又叫骂一句:“为何不早说?” 他等不及难波惠日回话,继续道:“对方说这话的时候在哪?有几人听得?” 难波惠日道:“同行之人,大多听得。” “混蛋!” 中大兄皇子骂了一句,冲出殿外,准备将与难波惠日同去的人通通软禁起来。 这话万不可对人听到。 此番战败,他已经威望大减,背负了很多。 能够维持今日政权是靠向旧贵族妥协,以妥协换取支持。 那些贵族们根本不会在乎位子上坐着的是谁,只要能够维持利益,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别人。 现在唐倭之间很可能爆发与百济一样的灭国战…… 唐军的实力在筑紫那是有目共睹的,关键那还不是唐军的主力。 唐军的主力正在百济境内对付百济叛军以及他们的奇袭军。 现在国内人心惶惶,都将希望寄托在求和成功上面。 只有极少一部分人坚持对抗到底…… 如果让人得知,只要将他换了,战事就有可能停止。 那群旧贵族大多会选择牺牲自己。 中大兄皇子还是晚了一步,迫切的想知道情况如何的人,不止他一个。 使节团去而复返,发生了什么事情,关乎整个倭国的命运,谁不想提前知道,以作应对? 故而在中大兄皇子单独接见难波惠日的时候,难波惠日此去的所有经过,都被各方势力通过随行侍从一并得知了。 各方力量,暗流涌动。 首先就是守旧派,阿部内麻吕、苏我石川麻吕倭国的左右大臣,聚在了一处。 “圣德太子,倭国千古罪人。” 阿部内麻吕骂了一句。 苏我石川麻吕表示赞同。 在圣德太子改革之前,倭国处在奴隶时代。 各地的藩主就是巨大的奴隶主,有土地有人口,在地方上有绝对的统治权。 圣德太子学习了中原尊王大一统思想以后,就试图打造一个以皇帝为中心的中央集权体制的倭国。 这无疑严重伤害了各地藩主的利益…… 在他们的口中,圣德太子是造成此次危机的罪魁祸首。 没有改变,就没有那么多的事情。 苏我石川麻吕说道:“现在情况如此,你我身为倭国砥柱,应该站出来,为倭国的未来考虑。” 阿部内麻吕也表示赞同。 苏我石川麻吕道:“中大兄皇子愚昧,为我国招来强敌,使我国受辱,还气死了陛下,继续让他来当太子,对你对我,对倭国对唐廷都不是好事,与其恶化,不如另选一人。” 阿部内麻吕拍着大腿道:“我正有此意,不如让有间皇子来当任太子如何?” 苏我石川麻吕一时无言,很快道:“某觉得建皇子最为合适。” 两位麻吕原本说说笑笑,一时间却是目光如刀,碰撞在了一起。 原因无他:有间皇子是孝德倭皇之子,母亲为阿倍小足媛,正是阿部内麻吕的女儿。 而建皇子的母亲是苏我远智娘,毫无疑问是苏我石川麻吕的女儿…… 两人打的是什么算盘,八百里外都听得到。 除倭国的旧贵族以外,改革亲唐派也得到了消息。 原本弹劾失利的犬上三田耜并没有放弃,而是返回了法隆寺。 法隆寺位于奈良生驹郡斑鸠町,故而也叫斑鸠寺。 倭国神道猖獗,圣德太子为了打压神道,大力弘扬佛教。法隆寺即为当下倭国佛教核心,也是改革亲唐派的据点。 犬上三田耜听得卢照邻的这句“贵国若还是如此不知廉耻,以禽兽行事,大都督必定马踏飞鸟,择取仁德之主代之……” 整个人都激动亢奋,说道:“天朝大都督果然英明神武,一眼就看出逆贼中大兄的恶行,可称禽兽。有此禽兽,居于太子之位,我日本必亡。我等应当趁天朝未动雷霆之怒,先一步拨乱反正,让尾张皇子继位。” 尾张皇子这可是一位古老人物,他是推古女皇最小的儿子,当初为了推广佛教,推古女皇以身作则,让她最小的儿子出家。 尾张皇子天生愚笨,并不喜欢在宫里,出家之后,反而在佛经中求得安心,一直都在法隆寺静修,不理会外间之事。 犬上三田耜话音方落,弁正、道昭、道严、道通、道光一行僧人齐声应和。 这些僧人都是大唐的留学僧,在他们身上看不出半点得道高僧的影子,反而充满了戾气。 佛教其实也是攻击性十足的教派,只是经过华夏文学的熏陶,为了适应华夏的文化,西来的佛教磨平了自身的棱角,成为了华夏特有的汉传佛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和平的汉传佛教传到倭国,又成了攻击性十足的教派。 倭国的佛教信徒,不但酒肉无忌,还能娶妻生子,甚至还握有一定的军事力量…… 弁正戾气十足的说道:“讨伐逆贼,贫僧愿为先锋!” 犬上三田耜眯眼笑道:“不急,不急,能够不战,还是不战的好。谁也不知唐廷所谋为何,先迫使大中兄自行退位,如果不成,兴兵讨贼……” 各方异动,中大兄皇子亲身感受到了周边逼迫的政治压力,想着唐廷只是一句话,便让他们动荡至此,恨得牙根都要咬断了。 迫于无奈,这日,中大兄皇子将自己的亲弟弟大海人皇子叫到近前。 “大殿!”大海人皇子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 中大兄皇子神色颇为复杂的看着自己这个弟弟。 大海人皇子就是后来的天武天皇,此人是坚定不移的改革派,态度之决绝,更在中大兄皇子之上。 此刻兄弟两人已经生了嫌隙。 因为中大兄皇子向旧贵族妥协,将倭国的改革踩在了脚底。 历史上也是如此,兄弟两人近乎反目。后来大海人皇子在中大兄皇子去世后,击败了他的儿子,成功当上了日本皇帝,最终改革成功将倭国领入封建社会,并且效仿李治的天皇,倭国皇帝也至他而起,皆以天皇相称。 当然都是后话…… 现在中大兄皇子张了张嘴,最终道:“我欲将太子之位传于伱……” 大海人皇子一脸惊愕。 中大兄皇子说道:“我若不退,只怕唐人不会罢休,我子幼且愚,不足以担当大任。与其受人摆布,不如由你来带领我日本,走向辉煌。” 大海人皇子为人刚毅,登时热泪盈眶,切齿道:“皇兄,我日本有的是不畏死的勇士,何必对唐人摇尾乞怜?不如召集天下人死战,让唐人知道我们是日出之国的子民,不是倭人!” 中大兄皇子惨笑:“若是上下一心,为兄自当敢战。现在国内情况,如何战?不说了,我已经让难波大使协国书向唐廷请罪。事情由为兄而起,便由为兄而终吧。” 难波惠日再度抵达熊津,陈青兕这一次到没有为难他,将他叫到了殿内,看着手上的国书,甩手丢在了地上。 还端着呢! 没有一点完颜构的“能屈能伸!” 第382章 以直报怨 第382章以直报怨 陈青兕后世学历史,有两个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昏君。 一个是号称完颜构的赵构,此人给金国的国书,开头就是“臣构言……”,另外一个就是叫门天子,瓦剌留学生,给敌人叫门骗城。 中大兄皇子此番国书确实低下了“高贵的脑袋”,但也只是低头服软。 陈青兕要的可不是他们服软,这远远不够,得让他们如日后遇到大老美一样跪着臣服。 陈青兕毫不客气的将国书丢在地上,丢在了难波惠日的面前,脸色森然的看着他,带着几分嘲弄的说道:“既然是这样,还不知悔改,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他憎恶的挥了挥手,说道:“带上你们的人滚回去……” 难波惠日又羞又气,国书是他与中大兄皇子一并书写的。 他们骄傲的皇子低下了头,含泪写下了这耻辱的文字。 他们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难波惠日切齿道:“大都督这是戏耍我们,你根本就没有接受我们致歉的诚意?” “诚意?” 陈青兕给难波惠日气笑了,直接爆了粗口道:“你们的诚意?在我面前狗屁不是,真当伱们是个人物?你在我中原待过几年,可知道孔圣人有一句话?”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他一字一句的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方为大道。你们倭国出兵四万,侵我疆土,向我宣战。” “现在,想求和,就求和?你以为你们倭国是什么东西,还委屈上了?谁给你的脸?” “告诉你,我大唐是礼仪之邦,但礼只对友人,不对仇寇。” “现在我告诉你,你们倭国,下场只有两个。” “一,在倭岛上消失。二、跪着,乞降。姿势不对,照样灭你。” “滚!” 陈青兕气呼呼的甩袖而走,他让倭国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真以为天下人都欠他的?他们一低头,就得原谅他们? 李红清默默地跟在陈青兕的身后,说了一声:“谢谢!” “啊!” 陈青兕有些意外,一时间还未回过神来。 李红清轻声道:“多亏了郎君,方才为儋罗岛的百姓报此血海深仇。” 在儋罗岛作恶的五百倭兵都落网了…… 说来也好笑,这五百倭兵在儋罗岛劫掠一通,神清气爽的返回倭岛,结果遇上了拦路打劫的“劫匪”。 这里的劫匪,正是他们自己人。 五百倭兵顺着夏日暖流,从儋罗岛行驶到了倭岛西海道的岸外群岛之一的中通岛。 原本他们是打算在岛上歇息一日,顺便探探唐军攻入倭岛的情况,如果可以,他们就不走平户了,直接从中通岛向东南走萨摩返回本土。 但是中通岛的守将见他们满载而归,怎么样也要分一杯羹,要求留下过路费。 双方无法形成统一结果,双方便在岛上对峙起来。 恰好这时,刘仁轨得到了陈青兕的命令,遣杜爽西进,夺了平户,得知中通岛情况,派兵将五百倭兵全数生擒。 对于这五百头畜生,陈青兕并没有脏了唐军的刀,而是将他们送给了儋罗岛上幸存的岛民。 这群复仇者直接将这五百人都分尸活剥了,将首级挂在了墓葬旁,还弄出了尸油点灯…… 得知唐军有进攻倭国的意思,还有不少幸存的壮丁想要从军,跟着一起杀倭贼。 陈青兕听了都忍不住感慨,仇恨的力量,真强大。 陈青兕记得当时李红清就说过谢了啊,怎么又说? 对了? 陈青兕明白了,想来这直爽笨丫头,将自己对倭国的恶劣态度当作为她出气了。 也对,这个时代的人,哪会有他的感受? 嘿,还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陈青兕道:“是他们过去阴毒狠辣。有能耐,在战场上定个胜负,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无耻之尤,禽兽不如。窥下而知上,能够带出这样兵卒的将官君王,想来是一丘之貉,就得让他们获得切肤之痛,才能懂得,何为‘德’。” 李红清用力的点着脑袋,看着强大睿智,又事事护着自己的男人,有些心如鹿撞。 任何时代从来不缺自以为…… 古代亦是如此。 难波惠日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大都督府的大门,整个人面色灰白,身子也摇摇欲坠。 他总算明白陈青兕的所求。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求和,而是乞降,或者覆灭。 难波惠日总算明白了,大唐的雄风是怎么来的? 突厥颉利,十万大军寇入关中…… 四年后,突厥没了,颉利可汗来到了长安跳舞。 吐谷浑王慕容伏允拒绝朝贡,吐谷浑没了…… 高昌袭击商道,高昌没了…… 薛延陀妄动兵戈,薛延陀没了…… 现在他们出兵百济,打算将唐军逐出海东。 下场会怎么样? 难波惠日不寒而栗,整个人甚至失去了意识,栽倒在地。 随从们一拥而上,他们觉得自家的主子又受到了欺辱,但面对凶神恶煞的护卫,也不敢发作,憋屈的背起难波惠日回住所修养。 感受到了颠簸,难波惠日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回国。 难波惠日再一次回国,他麻木的站在在船头,想着倭国的结局。 在行船驶过对马岛的时候,难波惠日眼眸中瞳孔骤缩,在他的视线里,一支支训练有素的唐军,一匹匹他们见都不曾见过的高大战马,在巨大的船队运输下,投送到对岸的筑紫。 很显然,陈青兕的话,并不只是说说,他确实是这么干的。 恐惧,惊慌! 再度涌上心头。 难波惠日到了对岸,不敢有半点耽搁,直接走濑户内海经由界町抵达飞鸟京。 中大兄皇子看着返回的难波惠日,心都要崩溃了。 又回来了? 时间比上一次还要早一些…… 这一次中大兄皇子吸取了教训,第一时间命令与难波惠日同行之人去厅堂吃喝,变相的软禁。 然后才将难波惠日请到内殿。 内殿里还有一人,大海人皇子。 中大兄皇子为了倭国,是真下定决心放权给弟弟了。 尽管他心中不舍,但为了倭国的未来,他只能如此。 难波惠日脸色灰败的表情不减,将自己此行探得唐军真正用意说了出来。 一时间静寂无声。 中大兄皇子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可在这时,他竟没有生气的勇气。 向来刚毅果决的大海人皇子也一时间白了脸色,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因无他:实力差距太大。 如果没有在百济阵亡的四万倭兵,中大兄皇子、大海人皇子他们是有勇气与唐军一战的。 四万军队对于倭国,可不是小数。 倭国是没有固定军队的,他们的兵分为三种卫、农、奴。 卫是护卫,皇家以及各大藩主的护卫,农是农民,战时是农兵,奴自然是奴隶罪人。 远征军以皇家掌控的护卫农兵为主,其他各地大藩主为辅。 现在让陈青兕在百济一锅端了,倭国皇家损失最大。 当日黑齿常之攻入朝仓宫,也杀了不少皇家护卫。 连续两场失利,倭国皇室的损伤最重。 各大藩主也受到了不小的损失,现在也是抱怨连连。 在这种情况下,仅靠倭国皇室手中的力量,远远不足以抵达唐军。 除非将倭国各地各大藩主手上残存的兵力聚在一处,如此方能抵御唐廷来袭。 可就倭国现在的情况,如何让各大藩主心甘情愿将自己手上本就不多的兵马聚集起来? 如何能够让心怀鬼胎的阿部氏、苏我,还有那群和尚俯首听命? 好半晌,大海人皇子沙哑着声音说道:“不管怎么样都得将兵马聚在一处,并力对敌。四散而战,只会让唐奴逐个击破,将所有贵族、藩主的兵力聚集在一处,我们才有抵御唐奴的力量。我大日本绝不能亡于我等之手……” 中大兄皇子道:“我是日本罪人,当立刻受罪领罚。你也莫要推脱,现在唯有你有威望,继承我日本皇帝之位。” 大海人皇子这一次没有拒绝,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国家已经到生死存亡的时候,正是该担责任之时。 难波惠日说道:“不入险地,他们不会孤注一掷,抵抗到底。我等可以曲解陈青兕的意思,便说陈青兕全无和谈之心,他只为了羞辱我国,这才屡次给予希望,将我日本视为小丑取乐。他本人全无和谈之意,一心要覆灭我日本,换得灭国之功绩。日本以在生死存亡之刻。不同仇敌忾,将会成为历史。” 大海人皇子与中大兄皇子互望一眼,这主意不错,似乎也是唯一的法子。 如三人所想,倭国这个国家,民族自尊心极强。 也因如此,他们才觉得自己低头认错,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不接受,就是你的不对。 现在唐廷非但不接受,还要灭了他们,将他们戏耍玩弄,焉能不气的怒火中烧? 他们并不怀疑难波惠日说的是假话,因为就当下的局势,最先说和的不是别人,正是中大兄皇子。 只有和平,中大兄皇子才有继续争斗的资本。 中大兄皇子如何低声下气的送国书,他们是有目共睹的。 得知此消息,在飞鸟京的各大贵族藩主,莫不义愤填膺,纷纷表示愿意与唐军一战,以护日本,口号喊得是震天响。 中大兄皇子眼中透着一丝欣慰,示意激愤之人噤声。 他长叹口气,说道:“此次出兵,累我日本几乎陷入亡国之境,亏得诸君忠义,我大日本国,天照神的后裔,必能得其庇佑,击溃一切敌人。在下以无颜面任太子之职,愿将太子之位传于大海人皇子。将日本的未来交予他,让他带领……” “大殿……” 中大兄皇子的话没说完,阿部内麻吕先一步出声道:“哪有临阵换帅的道理,在这关键时候,理当一致对外,无须顾念其他。” 苏我石川麻吕也道:“理当如此,太子之事,可以以后再以。唐奴已经在筑紫聚兵,我等商议的应当是如何退敌,而非选择出一个太子来。” 阿部氏、苏我氏的话,代表了旧贵族的意思。 大海人皇子这些年表现优异,在改革的事情上干出了一番成绩,也获得了不少人的支持。 他们本暗暗高兴,这听阿部氏、苏我氏这么一说,立刻出声反对。 “日本受强敌入侵,正需要一个扶大厦将倾的伟人,大海人皇子英明神武,正是最佳选择。” 犬上三田耜阴阴一笑,道:“这么说来,你的意思是中大兄皇子不配担任太子?” 原本同仇敌忾的情况,又内斗起来。 不过他们也不算完全一事无成,至少定了基调,以举国之力抵御唐朝入侵。 整个倭国各地的藩主,开始动员,护卫、农兵、奴隶兵纷纷向飞鸟京开拨。 倭国最后的有生力量,齐聚近畿之地。 陈青兕在熊津处理好了手上的事物,也及时的乘坐舟船来到了筑紫朝仓宫。 这里本是倭国前女皇齐明为自己准备的行宫,现在便宜了唐军,成为了唐军的指挥中心。 “大都督!” 以刘仁轨为首,黑齿常之、杜爽、孔成、顾兰、程务挺以及沙陀相如等诸将一致排开相迎。 诸将面对这位年轻的大都督,无不心悦诚服的躬身问好,周边路过的兵士也投以注目礼。 军中时节是最现实的,不管的兵将服的永远是强者,服气能够带领他们打胜战的人。 尽管一开始陈青兕因为年纪资历问题,并不能得到军中将校的信服,暗中议论着比比皆是。 但只要你证明了自己,一切的质疑都将烟消云散。 陈青兕身后的李红清见状也与有荣焉,不自觉的挺了挺胸膛跟着骄傲。 陈青兕跟刘仁轨是老朋友了,相互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略微寒暄,为他能够展现自己的能力而开心。 然后走到了黑齿常之的面前,看着他身后的沙陀相如,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词,说道:“长门以东,石见、安芸地区多山多林,正是你们最擅长之处,可敢充当先锋?” 黑齿常之一拳捶着胸口道:“包在末将身上。” 身为降将的沙陀相如本来有些担心,现在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跟着道:“愿为大都督冲锋陷阵!” 第383章 不战而制胜 第383章不战而制胜 陈青兕见沙陀相如已经受到了黑齿常之的影响,诚心归附心中也是欢喜。 百济现在的情况表面大定,但其实内里依旧暗流涌动。 想要让一个存在数百年的国家彻底臣服,哪有那么容易。 只不过陈青兕用雷霆手段震慑住了他们,又强势的覆灭扶余丰的叛乱,全歼了四万倭兵,百济内部的宵小不敢妄动,俯首听命。 这种震慑是有时间限制的,而且会因为恐惧的累积,会渐渐的走向极端。 威慑不是治理一个地方的最好情况,它带来的效果只是一时的……想要永远的掌控,真正长治久安,必须做到恩威并施。 刚中带柔,柔中带刚,才是王道。 老祖宗的智慧是经久不衰的。 陈青兕接下来在百济所行之道将会是施恩,通过黑齿常之、沙陀相如这些在百济拥有一定地位身份的降将,将恩惠层层向下散布,以获得最佳效果。 黑齿常之、沙陀相如在未来将取得至关重要的地位。 陈青兕也不怕将两人培养成百济未来的无冕之王,他们就是最朴实的工具人。 等到两人威望到了一定地步的时候,不管是李治,还是陈青兕都不会让两人踏足百济领土的。 如此能打的猛将,就应该去西方在面对吐蕃、大食的战场上发光发热,而不是缩在百济这一亩三分地。 坐在朝仓宫的主位,陈青兕嘉奖了每一个位将官的功绩,作了简短的总结,以大都督的身份表示出对于他们功绩的肯定,让他们再接再厉。 随后陈青兕拉着刘仁轨在朝仓宫雅致的别院里,一壶小酒,两碟小菜,相对而坐。 开始对倭国真正的定计布局…… 不管在什么时候,拿出来商议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真正的大事,永远是最小撮的人先决定的。 除非出现真正战略上的过错,或者 所谓的集众人之长,不过是给 陈青兕面对刘仁轨一人,说出了自己最终的目的。 石见银山,不,现在应该叫东隅银山。 刘仁轨听到这里,心中的一切疑难问题都得到了解释。 “原来如此!大都督,可藏的深,就觉得奇怪,区区倭国,真不值得这般劳师动众。” 刘仁轨拿下肥后、筑紫、长门之后,开始恶补倭国内部的情况。 倭国这些年发展迅速,除了依靠遣隋使、遣唐使外,还有数量庞大的归化汉人也有不少的功劳。 这些归化汉人大多都是南北朝的难民,那个时候中原天下动荡,混乱不堪。 北方的汉人除了南逃之外,还有不少人是向海东半岛逃亡的。 这也是海东半岛崛起的重要原因。 倭国在圣德太子那时代,就开始向国内引进归化汉人。 这些人多多少少都获得了重用,对于倭国的情况了如指掌。 刘仁轨便是通过收买这些归化汉人,了解倭国的国情。 这了解的越深,刘仁轨便觉得古怪。 倭国这个岛国对于他们中原来说,实在无利可图。 倭岛狭长,崎岖多山,平原面积狭小,物资极其匮乏,国内只有少数平原,如浓尾平原,京都一带的畿内平原,以及关东平原等。 这些所谓的平原加起来还不及中原江南的一个大州。 就这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刘仁轨想不出任何可取之处。 依照他的看法,将对马岛掌控在手,挽扼要地,威胁倭国、新罗的海岸线即可。实无必要,为了无法耕种,难以立足的山地,劳师动众。 现在得知陈青兕本意在石见境内的大银矿,一切都明了了。 刘仁轨说道:“此事倭国人不清楚?” 陈青兕道:“倭国人在冶炼方面并不擅长,不知山中有宝。昔年虬鬤客张仲坚率众出海,所行之人就有一位精通风水堪舆的奇士。他曾游历石见,探得山中有大银矿。抵达百济的时候,特地寻人暗访调查,确定了山中确有大矿,储量异常丰富。” 陈青兕知道如何得知石见银山的消息是最大的漏洞,也一早想好了借口。 刘仁轨也不细问,说道:“即便现在不知道,待我们取得石见,正式开采银矿的时候,倭国肯定知道。这泼天的富贵,谁不眼红。肯定会明里暗里捣蛋的,除非将他们彻底打服,让他们不敢心生歹念。” 陈青兕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但更进一步,在倭国的庙堂上培植亲唐一派,彻底颠覆他们当前的政治生态。据我所知,倭国是有亲唐一派的,只是给刻意打压了。最好让他们内部先斗一阵子,给我们在倭岛立足的时间。等到我们站稳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他说着望向刘仁轨道:“正则,对于打服倭国,你有什么好想法!” 他见刘仁轨正想开口,突然想到《三国演义》里的一幕,说道:“先不急着说,你我写在这桌子上,看看是否所见略同。” 刘仁轨先是一怔,随即笑道:“若是略同,当真是一件美谈。” 他说着用手沾了点酒,在案几上书写,为了避免陈青兕偷窥,还用手将答案盖住了。 陈青兕也在案几上写下简单的两个字。 “我数到三,一起揭示答案!” 陈青兕笑着,说道:“一、二、三!” 随着“三”字落下,陈青兕、刘仁轨都移开了手掌。 陈青兕这里是“不打!” 而刘仁轨写的却是:“不战胜敌。” 意义一样,可配合的却不到家。 陈青兕遗憾道:“你我相识一场,在这默契上,却差了一筹。” 刘仁轨摇头不语。 两人当即就定下了基调。 跟倭国打,最好的战术就是不打。 这是了解了倭国内部情况以后,两人定下的最佳方略。 倭国不同于中原,他们地处狭长的岛国,境内八成皆是山地丘陵,并不适合耕种。 他们可种田地稀少,也形成了特殊的作战方式。 他们通常在夏冬时候动兵,一场大战持续的时间往往不会超过半年。 因为战斗一方的农兵需要回去种地回去收割。耽误的时辰,等同耽误了收成。 倭国本就耕地少,耽误了收成,会直接影响生计问题。 故而在倭国绝大多数的战斗,至多不会超过半年。一超过这时间,兵卒就会无心战斗,想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 除了少数位于平原处的藩主,拥有一定的存粮,大多数的藩主是无法存储过多粮食的。 他们的耕地就那么一点,产量得不到提升,大多藩主自然不存在余粮这东西。 倭国皇室掌握着得到完全开发的畿内平原,拥有的粮食可称举国之最。 但此番征伐耗损了不少,而今他们为了对付唐军,开始将举国之兵调往畿内,准备打一场轰轰烈烈的卫国战争。 陈青兕固然不虚倭国,却也不愿拉着唐军陷入与倭国死磕的泥潭之中。 既如此不如耗着,看倭国的勤王军聚在畿内,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就看倭国这大军聚集在畿内,能够坚持到几时。 陈青兕、刘仁轨两人眯着眼睛,似乎在看倭国勤王大军的未来。 刘仁轨突然想到一事:“如果说来,大都督的目的就不是灭了倭国。” 陈青兕道:“日后有机会,可随手覆灭。现在费心费力,讨不得好,灭之作甚。” 刘仁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如此说来,那就是他们为了鼓励士气,恶意编造的事情了。” 他将倭国在飞鸟京发布的檄文跟陈青兕一说,檄文上各种丑化陈青兕嚣张跋扈,将他视为魔王,要将整个倭国吞噬的恶徒。 陈青兕想了想道:“如此……左右闲来无事,那就跟他们玩玩舆论战。正好试一试,那些亲唐派的成色。” 他知道现在倭国依旧以中大兄皇子一派为首,他们的檄文是取不得多少效果的。 但只要中大兄皇子一派,日暮西山,这檄文就会成为倭国那些败犬最后的稻草,也将是捅向中大兄皇子一派的刀。 无论如何,陈青兕都不可能让倭国掌控在中大兄皇子、大海人皇子这些倭国有能力的皇帝。 陈青兕又与刘仁轨商议了一下细节,方才分别。 陈青兕立刻找来卢照邻,让他写一篇檄文,说道:“言辞犀利一些,将我们的主要意思表达出来。总之透露一个意思,我大唐有仇必报。此番倭国侵我疆域,伤我将士。不将罪魁祸首诛服,绝不罢兵。” 他有些期待,看看这位大才子能够写出一篇什么样的檄文。 但很快,陈青兕就失望了。 倒不是卢照邻写的不好,这位初唐四杰之一的才子,论文采那是这个天下最拔尖的存在。 他的檄文写的有理有据,字句清晰,道理明了,可称檄文典范。 可与他想象中骆宾王的那篇檄文差点意思。 陈青兕想了想,也没有想着让卢照邻修改了。 这位大才子身在卢家,衣食无忧,仕途顺遂,体会不到骆宾王的那种感觉,应该也写不出“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这等字句。 他让人将檄文散发出去,同时也针对接下来的战略,对于唐军作了一定的调度,尤其是将大唐水师调拨至濑户内海。 如陈青兕预料的一样,此刻倭国上下士气正盛,他们已经被激发出了护卫国家的斗志思想,满心满脑的都是要将入侵的唐军驱赶出倭岛,喊出了“日本岛是日本人的日本岛,将入侵贼寇,驱离出岛”的口号。 陈青兕的檄文并没有效果,没有掀起一点风浪。 但涟漪还是有的…… 奈良斑鸠町法隆寺。 和尚弁正将手上的檄文递给了犬上三田耜,说道:“我便知道,唐人都是谦逊友善的,怎么可能如难波惠日说的那样无礼?” 弁正是大唐留学僧,永徽四年出使大唐,有幸拜入玄奘法师二徒弟窥基大师的门下修习佛法。 玄奘法师是大唐最着名的紫衣法师,窥基大师又是开国元勋尉迟敬德的侄子。 弁正跟着窥基大师,自然感受不到人情冷暖,只以为所有唐人都是他遇到的样子。 所以从一开始就不信难波惠日编造的谣言。 犬上三田耜眼中也闪过一丝怒意,他没有弁正那么单纯,尽管也不全信难波惠日的话,却也知道有一部分是真的,就是不知道,半真半假的话语里,哪一些是真,哪一些是假。 现在犬上三田耜确定了,唐廷的目的不是要灭倭国,要的是罪魁祸首中大兄皇子的命。 “可恶,那混账,竟将自己的命与我倭国的命绑定在一起,他凭什么?” “为了倭国,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犬上三田耜压低着声音。 弁正低声道:“我们应该怎么做?” 自从中大兄皇子掌权以后,他开始恢复神道地位,有意无意的打压佛教。 在弁正眼中,中大兄皇子才是真正的魔王。 “等!” 犬上三田耜说了一个字,“现在天下勤王军纷纷向近畿集合,我们不是对手,先等一等。” 飞鸟京! “哼!”中大兄皇子不屑一顾的将手中的檄文丢在地上,“他们也就只有这点小伎俩了。” 中大兄皇子现在有些意气风发。 连他自己也想不到在这危难的时候,国内竟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一个个原本不太听话的贵族,一个个相互矛盾重重的藩主,面对唐廷的威胁,居然罕见的众志成城,联合在了一起。 听着各地的勤王军一点点的聚集,手上的兵越聚越多。 中大兄皇子眼中透着一丝死灰复燃的野望。 为了日本,中大兄皇子已经决定放弃自己的政治生涯,交给弟弟接任。 只是因为内部的原因,并没有成功。 现在…… 如果自己带领天下勤王军,在战场上彻底击溃唐军,届时威势必然大涨。 如此一来,自己将是日本的英雄? 英雄怎么能退位? 中大兄皇子忍不住翘起了嘴巴,幻想着自己成为日本救世主的时刻。 “兄长……” 大海人皇子大步走进殿内,低声道:“不好了,赶来的勤王军大多都没有携带多余粮食,需要我们补给。可我们的粮食,也不多了!!!” 第384章 不得不战 第384章不得不战 听到粮食告急,中大兄皇子双目瞳孔收缩,只顾着喜悦,却忘记这茬了。 “还能坚持多久。” 中大兄皇子将自己的野心收起来,依旧友好的看着自己的弟弟。 大海人皇子道:“就我们的畿内的粮食,只能够当下的勤王军支持两月余,如果算上四国那边的粮食,能够支持四月。只是现在勤王军越聚越多,粮食的压力也会跟着增加。现在有两个办法,让各地勤王军暂停来源,减少近畿的粮食压力。” “这个不行!” 中大兄皇子毫不犹豫的拒绝,在经过刘仁轨指挥的那场近乎老子教训儿子的对马岛战役,中大兄皇子已经意识到与唐军军事装备上的差距。 之前是井底之蛙,只以为唐军言过其实。大家都是一个脖子顶一个脑袋,中原能够号令四方,他们天照大神的后裔,日本国凭什么不能? 陈青兕怎么灭四万倭兵的,中大兄皇子并不清楚,但刘仁轨这么羞辱他们,让他们无计可施的,却是近在咫尺。 那种无力感,中大兄皇子一辈子都忘不了。 中大兄皇子亲眼目睹了唐军在装备上的优势,也深切的明白,唐军的装备优势太大,在同等人数之下,他们不可能是对手。 勤王军越多,胜算越大。 他们只有一次机会,现在的倭国禁不起再一次的大败,断不能拒绝勤王军的到来。 必须举全国之力,应对此次危局。 赢了,自己是英雄,输了,那就一起毁灭吧。 中大兄皇子没有任何犹豫道:“将美浓那边的粮食调来近畿……”他顿了顿说道:“将关东地方的粮食也调来。” 中大兄皇子嘴里的关东自然不是中原的函谷关以东地域,而是倭国半岛的东南部,也就是后世的东京。 不过倭国号称有三大平原不假,但关东平原是开发的最晚的一块,后世成为德川氏封地后,才彻底开发出来。 现在的倭国皇室拥有一定实力,并没有成为后世的摆设象征,三大平原都掌控在皇室与贵族手上。 此番中大兄皇子连关东方向的粮食都调来,显是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的举措。 大海人皇子张了张口,想要给日本留一条退路,但听兄长如此态度,也不好再说,毕竟他现在身份有些尴尬。 不上不下…… 在这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倭国在舆论的推动下,爆发了少见的爱国热忱,只是短短半月,居于倭岛四方的藩主,各自领着千百人向飞鸟京汇集,有些落魄的藩主,甚至领着十几人都来参战,以振武家之风。 虽然零零散散的,可成百上千的小部队汇集到一起,亦能形成一道洪流,细细数来,竟汇聚了十万之众。 听着自己手中有十万兵,中大兄皇子立刻猖狂起来,大笑道:“有雄兵十万,何惧唐军?” 大海人皇子却是苦着张脸,任谁也想不到在这时候,向来松散的倭国展现出了如此强劲的凝聚力,以至于后勤的压力现在都在他身上…… 这些日子,为了招待四方来的藩主,他忙前忙后,但招待藩主的档次却是一降再降。 飞鸟京对于没有见识的倭国人来说,那就是人间天堂。 倭国在未彻底改制之前,制度很奇葩。 他们将各地分为一国一国,每一个有一个守护负责军政大权。但是他们的守护是不去地方赴任的,而是留在京城享受生活,至于地方上的事务,他们任命武家为藩主全权处理,藩主定时将境地内的赋税送来京城以供守护挥霍。 故而倭国各地都极其贫穷,京城内部却因聚积了整个倭国的财富,异常豪华奢靡。 大海人皇子一开始为了鼓励首批到来的藩主,好吃好喝的招待。 别看是高高在上的地方藩主,在倭国的这个制度下就是地方的乡巴佬,哪里享受过这种高档待遇。 可随着藩主越来越多,大海人皇子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开始缩减待遇。 略微减少,还可以忍受,到后来只是寻常招待。 相比之前的款待,后来者的待遇一落千丈,自是引发了不满动荡。 大海人皇子费尽心力才平复一切,看着重新修复自信心的兄长,他实在忍不住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我们的粮食,现在只能支持半年。” 中大兄皇子一听居然有半年时间,笑道:“半年足矣!” 倭国并不大,有半年时间,十万大军足够他将唐军驱赶出倭岛,如果一切顺利,甚至有机会反攻百济。 这手上有兵,底气就是足。 大海人皇子摇头道:“我们只有三个月不到的时间……” 中大兄皇子愕然道:“不是够吃半年?” 大海人皇子道:“那半年后呢?” 他一脸肃然,说道:“三个月内,不结束战争,各国田里的粮食缺乏足够的劳力收割,大半都会烂在田里。我们粮库全空,整个倭国都会陷入饥荒。” 中大兄皇子脸色瞬间苍白,前段时间有多压抑,现在就有多膨胀,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倭国的国情。 倭国农业资源极差,人口也不足,哪有能维持十万大军这样规模的国力。 可以想象,这十万大军一旦到了秋收时节,心中必然想着家里的田地,不愿再战。 如果自己诓骗他们,不用为粮食发愁,一旦到了冬季粮尽之日。 莫说是敌人,军中饥民都能将他生吞活剥。 “必须立刻开战!” 中大兄皇子豁然起身,高喊道:“去将前将军叫来。” 不一会儿,一位矮小精干的汉子,大步入内,跪伏见礼。 来人是前将军河边臣百枝,倭国着名的将门世家,长期与新罗、虾夷作战,是跟阿倍比罗夫齐名的将官。 中大兄皇子急忙询问:“唐军现在有什么变动,是否有进攻的动向。” 现在他们与筑紫、长门地区的唐军隔着山阳山阴地区,共有播磨、美作、备前、备中、备后、安艺、周防,丹波、丹后、但马、因幡、伯耆、出云、石见、隐岐十五国。 这些地方无一例外,南边靠着濑户内海,北边都在山区,道路难行,并不适合大兵团作战。 现在他们有兵十万,兵力居于多数,在山阳山阴地区根本施展不开。 相反近畿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也适合大规模作战。 综合多番战略因素,中大兄皇子并不愿意主动进攻,最好的情况是唐军出兵来攻。 他们可以以逸待劳,又能利用兵力的优势,以众击寡,让狂妄无状的陈青兕知道羞辱他的厉害。 如果能够将之生擒,定然要他跪在飞鸟京外示众,让他也受到如自己一般的羞辱。 河边臣百枝道:“唐军并无多余的异动……”他顿了顿说道:“只是他们的水师可能已经到了濑户内海。” 中大兄皇子倒吸了口凉气。 大海人皇子道:“为何不早说?” 河边臣百枝苦着脸道:“我们并未发现,也不确定,只是意外从渔民口中得到了这则消息,还在确认。” 倭国作为海上孤岛,为大海环绕,内里还有濑户内海,自然是有水军的。 只是他们的水军大部分远征百济被陈青兕覆灭了,余下部分水师让刘仁轨歼灭。 倭国大多人生活在海边,要重新组建水师不难。 只是唐军的战舰将他们打出了心理阴影,就凭他们的小舟船,拿什么跟唐军的那些楼船、艨艟、斗舰、走舸相比? 现在倭国上下皆有一个念头,不能跟唐军打水战。 中大兄皇子也没有重组水师的想法,对于唐军的水师动向,也无从考察。 还是位于四国土佐地方的渔民打鱼的时候,意外撞见的,真假还没有确定。 中大兄皇子、大海人皇子互望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凉意。 他们现在是被架着了…… 陈青兕这一招太妙太狠。 唐朝水师拥有船舰之力,在水上无人可敌,出现在濑户内海,意味着随时可以穿过内海直插界町然后进入近畿,紧接着攻入他们的腹心飞鸟京。 这也意味着他们无法主动进攻,就算主动进攻,也得留下三成兵马守护近畿。 而唐朝的水师却能随时随地的与他们的陆军配合,不费一兵一卒,便可牵扯他们三万兵卒。 “可恶!” 中大兄皇子一拳打在榻榻米上,愤慨的骂了一句。 大海人皇子道:“为今之计,上策,唯有诱使唐军来攻。下策,我们留下一部兵马护卫近畿,前往长门与唐军死战。” 中大兄皇子道:“都说唐人好颜面,他们有大国之威。我试着以此相讥,若能激怒于他。那是再好没有了……” 大海人皇子道:“我去请高向君,让他主笔。” 他口中的高向君是高向玄理之子,高向清河。 高向一族是汉族归化人子孙,第一批遣隋使成员,亲身经历了隋唐两朝更替的历史。大化改新中作为国博士提出了很多适合倭国国情的制度,乃是倭国的华夏通,其子深受父亲影响,对于汉文化的了解,仅次于其父。 很快! 高向清河就效仿三国时期的陈琳写了一封讨贼书,寄向身在筑紫朝仓宫的陈青兕。 因受到战争的恐惧,挨着长门国的石见地区百姓已经逃难。 陈青兕趁机派人入山探察地形,找寻银矿所在地。 正在等候消息的他,收到了中大兄皇子的书信。 想也没想,陈青兕挥手叫李红清来到近处,问她借火折子。 李红清习惯走南闯北,火折子是随身必带之物,将火折子递给陈青兕。 陈青兕吹燃了火,将信直接烧了。 李红清一脸诧异问道:“直接烧了?” 陈青兕道:“这个时候来信,多半是骂人的话,想要激我出战。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二十万大军,唬谁呢!” 倭国对外宣称他们已经聚集了二十万的大军。 陈青兕是不信的,但从手中的情报来看,十万确实是有。 毕竟倭国这种情况,几乎就是全民皆兵,将农民聚集起来,筹十万不难…… 难的是怎么养这群农民…… 他们的声势越大,死的就越快。 当然如果不搞这么大的声势,死得更快。 左右都是一个结果…… 死定了。 面对陈青兕的泰然自若,飞鸟京的中大兄皇子却坐不住了,迫于无奈,他只能选择出兵。 留下三万军队交给了自己的长子大友皇子…… 这里中大兄皇子明显动了私心,其实最好的选择是更加出色更加有威望能力的大海人皇子,而不是刚刚成年不久,才略能力都不足的大友皇子。 但手中大权在握,中大兄皇子心态明显变了,他要成为日本的英雄,然后登上皇位,将太子的位子传给自己的儿子,而非弟弟。 弟弟固亲,怎比儿子? 七万大军沿着濑户内海的北海岸线一路西进,直至厚狭。 因时间紧迫,中大兄皇子只是休息了一日,恢复了精神,立刻就派人邀战。 中大兄皇子亲点自己麾下的猛将守君大石道:“守君君,此番务必要让唐军出战,不管用什么羞辱手段都可以。” 守君大石本是粗人,咧嘴一笑道:“这个末将在行。” 中大兄皇子也知守君大石出口成脏的天赋,鼓励道:“本殿在本阵等候守君君的好消息……” 中大兄皇子目送守君大石离去,详细调度兵马,随即来到中军本阵,等着前线的报到。 他刚刚在马札上坐下,便听布外的兵士走了进来。 为了彰显主将的威严,倭国通常会在本阵外边拉上几圈布,不让外边的人看到里面的情况。 “守君大人退下来了,正在帐外求见。” 中大兄皇子与大海人皇子豁然起身,脑海中就一个念头:就失败了?这也太快了吧! 先锋大将守君大石惊魂未定的单膝跪地,道:“唐军不战。” 中大兄皇子沉着脸,问道:“什么意思?” 守君大石苦着脸道:“我们还未进入一箭之地,唐军寨内弩矢飞射,伤了我们百人。唐奴不讲武德,别说叫阵,我军根本靠不得前……” 第385章 人间炼狱 第385章人间炼狱 并不算激烈的战斗,持续了三个时辰。 陈青兕看着不知几次退下去的倭兵,眼眸子也闪过一丝动容。 从未见识过战场残酷的李红清,俏脸儿煞白,看着外边退下去的倭兵,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眼眸中透着一丝不忍。 陈青兕柔声道:“要不要下去休息?” 李红清咬了咬牙,说道:“不用!只是有些不习惯。” 陈青兕看着似乎又打算发动新一轮进攻的倭国,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倭国人比他想象中的更要疯狂…… 针对倭国的国力,陈青兕、刘仁轨意见一致,以不战之法,取得最终的胜利。 倭国高层想来已经察觉了这点,自从连续两日挑衅邀战被拒以后,开始了疯狂的进攻。 在决定不攻的时候,陈青兕已经下令在长门国要塞修建营寨。 倭国国土狭长,多山多林,唐军只需扼住地,便能轻易的抵御倭国强攻。 以华夏民族骨子里基建狂魔的基因,沿山体立寨,十日可成,且防御不亚于一般城镇。 倭国没有强力的攻城器械,也没有强力的远处武器,他们落后的装备,面对唐军的营寨,面对唐军犀利的箭矢、弩矢,想要攻取唐军驻守的险地,几乎是不可能的。 事实也证明了这点,倭国接连不断地进攻,迄今为止,已有二十余波,没有一次真正威胁到唐军的城寨,每一次进攻都会留下大量的尸体,狼狈而退。 但倭国却有着非同一般的韧性,明明都是一群农兵却表现的异常悍勇,明知有死无生,依旧如蚂蚁推进,就跟被洗了脑的牲口一样,无惧生死。 这种情况,出现在训练有素的正规军身上,陈青兕不觉得奇怪。然而这种情况出现在一群落后的农兵身上,委实有些古怪。 无怪能够在百济、新罗面前称雄…… 尽管倭国文化国力经济什么的都落后百济新罗,靠着这群不畏死的农兵,确实能够压百济、新罗一头。 陈青兕随即露出嘲讽之色,现在你们面对的却是华夏大唐,你们惹错人了。 云越堆越厚,天气渐渐热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尸味道。 中大兄皇子站在本阵高坡上眺望着火光冲天之处,眼眸中透着一丝焦虑。 唐军的弓箭弩矢远在他们之上,想要拿下城寨,只能不计伤亡的强攻。 对于这点中大兄皇子并无心理负担,打仗这玩意儿,在他看来没有多少道理可讲,就是比死人,能将敌人拼光了,自己还有剩余就算赢。能使自己死得少让敌人死的多,是大胜。比敌人死的多,是惨胜。 现在是倭国的生死存亡之刻,即便是惨胜,那也是值得的。 只是中大兄皇子怎么也也没想到自己的人海战术竟然全无效果,唐军的城寨就如堡垒一样,岿然不动。 “继续进攻!” 中大兄皇子说道:“告诉兵士,唐人想要抢夺他们的土地,将他们赶出自己的家园。唯有将他们赶出我们的家,才能享受太平!” 中大兄皇子说着鼓动人心的话。 大海人皇子于心不忍,说道:“皇兄不如停下来,想想办法?” 中大兄皇子头也不回道:“真有办法,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说着狰狞一笑:“我们有足够的人,就是不知,他们有没有足够的箭矢!只要他们没了箭矢,就等于没了牙的老虎,不值得恐惧。” 大海人皇子听明白了,这是用人命来换唐军的箭矢。 只是如此一来,伤亡不可估算。 “伤亡会不会太大!” 大海人皇子嗓子发紧,话语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中大兄皇子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我们有七万人,拼个二三万,是可以的。” 他心里又加了两句:“我们现在没有多少粮食,多死一点能够减轻压力。现在多死一点人,对于未来也有好处。” 粮食问题,众所周知。 后一句话就是政治层面的东西了,倭国的政治是国君贵族负责执掌权柄,各地藩主辅佐。 但这些年因为国君与贵族之间的内斗,使得双方实力大减,相反四方各地的藩主却因太平发展,实力越来越强。 此番聚集十万兵,便让中大兄皇子意识到潜在的威胁。 消耗消耗他们的实力也好。 中大兄皇子带着几分疯狂的想着…… “大都督,我们的箭矢消耗过甚!” 随着战况的持续,卢照邻最先发现了问题。 卢照邻的身份是军中书记,负责各种物资的分配统筹。 他虽然没有军略,却有着女子一般的耐心与细心,将兵器、铠甲的损耗,以及箭矢的消耗记载的清清楚楚。 卢照邻对比箭矢的消耗,最先发现了这个问题。 陈青兕联想到倭国这几日不要命的进攻,也明白了对方的用心。 “这是想消耗我们的箭矢?真够绝的!” 陈青兕低声说道。 卢照邻问道:“那要不要让将士们,省着点用?” “不必!” 陈青兕道:“让将士们尽情的用,他们不在乎伤亡。嘿,也用不着我们来心疼。传令下去,让黑齿常之、沙陀相如、程务挺、顾兰等将,每日寻个机会冲杀一阵。” 他说着看了一眼有些跃跃欲试的程伯献道:“在军中没人能奈何的了我,何况还有李家娘子跟随。你可以跟着几位将军一起冲阵,学学他们的统兵之法。” 程伯献跟李红清切磋过,知道对方的剑术造诣,听他这么一说,早已按耐不住,高声领命去了。 这一日唐军箭矢弩矢更不要命的倾泻。 倭国依旧采用相同的策略,用贱如牲口一般的奴隶、农民的命来拼唐军的箭矢、弩矢。 面对这不计损耗的箭矢覆盖,只是在冲锋的路上,已经有五百余倭兵倒在地上。 面对箭矢,他们还能用木盾抵挡,可面对弩矢,他们手上的木盾有等同无。 倭兵如蚂蚁一般蜂拥而上…… 直至营寨下的火渐渐熄灭,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处火苗在微弱地跳动,就像是鬼火一般,一簇一簇地照亮了附近的倭兵那一张张绝望死亡的面孔和残肢断臂…… 指挥进攻的正是守君大石,这位倭国猛将,心在滴血,他揉了揉满是红筋的眼睛,咬着牙准备下一次进攻。 他已经意识到上面的打算了,也知道如果不将唐军的箭矢、弩矢耗尽,他们无法攻取面前的城寨,也默许了此番战术。 只是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 唐军的箭矢、弩矢就跟用之不竭一般,今日比前几日更多,乃至于伤亡特别可怖。 他正考虑今日是到此为止,还是继续进攻一波,可看着身旁兵士麻木的眼神,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下令退兵。 倭兵们得令,无不大大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此时,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一直紧闭的唐军寨门突然大开,一支唐军骑兵飞也似地冲了出来! 为首一人面色黝黑,身形魁梧壮硕,正是最先攻入朝仓宫的黑齿常之。 倭兵对敌人的突然出现,谁也没有心理准备,不禁一片哗然。 “传令!停止撤退,保持阵型,请求增援。” 在此危局,守君大石反而镇定下来,在判断时局后飞速地下达着命令。 可是一群在烈日下攻城失败退下来的败犬,如何抵御养精蓄锐的大唐铁骑? 黑齿常之非常珍惜每一次表现的机会,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穿着李治赏赐的亮银色的明光铠,若战神一般切入撤退的倭国侥幸存活的倭国兵中。 只是一个照面,这群本就精疲力竭的倭兵已经溃不成军。 黑齿常之完全不顾身后兵士,纵深突进,以求扩大战果。 程伯献舞动着大斧,若砍瓜切菜一般跟在黑齿常之的侧翼。 看着部队即将陷入崩溃,守君大石并没有理会溃散的士兵,而是完全放弃这伙攻城倭兵跑到了未受波及的中军。 他高呼兵士稳住阵脚,准备组建第二道防线。 唐军的速度超乎他的意料,第二道防线还未成型,一道黑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倭国资源匮乏,他们兵卒的装备多以皮甲为主,唯有守君大石身穿铁甲。 他在倭兵中的效果,不亚于穿着明光铠的唐将。 黑齿常之远远就锁定了他,人马合一,手中长矛猛刺…… 他长矛半举,突然骂了一声:“死矮子!” 直接催马撞向了守君大石…… 原来黑齿常之高是七尺有余,保守计算最低两米一。 他的军马又是凉州大马,马背都有一米六,而守君大石一米四五,还没黑齿常之的马高。 这冲到近处,守君大石就跟玩了障眼法一样,整个人消失在黑齿常之的视线里了。 以至于黑齿常之的枪下没有了目标。 但黑齿常之这一撞,让守君大石始料未及,整个人如同矮冬瓜一样,撞了个滚地葫芦,然后就这样硬生生排开一条血路。 守君大石直接死在了乱军足下…… 唐军这一次突然袭击。 让中大兄皇子始料不及,但他眼中更多的是兴奋,唐军终于忍不住了。 他不怕唐军来战,就怕唐军不战。 是生是死,轰轰烈烈,真要耗到粮尽而亡,那可就憋屈了。 他一脸兴奋急匆匆的调集兵马,以长矛居前,弓箭手居中的阵势,等着唐军来袭。 直至太阳落山,除了收敛了自己的败军,唐军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原来唐军在击溃守君大石部以后,并没有立刻进攻,而是率部驻扎,待身后兵士从战场上收回箭矢、弩矢以后,然后退却。 唐军出战只为了回收可以再用的箭矢。 可以使用的继续使用,不可使用的运回百济,修复后运回效率远胜过重新铸造。 大中兄皇子气得几欲吐血。 接下来唐军都采用相同的战术,倭国对此全无办法。 他们缺乏有效限制唐军骑兵的手段…… 他们想的各种方法,面对陈青兕、刘仁轨、黑齿常之、程务挺这豪华的阵容,也轻易破去。 就这样夏去秋来,到了丰收的时节了。 如陈青兕、刘仁轨预料的一样。 悍不畏死的倭兵出现了动摇,他们开始念及家中的一亩三分地。 面对如此情况,大中兄皇子采用了忽悠大法,直言他们粮食充足,各地造成了粮食亏损,由他一力承担,并且许诺只要能够击溃面前之敌,缴获的所有战利品与他们平分。 倭国的斗志瞬间爆满,这些日子的交锋,他们对于唐军兵卒的刀剑衣甲可是垂涎三尺。 大海人皇子蹙眉看着这一切,但一句话都没说。 也许自己这位皇兄手段确实过激,可真要有办法应对,又怎会选择如此手段? 大中兄皇子奈何不得唐军,唐军也没有进攻的意思。 彼此相互僵持住了…… 陈青兕原本以为这一仗要耗到冬日,却没想到初秋的一日,唐军水师擒住了一名和尚。 说是擒,其实是送上门来的。 对方从四国方向,使船直逼唐军水寨,让巡逻的兵士擒住了。 对方说的一颗流利的汉语,直说要见陈青兕,有紧急情况禀报。 水师统领杜爽不敢怠慢,将人送到了军寨。 “见,让人将他带至军帐。” 陈青兕有一种预感,这个和尚将会带来天大的好消息。 毕竟是倭国的和尚,学的都是他们华夏的汉传佛教。 “大都督!” 一见到陈青兕,那名和尚就跪伏在地,哭的泣不成声的叩首道:“请大都督救我倭国子民,我倭国上下比感念天朝上国恩德。” 陈青兕心头一跳,问道:“这位大师何出此言?” 和尚抹着眼泪说道:“飞鸟京暴乱,叛民见人就杀,将飞鸟京付之一炬,以成人间炼狱……” 陈青兕沉声道:“何故如此?” 和尚将飞鸟京的情况,娓娓道来。 原来一切因果便在于大中兄皇子的私心,他怕自己弟弟的威望超过自己,不敢留大海人皇子在飞鸟京坐镇,让他统帅余下的三万兵马,而是将大后方的一切交给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大友皇子。 问题就出在这个大友皇子身上…… 第386章 太上皇 第386章太上皇 倭国核心国策是以一国养一城,他们的京城通过吸整个倭国的血,来满足生活在近畿内部的皇室贵族奢靡的生活。 也因这个情况,导致了皇室贵族的极速腐败没落,形成藩主做大,从而上洛控制近畿的情况。 大友皇子生来就在罗马,自小就享受奢靡的生活,在他的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有贫穷的概念。 现在是倭国最困难的时候,大规模的调度农兵抗击大唐,已经使得倭国丧失因有的劳动力。 在土地贫瘠的倭国,如此多的百姓一年不干活,就意味着第二年会陷入大饥荒。 也是如此,倭国所有的农民对于春耕秋收最是重视不过。各地有仇怨的藩主也习惯了夏冬作战,春秋罢战的习惯。 这一到秋收时节,如前线的倭兵一样,在近畿内驻守的倭兵也念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军心开始动摇。 大友皇子对此处理的方式与中大兄皇子一般无二,都是诓骗与鼓舞。 但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 同样的一句话,从不同人的嘴里说出来就是不一样。 中大兄皇子能够用相同的办法,安抚住前线的倭兵,他的儿子大友皇子却不够这个资格。 尤其是大友皇子习惯了奢靡的生活,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依旧不改奢靡之风,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还铺张浪费。 同时驻守近畿的倭兵因为不从事激烈战事,每日所食口粮一定程度得到减少。 一边克扣粮食,一边浪费奢靡,不满的情绪开始在军中滋生。 大友皇子毫无所觉,依旧我行我素。 同时在飞鸟京生活的豪门贵族看不起地方藩主,将他们视为土包子,矛盾也一点点的累积…… 大友皇子根本无力化解,以至于发生了小规模的内斗。 一个位于甲斐的藩主受不得羞辱,申请回程粮食,不干了。他的申请,自然得不到同意,反而百般推诿。 甲斐藩主突生疑窦,公家说的比唱的好听,再三表示粮食充足,但他们的口粮确实被消减了一些,暗中派人调查,城中粮库大多都是空的。 这一下直接捅了马蜂窝,公家无粮的消息传遍了飞鸟京,所有留守的藩主兵士都怒了,要求给一个说法,至少要让他们亲眼看一看粮食,以定民心。 公家哪里拿得出来粮食? 便在这同一时间,大友皇子以及诸多贵族公卿,依旧过着奢靡的生活,每天都跟公卿一起附庸风雅。 藩主兵士压抑的怒气,在飞鸟京的奢靡下彻底爆发了。 他们强行冲入京中的各大粮库,京中的护卫赶来镇压,双方见了红。 在得知真相以后,藩主兵士本就气得怒火中烧,这一打起来彻底就收不住了。 藩主兵士一开始只想抢些粮食回家,但真动起手来,又哪里停得住。 飞鸟京的富丽堂皇,成为了一群红眼暴民的宣泄心中恶意的地方,甚至于京中人自己也乘乱打劫,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飞鸟京也彻底成为了人间炼狱…… 陈青兕听着眼前和尚的述说,一时间也无法确定是真是假。 如果一切属实,那还真是恶有恶报。 陈青兕稳住心神,问道:“请问大师法号?” 和尚恭敬作揖说道:“贫僧法号义通。” 陈青兕道:“义通大师,这飞鸟京遭难,你身在何处?” 义通作揖道:“贫僧正在奈良斑鸠町法隆寺进修。” 陈青兕奇道:“那你是如何得知飞鸟京情况的?” 义通道:“那群贼人洗劫了飞鸟京以后,各自随着藩主返回。正值秋收,近畿各地田地长满了粮食。他们再次动了贪心,抢收田地粮食,谁敢阻拦,便下手屠戮。他们一边回家,一边抢夺沿途粮食。有一股盗匪入了奈良……奈良是我佛门土地,自不许他们为非作歹。击退他们之后,从缴获俘虏口中得知了飞鸟京的情况。犬上三田耜大人确定属实,觉得唯有大都督能拯救我倭国。有心遣人来向大都督求援……贫僧深知天朝上国向来仁德,中大兄皇子的过错,不会迁怒无辜。特请大都督出兵平叛乱,除暴主,恢复倭国安定。” 陈青兕见义通回答的滴水不漏,亦合情合理,心里信了几成。 同时也饱含深意的看了义通一眼。 这个和尚有点东西,他不是说犬上三田耜派他来的,而是自己自告奋勇来的。 大有突出自己,想要表现自己的意思。 对此,他只是会意一笑,当即立刻命人留意厚狭的倭国动向,同时下令水师直奔界町而去。 他大步走出军帐,高声道:“传令全军,备战出击。” 飞鸟京是倭国的核心,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无人向中大兄皇子汇报情况。 不过山阴山阳多是山路,消息传递会受一定阻碍。而义通是走水路来的,尽管他得到的消息要晚一些,确实有可能比对方的探子更先一步抵达。 但也不会慢多少,至多一日两日,就能看到对方的反应。 只是半日后,中大兄皇子便得到了飞鸟京的噩耗。 这位大起大落又大起,现在又大落的皇子,听着密报,竟“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我是罪人,我是倭国的罪人!” 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的私心,让自己的儿子大友皇子坐镇飞鸟京,而是让果敢勇毅的大海人皇子留守,决计不会出如此纰漏。 大海人皇子也失神的栽倒在地。 飞鸟京覆灭,他们皇室还有何威望统率天下? 唯一还能保持冷静的只有中臣镰足,他说道:“大殿,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消息瞒不了多久,务必要在消息传开的时候,离开此地,最好是能回到近畿,或有一线生机……” 中大兄皇子置若罔闻,这一次的打击实在太大。 大海人皇子见状,也顾不得其他,说道:“就说唐军水师已经攻破界町,我们回去救援。让巨势将军继续进攻,以迷惑唐军。” 他们想法是好的,但并不切合现实情况。 因为苏我氏、阿部氏、巨势氏这些公家贵族也在随后得到了飞鸟京的情况。 近畿是由皇室与公家贵族掌控的,所有的田地都归皇室与公家贵族所有。 那些藩主劫掠飞鸟京不说,还一路抢夺他们的粮食。 各地城守自然会派人报道情况。 公家贵族对于飞鸟京遭劫,固然心疼,却也不伤及他们。可自家田地的粮食被劫,那可不成。 苏我氏、阿部氏得知消息后,根本不与中大兄皇子置会,直接领兵走了。 然后消息不可避免的传开,倭国大军近乎炸营。 公家贵族纷纷要回去救援自己的田地,四方藩主得知军中无粮,或是赶回家收粮,或是想着跟同胞一样抢粮。 倭国皇室威严一朝散尽,一个个的皆如无头苍蝇一样,又各有各的想法心思。 便在这个时候,唐军铁骑轰然杀至。 数以万计的倭兵早已没了抵抗之心,四散逃窜。 漫山遍野都是矮猴子…… 唐军一路掩杀百里,倭国溃兵犹如山倒,被杀者,自相践踏者,相互砍杀者不计其数。 此战过后,倭国再难组织军队反抗,陈青兕领着唐军长驱直入,进入了倭国近畿地,来到了倭国的首都飞鸟京。 飞鸟京外。 数以百计的人跪伏在地,他们远远望去就跟老鼠一样,前面尖后面翘。 陈青兕骑着爱驹冠军,一步步走向跪伏在地的那一群人。 义通迈着双腿在马后跑着,说道:“前面就是犬上三田耜大人。” 陈青兕并没有变态心理,他让人给义通马匹,让他跟着的。 不过义通明显不会骑马,但他又不愿让人看清了,就说:“不敢在大都督身侧骑马,愿以双足跟随大都督。” 还别说这义通和尚耐力真就不俗,小短腿飞快,仍是没有落下。 现在倭国的情况,陈青兕已经通过水军统领杜爽以及亲唐派的犬上三田耜了解了大概。 杜爽率领水军抵达界町,一开始他遵从陈青兕的叮嘱,谨慎行事,但登岸之后,见倭国近畿内的惨状,立刻意识到义通所言非虚。 哪有作假将自己的老巢打烂的? 犬上三田耜已经勉力维持奈良的治安,只是实力不济,手上僧兵并不足以掌控一切。 得到了杜爽的支援,方才巩固了奈良的情况。 然后在他的帮助下,一点点控制了近畿,也将一头扎进来的苏我氏、阿部氏、巨势氏逮了一个正着。 不止如此,连中大兄皇子、大海人皇子都让犬上三田耜的擒拿住了。 这老货佯装勤王军,将倭国皇室公卿一网打尽。 陈青兕策马来到了犬上三田耜的面前,并没有下马,而是眺望着飞鸟京,里面的狼藉情况,一眼可见。 倭国的京是没有城门的,他们的城大多都没有城门,只有进入深处,到了公卿居住的地方,才有撸的出现,也就是防御塔。最深处才能说是城,那是城主居住的地方。 飞鸟京的城,只有皇宫。 这倭国人,对自己可真狠。 陈青兕暗暗嘀咕,义通说的人间炼狱,那可真就半点不夸张。 在他身侧的李红清直接不忍直视,微微撇开眼睛。 犬上三田耜突然挺直身子,双手朝天,然后拜服在地高声道:“犬上三田耜拜见天朝大都督!”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几乎是吼出来的。 跪在他身后的一群人也跟着高呼。 陈青兕依旧高坐马上一动不动,只是微微颔首道:“起来吧!” 犬上三田耜也不觉得不对,这就应该是天朝大都督应有的气度。 “谢大都督!” 陈青兕笑道:“犬上大师辛苦了,你的功劳,本督会向陛下表明的。” 犬上三田耜刚刚起身,闻言再度叩拜,就跟没有骨头一样,说道:“谢大都督,外臣不敢言功。是大都督神兵天降,是大都督率领中原天兵,替我国稳定乱局,擒拿暴君,一切都是大都督的功劳。” 陈青兕颔首道:“犬上三田耜?本督记住了……” 犬上三田耜毫不犹豫的道:“能得文武曲星下凡的大都督褒奖,外臣不胜荣幸。” “入城吧!” 犬上三田耜领着众人当先而行。 周边的尸体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了,但走在街上还是能够闻到那股血腥气息。 那是血迹渗入土地,洗刷不掉的问道。 可以想象,在清理之前,这个飞鸟京是什么景象。 左右两边隔着一段都是跪伏在地的人,他们不敢抬头,甚至有的瑟瑟发抖。 这些住在京外圈的人都是百姓…… 在倭国百姓见到一般武家都得避让弯腰,对上公卿皇帝更是得趴在地上,不能抬头。 何况是现在的陈青兕…… 此刻的他,如同那个吹牛皮给打脸的麦克阿瑟一样,就是倭国的太上皇。 随着深入飞鸟京,人气才渐渐足了些。 住在深处的大多都是地位极高的公卿,他们大多闻讯后逃进了皇宫。 倭兵洗劫了飞鸟京,但对于皇宫却是无力攻取,或许也存着一点畏惧,并未受到袭击。 陈青兕并没有进入皇宫,而是在门口眺望着颇为华丽的宫殿,说道:“有几分像太极宫?” 犬上三田耜忙道:“是仿照太极宫造的,先王特别崇拜天朝,故修建此宫。” 倭国一直以皇帝天子自称,但犬上三田耜很明智的改成了先王。 他见陈青兕并未动身的意思,邀请道:“宫里已经清理干净了,大都督可以放心入住。” 陈青兕道:“拆了吧!” “这飞鸟京,已成炼狱,不适合为倭国京都。这王宫更是有些僭越,不如另选一处地方为京!” 犬上三田耜没有半点犹豫道:“大都督说的在理。” 陈青兕一言迁都,合情合理。 犬上三田耜犹豫了片刻,说道:“暴君已经下狱,国不可一日无君。尾张皇子谦恭有德,对大唐天朝甚为向往,乃万众所盼……” 他话还未说完,陈青兕便轻轻笑道:“这事,也是伱能决定的?” 要立新倭王,没他陈青兕的举荐,没有大唐皇帝的册封,谁有资格定? 第387章 落子:永无休止 第387章落子:永无休止 犬上三田耜看着脸带轻笑的陈青兕,想着城外的数万大唐虎贲,心头一跳,赶忙跪地俯首道:“大都督息怒,外臣不知天高地厚,还望恕罪。” 陈青兕点了点头,勒马望向四周,高声道:“倭国即为朝廷藩属,国君之事,当受朝廷册封,方为正统。未得朝廷旨意册封,即得位不正,为窃国之贼,可领天下共讨。朝廷亦会出兵,将窃国之贼诛灭。”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此次征伐,倭国损失惨重,现在是他们最薄弱的时候,正好趁此机会,定下规矩方圆,让倭国接受现实,百年内不得翻身。 此时此刻,身为败犬的他们,哪敢说话。 离开了飞鸟京,陈青兕与倭国的一众人回到了唐军的军营。 陈青兕道:“只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他还有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再给他三天时间。” 陈青兕笑道:“如此说来,伱心中有怨?” 有唐军撑腰,他就是倭国的宰相,没有唐撑腰,他什么都不是。 居然落荒而逃了。 陈青兕立刻意识到,问题只怕出在犬上三田耜身上:李红清这些日子护卫他身侧,从未闹过脾气,两人平时相处也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就如传说中的恋人未满的意味。 “让他进来!” 程伯献多说了一句:“大都督,犬上左大臣是送礼来的。” 造反的藩主一路劫掠回自己的领地,赚的盆满钵盈。 就是这么简单随意。 犬上三田耜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提出了非常中肯的方案。 犬上三田耜此时已经升任倭国的左大臣。 陈青兕点了点头,率先入内。 “大都督!” 义通一个脑袋扣在地上,高声道:“义通愿意为大都督效死,鞍前马后,在所不辞,求大都督重用。” “好!”陈青兕点了点头道:“有怨就好!这样吧,你觉得现在的倭国,立哪个皇子最好?” 义通跪伏在地。 现在陈青兕这一闹,倭人锐减,整个倭国遭受了断筋错骨之痛。 在他说此话的第二日夜,陈青兕等到了义通和尚的求见。 有这样的人存在,那唐军存在的价值意义是什么? 他不需要一个能够全权处理事情的人,他需要一个倚仗唐军的势,才能处理倭国事情的人。 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犬上三田耜固然对于现在大权在握的感觉很享受,却也知只有用力国君,他才能真正的号令天下藩主,让他们止兵休战。 程伯献有意压低了声音道:“是几个倭国女子,说什么出云歌姬……” 李红清略微错愕,骂了一句:“登徒子!” 一直行至中军大帐,犬上三田耜都不知唐军的中军大帐是设在大营的何处。 历史上倭国从唐朝这里习得了先进制度文化,国力飙升,固然在白江口一战,损失惨重,但通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很快恢复了元气,然后通过百年时间征服了隼人族,又用数百年时间打赢了虾夷,大和族这才统一了倭岛。 正写到一半,李红清气冲冲的闯了进来。 他有些担心这是请君入瓮,可转念一想,就凭现在唐军的军武,真要杀自己,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无必要作这般姿态,当即定了定神,跟着走进了军营。 陈青兕暗骂了声:“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回头得找点苦头给他吃。” 陈青兕没有看他,反而将他无视了,任命犬上三田耜全权处理倭国近畿事情。 历史上整个倭岛并非只有一个大和民族,在东北的虾夷有虾夷部,在西南的鹿儿岛有隼人族。 军营驰道并不是笔直直通中军大帐,而是在营盘之中七扭八转,如同迷宫一般。 见过世面的犬上三田耜犹自震撼,何况是其他倭国人? 一个个脸上都浮现出各种复杂表情,又震撼又恐惧又一些庆幸。 陈青兕道:“你怎么不知道?” 想来也是,真要是心腹,也不会自告奋勇冒险的抢送消息了。 来到唐军辕门,周边兵卒高声打着招呼。 陈青兕嘴角不自觉的翘起,这犬上三田耜还算干了件好事。 犬上三田耜知道这是陈青兕有意炫耀大唐天朝麾下的天兵天将是何等雄壮。 目送义通和尚离去,陈青兕作为一个棋手,已经落下了自己在倭国的最后一枚棋子。 犬上三田耜钟意的是他那软弱的好友尾张皇子,但他已不敢再提,就算不立尾张皇子,也得选一个。 李红清张口就道:“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陈青兕还是挺享受的,今日如此态度,必有缘由。 一瞬间,犬上三田耜仿佛回到了大唐长安。 他憋了好久,这天他整理倭国各地的混乱的情况,忍不住问道:“大都督这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犬上三田耜两次出使中原,第一次是大业十年,中原还是隋朝的时候,并没有发生特殊的事情。关键是第二次出使,贞观四年,那一年李靖扫北,大唐雄师以摧枯拉朽的架势覆灭突厥,将颉利可汗请到了长安跳舞。 “是!”程伯献又提高了声音,语气中还有些笑意。 此番他们受邀勤王,结果天下藩主,造反的造反,溃败的溃败。 “近畿一直为皇室、公家掌控,他们这些年抢地侵地,早已天怒人怨,有不少衰落的公家贵族被驱赶出局。趁着现在将他们重新启用,将他们原有的土地还给他们,他们肯定乐于效力,还会协助大都督镇压现在的公家,一举多得。” 想想他们倭国的本阵,用几圈布围起来,故弄玄虚。 犬上三田耜就在长安的朱雀大街上,看到了唐军凯旋将士的献俘仪式。 义通道:“在下曾是他的伴同。” “好!”陈青兕道:“倭国未来就交给蚊屋皇子与你了。” 陈青兕摇了摇头道:“倭国那群所谓的皇室,近亲媾和,生下来的玩意,什么奇葩都有。选一个国君而已,有什么难得。只是我在等一人,有他在,倭国的事情可以了了。” 自从犬上三田耜展露出自己能够镇服近畿的威望才能之后,他就没有想过让他长期留在倭国了。 陈青兕有些错愕,在想发生什么事情了,便听帐外传来程伯献的声音。 义通先是一阵错愕,想了想,鼓起勇气道:“蚊屋皇子最佳。” 陈青兕让犬上三田耜一行人入座,同他们商议一些倭国的事情。 义通有野心,也有能力,但因为出身的缘故,就算立了大功,也得不到重用。 李红清臭臭的表情缓解了许多,说道:“谁知道呢!” 犬上三田耜越说越有劲,道:“掌控近畿,不在话下,但想要掌控倭国,还得将尾张、美浓拿下,浓尾平原是次于近畿平原的产粮地。未来一段时间,各地藩主必定会为往日仇怨,与粮食相互征伐。只要掌控粮食,亦能一步步平定内部动荡。” 往日景象,似乎重现。 陈青兕继续回躺在床榻上,脑中突然浮现一个问题,让自己这么一搅合,倭国未来会怎么样? 陈青兕不知道,让他这一搞,倭国的整个未来将会天翻地覆。 义通切齿道:“自然是有的,前方战事不明了,无人敢冒险去唐营。是在下,在下冒着生命危险,冒着遗臭万年的风险,将消息送给大都督。可左大臣却因在下出身,不用在下,怎么能够不怨?” 陈青兕听着不住点头,对于犬上三田耜的建议一律采纳。 这样的人,才符合大唐的最终利益。 义通和尚,正是陈青兕要等的人。 倭国特地设置征夷大将军的职位,就是为了征讨虾夷和隼人。 如新国都的选址,还有近畿内的稳定等事情。 尾张、美浓! 听到这熟悉的字眼,陈青兕有些怀念自己初高中时期的生涯,颔首道:“这个容易,本督会让麾下将军跑一趟。” 这样身份的他,就算登上高位, “哼!” 这两个族部都生活在穷山恶水之间,以渔猎为生,因故战斗力超强。 李红清突然哼了一声。 很显然,他成功了。 跟唐军这营垒相比,简直就是萤火与皓月的差别。 他说着看了一眼位于第六位的义通和尚,此刻对方正低垂着头,显然不怎么受到重视,连说话的资格也没有。 他冲着李红清一笑,说道:“这老家伙,还是得道高僧呢,脑子里想着什么东西。我看着像是沾花惹草的人嘛?” 陈青兕微微皱眉,他写奏章的时候,不喜有人在侧,李红清这样闯进来,让他有点不适。但见她气呼呼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好笑,放下手中的笔,问道:“谁人惹怒了英雄侠义的李娘子?” 加上皇家威望扫地,一些实力弱的,就没凑这个热闹。得知以往欺负自己的人只剩下残兵败卒,那自然是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也就是那一瞬间,犬上三田耜对于大唐充满了向往与敬仰,也是最虔诚的亲唐派。 因为现在整个倭国,除了唐军统治下的区域,其他地方都乱成一团了。 “当然!”陈青兕理所当然的道:“李娘子英姿飒爽,姿容绝丽,让人倾倒。身旁有李娘子这样的佳人,我依然能维持君子风度,还不能证明品行?” 是中心? 还是偏左,偏右? 整个营盘的要地都有唐军兵卒拱卫,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一队队巡营士兵精气十足、整然有序,粮草辎重堆积如山,守备森严。 陈青兕一惊道:“什么礼?” 义通欣喜若狂,不住叩谢,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说道:“大都督,左大臣在倭国威望太大,您在,他不敢如何,你一走,他随时都能架空在下。” 在陈青兕的帅帐之中,并非议事的中军大帐,只是休息的帅帐。 李红清又度哼了声。 但陈青兕却没有立倭王的意思,这让犬上三田耜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倭国虾夷人、隼人,在于自认为是大和族的倭人来说就是异族人。 至于有野心的藩主更是不愿意错过这种机会,总之倭国屁大点的地方,现在就没有多少安分之处。 陈青兕瞬间明白,道:“胡闹,让他回去!将本督当成什么人了,岂有此理。” 他什么都让犬上三田耜处理,对于他的建议请求,也无有不应,唯独在立国君的事情上,一直没有动向。 陈青兕披着外衣,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寻我,可有事情?” 陈青兕一直不考虑立倭国国君,犬上三田耜不理解,卢照邻同样如此。 这个时候的倭国对上虾夷和隼人并不占据优势,防守有余,进攻不足。也因如此,能够在进攻打赢虾夷、隼人都是值得大吹特吹的事情。 李红清有些错愕:“我应该知道?” “放心!”陈青兕轻声道:“从一开始,本督就没有打算让他留在倭国,我会让他领着罪臣去长安。此去,他想要回来却不容易!放心,本督给你撑腰……” 犬上三田耜见军营左右的刀山枪林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点点金光,仪仗的士兵肃然分列两旁,为他们分开一条可供五马并行的驰道。 卢照邻有些茫然。 这也是陈青兕想要的结果。 溃败的藩主,回到自己的领地,得知境内遭贼,粮食给掠夺了,为了生存,或是掠夺友邻,或是直接复仇。 现在想要倭国稳定,唯有重整倭国王室,以倭王的名义喝令四方罢兵停手。 这天,陈青兕正在帐内写奏章,他将倭国的情况一点点给写奏章里,将自己的想法建议写下。 隼人族占据了九州岛南部,虾夷族更是直接南下,占领了倭国东北一大片土地,几乎打到了关东。 隼人族、虾夷族乘势崛起。 “大都督,犬上左大臣求见。” 陈青兕问:“为何?” “大都督!” 只是短短的半个时辰,训练有素的唐军,已经在城外立营休整。 未来即便因为不可抗性,中原失去了对倭岛的控制,倭岛也因分为三个民族,永世无休的乱斗…… 当然这一切,自然是题外话了…… 第388章 欢乐卖国 以表心意 第388章欢乐卖国以表心意 义通经过了野心的考验,陈青兕开始对倭国作最后的干涉。 陈青兕将犬上三田耜叫到了军营。 犬上三田耜一入大帐,心中便叫:“不好!” 因为大帐中还有一人,正是那个不起眼的义通和尚。 此刻他端坐在帐下,目光毫无畏惧的望着自己。 义通和尚的不起眼并非才能,而是出身。 他是遗弃在寺庙外的一个孤儿,没有身份背景,只是凭借对佛法的认知,在法隆寺有一定的地位。 没有等陈青兕开口要求,义通这个野心勃勃的和尚,自主的干出了一系列的事情。 换作是他们,保管将倭国全部侵吞了。 “大都督,这家伙不经审问,没几下就招供了。” 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见陈青兕皱着眉头,高文居然打了一个哆嗦,忙道:“掌宾客之官,如中原鸿胪卿。” 如向大唐称臣,国家采用中原年号,并以开元通宝为主要货币,一系列的举动都向新罗看齐,将跪舔发挥到极致。 倭国乱成这样,牵扯太多,无意大局。 一切交接都是顺顺利利,有陈青兕在,无人能起风浪。 但他出身中臣氏,倭国最着名的神官家族…… 陈青兕皱了皱眉,他对高句丽的官职并不熟悉,不知道古邹大加干什么的。 自从那日一句“李娘子英姿飒爽,姿容绝丽,让人倾倒”。 这个“让人倾倒”,包不包括,说话的本人? 中臣大辉意气风发的快步而来,然后脸上挂着谄媚的微笑,点头哈腰。 留在倭国,那是有死无生,能够在有生之年,前往自己的梦想之地,享受最后的人生,也是一大快事。 陈青兕道:“等会,我们寻个地方切磋一下可好?” 陈青兕会武,而且不弱,但他极少展露自己的武艺,知道他真正实力的寥寥可数。 身为少见的佳人,李红清对于自己的容貌还是有几分自信的,跟着虬鬤客行走江湖的时候,没少让少年侠士倾倒。 两人现在一个是左大臣,一个是右大臣,辅佐蚊屋皇子,处理倭国正武。 李红清一咬牙,大咬了一口,见始作俑者,坏坏的笑着,想着自己都有些不是自己了,愤愤的横了一眼。 陈青兕道:“将人带来,交给赵游击。” 高文一顿。 “李娘子!给……” 陈青兕将自己烤好的兔子腿递给了李红清。 却不想…… 高文吓得大叫:“是来劝说倭国与我国达成联盟,大莫离支与大对庐有心联合新罗、倭国一同对付唐廷。” 活该此报。 “高文!” 李红清对上陈青兕的时候,明显多了几分娇羞。 何为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皆斩? 这就是! 区区岛国,竟敢妄自出兵。 陈青兕笑道:“辛苦了,人家只是使者,又不是多高明的细作,哪里禁得起你的手段。” 但也因为自告奋勇,犬上三田耜发现了他潜藏深处的野心。 陈青兕渐渐沉下了脸,准备爆发了。 很快,赵持满领着若死狗一样的高句丽使者求见。 内部各大藩主根本不理会近畿的号令,彼此狗脑子都要打出来了。 至于卖不卖国? 陈青兕手指在案几上敲了几下,挥手让人将他押下去了。 只是……犬上三田耜心中惶恐。 但再美的人,对上自己的心上人终究有点胆怯,何况陈青兕的发妻清丽婉转,美丽绝伦,自是不敢多想。 如果不是之前自告奋勇,义通入不了他的眼。 不服,憋着,想要反抗,那就灭了,打不过,没事,喊爹。 “啊……好!”李红清伸手接过,本想大口的吃,但肉在嘴旁,却又小小的咬了一口,细嚼慢咽起来。 陈青兕道:“经过这些日子的考察,本督觉得蚊屋王子合适,就选他吧。先推为太子,本督来做个见证。至于何时称王,得等待天子的册封诏书下达才行。” 此事定下,陈青兕在倭国便无正事,就等着收到李治的册封圣旨,代表李治参加新倭王的登基大典之后,便返回百济。 义通和尚干实事,而中臣大辉则领导朝堂公卿,享受生活。 百济现在由刘仁轨坐镇,陈青兕也很放心,整日无所事事,便带着唐军在周边狩猎游玩。 面对陈青兕这个太上皇,犬上三田耜没有说半个不字。 陈青兕一瞬间,还真有些心动,但也渐渐看出他们的心思,将躁动的心压了下去。 陈青兕来了兴趣,道:“还有这事?” 倭国遍地都是不听话造反的藩主,那点土地给谁不是给? 何况唐军拥有横推他们倭国的力量,没有直接将他们倭国横扫覆灭,而且象征性的夺取了西北几片不重要的荒地,同意他们倭国保留国祚,在他们看来已经很“通情达理”了。 现在关键的是新罗的态度。 如此局面,由不得不从。 这也是冷落他的理由…… 陈青兕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犬上三田耜说道:“肥前、筑紫、长门、周防、石见都是西北多山荒芜之所,都督府设置在那,未免委屈了天朝兵士。” 陈青兕很难得的让犬上三田耜入座。 他现在对赵持满的审讯水平很有信心,遇到这种事情,先丢给他,只要不是那种死士,多半都能从嘴里撬出一些东西。 陈青兕也开始筹谋将石见银山纳入手中。 犬上三田耜眼前一亮,原本正为自己这些日子的努力,将成为义通和尚的嫁衣。却不想,柳暗花明。 “这位使者不敢再以使者的身份行事,只能佯装商人,等来年入春,水流平缓的时候北上,让人逮了一个正着……” 义通和尚也道:“左大臣说的在理,肥后、丰前、丰后之地,亦可给朝廷设置都护府。如此,至少有足够的耕地,让天朝将士自给自足。” 老子背后就是有人…… 岂料! 中臣大辉表现良好,陈青兕让他继承了中臣家的家督,成为了近畿内举足轻重的公卿。 只是李红清身份背景强大,又有一身超凡的剑术,让人可望而不可及,大多都视她为天人,敬爱有加。 “古邹大加!” 可那一句“让人倾倒”,又让她有些浮想联翩。 “犬上愿当此任。” “大都督!” 陈青兕那日向他们炫耀大唐军事,也让他进一步认识到差距,就凭在倭岛上的这些唐军,足以横扫整个倭国。 “你怎么来了?” 陈青兕道:“可知新罗的答复?” 高文道:“在下也是这般想的,是大对庐说海东是海东的事,内部再乱,在敌对,也轮不到外人插足。说新罗君臣都是有野心的能人,唐军坐拥百济,将会让他们的一切谋划毁于一旦。是有可能暂时放下仇怨,一同对抗唐廷的。” 同样的,中臣大辉因为“出卖”倭国,致使四万倭兵葬身百济的丰功伟绩,他这个家督如果没有大唐的支持,不可能坐稳家督之位。 陈青兕笑道:“我吹过了,不烫。” 只是在心中告诫自己,待陈青兕脱离危险,自己即刻离去,免得越陷越深。 “免礼,外使何事求见?” 陈青兕拒绝了几人的好意,只是要了对马岛、肥前、筑紫、长门、周防、石见五国一岛。 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其实怪不得犬上三田耜、义通和尚、中臣大辉这些人如此态度,实在是让陈青兕这一折腾,倭国太乱了。 犬上三田耜连忙称:“是。” 见一个个理所当然兴致勃勃的卖国,陈青兕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清末。 他却不知,在万里之外的洛阳。 内忧外患。 “你叫什么名字?” 便在等李治圣旨的时候。 李红清美眸一亮,本想立刻动身,却又舍不得手上的兔子腿肉,一口应下。 犬上三田耜心下更是不安,坐如针毡。 中臣大辉这时说道:“再不然,大都督可以选择在敦贺设都护府,那边水路便利,往南便是琵琶湖,风景是极美的。” 陈青兕明显要抬义通和尚,自己现在的威势,定会成为他的绊脚石,许有性命之虞。 “不下啊!”陈青兕道:“来倭国做什么?” 等到海东大局定了,吐蕃平了,西方再无威胁之后,可以考虑向东发展。 现在倭国中央就指望大唐天兵给他们提供保护。他们完全不在乎割让一些土地给唐军驻兵建造都护府,相反还想求着唐军能够留在倭岛,这样也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 义通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陈青兕需要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定位,所以毫不犹豫的坐实自己的身份。 各皇子也改成了各王子。 陈青兕若有所指的说道:“本督需要一人为使,入京觐见天子,带着倭国的诚意与罪人一并入京。左看右看,唯独左大臣最合适了。” 李治心情极好,陈青兕凯旋的战报已经传达,一战荡平倭岛,让天下人再次感受到大唐的雄风。 协议很快达成,石见银山也正式归为大唐所有。 陈青兕有些奇怪,中臣大辉这个右大臣其实是摆设,他才略平庸,不似义通和尚那般有野心,能够担当大任。 陈青兕向来不亏待自己人。 高文摇头道:“不知,出使新罗的是惠安大师,我们并不同路,不知他的情况。” 他说着望向已经腿软,盘坐如泥一般的高句丽使者,说道:“我问一句,伱答一句。有片刻迟疑,便让你再受一个时辰的审讯。” “在高句丽担任什么官职!” 中臣大辉道:“在敦贺县,我们抓到一名来至高句丽的密使,此人是奉高句丽的大莫离支渊盖苏文的命令,来我倭国商议结盟,一起对付天朝一事。” 陈青兕细细琢磨着…… 中臣大辉道:“属下了解过了,在逆贼中大兄聚兵飞鸟京的时候,他确实秘密见了高句丽的使者。具体说了什么,并不清楚。不过他们交谈的很愉快,有人见到他们在宫内把酒言欢。说来也是这使者命该如此……天朝占据了对马岛,往来两岸的最安全路线。这个使者只能从敦贺港口北上。不料北上的时候,遇到了大风,给吹倒了若狭,险些丧命。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大都督已经以雷霆之势,抵定倭国大局。” 陈青兕眨巴了一下眼睛。 隼人族、虾夷族也在扩张自己的地盘…… 义通这个和尚也登上了倭国的政治舞台。 陈青兕这哪里是给犬上三田耜商量的语气,犬上三田耜心若死灰,却不敢不从。 他是打算当倭国的爹,可不是保镖保姆。 以往都是一个坐着问话,一个站着回答,哪有入座的待遇。 当陈青兕提出需要倭国割让西北几国土地,设置都护府安排驻军的时候,一时间有些冷场。 犬上三田耜不动声色地叩拜。 一套流程,义通大师,无师自通。 陈青兕一时间有些傻眼,好像话风有什么不对。 让他们狗咬狗便好,没必要在此时将自己拉入泥潭。 陈青兕眼神一眯,说道:“高句丽、新罗,那可是百年世仇。” 陈青兕却望向赵持满。 陈青兕道:“今日招左大臣来,是为了倭国储君一事。正如你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本督之所以对此事一直悬而未决,便是不敢轻易抉择。担心选出一个中大兄这样的逆贼,岂不让贵国再遭磨难?” 至于他跟倭国谈论了什么,陈青兕并没有细问,中大兄与大海人都是阶下之囚,跟他们谈的再美,也不过是空谈。 新罗的常驻使者上任新罗王金春秋的庶子金马得跪伏在李治的面前,“叩见天可汗皇帝陛下!” 中臣大辉一个不受宠爱的庶子,一越成为中臣家督,对于陈青兕是感恩戴德。 倭国的皇亲原本都叫什么什么皇子,现在陈青兕一脚踹翻了倭国国格,至上而下都得跌个辈分。 想着陈青兕奏疏中已经写明,发现了矿山,忍不住咽了咽嘴里的唾沫。 金马得道:“回陛下,高句丽渊盖苏文派遣秘使来我新罗,意图联合我新罗与我国,集三国之力,共抗天朝。我家大王震怒,他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当即将之人头砍下,遣人送来京师,以表心意。” 第389章 倭国事了 第389章倭国事了 金马得代表新罗,送上了最高的敬意。 除了表明自身的政治立场,金马得还带来了新罗新王金法敏的意思态度,“我家大王仰向来慕陛下仁德,继位之始,便有心入朝求见。奈何高句丽威胁北境,这才拖延了时间。我家大王听说,陛下有心封禅。这等大事,千载难逢。我家大王必然要亲临,为陛下贺。” 这一番话让李治是眉飞色舞。 其实封禅一事并没有定下,李治只是偷偷放个风,想看一看反应而已。 毕竟李治是知道现在并非恰当的封禅时机,只是他现在身体,几天好几天坏,弄得他都要魔怔了。 给他一个确切时间,让他来一个痛快也好,至少能够根据未来还有多少时日,确定要干什么事情。 现在呢? 调养的好可能活十几二十载,寿命与常人无异,也有可能突然暴毙,一月一年,都有可能。 万一自己的丈夫突然离世,陈青兕想推李素节,自己如何抵挡? “大都督年纪轻轻,已威震四方,贤名更是暴于南北。如此人物,古往今来,也不见得有几个。也只有陛下这样的古之贤君,才配拥有。就是不知,太子是否有此福气。” 李治道:“也不全是,但事情确实因为他。” 随着倭国新王登基,陈青兕也决定返回百济。 他怕自己两个心愿,到头来一样也完成不了。 武皇后微微蹙着桃花眼,对于李弘的作业,显然不甚满意。 武皇后轻步上前。 武皇后说道:“关于陈大都督的?” 为了避免人走政息,陈青兕大方的将想法与之共享。 这便是可趁之机。 陈青兕对于刘仁轨的能力还是极其自信的,也如他所想的一样。 一年不到时间,平内乱,定倭国,如果再不识抬举,下一个灭的也许就是他们了。 所谓的三神器,都是在这里面的,通篇就是胡编乱造,跟西方一样,没有历史就用神话来充当历史。 没办法,作为近亲产物,脑子有点不好使,在情理之中。 然而现在新罗的态度又有了大变化,甚至比他登基后的这几年还要亲近,直追他父亲在时的关系。 于是武皇后笑出了声。 大海人历史上是倭国最出名的国君之一,叫天武天皇。是他将当时倭国的最高统治的称呼改为“天皇”,也是他为了提高倭国的国格,让人编写了《日本纪》、《古事记》。 故而大唐的两税法,尽管同样也在盘剥百姓,可对于百济的百姓来说,却是一大利好。 陈青兕立刻站直了身子。 “不就是一把刀,损坏了,再送你一把就好了。” 毕竟陈青兕最大的弱点就是与士绅打交道的经验。 毫无疑问这几年大唐与新罗之间的关系是建交以后的最低点。 却不想事情竟传到了新罗,还得到了对方亲临的承诺。 就如封禅,李治自从坐上皇帝宝座起,就给自己定下两个目标,一封禅,二收服高句丽。 想要让人臣服,靠宽仁是万万行不通的,得施以雷霆手段,让人惊惧才是。 武皇后审批起来得心应手。 程名振那边得到的任命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封禅也是名正言顺。 武皇后连说恭喜,心里却是一阵不舒服。 他并不知道胡编乱造的人便在他此行之中,就是那个给他生擒的大海人叛贼。 陈青兕定了离去的时日,心血来潮,想着要带个纪念回去,自己身为倭国太上皇,不弄把倭国的镇国神器留作纪念,岂不白来了? 结果发现倭国压根就没有什么三神器,立刻知道都是后来人胡编乱造的,也就断了此念。 既可证明自己的能力,亦可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蚊屋王子也正式成为倭国的国王,也是自今日起,倭国国王若不得中原皇帝册封便名不正言不顺。 陈青兕说道:“我此行带来了数十名儒生,到时候让他们在百济各地开设学堂,推行我华夏文化,自下而上。用他个五年十年,只要能够让百济上下说上我华夏语,写上我华夏字,也算不虚此行。” 现在这位天武天皇已经成了阶下囚,自然不存在什么三神器。 李治将今日新罗的态度向武皇后略微一说,赞叹道:“朕得此人,真可比父皇得英公也!” 这一点是陈青兕有所欠缺的。 陈青兕爽朗笑道:“哪来的,乱七八糟的癖好。我这一辈子就宝贝这一把兵器……”他拍了拍腰间的宝刀,说道:“自从收到此刀的那一刻起,已然决定,刀不离身。人在刀在,刀亡……哎呦!” 武皇后将最后一份奏章放在一旁,见自己的丈夫也在审批奏章,一边审批,还一边微笑颔首。 正如李治不知道自己何时病故,武皇后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位靠山,能够倚仗的天什么时候会倒。 百济贵族看不起三韩遗民,数百年了,甚至都不愿意让他们学习扶余话,而是泾渭分明,官僚一套语种,百姓一套语种。 唐廷的态度,新罗是能够感受到的。 陈青兕跟着解释:“只是一个小小的恶趣味,听说倭国有一把神兵叫天丛云剑,就想着要回留作纪念,指不定未来能够出现在那个藏馆里,不算白来这一探……结果都是谎言罢了。” 李红清虽满不在乎,嘴角却也跟着微微翘起。 陈青兕对于刘仁轨全盘托出自己的理念想法,并不是单纯的对好友的推心置腹。 依照这个进度,要不了年余时间,围攻高句丽也能提上日程。 她对于自己丈夫的一切都异常留心,以揣摩对方用心。她知道自己这位丈夫平素工作严肃认真,少有这般表情,显然心情特别的好。 李弘尚且年少,李治也不放心将过多的权力托付。 李弘为人谦和仁儒,深得上下称道,可他处理政务也如自身性子一般,事事以仁厚为上,力避严刑,这点在武皇后看来却是极其愚蠢的。 百济这边的百姓,那真就跟牲口牛马没有什么区别。 李红清来到陈青兕的身侧,说道:“想不到你还有收集宝剑的爱好。” 站在船舰上,感受着拂面的海风,陈青兕想着此番倭国之行,心中颇为畅快。 陈青兕叫了一声。 陈青兕不但平定了百济内乱,还为他们夺取了一座巨大的银矿,还顺便将新罗那野心也一并斩断了。 李治也颇为沾沾自喜,身为皇帝,手下能够有陈青兕这样的能人,能够与之谱写一篇若汉昭烈帝与诸葛丞相,自己的父皇与房杜这样的君臣典范,那是最大的幸事。 不过…… 陈青兕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权势最高的大都督,既有牧守之劳,又有开疆之功,在长安还有一定的政治力量。 李治并不担心武家会坐大,步入外戚干政后尘。 刘仁轨这方面要胜过陈青兕不少,也提出了许多中肯的意见。 武皇后轻笑:“陛下今日心情特别好哩,见陛下看着奏章都在笑,妾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如果不是萧淑妃愚不可及,这个皇后真轮不到她。 很多事情李治是干也不是,不干也不是。 如果没有陈青兕站台,只靠义通、中臣大辉是镇不住场面的。 百济贵族与百济平民都不共一种语言,可想而知,在百济上层贵族对于百姓是什么态度。 李治听到武皇后突然发声,面对这个已经成为自己政治场上的伙伴,避免不了问道:“皇后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李红清没有如爱情剧本里的那样,深情款款的堵住他的嘴,而是踢了他一脚。 “那一言为定!” 所以最好的时间是覆灭高句丽以后,天时地利人和皆在。 现在庙堂的反应参半,一部分觉得可以,一部分觉得可以等等。 刘仁轨近乎完美的处理了百济境内的秋收事宜,将朝廷的两税法落实到位。 雍州在什么地方? 关西包括京兆之地都是雍州。 武皇后先将手上的奏章逐一批阅,这是给李弘最基础的一些事务,都很简单,就跟作业一样。 李治当然清楚,新罗为何会有此改变。 在倭国的陈青兕很快得到了李治的旨意,同时也有册封新倭王的圣旨。 大唐是懂得这个分寸的,并没有盘剥彻底,至少身在大唐的百姓,是能够活成人样的。 这也是陈青兕需要的效果。 是如霍光那般?还是司马家?又或者是王莽、杨坚? 武皇后一直对陈青兕萧家女婿的身份耿耿于怀,因为萧家还有一个皇家血脉李素节。 武皇后更是知道,李治最初是将李素节当作未来大唐太子来养的,从他的封号就能看出来,雍州牧、雍王。 他走之后,刘仁轨无疑是最合适的继任人选。 你可以不遵从,但有心窃取位子的人却可以用此事来借题发挥,并且能够得到中原的支持,名正言顺的造反。 后来人想要改变这个耻辱的习惯,但是这天下从来不缺野心家。 刘仁轨摇头道:“愚蠢的扶余人,他们如此泾渭分明的将贵族与百姓分割,不正好给我们机会?” 大唐也是封建时代的一员,指望封建社会真的爱民如子,不盘剥百姓,那都是屁话。 尤其是苏定方攻打百济的时候,新罗明显有出工不出力的迹象。 刘仁轨亲自来迎。 李治和悦笑道:“这些是东宫送来的奏章,皇后帮朕看看。” 刘仁轨相比陈青兕深入民众的做法行为,他对于如何掌控士绅更有一手。 武皇后就成了唯一选择,给予武皇后一定的政治资源,让她来庇护李弘,是最佳选择。 新罗不敢公然反叛,态度难免会有影响。 法不严,令不行。 刘仁轨显然已经看出陈青兕的手段。 新罗与大唐的关系原本是极好的,但自从陈青兕的出现,在李治面前揭露了新罗的野心,唐朝对新罗的支援就不如以往那般尽心尽力了。 李治并没有给金马得过多的时间,作为大唐皇帝,他的时间还是很宝贵的。 自小备受欺凌的她,最缺安全感,她不敢想象没有李治的日子,孤儿寡母的他会被怎样欺负? 但李治就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他自决定采纳陈青兕的战略,稳中求胜,便知道离覆灭高句丽还有一段时间。 这才放出了风声。 既然他们无法深入交流,关系也不会太好。 李治笑道:“贵国有此心,朕亦欣慰。唐罗相交相交多年,风雨同舟,朕也期待贵国国君的到来。” 这也是他父亲太宗皇帝未完成的夙愿。 李治也不隐瞒,说道:“东边传来消息了。” 这工作量减少,李治也觉得轻松许多,也接受了这种模式。 武皇后也不再说,在一旁侍奉。 两人寒暄一番,一并回到大都督府做象征性的交接。 朝廷连年征伐,以休养生息为上,封禅这等面子工程,可以拖一拖。 久而久之,此事也成定局了。 武皇后在政务上肯学愿学,自身又颇有天份,李治已经让她处理一些日常琐事,以减轻自己的负担。 而是他并不想困在这百济,早晚要离开的。 “那是自然!” 武家在他这边,就不可能坐大。 陈青兕发展的太快,快到让她已经有了一定的危机感。 陈青兕全程都在为蚊屋王子撑腰,毕竟这个新倭王有点憨。 陈青兕一路乘坐舟船抵达百济熊津。 “陛下!” 但很快,他想到自己的身体,笑意消散,继续批阅奏折。 李治返回宫殿,看着一桌子的奏章,很自然的说了一声,“去请皇后。” 很明显,陈青兕的表现让新罗感到了恐惧。 但相对而言,大唐上流社会自李世民开始就懂得一个道理,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陈青兕自是能采纳的采纳,采纳不了的,嘿,那对不住,百济的大都督姓陈。 她并没有开口,而是让李治开这个口。 刘仁轨当然奈何不得陈青兕,只能依从。 便在陈青兕、刘仁轨针对百济改革,如火如荼的时候,陈青兕得到了金庾信登门求见的消息。 第390章 游击疲敌 第390章游击疲敌 陈青兕在大厅接见了金庾信,这位历史上一手促成新罗统一海东的大功臣,此刻似乎苍老了许多,眼神不如去年见时那般有神。 “大都督平内乱,破倭国,纵横海东,战无不胜,古之名将,也不过如大都督这般!” 金庾信一上来就给陈青兕带了高帽,但神态语气却并不觉得夸张,而是心悦诚服。 金庾信为新罗谋划了一辈子,用尽手段,只为完成三代先王未完成的夙愿。 一直以来,金庾信的布局都算顺利。 在他眼中,高高在上的大唐是一头猛虎,而海东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隋唐两朝一直纠结海东,纠结高句丽,并不是东北这地有多好,而是高句丽的存在,影响到了中原王朝的发展。 在这个航海、造船工业还未彻底觉醒的年代,向西方扩张是唯一的出路。 故而不管是隋还是唐,最终的战略都是向西方扩展,通过夺取西域,跟西方的另一股文化进行交流贸易,从而取得非凡的利润。 但将重心放到西边,东边无可避免的会出现疏漏,巅峰的高句丽也就成为了隋唐的附骨之疽。 陈青兕也听说了新罗派人提前进贡,还献高句丽使者头颅,以表忠心的事情。 他说着深深作揖。 刹那间,这位海东为数不多的战略家先一步看到了反抗将会面临的可怕结果。 陈青兕想了没想道:“那就杀了吧!” 新罗小国,能人为信。 陈青兕也一直防着他们,避免让新罗狐假虎威,占得最后便宜。 “老夫实在惭愧!” 陈青兕先是自谦,随即话风转变,说道:“反倒是上大等,在此苦寒之地,为国谋划,殚精竭虑,数十年如一日,让人由衷叹服。” 原本一切都按部就班,依照他的计划行事。 陈青兕并不太相信新罗,毕竟以史为鉴。 是面前这位青年的出现,他改变了唐廷的战略,改变了一切对新罗有利的环境。 新罗完全可以利用这点,将鸡肋夺过来。 “上大等谬赞!在下何德何能,能与先贤相比。所倚仗的,不过是我大唐昌盛,如此而已。” 金庾信正是看破了这点,他知道大唐并不在乎辽东以外的疆域。 金庾信道:“上次相见,大都督说我新罗支援百济叛军。老朽自是不信,还跟大都督有了口角。回国之后,严查各处,发现确实有人受不住诱惑,偷偷将粮食高价卖给百济叛军。人,老夫也带来了,任由大都督处置。” 陈青兕这才道:“上大等不必如此,偌大的国家,谁能保证,没有一两个蛀虫?” 尽管是商业互吹,尽管陈青兕怀疑眼前这老头是刺杀自己的最大嫌疑人,但对于这老人的能力,还是认可的。 金庾信也很平静的回望。 陈青兕道:“说说看?” 金庾信既然敢将人送来,那肯定问不出来什么的,也懒得耗费心神。 痛定思痛,金庾信最终选择退而自保,放下新罗三代夙愿,五十年谋划。 对于促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金庾信自是服气。 金庾信也没有异议,他这并不是敷衍陈青兕。新罗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一部分不服新罗改革的,他们暗中培养实力,为了累积实力,私卖盐粮等物资。 让金庾信一度动了殊死一搏的念头 他说着,又拍着胸口道:“大都督,对于此事,我家大王也异常愧疚。为此他特地让老夫向大都督承诺,不会再有下次。我新罗是大唐的属国,决不相负。大都督若有兵事需要我新罗出力,新罗上下四万六千兵马都愿意听从号令。不过,我家大王有一个请求” 金庾信道:“高句丽与我新罗有血海之仇,他们倚仗自身强势,多次入侵我国,辱我君王,杀我国民,此仇此恨,不共戴天。他日朝廷征伐高句丽时,我新罗请为先锋。不求一寸土地,只为血洗前耻。” 金庾信摇头道:“都一半老骨头了,哪有资格当此赞誉。大都督,某此来是向大都督请罪的” 陈青兕并没有上前搀扶,而是笑着问道:“上大等何罪之有?” 金庾信态度诚恳。 即便没有审问,陈青兕都知道,金庾信交给他的多半是蛀虫。 金庾信赶忙道谢:“大都督宽宏大量,老夫谢大都督体谅我等小国的难处。” 金庾信确实送来了一个卖物资给百济叛军的贵族。 金庾信自陈青兕出现在百济以后,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尽管不想承认,却也明白,背后有大唐的陈青兕不是他们任何一人可以对付的,继续犟下去,只有国除一路。 陈青兕眯着眼看着金庾信。 新罗在历史上确实笑到了最后,利用唐军为吐蕃牵扯的弱点,统一海东半岛。 只要操作得当,唐廷是不会为了“鸡肋”跟新罗死磕,放弃西边的利益的。 海东半岛的存在,与大唐未来的发展方向背道而驰。 但就在这念头越来越强烈的时候,金庾信骇然发现唐军已经对他们呈现半包围之势。 如果不是新罗高句丽一样,核心城池依山而建,易守难攻,担心唐军在东北付出太多,给予吐蕃过多的时间,真有将他们一并覆灭的念头。 让金庾信作出这种改变的自然是陈青兕 面对高句丽的劝说,金庾信一反常态放下了新罗三代执念,力荐新王金法敏将高句丽使者的脑袋献给李治,重新拥抱唐廷大腿。 陈青兕看出来了,新罗、金庾信这是真的投了。 这一瞬间,陈青兕对于面前这个老头竟然生出了些许敬意。这拥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值得佩服,但能够放下执念,在最关键的时候,有魄力放下,却也是一种勇气。 陈青兕笑道:“此事,在下做不得主,但贵国大王的心意,在下会向陛下禀明,一切由陛下决断。” 金庾信作揖道了一声多谢,他说着神色一松,笑道:“国事说罢,老夫还有一事想求大都督相助?” 陈青兕道:“上大等直说。” 金庾信道:“老夫最近胸闷气短,前些日子,甚至无故晕厥,我新罗所有大夫皆无计可施。听说大唐神医有白骨生肌、起死回生之能。却不知大都督是否有认识的名医,能够替老夫引荐。” 陈青兕微震,双目直视眼前白花花的老人,道:“上大等这是要去中原求医?” 金庾信颔首:“这年纪大了,有些贪生。让大都督笑话了” divcassntentadv>陈青兕当真想不到金庾信竟如此决绝,完全不给新罗留半点希望机会。 “好,我的文书曾跟药王孙思邈学过几年医术,可以介绍给上大等。” “谢大都督!” 陈青兕看着金庾信一步步离去的背影,苍老无力 他无法感受金庾信此刻的心情,但他没由来的,生出一股自豪感:他是华夏人,生在华夏。 不管是前世今生,他都生活在最伟大的国家时代,永远体会不到,金庾信的感受。 自祖龙将一统的概念定下以后,华夏尽管摆脱不了封建社会的周期,有低谷有没落,但最后都会涌现无数英雄,靠着先辈留下来的精神魂魄,一步步走向巅峰辉煌。 看着此刻没落如丧家之犬一样的金庾信,陈青兕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在这个已经很伟大的时代,自己理所应当,让他更伟大一些。 陈青兕从案几上取来了地图,认真端详。 新罗的认输,让海东的局面有了新的变化。 他的战术也要跟着变 打高句丽,那是没有必要打的。 现在不好打,也拿不下来。但他们可以袭扰 不让高句丽春耕、秋收,不让高句丽正常发展,让高句丽加强自己边境力量的投入,让他们入不敷出。 以最小的代价,搅乱高句丽的经济。 陈青兕有了初步定计,然后将刘仁轨叫来一同商讨细节。 刘仁轨得知新罗如此,很是意外,忍不住道:“其中会不会有诈?” 陈青兕道:“我不是关羽,他们也不是吕蒙、陆逊。打高句丽,水师用处不大。我会让一支部队常驻对马岛,新罗真有胆子来白衣渡江,我们就可直捣建业。” 只要对马岛不失,唐军就能扼住新罗、倭国的命门。 刘仁轨深深地看了陈青兕一眼,暗暗佩服,自己这位小兄弟在布局上的能力,当真是天下一绝。 换作自己,决计想不到小小的对马岛,竟有如此效果。 两人当即定下策略,让黑齿常之、程务挺、赵持满等擅于用骑的大将,不定时的北上,袭扰高句丽境内。 陈青兕还大手一挥,还赠给他们一句用兵名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为了提升高句丽国防力量的消耗,陈青兕还让新罗在高句丽的边境陈兵,不要求他们出兵,只是在边境驻扎就好。 有军队在,高句丽就不敢不防。 新罗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投了,也会时不时的出兵袭扰,学着唐军一样,不求杀敌人数,只求恶心破坏。 在辽东的程名振,他们也收到了李治的旨意,并且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十六个字给了他们。 领悟这十六个字精华的不是别人,正是薛仁贵! 万夫莫敌的薛仁贵将游击战的特点发挥到极致,领着骑兵长期出没于高句丽的东北地界,虎步东北,无人可敌。 当然薛仁贵战绩虽然漂亮,可效果远比不上位于海东半岛的百济、新罗。 毕竟东北那边,都是山川险地,高句丽设置了重重障碍,完全作为军用,并无多少民生设施。 而百济、新罗往北不远就是大同江 大同江两岸平原,那是高句丽赖以生存的土地。 陈青兕这一路兵马的袭扰,对于高句丽是致命的。 只是短短两个月,高句丽的权臣大莫离支渊盖苏文就支撑不住了,向中原派出了使者,请求李治高抬贵手,高句丽愿意向大唐臣服称臣。 李治的表了态,除非渊盖苏文亲自入长安请罪,不然称臣一事,绝无可能。 渊盖苏文自是不敢冒险 袭扰继续。 陈青兕向来有自知之明,他因为穿越的关系,对于远见方面有很大的优势,加上在兵部的历练学习,相辅相成,以至于长于战略,短于临阵。这种小股部队的袭扰,考验的是将官的临敌应变能力,他过于深入的干涉,反而会限制诸将的发挥,他是完全处于完全放手状态,任由他们自决。 自己将心神放在对百济行政的治理上,他提高三韩故民待遇的行为,无可避免的伤及扶余贵族的利益,很多政策推行的都不是很顺利。 但陈青兕就没想过在百济长久的待下去,完全不怕得罪人,手段狠厉。 刘仁轨则在一旁当起和事佬,安抚着受伤的扶余贵族。 陈青兕收百济百姓之心,而刘仁轨安抚扶余贵族,两人一黑一白,一白一黑,相互配合。 尽管遇到不少问题,凭借两人过人的政治手段,都能从容化解,一切政令都在彼此的配合下,有效的推进。 相比百济的一切顺遂,远在中原的洛阳却是暗流涌动。 洛阳上官宅邸。 上官仪清俊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怒意,他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敲在案几上,嘴里忍不住怒骂:“牝鸡司晨,祸乱之始。” 毫无疑问,将上官仪惹怒的正是武皇后。 古往今来,后宫不得干政,这是铁律。 但李治这个皇帝向来不在乎什么铁律规矩,他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只要自己的利益得以保全维持,什么手段都无所谓。 故而也有了武皇后批阅奏章这一事情。 皇后批阅奏章,此举最先刺激的就是宰相。 奏章之重,向来唯有皇帝、宰相有权批阅。 皇帝若因身体不适,一时半会儿处理不了政务,大可以让宰相顶上,身为百官之首,这是宰相的权力。 可现在武皇后,一女子,竟然批阅奏章,此事早已引得大多官员反感。 其中以上官仪最甚 第391章 洛阳暗涌 第391章洛阳暗涌 原因无他,武皇后的崛起,上官仪受到的影响是最大的。 “父亲,武后驳斥了父亲的奏章,这可如何是好?” 上官庭芝一脸的憋屈,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父亲,在这份奏疏上花费的心血。 结果居然让妖后,直接驳回了。 上官仪紧绷着脸,身为正人君子,“牝鸡司晨”已经是他所想出来恶毒的成语了,真要他像骆宾王那样骂,还真骂不出来。 他眼中透着强烈的敌意,说道:“妖后不除,大唐必乱。” 上官庭芝登时脸色苍白,竟不知如何接话了。 他知自己父亲与武皇后向来不睦,却不想发展到今日这地步了。 细细说来,上官仪与武皇后的恩怨,确实不小。 上官仪是李治用来对付关东世家的利刃,拜相之后,深受器重,可谓风头无两,直到武皇后渐渐涉政。 上官仪自为相以后,一直筹谋着一事。 尤其是长安城 但上官仪不同,上官仪的人设,注定不能与武皇后同流合污。 君权、相权本就相互掣肘,属于此消彼长的存在。 双方互有胜负。 短短的小半年里,上官仪、武皇后已经明争暗斗许多次了。 关中经过汉唐八百年发展,已经不复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的美誉,水土流失严重。 李治朝最常见的情况就是换相,有道是铁打的许敬宗,流水的诸相。 上官仪才智绝伦,自是如此。 这十八位宰相,也就长孙无忌、褚遂良、许敬宗当得长久。 武皇后本就缺乏母仪天下的资格,立她为后都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上官仪青云直上的势头,也因武皇后的出现而中止。 这一切是利益层面,还有政治层面。 作为全世界最繁华伟大的城池,很多时候都是在超负荷的运转。 这是他的风格人设,人设一旦崩塌,未来也就完了。 这样的人注定无法敷衍趋势 恩怨便是这般累积 上官仪身为宰相需要培养自己的心腹力量,唯有如此,才能在处理政务上得心应手。 每遇水旱灾荒,长安就物价飞涨,斗米千钱,百姓难以存活,连皇帝也不得不率领百官离开长安就食于洛阳。 武皇后吃了,上官仪自然得饿着。 新相继位,便有人在背后议论,能够拜相多时。 既已到了为人臣子的巅峰,自是想着多干些时日,从容施展自己一生所学,名垂千古。 众所周知,前两位干的久那是李治在登基初期处于无权阶段。一旦掌握了权势,结果并无二质。 李治朝的宰相是绝对的高危职业,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这只是其一 故而甚至有戏言“逐粮天子”之称,也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是笑柄。 君权强,则意味着相权弱;相权一旦强,则君权必弱。 何况任相之人,哪个不是惊才绝艳的人物? 于公于私,上官仪都无法与武皇后同路而行。 李治继位至今十年余,从长孙无忌、褚遂良开始,于志宁、张行成、高季辅、李世积、柳奭、宇文节、韩瑗、来济、崔敦礼、李义府、许敬宗、杜正伦、辛茂将、任雅相、许圉师、上官仪,细细数下来已经有十八位宰相。其中还有如于志宁、杜正伦这样罢免后又再次任免的。 何况现在后宫干政,这是政治场上的大忌。 一个宰相,要是没有可以调动的人,那跟光杆司令有何区别? 武皇后也在这时培植起了自己的势力,庙堂上的肉就那么多。 上官仪想要干一票大的,就是解决长安的粮食危机。 有了许敬宗这样的例外,都觉得自己可能成为另外一个意外。 李治整的这一出帝后共治,夫妻二人并力,让皇权更加强大巩固,进一步压缩了相权的力量。 许敬宗可以漠然以对,大家都知道他的德行,不会过于要求他。 上官仪为人清高,往来之人,大多如此。 许敬宗根深蒂固,自不受影响,上官仪这屁股还未坐热的宰相,自然受到了影响。 今日退下的奏章,彻底激怒了上官仪。 十余年,宰相起落高达二十次。 但因宰相这个职位是天下官员最高的追求,所有官员,不论文臣武将对此都趋之若鹜,也形成了一个惯例。 只要办成了这事,上官仪相信自己就能得到李治真正的器重信任,而不是陈青兕的替代品。 陈青兕确实出色,乃天下少有之奇才俊杰,但他上官仪却也不逊之。 上官仪是陕州陕县人,家住三门峡附近,对于周边的地形地势了如指掌,而黄河之险,就在三门峡。 三门峡也是粮食无法通过水路运达长安的关键。 只要克服三门峡的难题,就能解决粮食的运转问题。 自从得知朝廷一直未东粮无法西进而犯愁,上官仪便有了心思,动了想法,只要自己为朝廷解决此事,岂不是天大的功绩? 上官仪经过长时间的调查研究,凭借自己对当地的认知,思索出了一套可行之法,只要成功实施,可以缓解长安的粮食危机,让天子逐粮这种事情不再发生。 这是上官仪憋着的大招,就等着在这个时候,证明自己。 结果让武皇后给否决了 上官仪一直憋着的火,彻底爆发。 对于自己解决长安粮食危机的方案,上官仪是很自信的。 武皇后如此坚决的驳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真蠢,无法看懂奏疏所写之事,另外一种就是故意驳斥,因为两人不和 不管是哪一种,在上官仪此刻的眼里,都是不可原谅的。 本来牝鸡司晨,后宫干政,已经是有违伦常。 现在不能坐以待毙,得直接反击,将此危害大唐的祸患,彻底除去。 上官庭芝见父亲主意已定,咬牙道:“父亲打算如何?” divcassntentadv>上官仪看了自己的儿子,笑道:“此事你无法插手,好好完成本职工作,教育琨儿,才是你当前应做之事。最好再给我上官家添些人口。上官家为父这一脉,经昔年江都之变,一脉单传。为父醉心功名,绵延子嗣的重任,还得靠你。” 他口中的琨儿是他的嫡孙子上官琨儿,很是机灵,深得他宠爱,但唯有一子不美。 上官庭芝知自己能力有限,帮不上忙,只能长叹退去。 上官仪笑着看自己的儿子离去,眼神肃然,满是杀气。 长安陈家宅邸。 张柬之、魏元忠相约拜会师母,顺便看一看小师弟。 古人尊师重道。 张柬之、魏元忠皆认陈青兕为师,萧妙宸自是师母。 陈青兕不在京中,两人常一并携礼探望,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略尽绵薄之力。 管家姜良看着张柬之、魏元忠熟络的打着招呼,“两位郎君,今儿不巧。我家主母应新城长公主之邀,与燕国夫人一起于大慈恩寺礼佛,近几日不在府上。” 张柬之道:“如此,劳烦管事收下我等心意,待师母归来后,再来探望!” 两人留下了礼物。 魏元忠说道:“孟将,去我家中小酌几盅?正好,我有事情与伱商议。” 张柬之微微颔首,伸手作了一个请字。 两人一并策马而行,沿途不少人上前问好打招呼。 张柬之、魏元忠因为陈青兕的关系,发展势头之迅猛。超越了所有同届考生。 张柬之被陈青兕安排进入了大理寺,凭借自己沉稳多谋又刚烈的性格,很快就在大理寺打下了基础。 在大理寺这种地方,想要混出头,最好的办法就是胆大,敢出手办事,还得有底蕴,不怕报复。 张柬之有陈青兕以及清流一脉做靠山,自是无所畏惧,不畏强权,连续办了几个漂亮的案子,取得了不小的名望,已经身为大理寺律博士。 而魏元忠仗义热情,擅于结交同僚,简称社牛,在吏部也是如鱼得水,也升为令史,成为吏部里的后起之秀。 两人都是前途无量的政坛新星,不少人都有心趁着二人一飞冲天之前结个善缘。 张柬之、魏元忠早已习惯,从容应对,直至魏元忠的宅邸。 两人就在后院,席地而坐。一边欣赏着庭院里的盎然春意,一边品尝杯中美酒。 “孟将兄恩师,此番出镇百济,却躲过了一场争端。当真是吉人天相” 张柬之道:“躲不过的!不过恩师威震东夷,就算未来掺合其中,也多了许多筹码。不至于如上官相公这般” 两人说的自然是关于武皇后涉政,帝后同朝的事情。 在这个时代,皇后涉政就是一大罪过。 要不然汉武帝为何要去母留子? 前朝外戚对国家的伤害之大,历历在目。 清流一派,对于武皇后涉政大多都报以反对态度。 只是李治对庙堂的掌控力太深,唯一有资格提出反对的许敬宗又是两面派。 朝中官员是没有办法,但并不代表认同。 尤其是清流派,在这种大是大非上,态度是出奇的一致。 陈青兕固然远在百济,没法表态,但他身为清流的魁首。 在张柬之、魏元忠这些人的眼中,那就是榜样的存在,自然相信自己的榜样不会让他们失望。 魏元忠也明白这点,低声道:“我在吏部,消息来源的广,发现了古怪的事情。” 张柬之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我合计合计。” 魏元忠道:“我怀疑皇后在邀名。” 张柬之道:“怎么说?” “孟将可听过武皇后向陛下建言请禁止天下妇女为俳优之戏?” 张柬之颔首道:“自然听说了。” 俳优之戏是指演滑稽戏的艺人,武皇后这是为天下女子谋福,获得了不小的美誉。 魏元忠道:“此事发生以后,武皇后贤德的风向广为流传,当年迫害长孙家的事情,竟然给掩盖了过去。一开始,我没有多想,平心而论,抛去涉政不说,武皇后除了长孙家一事,落井下石以外,其他时候的表现,还是有母仪天下之风的。但她的两个家人,实在不敢恭维。可不知从何开始,荣国夫人、韩国夫人的名望也出现了反转。” “我暗中留意了一下,他们一家子,竟然有大善人之名。” “就算这里是洛阳,不是长安,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两人在武皇后还未有今日势的时候,已经跋扈的无法无天。现在武皇后得了势,内有陛下撑腰,外有许敬宗、房仁裕,她们反而不嚣张了?孟将兄,不觉得奇怪?” 张柬之点头颔首道:“确实如此!” 他在大理寺任职,以他的官职履历是无法经手大案的,但在长安的时候就多次听到同僚的抱怨,武家的案子最难处理。 可到了洛阳,确实没有听过类似的事情了。 魏元忠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她已贵为皇后,还要想发设发的邀名,这是为何?难道是想以此证明自己?” “不对!”张柬之说道:“她邀名的对象不是我们,而是百姓。如果是想得到百官的认可,她不应该如此。” 魏元忠皱眉道:“弟也是这般想的,只是想不通,现在不喜反对的是官吏,她若想证明自己,当施恩于文武官员,而非百姓。他越是如此,越惹人不快。” 张柬之闭目沉思,脑海里走马观花,将最近关键事情,一点点的从脑海里摘取出来。 良久 突然,他神色惶恐,略带震撼。 魏元忠忙问:“孟将兄,可是想到了什么?” 张柬之摇了摇头,想给自己倒一杯酒,结果持拿酒壶的手竟微微颤抖,酒水洒落手上。 张柬之将只有半杯的酒水一口饮下,沉着脸一言不发。 魏元忠双眸凝重,张柬之年少老成,少有失态之事,可见他想到了很严肃的事情。 “若不方便说,孟将兄可以不说。” 张柬之低声道:“可听过陛下有心封禅?” 魏元忠毫不犹豫的道:“陛下并没有表态,但都知这事陛下的意思。以陛下之功,封禅并无不可,只是略急了些。” 张柬之一字一句道:“封禅,有三献,初献、亚献、终献。” 魏元忠醒悟过来,直接吓得呛住了口水,不住地咳嗽。 第392章 动作得大一点 第392章动作得大一点 魏元忠呛红了脸,有些不敢置信,说道:“武皇后真有如此大胆?” 张柬之缄默了一会儿,才道:“只是如此一猜,是与不是,得看局势发展。” 张柬之身在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与民生戚戚相关,他又是陈青兕安排在清流派的心腹,还是盛唐诗文一脉的核心,掌握的资源远胜魏元忠。 张柬之可谓陈青兕留在京畿的眼线,庙堂的变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自从武皇后来到洛阳,特地上书外戚诫,劝诫在长安无法无天的武家人,改变风格,便上了心。不但发现武皇后与许敬宗往来密切,兵部尚书房仁裕直接是她的人。 在许敬宗的配合,房仁裕的辅助下,武皇后已经凝聚了不小的力量。 魏元忠此番与他通气,结合自身掌握的情报,便有了这种感觉。 只是他也不敢确定,毕竟这事太大,大到让人只是听听就觉得不可思议。 此番说出来,也是想集合两人之智,断一个真伪。 历史上六次封禅,毫无疑问,李治的规模最大,政治意义最高的。 魏元忠道:“力推封禅,全力邀名,真要联合起来,却有如此嫌疑。只是某还是不敢相信,武皇后会有此心许是意外?” 怎么样比未来的那个拉低封禅档次的宋真宗要够格的多。 陈青兕收到家书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有他们为标杆,一般优秀的帝王,脸皮薄一点的根本不敢想的。 正好到了夏季,春耕结束。 其实在陈青兕看来,李治跟前三位比还是要逊色不少的,但凭借李世民留给他的丰厚遗产,却也够资格 张柬之也拿不准,尽管一切看似合理,可在整个体制来看,却又极大的不合理。 在这个以男权为主的时代,武皇后的想法,确实标新立异,即便猜中答案,也让人觉得不敢相信。 简单的一句话,亦表明祭祀在华夏是何等重要,甚至在战争之前。 真正做到了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陈青兕看着手上的信,也回忆起了这段历史。 敬天敬地敬先祖。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泰山封禅,作为古往今来最盛大最隆重的祭天仪式,唯有海晏河清,武功鼎盛的时代,才有资格行封禅之事。 张柬之回到家中,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猜想写下,派人送到了陈家宅邸,消息将由陈家以家书的形式,分批送出。 最终两人都没商议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两个千古一帝的备选,华夏数千年帝王里争一保三的存在,汉光武帝也被誉为最完美的帝王人选。 陈青兕低念了一句。 除了文武百官、扈从仪仗,武后率内外命妇以外,随行的还有突厥、于阗、波斯、天竺国、倭国、新罗、百济、高句丽等国的使节和酋长。 迄今为止,登泰山封禅的帝王,不过三人:祖龙始皇帝,打出大汉雄风的汉武帝,以及重拾汉家河山的汉光武帝。 除了大涨帝王声威以外,武皇后的操作也亮瞎了所有随行文武大臣的眼睛。 她利用孝道一说,说服了李治,执掌祭地亚献,正式在文武百官以及各方诸侯面前,站在了历史的舞台之上,确定了自己的政治地位,为自己争取了超凡的政治资本。 天皇天后,二圣同朝,也开始变得理所当然。 陈青兕在后世每每涉及这段历史,他都忍不住感慨,武则天确实敢做敢想,她这位名副其实的华夏第一女皇,确实极有手段。 现在看着手中的信,陈青兕才知道武皇后对封禅的谋划,竟如此早。 武皇后最大的问题就是骆宾王笔下所写的“地实寒微”。 作为先帝的才人,长得又是狐媚像,并无母仪天下的气度。 别的不说,只是外貌入门,武皇后都不合格。 这也是当初百官反对的关键,即便是在当任皇后期间,干出了一点成就,也未能获得过多的赞誉。 但封禅过后,满朝文武就无人质疑武皇后的身份了 若非她在李治死后,欺负自己的儿子,倒行逆施,无人会将她的丑事提出来说。 封禅是一个坎,迈过了,武皇后的政治地位就稳固了。 拿信的右手,忍不住微微使力,陈青兕从来不否认武皇后的厉害。 一个女子能够在以男权为主的封建时代能够取得她这样的成就,当真是了不起。 只是她并不是皇帝的最优选 陈青兕找到了火折子,点燃了手上的信,看着随着火焰消散,化作黑灰的纸张,目光灼灼。 这一次,可不能让你一鸣惊人了。 陈青兕细细想了想,然后研磨动笔,打算写了一篇破高句丽疏。 陈青兕并没有写如何出兵攻打高句丽,如何在军事上战胜高句丽,而是针对军事袭扰,经济封锁,外交分化,舆论煽动等方面对付现在的高句丽。 高句丽有两大优势,其一、城高而险。高句丽的建城都是依山而建,辅以从华夏学来的筑城工艺以及防守技术,易守难攻。其二、他们统治东北四百年,跟东北的鲜卑、秽貊、靺鞨等部落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常以高句丽盟友的身份协助高句丽而战。这些生活在山林里的渔猎部落皆是天生的战士。他们时常出现在唐军的补给线上,增加唐军的压力。 正因为这两大优势,造成了当年李世民的退兵 但相较起来,高句丽的弱点也不少。 首先就是大莫离支渊盖苏文弑君摄政,尽管他成功抵挡了唐军成为高句丽的英雄,却也改变不了他铁腕统治给高句丽带来的后遗症。 divcassntentadv>尤其是现在,唐军通过封堵袭扰,摧毁高句丽内部经济的手段,迫使高句丽经济崩坏,民不聊生。 面对这种恶劣的情况,英雄也会一步步的成为罪人。 平壤城难攻,那就没有必要去攻。 先将能用的政治手段都用一遍,最后剩下的收割,平壤城再如何坚固,也不过是一座城而已。 陈青兕奋笔疾书,写至一半,刘仁轨求见。 “大都督!” 刘仁轨作揖行礼。 “你来的正好,我有事寻你。先说说伱的事” 刘仁轨道:“是这样的,见我们海运发展迅速,新罗那边也动了心思,想要跟我们一样,走辽东航线,将新罗过剩的物资,运往辽东。” 陈青兕道:“这是好事。” 刘仁轨道:“大都督有所不知,百济、新罗都处于海东半岛,彼此资源互通重样。你有的,我也有,我有的,你也有,就如茶叶!让他们加入进来,将会导致百济这边,受影响。百济发展本不如新罗,又经大战内乱,恐竞争不过。” “无妨!”陈青兕想了想道:“不能如此短视。新罗此番服软,对于朝廷来说,是有利有弊的。” 新罗的配合,等于宣告高句丽的死期将至。 三面合围,能够令得唐军更轻易的覆灭这个位于东北的心腹大患,能够少折损不少兵马以及战略物资。 但唐军也就此失去了一通海东的机会 大唐是泱泱大国,而且是万邦臣服的宗主国。 这大国有大国的玩法,在享受宗主国福利待遇的时候,也得付出一些东西。 就如小国可以无视信义,随意叛离,不受道德约束。大国却不行,如果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覆灭对你虔诚的属国,你这宗主国肯定当不下去的。 这也是金庾信为新罗的最后一谋,他只怕已经察觉陈青兕的用心,直接开摆,利用道义,反将了陈青兕一军。 让陈青兕寻不得覆灭新罗的理由。 至于未来,如果大唐一直强盛,新罗一直臣服,一旦大唐遭受了巨变,新罗还是有机会将海东纳于掌控之中。 对于金庾信的想法,陈青兕是知道的,但他并不觉得新罗能够撑到那个时候。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未必如此。 只要高句丽覆灭,海东将进入和平年代。 和平就意味着发展,新罗的离不开中原。 除非新罗有本事更大海对面的美洲去贸易,不然经济命脉就得握在唐军的手上。 彼此接触的越深入,文化交流的影响也就越深 谁离不开谁,显而易见。 现在新罗想要来蹭一蹭大唐的海上贸易渠道,正是一个好的开始。 刘仁轨知道陈青兕心中所想,道:“这样会不会太便宜他们了,内部若无优惠,怕也会引起争议。” 陈青兕道:“言之有理,这样,可以象征性的多收一笔两国通商的贸易税。” 刘仁轨道:“如此便好。”他随即问:“大都督有什么吩咐?” 陈青兕让卢照邻给刘仁轨上茶,说道:“等我写完,你且坐坐。” 刘仁轨也不催促,品着茶,闭目养神。 陈青兕将破高句丽疏写好,然后递给刘仁轨,道:“你且看看!” 刘仁轨看着破高句丽疏五个字便来了精神,一字字的细看,关键之处,还忍不住拍了拍大腿。 “字字珠玑,句句在理。” 刘仁轨先说了八字感慨,然后才道:“大都督在此疏中所写的制裁可谓直戳高句丽死穴。若能成,则高句丽离覆灭,不远矣。”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如何分化高句丽的盟友?鲜卑还好说,首鼠两端,只需威逼利诱便可。但秽貊、靺鞨,他们与高句丽相交数百年,关系非常紧密。某记得当初太宗时期,也有人尝试过说降分化,并未成功。” 陈青兕道:“这即是我寻你来的原因。我听说利润会让人疯狂,一成利,可让人心动,二成利,可让人喜悦,五成利,可让人趋之若鹜。十成利,就能让人铤而走险。如果十成十的利,十成百的利,你说会不会有人冒着杀头的风险?” 刘仁轨道:“多半是有的,还不少。老夫外放为官的时候,便抓过不少这样的人。” 陈青兕道:“我觉得也是如此!所以在我们百济,还有新罗,乃至于辽东。一定存在铤而走险的走私商人。违背我们的命令,偷偷的与高句丽行商。我们封锁的越紧,这中间的利益越大,越有人受不住诱惑。” 刘仁轨疑问道:“大都督这是想要将这类情况杜绝?” “不!”陈青兕眼中闪着光,说道:“恰恰相反,我打算利用走私,来分化高句丽与秽貊、靺鞨的关系。东北的黑山老林中有很多宝贝,若貂皮、灵芝、海东青、上了年岁的老参等珍稀之物。这些东西,其他地方极其少见。现在因为封锁,价格必然翻了数十甚至百倍。高句丽现在因为我们的袭扰资源短缺。如果有人脉用物资与他们换取貂皮、灵芝、海东青、老参等物,你说他们换是不换?” 刘仁轨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笑道:“这还用说,自然要换。” 陈青兕知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笑道:“这些物资高句丽手上并不多,真正掌握这些的是黑山老林中的秽貊、靺鞨。只要做成几单子生意,互信之后,高句丽就会让秽貊、靺鞨掺合进来,以确保有足够的物资。等到量大时,我们将此路一断,让高句丽手上的貂皮、灵芝、海东青、老参都烂在手中。高句丽无法支付相对应的财物给他的盟友,我倒要看看,面对族部的利益,他们是否还能一条心,完全做到无动于衷。” 刘仁轨道:“这走私商人的选择很关键,渊盖苏文乃当世枭雄,不会轻易入套。” 陈青兕颔首道:“所以我需要你秘密出使一趟新罗,让新罗王配合我们办成此事。走私商人不能出于我大唐境内,新罗贵族是最佳选择。现在他们国内物资匮乏,正是最需要得到物资补给的时候,只怕只是一点。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刘仁轨说道:“我明白了,安排好身边之事,立刻动身。” 陈青兕对于刘仁轨的能力自是一万个放心。 陈青兕看着手中的破高句丽疏,想着京中的局势,暗自叨念一句:“自己的动作得大一点。” 第393章 寻常男子哪能入她的眼 第393章寻常男子,哪能入她的眼 洛阳,贞观殿。 李治将手中的破高句丽疏放在了一旁,清秀的脸上透着几分笑意。 其实他对陈青兕在百济的行动,不能说是了如指掌,却也是尽在掌握。 但李治发现,自己的掌握有些多余。 陈青兕这个手握军政大权的镇边大帅,与寻常的边帅不一样。 大多地方边帅都不太乐意与朝廷打交道,对于朝廷派过去的使者表面上恭敬非常,心里却是恨不得早点滚蛋。 这边帅与地方官吏或是使节不和闹矛盾也是常见之事。 陈青兕这边却没有这种情况,甚至都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安排。 他的每一份奏疏都将自己的所干之事,逐一表述,几乎可算是大事事无巨细。 李治脸色微变,肃然说道:“上官爱卿,可有证据?” 李治自语了一句。 只要不过分,只要不误事,没有多少人会去深究。 许敬宗只不过是顺着李治这位皇帝的意思行事而已,并不属于武皇后的心腹,只要李治这皇帝改变对武皇后的态度,许敬宗也会改变态度。 哪怕明知陈青兕的用意,李治依然觉得高兴,也因如此对于百济方面的情况,他这个皇帝甚至了解的不属于诸相。 许敬宗是万万动不得的,他上官仪还不至于愚蠢至此,去惹李治最信任的臣子。 上官仪心中也因此涌现暖流,陛下是支持自己,在乎自己的。 只要有机遇提携,随便都能选出十几二十个族中精英。 不过好在许敬宗并不是武皇后的人,而是李治的心腹,只是李治这皇帝身体不适,将权力下放。 武皇后得势并不久,能够成今日之势,与左膀右臂许敬宗、房仁裕密不可分。 思前想后,武皇后便将目光落在了房家身上。 他居于高位,想着不是如何扬名立万,青史留名,而是照拂房家,让房家人因为自己享受福利走上仕途。 毕竟人生在世,谁又没有几个亲朋好友,谁又没有几个家人亲人? “宣!” 将他除去,等于断武皇后一臂。 他气得直接起身,将手中的奏章重重甩在案几之上。 上官仪恭恭敬敬的从怀中取出一份奏章,双手呈上说道:“确有实证。” 李治听是上官仪,脸上笑容更甚,原本愉悦的心情,更加的痛快。 但话又说回来,身体高位,提携一下门人族人,也是人之常情的。 “有陈卿在,高句丽无忧矣!” 房仁裕是除李义府以外,第一个愿意依附于她的人。提携房家,既可拉拢房仁裕的心,也能获得千金买马骨的效果。 上官仪的实证,无可挑剔。 李治看着手上的证据,勃然大怒,说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朕念及房梁公筹谋帷幄,定社稷之力,宽恕他乱百济之事,依旧予以重任,却不想他竟这般负朕。” 本来房家子弟有房玄龄这位大唐第一贤相福泽,族中弟子虽无人挑起大梁,却也以胥吏的身份,遍布各地。 “陛下,上官相公求见。” 这些都属于心照之事,上官仪为了对付武皇后,却将这心照之事揭开了。 于是武皇后多提携房家后人,而房仁裕一心为房家,也乐得如此,愈发卖力为武皇后办事。 房仁裕不同,他是确确实实的武皇后的人,凭借职位便利,为武皇后干了不少的事情。 上官仪没想到效果如此之好,赶忙作揖:“陛下息怒,为此人气急伤身,不值当。” 李治并非不知陈青兕的用心,但有些事情,做与不做是不同的。 上官仪一脸肃容,行礼参拜。 “陛下,臣弹劾兵部尚书房仁裕任人唯亲,倚仗自身权势,庇佑房家族人。” “上官爱卿,免礼!” 李治长吐了口气说道:“上官爱卿说的在理,为此人生气,不值当。” 上官仪既决定与武皇后打擂,便将房仁裕视为第一目标。 李治从内侍手上接过奏章,看了奏章内容,却是实情。 房仁裕此人文武兼备,能力不俗,但有一弱点,宗族心思太重。 李治在上官仪入殿的一瞬间,已经收敛了笑容。 “陛下!” 武皇后因受武家虐待,对于武家人身怀恨意,不愿提携,姐姐的夫家贺兰家又人丁单薄,无人可提拔。 李治见到上官仪,脸上才有了笑容,就好像这笑是专门对他一样。 他顿了顿道:“上官爱卿,你替朕拟一道旨意,便说兵部尚书房仁裕,为官不正,贬光州刺史。” 上官仪大喜过望,想不到事情如此顺利,作揖道:“臣遵旨!” 上官仪见自己轻易就斩去了武皇后的一臂,心中得意,正想告退,却听上方传来一句。 “上官爱卿,朕有一事询问。” 李治挥了挥手,将左右内侍、女官屏退。 直到大殿只有两人的时候,李治这才推心置腹的问道:“朕自幼体弱,尤其是近年来,常觉乏力,无法独自处理繁重事务。为此皇后愿意替朕分忧朕起初觉得不妥。可身体实在吃不消,便有了让她试一试的心思。不想,效果不错。皇后处理政务颇为熟练,亦有章法,替朕分担了不少事务,也让朕有了休息时间。只是此事确实有违礼法,朕想问一问爱卿,庙堂上以及民间对于此事,有何看法?” 上官仪心头一跳,一时间摸不准李治的心思,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 便在他犹疑间,李治说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事不传第三人耳,爱卿不必隐瞒,直言便是。” 上官仪对上李治那温和鼓励的眼神,心头火热,这等机密事情都与自己说,自己在陛下心中,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于是,上官仪鼓足勇气说道:“并不好,不少人说恐汉外戚之事复发。” 李治缄默了片刻,挥了挥手,有些无力的说道:“朕知道了,爱卿下去吧。” 上官仪作揖后退离殿。 divcassntentadv>下了贞观殿的台阶,上官仪激动的握拳微微一摇,他在强行压制自己的喜悦,却因用力过猛,整个身子都跟着一晃。 李治目送上官仪离去,原本无力的神态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让人生寒的冷笑。 上官仪的出现,正好。 李治想要人为他帮忙处理朝政,不外乎三个选择:让太子放手去干,让宰相放手去干,让武皇后去干。 前两个李治想都不想直接舍弃,太子现在年少,交给太子,太子容易受到蛊惑。而且随着太子的成长,在朝中话事久了,动了别样的心思,如何应对? 至于让宰相干,更不可能。 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愿相信,还去信一个外人? 北周被隋朝篡位的例子可就在眼前 让武皇后干是最好的选择,她一个妇人总不能动歪心思,将自己赶下台吧? 不过武皇后最近展现的手段让李治有些碍眼 她竟想绕过自己,栽培自己的势力。 李治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这个皇后不是易于之辈,将之视为政治上可以信任的伙伴。 自己不能劳累,让喜欢权势,又有一定政治天赋的武皇后协助,可以免去许多隐患,也能分担自己的压力。 但有一前提。 李治自己就受外戚影响,被长孙无忌所掌控,不允许武皇后拥有自己的力量,形成新的外戚来威胁唐王朝的下一代 武皇后可以拥有力量,但这股力量只能来自于他本人授予 所以对于房仁裕,李治早就看不顺眼了。 上官仪弹劾房仁裕,正对他的胃口,一切顺势而为。 “陛下,到时间了!” 屋外传来内侍的提醒,也打断了李治的思绪。 李治现在注重养生,御医让他不要久坐,每过一段时间要适当走走,运动一下。 李治惜命,很老实的走出了贞观殿,漫无目的的走着,但脑子里还在想武皇后的事情。 他深知自己这位皇后不简单。 李治不太喜欢武皇后的野心,却也知道如果武皇后没有这份野心,她可不能有能力帮助自己除去王皇后,也不可能今日为自己排忧解难。 这世间没有万全之法,既然需要用到武皇后的野心能力,就得面对她野心能力带来的反噬。 上官仪既然不喜武皇后,用他来钳制武皇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只是? 今日过后,两人必然势如水火,自己不能偏袒过甚, 上官仪才略非凡,但过于聪慧,以至于自以为是,只怕不是自己那个皇后的对手。 怎么才能让上官仪能够起到钳制武皇后的效果? 便在这时,李治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顶豪华的车轿。 那是韩国夫人的车轿。 李治对于武皇后这个政治盟友是很在意,因为替他担了不少的责难,为了补偿,他对于武皇后的母姐家人特别宽厚,不但允许她们随时随地进宫,还准她们在宫里乘坐车轿。 能够在皇宫里车轿出行,也只有武家的几人了。 李治看着那华丽的车轿,脑子里浮现韩国夫人妩媚的身段,眼神微眯。 自己那皇后最近过于醉心权势,不如让后院起火? 念及于此,李治对着身旁的侍从说道:“让人将韩国夫人请到后殿一叙。” 第二日,武皇后就得知了房仁裕被贬黜的消息。 除此之外,与房仁裕有关晋升的人员,无一例外都受到了牵累。 武皇后脸色阴沉,那双诱人的狐媚眼透着吃人的神色。 “上官仪,上官仪!” 武皇后向来没有将上官仪放在眼里,他不过是陈青兕的一个替代品而已。 如果不是陈青兕离京去百济任官,哪里轮得到他? 却不想自己轻视之人,竟给了自己一刀,将她这些日子的努力,化为虚无。 想着自己的臂膀,就这样给斩断了。 武皇后又悔又恨。 杨姥也气急败坏的道:“连我杨家的人也跟着一起连累了,上官仪,可恶可恨。” 武皇后心中念着上官仪这三个字,最终心念聚于一处,“不杀你,本宫誓不罢休。”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有些六神无主的母亲,说道:“无妨,不过就是一个尚书而已,无关紧要。陛下封禅的心思,越来越坚定。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不是试探,而是下旨。只要女儿能够随陛下一起封禅,陛下祭天,女儿祭地,在所有文武官员以及外邦国君使者面前,一同完成封禅大典。就没有人再有胆子说女儿无资格当着皇后谁敢说,就是打陛下的脸。” “到那时,别说一个尚书,便是宰相都有可能出于女儿门下。” 杨姥也知自己这个女儿主意多,所说之事,大多都能做到,立刻眯起了眼睛,道:“到时候也让敏之也当个相公,这阿猫阿狗都能为相,我们家敏之天纵之才,如何当不得?” 武皇后附和道:“自然当得。” 在她心里,贺兰敏之将会继承武家家业,将会是自己最得力的臂膀。别说是相公,公侯王爵,都不在话下。 断了一臂,武皇后固然有气有怒,却也拿得起放得下,不在纠结。 她拉着自己母亲的手,说道:“上官仪此番弹劾房仁裕,足以说明他下定决心与女儿为难。既如此,他不会放过伱们。现在万事以劝陛下封禅为先,只要女儿皇后的位子稳了,以后不愁没有母亲的快活日子。” 杨姥说道:“闺女放心,娘晓得的。” 武皇后点了点头道:“不只是母亲,还得让姊姊也收敛一些,让她行事低调。” 杨姥点头道:“好,娘会跟她说的” 她一口应下,又觉得不对劲“咦”了一声,“顺儿呢,你姐怎不在这里?” 武皇后疑惑道:“姊姊今日未进宫呀?母亲记错了吧,姊姊她昨日进的宫。” 杨姥道:“不对,顺儿今日一早就说要进宫”她说到这里,小声嘀咕了一句:“她不会私会男人去了吧。” 杨姥德行本就不好,心思也相对龌龊。 武皇后明显听到了,只是推了自己母亲一下,没有接话。她是知道自己那个姐姐的,眼高于顶,寻常男子,哪能入她的眼。 寻常男子入不得,但不寻常的男子呢? 第394章 制裁 第394章制裁 武皇后并未多想,而是与自己的母亲交代着细节方面的事情。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她来说太重要了。 她相信没有人能够比她更了解自己那位丈夫,知道他对封禅的重视,此次封禅一定会前无古人,盛大非常。 只要自己成为其中的一个环节,以皇后的身份参与其中,成就一对帝后佳话,也就不会有人质疑她的身份背景。 能够在文武百官、四方属国国王、使者面前参与封禅的皇后,谁敢再说她不够格? 真有人敢开口,那羞辱的可不只是一人了,而是李治这个皇帝,乃至于大唐这个国家。 此番谋算,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武皇后对自己的能力城府是有信心的,她不放心的是自己的母亲跟姐姐。 便在这时,外边传来韩国夫人求见的消息。 武皇后正想让人宣她入内,却见韩国夫人已经轻摇莲步入内。 在对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婢。 东北苦寒,在这里的人大多好酒。但自从唐军对高句丽经济封锁以后,高句丽当即下达了禁酒令,以免浪费食物。 人不可几日无盐,高句丽四面沿海,本不为食盐烦忧。 唐廷的经济封锁让高句丽民生大受影响。 乙氏与其他反对改革的贵族不同、 这大军未动,自己已经显现出疲累之态,未来又当如何? 其他人是奋起反抗,被善德女王、阏川、金庾信一一诛杀。 渊男生看着门可罗雀的酒馆,暗叹了口气。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傲慢,心中却想,自己都是皇帝的女人了,区区一个侍婢竟敢阻拦自己,没有一巴掌扇过去,已经是自己宽宏大量了。 食盐、帛絮细布、文采榻布、糵麹等物,更是奇缺,严重影响百姓生计。 这些年新罗在海东被两国围攻,自身行情并不好。 武皇后挥手让女婢下去。 女婢一脸焦急的跟在身后。 可面对陈青兕这套袭扰加封锁,高句丽却有一种大难临头,支撑不住的感觉。 渊男生在县里一所破旧的酒馆喝着茶。 武皇后不动声色的看了自己的姐姐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疑乎,自己这个姐姐面色似乎比以往红润了一些,与之有几分相像的狐媚儿眼水汪汪的,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新罗皇室为了彰显自己对旧贵族的仁慈,乙氏这样没落,没有多少实权的贵族受到了特别优待。 在酒馆喝茶,也显示了此时此刻,高句丽的窘迫。 武顺对于自己这个妹妹向来心服的,今日却一反常态的说道:“好了,知道了。要不是那女婢不开眼,拦着不让进,姐姐我也不会给她甩脸色。” 此事传扬出去,只怕让人笑掉大牙。 举国提倡廉价,但乙氏却靠着自身权势便利,通过走私贸易,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渊男生并没有动,在他身后一直站着的侍从大笑迎了上去,相互打着招呼。 他们高句丽自隋朝起就受到东方大国的巨大威胁,凭借着民族韧性都顽强撑过来了,至今依旧是东北一霸。 作为渊盖苏文的长子,渊男生九岁就当上了,十五岁任中里小兄,十八岁任中里大兄,二十岁当任将军,掌握兵权,二十三岁兼任中里位头大兄,在高句丽的地位仅次于几人。 尤其是食盐、帛絮、榻布,这三样物资的短缺,让整个高句丽都人心惶惶。 现在非常时刻,武皇后还是忍不住叨唠两句:“姊姊,在宫里切勿莽撞,或许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却能造成致命伤害。” 此番却要放下身段,化身为一个商人与新罗的走私商人商谈生意。 乙氏虽不掌权,没人进入新罗的政治中心,却在地方上获得了不小的优待。 随着帘子的拉开,一位精干市侩的中年儒生走进了酒馆。 因为幼年时,受到武元庆、武元爽虐待的缘故,武皇后对于自己的母姐有着同病相怜的感情,对于自己的母姐很是纵容。 陈青兕这一招太狠了。 高句丽沃沮县。 只是唐朝水师趁他们不备,从对马岛扬帆起航,从东海湾袭击他们位于东边的盐场,将所有设施都拆除捣毁,还在他们的盐池里洒毒药,阴毒透顶。 “少主,人来了。” 这酒馆也变成了茶馆。 武皇后身在宫廷,对此深有体会。 渊男生静静看着,对于中年儒生的真实身份,他早已经查出来了,是新罗乙氏的家仆。 新罗乙氏在新罗也是历史悠久的旺族,祖上为新罗立下汗马功劳。但因反对善德女王、阏川、金庾信的改革给边缘化了。 而乙氏因家族人才青黄不接,并未参与其中,侥幸苟活。 在长安的时候,即便知道会给自己的名声带来不利,也不忍她们受罪,出面袒护。 东北苦寒,少了帛絮、榻布御寒,将会冻死一大批人。 至于帛絮、榻布这些物资更是御寒必需物品。 万一唐军冬日来攻,他们连兵卒御寒之物都没有,如何顶着风雪作战? 高句丽上下皆为此烦忧,却在一日,偶然得知高句丽黑市尽有粗盐、帛絮、榻布等各类物资流通。 这小小的事情,甚至惊动了渊盖苏文。 渊盖苏文让渊男生负责此事。 经过一番详细调查,渊男生已经掌握了对方的身份,决定与之见上一见。 “少主,这位就是我与你说的白管事” 侍从顿了一顿,说道:“白管事,这位是我家少主,渊男生。” 白管事正想作揖,回过神来却是神色骤变,调头打算离去。 早已藏身四方的兵卒挡在了白管事的身前,将他押了回来。 白管事面色灰败,道:“胡兄,你害死我也!” 姓胡的侍从回道:“这是送你一场富贵。” 渊男生此时开口道:“白管事不用在意我的身份,将我视为寻常商人即可。白管事手上有货,而某手上有金、银、皮革、老参。我给的价更好,且不限量收购伱手上各类物资,何乐而不为?” 白管事颤抖着嘴唇,说道:“这被发现,是要丢命的。” 渊男生道:“你现在所干的事情,难道不也是卖命的活?左右这些物资最后都会到我们手上,与其麻烦,不如摊开来说,少了黑市上走一圈的过程。你我一对一的交易,你给我货,我给你价,有多少,我要多少,如何?” divcassntentadv>白管事不敢说话,半晌才道:“这个,我做不得主,需回去跟我家主人商议” 渊男生笑道:“无妨,我等白管事的好消息。你可以与你家主人说,最近几次生意,合作甚是愉快。” 白管事哭丧着脸,落荒而逃。 这一次,渊男生并没有阻拦。 渊男生喝着高句丽山中产的茶叶泡成的水,满嘴无味,这茶里不放薄荷,不放香料,哪里是人吃的。 渊男生吐出了茶叶沫子,道:“接下来你继续与他往来,不要怕吃亏,多购一些粗盐跟帛絮,只要熬过这段时间,便好。” 任何制裁都有时效性的。 一开始或许觉得很难,但人终究不会让尿憋死,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唐朝不让他们在海边晒盐,那他们就将海水用桶挑往远离海岸线的地方制盐。 没有帛絮、榻布,那就养大范围鸡鸭,用鸡毛鸭毛代替。 总之一切都有办法解决,但需要撑过这段时间。 百济,熊津。 刘仁轨正向陈青兕汇报此去新罗的见闻结果。 “新罗王对于大都督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甚至将他们藏了数十年的暗探都泄露给我们了。” 原来乙氏一早就归顺了善德女王,一直都在为改革派办事。 他的走私是获得新罗国家允许的,新罗这些年给朝廷进贡的好物,自身发展的经济钱财,不少都是通过走私,从高句丽那里换取各中大东北特有的物资,然后通过与唐朝的友好关系,展开贸易。 陈青兕说道:“他们还真舍得。” 刘仁轨道:“新罗王对此也说了一番话,他说高句丽早晚将为朝廷所有。到时候直接与朝廷贸易,正大光明,这等走私勾当,自不必存在。” 陈青兕摇头道:“从头到脚,全是软了。”他心里加了一句:“无愧是大韩棒子国的先祖,祖孙都是一个德行。” “与他们一比,高句丽的反应就顽强许多。” 陈青兕说着,将手中关于高句丽面对制裁的采取的应对方式递给了刘仁轨。 刘仁轨看了片刻,说道:“真是可敬的对手。” 相比新罗的跪伏,高句丽国内上着鲜明的对比。 就凭这份魄力骨气,民族传承下来的韧性,就不是新罗可比的。 也不知他们知道未来的棒子认他们为祖宗,会不会觉得晦气。 “他们想要熬过这段时间,可不能让他们如愿。” 陈青兕一掌拍在案几上,说道:“传令下去,严查走私。发现者,以通敌罪论处,族灭!” 随着陈青兕以雷霆手段调查走私,一时间风声鹤唳,高句丽境内的各种物资短缺飞涨。 尽管价格再香,可面对真正的灭族杀头,还是有不少人选择放弃。 导致高句丽获得物资手段越来越少。 依旧是沃沮县。 白管事、胡侍从吵的面红耳赤。 胡侍从气得直接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砍在了桌子上骂道:“姓白的,你他娘的,应该姓黑,从头到脚,包括你的心,都是黑的。老子今天就要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黑成啥样。一石粗盐,你敢要价五颗老参?还有帛絮、榻布,比皮革还贵。你这是诚心做生意?你这是抢劫,强盗。” 白管事也红着眼,一扯衣服,露出小麦色的颈脖,还用手拍了拍道:“砍,一刀砍下来,我还痛快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狗日的唐廷,下手比那么可黑多了。抓到一个,牵扯一群,一颗颗的脑袋,现在都挂在通往高句丽的路上。指不定哪天,你就能在路上看到我的脑袋,还望我妻子儿子的。这买卖,谁敢干?如果不是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威胁,说不干就捅出来,老子才不冒这险。” 白管事红着眼睛,拍着桌子道:“就是这个价,你要是同意,立刻成交,不同意,我也不回去了,你直接给我一刀,来个痛快。” 两人吵的面红耳赤,最终还是胡侍从妥协了。 唐朝这边抓的太紧,他们的应对措施还需要时间铺展。 现在唐朝明显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时间。 为了争取时间,就算再亏,也得认下。 只是所得之物,杯水车薪。 这一天,白管事突然找到了胡侍从要求见一见渊男生。 两人定好了日子。 到了约定的这一天,白管事领着一位中年人来到了酒馆。 渊男生目光打量着中年人,知道他才是这次的主角。 所以尽管打心底的蔑视新罗人,为了高句丽,渊男生咬牙忍受着屈辱,上前问好。 中年人只是带着几分淡漠的回应,并没有多少热情。 两人一入座。 中年人便道:“在下乙逸彦,泉将军,应该听过我名。” 乙逸彦并不出名,但渊男生派人调查过乙家,知道乙家的情况。 乙逸彦是乙家长子,未来的家主。 “久仰大名!”渊男生很虚伪的说道。 乙逸彦道:“贵国现在需要什么?” “盐!”渊男生毫不犹豫。 唐军摧毁了他们的盐场,还毁去了工具。 平时还不觉得,真到了重新制作的时候,才知道这些简单的工具是真难复制,而这些工具最早是战乱逃难来的汉人制作的。 现在他们大多都病死了,而今中原又是太平盛世,自然不会有人往高句丽逃,以至于很多技术失传断代。 “最好还能弄点漆、筋角。”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无奈,为了抵抗制裁,他们将大多数的劳力都安排在了生存上。 结果却发现战略物资因此得不到补给 “好,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安排。漆、筋角,不好说,尽力而为,但盐,有两万石。我需要换老参、灵芝跟貂皮,其他的一概不要。” 乙逸彦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心思,而是在做一锤子买卖。 第395章 致命之处 第395章致命之处 渊男生有些为难,两万石盐,这数额可不小,足以让我们高句丽渡过眼前难关。 但是乙家这奇怪的举动,而且老参、灵芝、貂皮,他们高句丽的存货并不多。 高句丽本族人受汉化严重,百姓多以耕种为上,已经转为农耕民族,只有一小部分是参农、药农,真正生产这些物资的是生活在东北大山里的盟友,秽貊、靺鞨等部。 他们手上的老参、灵芝、貂皮大多也来源于此。 就现在炒起来的物价比例,两万石盐,真就不是小数。 别说是他们,就算是秽貊、靺鞨诸部,也没有那么多的存货。 渊男生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乙逸彦,问道:“逸彦兄,此番举动,可不像做生意?” 乙逸彦双目喷火,切齿道:“我乙氏陷入今日之局,还不是你们害得?” 渊男生面色微变,道:“你们暴露了?” 陈青兕现在针对走私的态度可用丧心病狂来形容,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冒险了。偶尔有几个不怕死的,也是独自行动,但孤身一人又能带多少物资? 他们此番是逃难,携带之物,越轻便越好,老参、灵芝、貂皮都是小小一团,价格却是珍贵无比,携带逃难,最好没有。 他顿了顿,假惺惺的道:“不如这样,你们乙氏来我高句丽,家父最重名士,定然以礼相待。” 渊男生默默摇了摇头,他们东北本就是贫瘠苦寒之处,真正的宝物都在山上,尤其是长白山。 渊男生心下信了几分:“我们需要时间筹措!” 乙逸彦立刻道:“金银亦可。” 乙逸彦冷笑道:“还是算了吧,乙氏还干不出自投罗网的蠢事。” 渊男生心下一喜,满怀歉意的说道:“此事确实是我等之过,若非狗日的唐廷,逼迫的太紧。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 渊男生轻哼道:“还能为了什么?无非是想困死我们而已” 他见渊男生帮了忙,态度也有些缓和,说道:“你说的漆、筋角,我也会想法子筹备一些。” 唯有乙家,在新罗有一定人脉实力,他们能够获得除食盐以外,其他关键物资,甚至战略物资。 渊男生想着那两万石盐,说道:“这样吧,你我先成交一部分,某将国内存有的老参、灵芝、貂皮都交付给你们,你们先支付一定食盐。然后,我会混淆视听,给唐军泄露一些真的假的商人消息,混淆一下视听。让他们一时半会儿,查不到你们身上。” 渊男生微微颔首,确实如此。 “阿父!” 渊男生一脸苦笑:“此番道理。泉某并非不知,只是你再生气,亦是无用。老参、灵芝、貂皮都非凡物,得之不易。你所需甚大,我们也需要时间筹备。不是,你说有,便有的。” 乙逸彦道:“好了,此来某不是为了同少将军交友来的。若少将军同意,你我最后一次相见。若是不同意,也是最后一次见了。” 渊男生真有空手套白狼的意思,只要乙氏携礼来投,回礼什么都不重要了,大不了给对方一个没有实权的高官 渊男生无言以对,甚至有些扎心。 作为陈青兕最器重的臂膀,此刻出现在新罗,目的为何,显而易见。 老参、灵芝、貂皮之所以珍贵,便是因为稀少,哪怕是产地东北,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难怪乙逸彦如此惊慌,难怪乙家要孤注一掷。 渊男生皱眉道:“可不可以换取其他东西?老参、灵芝、貂皮,我们国中也不多。” 乙逸彦显然很是着急,说道:“那贵国有没有贵重轻便之物?” 渊男生确定消息之后,寻到了自己的父亲。 乙逸彦没有好气的说道:“唐廷在你们国中有细作,他们知道有人正不间断的给伱们输送物资,只是不清楚到底是谁。现在已经怀疑到了新罗,就照他们这种调查方式,早晚都得查到我们身上。我们乙家拜你们所赐,已经没有活路了。家父已经决定,为我乙家留下传承血脉。” 乙逸彦也缓和了语气道:“我等决定去一处安全的地方,贵国并不安全。” 渊男生一时语塞,他们真有足够的金银,也不至于以物易物了。 乙逸彦叹道:“也只好如此了” 乙逸彦道:“一个月。” 乙逸彦急得双手重重敲在桌子上,低吼道:“我们随时都有暴露的风险,我们暴露了,两万石盐,还有其他东西,你们也得不到。” 但与之一同成名的便是刘仁轨:刘仁轨在进攻倭国的表现,在陈青兕前往倭国腹心地坐镇,刘仁轨独守百济时的表现,还有与陈青兕配合治理百济的表现,都展现出了自己独当一面的能力。 乙家暴露,对于他们也是致命的。 “少主!我们的人,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常。只是百济的刘仁轨在十日前来到了新罗,到底为了什么,不知道。” 乙逸彦坚决道:“我们此番逃离,无法带太多重物。老参、灵芝、貂皮轻便昂贵,在任何地方都是珍稀之物,可以随时换得立足之本。对了,黑水珍珠也可,那个更好。” 渊盖苏文神态有些疲累,竟撑着拳头昏昏欲睡,见渊男生来见,强打起精神,道:“大郎来了,快坐。老了,就是嗜睡。” 但长白山上目前发现的稀罕物,也不过是老参、灵芝、貂皮 只是三日,渊男生便收到了新罗的消息。 渊男生、乙逸彦这才缓和了气氛,相互如朋友般聊了几句,各自离开了。 “逸彦兄误会了,家父行事磊落,干不出这等厚颜无耻的事情。” “怕是不够!”渊男生摇了摇头。 陈青兕此番镇抚百济,可谓名震天下。 渊男生并不相信,乙逸彦当方面的话,让自己安插在新罗内部的细作打探情况。 他感慨了一句。 渊男生心中凄楚,自己这位父亲哪里是老了,分明是心事太重,寝食难安之相。 自从陈青兕平定百济内乱,渊盖苏文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如此下去,怎么得了? 渊男生忍不住道:“父亲,还望您保重身体。高句丽,少不了你。” 渊盖苏文挥了挥手道:“无妨,大郎有事说事。” 渊男生将新罗乙家的情况细说。 一想着将有两万石盐,渊盖苏文也来了精神,听渊男生说明情况,心中有数,说道:“你是想让秽貊、靺鞨等部进山采集老参与灵芝?” 渊男生道:“两万石盐,足以让我们渡过难关,值得如此。父亲,您一直善待他们,也该让他们为我们出力了。何况我们也不是白让他们干活,他们也需求盐、粮食、茶叶,茶叶我们可以供给,粮食还有一些,盐也可以分给他们一点。” 高句丽境内有三片肥沃的土地,一片是大同江附近的平原,这里现在被唐军不定时的袭扰,已经颗粒无收。 divcassntentadv>但位于东北深处,还有两处田地没有受到影响,分别是图们江流域的沃沮地,还有一处是三江平原。 这两地是不受唐军袭扰的,依旧能够为高句丽提供粮食。 只是沃沮地、三江平原并未得到开发,产粮有限,远不比上平壤大同江附近开发了数百年的大平原。 粮食也不过是勉强维持而已 渊盖苏文道:“如果可信,却是值得。可万一?” 渊男生道:“孩儿也担心如此,故而提出先试探性交易。至于最后的大交易” 他苦笑着说道:“孩儿觉得,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渊盖苏文也是语塞。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是隔行如隔山,总以为重新将盐场建起来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结果直到真的上手,才知道里面有各种门道,连最简单的盐池也是需要经过各种考量。 导致了他们投入了不少,却是一无所获,浪费了许多人力物力,到现在也不过是摸出一点门道。 他们的存盐已经不多,等不到盐场的成功产盐。 “也罢!”渊盖苏文道:“既然可信,那就安排吧。” 渊盖苏文亲自修书与秽貊、靺鞨诸部商议此事。 高句丽与秽貊、靺鞨部相交数百年,名义上是从属关系,实际上称之为盟友最恰当。 高句丽请求秽貊、靺鞨办事是需要支付军费的。 此番动用他们储存猎物过冬的时间去山里采药,作为条件,要一些粮食、物资合乎情理。 渊盖苏文对于他们的要求也没有异议。 百济,熊津。 大都督府! 刀剑交错,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随着时间的富余,陈青兕便拉着李红清比剑。 相比其他姑娘的琴棋书画,李女侠最爱习武,一手剑法得两大奇人真传。 陈青兕刀法不俗,只是缺少实战经验,正好借此磋磨一下,顺便请教一些刀法。 有一说一,李红清的教学水平跟虬鬤客比,那是天差地别。 虬鬤客是真正的武学宗师,随便几句话都能让人醍醐灌顶,得他亲自指点月余功夫,陈青兕已称得上刀中好手。 而李红清固然身兼两家绝学,是一流高手,行侠仗义,鲜有敌手。所有的招法,她使用起来得心应手,可让她教徒弟却是一脸的茫然,完全不知如何入手,只能凭着感觉想到什么说什么。 陈青兕却学的特别认真。 他目的又不是真想学什么高深的招式,能够正大光明的与人家姑娘相处才是正事。 陈青兕已算是刀中好手,但与李红清相比,还是逊色许多的。 交手多次,无一胜绩,但进步显着,已经隐隐能够与之打的有来有回了。 一刀挥出,陈青兕知再战下去,怕是撑不住十合,脚下一软,身子一个趔趄,倒在了一个芳香的怀抱。 陈青兕并没有多占便宜,而是立刻稳住身形,开口道歉。 李红清脸上微红,鼻尖还有微微细汗,故作严厉,说道:“你这是急于求胜,对敌时可不能如此。” 陈青兕一本正经的应道:“谢李娘子教诲。” “对了,刚刚有一招这样的” 他说着用手中的唐刀一抖,斜里向上一刺,说道:“这招可厉害了,刚刚吓出了我一身冷汗。” 李红清见他练得不伦不类,道:“这是玉女拜观音”说着做了一个示范。 陈青兕学了几遍都没学会。 李红清气得骂了句“笨死了”说着,很自然的拉着陈青兕的手,教他如何使力。 陈青兕学的更用心了。 这天,陈青兕得到刘仁轨从新罗寄来的信。 陈青兕细细阅览,信中主要写明了初次交易完成,计划一切顺利,还在信中特别夸奖了乙逸彦此人。 乙逸彦是新罗旧贵族,却被金庾信收买,成为旧贵族里的一枚暗棋。 这习惯了演戏,练就了一身演戏天赋。 陈青兕笑了笑,继续向下看去,忽然目光落在了渊男生的身上,眼中神光骤现。 渊男生! 陈青兕自然知道这个人,还很熟悉。 此人是渊盖苏文最钟爱的长子,也是他钦定的继任者,他很有才华,但是有一弱点,容易轻信他人。 历史上渊盖苏文病故以后,渊男生代立为莫离支,兼三军大将军,加大莫离支。 原本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渊男生更应该稳定高句丽局势,坐镇中枢才对。然后他却听信他人,以弟泉男建、泉男产摄政。 结果泉男建、泉男产趁机发动政变,杀了渊男生的儿子。 渊男生被迫投降大唐。 渊男生为人宽厚,历史上辽东故地不稳,时有反叛之徒兴风作浪,李治大胆启用熟悉高句丽遗民的渊男生回辽东治理。 渊男生回到辽东很快收拾了朝鲜郡王高藏联合靺鞨等部族谋反所造成的混乱局面,并改置州县,招募流民,开垦荒地。同时减轻赋税,罢除力役,奖励耕织,发展生产,使安东都护治内恢复发展,稳住了辽东的情况。 如果不是武周乱来,就渊男生稳住的东北局面,绝对不至于让契丹壮大的。 渊男生、泉男建、泉男产! 陈青兕嘴里念着三人的名字,也许可以在他们之间做些文章。 这就是穿越者的最大优势,能够看破他人的致命之处。 第396章 黑吃黑吃黑 第396章黑吃黑吃黑 PS:小问题,修改一下,渊盖苏文的儿子应该叫渊男生、渊男建、渊男产,是避讳李渊的渊字,才改成泉的。未来会姓泉,但现在应该姓渊,特此修改。 高句丽,平壤城。 高句丽王宫,茅厕。 高宝藏人在茅厕里,紧张的搓着手,周边的味道并不影响他的心情,眼中透着一股期盼。 高宝藏是高句丽的王,但是自登基起就没有人将他当作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傀儡而已,形同虚设。 渊盖苏文凶狠暴力,他成为权臣的手段非常野蛮,直接以阅兵的名义将高句丽的权贵大臣请来检阅,将他们都聚在了一起,然后纵兵屠杀,一口气将高句丽的勋贵杀了个干净,然后纵马入皇宫,将高句丽的国王高建武砍了,还将他分尸,把尸体丢到臭水沟里。 这一套动作,比司马家还决绝。 高宝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渊盖苏文推上皇位的。 面对杀权贵、君王如杀鸡一般的渊盖苏文,高宝藏便如孙子一般活着,毫无尊严可言。 高句丽的官分为十二级,除了宰相大对庐,以及管理图簿户口的郁折,掌管国政的帛衣头大兄以外,其他的官员都只有阶级之分,没有细致的复杂部门,通常都是哪里需要往哪里丢。 高宝藏压着激动的心道:“那一切都拜托大师了。” 也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舒适的生活过得太久,胡链越来越觉得人生在世,应该及时行乐,而不是没头没脑的跟着上面的人卖命。 平复了心情,高宝藏道:“渊老贼病故,渊家可虑者唯有渊男生一人。渊男生远不如其父果决,对付他容易多了。” 高宝藏道:“信诚大师,渊盖苏文那老贼,真的快死了?之前见之,还生龙活虎。” 高宝藏这边因故松懈。 突然“呕”的一下,高宝藏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十月二十一日,阴,东朝鲜湾,咸兴口。 二十年,天晓得,这二十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胡链强打起精神,说道:“去检查一下,我们的人藏好了没有。” 信诚大师应诺离去。 信诚大师回应道:“大莫离支身体向来健康,但自从唐军大都督陈青兕来到百济后,受唐廷压迫,寝食难安。尤其是最近,在陈青兕的谋算下,大莫离支已经接连数日都未睡个好觉,饭食也只是小小一碗。从他的面向来看,确实时日无多。” 高句丽的将军胡勋站在高坡上,用力揉搓自己凉得跟铁甲一样的面颊,凛冽的寒风刮在皮肤上,就像刀割一般疼。 他激动的大口的吸气呼气 高宝藏激动的低呼。 过节是高句丽的官职,高句丽的中级官员。 信诚大师负责高句丽的祭祀工作,地位非常高。 这位不安分的高句丽王也随之心动。 熬了将近二十年,终于要熬出头了。 信诚大师道:“正因为他们无能,才好诓骗。嘿嘿,大王,大莫离支独宠长子,渊男建、渊男产早有不满,只是碍于大莫离支健在。现在大莫离支身体、威望大不如前,正是可以利用的时候。” 渊男生为人厚道,还是很有信义的。 其实这并不算是信诚大师与陈青兕想到一块去了。 但渊盖苏文就是一个疯子,他行事从来不照常理来论。 直至此时,渊盖苏文面对陈青兕带来的各方压力,疲于应对。 在东北,快十一月的气候已经很冷了。 茅厕外是一位高大的和尚,乃高句丽的过节,信诚大师。 与其出生入死,不如躺在火炕上,抱着娇滴滴的美妾欢愉。 “对方应该快要来了!” “好!好!好!” “大王”屋外传来一声轻唤。 来人声音有些尖锐,明显是捏着鼻子说的。 但高宝藏心中一直装着一团火,他不想当傀儡,不想如木偶一般,任人摆布。只是渊盖苏文手段过于狠厉,对他多有防备,关键还因逼退了不可一世的贞观天子,被视为高句丽的英雄。 面对权势威望都如日中天的渊盖苏文,高宝藏只能将野望压着,藏在心中。 只要有前途,谁愿意浑浑噩噩蹉跎一生? 只有在前途昏暗的时候,才会觉得人生最大的价值意义不过是及时行乐。 为了掩人耳目,他将接头之地选择在了茅厕。 此人在历史上分化渊家兄弟,帮助高宝藏获得了实权。 高宝藏愕然道:“渊男建、渊男产皆是无能之辈,能有什么用?” 信诚大师却道:“臣觉得与其从渊男生身上入手,不如从渊男建、渊男产身上入手。” 其实这是一个进入绝境的国家最真实的写照。 不过很快就让唐军覆灭了,陈青兕只记得渊家祸起萧墙,却不记得有这么一位狡猾的和尚。 历史上分化渊家兄弟,致使渊家祸起萧墙的人就是信诚大师。 杀伐之果决,行事之狠辣,名扬整个海东。 自他得知乙家的情况后,立刻动了黑吃黑的心思。 乙家若还有利用价值,渊盖苏文自会客客气气。现在对方打算潜逃,将来再也不联系,留着作甚? 很简单的买卖,正常交易,用灵芝、老参、貂皮、珍珠换取食盐、漆、筋角。将他们杀了一样能得到食盐、漆、筋角,还不用浪费手上的灵芝、老参、貂皮、珍珠,傻子都知道怎么做。 至于名声问题,一个敢将自己的君主一刀砍杀,还亲手分尸丢到臭水沟里的人,还会在乎自己的名声? 胡链对此也是一样,人都是自私的产物。 他们不会在乎乙家在这种危局下走私货物的风险,只是知道乙家不断的加价,不断的狮子大开口。 平时一根老参能够换百石盐,可乙家趁人之危,竟用一石盐换他们一根老参,简直黑到极致。 他早就憋着火,早有捅了那个白管事的念头,现在能够通吃,那是再好没有了。 想着就因为对方,连累自己饱受冷风肆虐,大冷天的还受这罪,心头火起,说道:“记住了,等会那个姓白的留给我出气。” 一名佯装成劳力的小校快步跑到胡链的身旁,低声道:“胡将军,海上已经看见火光了。有三把火,正是我们约定的暗号。” 胡链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两万石的盐,自己可以贪墨一些,现在全国控盐,即便是他也只能分得小部分的盐,吃的嘴里寡淡无味,连跟小老婆办事的时候都觉得有心无力。 胡链骑着马,挤出笑脸迎了上去。 他手很自然的搭在刀柄上,做好暴起杀人的准备。 divcassntentadv>等待片刻,远处大雾中竟驶来一艘小舟。 小舟上只有两人,一个船夫,一个正是他的“老朋友”白管事。 胡链焦急上前,见白管事孤身一人上岸,忍不住道:“货呢?” 白管事淡定自若的反问:“货呢?” 胡链恨不得一刀将他砍了,压着怒火道:“在后边!” 白管事轻声道:“在船上。” 胡链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管事道:“自然得先验货,才能做生意。” 胡链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道:“我们相识多年,你竟不信我?” 白管事依旧维持商人风范:“在商言商,先确定货,才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边由我验货,胡兄可以派一人乘舟去验货。待双方确定以后,自然交易。” 胡链心中虽闹,却也知道对方这是防着他们黑吃黑,毕竟此处交易是他们最后也是唯一的希望,谨慎一点,在清理之中。 如果对方大大咧咧的跟之前一样贸易,反而觉得不对劲。 胡链心中想着,安排自己的心腹去验货,自己也领着白管事去看他们准备的货物。 胡链指着一车车的灵芝、老参、貂皮、珍珠等物,说道:“这些可是我家主人花大代价从秽貊、靺鞨、契丹、鲜卑诸部手上求购的,尤其是秽貊、靺鞨诸部,他们是举全部之力,进山采集,还折损了不少人。也就是现在情况特殊,否则怎么会便宜你们。” 白管事并没有露出笑容,只是道:“这种便宜,我们真不稀罕。” 胡链想到乙家的情况尴尬的笑了笑,心中更是忍不住诽谤一句“伱们还真没资格。” 验好了货,胡链、白管事来到了海岸边。 正好扁舟驶来,胡链的心腹也确认了大雾中货船里的物资。 白管事道:“已经确认无误,在下这便回去,让东家将货船靠岸。” 胡链还很有礼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目送白管事离去,胡链问道:“看清楚了?” “一清二楚!”心腹石宇拍着胸口保证,说道:“看清楚了,都是大粒粗盐,比我们平常食用的盐,要好上不少。” 胡链轻哼一声,知道这是事实,新罗抱着大唐的大腿,得了不少的便利,但也是如此,高句丽上下普遍都瞧不起新罗,觉得他们骨头太软。 正说着,胡链突然抿嘴,在他视线里,一艘货船正徐徐而来。 白管事正在船头向他们招手。 “准备了!” 胡链眼中寒意四射。 身旁的石宇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间也不知哪里有问题。 便在货船靠岸,登岸木板嫁接的时候。 从船舱里出来的不是扛着盐袋的佣人,而是一身黑色铠甲的兵士。 “中计了!” 胡链脑袋里闪过三个字。 石宇也反应过来,尽管是一样的货船,但这一艘明显要小一些。 这个小不是船小,而是吃水重,船底更多的没入水里。 因为一艘确实装着食盐,这一艘却是兵卒。 “杀!” 骁勇的唐军从拥挤的船舱里蜂拥而出,他们若虎狼一般,飞跃而下,冲着胡链等人奔杀而去。 胡链反应不可谓不快,大叫着“出击”,让周边潜伏之人出战。 然而他们的人为了不让发觉,藏的较远,而唐军是直接从船舱里杀出。 胡链根本等不到伏兵支援,已经被三名唐军盯上了。 胡链生性凶悍,面对三人,毫不惧色,挥刀便砍,刀光盘旋,生生将三人杀退。 若非唐军铁甲对于刀剑有奇效,三人只怕横死当场。 胡链又一刀挥出,却卡在了对方的肩胛骨上,随后训练有素的唐军一刀刺进了他的胸口 唐军以最快的速度杀退了再岸边的一群人,成为黑吃黑中的赢家。 消息传到了平壤,得知人财两空, 渊男生如遭雷击。 至于渊盖苏文,他突然嘴歪眼斜,身子僵硬,想要说话,居然只能发出“鹅鹅鹅”的声音。 渊男生更是惊恐,大叫:“父亲” 渊盖苏文本就年事已高,当年面对贞观天子李世民的压力,他呕心沥血,最终如先辈乙支文德一样,成功“战胜”了不可一世的中原,创造了奇迹。 这一次渊盖苏文同样觉得自己可以,只要自己坚持下去,笑到最后的将会是不被看好的他们。 便如击败那个大业帝王,贞观天子一样 却不知他的身体,根本坚持不住这种压力,在受此刺激下,崩坏了! 渊男生反应还是很快的,当即封锁一切消息,然后请大对庐乙支忠武商议情况。 两人最终决定隐瞒渊盖苏文的情况,只是说渊盖苏文受了风寒,暂时不能理事,暂由渊男生负责处理高句丽一切事务。 熊津港。 水师都统杜爽将缴获来的东北特产灵芝、老参、貂皮、珍珠运到了都督府。 陈青兕看着一车车的稀罕珍奇,忍不住道:“还真是下血本了?” 他看着灵芝、老参、貂皮里藏着的一袋珍珠,随手拿了起来,说道:“这就是东珠?果然不凡!” 他并没有选里面的那颗最黑的珍珠,而是选了两颗棕色的珍珠,瞄了一旁的李红清一眼,在她不注意的时候,藏了一颗,另一颗收在手里,然后对着杜爽说道:“将所有成色好的,都好好包装,送往京师。至于那些成色差的,有损耗的,寻个商人卖了,所得钱物,弟兄们分一分,总不能让大伙儿百忙一场。” 杜爽对于陈青兕私藏了两颗珍珠,并不在乎。 有一说一,边帅如陈青兕这般清廉已经极其稀罕了。 但听到人人有份,也跟着高兴,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连连拜谢。 第397章 下一次要好好拒绝 第397章下一次!要好好拒绝 陈青兕此刻还不知此番设计,给高句丽带来什么危害,只是在想这百济有没有手艺好的匠人,用手上这东珠打造两件饰品。 李红清也瞧见了陈青兕拿了一枚东珠,脸上闪过一丝期待,又有点点忐忑。 “那珍珠应该是送给萧娘子的吧!” 李红清有些五味杂陈。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也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能够感受到陈青兕待她不同。 只是 每每想起心上人已成家业,李红清便觉堵得慌。 她虽不同于闺阁女子,却也是这个时代的女性,还是李家的女儿。 焉能为他人做妾? 陈青兕对此也有自己的思量。 想要说服他,不太容易。 随着父亲的倒下,这位高句丽的无冕王子承当起了一切重担。 这个时代严苛的说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但凡事都有例外。 刘仁轨道:“是新罗在高句丽的探子亲自修书来报的消息。” 只是短短的几日,渊男生几乎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陈青兕却并没有立刻答话,而是闭目想了一想道:“不急,得等等,现在进攻,反而会给高句丽求得一线生机的机会。越是在关键时候,越得沉得住气。” 说是王府,这里更像是一个堡垒,而且就屹立在高句丽的王宫旁边。 官府也采取默认的态度,倒不是不想追究,而是敢公然如此的,大多都有一定地位,都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显贵,不是简单的士绅百姓。 “莫离支!依照您的吩咐,已经将大莫离支的情况宣扬出去了,要不了多久,整个高句丽,乃至周边都会得到大莫离支的情况。” 刘仁轨对于陈青兕的战略眼光与定力很是佩服,当即也不多说,立刻让人去安排了。 乙支忠武道:“为了高句丽,死而无憾。” 刘仁轨大喜道:“大都督这一计,原本是想用利益离间高句丽与契丹、秽貊、靺鞨等部的关系。却不想阴差阳错,竟然令得渊盖苏文气急攻心,瘫痪在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若死人无恙。” 遇到个别荒唐的皇帝,若后来的李隆基,就大大方方,分别赐王毛仲的两个老婆为国夫人,每入内朝谒,二夫人同承赐赉。 渊男生站在王府的阁楼上,眺望着不远处的王宫,原本儒雅随和的脸庞透着几分刚毅。 但新罗却可以。 尤其是在风气开放的唐朝,尽管朝廷明令禁止有妻更娶,却也存在并嫡之风。 陈青兕点头道:“如此,那应该假不了。” 渊男生亦道:“死而无憾。” 这又不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只要你情我愿,官府大多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高句丽现在的一切是他父亲一生的心血。 陈青兕也意想不到,多问了一句:“消息,可是属实?” 毕竟他自己屁股都不干净,一个将老爹小妾娶进门,还扶持成皇后,宠妾灭妻到极致的货色,还能在这方面指责什么? 此事在陈青兕看来,唯一的难题在李红清的父亲李德謇身上。 海东三国恩怨纠葛数百年,他们在彼此国中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而且都是潜伏很深的那种类型。 渊男生回身行礼,道:“大对庐辛苦您老了。” 他并没有说高句丽,他生来就是权臣之子,因此对于高句丽的归属感并不强。 陈青兕又想了片刻,说道:“先让人将渊盖苏文的情况散播出去,得让高句丽的人都知道,先看看风向” 这演戏演全套,为了让乙逸彦更具有说服力,刘仁轨亲自坐镇新罗,做出一副督促新罗王严管走私的架势。 至于萧妙宸、李红清,陈青兕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都在说渊盖苏文的事情,有的说渊盖苏文病故,有的说是气死,有的说是中风,更有言之是因为过于凶暴被天收 大莫离支府。 总之什么说法都有。 消息来至新罗,传达消息的人,正是刘仁轨。 毕竟这边是新来,他们覆灭百济不久,连百济都未正式归心,当地话都不会说,自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高句丽安插深入局中的眼线。一切外围安排,是得不到这种机密劲爆消息的。 过了几日,陈青兕得到了渊盖苏文中风瘫痪的消息。 刘仁轨安排的人还未行动,整个高句丽已经流言四起。 陈青兕这边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 李治应该是没有李隆基那么荒唐,但想来也不会多追究什么。 陈青兕一听是新罗潜伏于高句丽内部的探子探来的消息,立刻判断出,来源可靠。 渊盖苏文只是中风,并没有病逝,故而渊男生现在代行莫离支事。 刘仁轨带着几分激动的道:“大都督,渊盖苏文在高句丽威望极高,他这一倒,高句丽必乱,取高句丽之日,不远了。” 高句丽的宰相,大对庐乙支忠武出现在了渊男生的身后。 为了维护自己父亲的心血,他也愿意付出生命。 渊盖苏文中风的消息如惊雷一般响彻四方。 渊盖苏文此人褒贬不一,他是手腕狠辣的军阀,残暴弑君,依靠铁血手腕统治高句丽,另一方面,他又是高句丽的英雄,在危难的时候,抵御住了贞观天子的势如破竹的攻势,挽救了高句丽,是救国英雄。 不管是哪一面,渊盖苏文在高句丽是无可否认的一号人物。 一位支撑着高句丽的擎天柱。 他出现了意外,足以让任何人侧目。 贵端水! 唐朝大将薛仁贵扛着方天画戟,大马金刀的坐在河边的石头上。 在他面前的是一位鬼鬼祟祟的高句丽人。 高句丽人正惊恐的看着面前勇毅果决的白袍大将,目光落在了那硕大无朋的银色大戟上,不自觉地小腿不住颤抖,竟控制不住自己,跪在了地上。 他想到一个人,一位在高句丽内部流传的白袍修罗 白袍修罗有万夫莫敌之勇,他的弓箭是死神的呼唤,无人躲得了,他的大戟是死神的因果,没人能够在他的戟下,撑过一回合。 死在他大戟之下的高句丽人,不计可数。 曾有一次,对方追着一只海东青离开了亲卫队,正巧遇上了他们的百人队。 然后他一人将百人队杀的还剩下二十几人,那二十几人能活下来,纯粹是跑的快。 事后活下来的二十余人大多都精神失常,成了疯子 divcassntentadv>薛仁贵杀气太重,直接让高句丽人惊惧的如同见到恶鬼一样。 薛仁贵道:“你鬼鬼祟祟的,带着什么情报?” 薛仁贵一如既往的袭扰高句丽境内,今日深入的比较远,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偶遇面前之人。多年的经验,令他判断出来人不是寻常路人,擒拿之后,从对方身上的衣服夹层里收到了一封信。 不过他们都不识得高句丽的文字,也不知道信里说什么,本想带回去审问,却发现来人会说华夏语,便决定就地审问。 高句丽人不敢隐瞒说道:“是给北部傉萨的信,信里说什么,小的不知道。” 傉萨是高句丽的官职,相当于地方的军区统帅。北部傉萨,自然就是北部的军区统帅。 薛仁贵听对方的口音有点耳熟,问道:“你是河东河中人氏?我听伱的口音有很重的河中腔调?” 高句丽人跪伏道:“大人小的先祖是河东人氏,百年前五胡之乱,为了逃命,老祖跟着难民逃到了辽东,被高句丽收留。老祖说若中原一统就回家,让我们不可忘记家乡的话跟文字。” 薛仁贵自是知道当年异族为祸北疆的惨状,颇为感慨道:“令先祖倒是忠义之人,我也是河东人,绛州龙门县,与河中地相隔不远。现在中原一统多年,威名暴于四海。”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汉名邓璞。” 薛仁贵道:“你给我当向导,我带你回河东,如何?” 邓璞赶忙跪地磕头拜道:“愿听薛将军差遣。” 薛仁贵当即让人将已经拆开的信交给邓璞,让他看信翻译。 信中内容正是关于渊盖苏文的身体情况。 薛仁贵眼中闪着光,高句丽唯一可虑者,唯有渊盖苏文。 如今他中风不能理事,岂不等于可以总攻了? 尽管这些日子,薛仁贵在辽东一带,纵横无忌,累积了不少功绩也闯下了不少威望,可终究没有灭国之功。 说出去,丢人啊! 薛仁贵当即便将高句丽的情况带回了营州。 程名振得到消息,当即激动了。 程名振年岁已高,已经到了致仕之年,一直撑着就想在最后时刻,捞一个灭国之功。 渊盖苏文这一倒下,高句丽还不是泥捏的? 程名振为人稳重,并没有立刻上表李治进攻高句丽,而是发动人脉确认情况。 得到确切的消息,程名振这才修书上表,趁着高句丽动荡的时候,出兵灭之。 程名振的上疏通过兵部转到宰相手上,再由宰相送到御前。 看着程名振的上疏,原本精神有些萎靡的李治,眼中闪过一丝期望。 李治已经决定封禅了,只是在选择黄道吉日,还要让四方酋长国王能来参加的都来参加。 他要办一个前无古人的封禅大典,连同他父亲的那一份遗憾都要加入其中。 然高句丽未平,却是他们父子两代人的遗憾。 能够在覆灭高句丽以后封禅,那自然是最好的。 可李治不敢等,他怕等着等着,跟自己父亲一样,连封禅都没有时间。 现在高句丽内部竟然出现了问题,陈青兕居然设谋“除去”了渊盖苏文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有望在封禅大典举办之前,收到高句丽覆灭的消息? 李治越想越是兴奋。 既然决定要办一次前无古人的封禅,自然需要不少时间。 此刻动兵,大有可能。 李治正想召见宰相们商议此事,话还未出口,却愣住了。 他拿起程名振的奏疏,看着关于渊盖苏文气中风的原因。 “是陈卿设的局!” 既然是陈卿设的局,那陈卿没有理由不知此事。 他并无消息传来。 是距离远,还未送至? 还是他觉得不是进攻的时候? 李治细细思量了片刻,犹豫片刻,放弃了召见宰相的心思,亲自写了一封询问的手谕,询问是否是进攻的时机,甚至还在手谕里暗示,若时机已到,将以他为主帅。 让人将手谕送出,李治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真的希望陈青兕的答案能够如己所愿。 呆愣了片刻,李治方才将心思放在手头的政务上。 因为有武皇后的相助,所有简单常见的奏章都由她处理,李治自身只是在重大事务上拿主意,很快就将事情处理好了。 正想着出去走走,内侍突然来到近处,低声说了一句:“韩国夫人来了。” 李治先是一怔,想要拒绝一见,鬼使神差到了嘴里,却成了:“带路!” 他这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李治对于男女方面的事情有些保守的,年轻的时候是要立人设,长大了成了九五之尊,又因身体缘故开始养生,对于男女之事并不热衷。 平时行之,一为发泄,二为传宗接代,大多都草草了事。 加上他生命中的几个女人,不管是王皇后,还是萧淑妃都是世家闺秀,而且年纪轻轻就入宫,没有多少床笫经验,有限的知识都来源于小黄本。 哪怕是武皇后也一样,她十四入宫,也不得宠。 李世民宠幸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跟打入冷宫没啥区别。 韩国夫人武顺却不一样,那是在民间听得多见的多。 人又风情万种,百般手段,让李治有些食髓知味,很难得的放纵了几次。 本想着要收敛一下,结果口不对心。 “下一次!可要好好拒绝。” 李治心底说着。 同一时间,一名宫婢来到正在批阅奏章的武皇后身旁,轻声低语:“韩国夫人又进宫了。” 听到这刺耳的几个字,武皇后握着朱笔的手都忍不住抖了抖,胸腔起伏,为满满的委屈不安怒意所填满 都是最亲的人啊 最亲的兄长,自小大骂虐待。 同胞姊姊,竟然抢她睡她的男人 第398章 镜花水月终成空 第398章镜花水月终成空 李治的手谕跨海而来。 陈青兕看着手上李治的手谕,默默地交给了一旁的刘仁轨。 刘仁轨细细看来,先想了想,随即莞尔一笑,说道:“陛下这是太想在封禅之前拿下高句丽,竟在手谕中,动了利诱的心思。”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有些羡慕的。 如他这样的名臣,最期待的就是君臣相知,上演一对能够流传千古的君臣佳话。 刘仁轨与在长安的时候,与李治也曾时常会晤,但并没有那种感觉。 很明显,李治与陈青兕相处的方式,与其他人不同。 陈青兕自然看出了李治话里话外包含着只要他这边点头就有让他当任三军统帅的意思。 这能指挥三军,破敌灭国,那是天大的荣耀。 可在陈青兕看来,恰恰相反。 为了大局,有些牺牲在所难免。 现在的高句丽因为渊盖苏文中风,确实很乱。 陈青兕做不到。 高句丽未必是大唐最强的敌人,但在这个时候,毫无疑问是意义最大的敌人。 陈青兕道:“就担心如此,才没有将此事向上汇报。果然,陛下还是忍不住,动心了。” 或许因为被子的父亲掩盖了锋芒,还是别的原因。 陈青兕不想给渊男生这个当英雄的机会。 是渊男生在关键时候受命,为大唐稳住了后方腹地,还顺带拉拢了契丹、靺鞨。 刘仁轨忍不住道:“以朝廷现在的实力,真要强攻,由辽东、百济、新罗三路进发,就高句丽现在的情况,也决然抵挡的。” 因为高句丽还有一个渊男生。 确实在不少人眼中,现在的高句丽精神领袖渊盖苏文中风,不能理事,内部动荡混乱,正是可乘之机。 “总之,此事蹊跷。” 足可表明,渊男生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当然,可能是内部矛盾,导致的结果。仅靠猜测,也难得最终结果” 渊男生通过外部的压力,压下内部的矛盾,将各怀鬼胎的内部重新整合,从而发挥出高句丽应有的力量。 唐军此时出兵,或许有痛打落水狗的效果,但更可能形成另外一种局面。 但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却为了一己私利,将将士推向生死之地。 高句丽! 那是杨广大帝百万大军都拿不下来的地方,是间接导致隋朝灭亡的原因之一。 历史上他惨遭弟弟背叛,凭借个人能力,拉拢契丹、靺鞨,与渊男建、渊男产割据对立。后来率其众与契丹、靺鞨兵归附大唐,为覆灭高句丽立了不小的功劳。 陈青兕点了点头:“渊男生故意隐瞒消息,然后消息泄露。这就很蹊跷,盖苏文中这样的人物,想要长时间隐瞒是不可能的。只要几日不出现,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就会引人遐想。但也没有道理,如此短的时间就弄的满城皆知。此事不是我们干的,也不是新罗干的,还有谁?” 他话风突然一转,说道:“对于高句丽的情况,我心中存着一定的怀疑。我们的人,还没有将渊盖苏文中风中风的事情抖出来,消息已经传遍平壤上下。其中,可能存在猫腻。” “不错!”陈青兕颔首道:“经过长时间的消耗,高句丽实力已经大不如前,真要强攻,得胜的机会很大。只是这种胜利是靠将士的性命换来的,并非我所愿。” 陈青兕摇了摇头,道:“可当不得此言,只是不忍我大唐英勇的将士做无谓伤害而已。而且” 逼紧了,会爆发出非常的力量。 这样的人不能逼得太紧。 新罗扶持高句丽贵族叛军一直骚扰大后方,那个时候,吐蕃已经露出了獠牙,大军无法分心他顾,给唐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哪怕机会渺茫。 这都不值一说,关键是后来高句丽灭亡之后,因为利益关系,唐军与新罗开始交恶。 渊男生并没有如他父亲那般展露出非凡的能力,让高句丽上下信服,以至于没有多少人将他看在眼里。 刘仁轨早就知道陈青兕的谋划了,见他到了这个时候,依旧不改初心,不为重利所动,心生敬意,说道:“大都督之贤,当今一人尔。” 失败了,一了百了。胜利了,那渊男生就是救国英雄,一切内部矛盾都不存在。 可此乱是可以掌控的,如在遇到巨大压力的时候。 只要成功,必然流芳千古。 能够统领三军,覆灭高句丽,那是天大的恩赐。 现在的高句丽,恰恰是最危险的时候。 陈青兕却是知道,渊男生还是有能力有本事的。 诚然,两军交锋,伤亡在所难免,何况是灭国之战。 刘仁轨皱眉道:“大都督怀疑是渊男生自己所为?” 何况对手如此特殊 让伟大的贞观天子,折戟沉沙的地方 “与其早早的掺合其中,不如依照原定计划,让他们祸起萧墙据说高句丽那个傀儡国王,也不是安分的主。蛇虫鼠蚁既然都聚在了一起,与其让他们矛头一致,不如让他们相互攀咬。” 刘仁轨道:“这确实是万全之策,决胜之法。” 陈青兕当即也不犹豫,他依旧发挥自己善于写稿的长处,将高句丽的情况从里到外拨开了分析,洋洋洒洒的写了万字余,厚厚的一叠。 就陈青兕的表述功底,即便是小白一字一句的读,也能看出一二。 卢照邻有些受打击了。 这边帅的文书大多都是负责文笔的润色工作,或者直接代笔。 陈青兕的书法算不上多好,但有自己的韵味,所写的东西,更是让他修改不了一个字。 你要说,这份上表的奏疏有多高明,那是完全谈论不上的。通篇都是大白话,可以说是一点技术含量的都没有。 可偏偏这最简单最直白的文章,却让他这位当世才气最高的大文豪,动不了一字润色修正。 卢照邻叹服道:“大都督的文笔,化腐朽为神奇。” 陈青兕却哑然失笑,却又有些自得。这是他后世手书报告,千锤百炼下来的本事。 任凭你初唐四杰,才华通天,但比写言简易懂的公文,却也不是他的对手。 陈青兕的奏疏,再度跨过大海,送到了李治的手上。 李治看着手上厚厚的奏疏,心里凉了半截。 他自然知道如果陈青兕认同了强攻高句丽的建议是不会写下这厚厚的一本奏疏的。就是因为不同意,才会有眼前这东西。 李治有些烦躁的将奏疏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他并不喜欢有人忤逆自己,尤其是在灭高句丽这等心头大事上。 但想了想,李治还是忍着不适,将奏疏重新拿起,细细端详。 divcassntentadv>李治看的很仔细认真,他是奔着挑错去的,只要找出陈青兕话语中的破绽,只要能够驳倒陈青兕的理由。 那不就证明,他的分析判断有误? 结果就是李治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然后他被说服了。 这奏疏是越看越有道理,高句丽内部的情况,甚至清晰的浮现他的脑海。 此刻进攻,确实在给濒死的高句丽,死中求生,孤注一掷的机会。 高句丽! 对手是高句丽。 不能,沉不住气。 李治忽然想到了杨广,想到了自己父亲的话,遇到左右为难,想要独断专行的时候,想一想杨广。 答案立刻就出现了。 李治想到了杨广,想到了那位将一个鼎盛的国家,挥霍的灭亡的大业暴君。 一下子也寻得了答案 在杨广手上,高句丽曾创造过奇迹 自己难道想步入后尘? 一瞬间,李治通透了,这摸着杨广过河,真没错。 李治压下了心中的冲动,回了四个字:“依卿所言!” 他没有多写别的话,尽管认同了陈青兕的判断,但心里还有小小的火气呢。 得想法子,泻火。 李治听从陈青兕的策略,并没有选择进攻,反而略微收缩了前线的兵力,减少了袭扰的次数。 高句丽,平壤城。 渊男生初担大任,忙的是贴后背前胸,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已经不知道睡床榻是怎么滋味了。 困了,直接在书房,议事厅里将就一下。 连吃饭用膳都在议事厅或者书房里,整个高句丽的琐碎事务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以前有父亲渊盖苏文在前面顶着,他还不觉得如何,现在父亲倒下了,才知自己父亲是何等不易。 各种公务还好说,最难的是人心。 面对错综复杂的局面局势,面对各方势力的斗法角逐。 如何维持平衡,如何让他们信服,从而选择追随他,都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想着自己的父亲往那边一站,所有宵小都不敢抬头吱声,而自己用尽各种手段,方才勉力维持住局面。 “莫离支!” 一位魁梧的汉子大步入内。 “大兄,周边情况如何?” 见汉子入内,渊男生立刻放下自己手上的事务。 汉子是他的亲信弗德,官拜大兄,当年他受命抵御唐将契苾何力的进攻,便是在对方的协助下,逼退了契苾何力,是渊男生最信任的将官 此番他突然肩负重任,弗德也得到了提升,负责军事方面的工作。 渊男生并不担心内在情况,反而对唐军或新罗的动向极为上心。 弗德摇了摇头道:“周边全无动静,并未见有调兵的迹象,便是袭扰都减少了。” 渊男生脸色难看之极,咬着嘴唇,甚至都咬出了鲜血,满嘴的血腥味。 疼痛,让他恢复了清醒,将嘴里的血迹咽下,说道:“继续探,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渊男生目视弗德离去,然后有些无力的靠在办公榻上双目失神,手上的工作,一下子食之无味。 高句丽的内部过于复杂,内有不安分的保王派,外有手握兵权,骄横跋扈的地方统帅傉萨。 渊男生知道自己的威望不足以镇住他们所有的人,与其等到离心离德,不如自暴己短,诱使唐军来攻。 与陈青兕预料的一般,渊男生是故意让自己陷入险境,利用外力来整合内在的不安。 然后唐军不中计,渊男生一瞬间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过了多时,一声呼唤将渊男生叫醒。 “莫离支!” 渊男生见是自己的老师,大对庐乙支忠武。 “大对庐!唐军没有任何动向,我败了!” 大对庐乙支忠武无奈的说道:“败的人,何止你我?” “莫离支,随我去见大莫离支吧!” 渊男生一脸愕然。突然欣喜若狂,大叫:“父亲,父亲大人恢复了?” 乙支忠武并不答话,而是走向渊盖苏文的卧室。 推开卧室的门,渊男生便见自己的父亲在躺在床榻上喝着药,神色固然灰败,却无中风之象。 “父亲?您?” 渊盖苏文想要说话,却皱起了眉头,换来了一阵咳嗽。 原本灰败的脸,咳的涨红,大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渊男生吓得赶忙上前与之顺背。 见渊盖苏文缓过气来,乙支忠武也吐出口浊气说道:“大莫离支并未中风,一切都是他装的。” 渊盖苏文伸手制止了乙支忠武,表示自己来,他苍老的面庞已经不复当年枭雄风采,脸上透着几分欣慰:“大郎很好,伱做的一切,为父都知道,很棒。不愧是我的儿子。大丈夫就当如此,胜了留千载之名,败了也不过是一条贱命,何惧之有。你能与为父想到一处,很好,很好。” 渊盖苏文受到刺激,旧疾复发是真,但中风却是假的。 渊盖苏文倒下的时候,便知不能继续耗下去了。 此番陈青兕诱使他们从契丹、靺鞨、秽貊诸部讨来大量灵芝、老参、貂皮、珍珠,人财两空。 如果他们不赔付,将会与多年的盟友,反目成仇。但真要赔付,就以现在高句丽的经济财力是万万支撑不了的。 渊盖苏文在一瞬间便作出了决定,孤注一掷。 用所剩不多的粮食,稳住契丹、靺鞨、秽貊诸部,利用自己的“倒下”诱大唐来攻,然后自己在复出,指挥大军杀败唐军。 只要赢得了胜利,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结果 一切算计,全无成效。 第399章 神人乎 第399章神人乎 渊盖苏文知自己时日无多,看着飞速成长的爱子,吃力地说道:“我高句丽与中原实力差距过大,几次大战皆是靠举国之力,勉力而胜。而今再次到了生死存亡之地,且此次敌人,远胜以往。” 身为一代枭雄,渊盖苏文不怕对手的强大,只怕对手不敢来打。 不管实力多悬殊,哪怕是对上韩信、李靖这样的无敌统帅,只要来战,就有获胜的可能,哪怕希望极其渺茫。 便如杨广、李世民的几次征伐? 谁敢相信,浩浩荡荡的大隋百万大军,连一个辽东都打不下来? 谁又敢相信,战无不胜的贞观天子,以摧枯拉朽之势,取辽东,攻占玄菟、横山、盖牟、磨米、辽东、白岩、卑沙、麦谷、银山、后黄十座城,新城、建安、驻跸三大战,仅首级便收获四万,自己只阵亡两千余,最后会在安市城下功亏一篑。 多次击退强大的中原王朝,给了高句丽这个民族不惧任何强敌的底气。 这也是渊盖苏文最后一子,趁着自己还活着,跟最强大的敌人殊死一搏的勇气。 然而陈青兕的这种钝刀割肉,对于现在的高句丽是致命的,一点抵抗的力量都没有。 从渊盖苏文的角度来说,陈青兕这样的对手,确实比李世民这级别的人物更加难缠。 相比一个陌生还有仇的存在,世代友好的高句丽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蛮夷是没有信誉的。” 他还特地给程名振写了封信解释原由,避免造成对方的不快。 “父亲!” 最终还不是因为翅膀硬了,有了别的心思? 面对夷狄,想要他听话,至少得断了他们的两条胳膊,然后施恩,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故而陈青兕在给程名振的回信中强调“夷狄不可信,靺鞨、秽貊与高句丽相互扶持,彼此倚仗,实力颇为强盛,不好掌控。唯有让他们受到切肤之痛,方能体现我等仁义。” 程名振进攻高句丽的提议被否决了,李治自然要给他一个交代,也说了陈青兕的意图,还让他关于东北的事情,可以与陈青兕多多沟通。 营州都督,东夷都护程名振特地派人来询问一下,是否要乘机拉拢救援契丹、靺鞨、秽貊诸部。 这类级别的大佬,屡次建言受阻,未必不会存着些许不满。 在他们有战力的时候,那不叫施恩,而是资敌。 于是乎,契丹、靺鞨、秽貊诸部,在这个冬天,损失惨重。 “还有” 渊男生暗自垂泪。 高句丽为了抵御大唐,在辽东北部一带以山建城立寨。 当年唐薛蜜月期的时候,那关系是何等要好。 其中还有个别部落直接消亡在显庆八年这个冬天里。 结果挨到了,自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如果是他人,程名振武将脾性,或许会有些不满,但陈青兕是他最爱儿子的上司。 就如薛延陀 薛延陀常以马、牛、羊、驼、貂皮等进贡唐朝。数量之大,动辄数千,甚至数万,进贡队伍绵延十里。 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 高句丽的这场大戏,在陈青兕的战略定力下大唐并未掺合其中。 毫无疑问,高句丽与北边诸部的仇恨,也就此结下了。 本来秋天是还未建立起来之前,关于高句丽的详细消息主要来源于新罗。 陈青兕让他坐下,说道:“不管什么大事,慢慢说,现在我们就是看客。也就是这里没有瓜,不然一边吃瓜,一边听看戏。” 刘仁轨显然没懂陈青兕话中的意思,只是以为陈青兕想吃瓜了。 毕竟海东贫瘠,确实吃不到新鲜的瓜。 刘仁轨坐下道:“高句丽的国王暗中联合靺鞨、秽貊,意图诛杀渊男生,夺回大权。大都督猜如何?” 陈青兕道:“渊男生应该早有准备吧?” 因为记忆的关系,他对渊男生的能力有着一定的认可。 刘仁轨道:“是也不是,有准备的是渊盖苏文与渊男生这对父子。” 陈青兕是何等机敏,立刻反应过来,说道:“渊盖苏文在装病?” 刘仁轨道:“病应该是真病了,这没得假。只是没有那么严重。渊男生应该也给欺瞒住了,只是后来得知了详情。” 陈青兕并不怀疑新罗情报的真实性,三家同在屁大点的半岛,相互间缠斗数百年,对彼此的渗透早已入骨。 “结果如何?” 刘仁轨道:“自然是渊盖苏文老谋深算,更甚一筹。他再度手刃了高句丽的王,斩杀了造反的褥萨,还杀了与高宝藏勾结的多位大臣,已经为自己的儿子清理了道路。” 陈青兕忙问道:“那渊男建、渊男产呢?” 刘仁轨道:“不清楚,没听说过。” 陈青兕笑道:“那就好!” 也对,此次政变,针对的是渊家,渊男建、渊男产应该不至于反渊家。 两人反的是渊男生,目的是从自己兄长手上夺权。 渊家垮了,他们也得陪葬,自不会掺合其中。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心中暗笑,渊盖苏文确实称得上是一代枭雄,为自己儿子铺路,做到这个地步。 只是人终究是一叶障目的生物,他千般谋划,万般思量,却忽视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真正的祸害,是渊男建、渊男产。 便在陈青兕暗暗思量的时候,刘仁轨又说了一个消息。 “渊盖苏文应该撑不住了。” 陈青兕忍不住道:“真的假的?” 刘仁轨道:“还在确认。” 陈青兕道:“应该不会有假了,他已经给渊男生铺好了路,接下来应该居于幕后,给渊男生站台,让他更好的接管高句丽,没有必要再演这出戏。这一次,八成是真的。本就是将死之人,安排了后事,绷着的弦一松,死期也就不远了。让新罗继续观察,最好想法子让他们的人在高句丽给我们提供一点帮助。” 陈青兕现在并不指望能够真正的在高句丽弄出一条像样的情报网。 时间不允许。 唐军早晚都会灭高句丽的,就高句丽现在的情况,想来也不会很久,根本不够时间完成情报网的建设。 花费了大心思,结果还没成功,高句丽灭了,那不尴尬? 他想的是将新罗的情报网给套出来,能够一并灭掉最好。 刘仁轨明白陈青兕的意思,说道:“我会注意的。” 高句丽的动荡慢慢的向周边四方波及。 最先传到了营州,程名振的耳中。 程名振听着薛仁贵给他汇报的关于高句丽政变情况。 这位大唐宿将,一时间无言半晌,最终叹道:“大都督料事如神至此,莫不是神人乎?” 他感慨了一阵,又望向面前的薛仁贵,说道:“早知大都督如此了得,当初他要你的时候,我便答应下来了。老夫上了年岁,致仕在即。你跟着老夫,实在屈才。大都督虽是一介文人,却若丞相、周郎一般,有大能大才。跟着他,远胜老夫。” 薛仁贵道:“大都督固然了得,都护却也是当世英豪,能跟着都护,是末将的荣幸。” 程名振微笑捻须道:“当日在军中,大都督就对伱很是看重,待老夫致仕后,将你举荐给他,必得重用。” 第400章 召上官相公 第400章召上官相公 高句丽的政变,很快也传到了一直留心高句丽情况的李治耳中。 即便是现在,李治还没有完全放弃在封禅之前,夺回高句丽。 当然他并不准备干涉陈青兕的战略,而是在等变化。 万一出现了进攻的时机呢? 战机向来可遇不可求,稍纵即逝,谁也无法确定会不会再度出现。 李治也是一直盯着高句丽的 毕竟这关系到他的封禅,是否真的完美。 结果等到的却是渊盖苏文在政治场上的最后一舞。 李治是何等人物? 当即明白,渊盖苏文这等枭雄的谢幕,绝不至于只是为了高句丽的后患,必然是为他们所准备的,只是因陈青兕的关系,唐军并没有贸然出击,这才导致了对方选择了安内。 如果没有听陈青兕的,选择进攻高句丽的话,会对上一头将死的凶兽。 她不敢质问自己的丈夫,也不能质问自己的姐姐。 “皇后殿下韩国夫人又进宫了!” 皇帝祭天这是毋庸置疑的,可谁来祭地,这很关键。 依照以往的规矩,是公卿大臣亚献祭地。 如果能够将李义府起复,那可比房仁裕更好。 李治此举,无疑在武皇后的心头扎了一刀又一刀。 一想到这里,武皇后后槽牙都要碎了。 该死的上官仪,本宫绝不饶你。 因为她的丈夫是天下之主,一言便可定她生死荣辱,而她的姐姐向来刁蛮霸道,真要撕破了脸,谁也保不准对方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因幼年遭遇,武皇后缺乏安全感。得到李治的庇佑,方才略微安心。 武皇后眼中闪着一丝光彩 只是武皇后不敢,也不能。 这两人听听八卦还好,哪有半点政治敏感。 李义府的政治嗅觉,并非房仁裕可以相比的。 “皇后殿下韩国夫人又进宫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丈夫就是她的天,她最大的靠山。却不想,这靠山体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下。想着自己的年少的儿子,想着自己一介弱女子,靠山不在,未来将会被那群公卿大臣欺负成什么样子? 依旧是恐惧,让她不放过任何壮大自己的机会。 但其中是可以改变的,这泰山封禅终究不过三次,一次秦皇、一次汉武,还有一次是汉光武帝,三次封禅规模规格不同,流程也各有不同。 就算取胜,也是惨胜,何况还有给凶兽咬死的危险。 忍着忍着,现在听到消息,武皇后渐渐的却麻木了,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伤痛。 房仁裕在这方面就干的不错,给他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武皇后听着一次又一次的消息,一开始她还会觉得委屈伤感,想找李治哭诉,天下女人如此多,为何偏要跟她的寡居姐姐苟且。想要质问韩国夫人,为何要勾搭自己的丈夫,自己对他们不够好吗? 除了皇帝应该干的事情以外, 武皇后发现自从房仁裕被贬出朝堂,自己就跟瞎子差不多,所有外边的事情都得靠自己的母亲与姐姐口述传递。 得重新寻一个可靠之人 只是那种不安的恐惧,涌上了心头。 她皇后为何不能亚献祭地? 在这种情况下,武皇后不愿意多生事端。她不想功亏一篑,让天下人知道家中丑事,给人一种她武皇后连家事都处理不好,哪有资格越俎代庖,顶替公卿亚献祭地? 故而面对自己丈夫的偷腥,面对自己的姐姐背叛,武皇后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忍了下来,就跟没有这回事一样,一如既往的为丈夫分担压力,一如既往的跟姐姐有说有笑。 “皇后殿下韩国夫人又进宫了!” 麒麟祥瑞已经现世,随即而来的就是定封禅时间,决定封禅章程。 李治认命地叹了口气,这回真不再管高句丽的事情了,将心神都放在了封禅大典上,当然忙里偷闲,还是少不得跟韩国夫人胡天胡地。 不能这样下去! 武皇后越想越气,尤其是许敬宗,这老王八开始对自己恭谦有礼,一察觉点点问题,就退了下去。 这想到了许敬宗,武皇后脑中浮现出一个人来。 终究是几百年才有一次的盛举,今天总不能完全照搬五百年前的礼节流程。 现在连至亲之人,都靠不住,武皇后心中的恐惧更甚。 李义府! 此人是唯一一个在她最不起眼的时候依旧愿意为她效力的人 武皇后需要提前知道风向,也不是让人添油加醋,改了无数个版本的八卦。 有道是皇帝是天,皇后是地。 武皇后并不怕愚蠢的姐姐,只是现在是关键时候。 皇帝祭天,凭什么让公卿大臣亚献祭地? 尽管心里堵得慌,李治也不得不承认,事实又一次证明了陈青兕是正确的。 百济,大都督府。 时隔三月,春末夏初时节。 陈青兕再次收到了高句丽传来的消息:一代枭雄渊盖苏文确定病故了。 对于此消息,陈青兕并没有任何怀疑。 渊盖苏文解决了内部的隐患,但四方手握重兵的褥萨会不会服渊男生也是一个问题。 渊盖苏文不死,这些由渊盖苏文提拔起来的大将,还会念着老上司的好,踏踏实实的效力。这一口气断了,也就断了彼此的联系。 就高句丽的情况,渊盖苏文哪怕吊着一口气,也比死了好。 现在他病故的消息传出,想来是真死了。 “那就依照原定计划行动吧!” 陈青兕冲着刘仁轨下达了命令。 刘仁轨颔首下去了。 divcassntentadv>陈青兕的第一步很简单,就是吹嘘渊男生,最简单的一步,却是最有效果的。 因为渊盖苏文的最后一舞,渊男生在接替大莫离支上没有任何反对之言,毫无悬念,毫无危险的登上了高句丽太上皇的位子。 至于高句丽的国王,渊男生选择了一个六岁的皇室娃儿。 一个六岁的娃,自然不能干什么,一切权力都在渊男生的手上。 高句丽境内的各部褥萨,也纷纷送来消息,表示庆贺,不管他们存有什么心思,表面工作,还是到位的。 高句丽也是一片祥和 平壤城内也走出了政变的阴霾,百姓公卿都开始过着自己的生活。 相比手段暴戾的渊盖苏文,渊男生显然更加仁和,手腕也没有那么刚硬,得到了不少的好评。 在这种情况下,吹嘘渊男生理所当然,也不会惹人怀疑。 但会惹人不快。 这天渊男建、渊男产两兄弟外出狩猎而归,日头太大,两人直接在街边的包下了街边客店歇脚。 侍从在一楼,他们两兄弟与亲随在二楼。 兄弟二人靠着街边的窗口闲聊。 耳旁却听街对面的茶馆里传来一书生士子的话语:“渊家男生,九岁为先人,十五岁任中里小兄。十八岁任中里大兄,二十三岁改任中里位头大兄。二十岁兼授将军,二十八岁代行莫离支兼授三军大将军,今二十九岁加大莫离支,总管我国各部。大莫离支文武兼顾深得其父风范,更兼仁厚爱民,一定会如其父一般,成为我高句丽第三位盖世大英雄” 第一位是乙支文德,击溃大隋的英雄。 第二位自然是渊盖苏文,逼退了贞观天子。 第三位就轮到渊男生了 “混蛋!” 渊男产登时来了火气,抓着面前的酒壶,对着对面茶楼就丢了过去。 渊男建眼中也有几分温怒,但他城府更高一些,立刻拉上了帘子,按住了自己的弟弟。 渊男产气得低吼:“渊男生,渊男生,渊家就一个男生吗?” 渊盖苏文是靠着政变弑君获得高句丽的大权,如他这样的枭雄,自是明白,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继承人,自己一旦出现个意外,将会全族覆灭。 故而渊盖苏文对于下一任继承者极其重视,自选中了长子渊男生之后,便在他身上灌注了一切资源心血,让他能够在关键时候,取代自己,顶替自己。 这种做法并没有错,但渊男建、渊男产却是无法理解的。 同样是你渊盖苏文的儿子,一切好的东西都是大哥的,有好的事情也是大哥的。 从小到大,一切以大哥渊男生为先。 一说到渊男生,那就是满口的夸赞,一千一万个好,说起他们两人,那就是犬子,不堪大用。 人,最怕对比。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渊男建、渊男产,对于自己的兄长,天生就带着几分敌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渊男建拉着渊男产去了自己的府上。 高句丽禁酒,但显然渊男建不在此列。 兄弟两人屏退所有部下,就在院里喝酒吃肉。 这酒意上来,话就藏不住了。 “若非那老糊涂处处都想着老大,有好的都给老大。九岁就让他当先人,二十岁就当将军,给他机会,给他表现,哪有现在的他?” 渊男产为自己叫屈:“二兄,你我兄弟呢?六岁在干什么?给安排到学堂里读书,十五岁才有第一个官职现在好了,他渊男生是大英雄是救世主,伱我兄弟,都是一个父亲,一个母亲生出来的。怎么的,就是废物了?这公平吗?” 渊男建也让自己的弟弟说出了火气。 自小到大,在渊男生面前,他就不知道公平二字是怎么写的。 “好了!够了!人家现在是大莫离支,你我又是什么,拿什么跟老大比。” 渊男建说这话的时候,手忍不住的敲在案桌上发泄自己的愤慨。 渊男产最近是听多了对渊男生的吹捧,心里早就窝着火,现在话说出了口,有些宣泄的地方,更加控制不住,低声道:“如果今日上位的是二兄,我渊男产一句话都不说,二兄的努力付出弟看在眼里。我们都为获得父亲的青睐,付出了所有。可是老大什么都不做,生来就得到了父亲的青睐。一点付出都没有,凭什么,坐着躺着就能获得一切?哪怕是他放了大错,中了贼人的奸计,累得父亲重病。父亲依然向着老大” “二兄,我是真的不服!” 渊男建想到了得知自己父亲中风,他亲自服侍左右,而渊男生却只是每日来看一眼。 他明明是装的,却由着自己受累。 渊男生只是每日来看一眼,什么都没干,却得到了赞许,提前知道一切真伪,切齿道:“我又何尝服气!只是父亲一心偏袒老大,事事都向着老大,又能如何?要知道,你我现在有今日,靠的也是老大。” 身为渊盖苏文的儿子,渊男建、渊男产的地位并不低,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渊盖苏文并没有给与两人能够威胁到渊男生的核心地位。 反而是渊男生上位之后,拉着渊男建、渊男产进了高句丽的行政核心,对两人很是重视,还特地跟他们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呸!”渊男产不屑一顾的说道:“我还不稀罕呢。说什么兄弟齐心,好处都让他得了,假惺惺的说,兄弟一体,兄弟齐心,到人胃口。” 渊男建高举着酒杯,说道:“不说了,说多了晦气。你我兄弟,才是真兄弟。” 渊男产道:“真兄弟,一条心!” 洛阳,贞观殿。 李治手中把玩着面前的几本奏疏,这些奏疏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但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特点,奏疏里都出现了一个人名,一个消失了三年的人名“李义府”。 这篇奏疏里说,李义府在巂州开了一间书塾,教化巂州方民。 那篇奏疏里透露李义府有一学生,是巴蜀才子,是科举热门,已经成了洛阳的风云人物 对于李义府,李治并没有忘记,毕竟作为一把刀,一条咬人的狗,李义府比许敬宗要合格一些。 许敬宗还会有所顾忌身后名,顾忌自己死后,许家后人。 李义府却不同。 李义府疯起来,谁都敢咬,而且不顾一切。 李治现在还没有用到他的时候,也就一直晾着,毕竟请方士望气,他干的太过。 现在却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李义府,这是想干什么? 李治眼眸中透着几分讥讽,随即转冷,道:“来人,召上官相公。” 第401章 揣摩上意 拭目以待 第401章揣摩上意拭目以待 明月悬挂天边,蝉鸣声便伴着凉风飘入上官宅邸。 上官庭芝开心的围绕自己的夫人郑氏转了三圈,大声呼喊。 “太好了,太好了。” 上官庭芝俊秀的脸上笑出了花,动情的拉着自己夫人的手,道:“这些年委屈夫人了。” 上官家原本是官宦世家,是西汉上官桀、上官安、上官期祖孙的后裔,但因江都之变,父兄死于宇文化及之手,上官家只剩上官仪一个独苗。 上官仪为了家业,醉心文学仕途,放弃了男欢女爱,也仅有一子上官庭芝。 上官仪对于上官庭芝没有很大的要求,只想着他能够为上官家开枝散叶,多生一些孩子。 结果上官庭芝却是个情种,只爱发妻郑氏女,两人结婚多日,只有一子上官琨儿。 上官仪为此没少叨唠上官庭芝,但也不知是谁的缘故,恩爱的一对夫妻,多年却毫无动静。 直到今日,郑氏略感不适,她有过怀孕生子的经验,觉得似曾相识,于是寻来大夫诊断,确定了喜脉。 上官庭芝对他很是恭顺。 上官庭芝扶着郑氏坐下,快步向外走去。 上官庭芝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点燃了案几上的油灯。 上官庭芝喜不自胜,道:“对了,得去通知父亲,让他也开心开心。最近他为了公务,上下操劳,皱纹都起了许多,正好让他高兴高兴。” 上官庭芝心下一惊,从冯鹏的手上接过灯笼,大步走向书房。 “父亲?” 上官庭芝心想:父亲这是赴宴了吧? 上官仪为人清廉简单,也只有赴宴,才会在这个时间段不归家。 上官庭芝知父亲这个时间点大多都在书房用功,作为庙堂上的文儒领袖,上官仪的空闲时间几乎都用来看书,充实自己。 上官庭芝推门而入,举着手上的灯笼,却见自己的父亲一动不动的坐在案几前,神色有些异样。 可他来到书房外,却见书房里漆黑一片,并不是有人的样子。 良久里面传来一句:“是庭芝啊!进来吧!” 郑氏含笑着抚摸着肚子,看着丈夫远去的身影,没由间有些心慌。 他敲了敲屋门,叫了一声:“父亲!” 上官庭芝道:“书房漆黑一片,并无人迹。” 冯鹏是当年将上官仪从江都救出来的忠仆,没有他上官家得在江都之变中绝嗣。 冯鹏愕然道:“郎主就在书法,少主没见着他?” 上官庭芝关怀的叫了一声,说道:“可是朝廷发生了什么事情?” 冯鹏道:“郎主今日一早便回来了,一个人心事重重的去了书房,还特地叮嘱我们不许踏入院子。郎主还未用晚膳,老奴在此候着,便是等郎主空闲了,给他准备膳食。” 上官庭芝走出庭院,正好遇到府中管家冯鹏,说道:“冯叔,父亲去哪了?可有说过?” 在油灯的映照下,上官庭芝看见了自己父亲的样子,吓得竟退回了三步,险些栽倒:向来温文尔雅的父亲居然赤红着眼睛,眼神中有着几分疯狂,瞪得滚圆,直勾勾的看着他。 上官仪张了张嘴,说道:“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不,发生了大事” 他想着今日与李治会面的情形,听着李治话里话外对武皇后的不满,给了他一种奇特的感觉:陛下特地寻他述说武皇后的僭越行径,目的为何? 难道? divcassntentadv>动了废后之念? 上官仪心中忐忑打鼓,这可不是小事。 一旦废后成功,那他上官仪将会名垂青史,仅凭此抵制外戚之功,便足以在那历史的书简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万一有什么意外,那丢的可不是自己一人之命。 此事过于重大,上官仪不敢跟任何人说,只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独自一人思考。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无错,李治今日特地将自己召入宫中,说了许多武皇后的事情,就是动了废后之念:只是顾念夫妻情谊,不好自己说出口。 上官庭芝也不多问,只是道:“不管发生了何等大事,父亲当爱惜身体。父亲要是垮了,即便天塌下来,也与父亲没了关系。” 上官仪道:“我儿说的在理” 他揉了揉僵硬的脸跟干涩的眼睛,起身道:“为父确实有些饿了,这便去用膳” 他扶着桌子,看了一眼儿子问道:“来寻为父,可是有事?” 上官庭芝道:“今日看了大夫,郑氏有喜了。” 上官仪笑容瞬间浮现脸上,说道:“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为父这就去吩咐冯老,买几只老母鸡养着,等着给儿媳补身子” 他腿都有些坐麻了,带着些许瘸拐的走出了书房,看着天边的皎月,听着四周的虫鸣,眼中坚毅:为了子孙,自己得加油才是。 因为武皇后的僭越,洛阳庙堂这水是越发浑浊了。 远在百济的陈青兕也放弃了吃瓜模式,展开了针对高句丽的第二步:分化。 第一步吹捧渊男生获得了奇效,不只是他们吹,渊男生一派也在吹。 渊男生威望与渊盖苏文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渊盖苏文不需要任何动作,仅凭击退了贞观天子这一点,就足以让任何人信服。 渊男生不一样,自然是需要通过舆论来提升自己的名望,让高句丽的百姓信服。 通过双方的吹捧,渊男生在平壤的名望直线攀升,已经彻底坐稳了高句丽“新王”的地位。 目的已经达到 陈青兕适时叫来了刘仁轨:“正则兄,让我们的人,跟新罗的人分别去联系高句丽的各部傉萨,跟我们谈条件,用各种手段利诱,总之要将他们的骄傲给吹起来。” 陈青兕的分化,可不是简单的分化渊男生与渊男建、渊男产兄弟三人。 渊男生并非等闲,对他们兄弟使用离间计分化,反而会激起他的戒心。 分化高句丽的各部傉萨,情况就不一样了。 高句丽的军制是五傉萨制度,五大傉萨,负责各自军区的军政大权,类似于唐军的都督。 他们都是高句丽的宿将,而渊男生不过是一晚辈。 就算他们没有反心,对于渊男生的态度也不可能如同对渊盖苏文一样。 这个时候,给他们五人吹吹风,让他们觉得自己非常重要牛逼,会是什么结果? 陈青兕拭目以待。 第402章 祸起萧墙 第402章祸起萧墙 高句丽国都,平壤。 渊男生自如的处理着各种国策。 渊盖苏文就是将渊男生当作下一代培养的,渊男生很早就接触国事,现在登上高位,一切事务游刃有余。 “大莫离支,大兄、大模达一并求见。” “快,请他们进来。” 渊男生放下手中的公文,笑着上前相迎。 大兄、大模达都是高句丽的官职,大兄等同于尚书,大模达则是卫将军,乃举足轻重的雄职。 渊男生继位大莫离支后,便将这两个位子分别给了自己的二弟渊男建、三弟渊男产。 见自己的两位弟弟入内,渊男生很热情的迎了上去,说道:“二弟、三弟,快,快快坐下。为兄最近忙于国事,忽略了你们,是为兄的不是。现在有了空闲,你我兄弟,好好聊聊。” 渊男生最大的弱点便是性子仁儒,尤其是对于自己的两个弟弟。他信奉长兄如父,现今父亲离世了,自己这位长兄,理所当然的要代替自己的父亲,照顾好两位弟弟。 这语气既有几分亲昵,却又有几分长辈的意味。 渊男产最见不得这个,没有说话。 渊男建颇有城府,道:“现在正是危难之时。兄长是大莫离支,自然以国事为重。” 渊男生道:“正是如此,父亲将高句丽交给为兄,为兄自不愿见高句丽毁于我手。只恨为兄才能有限,不足以让上下敬服。还需二弟、三弟相助才是。现在高句丽内忧外患,你我兄弟当同心协力,守住我渊家家业。” 渊男产心里冷笑:“家业给的是伱,又不是我。” 渊男建道:“自当如此。” 渊男生道:“我决定巡视五部,见一见五部傉萨,平壤交给你们兄弟负责。” 渊男生的话,让渊男建、渊男生呆立当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渊男生还以为两位弟弟有些胆怯,微笑着鼓励,说道:“二弟、三弟莫要担忧,平壤内部祸乱之源已经为父亲消灭,现在城内官员百姓思定,只要按部就班即可,遇到难以抉择之事,可以与大对庐商议” 渊男建一时间不敢相信耳朵,总觉得这是一个陷阱,忍不住暗思:“莫不是自己想谋反夺权的心思让老大看破了,特地以此来试我?” 他内心有些慌,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说道:“兄长为何行事如此匆忙?” 渊男生叹了口气,也不隐瞒,说道:“国内政治动荡,兼父亲亡故,唐廷、新罗趁虚而入,他们频频与五部傉萨接触,意图分化我渊家与五部傉萨的关系。此事甚为严重,为兄不得不跑一趟。” 渊男建也蹙起了眉头,他固然不服渊男生有谋反之心,却也知道如果没有五部傉萨,自己就算夺了权,也离死不远了,忙问道:“五部傉萨已经有了反意?” 渊男生摇头道:“五部傉萨常年与唐廷、百济交战,仇恨根深蒂固,不会轻易为些许利益所动。只是他们信服父亲,对于为兄多少有些观察审视之心。现在又受新罗、唐廷厚礼招揽,就算没有动心,却也无可避免的自抬身价。为兄若对此毫无表示,距离心离德却也不远了。为了稳住他们,为兄只能巡视五部,亲自安抚,给予我们合适的利益,稳住他们不受外利所动。” “原来如此!” divcassntentadv>渊男建一脸大悟,眼中欣喜贪婪一闪而逝,气恼道:“这些傉萨当真可恶,在这危难时候,落井下石,气煞我也!” 渊男生道:“确实可恨,只是当下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当安抚还需安抚。如是识趣,自是再好不过。当若真有二心,为兄会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傉萨之位是我渊家给的,我渊家也能随时收回来。” 渊男建大笑道:“自然如此。” 他顿了顿,说道:“兄长,打算何时动身?” “三日后!”渊男生毫不怀疑,说道:“将事情交代清楚,立刻动身,此事不能拖。万一真有傉萨受不住诱惑,将会是高句丽无可估量的损失。” 渊男建立刻道:“兄长放心且去,平壤一切事务了放心交给我与三弟。” 渊男生道:“有二弟三弟在,为兄自然放心。” 他这话说得自然是太想当然了 在渊男生北上巡视的第三天,渊男建、渊男产再度发动政变,他们即动手抢班夺权,逼着主君六岁的高句丽国王签发对大哥的逮捕令、全境通缉令,罪名是:意欲叛逃大唐。 同时他赏下重礼,分别给五部傉萨,让他们诛杀卖国之贼。 消息传到百济熊津大都督府的时候,陈青兕听着渊男建给渊男生安的罪名,摇头唏嘘,权力真的会迷人眼睛。 “情况如何?渊男生应不至于让渊男建直接逼死吧?” 陈青兕问向刘仁轨。 刘仁轨道:“渊男生确实有些能耐,他说动了西部傉萨、北部傉萨,还同一部分的靺鞨部定下契约,拉起了一支反抗队伍,意图夺回权力。至于渊男建、渊男产,他们掌握着高句丽的中央军,还利诱了三部傉萨,借助高句丽王的旨意,讨伐渊男生,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陈青兕对此并不奇怪,渊男生并非纸上谈兵之人。 他是上过战场的,显庆五年,李治派遣契苾何力、苏定方、刘伯英分击高句丽,苏定方、刘伯英皆取得了小胜,但最终遇城不克,撤退。契苾何力却因在鸭绿水遇到了渊男生,后者据水而守,让契苾何力吃了不小的苦头,可见一斑。 陈青兕说道:“渊男生曾率领过西部、北部两傉萨,能够得他们相助在情理之中。以能力而论,渊男生更胜一筹,但渊男建、渊男产占据着平壤,大同江以北,高句丽的核心地域,实力远胜之。彼此打起来,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等他们打完,高句丽将再难抵御我大唐天兵。” 刘仁轨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说道:“这强敌在侧,他们怎么敢在这时候内乱?” 陈青兕道:“为权势迷了眼睛是其一,其二,自作聪明。有些人觉得自己最特殊,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救世主。但其实,这种人最愚蠢,却也也最常见。” 刘仁轨无言以对。 陈青兕却神游天外,是时候回去了。 第403章 流言蜚语 第403章流言蜚语 依照陈青兕最理想的计划,自然是等到渊男生与渊男建、渊男产两败俱伤的时候,或者有任何一方支持不住,向大唐求助的时候,由自己统兵,一举覆灭高句丽,将自己此番出征百济,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抚慰百济,马踏平安京,再灭高句丽,可称完美。 但京中的情况有些不乐观,在他离开的这些年里,因为李治的身体问题,武皇后如历史一样崛起。 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意识到武皇后的崛起会给大唐带来什么。 尽管牝鸡司晨之事,让朝中绝大多数的文武都很气愤,不少方正的官员出言反对抗议。 但面对李治的强势,反对的官员都没寻得点上,也没有真正将之当回事情。 毕竟李治也有自己的理由,这种关于让权太子或让权宰相的事情,真正的官场老狐狸是不愿意过于深入的。 大多都是表明自己不支持的态度,但也没有真正赌上自己的前途去谏言抗议,对于武皇后没有半点影响。 她依旧越来越得宠,对于庙堂行政的把持也越来越深入。 如果真让武皇后在封禅事情上得逞,那离帝后同朝就不远了。 真到那个时候,等到文武官员意识到势大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现在的武皇后只是李治的一枚棋子,但封禅后的武皇后,有了政治资本,将会晋升为李治政治上的盟友,成为他把控朝局的臂膀。 那个时候的武皇后可就动不得了。 棋子随时随地是可以舍弃的,臂膀又怎么能轻易舍弃? 要想压下武皇后,避免历史重演,现在是最佳时候。 他必须回去 尽管会让此行变的那么不完美,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至少回去了,能够早一些见自己的妻子跟儿子。 陈青兕自我安慰似的想着,不行。 陈青兕越想越觉得,这时回去也太亏了,多好的扬名立万的机会? 回去是必然的,但怎么样也得多得一些东西。 陈青兕暗自盘算着。 刘仁轨见陈青兕想的入神,还以为他又有什么谋划,也不打断他的思绪,也想着未来的百济当如何治理。 刘仁轨政治目光卓越,他如何看不出,陈青兕有心培养自己成为继任者? 他并不打算改变陈青兕的大局安排,却也不想一味依从,在细节上他有自己的想法,自是以自己为先。 有了! 陈青兕想到李治腹黑心眼小的性格,眼睛突然一亮,倒是可以利用利用。 他让刘仁轨下去忙自己的事情,然后亲自写了一封奏疏,再一次将高句丽的情况细细表明,奏疏中将自己对于高句丽的判断,一一写下。 奏疏传到洛阳,传到李治手上。 看着奏疏里祸起萧墙的高句丽,知道这一切都是陈青兕的谋算 想着陈青兕出镇百济之后,发生了一连串事情,抚百济、慑新罗,破倭国,乱高句丽,短短两年出头,东北居然大定。 李治再一次感受到陈青兕所展现的才能,暗暗震撼。 将手上的奏疏合上,李治暗思:“也不知渊男生与渊男建、渊男产什么时候能够分出胜负。” 在奏疏里,陈青兕有过对高句丽局势的预判。 渊男生与渊男建、渊男产终有一方会失利,而失利的一方,必然会向朝廷求救。 只是求救,断不可答应。海东许有一新罗,不许再多一个高句丽。 仅一新罗,翻不起风浪,但再加一高句丽,彼此联合起来,与唐廷是一大危害。 高句丽必灭,不许以藩属国的形式出现。 待其中一方,生机全无,自会放下身段乞降。 届时,覆灭高句丽时机,到来。 只是两个月,李治果然收到了高句丽的求援。 求援的是渊男生。 渊男生的能力在渊男建、渊男产身上不假,奈何他手上没钱,库里无粮。他所掌控的疆域位于辽东附近,那里让唐军袭扰的几乎成了不毛之地,除了有坚固的山城,经济环境差不多退至石器时代。 渊男建、渊男产再不济也拥有高句丽最富饶的两大产粮地,内部资源可以循环。 双方交战了十数次,尽管渊男生靠着才能,胜多输少,但面对渊男建、渊男产源源不断的支援,最终以失败告终,退守据点。 渊男生所掌控的据点城池都是防止唐军进攻所建,守备森严,其中不乏昔年让李世民望而却步的安市城。 渊男建、渊男产拿这些城池也没有办法,双方再度陷入僵持。 本就缺乏经济,又吃了败仗。 渊男生只能选择求助唐廷,希望大唐能够出兵,协助他夺回高句丽的掌控,并且保证高句丽世世代代成为唐王朝的附属国。 其实就算陈青兕不提一嘴,李治也不会同意这个要求的。 高句丽可是他心中最想覆灭的国家,怎么样也不会愚蠢到在这种时机下,还给高句丽机会。 李治这一次压根就没有理会渊男生派来的使者,别说亲自见面,就连礼部的高阶官员都不给安排,只是出于大国雅量,给安排了驿馆,吃住无忧。 不过得知高句丽真就安排使者求援,李治也忍不住说了一句:“孔明、景略不外如是。” 洛阳,白马寺。 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正在寺内游玩。 一行人驻足于白马寺的白马面前,评头论足。 博学的少年,述说着白马寺的历史。 “这白马寺可不是一般佛寺,乃佛教东传后,第一座官办佛寺,也是我汉传佛教的释源和祖庭。我们所见景象,不及昔年豪华万一。只是经过北魏末年的永熙之乱,洛阳惨遭焚毁,白马寺也难以幸免。前朝文帝杨坚信佛,地方官员作了一定修缮,才有我等眼前之景。每年浴佛节,都有四面八方的佛家信徒来此参拜。其中不乏他国僧侣” 少年叫李思冲,父亲是李敬玄,官拜右肃机、检校太子右中护。 作为赵郡李氏南祖房的翘楚,门第清华,才学亦是渊博。 对于白马寺的历史可谓信手拈来。 与之同行的多是官家子弟,有太常伯之子窦怀贞,将作大匠刘审礼之子刘易从,监察御史张仁祎之子张若思等。 divcassntentadv>因陈青兕的关系,李治并没有下达禁婚诏,没有给五姓七望特地邀名的机会,远不如后世那般遥不可及。但依旧为世人吹捧,不少人都拍手叫好。 一行人入得寺中,拜会了寺中高僧,在齐云塔院放生池旁入座赏景。 随着盛唐体的流传,吟诗作乐已经是一种时尚。 相比之前的宫体诗,盛唐体的简单通俗,已经随着陈青兕的成就而得到了天下所有文人的认可。 即便在宫体诗最盛行的东西京亦是如此,盛唐体以简约随意的风格,成功获得了大批士人的喜爱。相聚时,畅谈国事,吟诗作对,早已成为风气。 但盛唐体学之简单,精通却是极难。 真正能够传诵的佳作却是不多,且多出于骆宾王、王勃、杨炯等人之手。 几人显然也没有那个灵感,作出值得称道的诗句,相互吹捧了几句。 窦怀贞感叹道:“陈先生此去百济,令我中原文坛,大失颜色。也不知陈先生远在百济,是否有佳作问世。” 窦怀贞是众所周知的“陈粉”,每到谈论诗文的时候,都会感慨几句,众人早已习惯。 话及此处,张若思却道:“窦兄最近还是少说此言为好。” 窦怀贞心中微凛,问道:“为何如此说?” 张若思低声道:“某听说,陈大都督在百济行事有些无端僭越。” 他这话一出,周边人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张若思挺享受这种感觉的,心中颇为自得。 李思冲蹙眉道:“不会吧,我可听说陈先生在百济干得极好,可谓民心所向,都尊他为舍利弗转世。” 舍利弗是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以智慧第一而着称。 这是倭国上下为了捧陈青兕的臭脚特地吹嘘的,陈青兕并不喜欢,相比什么舍利弗转世,他更喜欢文曲星转世。 奈何海东半岛佛教盛行,大多人都觉得也只有舍利弗转世。 这本来就是溜须拍马之言,陈青兕也不好解释拒绝,秉着谣言止于智者的态度,然后绝大多数人都这么觉得了。 张若思低声道:“百济孤悬海外,陈大都督如此得人心,行政大权聚于他一人,任命赏罚,也是他一人,朝廷无法干涉。这一切与无冕之王,又有何异?据说陈大都督在倭国的时候,就跟倭国太上皇一样,倭国国王、公主什么的,都跪伏在他的面前。东边许多事情,都是他一言而决。已经超过了臣子应有之权。” 窦怀贞听到这里,脸色微变,居然不说话了。 什么陈粉,那都是假装的。他只是见陈青兕而今青云直上,未来必然会成为大唐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如此做派,不过是提前投资,为自己邀名。 而今一听陈青兕可能有反意,立刻不说话了。 反倒是李思冲眼神透着几分深邃,问道:“不会吧,陈先生官声如此好,焉能做出这等事情。” 张若思道:“这就不知了,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只是论及官声,当年的王莽如何?” 李思冲自是沉默不言。 王莽的官声,那真不用说,在他造反之前,那是堪比周公旦的大圣人,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 结果呢? 陈青兕海外僭越一事,本在小范围流传,是小众谈资。但随着传入五姓之耳,一下子就引爆了京畿、商洛之地。 长安尚好,陈青兕有人脉底蕴,但洛阳却是关东士族汇聚之处,各类谣言是传的有板有眼,好似亲眼所见一样。 洛阳,陈宅。 李治车驾复东京洛阳,一部分文武百官相随。 各别官员获恩许赏赐宅邸,陈青兕虽人在百济,却也获得如此殊荣,陈青兕的家人也跟着御驾从长安到了洛阳。 浅言义愤填膺的跟着萧妙宸说着外边的留言,气得几乎跳脚。 “郎君为国镇抚百济,与夫人分离多年,他们竟这般污蔑郎主,实在可恨,” 萧妙宸只是浅浅一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郎君成就越大,自引得他人恐慌,从而恶言中伤。莫气莫急,越是如此,我们越要稳住自身,不可给郎君添麻烦。” 她看了看时间,说道:“此事万不能让镜镜知晓,耽误了他的蒙学。” 浅言道:“夫人,还真沉得住气。” 萧妙宸说道:“这算什么?接下来的聚会,才是真的考验” 随着陈青兕的地位上升,萧妙宸的身份也水涨船高。 在命妇圈里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尤其是她跟新城长公主、燕国夫人卢丛璧的关系极好,又得武皇后看中,自是风云人物。 年纪轻轻,已经跻身最高命妇圈,哪能不受人忌恨? 男人的忌恨有各种正当的理由,但女人间的忌恨,那就没有正当理由了。 甚至于陈青兕才高气壮,或是萧妙宸年轻貌美都能成为忌恨的缘由。 萧妙宸这些年可没少经历过这妇人圈的钩心斗角。 原本她就受过这方面的教导,现在又经历过实战考验,气度雍容华贵,半点不为之所动。 很快,萧妙宸就收到了武皇后的宴请。 萧妙宸一身华丽的装束,从容赴约。 宴请的理由是赏花,便在洛阳宫的玉棠院。 所谓玉棠指的是玉兰、海棠,玉棠富贵之意,现在是秋季自然是赏海棠花。 萧妙宸无视周边各异目光,眼眸往四处一扫而过,并不见新城长公主与燕国夫人的身影,心中隐隐有些明白,此次宴会,怕是鸿门宴了。 此刻武皇后并未抵达,周边妇人或是三五人聚在一起闲聊,或是各自赏花,对着素有花中神仙美称的海棠评头论足。 萧妙宸也不理任何人,自顾自的在院中赏花。 “萧夫人!” 萧妙宸听到有人叫唤自己,向出声的地方望去,却见一个娇媚艳丽的妇人,款款而来,正是风情万种的韩国夫人。 那个疑是跟皇帝有一腿的韩国夫人。 第404章 三赢一输 第404章三赢一输 韩国夫人武顺身姿摇曳,这武家人生来就有一身狐媚相,武皇后如此,她的姐姐更是如此。 只不过武皇后只是外媚,尽管生的狐媚姿态,但言谈举止却是端庄得体,有着皇后一国之母的气度。 武顺却是不同,本就妖媚的容貌,配上艳丽的打扮,放浪的神态,浑身就透着一股水性杨花的气息,妩媚张狂。 原本武顺在宫里还会收敛一些,可自从滚上了皇帝的床,完全不加以掩饰了。 这种人在萧妙宸的心里委实让人鄙夷,但因为对方上的是皇帝的床,却也没人敢惹。 “见过韩国夫人。” 萧妙宸微微作揖。 武顺眯眼看着面前的萧妙宸,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但很快眼中就透着几分嫉妒。 她能以色侍君,姿容自然不差,但在年轻貌美又有大家闺秀气质的萧妙宸面前,却也要逊色几分。 武顺本就不满陈青兕那夜护下赵持满、王方翼,后又得知陈青兕此去百济,居然带上了赵持满,还予以重用。更是将之前之事联系在了一起,觉得那夜之事就是陈青兕有意落他们武家颜面,有意为之。 武顺压根不管什么道理逻辑是否说得过去,她只要自己觉得是,那就是了。 武顺心眼小,一直忌恨此事,只是陈青兕如日中天,而萧妙宸在命妇中也颇有人缘,尤其是新城长公主、燕国夫人卢丛璧两人护着,不敢有任何动作。 现在她身份不一样了,作为皇帝的女人,自然不用顾虑那么多。 何况听武皇后说,外边流传陈青兕有割据自立的嫌疑。 这可是谋反! 只是怀疑,足够让任何人喝上一壶了。 武顺见萧妙宸今日落单,也起了戏谑刁难之心。 武顺娇笑着说道:“萧夫人,今日怎孤身一人赏花?不如同余等一起?” 武顺自从上了李治的床,顿觉一切都不同了,连自称都跟着改了。 “余”在古代是一种常见的自称方式,早期主要为君王专用,商末至春秋战国后期君王常以“余”自称。 不过随着“朕”的出现,“余”也可以为世人所用,只是相比“吾”或是白话我,出场率不高。 武顺自不敢僭越,却也不甘平凡,就改称“余”,以显示自己的不同。 萧妙宸立刻回应,道:“乐意之至。” 武顺一行人有四位。 萧妙宸只认识其中一位,四人中最年长的杨氏。杨氏是武皇后母亲杨姥的堂妹。弘农杨氏也算是门阀大族,这杨氏的地位原本比杨姥高的多,嫁的也好,嫁给了夔国公刘弘基,但因现在武氏势大,为了家族,只能放下身段讨好武家。但不管如何,杨氏都是国夫人 杨氏见武顺没有解释的意思,特地介绍了余下两人:一位姚氏一位贺兰氏。 三人都与武家有着密切的关系。 但姚氏以及贺兰氏跟武顺更亲,姚氏是武顺丈夫弟弟的夫人,而贺兰氏更是武顺丈夫的亲妹妹。 杨氏知道武顺来意不善,只是不敢直说,只是特地介绍了余下两人的背景,让萧妙宸注意一二。 萧妙宸含笑与三人打着招呼,端庄得体。 在杨氏眼中,萧妙宸的行为大方得当,但在姚氏、贺兰氏眼中却有些刺眼。 姚氏、贺兰氏只是小宦家庭,平素往来也是小宦人家,哪里能入命妇圈子? 在武顺的引领下,两人才有资格踏入其中。 但踏入其中跟融入其中不是同一概念,碍于武顺的面子,诸命妇给她们几分脸色,但真正接纳她们的却是不多。 毕竟所谓命妇,靠的是自家男人,而不是别家的女人。 自家男人越强,身板就越硬。 姚氏、贺兰氏强行入圈,理所当然的受到冷遇,早就藏着气。 萧妙宸年纪在她们之下,样貌地位都在她们之上。 她这正常的行为,却让自卑的姚氏、贺兰氏,感受到了点点羞辱,不约而同的心想:都要灭三族的人,嚣张什么? 玉棠院里的海棠花极美,一行五人随意赏玩。 武顺突然叹道:“海棠号称花中神仙,有国艳之誉,可惜以海棠作诗之人却少之又少。萧夫人的郎君陈先生据说是佛陀座下大弟子舍利弗转世,诗文无双,却不知萧夫人可有这份才气?” 萧妙宸眯眼道:“韩国夫人这话可莫要让我家郎君听见,不然他可不高兴了。” “怎么?”武顺眉头一挑? 萧妙宸道:“我家郎君,信道不信佛。他常说外来的和尚,哪有自家的道士会念经?夫人说他是老君座下的打杂小童他都高兴,说他是佛陀座下大弟子,他指定不快。这谣言,妾也听说了,也不知是谁传的。连我家郎君最基本的喜恶都不清楚。” 佛教在大唐还是很有影响力的,尤其是当下的佛教有一位得道高僧玄奘法师,佛法之高,无人可比。 尽管道家是李唐的国教,但因玄奘法师的存在,佛教的势头隐隐有压道教的感觉。 尤其女性群体,他们更加容易受到佛教理念的洗礼。 贺兰氏便是虔诚的佛教信徒,闻言至此,忍不住道:“萧夫人说此话,不怕受天谴?” 萧妙宸道:“佛家说四大皆空,既是四大皆空,无悲,无喜,无怒,无恐,又何来天谴之说?这天下恶人无数,不去渡化,佛陀还能因我家郎君,不信佛而降天罚不成?” 贺兰氏无言以对。 武顺忙打圆场,心中暗恨,牙尖嘴利,早晚拔了你这一嘴牙。 “萧夫人这话可就扯远了,余只是可惜如此娇艳的花朵,却无好诗相配。” 萧妙宸道:“让夫人笑话了,妾哪有我家郎君之才,只知赏美,不知言美。” 贺兰氏道:“却不知陈先生在百济可有佳作?先生诗文,惊世骇俗,若有新作,萧夫人万不能藏私。” 萧妙宸一脸遗憾,说道:“让贺兰夫人失望了,我家郎君一心为国,为朝廷镇抚百济,无心游玩,并无作品问世。” 姚氏说道:“一心为国,怕不尽然吧?” 萧妙宸蹙眉严肃道:“姚氏,你这话何意?” 萧妙宸态度瞬间变了,有些针锋相对。 姚氏给她这一质问,一下子竟吓得退了一步,然后支支吾吾的竟说不上话。 武顺暗恨她无能,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divcassntentadv>姚氏受到了鼓励,上前一步,为了给自己鼓气,还特地加大了声音道:“我可听说,陈先生在百济行为悖逆,收买人心,有”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 萧妙宸一个巴掌就甩在了她的脸上。 这一个可将所有赏花之人给打懵了。 姚氏因为没有压住声音,惹得周边所有命妇注意。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萧妙宸一个耳光甩的那是清脆响亮。 萧妙宸手掌都打红了,至于姚氏脸上更是出现了五个鲜艳的巴掌印,鼻子嘴角都出了血。 姚氏被打的更懵。 萧妙宸甩了一巴掌以后,没有多说一句话,而是大步向院外走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武顺,她肺都气炸了,气得跳脚,看着自己弟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给人扇了一记耳光,哪里忍耐的住,大叫:“站住,混蛋,将她拦下!” 便在这时,一句“皇后驾到”响彻玉棠院。 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武皇后,萧妙宸也停住了脚步,行礼问好。 周边的命妇也纷纷聚拢。 武顺拉着姚氏风风火火的来到近处,说道:“皇后,萧夫人也太狂妄了,竟然当众打人。” 她指着姚氏被打的模样,恶狠狠的瞪着萧妙宸。 她本想着利用谣言,冷嘲热讽羞辱一下萧妙宸,既出恶气,也彰显一下自己的威风。却不想对方直接一巴掌,这打得可不是姚氏,而是她这个皇帝的女人韩国夫人武顺。 她本就是一个得志便猖狂的主,哪里受得了这一巴掌。 武皇后并没有听信自己姐姐的一面之词,或者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淡然的看着萧妙宸,问道:“萧夫人,却不知作何缘由?” 萧妙宸微微作福,道:“回皇后,妾恳请求见陛下,让陛下为妾做主。” 她这话一出,四周静寂无声。 武顺的脸色也变了,至于被打的姚氏,更是瑟瑟发抖。 武皇后皱眉道:“本宫做不得主嘛?” 萧妙宸道:“我家郎君为国镇抚百济,现在受人恶意重伤,说他有谋反之嫌。此事事关重大,妾身怀疑有他国宵小离间君臣关系,恳请陛下严查,还我夫郎一个公道。” 武皇后瞬间就明白萧妙宸的用心了,她是故意要将此事闹大,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姚氏吓得直接跪伏在地,说道:“妾妾妾,绝无此意,只是道听途说” 武皇后道:“萧夫人,你看?” 萧妙宸道:“妾身理解姚氏,或是无心之举,可她背后之人,必然用心险恶。” “也罢!”武皇后没有看一直给她使眼色的姐姐,说道:“此事本宫确实做不得主,就让陛下裁决吧。” 她指示身旁的内侍,去请李治。 姚氏已经瘫软在地了。 武顺了有些站立不住,需要杨氏搀扶。 周边的命妇望向萧妙宸,眼神都变了,哪里想到这位貌美的年轻妇人竟如此之刚。 夫郎有谋反之嫌,竟毫不低调,反而以进为退。 李治收到武皇后的报道,脸色登时一变。 洛阳城里的流言,李治早已得知,此番邀请萧妙宸便是他的意思,让武皇后表明态度,朝廷对于陈青兕的忠心,毫不怀疑,现在怎么闹得这个地步。 听宫婢说完缘由,得知是武顺找人寻萧妙宸的麻烦,李治瞬间明白,定是自己最近的放纵,让对方有了狐假虎威的底气。 “一个蠢货!” 李治忍不住骂了一句,却也只能动身前往玉棠院。 面对大唐天子李治,萧妙宸好不怯场,作福道:“妾身身在孕中,得陛下托付重任,远去塞外。郎君说有国才有家,国在家,家在后。因故错失了独子诞辰。郎君酷爱镜镜,常幻想亲自抚育其长大成才。然面对国事,郎君毅然决然远去百济,此去两载半,不知归期。郎君舍弃小家,以身许国,妾以能嫁这样的丈夫为荣。可而今姚氏不知哪里听来的谣言,竟当着此间众人之面,诋毁重伤我家郎君,妾身实难容忍,请陛下为妾身,为远在百济的郎君,为懂事以后,从未见过父亲的独子做主。还我家郎君,一个清白。妾身虽是妇人,却也愿意为自家郎君正名。郎君于国于民之心,天下可鉴。” 李治看着决然的萧妙宸,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个愚蠢的萧婕妤,如果她有自己这个妹妹一半,不,三成的才智,也不至于如此。 “朕从未怀疑过陈爱卿的忠心,至于谣言,朕也听说了。完全不屑一顾,只是担心有不轨之人,借题发挥,这才让皇后将萧夫人请来,以表朕的信任。却不想竟有人在跟前嚼舌,实在可恨。朕倒想看看,究竟是谁重伤我君臣,离间我君臣。” “来人,将姚氏押下去,好生审问。” 他说着笑着望向萧妙宸说道:“萧夫人放心,朕此番,定给伱一个公道。” 萧妙宸感激而拜,说道:“谢陛下。” 这里都是女眷,李治不便多待,只是给了武皇后一个眼色,然后自行去了。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武顺一眼。 武皇后故作为难的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姐姐,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拖下去吧,直接交给大理寺。” 她这话音一落,众人看姚氏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 这一个妇人家,只要进了大理寺,不管什么情况,就算安全出来,一辈子也差不多了。 姚氏想要大叫,但对上武皇后那淡漠的眼神,一下子将所有的话都收了回去,堵在了喉咙里,只是怨毒的看了一眼武顺。 武皇后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拉着萧妙宸亲热的赏花。 至于武顺,失魂落魄的早早离场。 武皇后并没有理会自己的姐姐,眼眸里却透着几分快意。 这一局,李治赢了,武皇后赢了,萧妙宸也赢了 输得自然是最蠢的那一个。 第405章 小心眼的李治 第405章小心眼的李治 随着李治、武皇后的表态,所谓的割据自立的流言,自是无人敢再提。 萧妙宸也在这一次展露了陈家当家主母的镇宅能力,不但能够相夫教子,在外还能维护自家郎君的名望。 贤惠之名,亦在商洛之地盛传。 紫微宫贞观殿。 李治看着手上陈青兕关于高句丽最新情况的奏疏,看着向来稳重的陈青兕都很乐观的表示,高句丽已经无力回天,只待渊男生与渊男建、渊男产分出胜负,东北可定。 既然东北可定,那陈青兕也没有必要留在百济了吧? 李治看着手中的奏疏,脑中浮现如此念头。 李治向来不是大度的皇帝,相反很爱斤斤计较。 自从陈青兕对于趁势进攻高句丽抱以反对态度以后,李治就将他从进攻高句丽的序列中拿掉了。 李治不是不知道陈青兕的决策是对的,相反他很庆幸自己没有被眼前的虚假的利益所动,选择相信陈青兕的判断,但这并不妨碍他给陈青兕穿小鞋。 既然陈青兕拒绝自己给他当三军统帅的诱惑,让他的封禅缺了一点遗憾,那覆灭高句丽的战役也就别参加了。 现在东北的事情差不多了,最后的战役也轮不到他,不如提前将他调回庙堂。 也好试一试,陈青兕的态度。 李治自然不信陈青兕有割据之心的,陈青兕的所有动向都在他掌握之中,所有政治意图都会上疏禀报。就陈青兕那写报告的功底,李治即便身在万里之外的京畿,也对百济的情况了如指掌。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安插在陈青兕身旁的人,送回来的消息都不及陈青兕写的详细。 这让李治有种啼笑皆非,多此一举的感觉。 不过陈青兕的能力太强,用得好会诸葛、王猛,用不好,那就不好说了。 李治这个皇帝,帝王心思极重,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这一点远无法跟他的父亲相提并论。 要将陈青兕这样级别的边帅调回京畿,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李治暗自琢磨,想着自己的最近念叨的大事,心中有了定计。 “陛下!” 内侍突然怯生生的走进殿内。 李治头也不抬,只是说了一个:“说”。 “外边韩国夫人求见!” 李治脸色微沉道:“不见!” 韩国夫人还是有用的,只是此番她行事过于愚蠢,得给她一个教训。 尽管此次给他表现了一出君臣相知的戏码,并没有造成恶劣影响,可下次却不一定了。 接下来的月余时间,京畿一片太平,天下也无大事。 这种和平,也促成了封禅的推行。 自从麒麟现身介山和含元殿之后,李治已经为封禅作铺垫了。 一直没有动静是在等,春季是最容易看出灾祸的季节。 万一这边刚说天下太平,适宜封禅,另一处地方就起了灾祸,那不是啪啪打脸? 随着风调雨顺,天下各处无天灾汇报,正应证了麒麟现世,天下安泰的说法。 于是乎,在麟德元年,六月三日,这一天,礼部尚书卢承庆首先提议封禅。 李治假惺惺的考虑,甚至说出“朕德薄”的字眼。 但随着武皇后的极力表现,还有文武百官人精的配合,李治“很勉强”的同意了官员的封禅请求。 随即便是万众期待的封禅使的任命。 这封禅使可是至关重要的存在,能够当任封禅使,那是天大的殊荣。 李治很快给出了封禅使的任命:封禅使李绩,这个毋庸置疑,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 作为唐朝庙堂上为数不多的开国元勋,李绩不论资历军功还是文治政治上的功劳都是一枝独秀,无人可比的,封禅副使李元礼、许敬宗、陈青兕 这副使的名额一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李元礼、许敬宗自不用说。 李元礼司徒、潞州刺史,郑王,高祖皇帝十子,乃是地位最高的宗亲,而许敬宗亦是两朝老臣,位居宰相,把持议政厅多年,无人可比。 但陈青兕才入庙堂多久? 尽管他的功绩,确实远胜他人,不管是文治之功,还是武勋都出类拔萃,常人无法比及。 但他的年纪资历是远远不够资格的。 何况人家坐镇百济,定倭国,镇新罗,抚百济,高句丽让他逼得分裂,覆灭在即 这干的多出色,特地将他召回来当任封禅使,不是乱用人才? 质疑反对声不绝,毕竟个别有希望成为封禅使的人,无法撼动李绩、李元礼、许敬宗,唯有从陈青兕身上入手了。 但李治对于庙堂的掌控力是无人撼动的,他定下的人选,反对无用。 有人拿陈青兕离开百济,会导致东北掌控力减弱一事来说,李治连后备人选都定下了刘仁轨。 李治如此解决,也衍生了不好的结果,有人怀疑是不是受到了谣言的影响。 但这一切都无法改变,陈青兕调回京畿的事情。 消息传到百济,百济诸将皆为陈青兕鸣不平。 陈青兕在海东半岛翻云覆雨,让周边诸国闻风丧胆,眼看高句丽陷入内乱,正是可乘之机,将他调离,岂不等于剥夺他的功绩? 他用谋定计,眼瞧着大功告成,却让他人摘最后的桃子,只是想想就为陈青兕觉得委屈。 尤其是与陈青兕友善的黑齿常之、沙陀相如、赵持满、程务挺几人。 黑齿常之、沙陀相如两人本是百济降将,陈青兕却没将他们当作外人,予以重用,还给了他们一定的自主权。 现在百济的民生,在陈青兕、刘仁轨的努力下,已经有所好转,尤其是海上商路的开通,经济物资远胜之前,对于陈青兕更是信服。 两人是真心服气陈青兕对于百济的统治。 赵持满不用说了,一手提拔的铁杆。 程务挺也因陈青兕的关系,提前得到了历练的机会。 在陈青兕这里,他跟着陈青兕、黑齿常之学了不少在他父亲那里学不到的东西,也认可他这个统帅。 一行人闻讯之后,纷纷赶到大都督府。 黑齿常之说道:“大都督,不如我等一起上疏,劝陛下收回成命?” 这话也只有黑齿常之敢说了,毕竟他对于华夏的官场了解的不多。 divcassntentadv>他在百济属于小诸侯,是有跟百济王谈条件的资格。 陈青兕挥了挥手道:“休要胡言,能够回京当任封禅使,也是天大的恩赐。离京多年,本督对于家中妻儿,甚是思念。此番回去,正合我心意。你们就不要瞎掺合。我走之后,由刘都督接替我的职位,你们要好好依从他的安排。” 刘仁轨神色复杂。 他早知不出意外,自己会取代陈青兕,却不想如此之早。 他是有雄心抱负之人,心情也是五味杂陈。 陈青兕安抚好了诸将,留下了刘仁轨。 对于刘仁轨,陈青兕没有特别的安排。 两人一并治理百济,作为他的副手,没有比他更了解百济的情况。 以他之才,接手已经上了正轨的百济,那是手到擒来的。 故而陈青兕留下刘仁轨并没有说行政上的事务,而是聊人情。 “军中武将,多是性情中人。会有一部分人会觉得接受了你,等于背叛了我。这种情绪不可取,但无法拒绝。正则兄,多多担待。” 刘仁轨主要负责行政,军中的事情也就在南下进攻倭国的时候,有所表现,不足以让黑齿常之这样的大将信服的。 “大都督放心,伱我相识一场,当知愚兄非气量狭小之辈,容得下他们。” 陈青兕也不再多说,对于刘仁轨的能力,他从不怀疑。 陈青兕走向大都督府内院,周奎气呼呼的迎了上来。 要说对此任命火气最大的人,就是周奎了。 黑齿常之、沙陀相如、赵持满、程务挺这些人是将陈青兕当作上司,觉得上司受了委屈,要给他鸣不平。 而周奎却是将陈青兕当作主人对待的。 这主人受到了委屈,那就不是鸣不平了,而是造反。 “那昏君太不是东西了,郎主为了他离开了主母少主,尽心尽力,他却因为只言片语,怀疑郎主的忠心,将郎主召回京师,将郎主的功绩拱手让人,实在可恶。若非主母、少主在京,还不如随了他的意愿。” 周奎在江南是受过朝廷苦的,对于朝廷也没有好感。 陈青兕知周奎忠心,但对于他这话,却肃然回应,说道:“周哥,此话以后,莫要再提,想都不能想” 周奎见陈青兕如此表情,立刻醒悟,不敢再言。 陈青兕作为一个后世人,自然不存在这个时代的愚忠一说。 只是他有自知之明,什么身份干什么事,什么环境说什么话。 如果在秦末,在汉末,在隋末,陈青兕未必就没有跟项羽刘邦,跟曹操、刘备,跟李世民争一争,谁主沉浮。 可现在这环境,这情况,想要造反,那不叫有野心,而是找死。 李治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皇帝,陈青兕并不觉得面对手握两个王四个二四个A的李治,就自己手上的对三对四能够力挽狂澜。 在大势面前,强弱韩信都得乖乖低头,何况是他? 很多人说如果韩信有反心,有可能三分天下,这是胡扯。 刘邦单枪匹马就能缴了韩信的帅印,收缴他的兵权。韩信在齐国坐地起价,刘邦憋屈认怂,任命韩信为齐王,却不知刘邦一边任命韩信为齐王,一边只是一个命令,韩信麾下半数兵马直接不听韩信调令在灌婴的带领下南下 没有韩信,刘邦未必能赢项羽,但韩信压根就没资格跟刘邦在同一张桌子上打擂。 当然李治不是刘邦,但他陈青兕也不是已经是齐王的韩信。 至少在李治这里,就现在的陈青兕,半点造反的念头都没有。 他惜命,不想死。 何况他并不觉得李治在此刻将他召回中原是对他的不信任,而是因为小心眼。 “这么东西吧,我们回家。正好你与小奕也多年未见了,可以去长安与他相见。” 周奎的儿子周奕很是争气,成功获得了国子监太学生在州府里的名额。 现在已经是国子监的生员了。 这提起自己的儿子,周奎眼睛一亮,颔首称是。 陈青兕信步走向后院,来到李红清所住的客房。 李红清此刻正在倚窗眺望,怔怔的望着窗外出神,也不知在看什么,连陈青兕的到来都未曾察觉。 这对一自幼练武的江湖侠女来说,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就连陈青兕这水平,他的五感都因练武得到了显着的提升,对于风吹草动的潜在危险有一定的洞察力。 “咄、咄、咄” 陈青兕敲了敲门。 李红清这才清醒过来,见是陈青兕,身子不自觉的往右移了两步。 这不经意的举动,好似掩耳盗铃。 陈青兕注意到了右侧,那被遮挡了一半的包裹,说道:“李娘子打算离开?” 李红清微微颔首道:“郎君即将返回中原,安全自是无虞。自然无须相护” 陈青兕问道:“那李娘子可有去处?不如跟我一并返回中原?” 李红清愣了愣,最终摇头道:“祖父待我若亲孙女,此番他离世,理当于灵前尽孝。护卫郎君周全,事情从急。现事情已了,自当回去以表孝心。” 陈青兕张了张口,话音最终只剩下“保重”两个字。 李红清抿了抿嘴有些遗憾,还有一些失望。 陈青兕最终没有开口挽留。 在感情上,他已经对不起自己的夫人,不能在道义上也对她不起。 最早的谣言是陈青兕安排流传出去的,为的就是寻个机会回京。 他没有想到韩国夫人武顺竟会借题发挥刁难自家媳妇。 尽管自家媳妇凭借才智扭转局面,并未出现意外,却也让他惊出了身冷汗。 陈青兕放不下李红清,但在未得萧妙宸同意之前,他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 只有得到萧妙宸的点头,陈青兕才能戳破两人之间的那层关系。 陈青兕与刘仁轨的对接没有任何的隔阂,双方只是走了一个流程,已经完成了对接,正式接管百济。 不过刘仁轨的身份是熊津都护,兼任带方州刺史 与陈青兕的熊津州都督府大都督加旌节的权力,却是天差地别。 第406章 废后 上官遭难 第406章废后上官遭难 洛阳紫微宫后苑。 武皇后绷着脸,杨姥在一旁陪着笑。 “闺女,这事真怪不得你姐姐。都是” 杨姥左右看了一眼,说道:“你姐都说了,是陛下强迫的。她也没有办法,你姐一个弱女子,还能违抗圣意?” 杨姥发动着亲情攻势。 就武皇后的冷酷的性子,一般人的亲情攻势对他无效,唯独杨姥例外。 既有母女恩情,也有一并受两位畜生兄长非人虐待的同病相怜。 “好了,莫要再说了。” 武皇后揉了揉脑仁,一脸的不耐烦,“回去告诉阿姊,收敛一点,别以为爬上了陛下的床榻就能为所欲为。玉棠院之事就是一个教训” 她故意装作大度,心中却很是憋屈,只是无可奈何。 睡她姐姐的是李治,一个给予她一切的男人,失去了这个男人,她什么都不是。 她没有胆子怪李治,而武顺固然给了她一个教训,却也不能真将她如何,毕竟她现在确确实实已经爬上了皇帝的床。 这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武皇后终究不是一般女子,与其跟自己的姊姊钩心斗角,不如强忍下这口气,通过手段将武顺拉拢过来,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终究是姐妹嘛! 尽管如此,武皇后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 杨姥见武皇后松了口,也安了心,最近李治压根不理武顺。而武顺又因上了龙床,没少得罪人。 武顺怕失去李治的宠爱,又惹怒了自己的妹妹,从而彻底失去靠山。 人辉煌过以后,就回不去了。 武顺担心自己回到以前的生活,央求着杨姥来求情。 杨姥看着武皇后有些疲累,也很是心疼,拉着自己的乖女儿说着话,泪水却啪唧吧唧的往下落。 武皇后反而转过来安慰母亲了。 此事过后,武皇后更进一步觉得自己的丈夫大唐皇帝也未必靠得住,培养自身势力的心思也越发的坚决。 无论如何,都得将李义府救出来。 眼下就有一个机会 “娘,女儿这里有一封信,伱出宫的时候带出去,派人交给房刺史。” 武皇后眼睛闪着光彩,她已经安排李义府在李治面前露脸。 这封禅将会带来一波大赦,李义府所犯之罪,并非十恶不赦,在赦免名单中的。 到时候将之请回京畿,如果能够重新启用,那是再好不过了。就算不被重用,也能留在京畿成为武家的智囊。 武皇后继续在暗中操作,要将李义府从荒芜之地捞回来。 武皇后那是一通操作,自诩胜券在握。 但是 李治却愈发不满,他发现自己那个向来聪慧的武皇后这一次竟没意识到自身的问题,反而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于是乎,李治又将上官仪请来,又来了一通抱怨。 上官宅邸。 上官庭芝走向自己父亲的庭院,这一次并没有什么要紧之事,而是晨昏定省。 古人重礼,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 也就是嘘寒问暖 上官庭芝见院落寂静,只有书房点着莹莹烛火。 “父亲!” 上官庭芝敲了敲屋门,等了片刻,竟无人回应。 他又叫了一声,提高了音量,扣门的声音也重了许多。 依旧无人回应。 上官庭芝心下莫名惶恐,也顾不得许多,推门而入。 却见自己的父亲正怔怔地看着面前案几上的东西出神,脸上满是愉悦之色。 不安的心落地,再一次叫了“父亲”。 这一下也让神游天外的上官仪回过神来。 “是庭芝啊!”他收起脸上的笑容,皱着眉头道:“为何不敲门?” 上官庭芝解释明白,随即道:“最近父亲整日愁眉不展,孩儿担心父亲忧郁成疾,一时惶恐,这才推门而入,望父亲见谅。” 上官仪看着上官庭芝一脸的忧色,心下明白,定是自己最近的心情,让孩子担心了。 上官仪近来确实心绪不宁。 原因无他,陈青兕要回来了。 上官仪自然知道,自己有今日,那是因为陈青兕的离开。 现在陈青兕在百济干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立了惊艳的军功,此番以封禅使的身份回朝,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作为替代者,上官仪发现尽管给了他两年多的时间发展,他还是没有足够信心压陈青兕一筹。 拒绝陈青兕当任封禅使,劝说李治将陈青兕留在百济,上官仪在暗中出了好大的力。 只是李治召回陈青兕的心思决绝,他的各方努力都无任何效果 也因如此,上官仪那些日子一直心绪不定,在想如何巩固自己的势力,避免陈青兕再一次取代他的价值。 这等庙堂之事,上官仪向来不会跟上官庭芝说的,不想让他如此担忧。 “无妨,之前,为父确实为庙堂之事烦忧。现在一切都在为父掌控之中,我儿勿忧” 他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之前他一直担心,自己比不过陈青兕,毕竟陈青兕与李治之间,有着罕见的君臣相知的关系,陈青兕甚至得了隐相之名。 现在上官仪却不怕了,再亲,还能有自己亲? 连废后这等大事,陛下都与自己商议。 除了自己,满朝文武还有谁? 之前上官仪听李治抱怨,已经有了这个念头,只是兹事体大,上官仪不敢贸然行动,想先看看李治的态度。 于是,他咬着武皇后不放,将与武皇后亲近,参与当初废王立武较为活跃的人下手。 得到了李治的赞许,上官仪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今日李治又寻他说话,言语中透着对于武皇后的不满。 上官仪知道机会来了,只要自己促成废后之事,区区陈青兕而已,又岂能撼动自己。 这一回到家中,上官仪立刻就起草了废后诏书。 上官庭芝见自己的父亲眉宇间的忧愁确实散尽也跟着高兴,问好过后,放心的离去了。 走出书房,上官庭芝回望了一眼,本因高兴的事情,没来由得一阵心慌。 divcassntentadv>第二日。 李治一如既往的批阅着奏章。 随着武皇后不断的接触奏章,李治也常给予指点。兼之武皇后自身又刻苦不倦,又有极高的政治天份,对于基本的事务已经能够做到游刃有余了。 武皇后的存在,确确实实的替李治分担了不少的压力。 但关键重要的奏疏,李治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 便如宰相们的奏章,这是武皇后没有资格过目的。 故而上官仪的请废武皇后疏直接出现在了御案上。 李治看着上官仪的请废武皇后疏,惊得手抖了一抖。 这什么情况? 废后? 李治可从来没有想过。 上官仪?这是何意? 李治脸色阴骘,低声吩咐了一句:“将上官相公的档案取来,莫要让人知道。” 皇帝要看臣子的档案,自然是简单的事情。 只是盏茶工夫,李治面前就摆着上官仪入仕以后的一切履历,看着履历上刺眼的工作经历,阴骘的眸子里充满了杀机。 “来人,将上官相公请来。” 李治的容貌本就偏向母亲,带着几分女向阴柔,此方寒着张脸,更是格外阴森可怖。 上官仪就在宫里当值,很快抵达了贞观殿。 在上官仪入殿的瞬间,李治恢复了以往的柔和,还请上官仪入座。 李治模棱两可的问道:“上官爱卿,你这奏疏?” 上官仪激昂道:“皇后专横,海内失望,应废黜以顺人心。” 李治想了想,说道:“如此,那就劳烦爱卿动笔。” 上官仪更是激动,叩首道:“臣不负陛下!” 他却不知,他这个头磕下去,李治在上方往下看,那目光就如看死人一样。 随着上官仪的退却,李治召来内侍,道:“将今日殿内发生的事情传出去,让皇后知晓。” 孟津港! 陈青兕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 因为归心似箭,他在与刘仁轨交接以后,拜别了依依不舍的李红清,踏上了水师战舰,从熊津港口直接横渡东海抵达登州。 为了早一日回家,见阔别已久的妻儿,他没有做任何停留,直接登上了前往孟津港的船。 舟舰顺着黄河而上,日夜不停, 直至今日正午,抵达了洛阳西北的孟津港口。 洛阳作为丝绸之路的起点,经济仅次于长安。 但孟津港口的繁华,却不是长安那边的港口可以相比的。 这里除了是丝绸之路的起点,还是隋唐大运河的中心地,北方、江南的物资都需要在此地转运。 陈青兕并没有动用自己的特权,老老实实的混迹在商队之中,登上了中原大地。 “先生,先生!” 陈青兕这边刚下船,耳中就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声。 “是张郎君!” 周奎替陈青兕牵着冠军神驹,指着不远处说道。 陈青兕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张柬之,跟他挥了挥手。 张柬之快步来到近处,作揖道:“学生见过先生!多年不见,先生一切安好!” 陈青兕道:“一切都好!” 他说着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张柬之。 张柬之本就年少老成,现在又于官场上历练,气质更加成熟稳重。 尤其是对于张柬之,陈青兕是有意拔苗助长的。 拔苗助长因人而异,如果是一般的天才,或许便会因为拔苗助长沦为庸才。 但张柬之却不一样,他出身贫寒,少年老成,心志坚定。面对压力,最初确实会不适应,但只要给他时间,抗住了压力,得到的收益将是巨大的。 很显然,张柬之抗住了压力,得到了飞速提升。 陈青兕可以确定,这个时代的张柬之会比历史上的张柬之,更要厉害三分。 “在大理寺干的不错!即便是在百济,我也受到了不少对你的赞誉。” 陈青兕没有吝啬赞美之词。 张柬之谦逊回礼。 “走吧!我们路上谈” 陈青兕想快一些回家,也察觉到了张柬之出现在这里,怕是有事情跟自己说。 “孟将怎知为师今日抵达孟津港?” 陈青兕与张柬之顺着人群南下。 张柬之道:“学生不知确切时间,只是觉得先生一定归心似箭,由水路日夜兼程,也就这两天抵达。学生昨日便来此,与随从轮换守候。让学生守到了” 陈青兕点了点头,更坚定的自己的念头,也不说话,只是出了孟津港,在附近的大基县寻了一家饭馆休息用膳。 他身旁除了周奎外,还有程伯献以及李治安排给他的一百千牛卫调拨的护卫。 这些人也就程伯献勉强算半个自己人,其他人都不可信的。 程伯献身后有偌大的程家,程家忠于李唐王室,有些话也不方便让他知道,免得他为难。 陈青兕与张柬之寻了一个僻静的包间入座。 “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柬之肃然道:“上官相公给武皇后下大狱了,罪名是勾结前太子李忠谋反。” 陈青兕有些平静,又有些意外。 此事件在历史上发生过,所以他很淡然。 在长安的时候,陈青兕因为上官仪的最终服输,放下身段配合他推行盛唐体,有了几分交情,知他有几分君子之气,不愿见他重蹈覆辙,提醒过他两句,让他担心为聪明反噬。 陈青兕说道:“将情况细细说来。” 张柬之道:“具体情况,学生也了解的不多。应该是上官相公不知作何缘由,突然提议废后。陛下居然还同意了,只是不知为何传入了皇后的耳中。皇后急匆匆的面圣,也不知说了什么,陛下又收回了成命。紧接着武皇后便与许相公联手,一起扳倒了上官相公。说他勾结前太子李忠此事闹得很大,也牵扯了不少的人。” 他顿了顿说道:“也有一部分人上下打点,想要保上官相公。先生,学生觉得上官相公是被诬告的,但此事体大,不易掺和其中。学生恐先生不知京中情况,他人求于先生,以至先生草率答应,故而在孟津等候。” 看着脸上有着疲态的张柬之,陈青兕感动的道:“孟将此心,为师愧领。” 至于上官仪,陈青兕只能说一句:这世上有两种蠢货,不值得救。 一种是真蠢,一种是过于聪慧,以至于盲目自信。 第407章 回家 第407章回家 毫无疑问,上官仪就是第二种,盲目自信的存在。 越是聪明的人,在特殊的情况下,越相信自己的判断,从而干出一些愚昧的事情。 上官仪提出废后之意,就是天下最愚蠢的事情。 陈青兕并不知道上官仪为何会觉得李治有废后的意思,他却是知道就当前的形势,李治是不可能废后的。 李治身体有疾,他是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的。 毫不客气的说,李治已经有安排后事的想法了。 要不然也不会扶持武皇后,毕竟皇子年少,以李治的性子是不放心将年少的皇子交给大臣的。 毕竟不能指望所有的辅政大臣都是诸葛亮,可能是霍光,更可能是司马懿、杨坚。 让皇后协助太子,与大臣相互掣肘,给予太子坐稳庙堂争取时间。 如果这个时候废了武皇后,那让现在的太子李弘如何自处? 一个废后之子,一个罪人之子? 孤立无援?将来如何在庙堂上立足? 上官仪这废后之意,看似废后,更深次的是连同太子也一并废了。 现在李唐已经陷入继承危机,李治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病故,如果太子的位子再不稳,大唐的国祚可能到此为止。 这其间的利害关系,自不用多言。 上官仪提议废后,那跟早死没有区别。 何况上官仪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前太子李忠的陈王府咨议。 李忠母亲是宫人刘氏,贞观二十年受封陈王,虽是李治的第一个儿子,但因庶子缘故,并不得宠。 李治继位以后,皇后王皇后没有子嗣,王皇后的舅舅中书令柳奭替王皇后谋划,将李忠过继到王皇后膝下。 在柳奭、长孙无忌的操控下,李忠成功册封为太子。 武皇后取代王皇后以后,李忠失去了嫡出的身份,许敬宗揣摩上意,改立嫡长子李弘为太子。 李忠也因此降封为梁王 李治对于李忠并不放心,显庆五年,将之贬为庶民,迁到黔州居住,囚禁在黔州李承乾故宅。 李治因身体缘故,注重养生,子嗣不多。一旦李弘因此被废,可以选择的就不多了,原本就担任过太子的李忠恰是其中之一。 上官仪只是觉得李治有废后之心,但其实就大唐现在的局面,李治是不可能废后的。 李治需要武皇后为其分担压力,需要武皇后给未来的太子撑腰。 上官仪本就猜错了李治的心思,又有这身份背景,他不死谁死? 陈青兕自带未来因果,对局势尽在掌握,自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救上官仪的。 但张柬之这提醒之情,陈青兕是收到了。 他也听出来了,张柬之并未看透庙堂这局,只是凭借政治嗅觉,洞察出上官仪此事不能碰,故而特来提醒。 至于为何不能碰,以目前的他能够掌握的情报以及能力而言,还是无法辨别细末。 所以针对当前之局,张柬之也说不出来因由,只是道:“学生愚钝,并不知其中内情。只是觉得不能掺合其中,尤其是先生这样身份敏感之人。” 陈青兕跟王皇后、李忠没有关系,但他与萧淑妃、李素节却有关联。 陈青兕略一沉吟,决定点上一点,低声说道:“陛下身体不适,放权于皇后。然皇后是非木偶,有自我想法意思。手上有权,难免僭越。陛下不想皇后脱离掌控,自会出手干涉。此为帝后斗法” 张柬之是何许人也,一点就通,联想到最近上官仪与武皇后之间斗得不可开交。 武皇后提拔的几位心腹都让上官仪弄走了,上官仪也没有占得便宜,被武皇后挑了好几次错,也有依附他的友人给驱逐出庙堂。 张柬之也压低声音,说道:“陛下以上官相公来制皇后,上官相公却会错了陛下的意思,以为陛下要废后?” “多半如此!”陈青兕道:“上官相公为人聪颖,但自视甚高,唉着实可惜。” 经过陈青兕这一提点,张柬之也想通了前因后果,一切都解释明白了。 带着几分叹服的看着面前的先生,自己身在局中都未能看透,先生远在百济,只是听自己三言两语,便能洞察一切,果然了得,不愧是先生,自己得用心学才好。 “如此想来,上官相公也委屈了些。” 陈青兕也应道:“谁说不是?” 上官仪跟李忠的关系就那么一点,应要说上官仪为了那一点点的共事情,将自己全家搭进去,谁都不愿相信。 李治或许一开始怀疑,但事后肯定也会反应过来。 只是为了庙堂的安稳,牺牲一个上官仪,将最后的隐患除去,何乐而不为? 两人又讨论了京中的情况,尤其是清流派系与盛唐体两处机构。 清流派发展有些懈怠,实力有所减弱。 这在陈青兕的预料之中,清流派自从来济贬罚以后,一直就存在一个问题,缺乏真正扛鼎之人。 一党魁之首,品级最高不过侍郎,连政事堂都进不去,哪能不被看清? 陈青兕在还好,尽管他也是侍郎,却有隐相之称,能够随时随地的面圣与皇帝商议国事,又深得皇帝宠爱,自然将这隐患带来的后果压至最低。 陈青兕这一离去,清流党的问题就扩大了。 或许在世人眼中,侍郎已经是很大的官职了。但在庙堂上,这临门一脚就意味着天差地别。 陈青兕也不求赵仁本、王德真、张大安三人能够将清流发扬光大,能够稳住基本盘,等着自己回来便好。 “诸公都在等先生归来呢!” 张柬之语气中也带着轻快之意,他便是清流党的成员,清流党好,他自然也好。 至于盛唐体,这个无须多言。 腐朽的东西,终究逃不过没落的命运。 盛唐体已经为世人接受,士人之间游山玩水,也将吟诗作文当作习惯,文风也抛去了浮华,转为朴实,与现实生活相连,不在是权贵们的游戏。 但终究因为接触不深,很少有人在短时间转变,习惯全新的文风,佳作并不多。 不过初唐四杰的存在,余下三杰的存在,还是给新的文风注入应有的活力。 得知大事一切顺遂,陈青兕也跟张柬之一并返回了洛阳。 他们所在的大基县离洛阳城只有短短十余里。 陈青兕在落日之前,快马回到了洛阳。 陈青兕先与程伯献以及一路护卫自己的千牛卫护卫道别,然后在张柬之的带领下,前往他的新居。 陈青兕只是在跟萧妙宸的书信中得知李治在洛阳旌善坊赠送给他了一栋屋舍。 但旌善坊在什么地方,陈青兕却不知道。 张柬之介绍道:“相比长安,洛阳的规划更加合理。先生所住的旌善坊位于天街之右。有道是天街十二坊,旌善坊便是其一,洛阳最豪华的地段。” 陈青兕沿着天街而走,看着左右街坊,不住点头,认可了张柬之的说法。 长安的规划其实是有些不合理的。 这不合理的根源在隋文帝杨坚。 杨坚当初命宇文凯建造大兴城,特别强调在规模上要大,要远胜前朝。 divcassntentadv>男人嘛,都喜欢大,理解。 但是长安过于大了,导致防守上出现巨大的隐患。 根据统计,长安城的面积高达八十七平方公里,四面城墙丢个十万大军都不够围城一圈,很容易让人抓住一个角强攻破城。 而长安太大,守城兵无法兼顾每一段地方,他们收到进攻的消息,前后左右的援兵支援都要花费数个时辰。 所以别看长安城高墙厚,在懂得兵法的人眼里,就是一个四面漏风的筛子。 只要攻入关中,长安必定失陷。 这也是为什么大唐没落的时候,有天子九逃一说。 为什么潼关一丢,李隆基立刻就逃的原因所在。 长安就不是一个可以防守的地方。 破绽漏洞太大。 有了长安的教训,宇文凯在建造洛阳的时候,就收敛了许多。 洛阳直接小了长安一半,但内里的布局结构,却是经过细致打磨。 陈青兕来到了旌善坊,来到了陈宅。 看着新家,看着高挂着的匾额,陈青兕竟有一些忐忑。 “先生,学生就不打扰,您一家团圆了。” 张柬之很识趣的离开了。 陈青兕示意周奎扣门。 随着大门的打开,开门的是老熟人,长安的陈宅的门房任孝。 任孝见到了周奎,看到了陈青兕,惊喜大叫:“郎主回来了,郎主回来了。” 陈青兕走入自己的新家,得知自己到来,家中闻讯的佣人侍婢纷纷从各处赶来迎接拜见。 一半眼熟一半眼生,陈青兕瞬间明白这必然是萧妙宸的手笔。 洛阳这座宅子比长安的那处更大一些,急需人手打理。 没有时间考核,就将长安的可信的老人调一半过来,然后再招一半人,做筛选考核。 随着身份地位的提升,这家宅里的下人是极其关键的。 忠不忠心另说,万一心术不正,会惹上无妄之灾。 萧妙宸如此安排,最是稳妥。 陈青兕并没有在前院多逗留,而是看了一眼宅邸的布局,估算一下内院的方向,往内院而去。 走在回廊上,耳中听到了自己夫人萧妙宸焦急的声音。 “慢点慢点,别率着了!” 随着声音的落下,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回廊的拐角处出现。 小家伙穿着秋衣,戴着顶虎头将军帽,欢快的向前跑着。 但见陈青兕停下了脚步,伸手抓着小嘴唇,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自己而来,现在也顿住脚步,有些泪眼朦胧的母亲,试探性的叫了一声:“阿耶?” 陈青兕听到这两个字,一瞬间心都化了,眼角微微湿润,道:“是阿耶!” 他又道:“镜镜,是阿耶!” “阿耶!” 小家伙这一次叫的格外大声,快步冲向陈青兕。 陈青兕弯着腰紧紧抱住了一头扎进自己怀里的小家伙,一把将他抱起来,认真的端详着。 小家伙鼻子像娘,眼睛像爹,嘴巴也像爹,眉毛像爹,耳朵像娘 陈青兕不断的在小家伙身上寻找像他们夫妻两人的样子,越找越开心。 小家伙是两人的结晶,血溶于水的至亲。 从小家伙的身上,陈青兕寻到了夫妻两人的影子。 “阿耶,镜镜,好想你啊!娘亲说,阿耶给镜镜,取镜镜,是希望镜镜,能够以铜为镜,以史为镜,以人为镜。说阿耶为了镜镜能够好好的生活,能够开开心心的读书,去很远的地方打坏人去了。只要打赢了坏人,阿耶就回来了。” 小家伙叽里咕噜说着,有些没头没尾。 他说着还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轻轻的说道:“阿耶,给你说一个秘密,其实镜镜不太喜欢读书,你不用打赢也可以回来。” 陈青兕一直认真的听着,听到这里啼笑皆非,但还是点头:“好,下次阿耶就这样提前回来。” 小家伙也反应过来,拍手笑道:“阿耶这是打赢坏人了?嘿嘿,好棒,镜镜的阿耶最厉害了,给阿耶一个奖励!” 他说着伸头,在自己父亲的脸颊上亲了一个。 陈青兕父怀大慰,哈哈大笑。 他一手抱着镜镜,来到萧妙宸的面前,轻声道:“夫人!” 萧妙宸低头浅笑:“郎君!” 一切都在不言中。 “阿耶!阿耶!” 小家伙这个时候不太懂照顾他人的情绪,更不知道气氛,很不客气的打破了夫妻之间的温情。 陈青兕气得双手抓着他的咯吱窝,将他高高举起。 小家伙一点都不怕,反而“咯咯”笑个不停,说道:“骑大马,骑大马,镜镜要骑大马。” “好!” 陈青兕自然要满足自己宝贝儿子的心愿,将他架在自己的肩上,在后院里跑来跑去。 一直到用膳的时间 小家伙已经能够自主用膳了。 吃饭的时候,很讲规矩,并不多说话。想说的时候,也会将自己嘴里的食物完全咽下去后,才会用稚嫩却又清晰的口音说话。 陈青兕见此更是开心。 小家伙皮是皮了点,喜欢玩闹,但细节规矩还是很注重的。 想来萧妙宸没有少花心思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408章 有事相求 第408章有事相求 用了膳,镜镜依旧没有给陈青兕与萧妙宸相处的机会,而是拉着陈青兕跟他说着许许多多的东西。 小家伙自知事以后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但萧妙宸每天都会跟他说陈青兕,说他父亲的丰功伟业,英雄事迹,在干为国为民的大事。 小家伙理解不了那么多,只是知道自己的父亲很了不起,为了保护自己跟母亲,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 陈青兕的信中也常透露对小家伙的思念。 萧妙宸也会一字一字的念给小家伙。 尽管在小家伙的记忆里并没有任何关于自己阿耶的记忆,但在生活中“阿耶”又是无处不在。 小家伙对于自己从未出现的阿耶累积了巨大的好奇心。 他这一出现,就占据了小家伙的所有目光,缠着他问东问西。 陈青兕也想弥补自己的孩子,不厌其烦的与之天马行空的聊天,直至小家伙有了困意。 然后叫嚷着要找妈妈了。 尽管对陈青兕很亲,可真到了睡觉的时候,还的是妈妈。 许是习惯了跟妈妈睡,浅言、晴空想要给自家的郎君、主母创造单独接触的时间。 但小家伙就是不愿跟妈妈分开睡,几句说不通,立刻施展哭嚎大法,声音洪亮,眼泪如珍珠一般滚滚而下。 最终只能依着小家伙。 但萧妙宸也提出了条件,让陈青兕这个爸爸一起睡。 小家伙想了想,还是勉强同意了。 陈青兕大松了口气,就这一哭嚎,让他之前累积的父爱都消散了,脑子里涌现出一个“活爹”的念头。 好在小家伙同意他一起睡,不然怕是将他塞回去,回炉重造的念头都有了。 于是乎,小家伙睡在中间,陈青兕、萧妙宸相互侧着身子对望,眼神迷离,又带着几分克制。 毕竟活爹就睡在中间 成年人,为了孩子该忍的时候,还得忍。 陈青兕伸手绕过小家伙,抓住自己夫人的小手轻声道:“这些年,夫人受累了。” 萧妙宸幸福的眯起了眼睛道:“郎君才是,郎君为了妾身跟孩儿,不远万里前往百济赴任。百济混乱如斯,郎君却能镇抚海东,仅用不到三年时间,便能平倭国,安百济,镇新罗,着实了不起。当初得知郎君遇刺,妾身心都凉了半截。” 这正常人对是报喜不报忧的。 陈青兕一开始没想着将刺杀的事情告诉萧妙宸,免得他担忧。 但自从李红清出现以后,陈青兕瞧着内心蠢蠢欲动的白月光,将自己遇刺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告之萧妙宸。 当初那一箭如果没有李红清的提醒,陈青兕并不知自己是否能躲避的开。 但在信中却违心的说八成凶多吉少。 还有叛徒通过海东青传递消息,意图实施斩首行动。 此事跟李红清并无多大关系,陈青兕也在信中说了李红清的贡献。 萧妙宸道:“好在李家娘子恰逢其会,不然妾身” 陈青兕忙为萧妙宸擦去眼角泪水,说道:“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萧妙宸问道:“李家娘子不知在何处?妾身想要好好谢她。” 陈青兕道:“她本因张前辈而出现在海东,现在张前辈离世,自然留在扶余岛。” 萧妙宸美眸闪过一丝遗憾,对于李红清多次出手相助,她是真的感激。 陈青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过现在还不是深入探讨的时候,还想说些情话。 活爹却在这个时候,搓揉着眼睛,小嘴儿一扁,嗯嗯呀呀,有哭闹的迹象。 陈青兕还以为小家伙醒了,但活爹眼睛却是紧紧闭着,整个人却如泥鳅一样,扭动。 萧妙宸赶忙轻拍小家伙的屁股,低声哄着,好半晌才让小家伙恢复平静。 萧妙宸无奈一笑。 陈青兕再次暗道一声“活爹”,然后轻轻的说了一声睡觉。 许是妻儿在侧,陈青兕睡的特别安稳,直到让自己的儿子捏住了鼻子。 见自己的父亲醒来,小家伙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道:“阿耶起床了” 陈青兕看了看时间,这一路舟车劳顿,生物钟罕见失效,已经过了鸡鸣时分,天微微亮。 “不多睡儿!” 陈青兕忘记了昨夜的不快,在宝贝儿子脸上亲了口。 小家伙道:“得起床念书写字,还要扎会儿马步。娘亲说偷懒的孩子会变的很笨,镜镜不想变成笨小孩。阿耶也起床,镜镜不想有个笨笨的阿耶。” “好!”陈青兕还能说什么,抱着小家伙翻身下了床,说道:“阿耶也起床,跟镜镜一起。镜镜是聪明的镜镜,阿耶也要当个聪明的阿耶!” 父子两人兴冲冲的起床梳洗。 陈青兕读书练刀,小家伙练习蹲马步念书,念的自然是蒙学之首的三字经。 听着清脆生嫩的读书声,陈青兕整个人都有一种精神振奋的感觉。 用了早膳,陈青兕穿上官服正打算出门前往洛阳紫微宫述职,却得到郭广敬登门求见的消息。 郭广敬是太子左卫率、上柱国、左威卫大将军,官职很高,但并不怎么出名。虽兼任三个武官雄职,却并无多少军略,反而是一位书法名家,能够登如此高位,全凭父亲郭弘道的蒙荫。 郭弘道善于面相,当年与李渊一起同朝为臣,那个时候天下还未大乱。 郭弘道就对李渊说“公天中伏犀,下相接於眉,此非人臣之相,愿深自爱。” 然后李渊果然称帝,就觉得郭弘道特别了不起,官拜卫尉卿,加郜国公。 郭广敬凭借父上的这层关系,在庙堂上如鱼得水,着名的官二代。 这类人你说他有本事,身上没有半点功绩,但要说他没能力,却又不出错,在自己的位子上混的有声有色。 陈青兕在东宫的时候,就与郭广敬见过几面。当任兵部侍郎时,也跟十六卫中的郭广敬有过工作上的往来。 有过联系,但是不熟,只是点头之交。 “请他去会客厅!” 陈青兕想了想,并未拒绝。 divcassntentadv>“陈大都督!” 郭广敬神态有些憔悴,踏入堂中,带着几分悲凉的叫道。 陈青兕快步迎了上去道:“大将军,别来无恙。” 郭广敬道:“唉,风雨飘摇,谈何无恙?不说这些在下是特地于此等候大都督的。” 他顿了一顿,还左右看了一眼说道:“大都督可知上官兄的事情?” 陈青兕微微颔首道:“略有耳闻。想不到短短数载,上官兄起伏于此,令人唏嘘。” 郭广敬道:“说谁不是,某曾与他说过,让他莫要掺和天家之事,他却不听也该有此祸。”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圈微红,显然是气话,恨铁不成钢。 陈青兕反而有些意外,郭广敬一个武将竟与上官仪这个文臣关系如此之好。 他不打算掺和上官仪的事情,也没有接话,只是轻轻一叹,以表惋惜。 上官仪确有才华,有今日之祸,并不冤枉,但却是遗憾。 郭广敬道:“前日某于狱中见过上官兄,他倒也显得洒脱。只是有一憾事,希望得大都督相助。” 陈青兕愕然道:“求我相助?” 郭广敬也有些意外,只是道:“上官兄说,当今世上能帮他的唯有大都督一人。” 陈青兕道:“上官兄是不是太抬举在下了。陈某不过一介布衣,得天子赏识才有今日。上官兄此番受罪,憾而不冤,陈某怕是无能为力。” 郭广敬并不奇怪,他跟上官仪文武殊途,却异常合契,相交多年,登堂拜母之交。 他是为数不多了解上官仪对陈青兕那股佩服加敌意的存在。知道两人的关系,远不足以在这种情况下出手相助的。 他作揖道:“上官兄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并不打算牵累任何人。只是希望大都督能够稍微照拂一下他儿媳郑氏。” 陈青兕有些傻眼,这照拂儿媳,什么操作? 郭广敬悲凉道:“上官家与上官兄这里已是一脉单传,郑氏已有孕在身,腹中男女未知。掖庭宫情况复杂,常人无法涉及。大都督有经世之才,将来必定封侯拜相,若能施以援手,感激不尽。” 他说着深深一拜。 陈青兕双眸却是一怔,都忘记这茬了,问道:“据我所知,上官庭芝只有一子?” 郭广敬道:“叫上官琨儿,现今同上官兄一并入狱,怕凶多吉少。因故上官家的血脉,是否延续,便看郑氏腹中之子了。” 陈青兕心里说了一句:“那没戏了,不出意外,腹中孩子,多半是上官婉儿。” 历史上上官婉儿是在幼年时跟着她母亲郑氏一并入宫役使,现在历史的进程前移,如果不受蝴蝶效应影响,多半是那个秤量天下的女相上官婉儿。 陈青兕道:“此事确实并非难事,真有那一日,自会在力所能及之内,略尽绵薄之力。” 这回答还是很有灵性的。 郭广敬愁苦的脸上却流露出一抹笑意,道:“有大都督这句话,已经足够。在下替上官兄拜谢大都督” 他说着深深作揖,长拜不起。 陈青兕将他搀扶起来,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 答应下来并非为了那个上官婉儿,而是这种托付,确实不难办。 这在庙堂为官,结善缘是很有必要的。力所能及,举手之劳的事情,能帮便帮,利大于弊。 郭广敬这种二代别看没什么存在感,但真要他们将自身以及父辈人脉调动起来,还是很可观的。 “在下不打扰大都督述职了!” 郭广敬再三拜谢。 陈青兕有公务在身,自不挽留,与郭广敬一道出门,直往皇城而去。 相比在长安的人尽皆知,陈青兕在洛阳还是有些脸生,一直抵达端门,才遇到前往皇城上值的熟人。 相互打了一个招呼,陈青兕从端门入皇城,直往紫微宫而去。 皇城内各部官员上下忙碌,但见到陈青兕也纷纷顿足行礼问好。 陈青兕也没有立大功的桀骜,一一回礼,直至则天门外。 陈青兕让宫门将官通报面圣,很快便有内侍领着陈青兕前往贞观殿。 阔别两年半。陈青兕再度见到了大唐腹黑天子李治。 “臣见过陛下!” 李治的模样与两年前并无异样,还是那样病怏怏的,加上长相酷似母亲,显得有些柔弱。 许是如此,大多人都觉得李治并非长寿之像,在为未来做准备。 连李治自己都是如此觉得的。 只有陈青兕清楚,别看李治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熬着熬着还能熬二十几年,快六十了才死,算不上高寿,却也比大多皇帝活得久。 所以陈青兕是为数不多没有瞎想的人,有皇帝的大腿不抱,脑子秀逗了才去投资皇子。 “爱卿,快快起身!想煞朕了,无爱卿在身旁,朕就觉得浑身不是滋味。听爱卿说高句丽大局已定,也等不及真的完事,提前招爱卿回京。” 李治见到陈青兕显得很高兴,一点也没有给他穿小鞋的意思,反而将自己小心眼的举动,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青兕表现出一副很感激的模样,内心却是不住吐槽,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李治的小心思。自从在回信中拒绝李治的诱惑,他就做好了无法在高句丽战事里露脸的打算了。 这也是他选择回京的目的之一,既无法在灭高句丽的战役中露脸,还不如回京跟武皇后斗上一斗。 野心是不断的滋长的,现在的武皇后肯定没有想当皇帝的念头,甚至成为吕后的想法也没有,但随着她的地位越来越稳固,权势越来越重,各种念头也会随即滋生。 陈青兕想要做的就是直接打消她那不切和实际的念头想法。 “能得陛下如此信赖器重,是臣的荣幸。” 李治点了点头道:“最近庙堂颇为动荡,上官仪与前太子有所勾结一事,爱卿是否知道?” 陈青兕见李治一出口就谈起此事,有些意外,很快给予回复,“有所耳闻,今日还有人替上官仪给臣带话呢。让臣帮个小忙” 李治双眸一凝,微微摆正了身子,漫不经意的问道:“何人?” 陈青兕道:“郭广敬!” 昨天有点卡文,重新整理了一下大纲, 第409章 升官 漩涡 第409章升官漩涡 陈青兕毫不犹豫的就将郭广敬供了出来。 这不算将他卖了,而是实事求是,行得端,做得正,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也是陈青兕多年为官的心得,对于上司,只要不涉及自身,有什么说什么。 不要觉得啰嗦,也不要觉得没有必要。 很多时候,一点小事,你刻意不说,等到某个时间点,让你上司无意间知道了此事,那你用一百句真话也挽救不回来。 总之一句话,不该说的不说。 可说可不说的,说,当说不当说的也得说。 尤其是面对一个性子多疑的上司。 陈青兕一字不漏的将今日郭广敬求见之事说了出来,包括上官仪的请求。 “臣离京近三载,对于京中情况并不了解。也不敢打包票,只是承诺在力所能及之内,略尽绵薄之力。” 李治听的很是认真,直到陈青兕说完,才道:“上官仪有负朕望,罪不足惜。郑氏腹中之子却是无辜,朕非残暴之君,亦不愿见上官家绝后。这样吧,卿既答应了郭广敬,朕也卖卿这个人情。郑氏腹中孩儿,诞生之后,交由伱处理,是自己抚养,还是交给他人抚养,朕不过问。” 陈青兕想也不想,说道:“陛下仁慈,若是男婴,臣打算将之送往江南,好好安生。若是女婴则留在身旁抚养,也好给郑氏一个念想。” 李治点了点头,对于陈青兕这番安排,还是比较满意的。 到了现在,李治其实也回过味来了,上官仪就是蠢,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并非有心配合暗流而动。 李治自从解决了长孙无忌以后,一直就在利用上官仪跟另外一股力量斗法。 此番来洛阳,也是打算在关东的地界,压服关东世家的意思。 双方斗了年余,表面上是关东五姓疲于应对,李治却知道关东士族一直筹谋着偷家,就是从科举入手。 科举的推行必须要有公正性,少了公正性,将什么都不是。 李治在殿试上可以凭借喜好做些小动作,偏袒一些寒门庶子,毕竟能够闯过省试的都非等闲。但在省试会试中却是不能插手的,真要率性而为,将会动摇国本。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寒门庶子有生活压力,别说教育资源无法与世家大族相比,就连最基础的学习时间都无法相比。 学问学问,那是需要时间累积,通过学跟问,堆砌起来的。 真正无师自通,过目不忘,一窍通,百窍通的奇才又有几人? 随着科举的模式渐渐被摸透,世家大族开始研究科举,安排族中子弟参加科举。 寻常的寒门庶子想要考过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精英并不容易。 这寒门庶子尚且如此,寻常百姓更不用说。 李治为此头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人家是正大光明的配合朝廷制度,纵然李治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又能如何? 这也是关东世家最难对付的地方。 李唐王朝才几年? 关东世家年代最久的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 他们很少与朝廷正面起大冲突,形势不对那就避而不战。 这个皇帝对他们不好,那就等下一个皇帝,甚至暗中支持另一个皇帝。就如当初支持他兄长李泰一样 李治明显身体不适,又遇到太子年少,正是可以操作的契机。 李忠的存在就是一大威胁,身为前太子,李忠过继于前皇后王氏的膝下。 这也是当初他急于废太子的原因,不能让李忠有聚拢人心的机会,在李弘不过三岁的时候,就废李忠立李弘。并不是因为他多爱李弘,而是不想给李忠半点机会。 结果依旧有人与李忠往来 这个时候,上官仪突然来一招罢黜武皇后,一瞬间立刻让李治以为上官仪心怀叵测,尤其是知道他跟李忠有过一段往来以后,更加觉得如此。 但随着这几日的调查,李治也想明白了,上官仪应该不是李忠的人,更不是在配合关东士族,只是纯粹的揣摩错了自己的意思。 到了这一步,李治就算明白上官仪是冤枉的,却也不打算饶过他了。 既然他挑起了头,那就以他为终结,李治顺水推舟,将与李忠有往来的人,乃至于他的长子李忠,一并除去。 为了大唐基业,为了江山社稷,在李治这类帝王眼中,冤死个把人根本就不是事。 不过李治也确实不是那种嗜杀之君,还是留一线的。 他并不知上官仪的儿媳有孕在身,此番听陈青兕提起,也动了点恻隐之心,顺了上官仪的愿望。 对于陈青兕的态度,李治也很满意。 之所以开门见山的跟陈青兕谈论此事,李治是不想陈青兕掺和进来。 毕竟陈青兕跟上官仪还是有一定的联系往来的,尤其在文坛方面,频频接触。 现在见陈青兕进退有度,十足官场老泥鳅,也不在这问题上多谈,而是说起了科举遇到的问题。 “自从科举改制以后,朝廷为寒门庶子大开方便之门,可现在地方士族又将大门掩上了半数。可偏偏朕又奈何他们不得,着实可恨” 对于李治说的这个问题,陈青兕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是必然的结果。 世族大家上千数百年的政治积累,哪里是轻易能够打倒的。 科举固然是一部杀招,却也得徐徐图之,不是药到病除的灵丹。 真要快刀斩乱麻,得来一场黄巢起义,来个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为锦绣灰才行。 这猛药,可就太上头了。 陈青兕道:“陛下此事急不来,寒门庶子暂且考不过世家大族的精英这是正常的,不必过于担忧。其实从另外一方面来看,这也是好事。” “世家大族的精英也是陛下的臣子,他们的成绩越好,意味着朝廷多了一位人才,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相比以往,世家大族自由选择族中子弟仕官,现在给他们仕官机会的却换成了朝廷。以往他们需要得到家族的挑选,现在只要他们自身有能力,就算离开了家族,一样能够获得机会。” “两者之间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只要陛下不厚此薄彼,未必不能从中分化。哪怕现在殿试、省试皆是士族子弟又如何?一切选取权都在朝廷手上,这就是一大利好。就此下去,真正有才之人,就算离开五姓,一样能搏前程,对于他们也是致命的。” “至于寒门庶子他们求的是一个希望,只要给予他们希望,早晚会有回报。” divcassntentadv>“到底何事,得看朝廷支持的力度了。” 李治也知陈青兕说的是事实,微微颔首,随口问道:“细细说来。” 陈青兕道:“多开书塾,兴办教育,这个自不用说。只要朝廷有条件,让更多的人识文断字,终不是坏事。除此之外,臣觉得可以从两个方向入手,改良印刷术,改进造纸术,让书本的价格彻底降下来,只要百姓买得起书,读得起书,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李治揉了揉脑门,不再往下说了。 再说下去,就会牵扯到一个绕不开的话题:“钱。” 李治自我心虚理亏,朝廷这些年无大战事,节约下来的用度都要用在封禅之上,自不敢多提。 陈青兕也明白,适可而止。 如果面前的是李世民,他倒不介意效仿一下魏征。 可李治,就算了。 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李治笑道:“还得是爱卿,与爱卿谈论国事,朕心情好了许多。爱卿此番远赴百济,平倭国,抚百济,镇新罗,乱高句丽,智勇兼备,犹如武侯定蛮,为朝廷解决大患。居功至伟,爱卿想要什么赏赐?” 陈青兕忙道:“为朝廷效力,臣不求封赏。再说,臣乃一介白衣,能够有如此成就,全凭陛下器重信任,也实在不敢多想。” 李治却一本正经的道:“朕从不委屈立功之人,正好兵部尚书有空缺,以你之功,担任此职绰绰有余。至于爵位,就宜兴郡公,至于令夫人萧氏也晋升为郡夫人” 陈青兕眼中放光,果然在唐朝在这个时代,什么功劳都比不上军功。 郡公,嘿嘿,再上就是国公了。 “臣谢陛下赏赐!” 陈青兕那欢喜的表情,李治也看在眼里,很是满意。 同一时间,皇宫后苑。 武顺低眉顺眼的躬着身子,在自己妹妹面前,没有以往的嚣张。 李治至今都未理她,现在她面对武皇后,那是大声说话都不敢了。 之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卑微。 “皇后” 她现在是连妹妹都不敢叫了。 “依照皇后的吩咐,我让人跟着郭广敬,这些天他都深居简出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动向。直到今日,你猜怎么着?今日一早,他私下里见了陈青兕” “谁?陈青兕回来了?什么时候?” 武皇后惊愕的看着武顺,眼眸中透着凶煞气息。 上官仪这一封废后奏疏,彻底激起了武皇后压抑多年的情绪。 武皇后自小受欺凌,入宫以后给赏赐了一个羞辱性的“媚”字不说,还受冷遇跟入冷宫一样,好不容易爬上了李治的床,结果又当了好几年的尼姑。本以为苦尽甘来,又被王皇后利用,甚至被王皇后、萧淑妃一同针对羞辱,即便当了皇后,也不遭大臣待见。现在手上好不容易握着权利,却有人要废了她 武皇后初听此消息,吓得几欲晕厥,强撑着恐惧寻得李治自诉,确定了李治的态度的瞬间,滔天的恨意几乎要泯灭理智,无论如何此番都得让上官仪死,不只是他,与他有关联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她要趁此机会让人知道,得罪她的下场 她武皇后绝不是让人拿捏的。 武家这些年广撒赢钱,收买人心,也从中招募了一些鸡鸣狗盗之徒。 武皇后安排武家调查上官仪的同谋,只要与之关系好的,一个都不许放过。 郭广敬是这个时候,为数不多敢托关系与上官仪会面的人。 武皇后忌惮郭广敬背后从龙元勋的人脉,一时没有将他如何,但却安排善于跟踪的好手,盯着郭广敬,既寻他的把柄,又想看看还有谁是他们的同谋。 却不想跟着他寻到了陈家宅邸。 “这世上还有第二个陈青兕?至于他什么时候回来,却是不知道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陈青兕回来的” 武顺现在对陈青兕恨到了骨子里,若不是萧妙宸的那一巴掌,若不是她小题大做,自己现在还是李治的女人,何至于现在伏低做小? 武顺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自我反省的,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的一切遭遇都跟萧妙宸有关,却不会去想为什么会如此。 “我就说了,不是我针对陈青兕、萧贱人,就是他们一个劲的同我们武家作对。看吧,这陈青兕跟上官仪就是一伙了,他们本就关系密切,一起推行什么盛唐体。早就是一路人了” 她气急败坏的说着。 武皇后只是横了一眼。 武顺立刻住嘴,不敢说了。 武皇后细细想了想,说道:“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说来” 她知自己姐姐的性格,说道:“不许添油加醋。” 武顺心中恼怒,却也不敢多言,只是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说明。 武皇后思绪飞转,自语道:“两人谈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最后一起出门,各自分开。” “一起出门,各自分开!” 武皇后重复了这句话,眼中却闪过一丝兴奋。 陈青兕必然是昨日回来的,且是黄昏以后。 不然不可能不进宫,自己也不可能不知道 自己一无所知,想来是昨日抵达,且在不方便进宫的时间。 陛下有心将与李忠有关联的人一网打尽,为太子铺路。 如果陈青兕也牵扯其中,岂不美哉? 武皇后本就因为萧妙宸的缘故,对着威望如日中天的陈青兕有所忌惮,何况陈青兕还是清流的党魁。 清流一派,自视甚高,他们上下大多人昔年都跟着来济反对她为后,现在也多次发声,反对后宫干政。 最是其厌恶的那群人 第410章 作茧自缚的武皇后 第410章作茧自缚的武皇后 武皇后已经涉政,在处理上官仪这一事件中拥有很大的权力。 这也是李治惯有的操作。 这一次政治清洗,矛头直指前太子兼庶长子李忠,李治向来爱惜羽毛,这种有损自身名望的事情他向来不会亲自插手的,让他人背黑锅是李治最常用的手段。 就是李治若是知道,自己一次次将自己的媳妇推出来背黑锅,培养出来了一个女帝,导致了自己背负软弱之名,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改变自己的风格。 武皇后即有心将陈青兕牵扯入内,当即指示许敬宗将郭广敬拿下审问。 许敬宗自不会反对,他这老狐狸知道李治是打算借助上官仪之事,将李忠这个未来隐患除去。 郭广敬与上官仪交好,人尽皆知,谁能保证他不是李忠一派? 何况人拿的越多,越显得他们办事有力。 许敬宗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坐享其成。 当天武皇后就将今日整理出来的审讯报告交给了李治。 负责清洗李忠一派,以武皇后、许敬宗为首,但李治在幕后掌控着一切,所有情况最后都会向他汇报。 李治看着首次出现郭广敬的名字,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武皇后,继续往下看。 郭广敬的供词中交代了与陈青兕见面的情况,也说了上官仪的请求。 同陈青兕与之说的一般无二。 李治下颚的少许胡须抖动了一下,将手中的审讯报告放下。 武皇后说道:“陈大都督是昨日入的城,当时已经黄昏,没有多少人知道此事。今日一早,郭广敬就找上了大都督,说了什么并不清楚,但现在他交代的只有这点。” 武皇后用心故意说的模棱两可,一方面表示陈青兕这一入京,连面圣述职都没顾得上就见了郭广敬,另一方面又质疑郭广敬的供词有误,含沙射影的表示两人也许牵扯大问题。 武皇后深知自己丈夫的性格,陈青兕不是一般人物,文武双全,能力涉及军政,在庙堂上有一定的分量,在军队里亦有一定的人脉。 这种人别说没有二心,就算一心为公,也得提防一二,何况现在这种情况,发生了这种独特的事情。 武皇后并不指望能够此次一下子扳倒陈青兕,只要能够在自己丈夫的心里留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目的就达到了。 一旦让君王生疑,未来很多事情实行起来就更加便利。 武皇后眼眸里透着几分胜券在握。 岂料李治只是简单的回应了一句:“捕风捉影之事,不值得大惊小怪。上官仪在两京生活了数十载,莫不真要将他说过话的每个人都下大狱?” 他回应的语气很轻,说的事情却是极重。 李治知道武皇后在处理上官仪的事情上是动了私心的,顺手处置了一些得罪她的人,便如反对她参政的,如跟着上官仪一起弹劾房仁裕的。 李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过火,他都不当一回事。 大唐不缺人才,贬黜一些人,重新升用便是。 但将目标伸到陈青兕这样急缺的大才身上,那就太多了。 何况这个大才,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于他也是忠心耿耿,即便琐碎之事都事无巨细的汇报。 这就触及他底线了。 武皇后瞬间脸色苍白,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忙道:“妾明白。” 李治挥了挥手,直接让武皇后退下去了。 武皇后走出了大殿,一股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一次她可输得彻底。 武皇后在权谋上有着一定天赋,她知道此番失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李治眼中,自己对陈青兕已经有了偏见敌视之心。 有了这一个印象,以后她嘴里任何关于陈青兕不好的话,都会被视为别有用心。 本来陈青兕就是一个极其难对付的存在,现在更加不好办了。 对于这一切,陈青兕并不知道,也不是因为神机妙算,提前将郭广敬的事情告诉李治,而是自身的政治水平,让他不会轻易的露出破绽。 武皇后以为可以利用的破绽,早就被陈青兕自身不经意的谨慎抹除了。 陈青兕出了皇宫,返回了家中开始写拜帖跟请帖。 离开庙堂两年半,这重回京畿,自然要将关系网重新巩固。 此番从百济回来,陈青兕特地带了许多海东的礼物。 海东穷困,但因靠着长白山,好东西确实不少。 什么人参、灵芝、东珠、貂皮之类的,都是宝贝。 陈青兕将礼物根据地位亲疏逐一分发出去,又将清流派的核心人物以及商洛文坛里的好人物逐一请至府上叙旧。 尤其是文坛里的诸多大儒。 因为上官仪的原因,文坛上下人心惶惶。 上官仪的罪是勾结前太子李忠谋反,这是灭族的大罪。情节严重的,跟他有过往来的人都会被牵连。 尤其是武皇后趁机排除异己,利用此次政治事件,将不少与之作对的人拉下马,以至于人心惶惶。 陈青兕此刻的出现,让他们寻得了主心骨,稳定了民心。 陈青兕用了五天的时间,才走完交际。 陈青兕不在,清流党的情况,人所共知。 他这一回归,毫无悬念重新获得了党魁之位。 尤其是陈青兕此番已经身为尚书,离入相只是一步之遥。 文坛自不用说,现在正缺陈青兕这样的大佬庇佑。 陈青兕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两股政治力量掌握在手上。 至于兵部尚书一职位,陈青兕也是即入即主。 他本就在兵部当过侍郎,且因为能力原因,差点就将上司架空了。 虽然离开了两年半,但兵部在姜恪的管理下并没有大变化。直至房仁裕接管了兵部,才出现了一定的变动。 房仁裕不像姜恪,纯以军功入尚书,对于政治不擅长。 他是有政治能力的,自不愿意在一个充满了前任气息的部门当一把手。 他在兵部作了不少动作,但终究在位时间不长,且他一直在外地为官,于京中并无多少力量,对于兵部的改动有限,只是作了些许小变动,就给李治踢出了庙堂。 陈青兕的回归,也得到了兵部老人的欢迎。 一切都很顺利,但陈青兕却有些烦躁。 这种情绪,甚至有些影响到他的办公。 divcassntentadv>“户部的人干什么吃的,粮食怎么还不到位。前线将士用命战斗,他们一群人在后边想着清福,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去催催” 老同僚现在已经身为兵部侍郎的张铭立刻应诺,然后小跑着离开了尚书衙门的办公署。 张铭正巧在路上遇到了职方司主事郭瑞。 郭瑞问道:“张侍郎,尚书的心情如何?” 张铭给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道:“自求多福,别犯错了。” 陈青兕就算心中有火,也不会随意发泄,干好了事情,他还会好好表扬的,可要是犯了错,那就对不起了,少不得一顿训斥。 郭瑞有些叫苦不迭,陈青兕此番回来,一切都好,但不知为何原因,脾气可是大涨。 难道是因为在军中待多了缘故? 郭瑞只能妄自猜测,却不敢多问。 陈青兕心中的火并不是谁惹着了他,而是一种无奈,完全没有办法的无奈。 他自诩主意多,能搞定一切事情,唯独拿自家的活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因陈青兕镇抚百济多年,萧妙宸一人在家孤独寂寞,将对丈夫的思念爱心都倾注到儿子镜镜身上,习惯了与自己的儿子一起睡,看着夫妻两人的生命结晶,以藉慰相思之苦。 这一下好了,镜镜养成了给母亲一起睡的习惯,习惯母亲的睡前故事,习惯了母亲的安抚,习惯了母亲身上的味道。 这离了母亲,根本睡不着觉,完全不适应。 大哭大闹 哭得是撕心裂肺,嗓子都哑了,怎么劝都是无用。 陈青兕气得真有将他回炉再造的念头 每每看着电灯泡一样的乖儿子,陈青兕是又疼爱又气恼,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天陈青兕应邀至英国公府商议封禅之事。 这也是李治决定封禅之后,几个封禅使的第一次会晤。 陈青兕对于此次封禅很是重视,特地提前了两刻钟,抵达英国公府。 毫无疑问,他是第一个。 李绩一如既往地谦逊客气,面对陈青兕的到来,他也是亲自来迎。 陈青兕立刻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说着客套的话,一并至会客厅说话。 李绩文武双全,但他极少涉及政事,以军略为上。 陈青兕在百济多经战事,也有了一定的经验,两人话题也围绕军事展开。 陈青兕请教了一些问题,李绩经验丰富,什么战场局势没有见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于陈青兕在高句丽使用的手段,李绩也很感兴趣。 经济封锁,政治胁迫,不战而屈人。 李绩看着面前这位侃侃而谈的青年俊杰,心中暗思:“太宗陛下,朝廷多了一位这样的俊杰,您亦可含笑九泉了。” 即便李世民离世多年,李绩这样的老臣对于那位天可汗,依旧深切怀念。 甚至可以说,他一直混迹庙堂,不愿告老致仕,就是为了等到攻打高句丽的时候,能够披甲挂帅,以完成太宗皇帝未完成的夙愿。 却不想太宗皇帝未完成的夙愿,就在面前这位青年俊杰手上完成了一大半。 就现在高句丽的情况,等他们分出胜负,李绩都不太愿意自己领兵去战了。 杀鸡焉用牛刀。 这种送上门的功绩,以李绩现在的资历都不屑去看的。 面对陈青兕,李绩是由衷的高兴与欣赏。 很快随着约定的来临,李元礼、许敬宗也先后抵达。 四位封禅使分左右入座。 面对李元礼、许敬宗,陈青兕自然居于末席。 李绩这位封禅使其实就是一个甩手掌柜。 人有专攻,李绩的能力并不表现于礼法。他武将出身,固然是智勇双全,这智也多体现于智慧,而不是博学。 李绩这个封禅正使是只有他能担任,而不是非他不可。 李绩也很有自知之明,只是开了一个头,说了两句开场白,就让 李元礼比李绩要好上些许,他是做了准备工作的,将之前秦始皇、汉武帝、汉光武帝三人的封禅流程作一个总结。 真正厉害的是许敬宗。 许敬宗能够得李治宠信至今也是有原因的,身为当年秦王府十八学士唯一的硕果。 许敬宗的博学,让人震撼佩服。他就如一个百科全书,你说什么他都能接话,而且引经据典,说出古籍出处。 李治这人有个毛病,喜欢问问题。 到一处不知名的地方,就想问这是什么地方,有什么典故。 也只有许敬宗一人能够作答。 甚至有一次,李治想要考验许敬宗,直接指着昆明池问,这昆明池有什么典故? 许敬宗没有任何迟疑就说出了是因为汉武帝派使者为镇抚南疆,被昆明滇池阻绝,因此借镐池的旧泽,凭它通过滇池,练习水战,故称呼昆明池。 李治不信邪,刁难的问了一嘴:“什么时候的事?” 许敬宗直接道:“汉武帝元狩三年!” 李治都懵了,命人去查资料,半点不差。 陈青兕也见识到了许敬宗这位十八学士的真本事,各种封禅的礼节,还有一些想封禅未得执行却有一定安排的礼节,许敬宗是随口而来,说的是头头是道。 不只是陈青兕叹服,李绩、李元礼都佩服的五体投地。 在博学这方面,李绩、李元礼外加陈青兕都比不上一个许敬宗。 许敬宗不止是博古,还通今。他知道李治这位皇帝心里在想什么:李治有自知之明,不敢比肩秦始皇、汉武帝、汉光武帝,但此番封禅他是打算连同自己父亲未完成的愿望一起执行的,加上一个李世民,那就有的一比了。 能不能后无来者,李治不管,但绝对要前无古人,要将秦始皇、汉武帝、汉光武帝三人的封禅排场都压下去。 所以这一次李治不止要带大唐的文武百官,还要将四方诸夷的国王、使者都带到泰山,一起朝圣。 这是古未有之的情况,需要新的仪式 此次会议也以此为主 第411章 先下手为强 第411章先下手为强 许敬宗长篇大论说完以后,轮到陈青兕发表意见。 在规矩礼节上一直都是陈青兕的弱项,来到这个时代,需要研究学习的东西很多,礼法这东西,了解够用就行,深入研究就太复杂了,而且一般人也用不到。 陈青兕也没有打算向礼部发展的打算。 对于这个封禅使,陈青兕那是两眼抓瞎,也就是最近几日,找了一些资料,恶补了一下。 但面对许敬宗这人形资料库,陈青兕也懒得班门弄斧了。 “许相公的博学,早有耳闻,今日可算见识到了。” 陈青兕道:“在下年纪最小,最辛苦的活就由在下效劳了。封禅之事,兹事体大,内中微末细节凌乱繁杂,仅靠记忆,很难面面俱到。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许相公那样,过目不忘。” “在下回去之后,根据诸位封禅使的提议,总结一个大纲手册,将关键问题整理出来,细化分工,让繁杂的事情一目了然,也好便于 通常这种总结记录的事情都有会文书复杂拟定整理的 除了陈青兕以外,三人地位最低的许敬宗也拥有开府纳贤的权力,他们都有彼此的文书帮忙做这种琐碎事情的。 不过三人皆是人精,知陈青兕既然亲自提出整理,想来也不是随便文书就能干的事情。 陈青兕的能力,三人都是知道的。 李绩也很给陈青兕面子,说道:“既如此,今日便到这里,等陈先生将大纲整理好,我们再来商讨细节。” 整理大纲,这可是陈青兕的拿手好戏。 这个时代的文案文书的记录储蓄方法,还是很死板的。 就是纯粹的记录,繁杂不够简约,所有问题都是用文字堆砌在一起,更加别说以书面表格形式归纳整理了。 陈青兕在动手做表的时候暗自庆幸,亏得自己是过来人,早年科技还不发达,所有文稿都得手动书写。换成后来,电脑普及,各类文档都能在电脑上展开,还没本事规划。 陈青兕只用了五天的空余时间,整理出了一套细致的表格,从上至下,将整个封禅的流程都归纳于流程表格之内。 他将流程表格写在一张大的帛布上,密密麻麻的从摆驾到封禅结束,每一个步骤都在其中。 李绩现在是不上朝的,大多时间都在家里修养,只有关键的时候,李治召唤,才会动身前往庙堂。 陈青兕直接带着帛布表格在英国公府见到了李绩。 李绩见陈青兕手里拿着一大捆帛布,带着几分期待的说道:“让老夫看看,陈先生的大纲手册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青兕让人寻一个架子,说道:“封禅内容太多,得挂起来看。” 李绩道:“这简单,府上不缺架子。” 李绩是用兵名家,少不得看各种地图,挂大地图的架子府上最不缺。 足足三米长两米宽的帛布,挂在了大堂上。 李绩看着从未见过的表格,看着表格上简单明了的任务分布。 这位见多识广的宿将,看了看帛布,又看了看陈青兕,道:“许相公的博学让人惊叹,陈先生的实干,更是让人叹为观止。有此大纲手册在,繁杂的封禅竟让人一目了然。只要根据表格,将任务分配给各部即可。哪里出了问题,谁的责任,在这上面一眼可见。当真了不起” 陈青兕说道:“李英公谬赞,这只是初稿。很多细节都需要思量。” 李绩道:“慢慢来,封禅是大事,不急于一时。这大纲就留在这里,明日某将郑王、许相公请至府上,一起围绕表格,再作商议。” 陈青兕打算告退。 李绩却拉住了他道:“不急着走,陪老夫喝点小酒。唉,年纪大了,身旁的好友一个个离世,能一同喝酒的人都寻不着了。今日难得来了兴致,先生莫要拒绝。” 陈青兕道:“能陪英公小酌,听凭教诲,可是天大的幸事!岂敢不从” 两人小酌闲聊,畅聊古今。 从秦汉名将一直到隋唐将帅,由孙吴韩白,聊到卫霍二李。 二李并不是他李绩,有一说一,他还不够格。 二李是李世民、李靖,初唐时期最能打能战的两人。 李绩上了年纪追忆往事,话也多了起来。 陈青兕能够从李绩的言谈举止里听出对当年的向往,对于先帝的追崇。 陈青兕也有些感慨,都过了那么多年,面前这位开国元老依旧追忆李世民,那位天可汗的魅力有多大? 此生未能一见,实乃憾事。 “陈先生” 李绩突然叫了一声。 陈青兕望向李绩,作洗耳恭听之态。 李绩说道:“有一句古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夫以为想要真正在波诡云谲的争锋中存活,还得靠自身,只要自身硬,便如卫公一样,立于不败之地。” 李绩是什么人物,焉能看不出因为李治的身体问题,各方力量,明里暗里蠢蠢欲动。 现在不乱,是因为有李治撑着,李治一旦不在,庙堂必乱。 到时候各路牛鬼蛇神都会冒出来。 李绩也不知李治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已经近七十的自己能活多久。 英国公府深受帝恩,真有什么惊变,想躲都躲不了。 自己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真正有出息的,很容易被人利用。 唯一有几分自己风采的长孙徐敬业又有几分轻狂,可为先锋将却不能担当大任。 李家想要存续,得靠得力之人扶持一把。 现在纵观庙堂,唯有陈青兕有资格有能力。 李绩如此说来,自是为了加深关系,以应对未来之变。 陈青兕听得此言,也明白对方示好提醒之意,肃然道谢,随即道:“陈某一介农夫布衣,得陛下破格任用,才有今日地位。不管局面如何,某自紧随陛下不变。” 李绩并不意外陈青兕的选择,他如何看不出陈青兕的政治目光,真要是那种投机取巧,想要提前在太子或者某个皇子身上下注,他也不会说出今日的话。 “老夫有一爱孙,叫李敬业,本事可比程大耳朵的孙子厉害多了。你们可以多多联系,有什么事,或者问题,也可来寻老夫,老夫还是有点薄面的。” 陈青兕赶忙拜道:“谢英公。” divcassntentadv>走出了英国公府,陈青兕浑身酒意,踏月而归,嘴里轻哼着大号是中华。 “孩子这是你的家,庭院高雅” 作为军方大佬,李绩口口声声不参合政治,但他的每一步政治站队都是关键。 想来他已经预料到,未来庙堂一定生变,这才会给李家提前谋划。 只是李绩就算再如何了得,也不会想到变化是出在武皇后的身上,更不会想到因为武皇后,他李家为此覆族。 不过现在,武皇后想要成事,却得问问他再说。 回到了陈家在地,陈青兕洗去一身酒气,看着藏着萧妙宸要睡觉的“活爹”儿子,得想办法将他们分开才是。 翌日,第二轮封禅会议在英国公府召开。 英国公早早的将帛布挂了起来。 李元礼、许敬宗看着帛布大纲,震撼惊叹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两人你眼望我眼,一时冷场。 李绩的笑声打破了宁静,说道:“如何,看傻眼了吧?昨日陈先生将大纲送来的时候,老夫也是一样。后生可畏呀,郑王、许相公,伱我不服老都不行了” 李绩还是很给面子的,不吝啬夸奖。 李元礼惊叹连连,也跟着夸奖。 许敬宗心里有些不舒服,前次会议,他先声夺人,目的就是要反客为主,成为此番封禅的主导人物,在李治这个皇帝面前,好好长脸。 他知李治对此次封禅的重视,只要能够在封禅里表现出彩,自己的地位将更加巩固。 哪想陈青兕竟然绘制出了这一份表格,将整个封禅的流程,以一眼可见的模式书写下来,将风头抢了过去。 一瞬间,许敬宗后悔了,有一种在陈青兕初入京师的时候就应该将他按死的想法。 许敬宗一直以为陈青兕就算再出色,也不至于威胁到自己,自己多帮一帮他,等到他真正崛起的时候,自己也就退了,正好让他投桃报李,帮着照顾一下自己的后人。 哪里想得到对方晋升的速度若奔马飞鱼,短短数年,就成为庙堂上举足轻重的存在,甚至能够影响威胁到他。 但如此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许敬宗由衷道:“陈尚书当真了不起,有此大纲,此番封禅大事成功一半矣。” 作为一个老政客,许敬宗更清楚局势,自己终究老了,没必要赌上家族未来,跟陈青兕争这一口气。 既然无法一家独大,那就平分功绩吧。 陈青兕指着帛布说道:“当前的流程大纲就在此处,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可以随时添加。我以为大唐今日之盛,已超秦汉,所有礼法,不应按部就班,得有我们大唐自己的风格。便如此番四夷使者君王,他们有一部分人是我朝盟友,有一部分人却是手下败将,对于他们的待遇,理当有所区别。” 四人聚在一起,添添补补,暂且将大的流程确定下来。 陈青兕望着三人,脸上透着几分笑意,说道:“流程可以在推行中通过发现问题随时添补,由上至下,一步一步来,直至最后一步,如果皆无异议,封禅的整体情况即可拟定。诸公,觉得如何?” 李绩看着不远处封禅大纲上,至关重要的两个人物选择:亚献、终献,颔首道:“理当如此。” 他见李元礼、许敬宗皆无异议,说道:“那首先就将亚献、终献的人选定下。此事最重要不过,得咨询陛下意见。明日,我等四人一并入宫与陛下商议此事。” 李元礼说了一声:“善!” 许敬宗神色有些不自然说道:“当是如此。” 陈青兕嘴角微翘,目的达到。 历史上亚献、终献的人选并未过早的定下,这也给了武皇后操作的空间,成功得到了亚献的机会,成为封禅大典仅次于李治的存在,为自己争取了巨大的政治筹码,其后理所当然的成为天后。 这封赏就是分水岭。 陈青兕先定封禅亚献、终献的人选,让武皇后失去操控的机会。 约好面圣的时间,三人一并告辞离去。 陈青兕亦往陈邸行去。 转了一条街 “陈尚书!陈尚书!” 陈青兕听到有人叫唤,回头却见许敬宗拉着车帘叫唤。 陈青兕见许敬宗表情,心念一转,却会意一笑,这亚献、终献的资格,将会名垂青史。 这位置可不只是武皇后一人眼馋。 许敬宗自然也是如此,无怪先前在英国公府,他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 原来存着此念。 他调转马头,向许敬宗的马车迎了上去。 许敬宗热情四溢,笑颜相迎:“陈先生,老夫载你一程?” “也好!”陈青兕自然不会拒绝,将缰绳交给护卫,登上了许敬宗的马车。 许敬宗为人奢靡,他的马车也极尽奢华,内饰竟是少见的金丝楠木,还点着龙涎香。 “素知陈先生好茶,这是先生家乡的阳羡茶,先生尝尝味道如何?” 陈青兕立刻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接过许敬宗递来的茶汤,闻了闻茶香,抿了一小口,确实是地道的阳羡茶,还是其中佳品,说道:“汤清、芳香、味醇,确实是家乡的味道。许相公有心了” 许敬宗道:“我有一学生,正好在常州任职,知先生爱茶,特地从义兴县捎来的。” 他说着将一旁一大盒礼盒推向陈青兕。 陈青兕也不客气,感激收下。 果然很快,许敬宗就说道:“明日面圣,商讨亚献、终献之人选,先生可有中意之人?” 陈青兕心里嘀咕一句:“只要不是武皇后,用条狗都行。” 见许敬宗故作漫不经心的表情,陈青兕道:“依照古制,亚献、终献以公卿任之,纵观满朝公卿,以功绩、资历而论,唯有英公与许相公最有资格。” 许敬宗有些满意,又有些不满意。 陈青兕随后又道:“如果让在下推荐,自当推荐许相公。昔年相助之恩,在下不敢忘却” 第412章 人选 第412章人选 陈青兕提起了当年刘仁轨被李义府事件时,许敬宗的相助之情。 许敬宗听陈青兕旧事重提,一想另外一个最佳人选李绩,常年不理政事,也没有对陈青兕有过帮助,便觉得稳了。 许敬宗知道陈青兕在李治心底的分量,论宠幸自是不及自己,可他每每提出的建议都直戳朝廷本质,直指朝廷的弊端隐患。 他所言之事,对于朝廷皆有大利。 如新罗论,吐蕃论,再如漠北三受降城,还有海东倭国的征伐,无不给朝廷带来深远的影响。 毫不客气的说,大唐现在有今日之盛,陈青兕的存在居功至伟。 甚至大唐未来数十年,都会享受陈青兕带来的福利,安稳的北疆,以及倭国银山。 他或许不如自己得宠,但存在的价值却在自己之上。 李治对于他建议的重视,不会少于他。 他站在自己这边,这亚献、终献,自己大概率能混上一席位。 念及于此,许敬宗对于面前知趣的尚书郎更添了几分好感,态度更加友善。 陈青兕对于许敬宗的态度并不在乎,这老家伙翻脸跟翻书一样快,他的好感友善根本不值钱。 但他在李治心里的位置极重,有他争夺亚献、终献,目的也算达到了。 马车在陈邸停下,陈青兕回到了家中。 在后苑玩耍的镜镜,见陈青兕回来,大笑着将自己一头栽进自己父亲的怀里“阿耶阿耶”的叫着。 许是相处的时间短,镜镜对他这个父亲格外的亲近。 陈青兕抱着自己的乖儿子也是活爹,来到萧妙宸的身旁。 萧妙宸道:“有一事想跟郎君商量一下。” 陈青兕在自己夫人的身旁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萧妙宸道:“是关于镜镜的,镜镜也到年纪了,是该考虑蒙学之事了。” 陈青兕点了点头。别以为古人就不卷。 人类的进步靠的就是学习,不断的卷。 只是古代绝大多数人连卷的资格都没有,若牛马一般度日。 真正有条件的人家,孩子一般三岁、四岁开蒙,进蒙馆。六岁至八岁进学馆,这个年龄划分跟今天的幼儿园、小学的划分差不多。 历史上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 六甲是什么? 就是天干地支的六十甲子表,这玩意现代人都不见得能够顺利咏诵。 何况是五岁的孩子? 固然表明了李白的天才,但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他也在卷。 镜镜有这条件,也避免不了卷这条路。 陈青兕其实在后世有些反感卷,自小就给各种意林洗脑,说什么快乐夏令营,说什么快乐教育才是王道。 结果呢? 一个个回旋镖,将那些所谓的公知,扎的体无完肤。 靠着卷混出来的华夏新一代,跟西方快乐教育的新一代比比? 人家那是当猪养! 给各种嘲讽死读书的那一代人,将华夏建立的如何? 成绩有目共睹! 陈青兕对于自己的儿子也抱有一定期待,对于他的教育也很重视,认真的回应道:“镜镜颇为机敏,确实可以让他接受正统的蒙学教育。” 萧妙宸伸手刮了刮镜镜的小脸蛋,换来一阵嬉笑,道:“现在蒙学有两种,可聘请名师入宅院当任西席,在自家建一座书塾。”她说到这里,笑了笑道:“以郎君在士林里的声望,聘请一个才华横溢的大儒不难。只是长安的宅邸有些小了,不合适。洛阳这边够大,是可以的。还有一种是去他人宅邸的书塾里学习,不少大臣家宅里都有书塾,也对外招收学生。郎君是怎么想的?” 陈青兕说道:“我们这里不是书香门第,不以书香示人。在家宅中建书塾不妥,何况大儒未必就是好先生好老师。蒙学学的不是文化,是做人是奠基。才高之人,未必就能当好蒙学先生。就怕招募到那些才气极高,却一心巴结媚上,想要通过镜镜攀高枝的人。还是寻一个名声好,口碑好的蒙学学堂吧。镜镜需要的是一个好环境,而不是尚书之子的特权。” 萧妙宸立刻道:“妾身打听了洛阳城里的较为出名的书塾,郎君可以了解一下。” “说吧!为夫记着!” 陈青兕知道萧妙宸比他更加望子成龙,所说的书塾应是百里挑一的,随便选一个都不会误事。但关心自家孩子,还是听的格外认真。 萧妙宸道:“第一所是东城的虞家学塾,虞家开学塾已经好几代了,从虞永兴开始,一直至今,现在虞家书塾的西席先生是陆玄之,乃江南有名的才子。” 陈青兕微微颔首,虞永兴就是虞世南,德行、忠直、博学、文词、书翰五绝,虞家也是出了名的书香世家。 现在虞家的家主叫虞昶,乃虞世南之子,现任工部侍郎。 虞家学塾自是靠得住的。 萧妙宸继续说道:“还有是孔家学塾,孔家学塾的先生乃孔家老家主孔安,此人最是严厉不过,当年许相公的孙子在他书塾学习,因为仗势欺人,被孔老直接逐出了学塾,许相公想要说情,直接被老先生拒之门外。” 陈青兕也知道孔安之名,他是当代大儒,更是孔家子弟,孔子的后人父亲是有着盛世鸿儒之称的孔颖达。 孔安致仕闲不住,就在自家的书塾里当任先生。 他的教学能力应该不俗,几个儿子孔志元、孔志约、孔志亮都是名声响亮的大儒。 陈青兕点了点头,尽管对于孔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孔颖达祖孙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道德也说得过去,传授蒙学,绰绰有余。 萧妙宸顿了顿,说道:“还有一家,西城的颜家学塾,颜家乃先师颜回之后,也是千年书香流传。尤其是颜氏家训,妾身拜读了,让人叹为观止。” 陈青兕微微坐直了身子。 颜家。 虽说是孔门后人,颜家的风骨可比孔家强多了。 颜杲卿、颜真卿,那风骨,即便陈青兕听到颜家二字,都会肃然起敬。 “只是颜家最近出了一些问题” 陈青兕奇道:“什么问题?” 萧妙宸道:“颜家自颜之推先生以后,几代人皆是名儒,尤以颜师古、颜相时、颜勤礼三人为最,然颜勤礼的夫人柳氏乃中书令柳奭之妹” 听到这里,陈青兕立刻明白了。 柳奭就是王皇后的舅父,废王立武之后,王皇后、柳奭一并遭诛,颜勤礼有这关系,少不了受到牵累。 陈青兕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不至于再受牵累株连吧!” 萧妙宸摇头,说道:“那却不至于,受到连累的只有颜勤礼一脉,夫人柳氏所生之子则终身不得仕进,其他三支不受影响。不过终究有些忌讳,颜家书塾也没有多少人去学。书塾里多是颜家子弟,以及一些求学学生。” 陈青兕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为夫抽空去三家书塾拜访一二。看看环境,深入了解一下,再做决定。有些事情,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萧妙宸更是欢喜,说道:“那太好了。” 陈青兕搂着自家的孩子叹了口气,嘀咕道:“如果他能学会自己睡觉,那才是真的好。” 萧妙宸显然听到了,娇嗔的望了一眼。 贞观殿。 divcassntentadv>四大封禅使齐聚。 李治笑吟吟的让四人入座。 这一提封禅,李治就心情愉悦,看着自己挑选的封禅使,高兴之色,展于面上,透于话中。 “陛下,我等是为封禅而来!屋外有一份大纲,还请陛下允许臣等献上。” 李绩作为封禅使,自是代表性的发言。 “快快呈上!” 李治应的毫不犹豫。 随着帛布的呈上,李治见帛布如此巨大,便让内侍以人为架,将帛布撑开。 李治兴奋的上前,看着整套大纲,目光立刻闪现一丝震撼惊愕,不动声色的看了最末尾的陈青兕,笑道:“不用说,这大纲便是出自陈爱卿的手笔吧。” 四人之中也只有陈青兕会捣鼓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而且非常实用。 李治自从见过陈青兕所写的奏疏以后,再看其他人的奏疏就觉得不是味道,恨不得满朝文臣都能如陈青兕那样将事情表述的简洁明了,直入正题,字字到位。 为此他还特地要求过 但便如东施效颦,不伦不类,只能放弃。 只能归结于陈青兕的文化水平太高,所以才能返璞归真,写出简洁明了,人人都能看懂的公文。 陈青兕自谦道:“臣也没别的本事,只能总结归纳,打打下手。真正总结归纳之人是李英公、郑王、许相公的功劳,尤其是许相公,他的博学,让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陈青兕很会做人,也很会做官。 在自己没有登顶之前,最好都要避免自己一人专美。 封禅是一件大事,独自专美,以现在他的体量,并非好事。 他这一谦虚,就连李绩的脸色都带着几分笑意。 毕竟这玩意是大家出的力 至于许敬宗,那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暗思:“陈尚书仗义!” 许敬宗并不是一个轻易满足,能轻易糊弄的人。 但他爱惜名望,这是他的死穴弱点。 一个人有了弱点,就容易为他人所利用。 李治并未接话,而是认真的看着大纲,时儿点头,时儿皱眉。 直至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李治当即指出几个自己不满意的地方。 或是整改,或是商讨出一个合理的结果。 最后说到了封禅亚献、终献的人选。 “朕想听听,卿等意见。” 李绩说道:“依照古制,当从公卿中选取。” 李元礼、许敬宗皆是附议。 陈青兕也道:“陛下为天子,公卿为肱骨,自是从公卿选取。”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武皇后成为亚献,才是真正的反常之事。 这也是陈青兕有些佩服武皇后的地方,一般人都不敢想的事情,她想到了,而且还做到了。 不得不说,武皇后在这方面真的是厉害。 但这种反常之事,只要有了阻力,想要完成,那是千难万难。 李治听堂下四人都避开了人选的事情,也知此事自己不开一个头,即便是 静静思量了一会儿,李治说道:“这样吧,亚献从皇亲中选取一位,终献由公卿里挑选。诸位觉得如此?” 陈青兕听了一怔,瞬间明白了李治的心思,也明白了为何历史上武皇后会成为亚献。 这固然有武皇后的手段在里面,但这也是李治的政治需求。 这当任亚献、终献之人,毫无疑问会收获巨大的政治资本。 这个政治资本由谁来收取? 这是一大难题。 李唐太子年少,皇帝身体抱恙,随时都可能离世。 在这种情况下李治不愿意将封禅带来的巨大政治资本都让大臣获得,从而增强臣子的力量。 能够代表朝廷亚献、终献的公卿,少说也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就算不是宰相,也离相位临门一脚。 自古以来,君权相权不相容。 相权一旦坐大,君权必然受到影响。 如果将封禅的政治资本给了两位大臣,不易于壮大了相权。 将封禅的政治资本分别分给皇后与大臣,让双方相互钳制,那就完美了。 现在因为武皇后才刚刚崛起不久,地位远不如历史。 李治压根就没有想过让武皇后来分担,故而选择政治资本给了宗室,让宗室与大臣平分,避免让臣子壮大。 想明白这一切,陈青兕也心道好险,如果拖下去,让武皇后有更多的机会,结果真就不好说了。 李治这一开口。 四人自然没有异议。 李绩是看的透,李元礼是受益者,陈青兕是狗都行,是真没有意见。 许敬宗却是假的,让宗室分了一个名额,就剩一个,他的机会可就少了一半。 只是面对李治,许敬宗不敢有任何的不满也不敢反对。 宗室的人选很简单,没有第二人,就是在座的李元礼。 李元礼是宗室中最有贤明才能的一位,自李孝恭、李宗道离世后,就属他了。 至于大臣选谁,这就值得头疼了。 “这样吧!”李治说道:“你们彼此写下推荐的人选,交给朕。” 李治还是能体恤臣下难处的。 第413章 定论 第413章定论 为了避免下属为难,李治很贴心的弄了一场不记名的投票,还不给他们协商的机会。 陈青兕在宗室的选择上没有迟疑,在李世民时期,李唐宗室还是很厉害的,但此刻李唐宗室自李道宗逝世后就没有多少可以拿的出手的了。 郑王李元礼固可称其贤德,精勤善政,颇有名声,但并无武功在身,跟李道宗是完全没得比。 就算矮个里拔高个,李元礼是唯一之选。 至于公卿的选择,陈青兕有过犹豫的。 李绩、许敬宗两个选择。 陈青兕最终还是选择了许敬宗 李绩远比许敬宗更有资格,但李绩最大的特点是不争。 他已经不在乎自身的荣誉了,真要选择他,万一受到外力的逼迫,为了照顾自己的后人,难保不会将到手的荣耀让出去。 许敬宗就不一样了,他没有硬功绩,能够拿得出手的还是配合李治收拾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有权臣之实,却并未有干祸国之事,反而于国有大功。 他这一事迹,后世未必就能得好名声。 何况陈青兕还知道许敬宗背地里还干了许许多多的蠢事,尤其是在史书上的妄自改动,随心所欲至让人发指。 所以许敬宗死后,庙堂上的官员察觉出许敬宗的真面目后,提议给他上谥号为“缪”。 作为一个干了一堆丑事的人,急需一件伟光正的政治事件。 封禅是最好的政治筹码,有了这个政治资本,就算东窗事发,李治也得保他。 只要许敬宗获得这个名额,陈青兕估摸着许敬宗就算面对武皇后的压力也不会放弃的。也许,还能造成两人的不和 念及此处,陈青兕毫不犹豫的写下了许敬宗的名字。 同一时间,李绩也写下了自己的决定:李元礼跟陈青兕。 李绩对时局看得太透,他知道就李唐现在的政局未来一定大乱,而陈青兕这样的人多半是能够笑到最后的。 倒不是李绩对于陈青兕多有信心,而是陈青兕所表现出来的才能,那是能够抵定乾坤的存在,这样的人可以不重用,但一定得留着,关键时候不论对内对外都能有大用。 动这样的人,那是自毁长城的举动,只有那些遗臭万年的昏君才会干的事情。 李治固然比不上太宗皇帝,却也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因此李绩断定,不管未来如何,就算一时失意,遭受贬黜,也会被保护起来,在关键时候启用。 这也是李绩押宝陈青兕的原因,如他这样的人才太难得了。 李元礼在这方面随意的多,身为皇室宗亲,他恪守本色,与庙堂内部大臣无私下往来,也不惧任何人。昨夜许敬宗特地上门拜访,谈及此事。他给了对方面子,说会支持他,却也没打算真支持,反正是不记名的投票,谁知道呢? 李元礼将宗室的一票投给了鲁王李元懿,至于公卿的一票,投给了自己的好友戴至德。 许敬宗这时也写下了自己的答案,李元礼、陈青兕。 许敬宗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李元礼这个皇亲位子是毋庸置疑的,至于公卿,许敬宗压下毛遂自荐的冲动 总之有资格的公卿就你们几个,许敬宗想来想去还是陈青兕的可能性最小。 他太年轻了,固然功绩没有的说,但资历实在不足,选他对自己的威胁最小。 何况昨日他已分别得陈青兕、李元礼的首肯,四票中得了两票,立于不败之地。 李治收好投票,看着收集上来的名单,李元礼三票高中不意外,但陈青兕年纪轻轻便得两票,着实让李治有些惊讶。 想了想,李治饱含深意的说道:“诸位的意思,朕明白了。待朕思量一二,再给诸位答案。” 四人一并退下。 陈青兕给了许敬宗一个会意的眼神,然后告辞离去了。 他心底念着宝贝儿子的学塾的事情,打算亲自去虞家学塾、孔家学塾、颜家学塾去看一看。 依照便捷的路线,陈青兕先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孔家学塾。 作为孔子的后裔,尽管他们部分族人为了承袭的所作所为,让人不齿。 但这个时代孔颖达这一脉的孔家祖孙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尤其是孔颖达,他修编的五经正义,在李世民的支持下,直接成为了儒家正统,打破了关东文化的传承。 得知陈青兕的到来,孔家书塾的大先生孔安亲自出来迎接。 “陈先生能光临书塾,蓬荜生辉!” 孔安今年七十有六,须发花白,撑着拐杖,脚步蹒跚,但声音却是洪亮。 孔安对于陈青兕很是热情,他一大把年纪了,并不在乎陈青兕现在的身份如何,而是陈青兕在教育上的贡献。 一篇蒙学的三字经,加上一篇劝学的说理文师说。 仅凭这两篇文章,便奠定了他对教育行业卓越的贡献。 孔安几乎一辈子都在教书育人,深知三字经以及师说的价值,今日能够与本人一叙,纵然一大把年纪,依然喜不自胜。 孔安领着陈青兕向内堂行去。 此时正好是课间休息时,年少的学生在院里嬉戏。 他们玩的正起劲,在他们路过的时候,却同一时间停了下来,他们十数人本能的上前,欣然有礼的向孔安行礼。 学生们年长的十余岁,小的七八岁,礼节却非常标准自然,行为举止也很得体。 孔安微微颔首,介绍了陈青兕。 一听是陈青兕,学生们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低呼。 这声音很小,可十数人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却也汇聚成了一阵呼声。 陈青兕的出身,诗文,还有功绩,以及现在的年纪,那绝对是偶像级别的存在。 孔安咳了一声。 学生们立刻收起了惊叹,向陈青兕见礼,直呼:“陈先生!” 孔安领着陈青兕入了内堂,沿途也见过不少学生,与之前的一样,给陈青兕的感觉这里的学生都很有礼貌。 两人在内堂入座,陈青兕也说明了来意。 孔安道:“入学绝无问题,老祖思想,有教无类,只要令郎肯学,老夫自会倾囊相授。这丑话得说在前头,这老夫这里,不管是尚书的孩子,还是寒门子弟都一视同仁,有过必罚,绝不容情。” 陈青兕对此并不在乎,说道:“严师出高徒嘛,这点道理,在下还是知道的。” divcassntentadv>两人了解许久,孔安还领着陈青兕在书塾里转了转。 陈青兕还是很满意这孔家书塾的,学习氛围极好,所有学生都很懂礼,在礼节上给了陈青兕很特别的感觉。 想来孔家书塾最大的特点就是礼仪,孔子一生最求礼乐,作为后人重礼无可厚非。 陈青兕所身处的后世,已经不再重礼,将许多礼节视为封建糟粕,但其实身在这个时代,他觉得讲礼不见得是坏事。 父子母子之间,朋友之间,夫妻之间多点礼节,还是有必要的。 陈青兕拜别了孔安。 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东城的虞家学塾。 虞家家主此时还在上值,并不在家中。 但得知陈青兕是为自己的孩子求学而来,门房立刻引荐了书塾的西席陆玄之。 陆玄之听说陈青兕来了,小跑着出来迎接。 陆玄之吴郡吴县人,字又玄,祖上是吴国的大都督陆逊,进京赶考却不想水土不服,错失了机会,便寄宿于世交的家中,一边教学,一边巩固自身,等待下一届科举。 身为江南人,陆玄之将陈青兕视为偶像。 以他的家室,原本可以操作一番从基层入仕,但他却因陈青兕的缘故,一心想着科举入仕,这才在洛阳教书。 陆玄之文学功底深厚,不想竟成就不小的名望。 陆玄之领着陈青兕进了虞家学塾。 虞家学塾又跟孔家书塾不同。 如果说孔家书塾重礼,虞家学塾就是重性,修身养性的性。 虞家学塾里的学生学的知识都是大差不差的,但虞家学塾这里有专门练字养性的课程。 华夏数千年,一直以毛笔书写。 练毛笔字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尤其是练好毛笔字,更是如此。 能够静下心来练字,确实是难得的养性方法。 陈青兕对于虞家学塾,也很满意。 学礼,养性,各有千秋。 陈青兕一时间也不知如何选择,最终决定去最后一家,西城的颜家学塾去看看。 陈青兕递上拜帖,颜育德、颜万石两位堂兄弟一起出来迎接。 两人对于陈青兕的态度并没有如孔安、陆玄之那般热忱,反而有些惊疑,不知所以。 直到陈青兕说明来意:“家中长子已到蒙学之龄,听颜家学塾之名,特来拜访。” 颜育德、颜万石这才放下担忧,热情的将陈青兕请入书塾。 相比孔家书塾、虞家学塾的生员充盈,颜家学塾就冷清多了。 孔家书塾、虞家学塾各年龄的生员加起来少说有上百人。 而颜家学塾不过一起加起来也不过四十余人,尤其是从生员的衣着打扮看来,少有达官贵胄之后。 陈青兕倒不在意这些,他想知道颜家学塾的风格如何。 陈青兕一时间竟没看出来,颜家学塾生员虽少,但学习氛围却一点都不输于孔家、虞家学塾,只是他并未看出颜家学塾的特点。 直到路过一间教室,听到里面的先生竟在讲数术,堂下的童子也听的十分认真。 陈青兕侧耳细听,先生讲的是九章算术。 颜育德见陈青兕如此,忍不住道:“陈先生乃当世文坛泰斗,竟对数亦感兴趣。” 陈青兕说道:“在下有些偏科,并不擅长此道,却也知数乃经国大道,只是常为人所忽视。却不想贵学塾有专先生传授此道。” 颜育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数,但祖上是这么安排的,他不敢违背祖训。 颜万石却道:“陈先生有所不知,家族之推公教学方式略有不同,他反对士大夫饱食终日、轻视技艺,提倡实学,说学子不应只读孔孟,得学经世致用的知识,如数术、如农学等。他在颜氏家训中强调,万事万物皆为师表,学以致用是根本。治一经可弘圣人之道,不分贵贱。” 陈青兕听得不住点头,说道:“之推公,这一番话,可谓至理名言。” 陈青兕兴致大起,继续参观颜家学塾。 果然发现颜家学塾并不只是教孔孟之学,教学的风格重实学,非大道理。 在他拜别颜育德、颜万石的时候,心中已经定下了镜镜蒙学之处。 面对自家媳妇,陈青兕说道:“今日为夫分别去了三家学塾,三家皆有极好的学习氛围都是值得托付的学塾,只是为夫更喜欢颜家学塾,认可他们的理念方式。” 萧妙宸见陈青兕第二日就处理了此事,欢喜道:“郎君喜欢颜家学塾,自有郎君的道理。那就定下颜家学塾罢” 定下了长子的启蒙大事,夫妻两人都很高兴,见镜镜正在与晴空玩耍。 陈青兕牵着萧妙宸的手,悄悄的离开了。 第二日,陈青兕精神抖擞的在兵部公干,然后他得到了李治的传唤。 来到贞观殿的时候,许敬宗正在一旁坐立不安。 陈青兕也在一旁等着。 李绩、李元礼随后逐一而至。 李治见四人坐定,说道:“朕经过细细思量,决定遵从卿等的建议。亚献便由郑王负责,至于终献”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留在李绩身上,说道:“就劳烦英公了!” 什么提议都是假象,真正的决策,唯李治一人而决。 许敬宗一脸失落。 陈青兕倒也无所谓,只是心中在想:这人选是真依大众,还是他一人之意? 定下了亚献、终献的人选,四人又针对封禅的细节咨询了李治的意见,然后才出宫分别。 陈青兕出了皇宫,将在宫城外等候的周奎叫到一旁,对他说道:“暗中寻几个人将亚献、终献的人选传出去。” 内定还不够,陈青兕要让此事成为既定事实,让所有人都知道人选已定。 当亚献、终献人选定下的消息传到后宫,城府极深的武皇后,最终没忍住,摔坏了手中最喜欢的茶盏 第414章 本宫的克星 第414章本宫的克星? 啪! 茶盏四分五裂。 武皇后城府极深,向来以笑脸迎人,即便惩处下人,也是不见怒色,但手段之严,令人生畏。尤其是跟随武皇后最久的老人,她们是亲眼见到自己的主子是怎么以弱胜强,战胜高高在上的王皇后以及不可一世的萧淑妃,更加清楚自家主子是如何处置她们的。 向来沉稳的她,突然雷霆盛怒,那气场一下子四散开来。 周边的侍婢有若踩了尾巴的猫,惊骇的纷纷跪地,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武皇后已尝到权力的滋味,不满足当前的一切,但她很清楚,自己只是获得眼下这一点点的权利,已经令得庙堂反对声不断。 尤其是那些自诩清流的官员,就是见不得女子掌权,说什么道反天罡,更甚有之是牝鸡司晨。 武皇后将人名一个个地记着,别让自己真的掌权,到时候一个都不放过。 武皇后深知自己必须获得足够的政治资本,不然就庙堂这种反对之声,她很难再进一步。 直到契机出现,武皇后洞察了李治觊觎封禅之心,一直苦思无门的武皇后寻得了一线生机,利用封禅之事,给自己赚取政治资本。 这封禅献礼,向来以公卿当任。 武皇后便觉得不服,古往今来皇帝是天,那自己这个皇后就应该是地。 皇帝初献祭天,自己身为地,为何不能献礼? 胆大敢想的武皇后,从察觉李治有封禅之心的那一天起,便动了成为封禅的绿叶,为自己博得政治资本的想法。 她鼓动封禅,约束亲眷,为自己邀名,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有资格跟李治一并封禅做准备的。 现在封禅的名额都出来了,她自己这些日子的努力,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武皇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极力平复心情,道:“到底怎么回事?陛下为何会早早的定下人选?” 依照晚年的惯例,这亚献、终献得到封禅前夕由官员们推荐,皇帝抉择而定,现在才是封禅的准备阶段,怎么就定下人选了? 跪伏在武皇后面前的一个女婢,不敢抬头,带着几分惶恐的说道:“奴婢不知,只是初得此消息。” “去,好好查一查。” 武皇后此刻对那神秘人恨的牙痒痒的,李治对于封禅极其重视,如果不是发生了特别的事情,他不可能这般早的宣布献礼人选的。 女婢匆匆而走。 武皇后心情烦闷,又有些不知所措。 先前状告陈青兕,让李治略感不快,现在更是核心计划出现了变故。 纵然是她,此番也觉得前途昏暗。 一个女子想要在这个庙堂上闯出一番事业太难了,机会也是千载难逢,求之不得的。 这天赐良机就这样错失了? 在眼前活活溜走? 武皇后着实不甘心呐! “皇后殿下!荣国夫人、韩国夫人一并求见。” 武皇后正想寻自己的母姐问问外边的情况,到底还能不能挽回。 “让她们进来!” 看了一眼依旧跪伏的侍婢,武皇后道:“你们都退下吧。” 杨姥、武顺一脸慌张之色,两人近乎小跑着来到近处。 看到母姐的脸色,武皇后徒生不祥的预感。 武顺最是心急,见周边无人,也顾不得礼数恐惧,说道:“皇后现在宫外都在传献礼的大臣名额已定,是郑王跟李英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皇后身子晃了晃,竟险些站立不住。 杨姥见状脸色大变,快步上前扶住了自家女儿。 武皇后道:“你们怎么知道这事的?” 武顺道:“宫外都传遍了,都说此次与陛下一起封禅献礼之人是郑王与李英公。还说陛下英明,郑王与李英公是最佳之选。” 武皇后失神片刻,囔囔自语:“完了,完了。” 这一下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武皇后并不打算放弃,还想着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现在事情传开,就无她的机会了。 其他人或许还有,比如郑王犯了什么事,失去了资格,或者李英公重病甚至离世,无法献礼 这种情况换人是理所当然的。 但这后备人选,怎么样也不可能是她。 哪有一国皇后给臣子当备选的? 她武皇后只能是正选。 现在正选的名单已经传开,这种事情很快就会风靡天下。 前路彻底断绝! 武顺见此也知事大,慌张问道:“现在该如何是好?” 武皇后想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现在局面如乱麻一般,除了一切都于她不利,一点头绪了没有。 思虑半晌,武皇后才道:“让我们的人查一查散布消息的源头。这消息传的太快,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武皇后完全没有再跟杨姥、武顺聊下去的心思,让她们回去办事。 两人一头雾水,依旧茫然无措,却也只能听命。 出大殿后,依稀听见身后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武皇后现在在宫里庙堂上已经有了一定的力量,很快就查到了原委。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原本这封禅的礼节就不固定。 这玩意自秦始皇称帝以后,有了大一统的概念以后,也就三次。 而且最后一次还是汉光武帝时期,建武三十二年,至今六百一十多年,其间经过汉末动乱,五胡乱华,南北分裂,很多东西都是零碎不全的,根本就没有固定的规矩。 陈青兕用了一个超前的表格,将零零碎碎的规矩逐一排列,将整个封禅流程列出了一个大纲。 献礼大使是整个封禅缓解中最重要的环节,所以出现在大纲的最顶上,需要最先决定 一切合情合理 挑不出任何毛病。 就算是打算深思亚献、终献人选的李治,见到陈青兕这个表格,也觉得应该依照规矩来。 没有确切的规矩,能够让人信服的封禅大纲就是规矩。 “陈青兕” 武皇后气得几欲吐血,怎么又是这个混蛋,坏自己好事。 武皇后气得眼圈都泛红了,这个结果她有点接受不了。 她宁愿出现一个对手,让她有个目标,就如上官仪一样,将之弄死铲除,宣泄心中郁结。 divcassntentadv>可现在因为意外,将她的谋划毁于一旦,这让她如何接受? 武皇后并不怀疑这一切是陈青兕故意的,李治决定封禅的时候陈青兕正在百济,回到洛阳也不过几日,怎么可能知道自己谋算? 只能将这一切归于天意。 尽管武皇后知道这不是陈青兕有意的,但原本就对陈青兕有敌意的她,现在更是听到这三个字,就有一股怒意上头。 但是对于陈青兕,武皇后又无可奈何。 陈青兕本就善于谋身,为官多年,从无纰漏,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 何况已经失败过一次的她,已经给了李治留下不好的印象,在没有确切证据的前提下,她的任何对陈青兕不利的言语都会如谎言一样。 “这混蛋,难不成是本宫的克星?” “阿嚏!” 在兵部公干的陈青兕搓了搓鼻子。 是夫人想我?还是镜镜? 陈青兕轻轻一笑,继续干活,看着手中青海湖席君买传来的消息,眼神渐渐冷峻。 什么倭国、新罗、高句丽,在陈青兕的眼中都是小菜,真正的大餐还是在高原之上,自开无敌外挂的吐蕃。 这一回到兵部,东北的局势已定,陈青兕立刻将心思放在吐蕃上。 通过查阅兵部档案,他了解了吐蕃现在的情况:因为他所造成的蝴蝶效应。 吐蕃的噶尔东赞从王道转霸道,原本的诸葛孔明,转变成了曹操,挟赞普令吐蕃,以整合吐蕃力量。 在陈青兕镇抚百济的时候,噶尔东赞也在解决吐蕃内部的情况。 经过两年的内部清算,噶尔家族整合了吐蕃的所有力量,正积极的与西方交流沟通,整备军力。 陈青兕知道噶尔东赞动作如此之大,目标必定是青海湖。 陈青兕上任不久,就给青海湖驻兵的席君买写了一封信,让他留意吐蕃的动向,切勿小心,更不能大意轻敌。 在陈青兕的推动下,席君买这大唐首位驻吐谷浑的唐军大将在吐谷浑混的风生水起。 席君买本就是西北人,熟悉西北的环境,还救过吐谷浑的可汗慕容诺曷钵。 有了这层关系,慕容诺曷钵与席君买相处的非常融洽。 慕容诺曷钵屡次遭到自己人的背叛,屡次又被唐军救援。 这位吐谷浑的可汗对于唐军的信任更甚吐谷浑,本就因为被吐蕃击败,损失惨重的他,索性不组建自己的军队了,只是募集必要的护卫,其他男丁都投身畜牧。 因唐军对吐蕃的重视,青海湖上又有自己的军队。 两国之间也多了许多信任,贸易往来日渐频繁。 尤其是吐蕃忙于内部修整,少了兵灾,吐谷浑的经济居然有了起色,生活条件直线上升。 原本对于慕容诺曷钵还有微词的吐谷浑贵族也渐渐没有了声音。 大唐也获得了极大的利益,尤其是青海湖上的良马,让唐军的骑兵水平上升了一个档次。 但随着吐蕃内部的稳定,陈青兕知道太平的日子不会太久。 席君买传来最新的消息,便证明了这点。 吐蕃已经开始向靠近青海湖的前线增兵了,噶尔东赞的儿子论钦陵也出现在了前线。 “论钦陵!” 陈青兕念了这三个字,心道:“席君买不是他的对手,薛仁贵、黑齿常之资历不足,得通过灭高句丽证明自己。当前能够稳胜他的,只怕就苏邢公跟李英公了吧。李英公要忙于封禅,只能靠苏邢公了。” 陈青兕当即写了封折子,建议调苏定方往鄯州坐镇。 有这位大佬在,论钦陵又能如何? 陈青兕处理好兵部的事情,又过问了封禅的进程,直至黄昏方才策马回家。 来到后院,贴心的儿子如同箭一样撞入他的怀中。 陈青兕将镜镜直接提起,高高举着,问道:“今日在学堂可有乖乖的听话?” 自从决定让镜镜去颜家书塾蒙学之后,陈青兕第二日就抽空领着小家伙带着束修登门。 蒙学一般不讲究资质,只要不是患有先天性病症的童子都能获得入学资格。 镜镜自然毫无悬念的入学。 一开始孩童天性,离开了熟悉的环境,离开了日夜生活在一起的母亲,自是不舍哭闹。 别说是小孩,就连萧妙宸都心有不舍,跑去书塾远远的偷看自己的孩子。 但孩子就是孩子,有了一起玩耍的同伴,有了启蒙先生,渐渐地也喜欢了书塾的气氛。 毕竟蒙学是没有多少学习压力的,童子们多是通过接触交流,跟着先生培养兴趣学习与人交往的礼节以及为人的简单道理。 一直在家中少于外人接触的镜镜,有了自己的小伙伴,从拒绝变成了喜欢期待。 每天都喜滋滋的上马车,黄昏的时候跟朋友拜别,坐马车回家。 然后将学堂里发生的趣事分别说给萧妙宸与陈青兕听。 镜镜喜欢高高的视角,两条小腿不住地摆动,笑道:“当然听话。先生还表扬镜镜了呢,说镜镜尊师重道,是表率。” 陈青兕看着自家孩子高兴的像个小猴子,也跟着笑出声来,一天的疲惫尽散。 萧妙宸平时就很注重礼节方面的东西,自小就给镜镜培养成了一个知礼的好孩子。 小家伙用家学的礼节去蒙学学堂,那就是降维打击。 但明知是这样,陈青兕还是觉得高兴,这种高兴没有任何理由。 “阿耶,今天有一个小先生来跟我们讲课,他年纪不大,也就十三四岁,可学问好好” 听着小家伙说着学堂里的趣事,陈青兕突然萌生一念,眼前一亮。 “阿耶,阿耶!” 小家伙发现陈青兕没有认真听,伸手捏陈青兕的鼻子。 陈青兕忙道:“听着呢,听着呢!” 心不在焉的听着小家伙说着他在学堂里的趣事,在准备吃饭的空隙,陈青兕找到了周奎。 “你去办一件事,明天去颜家书院,想法子传递一则消息出去,就说不敢自己一个人睡觉的孩子是胆小鬼” 周奎傻眼了,这? 我堂堂茅山障眼法的传人,让我干这个? 但见陈青兕一脸严肃,还是点头应下了。 第415章 反武先锋 第415章反武先锋 “阿耶、阿娘,今晚我要一个人睡。” 镜镜略带心虚,却挺着胸膛,大声说着。 萧妙宸有些惊愕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陈青兕却微微眯起了眼睛,话有所指的说道:“那不行,晚上一个人睡觉可吓人了。镜镜向来胆小,从未一人睡过,肯定害怕。万一吓哭了,身旁陪人安抚,那可如何是好。” 萧妙宸古怪的看了自己丈夫一眼。 这哪里是讲道理,分明是火上浇油。 但以镜镜的年纪,还是无法理解这种挑逗性的言语。 听了这话的镜镜,果然如踩了尾巴的猫,感觉炸毛了,说道:“阿耶瞧不起人,谁胆小了?镜镜才不是胆小鬼,镜镜就要一个人睡,阿耶瞧不起人,不理阿耶了。” 镜镜气得眼睛微微泛红,呼哧呼哧跑开了。 萧妙宸以儿子为藉慰,日教夜宿,终日相伴,也不觉得如何。 现在郎君归来,镜镜却若烛台一般,挡在夫妻之间,也让她很是苦恼,私底下也跟孩子商量着让浅言、晴空陪着他睡。 但孩子这阶段最亲母亲,何况陈青兕又常年不在,镜镜的依恋更深,不论怎么说都是不愿。 现在小家伙竟然主动申请一人睡觉,让她大感意外,又听自家丈夫激将之言。 萧妙宸何等聪明,立刻明白是丈夫手笔,问道:“郎君想了什么特殊法子?” 陈青兕道:“我们是镜镜最亲之人,他在我们面前自是懂得撒娇。可在同龄人面前,自会有小男子汉的一面。我让人去学堂宣扬不敢一个人睡的孩子是胆小鬼,镜镜不愿意让同龄人比下去,也不愿意当胆小鬼,自然强撑要一人睡。” 萧妙宸掩嘴轻笑,取笑道:“郎君这谋算都用在孩子身上了。” 陈青兕道:“不然呢?纵容下去,得我叫他爹了。” 萧妙宸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又道:“也不知要不要紧。” 陈青兕却道:“小男子汉,总有这么一天的,习惯就好了再说了,外屋还有丫头候着呢。” 他说的轻松,晚上自己也有些担忧,一直没睡。 小家伙也算有骨气,任是没有认输服软,也不知是害怕还是不习惯,任是撑到半宿,熬不住的时候,倒在榻上睡去了。 见镜镜睡着,陈青兕、萧妙宸夫妻两人这才腻在一起,说了些情话,又交了公粮,方才睡去。 第二日,陈青兕、萧妙宸故意没叫镜镜,让他多睡会儿。 直到快用早餐的时候,镜镜才醒来,高兴的跑到陈青兕面前炫耀:“阿耶,昨个镜镜一个人睡的,可不是胆小鬼。哼,看还有谁敢说我是胆小鬼” 陈青兕夸张的说道:“镜镜真棒,我家镜镜是小男儿汉了!了不起,了不起。回头,阿耶送你一个礼物” 小家伙高兴的拍手叫好。 陈青兕摸着小脑瓜,说道:“快洗漱用膳,莫要迟到了。” 镜镜想着要去学堂炫耀屁颠屁颠去了。 陈青兕心情愉悦,同妻儿用了膳,往兵部去了。 陈青兕安排苏定方往鄯州的调命很快得到了实施。 很显然昔年那一仗,唐军折损了不少兵马,让李治已经意识到吐蕃的危害。 随着东北的事情将定,大唐所有重心都将向西偏移。 越是如此,丝绸之路的安危就越发重要。 大唐是绝对不允许吐蕃拿下青海湖,威胁丝绸之路以及河西陇右。 苏定方是朝廷首屈一指的大将,将之安排在最重要的地方,理所当然。 陈青兕得知此事也放心下来。 如何对付吐蕃,陈青兕的心里有初步计划。 青藏高原上的高原反应过于致命,强攻是不行的。得等,等到吐蕃自己按耐不住,大举入侵的时候。 如果唐军能够杀伤足够多的吐蕃兵,那就是唐军直捣逻些的时候。 在没有杀伤他们的有生力量之前,陈青兕并没有主动出击的念头。 赔本的买卖不能做。 身为兵部尚书的陈青兕,对于大唐的整体战局走向,了然于胸。 处理了走中的事情,陈青兕又查探了封禅的进程,然后一如既往的回家。 除了必要的交际,陈青兕的生活向来简单。 “郎主,这是今日的拜帖。士人的干谒投书,已经放在书房案几上了” 管事姜良将自己整理的拜帖递上。 陈青兕伸手接过。 他现在拥有多重身份,想要求见的人比比皆是。 特也没有时间人人都见,手上的这些拜帖都是大管家整理出来,需要回帖,推脱不掉的。 陈青兕根据自己的空余时间,选择接见的时间予以回帖。 陈青兕先逐一看看都有谁的拜帖,然后选择见面时间。 翻了三份拜帖,忽然发现有一封拜帖竟是苏定方。 陈青兕对于苏定方很是敬佩,特地放在一旁,确定所有人的名字以后,逐一回了名帖,将见苏定方的时间安排在了明日,并且只见他一人。 陈青兕很期待与苏定方的见面,第二日一早便回到了家,让下人准备好酒食等候。 苏定方如约而至。 看着须发皆白的魁梧老将,陈青兕莫名有些后悔:这可是隋末时期就活跃的人物,今年已经过了七旬年岁。 如此年纪,本应在长安享受,现在却是得去前线驻守。 只是除了苏定方,陈青兕真想不到有谁合适。 “邢国公!” divcassntentadv>陈青兕作揖行礼,“您老是太客气了,您算是某的半个先生,有事知会一声,晚辈自行登门,何必劳烦您亲临。” 陈青兕并非客套,在苏定方凯旋时,陈青兕利用职务之便,分别向李绩、苏定方求教了许多军事上的问题。 苏定方也并未藏私,对于陈青兕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耐心的讲解。 苏定方道:“陈先生可是大忙人,老夫不敢过于叨唠。再说,老夫好动,闲不住,这事就亲自来了。” 陈青兕请苏定方上座。 “知您老好酒,也不按常理上茶了。晚辈这里有陛下赏赐的即墨老酒,据说有三十年了。让您老,品鉴一二。” 苏定方当即大笑,“还是陈先生懂老夫,老夫可喝不惯油腻腻苦茵茵的东西,还是美酒对胃口。” 两人寒暄几句,相互敬了三杯。 苏定方先一步说道:“知陈先生好兵事,老夫所携带的礼盒中有三卷手札,乃老夫这些年行军时,所写的一些心得,今日赠予将军,希望先生莫要嫌弃。” 陈青兕赶忙起身,作揖道:“苏邢公哪里的话,您老的手札心得,万金难求,能得您老器重,将手札赠予,晚辈荣幸之至。” 苏定方脸上露出欣慰之色,想起了当年跟随卫公千里袭击平壤时,沿途对自己的教诲。 苏定方还记得自己好奇的问了一句:“苏某与卫公从无瓜葛,亦无往来,卫公何至于此?有何所求?” 当年的李靖只是乐呵呵的说了一句:“见猎心喜而已,苏将军莫要多想。真要说有何所求,便是传承。” 苏定方当时还不太明白,直到遇上裴行俭才明白“传承”之意。 至于面对陈青兕,苏定方并不敢用“传承”二字。 在他眼中,陈青兕的战略目光超凡绝世,即便是李靖都未必比得上。但有一说一,陈青兕的战术,在苏定方这种战术大师眼中,还是存在极大问题的。 他研究过陈青兕在百济时的用兵方略,如果对手是他,可不见得会让他赢的如此轻松,将手札相赠,若能领会其中真谛,亦能弥补自身不足。 陈青兕道:“苏邢公这大礼,怕是有些烫手。” 苏定方也道明了来意,说道:“老夫今日确实是有事相求。” “请直说!”陈青兕坐直了身子。 苏定方道:“老夫昔年赋闲在京时候,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叫裴行俭。此人文武全才,老夫难得见到如此出色的青年,便将用兵奇术传授。后来他犯了事,给贬罚到了西域。前些年老夫奉命出征西域,与之再会。发现此子已经将胸中所学,融会贯通,以得用兵三味。正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陈青兕听了不住点头,裴行俭嘛,历史上当世第一儒将,现在是第二。 不管是后世还是现在,对于裴行俭,他都算是耳熟能详,点头应道:“裴长史之名,晚辈也有所耳闻,他在西州有极高威望,周边百姓遇到不平之事,皆求裴长史主持公道。” 西州治所在高昌,那里位于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各部胡汉杂居,还有四方商贩。 裴行俭能够做到这点,当真是极不容易的。 陈青兕还知道一些内情,因为裴行俭干的过于出色,下一任的安西都护十有八九是他。 苏定方脸上浮现一丝怀念,当初遭受冷藏的那段时间,传授裴行俭兵法是他唯一的乐趣。 他叹了口气,说道:“行俭才能罕见,只是为人过于刚烈。当年他为长安令,得知陛下有心废王立武,居然直接寻长孙无忌、褚遂良跟他们商议对策,阻止陛下此决议,这才被贬罚至西州。” 陈青兕当然知道此事,说道:“裴长史倒是个直臣。” 苏定方叹道:“就怕他过直”他犹豫了片刻,说道:“老夫是个粗人,对于庙堂之事,了解不深,但便是如此,也看出武皇后势头正盛。武皇后又是一个记仇之人,行俭如此得罪他,只怕未来日子不会好过。” 他作揖道:“老夫亦知道,庙堂之事,波诡云谲,也不求陈先生能如何,只是希望在力所能及之内,能够拉行俭一把足矣。” 陈青兕道:“苏邢公放心,某对裴长史也是钦慕已久。当初他也是清流中人,来济相公、刘仁轨都护,对他都有极高的评价,今日又得苏邢公引荐,更是让某起了相交之念。他与晚辈本属同道中人,能帮之处,自不会坐视不理。” 陈青兕答应的很痛快,尽管他跟武皇后并没有撕破脸,但陈青兕从一开始就知道以武皇后的性子,她不会容得自己。 何况封禅之事,还坏了她的计划布局。 尽管这是一次“意外”,可武皇后是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 对方可不会管这是不是意外 现在无事发生,那是因为没有自己的破绽,真要给她抓着破绽,少不得会背后捅一刀。 从亲自写下封禅大纲,提前推动封禅献礼之人开始,陈青兕已经做好跟武皇后交恶的准备了。 他也不怕跟武皇后交恶 因为这也是李治想看到的。 很多人都将李治视为武皇后的傀儡,说李治朝的成就,至少有一半得分武皇后,实际上呢? 不说武皇后完全奈何不得王方翼,李治在给武皇后权力以后,提拔的宰相刘仁轨、戴至德、张文瓘、郝处俊、来恒、薛元超、李义琰,除了戴至德、张文瓘两个是李治给太子安排的大臣与武皇后并无甚恩怨情仇外,其余几位都跟武皇后有梁子矛盾的,都是反武成员。 李治是打算利用武皇后辅助太子维护君权,所以她跟相权必须有冲突 不然皇后的权力跟相权勾结在一起是极其可怕的。 其实李治死后,就是裴炎动了歪心思,跟武皇后达成了联盟,皇后之权与相权联合在了一起 武皇后趁机收了相权,这才做到大权独揽。 如果不是裴炎作死,就凭武皇后手上的权力是不足以成事的。 陈青兕现在是兵部尚书,在完全一步,那就是宰相。 陈青兕都走到这一步了,哪有不想拜相的道理。 李治朝的宰相,不反武,有资格坐得上去? 尽管没有表现出来,陈青兕其实已经做好反武的准备了。 能够通过苏定方与裴行俭这位反武斗士搭上关系,是他喜闻乐见的事情。 若不是因为李治性格有些多疑,内臣过度结交外臣不合适,他早有心结识了。 现在能够通过苏定方与之建立联系,是再好没有的事情。 苏定方得如此答案,亦是高兴,连喝了好几盅。 陈青兕也陪他一起喝。 看着豪迈的七旬老将,陈青兕忍不住道:“是我举荐苏邢公坐镇鄯州,以御吐蕃。” 第416章 必须超越的人 第416章必须超越的人 苏定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怔了怔,方才说道:“苏某谢过陈先生举荐。” 陈青兕知他误会自己的意思,忙道:“某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苏邢公,邢公已过古稀,还要前往鄯州坐镇,随时都有上阵的可能。” 苏定方拍了拍内侧大腿,笑道:“老夫还以为怎么了呢?原是如此!嘿,老夫之前的谢,可不是假的。老夫这一辈子,别无所长,唯有军略上有点建树,也酷爱此道,恨不得终日住宿军营才好。长安、洛阳这繁华之地,与我这粗人而言,并无任何留念。自百济归来之后,老夫休养了三年。只觉得一身骨头如生锈了的镔铁,这么都不是滋味。直到今日,得到调往鄯州的消息,整个人都精神了,至少年轻十岁。” 苏定方目光灼灼,说道:“如我这般人,马革裹尸才是最终归宿。庙堂上的风波,实在适应不了。” 现在的苏定方已经不是当初了,当年因为年少气盛,在马踏颉利可汗王帐的时候,纵容部下劫掠,受到了严惩,寂静无声了数十年,无人问津。 现在的他已经是征西突厥、平葱岭、夷百济、破吐蕃,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无双大将。 他身在京畿名利场,哪有不被牵扯其中的道理。 不说别的,武皇后的礼物三天两头的送入邢国公府,他的儿媳,三天两头的武皇后召见,赏赐各种珍奇。 苏定方终究是纯粹的武夫,做不到李绩那般长袖善舞,在各方利益之间,洁身自好。 面对政治场的尔虞我诈,苏定方是疲于应对,真不如上战场痛快。 苏定方见多了生死,自家儿子苏庆节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就自己打下的功绩,只要他不去毛天下大不韪行造反忤逆之事,几辈子清福那是无问题的。 与其待在长安、洛阳,苏定方真心觉得去边疆镇边,比在后方享受天伦之乐更加自在。 陈青兕感受到苏定方的真实想法,无法理解,却也好受了许多,开玩笑的说道:“吐蕃噶尔家有个将军叫论钦陵,此人颇有能耐,但目中无人,常言我华夏无人。恨不得早生些年,同太宗陛下,李卫公一教高下。在战场上遇到如此,苏邢公得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苏定方重重点头,只提太宗陛下、李卫公,这不就是没将自己放在心上? 手下败将,哪来的勇气? 七旬老将咧嘴一笑道:“陈先生放心,真在战场上遇到这个叫论钦陵的,老夫定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个眼睛” 陈青兕乐不可支,说了一句:“静候佳音!” 酒足饭饱,陈青兕亲自将苏定方送出府门,作揖拜别。 苏定方策马而去。 陈青兕看着那伟岸又有些苍老的身子,忍不住暗思:“不知下次见面在什么时候。” 回到家中,陪着镜镜嬉闹了会儿。 小家伙现在已经敢一人睡觉,一到休息时候,很自然的去了自己的房间。 至于睡不睡,就不得而知了。 陈青兕也终于寻得机会跟萧妙宸说起李红清的事情。 萧妙宸一时无言,泪水不知怎么的湿了眼眶,想要伸手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陈青兕心疼的搂着自己的夫人,在她耳边呢喃道:“如果夫人不愿,那” 萧妙宸也不知为何。 对于丈夫纳妾,萧妙宸早有心理准备的。 身为世家女,萧妙宸自幼便学琴棋书画,相夫教子的学问。在她自幼学习的理念中,丈夫多娶妾侍以绵延子嗣,那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身为家宅大妇,有义务照顾每一个孩子,管理后宅,辅佐自己的丈夫,成就事业。 有才不善妒,能够镇得住内宅,又能拿得出手炫耀。 这是世家女最基本的特点,也是万千男子梦寐以求的佳妇。 萧妙宸一直以为自己也是如此,大度能内能外,可这听到李红清的事情,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心给分出去一半一样,泪水不自觉的溢出眼眶。 “不”萧妙宸用力摇头道:“不应该这样的,郎君一脉单传,理当肩负为家族开枝散叶才是。应该高兴,怎得就难受起来了。” 陈青兕只能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是郎君待妾太好,让妾恃宠而骄了。” 这又是哪门子的“恃宠而骄” 若非真的放不下,陈青兕实不愿见发妻伤心至此。 萧妙宸自然是同意的,确切的说她压根就不会反对 苏定方动作很快,只是第二天他便拜别李治,走马上任去了。 陈青兕也开始完善鄯州、凉州一线的军力,以应对未来可能的战事。 未雨绸缪,事先忧虑下一场战役,本就是兵部尚书的职责所在 青海湖! 哈木怡然自得的躺在草原上放着羊,微风轻轻地拂过他的面庞,带来泥土与花草的芳香。 他躺在草地上,闭起眼睛,耳边万籁俱静,和谐美好,真有一种隔离尘世的感觉。 “真好,真好!” 哈木之前是一名部大。 部大是吐谷浑的官职。 吐谷浑的官职很乱,因为缺乏一个有力统帅,将这个能打能战的民族统一起来,所以一直处于被欺负的状态,被隋朝揍,被大唐揍,被吐蕃揍。 但其实吐谷浑的勇士是很强的,他们的强兵并不弱于隋唐勇士或是吐蕃健儿,只是内如一盘散沙,无法聚力一处。 从他们的官职就能体现,有长史、司马、将军,还有王公、仆射、尚书、郎中,又有别帅、渠帅、部大等称呼。 有鲜卑的风格也有隋唐的风格。 部大就是鲜卑的官职,原是部落首领的意思,是一个拥有百帐的小部落首领。 只是因为率着男丁跟吐蕃作战失利,他的部落被打散了。 依照惯例,他们的可汗会在最后给他们重组部族,聚集力量。 结果也不知什么原因,他们的可汗慕容诺曷钵竟然解散了部族军队,而是根据地域分发草场,让所有吐谷浑人复杂畜牧,休养生息,将国内安危交给大唐的军队负责。 哈木气的是不打一处来,哪能将自己国家的安危交给别国? 他国的军队,靠得住吗? 但他一个小小的部大,也左右不了结果。只能听之由之。 当年的那一场大战,吐谷浑损失惨重。有生力量几乎给吐蕃击溃,人口也给迁徙了一部分。 以至于青海湖的资源过剩,他们每帐人口都能分得大量的草地。 divcassntentadv>还别说有唐军在,周边的宵小真不敢打吐谷浑的主意,足足太平了四五年的时间,孩子都生了三个。 一直觉得唐军不可信的哈木,也忽然发现现在的日子别说,还真好。 地面传来轻微而有节奏的振动,哈木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不少的马向他这边冲来。 还没来得及支起身子,他又听到了远处传来狂犬之声。 那是他爱犬的示警 哈木打了一个激灵,鲤鱼打挺,一跃而起,向远处望去,却见自己的爱犬一边犬吠,一边驱赶着羊群向他这边跑来。 将视线拉远,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如蚂蚁一样的人群。 随着箭矢的飞过,近百支箭矢射向他的爱犬,将之定死在了草地上。 哈木悲愤的大叫一声,翻身跳上马背,加上一鞭。战马吃痛,长嘶一声,向自己的部落冲去。 什么牛羊都不管了,放声高呼:“快跑,快跑,贼人来了。” 哈木叫上族部的妻儿以及族人一并向着伏俟城逃去。 行至一半,骇然发现,他们前面居然亦有一股兵马。 他们竟给包围了 哈木吓的手足冰凉,但很快他发现原来前方来的是唐军。 为首一人,他见过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河湟雄鹰。 那个在数十年前,领着一百二十人就杀进上万叛军之中,将叛将宣王斩杀的英雄。 因为挽救了他们吐谷浑,给当地百姓称呼为河湟雄鹰 哈木狂喜之下大呼道“哈哈,是河湟雄鹰,那个以一当千的河湟雄鹰。” 唐军有事,是真的上啊! 哈木吼道:“所有老人夫人孩童,赶着牛羊前往伏俟城。有胆气的男儿,跟着我,同河湟雄鹰一起杀贼。” 当即便有三十余人聚在哈木身侧,他们调转马头,跟着唐军向入侵的贼人冲杀而去。 席君买并没有理会身后跟上来的吐谷浑兵,目光望着面前的敌人,透着凶狠的目光。 重新获得启用的席君买非常珍惜这次得来不易的机会,在驻兵吐谷浑期间,严整军纪,勤练兵卒,在青海湖靠近吐蕃疆域周边广设烽火台,以监察吐蕃动向。 坐镇三年,三年无恙。 席君买依旧尽忠职守,今日一发现吐蕃兵入侵,通过烟火传讯的方式,席君买在第一时间就作出了调度,让四散的牧民北迁,自己亲率部队阻击吐谷浑的先头部队,给靠近吐蕃边境的牧民争取一些撤退的时间。 看着不远处的敌人,席君买浑身热血沸腾,那种久违的感觉,让他有一种宣泄的冲动,将在江南蹉跎的烦闷都宣泄出来。 “杀!” 席君买一声怒喝,冒着吐蕃的箭矢,正面突击。 近水楼台先得月,身在青海湖,席君买此番率领的骑兵所有战马都是本地上等青海驹。 青海驹的特点灵健善走,能负重,爆发力强 吐蕃的具装骑兵就是以青海驹为坐骑。 唐军装备精良,人马一起两三百斤,在灵活上是比不过吐蕃的。 与其比骑射,不如正面突击。 吐蕃的箭矢并没有给唐军造成致命伤害,大多数都破不了甲,个别使用透甲箭头的神射手箭矢也会让兵士内村的锁子甲所阻,并未造成伤亡。 席君买却找到了昔年百骑破万军的感觉,咆哮不绝,在鲜血飞溅中,击碎了前面数层之敌,手中斩马剑左右盘旋,若斩瓜切菜一样,将出现在他面前的敌人,一一斩落马下。 他纵声长啸,抒发着胸中的畅快。 远处吐蕃大将论钦陵远远的看着那员在吐蕃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席君买,赞叹道:“好一个河湟雄鹰,好一个百骑破万军的猛士。当年就是他破坏了赞普的谋划,今日一见,果然了得。” 相比当年的生嫩,现在的论钦陵不苟言笑,面色冷峻,已经有了将帅应有的威严。 当初让苏定方吊着打了一顿,又折损了最亲的兄长,吐蕃也因此爆发内乱。 走到现在,论钦陵已经有了十足的长进。 论钦陵身旁是一位巨汉猛士,听到大将如此夸赞对方,心中有气,说道:“等会看我杀他。” 论钦陵微微摇头:“今天怕是没有机会了。” 他静静地看着战场的局势,看着席君买将他们的前锋军穿插成了三段,说道:“不必埋伏,让我们的人压上,看看能不能趁机将他包围起来。” 论钦陵算到了席君买这样的猛士好手,遇到大战一定不会畏缩不前,亲自临阵是必然的。 故而设计伏击,想将他引入预定战场,将之消灭。 不过看着席君买的表现,论钦陵便知道此计不成。 唐军将官不只勇悍,绝大多数都有一定的军事素养,寻常的计策诱骗不了他们,最难对付不过。 席君买表现的固然凶悍,但他并没有深入冲杀的意思,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吐谷浑的牧民,争取撤退时间。 果然,随着他的新命令下达,两翼军想要包围席君买的时候,席君买已经准备撤了。 不过让论钦陵略感意外,席君买撤退的方向不是包围圈,而是他右翼的方向。 席君买领着自己的部队将他用来包围的右翼切成两段,直接突围而出。 论钦陵看着嚣张而走的席君买,抚掌道:“好家伙,还是小觑了他。” 巨汉骂道:“张狂,可恶!茹帅,给我人,去取他脑袋。” 论钦陵依旧不疾不徐说道:“不必,真正的对手不是他,无必要为他一人,大费周章。我们的对手,另有其人” 论钦陵脑海中闪过自己父亲的话“钦陵,苏定方是必须超越的人,你若无法战胜他,我吐蕃将失去一切” 第417章 用人 取胜 第417章用人取胜 青海湖再起战端。 此事在庙堂上并未掀起风浪,甚至有所感觉。 这也是陈青兕这位兵部尚书与之前几位的差别。 陈青兕对吐蕃很是了解,知对方一旦内部稳固,必然会寻机而动。 提前做好调度是有必要的 在军事战略方面,李治对于陈青兕的判断,现在是无条件的信任。 所以得知吐蕃再度入侵青海湖,李治没有任何意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陈青兕就不管了。 有陈青兕在,军事这方面,真不用他来操心。 陈青兕对于吐蕃的动作也有些讶异,对方来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真给面子。 陈青兕知道吐蕃论钦陵的厉害,席君买固然神勇无匹,有万夫不当之勇,但对手论钦陵还是有些吃力的,当即提议让苏定方率部支援。 李治自然应从。 陈青兕亲自过问粮草物资后勤等事情。至于军事上的问题,陈青兕这里毫不过问,苏定方的能力,毋庸置疑。 陈青兕知道只要他这边将后勤工作做好,让对方正常发挥,即便是论钦陵,也别想讨到便宜。 最好是能够如击杀噶尔赞悉若那样,将对方给杀了,一了百了。 陈青兕安排好后勤事宜,胡思乱想。 处理好兵部之事,陈青兕又监督了封禅的事宜。 陈青兕对于封禅的情况比兵部的事情更要上心,此番定下献礼人选,提前断了武皇后依靠封禅提升自己政治资本的路。 陈青兕有些期待武皇后的下一步动作。 如果武皇后不甘心失败,在封禅事情上暗动手脚的话,陈青兕准备给她按一个阻碍封禅的罪。 封禅想眼下李治最在乎的事情,重视程度甚至超过眼下的战事,让他知道有人妨碍封禅,不管是谁都讨不得好。 不过陈青兕并没有察觉任何异样,武皇后对于献礼人选内定之事,全无反应,就好像完全不在乎这事情一样。 陈青兕自是明白,并非武皇后不在乎,而是她深谙权谋之道。 晓得输了就是输了,不认输想要极限翻盘,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极限意味着危险。 冒险,就不是一个成熟政客应该有的表现。 真正成熟的政客所行之事,应为避险,而不是冒险。 明明吃了如此大的一个暗亏,对内不知如何,但对外,武皇后依旧能够沉得住气,确实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陈青兕倒也不在意,他沉得住气。 尽管做好了与武皇后打擂的准备,却也不打算过早的暴露,得关键时候出击,才能有奇佳效果。 就看谁能藏了。 于是乎,陈青兕又过了三点一线的生活。 除了必要的应酬,就是处理兵部与封禅的事情,然后回家享受天伦之乐。 除此之外,陈青兕还安排了一件事情。 “郎主!不良帅来了。” 周奎领着殷铭走进了会客厅。 “陈先生!” 殷铭恭恭敬敬的向陈青兕行礼。 陈青兕很客气的让殷铭入座,说道:“不良帅,在下有一私事,希望不良帅出手相助。” 殷铭当即道:“陈先生请直说,但有所命,莫敢不从。” 殷铭其实见过陈青兕很多次,毕竟生活在长安,总有见面的机会。 不过陈青兕还是第一次与殷铭见面。 了解此人还是通过雍州司马张大安以及赵持满。 陈青兕离开百济之前,特地与之说了殷铭此人,长安不良帅,三教九流极有名望。有些事情不便出手,可以寻他帮助。 殷铭也收到了赵持满的来信,说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信中也让他多替陈青兕出力,对他未来大有好处。 殷铭对于赵持满很是信服,陈青兕的名号,也是人尽皆知,得到陈青兕的召见,立刻亲自前来。 殷铭毫不犹豫的说道:“赵兄长与某是生死之交,他特别交代,先生尽管吩咐便是。” 陈青兕道:“安排几个机敏的弟兄,前往苏州,替我打听一人的详细情报,他的喜好憎恶之类的消息,越详细越好。” 殷铭道:“这个简单,打探消息,是我们最拿手的本事。只要先生将对方的姓名告知,其他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陈青兕道:“对方叫李德謇,乃卫公李靖长子。昔年因与前太子李承乾交好,受到牵累,而今居于苏州。” 殷铭并未细问缘由,直接应诺下来。 陈青兕看了一眼周奎,说道:“我准备了一些路费辛苦费,给 周奎将一大袋沉甸甸的通宝递到了殷铭的面前。 唐朝的钱币面值极大,这一袋通宝数额可不小。 殷铭坦然收下,作揖道:“某替弟兄们谢过陈先生。” 陈青兕让周奎将殷铭送出宅邸。 周奎随后入内,说道:“如此事情,属下手中也有人可以处理,何必求于他人?” 周奎在陈青兕的要求下,也结识了一些可靠的人手,既作家宅护卫之用,也可在关键时候安排一些任务。 陈青兕却道:“这你就不懂了,人情往来,人情往来,只有不断来往,才能增加感情。我们的人可以信任,他们的人却需要磨合。将这种不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既放心,亦能加深往来,了解彼此,为日后成为真正的助臂打下基础。” 说服了萧妙宸,陈青兕自然准备向自己的未来老丈人入手了。 如果是明媒正娶,陈青兕自然不用耍花样。 尽管李红清是李靖的孙女,但李德謇这一脉却是罪人之身。本应流放岭南的,只是念及李靖的功绩,才流放苏州。 就陈青兕现在的身份地位,娶李德謇的女儿,那是绰绰有余的。 但陈青兕已有正妻,固然可以不委屈李红清,以平妻的身份对待。但在礼法上,在世人眼中,还是妾的身份。 就这样直接送礼上门,提出迎娶之意,保不住给轰打出来。 陈青兕觉得要搞定自己的老丈人得先了解他的爱好,抓住他的死穴,对症下药,提出让李德謇无法拒绝的理由。 这趟远门,陈青兕一开始也想让自己人去调查,但想到长安不良人这股力量,改变了主意。 长安天子脚下,此地的不良人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若能掌握在手,将有大用。只是平时不接触,关系生疏,贸然的让他们干机密事情,双方没有一定的了解,都会存在生分不信任。 陈青兕不怕求人办事,而是怕关键的时候,无人可求。 divcassntentadv>维系关系,固然有那种不牵扯利益的真挚感情,但终究还是以利益为上。 只有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模式,才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效死。 陈青兕现在掌握的政治力量能够给予殷铭政治庇佑,只要他能够踏踏实实的办事,自会有他的好处。 周奎也听明白了,夸赞道:“还是郎主想的周到。不良人的力量不小,若能为郎主所用,那是再好没有了。” 陈青兕微微颔首,说道:“力量再好,终究只是利益关系,并非完全可靠。在宅邸的护卫上,你多费心,多留意,一定要多招募一些可靠的人。” 随着官职的提升,陈家宅邸拥有的役力也跟着增加。 总的来说一品官九十六人,二品官七十二人,三品官四十八人,四品官三十二人,五品官二十四人,六品官十五人,七品官四人,八品官三人,九品官两人 陈青兕现在是四品官,但他身兼武职,唐朝的武官在护卫上有特殊待遇,拥有额外的亲事、帐内,也就是免费的护卫。 依照唐朝的规矩,这些亲事、帐内是高官家的子弟担任的。 就跟实习一样,勋贵子弟跟着有军功在身的将帅充当护卫学习一下经验,是武官勋贵步入官场的途径之一。但让一群勋贵大少爷给人站岗,真没几个人愿意。 在制度之下,又衍生了新的规矩。 交钱赎身。 不来当亲事、帐内可以,只要支付高额的赎身钱,就可免除此义务。 这也是武官的一大笔财源收入。 勋贵子弟不愿担任护卫,自然需要自己招募配备。 陈青兕也打算趁此机会招募一批亲信。 周奎感受到那股信任,立刻道:“属下一定认真挑选,不让郎主失望。” 洛阳皇宫。 李治、武皇后一起处理政务。 李治将手上的奏章丢弃在案几之上,说道:“太子仁厚,朕甚为疼爱,只是有些妇人之仁!” 他说着将手中的奏章丢在案几上,说道:“朕出去走走,皇后自便。” 武皇后已经习惯李治每过一段时间就去外边溜达一圈,锻炼身体,起身作福恭送。 目送李治离去,武皇后的脸上有些阴晴不定。开始夸李弘她还很高兴的,但随即一句“妇人之仁”,心不由慌了慌,不知太子什么地方惹得李治不高兴了。 李治、武皇后以及朝中大部分官员随驾洛阳。 但长安作为首都,自是有人留守的。 太子李弘是不二之选,东宫的属官也尽数留在长安,形成了一个小朝廷。 每过一段时间,太子都会将他在长安处理的公文运至洛阳。 李治因为有了武皇后,在政事上越来越偷懒,但对于李弘送来的公文却一份不落的自己批阅。 李弘不在洛阳,武皇后也不能将之招到近前询问情况。 看了看外边,武皇后犹豫了会儿,壮着胆子来到御案前,认真看了看,将李治丢下的奏疏拾起来细看。 原来是关于吐蕃之议。 关于如何对付吐蕃,朝廷中一直有不同的意思。 这个时候吐蕃上的特别气候早已经为唐军探知了,只是他们不晓得内中原理,只是归咎于水土不服。 陈青兕在吐蕃论中,详细介绍了什么是高原反应。 因故吐蕃在高原上的优势,人尽皆知,面对一个处在开挂地段的国家,有一部分人的态度是睦邻往来。 既然打不了,无法推翻覆灭,何必花费巨额军费在青海湖上与之对立? 故而当初吐蕃副相达延莽布支来长安求和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同意接受吐蕃的求和,只是让李治压了下去。 吐蕃内乱,朝廷里也有过一个建议,说趁此机会,与吐蕃签订盟约,以避免另起战祸。 现在吐蕃再次入侵青海湖,给了那些人一个说话的机会。 他们以此为由,说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以战促和,以保青海湖太平。 李弘的这份奏疏便是向李治阐述此事。 李弘仁德,若是真能免战,他自是认同的。 武皇后快速的看完,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奏疏放在原位,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武皇后回到位子上,一时间无心批阅手上奏章,想着李弘奏疏写的事情。 不过她想不明白 本来她就不是专科出身,现在的政务能力还是李治手把手的教,通过一份份奏疏磨炼出来的。 在军事这方面,李治自己都是半调子,何况是武皇后? 武皇后不知应该这么说才是对的,犹豫了片刻,心中突然一动,在军事上自己的丈夫最听陈青兕的话了。 不如? 武皇后突然展颜一笑,笑容里莫名有几分寒意。 在兵部办公的陈青兕莫名打了个喷嚏。 陈青兕忍不住嘀咕:最近老打喷嚏,定是镜镜在学堂里寂寞,想自己这个父亲了。 他自己乐呵了一会儿,重新投入工作。 正当他入神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报,捷报,捷报!青海湖捷报!” “苏邢公力克吐蕃,破敌四万,取敌首级三千五百,吐蕃大军落荒而逃,青海湖危局已解” 这种前线大胜的消息,那是扬我国威之举。 传令兵是一路宣传而来,让身为大唐的子民一并高兴。 陈青兕听到远处的呼唤,高兴的豁然而起。 他这边得到的消息还是对峙。 吐蕃论钦陵的奇袭并没有取得成功,面对席君买的认真驻防,并未取得效果。 退守之后,席君买尝试过几次进攻,吃了点小亏,也不冒进,等待苏定方的援兵。 论钦陵也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养精蓄锐的等着苏定方,作围点打援之举。 然后双方在青海湖对峙,持续了一个月,小规模的战斗,互有胜负。 却不想只是短短几日,战况来了大逆转。 第418章 疯狂 第418章疯狂 陈青兕快步走出大堂,兵部诸位同僚也听到了传令兵的呼喝声,纷纷放下手上的工作,来迎接捷报。 陈青兕从风尘仆仆的传令兵手中接过捷报,迫不及待的欣赏。 看着简简单单的战报,陈青兕眉头微微皱起,一时间他竟有些看不懂。 苏定方传来的战报简单之极,就是率兵与吐蕃军对峙于宣德石乃亥。双方酣战二十余日,席君买撕裂吐蕃军右翼,唐军乘势而击,克敌制胜,取敌首三千五百。 吐蕃军一溃而散,逃回了高原。 皱了皱眉头,陈青兕有些尴尬,他有些没看懂。 这战报过程太过简洁,陈青兕无法从战报中看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简单的战报,唯一让陈青兕确定的是苏定方耗时二十六日,击退了论钦陵。 然后就没有了 陈青兕将战报示下,看着喜悦又夹杂着几分茫然的诸位兵部官员,他挥了挥手,说道:“好了,散了散了,都干自己的事情去。” 陈青兕带着战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署,坐下来细细观看,依旧看不出来什么端倪,想来真正的细节只能日后与亲自经历这场战役的将帅口中才能得知细节了。 这种情况,陈青兕并不是第一次遇上,他在兵部档案室看唐军记载的诸多经典战役的时候,就曾多次遇到这种字数简洁的战报。 其中多处是侯君集打出来的 侯君集固然因为谋反名声不显,但是他的军事水平在初唐除了李世民、李靖,没人敢说能稳胜他,摧凶克敌,所向无前。 陈青兕曾问过李绩、苏定方,为何记载的如此简单。 得到了一致的答案,不知如何记载。 军事除了战略还有战术。 战略能够清晰明了的言明目的目标,但战术却不太好叙述的,常规战法尚且还能述说一二,真正临阵的时候,根据战场形势,主帅根据战场变化而作的心理分析,那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即便本人都很难说的明白。 尤其是如侯君集这样的天才,他在战场上有着超于常人的洞察力,往往能够凭借直觉察觉出敌方军阵的弱点,从而一击制胜。 论钦陵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苏定方更是整个华夏都屈指可数的战将。 两人的对决寻常战法计略都是无效的,比的就是真刀真枪的对垒时彼此在交锋时的临阵博弈。 这种心理上的博弈过程,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 双方都在抓彼此的弱点,在交锋中寻找那一瞬间露出的破绽。 很显然在双方对峙的第二十六日,也就是麟德元年十月九日这一天。 苏定方抓住了吐蕃军的破绽,一战而胜。 但这期间的各种博弈,奏疏上显然是写不明白的。 苏定方也没有陈青兕这样的文学功底,能够将事情表述的明白。 最后又得过一手,有军书来写获胜战报,详细内容更是无从得知。 真正的详细情况得对照战功来分析,才能知道一些细节。 但他不能不深入分析,他还得应付一个高高在上的军事小白,不能毁了对方心里的形象。 整理了前些日子传来的情报,陈青兕带着战功入宫。 接见陈青兕的地方依旧在贞观殿。 贞观殿内除了李治,还是武皇后。 在这方面李治已经不装了,直接领着武皇后会见臣子。 可见固然武皇后身上有不少毛病,但李治对于武皇后的能力还是很倚仗的,小毛病可以忍受。 陈青兕先向李治行礼,随即冲武皇后微微一弯腰,便将她当作不存在了。 李治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陈青兕的欣赏,除了能力还有眼力见。他知道就陈青兕平素的表现多半是不喜欢武皇后涉政的,但对方能够不说,不给自己添堵,那就很好了。 陈青兕呈上了前线传来的捷报,说道:“陛下,大捷。苏邢公已于宣德石乃亥大破吐蕃,斩首三千五,将吐蕃贼子驱赶回了高原。” 李治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只是一抹而已,这种击退三万兵马,取敌首级三千五的战绩,在这个时代,太稀松平常了,轻微颔首道:“苏爱卿果真未让朕失望。” 他招了招手,让内侍将战报传给他。 陈青兕见状也不知说什么,此时此刻唯有他知道,这一仗打得并不容易简单,完完全全就是苏定方能力的表现。 李治看着战报,眉头微皱,这写的是什么? 他已经让陈青兕的文笔宠坏了。 陈青兕的战报,那是他这种完全不懂军事的小白看了都能看的明白,有一股“原来如此”的感觉。 现在苏定方的战报,那就是什么玩意? 这东西,怎么看得懂? 除了知道赢了以外,怎么赢的,赢在什么地方,那是一窍不通。 李治道:“苏邢公这战报也写的太简洁了。” 身为皇帝,他自是不能说自己看不懂,只能婉转的表述,希望陈青兕能够给他解惑。 李治并不知道陈青兕自己都一头雾水,在他眼里陈青兕的军事是能够与李绩相提并论的,将会是大唐未来在军事方面的顶梁柱。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此番能胜,陈青兕这位兵部尚书也是功臣。 如果不是他提前就预判了吐蕃会南下,派遣了苏定方坐镇鄯州,哪有现在的胜利? 陈青兕道:“臣觉得如此简洁也是情非得已,这种临阵派兵对决,胜负就在一瞬之间,看的是临场发挥,而不是谋划论钦陵乃吐蕃大将,其能力极其出色。而苏邢公更是如此,两人捉对厮杀,比的就是那一瞬间的成败” 他口干舌燥的用春秋说词介绍战局,说来说去,终归是一句苏定方牛皮。 李治也听懂了,赞道:“我朝有陈爱卿、苏爱卿,朕高枕无忧矣。” 李治听不懂,武皇后就更听不明白了。 云里雾里的,只是进一步了解陈青兕在李治心中的地位,忧色更甚。 同一时间。 在高原之上,论钦陵面色有些灰败,但看着身旁士气不高的兵卒,强打着精神予以鼓励。 又输了,输得彻底。 divcassntentadv>当年的大非川之战,世人都在赞扬陈青兕高瞻远瞩,赞扬苏定方临危不惧,拨乱反正。 唯有少数人知道那一战苏定方的表现是何等可怕。 论钦陵身为当事人,深切的感受到那股无力。 明明他是占据优势的一方,只要能够拿下苏定方,就能稳住局面。 但是苏定方凭借临阵微操,每一次进攻都击打在他的腰部软肋,而他最强劲的剑锋都神奇的让苏定方避开,硬生生将他救援部队击溃。 那一仗论钦陵险些给打自闭了 最终他走了出来,吸取了失败的经验,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得知此番来支援的是苏定方,论钦陵一开始并没有害怕,反而是激动兴奋。只有击败苏定方,才能雪耻,才能为自己的兄长报仇。 结果 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无力,两人对峙了第二十六日。 双方相互试探,相互进攻,相互寻找对方的漏洞。 看起来势均力敌,论钦陵却是知道,自己给对方死死压了一头。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双方铺开阵势,各部兵马陈列展开,都可能在不经意间因为各种原因出现破绽。 这是无可避免的。 胜负的关键就在对方主将能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彼此的破绽,从而抓住一瞬战机。 在对峙的第二十六日中,苏定方对于战机的判定对于敌我双方破绽的洞察力明显让胜他一筹。 很多时候,他刚刚发现唐军的漏洞破绽,进攻的命令还未下达就已经让苏定方先一步弥补了。 而吐蕃这方面的漏洞破绽,他常慢苏定方一步,尽管作了及时的弥补,却也常因此失了先手,则损不少兵马。 看似势均力敌,其实处处压制 直至那次意外 十月九日这一天,他们的右翼军与唐军的左翼军激战。 突然唐将莫名马前失蹄栽倒下马,因为冲锋的时候,马蹄意外陷进了草丛里不知什么动物挖掘的坑洞里。 人马在高速冲刺的时候,一条马腿突然陷入洞里,结果可想而知。 战马直接因为惯性断了腿,马上的唐将如炮弹一样飞了出去,活生生摔死了。 这种不可抗拒的意外,让唐军左翼军受挫。 论钦陵自是大喜过望,以为得上天庇佑,强攻唐军左翼。 却不想苏定方技高一筹,在瞬息之间,他让动荡的左翼军后撤,将吐蕃的右翼军吸引离吐蕃军的支援范围之外,命令席君买截断吐蕃军对其右翼军的支援,在内部吃掉了吐蕃右翼军。 论钦陵未能及时攻破席君买的阻击,阵脚大乱,从而溃败而逃。 这便是整个战场的局势。 一番交战,自己一直被压制不说,好不容易等到了天赐良机,结果因为急于抓住战机反被老奸巨猾的苏定方所乘,从而一败涂地。 此战固然没有之前大非川给他的打击大,却依旧给他一种无力的感觉。 苏定方,真是自己能够匹敌的? 回到了逻些,论钦陵寻得了正在与副相达延莽布支商议政务的父亲噶尔东赞。 达延莽布支想要避让,让噶尔东赞拦了住,让他在一旁听着。 论钦陵跪在自己父亲的面前,说着战斗的经过,他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那种无力感觉,说了出来。 噶尔东赞认真的听着,一字一句的听完,然后鼓了鼓掌,说道:“了不起,我儿了不起。” 论钦陵眼中有些茫然。 噶尔东赞道:“苏定方今年七十二了吧。据我了解,他十五岁就跟着自己的父亲苏邕征讨当地贼寇,安定乡里。后来投奔了窦建德、刘黑闼领导的河北义军,屡建战功。他从军至今五十余年,他在战场上度过的日子,比你年纪还大。在他手上吃亏,有什么可丢脸的?何况我儿表现的已经很好了,相比初次见面的无力之感,现在已经能打的有来有回。此番输在你求胜心切,下次遇上,当如何?” 论钦陵道:“自不会重蹈覆辙,此次与苏定方交战,孩儿深有感触,下次对上绝不会输。” 噶尔东赞眯眼点头,道:“阿爹信你!辛苦了,先下去吧,阿爹与伱叔父有事商讨。” 论钦陵分别向着噶尔东赞、达延莽布支行了一礼,然后躬身退下了。 达延莽布支沉吟了片刻,看着噶尔东赞望着自己儿子远去的身影,流露出心疼的表情,忍不住道:“大论真觉得下次钦陵能够胜过苏定方?” 噶尔东赞道:“我骗他的。” 达延莽布支一下子居然无言以对。 噶尔东赞继续道:“钦陵是上天对吐蕃的恩赐,他在军事上的天赋远不是你我可比的,我不觉得他在这方面会输给苏定方。只是苏定方征战半身,哪怕是个凡人,累积五六十年的经验,亦不可小觑,何况是苏定方这样的天纵之才短时间内,钦陵如何是他对手?” “哪?”达延莽布支有些看不懂噶尔东赞。 噶尔东赞眼眶微红道:“你不觉得苏定方是一块绝佳的磨刀石?与之对战,哪怕输了,钦陵都能获得宝贵的经验,他的能力会更上一筹。苏定方七十二了,他还能活几年?他一死,唐廷,还有谁会是我儿对手?” 达延莽布支有些失神,吞了口唾沫道:“大论就不怕折了?” 噶尔东赞咬着牙道:“那我们吐蕃也就没有了未来。” 达延莽布支心疼的看着面前一力撑着吐蕃的伟人,道:“真需如此激进?我们干不成的事,可以让后人来干。” 噶尔东赞道:“不一样,你还是不明白,我们吐蕃抓不住现在,是没有未来的。吐蕃能有今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是因为出了一个松赞干布,是因为老天垂帘,高山上的很多积雪化了,成为可以耕种畜牧的土地,才有了吐蕃的根基,伟大的松赞干布在这基础上建立了我们吐蕃。” “可老天的垂帘是有限的,终有一日,山上的土地还会被白雪覆盖。如果我们不在此之前,为吐蕃夺取一块丰饶的土地,我们没有未来。” “相信我,只要钦陵抗住了苏定方的考验,他将会成为唐廷最可怕的存在!” 第419章 “武家来人” 第419章“武家来人” 噶尔东赞确实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战略家之一,将吐蕃的崛起以及未来,看得透彻。 深刻的认识到吐蕃崛起的缘由:天时地利人和。 松赞干布只是其中一环,是时势造就的英雄。 而气候变暖,原来高原上的雪地化为草地、农田,一直深埋雪里的矿石也冒了出来,有了资源吐蕃才有崛起的资本。 一旦气候回到从前,大雪将草地、农田覆盖,土地冻的跟钢铁一样硬,粮食、畜牧、矿业都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在这情况来临之前,吐蕃必须拥有避险的土地,一块能够向外扩张的地方。 青海湖北通凉州、陇右,西连大小勃律,完美的立足之地。 但因陈青兕的出现,吐蕃下山的路让唐军堵死了。 噶尔东赞已经意识到,唐廷已经看穿了吐蕃,他们就是在等,等自己送上门,或者将他们困在山上,直至寒冬来临。 既然都看穿了彼此,也就没有什么诡谋可寻了,唯一之法就是正兵取胜。 噶尔东赞知道他们吐蕃人才不比中原,每个时代都有能扛大旗的人才。 他的儿子钦陵是他所遇到的军事天赋能力最强的存在,只能将一切重担压在他身上。 如果真压垮了,吐蕃永远失去未来。 但若顶住了压力,噶尔东赞相信自己的儿子一定能为吐蕃打下一片天地。 看着一脸决然的噶尔东赞,达延莽布支却在脑海中闪过一个人,一个将他们吐蕃逼至如此境地的青年 苏定方是老了,可他还年轻呢。 尽管对方似乎不擅长统兵,但因此而小觑他,只怕要吃大亏。 不过他并未说出口。 正如噶尔东赞说的一般,他们已经被逼入绝境,别无选择。 相比孤注一掷的吐蕃,在洛阳的陈青兕就要清闲多了。 尽管苏定方击退了吐蕃的入侵,陈青兕管辖的兵部,要为战后的封赏晋升作准备,但这些大多都是 兵部侍郎张铭将自己整理好的战功名单交给了陈青兕。 “陈尚书,立功将士的名单都审核过了,准确无误,可以上表议事厅,交由宰相审核。” 军中统计战功的名册通常有两份,一份来自于主帅,另一份来自于随军都监。 他们将自己所见的情况详细上表兵部,兵部再总结双方的情况,以定上下功劳,以免军队出现假公济私,收买人心的情况。 此次整理出来的名单就是综合两份报道的最终名单,将校级别的功绩,记载的清清楚楚。 陈青兕细细查看,见席君买的英勇表现,心中甚慰:明珠蒙尘多年,终于再次寻得展现自己的机会。 “陈尚书,你可听说了,现在有人劝说趁着此番大胜,恢复与吐蕃的关系。吐蕃既无法覆灭,不如趁此机会与之定下甥舅之盟,平息战事。” 张铭小心翼翼的问着,语气中又透着几分的愤慨。 昔年救援吐谷浑,唐军两路兵马,一路为论钦陵所破,一路被他逼至大非川下,全靠苏定方化腐朽为神奇。 大唐自立国以来,还未受到这般惨重的代价。 这仇怨,兵部可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是其他贼寇,让大唐吃了如此大亏,上下将官做梦都得想着报仇,不将之覆灭,誓不罢休。 偏偏是高原上的吐蕃,复仇的代价实在巨大,朝廷承受不起,只能作罢。 这股气在一部分人心里始终憋着。 而今听到要与吐蕃议和重新定盟的消息,兵部以及军方的人都有不小的意见。 陈青兕道:“管他们怎么说,做好自己便是。” 他已经跟李治分析了利弊。 总的来说,和平发展确实有利民生。但和平是双方的事情,不是一厢情愿的结果。 大唐作为天朝宗主国,有着宗主国的规矩:实力外加信誉。 而蛮夷小国,逐利而行,盟约对于他们,可有可无,与废纸无恙。 与吐蕃谈和平,等于给自己套了一个紧箍,对方却不用遵守。 如果这样,李治还动了定盟之意,陈青兕就得为自己想后路了。 跟一个愚蠢的老板,是没有任何前途的。 陈青兕在名单上盖了自己的印章,让人送往议政厅。 今日处理兵部之事,耽搁了一点时间,陈青兕也放弃了过问封禅之事,而是前往颜家书塾接自己的儿子镜镜放学。 作为父亲,他还没接过孩子放学,自我感觉有些失败。 陈青兕还特地绕路去买了一串糖葫芦。 唐朝是有冰糖葫芦的,只是此时制糖技术并没有完善,并不普及,只有小康家庭才能尝一尝。 至于陈青兕买的这一串是用蜂糖制成的,价格更贵,属于达官贵族品尝的美食。 陈青兕找到自家的马车,跟着车夫随意聊着天。 车夫叫萧鹏昔年是一个走江湖送货的镖师,成家立业之后,不愿东奔西跑,便想着找一个看家护院的工作。 因他早年走江湖的时候,重诺守信,家室也清白,便让他当任静静的护卫,护送他上下学。 对于保护自家孩子安危的人,陈青兕很是友善,一点也不以身份论,跟他闲聊着,打听出他有一个七岁的孩子,便道:“想好让孩子习文还是练武?” 萧鹏面对陈青兕这样的大官有些拘谨,说道:“俺夫人想让他习文,说不想让自家孩子跟俺一样打打杀杀的,当一个粗人。” 唐朝是崇尚武风不假,但绝对不是五代十国那种偏激的莽夫。 这个时代真正走上台面的极少有目不识丁的,哪怕因为环境问题,一开始不识大字,崛起后也会学习文字,讲究文成武就,或是武成文就。 另一方面可以不精,却不能不懂。 故而萧鹏这样的莽夫,还是会受到歧视。 “学文好,读书可以开智明理。”陈青兕道:“读书的学堂可有着落?” 萧鹏道:“跟着县里的书匠学习”说起自家儿子,那张饱经风霜的粗犷大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道:“去年年底,还得了一个优。” 陈青兕道:“县里的书匠只怕也就教一些识文断字,真正想要成才,还得寻一个好的书塾才是。某曾在国子监待过一段时间,在长安有些人脉,给你家孩子介绍一个适宜的书塾” 萧鹏瞬间大喜过望,连连拜谢。他原本就有此心县里的书匠水平他岂能不知,只是生活所迫,拿不出那么多束修,也没有人脉。 转入陈宅当护卫,陈家没有苛刻佣人的习惯,却也不开善堂,所支付的薪俸与市面上一致,顶多吃喝等待遇好一些。 divcassntentadv>但自从成为小郎主的护卫之后,薪俸近乎翻倍,已经支付的起好学堂的束修。 现在陈青兕这位大儒亲自介绍,那还能差的了? 陈青兕笑道:“好好干,亏不了你。” 萧鹏明白,自己得面前这位一跺脚庙堂都能抖一抖的大人物如此对待,必是因小郎主的缘故,重重点头道:“便是搭上这条命,也要护小郎君安全。” “阿耶!” 便在这时,镜镜走出了书塾,他一眼看到了陈青兕,兴奋的大呼,正想快步向他这边走来,中途又顿住了脚步,回过身子,跟着一个十余岁的少年作揖。 少年回了一礼,相互拜别。 然后小家伙这才冲冲跑来。 陈青兕对着少年一笑。 少年显是知道他的身份,远远的行礼,然后又指挥其他蒙学孩童寻得自己的家人。 陈青兕将小家伙抱上了马车,父子坐在车内。 陈青兕拿出糖葫芦。 小家伙眼中闪着光,道:“糖葫芦,阿耶真好。” 陈青兕将糖葫芦递过去道:“慢慢吃,到家之前得吃完,不然伱娘怎么说你,阿耶可不管。” 小家伙开心的接过,狡黠的点着头,道:“对,只要阿耶不说,镜镜不说,就不算欺瞒。” 陈青兕乐得笑了。 对上镜镜,陈青兕也不知道为何笑容来的这般容易。 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让他发自内心的高兴。 陈青兕忽然想起,镜镜在同他分享学堂趣事的时候,常说他们有一个小先生,学问特别的高,待他们也特别的好,问道:“先前那位少年,就是小先生?” 镜镜用力点了点头,囫囵吞枣的将自己嘴里的零食吞咽下去以后,才道:“就是他,他可厉害了,什么都懂。孩儿有不懂的地方问他,他都一一解答。” 他怕陈青兕不信,说道:“孩儿亲眼见他,在好远好远的距离,一箭就射中靶心。镜镜以后也要像他一样,能文又能武。” 陈青兕听着自己儿子嘴里的崇拜劲,有些小小的吃味,这文武双全,还有人比得过你老子,问道:“可知小先生叫什么?” 镜镜想了想,说道:“小先生姓姚,叫姚崇。” 陈青兕嘴角扯了扯,竟然是他? 大唐宰相首推房杜,次之姚宋。 房杜自然是耳熟能详的房玄龄、杜如晦,姚宋即是姚崇、宋璟。 房杜辅佐李世民开创了贞观之治,而姚宋辅助李隆基将唐朝推向巅峰,开创了开元盛世。 如果是他,倒也无妨。 陈青兕领着镜镜回家,踏入大门,却得知武敏之来访。 武敏之就是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改姓发生在陈青兕坐镇百济的时候。 武皇后对于小时候凌虐羞辱过她的两位兄长深恶痛绝,崛起之后,即便再怎么需要武家的人相助,也不愿与之和好,反而一直谋划着武家的继承权。 武皇后掌权之后,对于自己的两位兄长展开了报复,武元庆吓的病逝,而武元爽直接给诬陷坐罪流放振州而死。 兄弟两人前后去世,依照常理武士彟的爵位应该往下传,应该传给武三思。 但武皇后却强行夺了回来,将继承权给了自己姐姐的儿子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继承了武家周国公的爵位,也给改了姓氏,现在以武敏之示人。 陈青兕有过耳闻,自然知道武敏之是贺兰敏之。 “阿耶有事,镜镜去找娘亲!” 陈青兕让看着镜镜消失在前院,快步走向了会客厅。 见陈青兕入内,武敏之上前行礼,带着几分激动的说道:“见过先生。” 陈青兕看着越发俊然高挑的英气少年,颔首道:“听说你承袭了周国公的爵位,正式入仕成为了太子宾客。为师还未来得及恭贺” 武敏之苦着脸,带着几分委屈的道:“先生,学生其实并不太愿意改姓” 贺兰氏贺兰安石这一脉就贺兰敏之一根独苗,改了武姓,他这一脉贺兰氏就得绝嗣。 武敏之是不愿意的,贺兰家也是不愿意的。 然而武皇后是什么手段? 在这种局面之下,哪有贺兰家说话的资格? 纵然千般不愿,贺兰敏之也得乖乖的改为武敏之。 陈青兕道:“事已至此,顺其自然。” 这是武家与贺兰家的事情,陈青兕是外人不好插手。 武敏之也认清了现实,说道:“只好如此了。”他说着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些糟心的事情,先生,一切可好?” 武敏之一脸真诚,他是酷爱陈青兕的诗文,对其极度崇拜,东宫相处的些许日子,陈青兕又真心对待,将盛唐体文学倾囊相授,真心认可陈青兕这位先生。 陈青兕赠送给他的八个字“克己慎独,守心明性”,武敏之是将之当作座右铭一般重视,特地写下来,表于床头。 陈青兕送武敏之这八个字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武敏之很是聪慧,一通百通,但他性子有些轻佻乖张,喜欢随性而为,容易行偏激之事。 历史上就是因为一家子的污糟之事,李治睡了他的母亲,睡了他的妹妹,他的姨母又杀了她的妹妹 武敏之一怒之下,就睡了武皇后的母亲,给武皇后死去的爹带绿帽子 关系之乱,令人咋舌。 根据武敏之偏激的性子,陈青兕才送了他八个字。 武敏之以此八字为伴,三省吾身,性子竟有所改变。 这是陈青兕始料不及的。 “一切都好!” 陈青兕也觉得面前的武敏之沉稳了一些,有些意外。 武敏之作揖道:“先生,学生此来是奉太子命向先生请教。” 第420章 偷鸡不成 第420章偷鸡不成 陈青兕听到武敏之说明来意,有些奇怪,他早就不在东宫任职。如在京城,或许还可以理解,现在两人一个在长安,一个在洛阳,固然两地间隔不远,可真要跑起来,也得要两三天的路程。 尽管李世民得位不正,但他对于东宫整个系统还是很重视的。 他完善了东宫的运作,整个东宫就是一个小朝廷,詹事府、门下坊、典书坊不就是缩小的三省制度? 在这套完整的体系下,李弘是不缺为他解惑的大臣。 陈青兕是在东宫待过的,东宫太子詹事是张文瓘,门下坊左庶子戴至德,右庶子萧德昭,皆是饱学之士,不乏辅宰之才。 李弘有他们辅佐,何必特地来这里求问自己? 陈青兕带着疑问,但却很自然的道:“却不知太子殿下所问何事?” 武敏之道:“便是关于吐蕃之议” 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老师听到“吐蕃之议”,眼眸透着莫名之色,继续道:“吐蕃居于高原,极难攻取。张太子詹事提议应当效仿昔年太宗皇帝破松赞干布之事,给予他们教训,让他们知道我天朝上国之威即可换来太平。纵然吐蕃未来可能复叛,届时破之即可。用盟约,换取十年,哪怕五年太平,亦能让我中原多五年时间,休养生息。” “太子亦觉得有理,便同意了太子詹事的提议。” “但似乎陛下并不认同此议,让太子殿下有些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太子殿下知陛下最宠信先生,便派遣我来向先生请教。” 陈青兕问道:“此乃太子之意?” 武敏之怔了怔道:“自然是太子的意思,学生是奉太子命令而来。” 陈青兕也不信这话,但见武敏之并不象说假话,估计宫中那位皇后搞的鬼。 此事看起来只是简单的请教,可内在还是存着不寻常的态度。 首先李弘性子仁厚,他支持张文瓘的建议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李弘怎么会知道李治不满意的? 这个很关键。 不可能是李治亲自表态,他是皇帝不假,可他还是李弘的父亲,太子的亲爹,有义务教育太子,太子在政策上出现了差错,身为父亲跟皇帝的他,理当言传身教,表明缘由,教导太子改正错误。而不是跟对待大臣一样,驳回,表达不满。 李治心思难测不假,但他平时还是挺好相处的。从他对武皇后的纵容就可以看出,只要对自己有利,他可以忍受一些小毛病。 太子是大唐的未来,李治不敢给他大权,又怎么可能不教导? 唯有一种可能,有人将李治的态度告诉了李弘。 这才让李弘不安,想通过求助,了解李治的真实想法。 除了武皇后就无第二人选了。 为了李弘,武皇后也算是煞费苦心。 不对,这是一箭双雕。 陈青兕想到另一个可能,如果今日自己为太子解惑,以后想必少不了这种事情。 时日一久,自己与太子必然熟络。 即可成为太子未来隐形的助臂,亦等于握住了一个把柄。 背着皇帝与太子私交过甚,在特殊的情况下暴露出来,可是一记杀手锏。 陈青兕心念电转,说道:“太子从何得知陛下不同意此议的?” 武敏之想了想,说道:“学生这便不知了,只是知道前些日子,太子有些沮丧。说陛下说他有些妇人之仁,便让学生来洛阳请教。” 陈青兕叹道:“太子年少,容易受外物影响,对于自己的判断不够自信。敏之,殿下是太子,是储君,他的意见态度很重要亦很关键。臣子揣摩圣意,作违心之言,已是不该。何况是太子?某不知,是谁向太子透露的消息,但如此行径,大错特错。” 武敏之一脸严肃道:“先生说的极是,太子就是耳根软,也不知听了谁的话,累我白跑一趟” 他嘴里抱怨着,随即又笑道:“也不是白跑,能够见到先生,还是很高兴的。” 他说着立刻道:“先生放心,学生回去之后,定好好说他,让他不要胡乱听信他人的话。” 陈青兕肃然道:“对太子,严肃一点。” “先生教训的是!”武敏之随口应下,显然没当回事。他跟李弘的关系极好,超过了尊卑。 陈青兕漫不经心的问起了李弘的情况。 武敏之道:“太子依旧体弱,但相比之前可好太多了。这是先生的功劳,也有学生的功劳。” 陈青兕笑道:“怎么说?” 武敏之道:“先生当初说了凡事不能过度,当劳逸结合。这些年学生一直听着先生当年劳逸结合的主张,每日都会拉着太子练习马球,跑马射箭。比之原来的弱不禁风,好太多了。” 陈青兕哑然失笑,说道:“看来你没少拉着太子一起玩闹” 武敏之道:“学生唯有这一癖好。” 陈青兕并不精通医术,对于李治、李弘这对父子遗传下来的家族病症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当初劝李弘多运动,也是想通过锻炼增强体魄,从而达到对抗病症,延长寿命的目的。 成与不成,陈青兕并不知道,现在看来,成果似乎不错。 如果李弘不早逝,也许朝廷的政权过渡会相对平稳一些。 当然只是相对。 陈青兕对于武皇后可没有什么信心。 武皇后或许没有后世的野心,可已经掌握了一定权势的她,想要让她放手,却也不容易。 陈青兕旁敲侧击的问了武敏之一些问题。 武敏之回答的很随意,并没有做作之态。 武敏之为人聪慧不假,但他并不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何况尚且年轻 从他的回答,陈青兕进一步判断出他确实是不知情。 武敏之依依不舍的与陈青兕分别,说道:“先生放心,回去之后,定要好好的说说太子。” 陈青兕笑着目送武敏之离去,目光深邃。 武敏之离开陈宅,回到了自己母亲韩国夫人武顺的府上。 得知儿子回来,武顺疼爱的拉着他,将他拖到案几旁坐下,说道:“知道你今日回来,娘特地吩咐下人给你炖了羊羹,可香了。” 她说着给武敏之布菜。 武敏之就跟大老爷一样一动不动,任由自己的母亲动手。 他轻佻跋扈的性格,大半都是武顺宠出来的。 看着吃着津津有味的儿子,武顺问道:“怎会来的如此迟,京中那边传来消息,说伱午后就应该到了。” 武敏之道:“孩儿先去了陈先生那里。” 武顺眉头挑了挑,他现在是恨急了陈青兕、萧妙宸夫妇,只是听着就不自在,气道:“这里才是你的家。” 武敏之在长安听说了洛阳发生的事情,也听说了自己母亲跟师娘萧妙宸的矛盾,知道错的是自己的母亲,没有好气的说道:“孩儿是奉命而行,自然以公务为重。” 武顺一听公事,忙压下火气问道:“什么公事,跟娘说说?” divcassntentadv>武敏之却道:“说了你也不懂。” 武顺道:“谁说娘不懂的,不就是想知道他对于吐蕃事情的看法。” 武敏之愕然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一瞬间也明白过来,原来背后教唆的人是姨母。 他反应还是很快的。 武顺道:“给娘说说,陈青兕是怎么说的?” 武敏之想了想,说道:“先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太子坚持自己的意见,莫要三心二意。” 他隐瞒了陈青兕言语中对于武皇后指责的话。 其实陈青兕就是有心说给武敏之跟武皇后的 但武敏之不知这点,他了解姨母的手段,担心对陈青兕不利。 武顺愕然道:“就这些?” 武敏之道:“只有这些” 第二日,武顺入宫了,将从武敏之那里听来的话告诉了武皇后。 她话说出口的时候,只觉得周边温度瞬间下降。 武皇后魅惑的桃花眼里透着浓厚的杀气,他竟拒绝了? 什么意思? 不愿为弘儿效力? 弘儿是太子,他凭什么拒绝? 难不成他还想辅佐李素节那个贱货的儿子? 各种心思在脑海里闪过 武皇后看着有些瑟瑟发抖的武顺,问道:“有没有问清楚?” 她有些怀疑是自己这个满脑子就想着跟自己丈夫上床的愚蠢姐姐将事情搞砸了。 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很多时候,她给出明确的安排,但武顺就能将好事干成坏事。 可她又没有别的办法,身为皇后,她在宫外没有可靠的帮手,只能倚仗能够随时随地进宫的母姐。 武顺道:“自然问清楚了。” “可恶!” 武皇后咬牙切齿。 武敏之并没有在洛阳多待,很快就折返回了长安。 在东宫见到了大唐的太子李弘。 李弘今年十岁,但因过早的接触政治,还成为监国太子,有些老气横秋。 但看到自己为数不多的儿时玩伴,眼中还是透着几分高兴。 “阿兄回来了!” 李弘快步上前迎接。 “见过太子殿下!”武敏之很意外,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李弘忙道:“这里并无外人,阿兄不必如此。” 武敏之道:“先生说的,对于太子殿下要尊重一些。” 李弘道:“我也不觉得阿兄平时不尊重我呀。” 武敏之脸上堆起笑脸道:“太子说的有道理。臣喝口茶水先” 李弘见武敏之将一杯水饮尽,问道:“先生如何说的?” 他脸色紧绷有些紧张。 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监国,特别想表现的好一点。 听到武皇后传来消息,说李治说他妇人之仁,心里拔凉拔凉的。 在武皇后暗中指示下,派出了武敏之向陈青兕请教。 武敏之将从陈青兕那里得到的答案跟李弘细说。 对于李弘,武敏之并没有隐瞒,直接说了陈青兕的意思,然后问道:“是姨母将陛下不满的消息传给你的?” 李弘张了张嘴,武皇后是偷偷看了李治留下的奏章,才知道了此事。 关于李弘监国的奏章,武皇后是没有权利看的。 李弘自不愿让多余的人知道,但听武敏之已经知道,轻声道:“是母后告诉我的,阿兄可别跟他人说。” 武敏之固然不喜那个姨母,却也不愿给李弘制造麻烦,说道:“我懂得。但我觉得先生跟张文瓘、戴至德、萧德昭他们说的有道理。各司其职,才是王道,姨母掺合国事,终究不好。” 张文瓘、戴至德、萧德昭他们都反感武敏之,武敏之对他们也不客气,直呼其名。 但三人张文瓘是坚定不移的保守派,戴至德为人中庸,而萧德昭名门贵族,世家子弟。 三人对于皇后涉政都抱有相同的态度,反对。 三人作为李弘的核心班底,平时就没少给李弘灌输外戚干政的历史典故。 李弘听了不少这样的话,觉得有道理,但他为人仁孝,又觉得武皇后是为他好。 不过十岁的年纪,夹杂在中间,左右为难。 现在听陈青兕也在暗指武皇后瞎胡闹,不免暗思,真的是母后错了? 李弘看着武敏之,说道:“我知道了,让我好好想想。” 李弘没有理会武敏之,想着张文瓘给他描述战祸带来的危害,讲述杨广滥用民力的下场,想着陈青兕的话,暗思:“先生说的对,自己身为太子,确实不应该揣摩父皇的心思,直抒己见就好。真做错了,改便好了。” 李弘没有改自己的想法,继续采纳张文瓘的建议。 这一次李弘收到了李治的手书嘉奖:太子仁厚,朕心甚慰。 李弘看着简短的八个字,喜不自胜,原来母后真的错了。 武皇后接触政治时间有限,并没有理会李治真正的意思。 李治真要反感李弘的仁厚,就不会将张文瓘这种政治理念主张罢战安民的臣子当任东宫最重要的太子詹事,主管詹事府。 李治作为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未必不知天下疾苦,只是他心中的抱负与天下疾苦相左。 李治并非爱民如子的贤君,自不会委屈自己。 但有杨广这前车之鉴,李治是不敢滥用民力,但也没有做到体恤百姓。 他将休养生息的艰巨任务交给了后人,李弘的仁孝,不折腾,正是他所看重的品质。 第421章 心情好 第421章心情好 洛阳宫。 武皇后看着手中的书信,有些不安,问向侍婢:“太子的书信,只有这些?” 她这个问题问的有些愚蠢。 李弘给自己母亲写的信自不需要如密探一般,做重重隐藏,就是一本书折,上下都连在一起的,哪有可能丢下。 但侍婢可不敢不答,拜道:“都在这里,并无错漏。” 武皇后也反应过来,这问题问的有些愚蠢,只是她的心有些乱。 李弘素来仁孝,而今独自在长安坐镇,每隔两三日都会有问候的书信。 李弘对于李治这个君父有些畏惧,很多的话面对武皇后没有压力,政务上的事情他都会跟跟自己的母亲说。 可最近两次来信,李弘在信中却绝口不提行政上的事情。 武皇后对于信中的家长里短并不在乎,但对于李弘在长安政务上的难题很在意。 现在李弘信中不提国事,武皇后看着这些生活琐事,如同嚼蜡,枯燥无味。 到底什么原因,导致了弘儿不跟我谈论国事了? 武皇后暗自思量。 便在这时,殿外传来生嫩悦耳的背书的声音:“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一个小男孩一蹦一跳的入内,嘴里却背着与他年纪不符的文章师说。 看到在沉思的武皇后,小男孩开心的叫道:“母后,孩儿已经能背诵师说了。” 这一听到师说,武皇后心里涌现无名之火。 自己这些年一直顺风顺水,直至陈青兕回来以后,一切都变了。 自己遇到所有的事情都受到了阻碍,筹谋已久的封禅亚献事情黄了不说,还让一直对自己期待重用的李治训责,连亲儿子也跟自己藏着掖着,现在另一个亲儿子还欢快的背诵着对方的诗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先生传授的课业都完成了?怎背这无用文章?” 小男孩正是武皇后的次子李贤。 李贤听自己的母后言语温怒,却也不惧,小家伙似乎天生反骨,仰着脑袋说道:“都完成了,就先生安排的那些课业,孩儿蒙着眼都能完成还有,母后,你说的不对。师说怎是无用文章?先生说,师说是古往今来,首屈一指的劝学文章。能够将说理文写的如此简洁明了,独此一人。” 武皇后看着一脸骄傲的儿子,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李贤的出身有些特殊,当时李治要去昭陵祭拜自己的父亲,这位冷漠的天子并没有顾及身怀六甲的武皇后,带着即将临盆的她,在寒冬腊月里行驶在山道上。 武皇后便是在这时将李贤生下来的,过程可谓九死一生,让她记忆犹新。 也因如此,武皇后对于李贤多了几分偏爱。 李贤也很是争气,相比略显平庸的李弘,李贤自幼无比聪慧,事事都快人一步。不论开口说话还是读书走路,皆是如此。 武皇后抓过倔强的李贤,对着他的屁股,不轻不重的拍了几下,说道:“就知气你母后。母后可不是说师说无用,是说你这个年纪不能理解其深意,读之无用。” 李贤急了也生气了,倔的跟牛犊一样,梗着脖子反抗,道:“孩儿能明白,谁说孩儿理解不了。” 武皇后看着面红脖子粗的李贤,只觉得有趣可爱。 贞观殿! 李治招陈青兕入朝,询问封禅的情况。 陈青兕根据当前的流程给出了一个答案:“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十一月前应该可以大功告成。” “十一月?” 李治想了想道:“最好控制在十月左右。” 十月成功,他们从洛阳动身。 此行人数众多,文武百官、扈从仪仗,内外命妇,还有突厥、于阗、波斯、天竺国、倭国、新罗、百济、高句丽等国的使节和酋长,以及沿途护卫,抵达泰山少不了要花费一两月时间。 这封禅之日,得在正月,最是吉利。 如果拖到十一月,十二月,兴许得在路上过年,错过了正月祭天的最好时间。 陈青兕估算了一下,时间挤得出来,颔首道:“臣遵旨!” 李治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说着又想起一事,问道:“爱卿最近可有佳作?” 见陈青兕有些茫然,他道:“是沛王,他最喜爱卿诗作。伱别看他年纪小,爱卿所有诗文他反复研读,就连师说这样的文章,他都不厌其烦的咏诵。他让朕给他向爱卿讨要诗文呢” 李治言语间也透着几分对李贤的喜爱。 这真不怪李治偏心,李贤聪慧无比,人人赞誉称道。 谁不喜欢自家孩子出色? 陈青兕当然不会扫兴,尤其是送李贤这位历史上的章怀太子。 陈青兕特喜欢这位章怀太子。 章怀太子是他反武计划中至关重要的第二步。 第一步是现太子李弘,李弘仁孝,他若不早亡,武皇后未必就会走到最后一步。 但李弘得的是遗传疾病,陈青兕纵然是穿越者,对此也束手无策,只能让贺兰敏之,现在的武敏之督促他强身健体。 如果李弘真避免不了早亡的命运,那李贤就是最关键的存在。 李贤也以仁着称,所谓唐年钧德,章怀最仁。 他的理念正统,反对后宫干政,以至于母子关系极差。那个时候,李治眼睛已经不能视物,风疾严重,是武皇后权力最大的时候。 母子如此关系闹得很僵,最后李贤被告谋反 这可是潜在的盟友。 陈青兕想了想道:“确有几首有感而发的拙作。” 李治喜道:“快,笔墨伺候!” 陈青兕看着内侍利索的搬桌奉笔研磨铺纸,自信满满的接过毛笔,在宣纸上一挥而就,一首脍炙人口的静夜思现于纸上。 李治看着手上的“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心知这诗必然是陈青兕在百济镇守的时候,对月感怀而作,心下有点小小的愧疚。 人家孩子刚刚出生不久,自己便让他们骨肉分离,确实有些残酷。 “好诗!” 李治说道:“爱卿这首诗中的感情,让朕都后悔没能早些将你调回京城了。” 陈青兕忙道:“为国效命,臣并不后悔。”他说着又不好意思的一笑:“但想家还是想的,不冲突” 李治颔首道:“爱卿忠义两全。” 陈青兕听到“忠义”二字,突然想到了苏定方,这位战功赫赫,却没有得到相应地位的无双战将,道:“臣最近亦得一佳作。” 李治笑道:“那还等什么?” 陈青兕再度提笔,正想写七绝圣手王昌龄的出塞,但落笔以后却是卢纶的塞下曲的两首。 李治看着手中的诗句,低声念着:“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野幕敞琼筵,羌戎贺劳旋。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 divcassntentadv>眼中透着几分欣赏,这两首诗写的是凯旋之景,正对了苏定方在青海湖上的大捷。 却不知陈青兕此刻出了一身冷汗,有些意气用事了。 王昌龄的出塞奇好,赠送给苏定方,绝不亏那一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时候有以汉喻唐的习惯,以龙城飞将来比喻苏定方,再贴切不过了。 但此诗的全意是慨叹边战不断以及国无良将,不能抵御来犯的敌人,如果有龙城飞将在,就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这真要写出去,可惹大祸了。 果然,抄诗得慎重。 可别将自己的脑袋给抄没了。 李治得了三首诗,心满意足,笑道:“有爱卿三首佳作,朕耳旁也算清净了。” 陈青兕看着面前的李治,突然语气沉重,说道:“陛下,臣斗胆谏言。” 李治见陈青兕突地如此严肃,情不自禁的端正了身子,道:“你我君臣相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陈青兕一脸纠结。 李治放下了脸,道:“说!” 陈青兕道:“臣希望陛下对于沛王莫要过于溺爱!” 李治轻声道:“为何?” 陈青兕鼓起勇气说道:“望陛下吸取前朝李承乾与濮王之鉴。”他见李治已有动怒迹象,立刻道:“太子仁孝,为讨陛下欢喜竟派人来臣处请教吐蕃之事。臣深感不妥” 李治听到此话,怒气更胜,但此怒却不是因为面前的陈青兕了。 确实 太子才几岁,竟为了讨好自己,私底下求教陈青兕。 难怪今日自己表露对李贤的宠爱,他有这般感触。 李治确实觉得李弘有些妇人之仁,但他这妇人之仁却是自己所需要的 他从未对李弘的仁孝表露任何不满,李弘为何会如此,却也明了。 “爱卿这是忠言逆耳,为朝廷大局而谏,朕心如明镜。” 陈青兕也知话不能多言,告辞去了。 李治目送陈青兕离去,长长吐了口气自语道:“朕确实对她过于纵容。” 洛阳香山。 “陈尚书,你可来晚了!” 陈青兕信步登山山间,眼尖的薛元超大步向陈青兕走来。 陈青兕心情极好,说道:“当罚三杯,当罚三杯。” 他从薛元超的手中接过了酒壶,也不用酒杯,直接对着壶嘴就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口。 酒液飞溅,不少洒落长衫。 以道理而言陈青兕此举是有些不雅无礼的。 但此刻的陈青兕,这无礼的举动,却引来了阵阵叫好声。 “陈尚书好洒脱,有名士之风矣。” 各种吹捧声不绝于耳。 当你的名望到了一定境界,一举一动,都的士人追捧效仿,哪怕是无礼不雅,也能成为潇洒不羁。 就是不知道,现在的他,放个屁,会不会有人吹捧。 薛元超道:“只是饮酒,怕是不够,得作诗一首才行。” 薛元超高声起哄。 盛唐体现在已经成为这时代的文学大道,开始向四方辐射。 作为天下之中的商洛,文士齐聚。 隔三差五的都会有名士聚会。 陈青兕作为文儒领袖,无必要次次参加,确也不能一次不应约。 获得了名望,就得有相应的付出。 相互成就,才是王道。 今日是薛元超组团,游玩香山,隔着伊水眺望西山的石窟。 薛元超自从静下心来了解盛唐体之后,爱不释手,从拾被陈青兕干碎的诗文道心,成为推行盛唐体的核心成员。 相比上官仪的功利心,薛元超是真的喜欢上了盛唐体的文风。 陈青兕不在的日子里,薛元超扛起了大旗,与功利的上官仪有了一定的隔阂。 也因如此,薛元超居然幸运的躲过了清算。 “好!” 因为心情好,陈青兕也不拒绝,故作深沉的眺望远方。 薛元超是懂得欣赏之人,所选之地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既有佛龛造像,又有温泉增辉。 东西两山对峙,形若门阙,鸟鸣婉转,碧泉飞溅,滚珠落玉。 这一听陈青兕要作诗,人人翘首以盼,偌大的地方六十余雅士,悄无声息。 陈青兕摆足了谱,道:“劈破层峦一水来,俨然双阙向城开。千龛佛像唐雕凿,万世神功禹削裁。” “好!”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叫好声轰然而起。 薛元超苦着脸道:“陈尚书这太扫兴了,你这一句千龛佛像唐雕凿,万世神功禹削裁,还有谁敢在今日谈诗?” 陈青兕看着跃跃欲试的王勃与杨炯,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符超莫要小觑了在场的俊杰。” 陈青兕说完笑着与场中的诸多士人大儒打招呼,自然包括了王勃与杨炯。 这两小子现在风头之盛,丝毫不弱于成名已久的士人。 一群文人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或是诗词歌赋,或是琴棋书画,或是天下大势,无所不谈。 这种气氛下,喝了不少的酒,少不了嘴上没有把门的,谈起了一些不太适合场面的话语。 “听说了没,好像皇后被陛下罚了,禁足呢。据说闹得沸沸扬扬,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管他什么原因,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皇后当母仪天下,为天下妇人表率。可她却处处掺合国政,确实不该,罚的好,当浮一大白。” 陈青兕没有说话,只是饮了一大口酒。 心情好,自然是有原因的。 第422章 大赦之日 翻身之时 第422章大赦之日翻身之时 贞观殿! 李治将手中的事务放下,很随意的说道:“皇后最近如何?” 内侍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地回话:“皇后殿下在佛堂日夜诵经,足不出户。” 尽管只是小小的禁足,可武皇后是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受罚,即便是小小的禁足,都是天大的事情。 李治想了想道:“太子特地上书为她求情,念在太子一片孝心,免去她之后的处罚” 武皇后得到免除禁足的消息,娇媚的脸上透着感激,接旨过后,第一时间就寻到了李治谢恩,说了许多奉承认错的话。 李治还是需要武皇后为他处理国事的,就坡下驴。 两个政治场上的成年人,理所当然的恢复了和谐。 武皇后回到后苑,让人请自己的母亲进宫。 武皇后受罚,最恐惧的就是杨姥跟武顺两人。 两人借助武皇后的势,生活的有滋有味,可不愿失去当前的一切。 武皇后只是召见杨姥,但是武顺却也跟着过来了。 “闺女,苦了你了。” 杨姥泪眼婆娑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家女儿。 李治罚武皇后禁足,也意味着她不能见外人,杨姥、武顺入宫的权力也理所当然的剥夺。 杨姥、武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在外干着急。 此番再度进宫,杨姥自是满眼心疼。 武顺却忧心忡忡的说道:“做女人不能太强势,得学会伺候男人,不然终有被嫌弃的时候。” 天性凉薄的她,只在乎自己的权势。 武皇后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道:“我这里有一封信,娘亲安排可信之人送往巂州,亲自交到李义府手上。” 此番的禁闭,武皇后固然受到了严惩,却也给她静下心来思考的空间契机。 武皇后整理了近年来自己遇到莫名其妙的挫折,心中有了一种猜测,有人在暗中针对自己。 到底是谁,她无法确定。 但就眼下遇到的种种问题,都受到了一种无形力量的牵引。 武皇后还不知道是谁,她的仇人不多,但政敌却遍布朝野,不愿意见她以女儿身当政之人,比比皆是。 武皇后深居宫中,固然对于朝政大事,颇为了解,可对于朝臣私底下的想法心态却是不了解的。 她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在暗中针对她,只是知道对方不论能力还是地位都在庙堂上举足轻重。 这样的人不是自己母亲与愚蠢的姐姐能够对付的。 经过此次禁闭,武皇后更加渴望得到一个能够依靠的助臂,毫无疑问就是李义府。 巂州。 李义府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坐起来想了一想,又躺了下去,翻了好几个身,觉得肚子饿,带着几分麻木的起床,也懒得梳洗,来到膳堂坐着,立刻就有侍婢送上来早膳。 食物是粟米粥加馒头,还有几碟小菜。 李义府麻木的吃着,吃完之后,呆了呆,又去床上躺着了。 眯了会儿,觉得身子酸痛,走出了屋子,来到门口。 这里没有华丽的庭院,就是一处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小院右侧有一个躺椅,李义府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 divcassntentadv>这就是李义府现在的日子。 李义府固然招贬,但他终究是一国之相,曾经权势熏天的庙堂辅宰,即便一朝失势,依旧拥有不小的力量与财富。 别的不说,至少在这偏远的巂州,不论是州府刺史还是地方县令是不敢得罪的。 李义府在巂州并不会受到欺负,反而是地方官员士绅的座上宾客。 但是巂州这地方位于大唐西南的边边角,这里的群山环绕,交通极其不便,物资也极度匮乏。 在这里你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好东西 而且这里是大恶之人的流放之所,山里也住着民风彪悍的部落。 在这地方法律不说无效,但也没有那么重要。 真要碍了谁的眼,大庭广众给你一刀,然后往山里一钻,那十有八九是抓不到的。 如果有些人脉的,深入南边去投奔六诏蛮夷,不回来了,那更是无可奈何。 就这种环境,李义府这种惧死之人,只敢在家门口靠近县衙的地方走动,根本不敢远离。 这也导致了李义府的生活模式极其匮乏,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短短四年,孩子生了五个。 别人流放少不得脱成皮,李义府倒好,直接胖了二十余斤。 这种生活,对于后世人或许是梦寐以求的,但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年代,已经享受过神仙日子的李义府,无论如何都无法适应。 他便如家猪一样活着,整天就吃了睡,睡了吃,足足四年之久。 暖阳晒在身上,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便在李义府即将睡过去的时候,外边传来了一声呼喊:“请问可是李相公?”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李义府本能的从躺椅上起身,还整理了一下衣装,方才望向篱笆外:来人是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满脸风霜之色。 “正是李某!”李义府尽量保持自己的仪态,挺着原本没有的大肚腩。 来人道:“在下武易安,自京而来,这里有一封信,李相公请收下。” 这一听到来人姓武,李义府立刻激动了起来。 即便到了今时今日,李义府依旧相信那句“立止戈昌”的谶言,相信武皇后就是他生命里的贵人。 “快,快快请进!” 李义府想要邀请对方入内。 武易安却只是将自己藏在身上的信递给了李义府,道:“在下身负重任,得尽快回去复命,便不多待了。” 他话说得好听,心里却是一阵嫌弃。 这一路来,自出了成都,所到之处,大多荒凉,尤其是巂州,可算是狗不拉屎,鸟不生蛋之处。 不但蛇虫极多,还无美食好酒,真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 李义府也不强迫,从身上摸出一袋通宝递了过去。 武易安笑着接纳。 李义府拜送武易安,迫不及待的返回了家中,关上门窗,颤抖的手,激动的心,取出了信笺。 只是看至一半,李义府已忍不住大笑:“封禅大赦之日,便是我李义府翻身之时。陈青兕,伱夺我气运,害我如此,我要你百倍偿还。” 第423章 互利 第423章互利 陈青兕与萧妙宸正在后院听着镜镜说着自己在学堂学到的东西。 看着手舞足蹈表述自己学堂生活的儿子,陈青兕心情格外舒畅,工作琐事带来的疲累,通通消散。 “郎君,阿兄有事求见。” 陈青兕跟自己的夫人打了个招呼,走出了后院。 周奎迎上来轻声道:“不良帅来了,江南的事情有了回响。” 陈青兕点了点头,走到了会客厅。 会客厅里除了不良帅殷铭还有一位长得很平庸的中年人。 “见过陈先生!” 殷铭与中年人向陈青兕行礼问好。 陈青兕热情的让殷铭给自己介绍:“不良帅,快给某介绍这位壮士,想来此番南下,这位弟兄出力良多。” 殷铭见陈青兕如此给面子,带着几分欣喜的说道:“回先生,这位弟兄姓张,叫张成祥,最擅乔装打扮,打探消息是一把好手。” 陈青兕笑赞道:“看得出来,张壮士这副相貌,天赋异禀。” 张成祥最大的特点就是平庸,身材平庸,五官平庸,属于那种不是熟悉的人,面对面聊上个把时辰,睡一觉就回想不起面貌,丢在人群里就找不到的那类型人物 不吸引人注意,调查消息也就比常人更加便利。 换作是他陈青兕,走在大街上不用开口就给人认出来了,自无机会深入调查消息。 张成祥凭借这份天赋,衣食无忧,吃穿不愁,缺的唯有尊严。 在长安这一板砖都能砸倒一片王孙贵族的地方,下九流的百姓是被看不起的。 陈青兕现在是庙堂尚书,已经跻身最顶级的官绅序列,是下九流百姓仰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但这样的人待自己却这般友善,深受感触,忙道:“江湖伎俩,不值一提。” 陈青兕却不同意道:“此言差矣,三百六十行,行行出魁首。在这个世道,有一技傍身,能够无愧本心的生活,就是莫大的本事。在一些事情上,某甚至羡慕你们呢。” 他说着请两人入座,绝口不提自己的事情。 张成祥自己主动提出来了。 “陈先生!” 张成祥的语气中除了恭敬以外,还多了几分亲近感:“此番南下苏州,对李德謇作了详细的调查。此人无所不好,有些放浪形骸,他吹捧魏晋风骨,与一群文士流连青楼酒肆,常将自己喝的大醉,在苏州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经过细细调查,在下发现现实并非如此。” “李德謇早年在苏州还是很有贤名,收集藏书,资助乡里,还常与各方名士往来。只是后来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陈青兕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成祥道:“李卫公病故,爵位传给了次子李德奖。自此之后,李德謇不再顾念自己的名声,成了今日模样。” 陈青兕心中有一个猜测,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divcassntentadv>张成祥道:“在下有一点愚见,从苏州回来,我先回了长安,细查了一些当年在京时的李德謇。李德謇身为卫公嫡长子,在长安是风光无限,三十不到,已是从四品下将作少监。根据调查说明,李德謇并不是完全靠着父辈晋升的勋贵,他的能力得到了太宗皇帝的赞许。” 陈青兕微微颔首,张成祥是不知官场上的门道。 其实陈青兕一听李德謇担任将作少监就知道他不是二世祖。 朝廷对于开国勋贵的后代有自己的仕官标准的,才干一般的或是娶了公主当任驸马都尉,或是当任各种郎将,干事少,地位虚高的职位。 只有真才实学之人,才会授予实权职位。 将作少监在唐初的地位崇高,唐军出征,大军必备将作大匠或将作少监,许多战役都有两者的身影。 唐军这一习惯,令得唐军每到一处,都将拥有优于敌人的强力器械,帮助唐军在战场上取得一定的优势。 能够年纪轻轻就成为将作少监,绝不是李靖的儿子这身份就能办到的。 张成祥分析道:“在下猜测李德謇当年受到李承乾谋反案的牵累被贬,尽管大起大落,却也相信自己会有起复的一天。所以他初到苏州,没有沮丧,反而藏书交友,充实自己。但随着卫公病故,爵位由李德奖继承,表示着他失去了一切机会。也由此开始,李德謇开始了醉生梦死般的生活。” 陈青兕有些意外的看着张成祥,拍手笑道:“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他说着望着脸上带着几分得色的殷铭说道:“不良帅,你这是从哪里发掘的人才?太了不得了,某竟眼红了,要不,将他让给我?” 这一个情报调查员,懂得调查情报只是基本,有自己的思想,能够通过少许情报分析出更深层次的情报才是真正的人才。 张成祥显然有这个天赋。 陈青兕这一开口就赞了两人。 殷铭正色道:“陈先生这是哪里的话,但有需求,您吩咐一声便是。莫说是张兄弟,即便是在下,也愿为先生效犬马之劳。” 张成祥亦道:“愿为先生效犬马之劳。” “好!”陈青兕喜不自胜,道:“在下决不负二位。”他说着笑吟吟的看着殷铭道:“听说伱跟万年县的不良帅有些矛盾?” 殷铭脸色微变,忙道:“都是微不足道的小摩擦。” 长安城占地面积极大,周边诸多县城都归长安统辖。但长安核心区域分别为长安县与万年县。 殷铭是长安县的不良帅,万年县也有不良帅,叫魏东。 不良人是一群下九流组成的的机构,涉及一些灰色生意。 长安、万年两县的不良人相互间少不了为了这些灰色生意明争暗斗。 雍州司马张大安是清流派的骨干,陈青兕在庙堂的左右臂膀,从他那里得知的这消息。 陈青兕并不计较这些,他很清楚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真要断了这些灰色生意,会导致那些生活在阴影中的人,无以为继。 “再过不久到了封禅之日,这封禅的起点在洛阳。但诸多公卿与他国使者都是从长安出发的,我需要有人负责沿途安危。这个任务我交给张司马,你为他的副手,京畿的不良人皆受你掌控。” 第424章 礼物 第424章礼物 殷铭闻言大喜过望,长安下辖长安、万年两县,但两县之外也属京畿之地,突破其他地方外郭城限制,延伸至郊外乡村,西至沣水,东抵蓝田县境,南至终南山;长安城与城周边的乡村,皆属县辖。 长安县的不良帅也分管着周边乡村的不良人,万年县亦是如此。 周边乡村是不设不良帅的,四方不良人都以长安、万年两县的不良帅为主。但长安的不良帅有两个,到底是以他殷铭这个长安县的不良帅为尊,还是以万年县的不良帅为尊,这是一直以来都值得探讨的问题。 反正为了自己的利益,殷铭、魏东这两个不良帅相互间没少较劲,双方互有胜负,谁也奈何不得谁。 现在陈青兕这个任命,直接让他压魏东一头,在封禅结束以前,京畿内的不良人皆归他统治。 这等于奠定了他在不良人心中的地位,魏东再难与之对抗。 “谢陈先生!” 殷铭起身拜谢。 陈青兕很随意的说道:“这都是你应得的。”他说着又道:“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寻我,也可以寻张司马帮助。” 张大安这位雍州司马正是不良人的最上首的官员。 殷铭听了顿觉底气十足。 陈青兕突然板正了脸色,说道:“某并不在乎殷兄借势而起,但有一句话得让殷兄知晓。凡事都得守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若越了界,借势行昧良心之事,可别怪我不讲今日情谊。” 陈青兕走到今日并不容易,可不想因为一些琐事毁了前程。 殷铭真要借势胡来,哪怕是断臂止损,也得将之拿下。 殷铭肃然道:“先生放心,某算不上什么正义之事,但在长安鱼龙混杂之地,能够混到现在全凭信义二字。这里非以信义二字来取信先生,而是就我等这样的人,如果失了信义,等于失去了立身之本,不容于市井,断然不会行自取灭亡之事。” 陈青兕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古人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市井之人想要生存,多多少少得守规矩。 殷铭这类不良帅,若真是无法无天之人,早就不融于长安了。 陈青兕让周奎送殷铭、张成祥离开,思考着如何说服自己的未来岳丈。 从张成祥打探的消息来看,未来岳丈应该是一个有雄心抱负之人,才能利诱干略,只因失去了一切,自我颓废,才有今日。 这样的人,陈青兕在后世见过很多。 人除了自身的能力以及家世以外,还有一种性格很关键就是抗压力。 陈青兕是基层一步步走上来的,本来就一无所有,所以就算打回原形,也不过是从头再来。 但有一种人,含着金汤匙出世,仕途一片顺遂,自己又有才华能力,几乎是让老天爷抢着喂饭吃。 因为太过完美顺利,导致了抗压力薄弱,打不了逆风局。故而抗压能力不行,一旦受挫,便一蹶不振。 李德謇只怕就是如此 如果能给他起复的机会,让他重新踏上仕途,让他的大志能够伸张,会不会松口答应? 陈青兕暗自沉吟。 李德謇的事情,在十几年前或许很严重。 毕竟涉及太子谋反,但现在李承乾早就化成黄土了,李泰也死得不明不白的。 李治这个最终受益者已经当了十多年的皇帝,李德謇这种只是跟李承乾走得近,没有参与谋反的人,哪里可能追究至今? 多半是给人遗忘在江南,成为微不足道的路人角色了。 陈青兕暗暗琢磨,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将李德謇捞出来并不难。 何况现在还有一个现成的机会。 封禅。 身为封禅使,陈青兕自然知道历代封禅都有一个规矩。 封禅祭天之后,会大赦天下,显示皇恩浩荡。 届时绝大多数的人都会被赦免其罪,李德謇并没有参与谋反有资格免罪。 陈青兕突然暗叹了口气,之所以能第一时间想到封禅,是他在当任封禅使了解到有大赦天下这一习俗后,便想到了自己真的岳父岳母。 如果能够通过大赦,将他们从岭南救出来,感谢他们生了如此优秀的女儿。 只是大赦也是有不赦之人的,武皇后的手段太狠,她是以谋行鸩毒的罪名按在了王皇后与萧淑妃的身上。 这是弑君之罪,家属不在大赦之列。 陈青兕现在还没实力将他们救出来,只能亲自写了一封信,让岭南的循州刺史转交萧妙宸的父母。 信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态度。 这天陈青兕收到了一份从青海湖寄来的礼物。 到了放学的时候,镜镜蹦蹦跳跳的从外堂跑进了内院,见到陈青兕、萧妙宸都在,开心的叫着:“阿耶、阿娘!” 陈青兕将自家的宝贝儿子高高举起,说道:“可记得阿耶说过,要送你一件宝贝?” 镜镜大大的眼睛透着喜色,说道:“原来阿耶没有忘记呀。镜镜还以为阿耶忘记了。阿耶事务繁忙,镜镜也就没有说。” 他说着还有小小的委屈。 陈青兕道:“是阿耶的错,没想到一时半会儿,礼物到不了。” 他说着蒙着镜镜的眼睛,让人将礼物牵来。 镜镜很配合的闭着眼睛,猜道:“阿耶说礼物到不了,一定在很远的地方。是南海的珍珠?” “不对!” “西域的玉石?一定是玉石,先生说君子如玉,镜镜也想要块玉石腰坠。” 陈青兕道:“这个以后再说” “那猜不出来!” 镜镜撅起了嘴。 陈青兕松开了蒙眼的手。 镜镜意外的看着面前一匹雪白色的小马驹,惊喜的跳了起来,说道:“马儿,马儿,马儿!是马儿” 小马驹是陈青兕修书给席君买,让他为自己寻的纯种青海骢马驹。 席君买深感陈青兕大恩,在挑礼物上不遗余力,费了好大的劲,才挑选出这匹一根杂色都没有的马驹。 青海骢本就神骏,加上万里挑一的品相,小马驹显得极为精神可爱。 镜镜小心翼翼地上前,伸出白嫩的手,想要去摸小马驹。 小马驹打了一个响鼻。 divcassntentadv>吓得镜镜闪电般缩回了小手。 “别怕,这将是陪伱长大的朋友。” 陈青兕轻声鼓励着。 陈青兕有望子成龙的心态,但他不排斥文武,并不会干涉自己的儿子将来习文还是练武。 但有一点,不论习文还是练武,都不能过于偏科。 他不想自己的儿子是一个莽夫,更不想自己的儿子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书生。 多多少少要有一点自保的能力,骑马是必需技能。 送给他一匹马驹,伴随他一起成长,是他对自己孩儿的期盼。 镜镜对上父母鼓励的眼神,小手摸到了小马驹的鬃毛。 小马驹到了其实已经有小半个月了,只是初次离开母亲,又到了运送到陌生的地方,小马驹有些应激,攻击性很强。 经过小半个月的喂养熟悉,小马驹也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面对自己未来的主人,并没有多余的举动,只是仰着头,打着响鼻,逗得镜镜咯咯直笑。 “阿耶,真好,镜镜太喜欢这礼物了” 陈青兕道:“喜欢就好,答应阿耶,以后要学会照顾它,喂它吃饭,给它刷毛洗澡,未来它会成为你最忠诚的伙伴。” “好,镜镜这就给小白喂好吃的,还要跟它一起睡。” 镜镜拍手叫好。 陈青兕想着小白,应该是它的名字,跟狗儿一样。 萧妙宸在一旁瞪着脸道:“你敢!” 自此以后,镜镜每天多了照顾小白以及骑着小白在院子里溜达的环节。 不过镜镜还无法掌握骑术,得有人在一旁帮撑着。 许是新鲜,也许是真爱。 镜镜对于骑马有了浓厚的兴趣,陈青兕在休沐的时候,镜镜常缠着他骑着马儿带他出门溜达,甚至去郊外飞驰。 “阿耶!我想看马球!后日,后日有一场马球赛,阿耶,你带我去看好不好!” 镜镜可怜巴巴的拉着陈青兕的袖子。 陈青兕最疼自家的儿子,将他抱起来,问道:“为何想看马球?你从哪里知道后天的马球赛?” “是显甫说的” 陈青兕知道镜镜说的是颜显甫,颜家颜勤礼的儿子,镜镜最好的朋友,两人年纪相仿,很是要好。 几乎每日回来,说起学堂之事都少不了提起颜显甫。 “让阿耶考虑一下!” 陈青兕并没有立刻答应,他并不知道后天的马球赛是什么样的马球赛,哪里的马球赛。 马球是这时代最热门的运动,在洛阳这种繁华富饶之地,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马球赛。 以陈青兕的身份,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去未知的地方看马球赛,尤其还带着自己的儿子。 陈青兕也不想让孩子失望,想了解一些详细的情况。 镜镜却只是说了一个大概,“孩儿是听显甫说,孩儿跟学堂里的同窗玩蹴鞠,我就说要快点长大,好骑着小白打马球。显甫就说后天有一场特别精彩的马球赛,说我那么喜欢马球,可以去看看” 陈青兕亲了自家儿子一口,说道:“阿耶明天给镜镜答复。” 镜镜也顾不得陈青兕脸上的短须,吧唧吧唧地亲了好几口,说道:“那镜镜等阿耶的消息。” 陈青兕让他逗得大笑,小家伙学会利诱了。 陈青兕让周奎去打探一下关于马球赛的消息。 当天夜里,陈青兕在书房看书的时候,周奎便回来了。 陈青兕让周奎入座,随即问道:“什么情况,让我家那小子魂牵梦绕?” 周奎笑道:“说来巧了,传得沸沸扬扬,都是郎主的学生。” 这下说的陈青兕一脸意外,什么情况。 “是武家的郎君,还有程家的郎君” 陈青兕讶然道:“武敏之跟程伯献?他们闹矛盾了?” 周奎道:“就是他们也不算他们闹矛盾。这事情说来有些长了,真正闹矛盾的是武易安跟一个叫翟承休的人。” 武易安陈青兕没听过,但翟承休他是知道的,翟长孙的后人,也是程伯献发小。 程伯献跟着自己走上仕途以后,翟承休也靠着程家的帮忙,在千牛卫里谋了一个小职位,也算走入仕途了。 周奎道:“郎主当知道程家郎君好马球,在长安组建了一支马球队。” 陈青兕颔首道:“程妖精的几个儿子都好这一口,他们程家的马球队算得上是长安最好的马球队。早年据说河间郡王李孝恭家的球队可以一比,后来就不行了。” 周奎道:“确实如此,程家马球队向来厉害,可近两年却让武家的马球队压了一头。” 陈青兕嘴角突然扯了扯,想到武敏之当年在东宫,闲来无事就用钱砸太子的亲卫兵,让他们表演马球。 以至于太子的卫兵,战斗力不见得如何,但球技却是一等一的好。 尤其是那个叫韩思忠的未来武周大将,他的球技在陈青兕眼中就跟外星人大罗一样,过人击球,若无人之境。 骑术之高,球技之妙,让陈青兕大开眼界。 这小子不会将东宫的亲卫兵组建成马球队玩乐吧? 陈青兕想着武敏之的性格,这事他还真干得出来。 周奎继续道:“武易安是武家马球队的一员,一个多月前,领着武家马球队四处邀战,程家的几个主力都跟着陛下来到了洛阳。武家马球队更是所向无敌,武易安当着翟承休的面嘲讽程家,惹急了眼,两人打了起来。双方都挂了彩程家人都是暴脾气,听说了之后,哪里忍耐得住,定下了这场恩怨球赛。地点就在洛阳修善坊,此事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市井皆知。属下只是随便问了几人,便知道了前因后果。” “这样!”陈青兕颔首道:“那明日你去程家跑一趟,去寻伯献,就说我带着镜镜去看他们的球赛,让他安排一下,给准备四个好的位子。” 周奎道:“好!” 陈青兕说道:“将令郎也叫上,他是我在青溪县的学生,品学兼优。先生领着学生看球,不会惹人怀疑的。” 周奎更是激动,重重点头。 第425章 来的值了 第425章来的值了 洛阳修善坊,人流涌动。 并非是什么节庆日子,但城中大多马球爱好者却激动的齐聚一堂。 各类流动的商贩也闻风而动,街头巷尾的做起了买卖。 马球是这个时代最火热的运动,王孙贵胄,老女老少皆宜。 尤其是在长安、洛阳这繁华之处,马球更是盛行,城中马球队正规的,不正规的多达五十余支,还不包括周边地区,几乎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球赛。 球队数量多规模大,少不了存在恩怨局。 恩怨局又是所有球赛中最吸引眼球的。 但凡马球迷,都不愿错过今日的比赛。更胜有之,从长安行百里地赶来观看。 便如阿罗憾 阿罗憾是波斯萨珊王朝的最后一位君主亚兹德盖尔德三世的儿子。但随着大食国的崛起,其父为伊嗣俟被大食杀害后,阿罗憾与其继承王位的弟弟卑路斯,逃亡吐火罗,并求助于大唐。 只是萨珊波斯实在太远,不论李世民还是李治都没有立刻派兵支持。 直到显德七年,李治方才派特使王名远入西域中亚,成立波斯都督府,协助卑路斯重建波斯。 而阿罗憾是一位极其出色的政治家,身为波斯王族,他的名望毫不逊色弟弟波斯王卑路斯。 在西域他被视为神通广大的瓦赫兰,也是他力主与唐王朝结盟以推动复国运动,从而对抗大食。 在中原的李治都听说了阿罗憾的名望,特地将他请到长安,任命为大唐右领使将军,暂居长安学习中原文化。 阿罗憾在长安领略大唐文化风情之余,爱上了马球这项活动。 得知兴起的武家球队要跟老牌劲旅程家比赛,连夜拉着自己在长安结识的好友李义琰一并来洛阳看马球。 看着蜂拥的人潮,阿罗憾惊叹连连,说道:“除了长安,洛阳竟也有这般多人。” 波斯拥有长久的历史,也多次辉煌过,他们的国都泰西封巅峰的时候,也曾有十数万的百姓。 在他看来,已经很多很多 直到来到了长安,阿罗憾才发现这世界上竟然有人口超过百万的国都,竟然有一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王朝。 阿罗憾以为就一个长安如此,今日来到洛阳,却发现洛阳竟不亚长安。 李义琰魏州昌乐人,进士及第,早年补太原尉,当时李绩为太原都督,太原胥吏都惧李绩威望,不敢提反对意见,唯独李义琰廷辨曲直,反让李绩敬重。后被李绩举荐,升任白水县令,政绩斐然,从而晋升礼部员外郎。 李义琰姿体魁秀,气质斐然,又博学多才,负责接待重要宾客。 阿罗憾受李治邀请来长安,李义琰负责接待陪护。 两个政治强人,聚在一起衍生了深厚的友谊。 李义琰略带自豪的说道:“我朝以民为本,兼济天下,自是繁盛之相。不止长安洛阳,凉州、扬州、益州亦是如此。” 阿罗憾眼中透着光,更进一步确定自己心底信念。 大食国已经成长为庞然巨物,所剩波斯残部难以抵抗,早晚有为之覆灭之险,只有唐王朝能救波斯。 两人跟着人潮进了马球场 马球场极大,足可容纳万名观众,有四个贵宾席。 左右马球手进场通道左右各两个 贵宾席离球员通道最近,能够近距离的观看出场球员,甚至与之打招呼。 李义琰为了照顾阿罗憾,动用了一定的关系,他们的位置就在第一排,离左席程家马球队最近的地方。 阿罗憾望了一眼四周,发现能够容纳万民观众的马球场竟坐满了大半。 他们整齐划一的高呼“程家必胜,程家必胜!” 阿罗憾道:“不是说程家球队,也是长安的球队,怎么都是为他们欢呼的?” 李义琰笑道:“只有程家球队获胜,他们才能保住颜面。” 阿罗憾一脸不解。 李义琰低声解释。 原来长安、洛阳因文化问题一直都有攀比之心。 长安是关陇世家的大本营,而洛阳则汇聚了大量的关东士族,作为关东士人的据点。 作为大唐的东都、西都,洛阳是一直不服长安的,洛阳人也时时想着跟长安人较劲。 双方文化各有千秋,也各有长短,互有高下。 可在马球这一项目上,洛阳却是给长安按在地上反复揉捏。 洛阳以关东文化为主,长安以关陇文化为先。 关陇是军事集团,关中府兵甲天下。 马球最重要的是骑术,关东又哪可能是关陇人的对手? 因故程家跟着李治来到洛阳,程家马球队在洛阳以横扫之势将洛阳本土马球队打了一个遍,赢得了天大的美名。 对于程家马球队的强势,洛阳人为了自己的颜面大多都将之视为长安最强的球队,也是天下最强的球队。 现在武家马球队携恩怨来袭,如果让武家球队赢了老程家,岂不意味着长安顺便来支球队就能将他们按在地上摩擦? 洛阳人不要面子的? 所以在大是大非面前,洛阳球迷大多都成为了程家球队的球迷。 “原来如此!” 阿罗憾听了大悟,不住点头。 当然也不止这些。 武皇后出身卑贱,现在又与李治一并帝后共理朝政,这一些都是关东士人所不能容忍的,没少编排武皇后。 洛阳百姓虽与朝政无关,但长期茶余饭后的谈资多是武皇后的坏话,对于武家人自然也没有半分的好感。 这些李义琰自然不会跟阿罗憾说的,即便是关陇世家与关东士族的矛盾,他也刻意隐瞒,只是说长安、洛阳双方的百姓竞争的厉害。 阿罗憾能够理解这个说法的,在他们西方也常有这样的事情。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双方球员开始入场。 divcassntentadv>李义琰、阿罗憾离程家马球队进场通道近,瞧着一个个威武雄壮马球手。 阿罗憾赞叹道:“真勇士也!” “咦!”他突然惊奇的叫了一声:“那人是谁?” 在一群马球手附近,居然还有一大一小的两人。 一个穿着蓝色儒士服的青年,还有一个孩童,正骑在青年身上,双手一拍一拍的。 这个时代的马球赛并没有教练什么的玩意,故而陈青兕出现在进场通道口,让阿罗憾觉得奇怪。 李义琰却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恭敬说道:“此人是兵部尚书陈先生,他颈脖上的孩童应是他的孩子。” 陈青兕作为庙堂上的大佬,公认的隐相,李义琰虽未有机会与之结识攀谈,但多次在各种场合见过他。 阿罗憾怔怔的看着那位兵部尚书陈先生道:“就是镇抚百济讨平倭国的兵部尚书陈青兕,陈尚书?他不是武人吗?听说他在讨伐百济叛军的时候,还曾单骑入阵,斩杀百济名将阶伯。” 李义琰笑道:“这你就错了,陈先生可是实打实的文人,我朝文儒领袖,他的诗文首首精辟,让人神往。那首你喜欢的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就是陈先生的佳作。” 阿罗憾惊愕道:“这陈先生,就是那个陈先生?是同一个人?” 他难以想象能写出这样诗的人,能打出那样的战役。 关键还如此年轻 李义琰也敬佩道:“确实是一人,我朝从不缺出将入相之人,陈先生便是如此。文可安邦,武可定国,毫不为过。不过单骑入阵,斩杀百济名将阶伯,因是虚言。我还听过陈先生是天神下凡,手中宝刀能射出夺目的火焰,一刀劈下,刀气喷射而出怎么可能” 阿罗憾听的很玄幻,也是一脸不信,但眼神中透着几分向往,心想:“如此人物,若皇帝陛下派遣他领兵相助我波斯,那该多好。” 此刻的陈青兕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让程伯献给他安排一个好位子,以便镜镜能够安全的看球赛。 毕竟小家伙刚刚得了一匹宝马,正在兴头之上。 可不愿扫了他的兴。 结果倒好,程伯献直接将他带到了内场,超近距离的观看球赛,独一无二的VIP座位。 程伯献拍着胸口道:“先生,你放心看好了,学生定要让武家那群兔崽子知道,杜鹃为什么是红色的。” 他这话音刚落,另有一声音传来:“在下真想知道,杜鹃为何是红色的?莫不是伱们的血染的?” 陈青兕微微摇头,他已经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正是武敏之。 武敏之属于又才又爱玩的类型,他对马球情有独钟,入仕以后,凭借自己在东宫的人脉,以及阔绰的手笔,组建了一支强劲的马球队。 李治、武皇后都离开了长安。 武敏之更加无人约束,领着自家的球队在逐个挑战有名有姓的马球队,连程家的马球队都被他们多次击败。 此番双方闹了矛盾,要打恩怨比赛。 作为武家马球队的掌舵人,自然得亲自坐镇。 本想速战速决,结果发现陈青兕在对面,也顾不得其他,上前来问好。 结果听到程伯献这话,武敏之哪里忍得,直接怼了回去。 然后快步走到陈青兕面前行礼问好:“见过陈先生”说着望向已经从颈部下来的镜镜,道:“想必这位就是小师弟吧,果然机敏,我这有一方玉佩,给小师弟当见面礼了。” 他说着直接从腰间抽出了一块成人手掌心大小的白玉玉佩。 武敏之别的不说,出手是真的阔绰。只要他觉得值,不管是什么身外之物,他都舍得给。 就如腰间这块,杨姥送给他,当年武士彟做生意偶得的家传玉佩。 镜镜看了看自家父亲,见他微微摇头,嫩生生的作揖说道:“谢过阿兄好意,礼物太贵重了,小子受不起。” 陈青兕道:“哪有这般贵重的见面礼,真想送礼,用心挑选合适的,别随手取一个最贵的。” 武敏之忙道:“先生教训的是!” 陈青兕问道:“武易安的事,什么情况?可与你有关?” 武敏之立刻道:“回先生,绝无关系。学生也是事后知道的武易安是皇后族兄武惟良之子,学生管不了他。他也喜好马球,学生现在在太子殿下麾下效力,没多少时间兼顾球队琐事。想着马球队需要管事,就交给了武易安,一切都是他负责的。学生对于他欺负翟承休的事情并不知晓。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的” 程伯献不屑一顾的道:“糊弄鬼呢!” 武敏之生怕陈青兕不信,也不理程伯献,继续解释道:“武易安不知为何去了一趟南中,回来后说要将浪费的时间都补回来,这才跟翟承休起了冲突。” 陈青兕不动声色的说道:“好了,无须解释。既然有了这场比赛,那就好好的比一场,然后恩怨两消。多大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成何体统。” “是!”武敏之立刻欢喜,笑道:“先生,不如去学生那边,看学生组建的球队如何赢下这场比赛。” 武敏之向来嚣张,全然不将身旁的程家马球队的精英放在眼里。 程伯献气笑了,说道:“胡吹大气,当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程伯献一脸的不屑,武家球队崛起的时候,他还在百济跟着陈青兕。程家的几个主力,也随着李治来到洛阳。 所以武家马球队打的是程家的二队。 武敏之轻哼一声,都不乐意搭理这个莽夫,而是期盼的看着陈青兕。 陈青兕道:“不了,先前不知你也来此,即答应了伯献,就与反悔之礼。好好比赛一场,让先生看看你组建的这支球队,实力到底如何!” 武敏之先是一脸遗憾,随即自信满满的道:“先生放心,绝不令先生失望。” 他说着,施了一礼,然后离开了。 程家几人莫不气得怒目圆瞪。 程伯献道:“先生,您好生看着,看我怎么碾碎他们。” 陈青兕已经看到了对面的韩思忠,说道:“不可大意,对方队伍中还是有能人的,尤其是韩思忠。” 陈青兕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程伯献不以为意的道:“学生知道,且看我们如何取胜。” 陈青兕也不说话,不管最后谁胜谁负,这一次球赛,来的值了。 第426章 调查 求助 第426章调查求助 陈青兕为了让镜镜看得更清楚一些,将他背在了脖颈上。 马球无愧这时代最火热的体育项目。 随着双方的球员依次进场,周边看热闹的球迷开始高声呼喝,气氛丝毫不输于后世的足球。 当然入场人数当然跟后世没得比 但就现在的交通环境,就现在洛阳的总体人数,有近万的观众聚在一个球场,已经是极其罕见的盛况。 随着比赛的正式开始,双方的骑手为了争夺一个小小的马球撞击在了一起。 镜镜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景象,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陈青兕却是见过世面的,曾几何时还在许敬宗的高楼上见过一群丰满靓丽的女子骑着蜀地矮马打球,那场面可比眼前的精彩多了。 那真是球撞球,球打球,甚至于球在何处都不知道了。 无球胜有球的至高境界。 跟那场面相比,眼前的精彩,只能说是差点意思。 但很显然,在场的所有球迷可不这样想。 程家马球队是长安最老牌的马球队,此番他们为了雪耻,派出了自己最强的阵容。 单看球员就能看出,每一个马球手,包括程伯献都是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豪勇之士。 而武家的马球队亦不遑多让 武敏之便如后世的金融巨鳄,玩得菜但玩得嗨。 他从太子府里的精锐率卫中选择擅于马球的健儿,又大把砸钱,利诱其他队伍的主力,给他们更高的俸禄,更好的前程。 用武家的威望与钱财打造了一支强劲的全明星球队。 正是靠着这支全明星球队,武家马球队方能在长安耀武扬威。 这一开球,双方队员便如打仗一般,施展高超的御骑技术。 在周边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武家马球队的韩思忠是一马当先。 他的骑术确实了得,将自己藏身在马颈处,手中的马球杆如同手臂一样,灵活的追寻着小小的圆球。 韩思忠的骑术球技跟当初在东宫校场一样出众,一枝独秀。 陈青兕看着韩思忠拨弄着马球,球棍将马球向后一拉,小球顺着球棍而上,随即轻轻一挑,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彩虹,跃过了程家围堵的球员。 人马分过,马球还在空中的时候,韩思忠一计抽射,不费吹灰之力般将马球送入程家球门。 一瞬间马球场寂静无声。 陈青兕都有些看呆了,脑子里闪过八个字“彩虹过人,天外飞仙。” 洛阳的马球队不乏明星球员,但韩思忠这样骑术与球技聚于一身的人,少之又少。 能够在程家这种顶级球队面前,如此秀球技的目前也就韩思忠一人。 只是短暂的寂静,很快周边球迷就爆发出了热烈的呼喊声。 从理性上他们不希望程家输,但武家的韩思忠展现出了这般球技,让他们这些球迷是大呼过瘾,感性超过了理智,为之高声呼喝。 原本就不是程家球迷,临阵倒戈的不在少数,皆为韩思忠的这一球征服。 镜镜小手拍得通红,第一次看球就见到了这种精彩的瞬间,小家伙眼中充满了莫名的神彩,眼中有光。 只是想着程伯献,镜镜抱着父亲的脑袋说道:“武家球队太厉害了,这样下去伯献阿兄可要输了。” 尽管都是自己父亲的学生,但他明显与程伯献更加熟悉。 陈青兕却道:“放心吧,这场比赛你伯献阿兄输不了。” 陈青兕此番经历百济战场的历练,对于许多事情都有了全新的认识。 武家的所有球员都是重金招募的明星球员,个个心高气傲,他们但凡有出彩的表现,或者进球都会获得大量的金钱奖励。 因故所有球员,只要得到球后,想着的并不是如何跟队友配合,将球击打进对手的球门,而是炫技。以花里胡哨的技巧,来获得满堂喝彩。 他们个人实力极其出众,对上大多的球队都能获胜。 但遇到程家这样亦是顶级的球队,却未必有效。 果然很快程家马球队就以默契的配合,还以颜色。 虽不如韩思忠那般精彩,却也展现出了老牌劲旅的特点稳重。 双方打的有来有回,让看客大呼过瘾,比分也交替上升。 每每武家骑手有惊人之举,程家都能按部就班地进球。 而程家纵然领先,也会在不经意间因为武家个别球员的惊艳表现而失球。 陈青兕看得过瘾之余,又暗暗摇头:终究未能成正规模式,没有合理的规矩,攻防之间,未入系统,少有战术可言。跟后世的团体运动,还是不一样的。 也因如此,陈青兕笃定此番球赛,程家会笑到最后。 武敏之显是不满意球员表现,也看出了他们输在哪里,在场面愤怒的呼喝着。 金主爸爸动怒,韩思忠等人也收起了秀技的心思,开始与队友配合。 胜利的天平也开始向武家球队倾斜。 呼喝声越来越大,比赛也越来越激烈。 镜镜紧张的都揪起了自家老子的耳朵。 陈青兕笑道:“真正精彩就要来了。” 便在他这话说完后不久,胜负就开始无悬念了。 程家马球队干净利落的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原因无法,程家球队上了强度。 武家马球队除了包括韩思忠在内都未上过战场,而程家马球队这些精英都是沙场猛士,身上堆积的腱子肉跟后世胖子肥肉的形式展现。 就他们这样的猛士骑马用肩肘子顶你一下,那跟野牛撞击没啥区别。 这攻击性一上来,什么花里胡哨的技巧都失去了效果。 球迷的欢呼声更加响亮,这才是真正的球赛。 技巧华丽固然好看,但哪有这种强力的对抗让人血脉喷张? 武敏之并不忘跟陈青兕打招呼,但好面子的他,显然无颜面久待,不失风度的离开了。 相较之下,程伯献自是志得意满,得意洋洋。 “陈先生!” 陈青兕见是韩思忠,很客气的问好:“韩司戈,多年不见,风采依旧。” 他这话说得有些客套,韩思忠的技术毋庸置疑。但身上的血气却不曾见到,面对程家后来上了强度,韩思忠作为队伍中的王牌,却显得畏首畏尾,生怕受伤的样子。 韩思忠作揖道:“思忠有事向先生请教,不知先生可有时间?” 陈青兕顿了顿,说道:“你几时回京?” 韩思忠道:“并无具体行程。” “后天吧!伱申时左右来我家中” 韩思忠作揖拜谢。 “郎主” “先生” divcassntentadv>周奎领着儿子周奕来到近处。 周奕是在陈青兕坐镇百济的时候,通过了睦州的举荐,成为了洛阳国子监的生员。 周奎跟着陈青兕回到洛阳,曾抽空偷偷看自己儿子几眼,但为了给自家孩子跟陈青兕添麻烦,并不敢相认。 陈青兕此番就是借助马球比赛给他们创造父子独处的机会。 陈青兕看着一身书香气,已经成长为文雅小郎君的周奕,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学习,别丢了我们清溪县的脸。” 一句“清溪县的脸”让这位从清溪县走出来的孩子红了眼眶,作揖道:“学生定不负先生与乡亲们的厚望。” 陈青兕笑着看了一眼周奎,给他一个你有个好儿子的眼神。 后者一脸自豪。 带着意犹未尽的镜镜回到了家中,陈青兕当即将周奎叫至书房。 今日与自家儿子独处了一个时辰,周奎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对于陈青兕更加感激。 “你去调查一下武易安,我要知道他近年来的生活轨迹。尤其是他在南中有没有亲人至交。” 武敏之透露的消息让陈青兕觉得可疑。 这是古代不是二十一世纪,南中也不是益州成都,更不是有风的地方。 现在南中并没有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开发,除了大唐占据的一些用来流放罪人,填充汉家人口的地方以外,大多都是诸诏占领的荒芜之地。 南中得到南诏的崛起,才得到正式的开发。 这一般人会去南中? 脑子秀逗了! 如是他人,陈青兕自不会去管这份闲心,但武易安,武家人却不一样了。 对于武皇后能够掌握的力量,陈青兕是有一定了解的。 武皇后现在尽管处理着庙堂事务,但她真正可用的人没有多少。 李治并没有授予武皇后任何举荐任免权,别看武皇后现在春风得意,但她掌握的实权,真不及陈青兕这个兵部尚书。 武皇后的权力是通过第三方赏脸赋予的。 比方说他想提拔某人,得去以自己皇后的身份去安排在这方面能够出力的人。 对方如果卖面子,此事可成,但真不卖面子,武皇后也没有任何办法。 武皇后面子在现在的庙堂,还真比不上陈青兕这个清流党魁首,庙堂文儒领袖以及兵部尚书陈青兕。 武皇后能够动用的人有限,就当下最得力的臂膀就是武惟良、武怀运。 这两人本就因武士彟的关系,在地方任职,一个当任瀛州长史,汴州司马。 武皇后封后时,依照惯例武家人多多少少都得升迁,以表恩宠。 武惟良因此升任卫尉少卿,而武怀运升任淄州刺史,转太常寺丞。尽管不是什么关键重要的岗位,却也是武皇后为数不多,真正可以信任的对象。 武易安是武惟良的儿子 这就很有说到了,武惟良此人陈青兕是见过的,不过半百之龄,他的儿子到顶也不过三十出头。 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放着长安大好的花花世界不待,跑去南中? 陈青兕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关于武易安零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陈青兕的手中。 只是第二天,陈青兕就得到了武易安初步动向。 武易安在长安也是不大不小的风云人物,这些年武皇后开始辅政,武家声望水涨船高。 武易安也算是少年轻狂,在长安有不小的声望。 武易安一个爱显摆的大活人突然消失了三个多月,自然会惹人注意。 “三个月?” “南中!” 陈青兕暗自琢磨。 蜀地难行,南中之地更是如此,三个月时间,只够往返。 如果武易安是去寻友或是游玩,绝不至于只消失三个月。 “去查!看看武易安去南中何处。” 陈青兕作出了新的安排。 这并不难调查,这时代的人出入都需要路引。 没有路引,你寸步难行。 任何一个地方,遇到口音不对的外乡人,都会受到地方差役的调查审问,一旦路引不对,将会被视为逃犯。 要查一个大活人的去处,只要掌握方法并不难。 到了与韩思忠约定之日。 陈青兕见到了一脸迷茫的韩思忠。 这位马球场上所向无敌的好人物,显得有些颓废。 “陈先生” 见到陈青兕,韩思忠有些羞愧的低下了脑袋。 当年陈青兕还在东宫当任谕德的时候,对韩思忠很是看重照顾,多次提醒李弘可对其重用。 对于陈青兕,韩思忠是心存感激。 只是想着自己当前的处境,实在羞愧 韩思忠自幼习得一身武艺,本以为如东宫为率卫,可以一展抱负。 结果东宫并非晋升之路,数载无功,反倒是贺兰敏之的出现,凭借着出色的球技,得到了他的器重,从而在李弘面前有了一定分量,得以提升。 陈青兕再次见面的时候,叫韩思忠为韩司戈其实是错的。 韩思忠已经升为右卫率府司阶,比司戈高了三个级别,在太子右卫率府里也算是中级军官。 只是韩思忠过的并不怎么如意,诚然太子李弘、已经改为武姓的武敏之对他都很器重。 但他在东宫待得却并不快乐。 一个靠陪着“弄臣”打马球晋升的中级官员。 一个随随便便出场费大几百或是上千通宝,无半点军功在身的中级武官 又如何不让人羡慕鄙夷加嫉妒? 韩思忠说道:“陈先生,我在东宫过的并不快活。太子、武郎君待我都不错,只是与同僚相处的并不好。” 陈青兕并不例外,他离开东宫后就与韩思忠断了联系,但在东宫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东宫十率府的人并不喜欢韩思忠,至于原因,不难猜,只是当初并不明显。 显然随着韩思忠的地位不断提高,这种不喜欢的情况,更加严重了。 带着七个月的小宝宝回老家江西了,看102岁的爷爷,老祖宗,昨天开了14小时的车,家里还没网,断更了,抱歉。 第427章 借刀杀人 第427章借刀杀人 看韩思忠现在的情况,陈青兕便知他处理不了自己面对的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 这种情况韩思忠无法对太子李弘说,更加没有办法对武敏之说,只能独自一人承受。 上官嫉妒,同僚看不上,下属不屑,跟社死没有区别。 陈青兕看着无助的韩思忠,知他若非无计可施,不会特地来寻自己。 想要解决难题,对于陈青兕来说很容易。 只要想法子让韩思忠换个新的环境就好。 现在他是兵部尚书,跟百济的刘仁轨与之是至交,对青海湖的席君买有知遇之恩,东北营州的程名振,陇右鄯州的苏定方关系也不差,同西域的裴行俭固然素未谋面,却也因苏定方的举荐,建立了往来。 将韩思忠这样颇有能力的人,安插入他们任意军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正想开口,但心念电转,又有了新的想法也许让韩思忠留在长安,留在东宫对自己会更好一些。 韩思忠面对的情况,其实并不难解。 归根究底还是人际关系的处理问题,这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陈青兕道:“想要改变你所面对的问题,其实不难。最简单的办法是换一个环境,只是问题自身得不到解决,换一个环境,结果不见得就比在东宫好。在东宫至少太子仁厚,敏之性子固然不羁,不够沉稳,可对于自己人却是极好的。何况你我相识一场,人在京中,真要遇到什么事情,也能帮衬一二。” 这话说到韩思忠心里去了,其实他也不想离开。 武敏之出手阔绰,李弘也是一个仁厚之君,跟在他身旁,万一他登上大宝,自己岂不跟着腾飞? 换一个环境,哪有现在的机会? 只是眼前的困境,他实在没办法解决。 韩思忠作揖道:“还请先生赐教。” 陈青兕在担任谕德的时候,对东宫的情况有一定了解,当即指点他拉拢分化之法。 韩思忠听得是津津有味。 陈青兕肃然道:“这些手段可以用,效果也很好,但终究是外门之法。手段只是手段,你自己若不作出改变,最终还是一场空。前日球赛,伱后半场的表现,确实差劲了些。” 他用上了“差劲”两个字。 韩思忠脸上羞愧难当,他也知自己表现不佳,但程家那伙疯子后半段的表现就跟打仗一样。 不过就是一场球赛,何至于如此拼命? 陈青兕似乎看破了韩思忠的心中所想,说道:“或许在你看来,不过是一场球赛,无必要如此拼命。但连一场球赛,都无勇气拼斗,真上了战场,面对生死抉择,又会如何。” 这话瞬间让韩思忠急眼了:“这怎么一样。” 韩思忠也不愿留下懦夫之名,在这个身为大将不穿着明光铠一马当先都会找到质疑的存在,真要给质疑连上阵杀敌的勇气都没有。 别说是他人羞辱,他自己都过不了这一关,强调道:“真要上了战场,我韩思忠但凡后退半步,便愧对三十年的苦练。” 陈青兕道:“韩司戈这话你信我信,但没有任何作用,得让你的属下相信,得让你的同僚相信,更得让你的上司相信才是关键。” 韩思忠默然无言。 陈青兕谆谆教诲,有些人可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但有些人不适合如此。 便如陈青兕,就他这出身,如果不高调,谁有兴趣认识一个田家翁? “东宫是一个很高的舞台,你能进入其中,是难得的机遇,因擅马球为敏之看中,从而有今日更是难能可贵。越是如此,越得抓住此番机遇。如果连送到眼前的富贵都拿不住,还能指望什么?” 陈青兕这话说的有点重。 韩思忠却是听明白了,虽说只是一场马球比赛,但也是证明自己的机会。 现在自己的表现大失所望,东宫那些嫉妒自己,看不起自己的人,只怕更如此了。 一时之间,悔恨交加。 “先生大恩大德,韩思忠没齿难忘。日后有用得着思忠的地方,只需先生来个信,思忠莫敢不从。” 韩思忠深知陈青兕的能耐,如能傍上他这条大腿,对自己的未来,大有好处。 陈青兕也不多说什么。 他并不打算将韩思忠发展为自己的暗子,这在东宫安插暗子的做法太疯狂了。 李弘或许察觉不了,但李治、武皇后都不是吃素的,有些事情只要干了就会留下把柄罪证。 不过只要有了这一层关系,在关键时候或许就能用得上,也不会惹人怀疑。 即便用不上,也不损失什么。 随着封禅的日子临近,周奎对于武易安的调查也一步步揭开了答案。 武易安对自己的行踪还是做了一些隐瞒的,并没有在过所里直接写明最终目的,而是利州拜访族中长辈。 当年武士彟在利州当任都督,不少武家人投奔,在利州落脚。 武易安去利州的理由合情合理。 但他的去向跟武敏之透露的消息明显不同,而且利州位于西益州也就是汉中区域,说不上繁华,却也有自己的特色。不至于饥渴无聊至一回到长安就忘乎所以,四处惹事。 得此消息,陈青兕更加确信此事有鬼,随即深入调查。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陈先生,武易安去的是巂州,具体去巂州何为,还在调查。” 陈青兕听出了周奎语气中有股异样的情绪。 想起了周奎就是跟着陈硕真谋反,就给发配到南中的郎州。 郎州较之巂州更远。 郎州已经深入云贵地区了,属于十恶不赦的死囚流放之所。 而巂州情况相对要好上许多,大多是官员流放之所。 “巂州?” “流放官员之处?” “李义府!” 陈青兕一瞬间就想到了李义府,豁然开朗,低声道:“我明白了,武易安大半是去寻李义府去了。” 武皇后最大的问题是身旁无人可用,她自身权谋过人不假,但贵为皇后身居高阁,无法自如施展。没有人给他提供第一手有用情报,她的好主意在对下实施的时候,可能因为 李义府一旦得到特赦,就算恢复不了往日身份,以他的才智若能为武皇后所用,一内一外,将会成为一个极难对付的组合。 divcassntentadv>武皇后自封禅礼献失败以后一直无声无息,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也意识到身旁都是一群不堪大用的阿猫阿狗的苦楚,打算给自己招揽可用之人。 周奎惊愕道:“当初李义府给郎君算计,天怒人怨,还有回归的可能?” 知道李义府是被陈青兕设局扳倒的人不多,周奎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关键人物清虚子就是他从江南请来的。 陈青兕道:“若是其他时候,很难。现在是关键事情,有一个封禅大赦,只要操作得当,李义府有大概率出现在名单之中。” 周奎也知李义府的厉害,说道:“郎主,要不要属下趁此机会去将他?” 他作了挥刀的手势。 陈青兕摇了摇头,道:“这是下下之策,迫不得已,无必要如此。” 陈青兕知道官场的规矩,闭目沉思了片刻,脑中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人,饱含深意的笑道:“相比我们,有一人更不愿意见到李义府的归来。” 周奎是一位很合格的属下,尽管他心中好奇,却也没有多问,只是等着听候安排。 陈青兕让周奎靠近一点,作出了安排。 洛阳慧慈坊。 一个五旬儒生慢悠悠的入坊,走进了一处名叫悬报馆的地方。 管事人见到儒生,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鄙夷,随即热情的招呼:“见过李给事中。” 悬报馆并不是朝廷的机构,而是由城中豪绅自发修建的一处抄录朝廷政策指令的地方。 这源于一个传统,但凡一统王朝都少不了地大物博的特点,以至于远离中原行政中心的州府对于朝廷的风向一知半解,对于很多政令无法落到实处。 为了更好的掌握官方动向,地方州府会自己出资在京畿地安排一个办事处,跟后世的驻京办一个意思。 都是古人玩剩下的 驻京办有两个任务,一个是接待自家入京的述职官员,一个是将京中的要事,朝廷的政令传给地方,让地方知道朝廷的大略方针。 而悬报馆就是给各地的驻京办的官员抄录朝廷政令的地方,他们抄录的资料也叫做邸报。 各地的驻京办为了方便行事都将办事处安排到悬报馆的周边,也就是慧慈坊。 悬报馆除了安排抄录,还有免费的茶水供应。 让入京述职的官员有一个歇脚联系的地方,而豪绅们则通过这种方式结识各地的官员,从而寻机培养人脉。 这种情况对朝廷存在一定的不利因素,未来朝廷会自建进凑院避免这种情况。 但现在朝廷并没有顾及此处。 给事中最初是作为加官存在的,可以随时出入宫禁,随侍皇帝,多为皇帝信任的内朝重臣。但随着李世民对于谏官的放纵,给事中逐渐褪去了内廷近侍的色彩,成为可以搅动舆论的谏官。 谏官嘛! 大多都是寻机挑事的存在,找茬是他们存在的价值意义。 故而有一部分给事中会来悬报馆听各地来京述职的官员一起谈论国家大事,谈论各地的风土民情以及地方政策等问题。 如果听说何地出现了政策失误或者官员腐败懒政无能等问题,那就捡到谏言的功绩了。 给事中出入悬报馆是很常见的事情。 这位李给事中也是奔着此目的来的。 随意坐到一个茶座前,听着各方口音汇聚的述职官员说着朝政,听得津津有味。 有说江南事情的。 “青溪县县令韦暠打算花费重金在新安江江畔建造一座大型的书院,此事若成,吸尽江南文气矣!”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羡慕又气愤。 同为江南的官员忍不住附和:“一个陈先生,成就了整个青溪县。青溪文风之盛,冠绝江南。书院所设之地,便在青溪诗会的原址。再让陈先生题字作匾,我等如何留住县里人才?” 有的在说凉州之事 “凉州万家灯火,不需三年,势头怕是要超过汴州,仅次长安、洛阳。” 在大唐长安、洛阳是两个巨无霸,地位极难撼动。 次之就属汴州,汴州位于水陆要地,中原腹地、黄河之滨,南北运河的节点。 借运河之势,汴州发展的尤其迅猛。 但因丝绸之路的繁华,凉州发展之快,竟将汴州比下去了。 “某觉得这是苏邢公与裴长史的功劳,苏邢公横行西域,兵锋直插咸海,无人可敌。裴长史在西域,恩威并施,西域诸国,皆服之。西域安稳,方才令得商路通畅,凉州亦因此而得大利。” 诸多官员各抒己见。 李给事中也听得津津有味。 便在这时,他突听一人说道:“再过不久,陛下将行封禅之事,封禅之后,必将大赦,听说李义府昔年好友,已经在操作,借用此次大赦机会,令之调回长安。” 悬报馆里的官员大多都是各地入京官吏,对于李义府没有多少感觉。 但李给事中却是脸色煞白,心寒胆裂,脑子一片空白。 李给事中真名叫李崇德,他出身赵郡李氏,当年李义府多引腹心、广结朋党,权势熏天,但因为人自卑,常为人笑出身底下,自己也引以为耻,于是自称出身赵郡李氏。 李崇德受李义府胁迫,既恐惧对方势大,又有心抱李义府大腿,将李义府抬进了赵郡李氏的族谱,给了李义府赵郡李氏的身份。 但是随着李义府遭难,被贬流放巂州。 李崇德又将李义府从赵郡李氏中除名,将之赶出了赵郡李氏。 五姓之一的赵郡李氏也因此成为了一个笑话,李崇德更是笑话中的笑话。 这也是之前这位李给事中受到鄙夷的缘由。 李崇德深知李义府的能力手段,深知他的小鸡肚肠,如果让他回京,自己绝对讨不得半点好处。 李义府的话题没有多少人关注,很快就过去了。 但李崇德却是大汗淋漓,手足无措。 不行,绝对不能让李义府东山再起。 第428章 波斯与大食 第428章波斯与大食 “陈尚书,陛下有请。” 陈青兕这位隐相的身份也是实至名归的,时不时的就会受到李治的召见,进宫商议政务,几乎拥有与宰相相同的待遇。 陈青兕也习惯了李治时不时的召见,来到了贞观殿。 一如既往的,武皇后依旧在李治的左上席。 自从被李治处罚以后,这位大唐的皇后老实了许多,踏踏实实的协助李治处理政务,为了让自己的丈夫开心,还默许了李治跟姐姐武顺的事情。 李治因武顺的愚蠢,知她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打算将之弃用。 反正自己也不吃亏 但现在白得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李治也没有理由拒绝,毕竟武顺的风情万种,还是让他有些食髓知味。 对于武皇后的态度,李治也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男人嘛,谁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对自己百依百顺? 尤其是武皇后这样性子内刚又极有野心的女人。 “见过陛下,殿下” 在这个时代陛下是皇帝一人的尊称,而殿下则是皇帝以下,皇后、皇太子、公主、诸王的统一敬称。 李治让陈青兕入座,武皇后很温和的点头示意。 皇帝、皇后尽显亲和姿态。 待陈青兕坐定,李治问了一个让陈青兕意外的问题。 “爱卿对于大食国可曾有过了解?” 陈青兕道:“有过了解,若说吐蕃是我朝身旁的强敌,那大食国便是朝廷最远的强敌。大食国之强,更甚吐蕃。” 其实历史上吐蕃的巅峰实力是不亚于大食的,历史上在大唐实力退出西域以后,吐蕃就跟大食国为了争夺西域大打出手。 双方互有胜败,但最具规模的三大战役,皆是吐蕃获胜。 但吐蕃也因此损失惨重,尤其是随着气候的转凉,吐蕃赖以生存的山南雅砻河谷不再适合畜牧,内部也内乱频生,再也没有机会崛起。 只是现在的吐蕃,被陈青兕影响下的大唐掐住了咽喉,肯定无法成为历史上的那个庞然巨物了。 有噶尔东赞、论钦陵两人在,陈青兕就不会小觑吐蕃,但从战略层面上分析,只要他们不掉链子,吐蕃就不可能获得历史上那样的机会。 李治似笑非笑道:“这世上还有爱卿不知的事情?” 陈青兕道:“当然有,臣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只是陛下善于用人,所问的问题不是在臣最擅长的地方,就是臣的本职工作之内的事情,自然有问必答臣身为兵部尚书,自当要了解朝廷可能存在的潜在敌人,大食国野心勃勃,自在其中。尤其是大食国覆灭波斯以后,已经将力量扩展到了西域外围,随时随地都有可以深入西域,伤及我朝的利益。” 这自古以来,华夏王朝的经济内循环都是以长安、洛阳为主,然后向周边辐射。 西域的巨大利益却另辟蹊径 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 原本边陲之地,因为丝绸之路,发展成仅次于长安、洛阳的大型都会。 到了玄宗时期,自安远门西尽唐境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 这一切都是掌控西域带来的利益。 如果不是因为吐蕃的崛起,武周外战的疲软,导致西域一度落于吐蕃之手,大唐的盛世绝不至于拖到玄宗时期。 李治显然很满意陈青兕的回答。 武皇后也微微抬起那狐媚的桃花眼,微不可察的看着下手的青年,抿了抿唇。 这家伙太会打官腔了,说话进退有度,真就是官场的老油条。 李治说道:“那爱卿应该听过波斯两次派人来长安求援一事吧。” 陈青兕颔首道:“听说过。” 这件事情陈青兕是在清流党聚会的时候听高智周说的。 高智周是礼部侍郎,随着盛唐体的推行,现在很多文人聚会,渐渐开始以诗词为主。 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性,无可避免。 社会越发达,对于文化的需求就越大。 但陈青兕主持的聚会,还是以实干为上,聚在一起,主要是讨论行政之事。 高智周就说起过波斯曾两次向大唐求助 第一次是唐永徽二年,大食国攻破波斯都城泰西封后,国王带着一帮波斯贵族东逃,满心想着复国的他们向唐王朝求救。 只是永徽二年,李治刚刚登基一年余,大权皆在长孙无忌之手,而且瑶池都督阿史那贺鲁欺负李治年少,意图趁势攻取唐西州和庭州。 这种情况之下,李治自然有心无力,只能以“远不可师”拒绝。 第二次是在两年前 波斯的贵族逃到了吐火罗,在吐火罗的帮助下,收复原波斯东部的部分失地,呼罗珊地区。 但大食国肯定不干,派兵打算再次灭了波斯,顺带将吐火罗也一起收拾。 波斯的首领卑路斯不得不向李治求助,而且还表示愿意臣服。 这个时候的李治已经有了底气,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还亲自册封卑路斯为波斯王。 大食国见卑路斯有了大腿,也怂了,不敢进攻,直接退兵。 至于原因,那还得吹一吹苏定方。 这位大唐战神在干西突厥的时候,几乎打到了咸海和里海,兵锋之盛,西方上下无不瑟瑟发抖。 即便是大食国也要掂量一下分量 也因此大唐多了一个波斯都护府,将力量延伸到了赛因斯坦的疾陵城,华夏的力量首次侵入中亚。 当然有一说一,唐朝并没有在波斯驻军,并非实控疆域。 “朕刚刚得到消息,说大食国发生了内乱!” 李治一字一句的说道:“他们一个叫阿里伊本艾比塔里卜的首领遇刺了,现在大食国内部争夺哈里发之位,已经开始相互内斗。” 他担心陈青兕不知道哈里发是什么,还特地解释了一下。 “哈里发就是他们的首领类似于君王。” divcassntentadv>李治道:“波斯王卑路斯向朕请求趁势出兵,夺回波斯失去的土地。成功之后,他们愿意永远臣服我大唐,将泰西以东的大片土地作为谢礼。爱卿,觉得如何?” 面对中亚那片对中原王朝来说既陌生又充满神秘的土地,李治这位心大的皇帝的开拓欲再次被激发 陈青兕却陷入了迷茫之中,尽管他对于大食国的历史了解的不深,却也知道历史上可没有这一回事。 波斯难民反攻大食? 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一定是蝴蝶效应导致的结果 陈青兕道:“容许臣细细思量!” 李治并未答话,而是作了一个自便的手势,脸上还透着几分笑意。 这才对嘛! 真要说什么来什么,一点都不经过大脑思考就能拟定庞大的战略计划,真就是文武曲星下凡不成? 陈青兕现在的表现反应,才证明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其实如陈青兕想的一样,因为他的出现历史出现了小小的偏差。 阿拉伯人并非只知蛮力的莽夫,也会政治策略。 苏定方在西域打出来的威势让大食国甚为忌惮,他们自是不愿意大唐将手伸到中亚这片地域的,所以他们一方面向大唐“朝贡”,一方面寻找大唐的敌人结盟。 两个意图,朝贡是假,阿拉伯人不希望大唐成为波斯人复国的后盾,游说是真。 李治当然不蠢,尽管陈青兕在百济,他依然作出了最正确的决定,并没有理会阿拉伯人的要求,反而积极控制乌浒水域诸国更可以此为基地与大食国对抗。 以陇州南由县令王名远为吐火罗道置州县使,接纳于阗国以西、波斯以东的中亚十六国归附,以各国辖境建置都督府,以其王都为治所,属部为州县,共置羁縻州八十八处,县一百一十处,军、府一百二十六处。 阿拉伯人一计不成,拉拢大唐的敌人吐蕃。 于是历史上大食国、吐蕃两国联手,呼罗珊都督府大唐的安西大都护府隔乌浒水对峙,吐蕃进兵安西通往中亚的要冲护密,切断吐火罗与大唐的联系,并在次年对安西四镇发起进攻 西域形势因此大变。 大食国趁势于发动进攻,大破波斯、吐火罗诸国,建立仅两年的波斯都督府沦陷,卑路斯逃亡吐火罗。 故而后世人说大唐最鼎盛的疆域,仅维持两年,便是这个原因。 而现在吐蕃因为陈青兕的原因,给关在了高原之上。 由大将席君买坐镇青海湖,战神苏定方在陇右为援。 大唐的苦主论钦陵让苏定方吊着锤 大食国依旧可能与吐蕃达成军事联盟,但吐蕃远无法如历史上那般在西域掀起风浪,牵制住大唐大部分兵马,让大食国完成对波斯都督府的攻伐。 少了吐蕃的援助,大食国不敢轻易进攻,也就使得波斯都督府存在至今。 面对大食国内部的内乱,波斯王卑路斯动了新的念头。 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大食国的内乱! 陈青兕细细思量,整理着脑子里为数不多的记忆。 在他的记忆里大食国在古时华夏有三种叫法,分别是白衣大食,黑衣大食跟绿衣大食。 其中白衣大食出现的最早,跟大唐正式交锋的是黑衣大食,而绿衣大食则跟华夏没有多大的联系,他们的主要势力范围在埃及。 白衣大食存在的时间并不长,但实力却是大食的巅峰,疆域最广阔的时候东至中亚、西至西班牙。 大食的巅峰就在李治、武周时期 这么说来大食此次内乱并不会给大食带来不良反应,反而会让他们走向巅峰。 陈青兕沉思了近乎一个半时辰,李治也不打扰陈青兕,自顾自的看书。 武皇后亦有足够的耐心,重新看着自己批阅过的奏章。 直到一声 “陛下!” “臣并不觉得此次协助波斯复国,与我大唐而言是一个机会。” 陈青兕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李治有些遗憾,问道:“为何?” 陈青兕道:“吃力不讨好,波斯归顺我大唐并非真心臣服,而是打算利用我大唐的力量助其复国。且不说大食实力强劲,不易对付。就算朝廷战胜了大食,波斯真会心甘情愿的将土地割让?” “在就算波斯真的将土地割让,我们文化不同属,人民种族不一,连基本的言语都不同,又如何治理?难不成我们大唐的官,去治理当地百姓,还得先学习西方的文字言语不成?” “不稳定的因素太多,不值得冒险。” 李治其实未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诱惑太大。 毕竟中亚地区对于这个时代的华夏王朝是从未涉足过的领域 总得有人拉他一把。 陈青兕继续道:“这些都是臣是以最顺利的情况来说的,臣并不觉得大食国会因此次突如其来的内乱而大损。除非朝廷打算举举国之力与大食国决战,仅以西域的力量远不足以取胜。我们还没有做好与大食国决战的准备,当然他们也没有。” 李治皱眉道:“朝廷对于波斯掌控有限,如果我们拒绝,只怕对方会因此离心。” 陈青兕道:“臣却以为这是一个机会,让他们认清自己的机会。我大唐不是波斯复国的工具,得让他们知道没有我们不行,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臣服。臣觉得,可以给他们道义上的支撑,如果他们听话,朝廷覆灭高句丽,内部整合之后,将重心向西推进,自会领着他们心想事成。” “但若他们不听劝,一意孤行,碰一个满头包,自然会乖乖听话。” “陛下,莫要怕他们离心,当今世上,除了我大唐,他寻不得第二股力量能够战胜大食,使之复国。” 这话李治爱听。 李治说道:“波斯的阿罗憾申请为朝廷游说拂林国,招抚诸藩,真知道他有心为波斯拉拢盟友,但此人才华出众,遣他出使西边诸国,对于我大唐也是一大利好。朕以同意他所请,任命他为拂林国诸藩招慰大使并于明日设宴,为其践行。届时,由你作陪。” 陈青兕明白李治的心思,他这是在为未来布局。 中亚这块地方,现在不打,早晚得打。 这就是大唐王朝,除非打不动,没有实力,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不缺进取心。 第429章 无敌的存在 第429章无敌的存在 陈青兕分别对李治、武皇后施了一礼,转身退去。 武皇后目视陈青兕离开,眼神晦暗不明。 经过上次禁闭,武皇后已经确定有人在暗中对付自己。 这个人是谁,武皇后还不知道,但陈青兕是她重要怀疑对象之一。 原因也很简单,一直顺风顺水的自己,自陈青兕从百济回来以后,变得诸事不顺,很多事情都受到了限制。 尤其是封禅献礼这等关乎其巨大利益的事件,更是陈青兕一手破坏的。 尽管陈青兕身为封禅使,他的一切行为合情合理,并没有任何可以指摘之处,自己也没有表露自己的心思,不存在对方可以针对自己的条件。 巧合是最合理的解释。 但自己的利益确确实实的损失了。 这一点不假。 结合种种,陈青兕嫌疑是洗刷不掉的。 陈青兕的潜力太大,能力太强。 真要是他,后果极其可怕。 武皇后心里是不愿意相信是陈青兕的,但却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除了陈青兕以外,还有好一些人值得怀疑,包括长安的戴至德、张文瓘、萧德昭的东宫幕僚组合,以及关东的士族集团。 不管是陈青兕,还是东宫幕僚,又或者是关东的士族,都不是简单的对手。 武皇后经过这几次的失败,深切的明白只有高手才能与高手过招。 在没有出色的帮手之前,任何动作,反而会被暗中的对手所趁。 等! 武皇后压抑着自己心里的情绪。 等李义府到来,就是自己反击的时候。 现在能做的唯一个忍字。 洛阳宫集英殿。 李治为波斯阿罗憾的践行宴会便在此殿举行。 陈青兕作为陪席一早的来到了宴会现场,高大的宫墙内,彩旗飘飘,宫女们身着华丽服饰,手持各色灯笼,为宴会增添了一抹亮色。 此次宴会,尚书来了两位,各部侍郎来了六位,足见李治对于阿罗憾的重视。 陈青兕也不觉得奇怪。 昨日之前,他并不了解阿罗憾。 得知李治安排他作陪之后,也在第一时间动用了手上的关系,了解了阿罗憾的事迹。 阿罗憾说不好听的就是一条败犬,给大食国从泰西封一直驱赶到吐火罗,也就是号称帝国坟场的北部区域。 明明是一头丧家之犬,阿罗憾却凭借自己高超的外交能力,说动吐火罗、乌浒水至天竺河流域的部落民众一起反抗大食国,将各自为战,一片散沙的诸多小部落连在了一起,颇有昔年苏秦合六国抗强秦的风采。 这份能力确实不容小觑 其实历史上阿罗憾对于华夏的贡献并不止如此。 武周军事疲软,失去了应有的威慑力。 为了分一杯羹,吞噬华夏王朝,大食、西突厥、吐蕃、后突厥、窒韦多个国家一起进攻武周。 阿罗憾在这个时候发挥了自己的力量,他凭借自己的外交手段,离间分裂西方诸国势力,借用东罗马的力量拖住了最强大食国的力量,使之没有卷入战事。 向来疲软的武周举国之力应,凭借王孝杰、韩思忠、李多祚的超常发挥,击退了此次多国联军,成为武周军事上为数不多值得一说的亮点。 但如果不是阿罗憾利用外交手段,拖住了最强大的大食,自毁长城的武周,未必挡得住这多国联军。 阿罗憾也在此战之后,号召西域诸国一起出资聚钱百万亿购买铜铁建造天枢。 武周重二百万斤,柱身八面,蟠龙、麒麟萦绕,上为腾云承露盘,顶部四龙立捧火珠的大周万国颂德天枢也就在这个环境下建造的。 阿罗憾尽管是波斯人,但对于华夏确实立有大功。 阿罗憾早早的在李义琰的带领下来到了集英殿。 阿罗憾对李义琰说道:“那日球赛之后,我向周边人打听了一下陈先生的事迹,那一件件丰功伟绩,听得让人瞠目结舌。何曾想过这世上竟有如此人物,既可写出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这样优美的字句,又能率兵征讨不平,立下赫赫军功,文武并举的的好人物。让人好是敬慕欣羡” “本想着不知是否有幸一见,便得知陛下竟让陈先生相陪。实在倍感荣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久等。” 阿罗憾心急火燎的说着。 李义琰却道:“只怕让将军失望了!” 他望着不远处,在集英殿外与同僚交谈的陈青兕。 阿罗憾显然也注意到了,快步走了上去。 “阿罗憾见过陈尚书!” 阿罗憾显得很是热情,一副很是熟识的模样。 陈青兕反应也是极快,作揖回礼:“见过右领使将军。” 阿罗憾热情不减,赞叹道:“在下入中原不过半年,对于陈尚书的大名,已是如雷贯耳。从忧国忧民之悯农二首,到豪气干云的大鹏,再到那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让人不由感慨,这天下竟有文采如此出众之人。莫不是文曲星降世?” “后又听有位陈大都督、陈尚书,镇抚百济,荡平倭国,威服新罗,定计高句丽,以顾东北。便如此想,大唐人才济济,文武有此二陈,谁能可敌?” “直至不久前,在下方才得知,陈先生,陈大都督,陈尚书竟是同一人。” “震撼惊叹,无法言表。” “今日得见真人,阿罗憾即恨上天为何不让某与尚书早日结识,又感恩上天待我不薄,竟能与尚书结识,还能一并饮酒。” 面前的波斯人高大威猛,深邃的棕褐色,脸上有浓密的黑色胡须和锋利的鼻梁。他穿着一件华丽的直筒长袍,袍子上密密麻麻地绣着金色的图案,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以紫色和绿色为底色的缤纷花纹。眼睛深邃而富有感染力,充满了真诚真挚。 陈青兕暗赞:无怪阿罗憾靠着一张嘴就能在中亚挑动风云,他的面貌配合这一身的人情世故,很容易就博得他人的好感。 divcassntentadv>陈青兕也热情地回应:“在我华夏有两位先贤,名为苏秦、张仪。苏秦者,不费斗粮,未烦一兵,未战一士,未绝一弦,未折一矢,诸侯相亲,贤于兄弟,散横以抑强秦。” “张仪者,分化合纵,以连横之法游说山东诸国,以破合纵之策,使各国由合纵抗秦变为连横事秦,从而蚕食列国领土,为秦国统一天下奠定了厚实基础。” “阿罗憾将军亦有苏秦、张仪之风,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致使波斯再度崛起。” 说波斯再度崛起,言之过早。 但波斯残余贵族确实在中亚帝国坟场的所在地,乌浒水流域,从大食国手中夺回了一处原本属于波斯的战略要地。 两人都是真正有能力的人物,相互吹捧也并非文人之见的商业尬吹,而是吹着彼此的真实功绩。 陈青兕、阿罗憾相视一笑,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彼此的身份立场。 但是波斯与大唐的联盟对于彼此双方都是利好之事,双方自是要表现出绝对的友好。 两人如许久未见的好友一般,介绍着彼此身旁的好友同僚。 陈青兕介绍的是一并陪同的侍郎,而阿罗憾则介绍一直负责陪护他的礼部员外郎李义琰。 李义琰压下心中的小小激动:“见过陈尚书。” 李义琰是武德五年的状元,论及年龄,比陈青兕要大上许多。但并不妨碍,他以陈青兕为榜样行事。 陈青兕也在昨日才知道负责陪护阿罗憾的礼部官员居然叫李义琰。 陈青兕当然知道李义琰是谁,以方正不阿出名,也是反武的中坚力量 李义琰身材魁梧壮实,两眼炯炯有神,眉目之间透着一股英气,是一位非常有韵味的中年男子。 陈青兕很自然的回礼,尽管有心将这位人才拉进清流党的阵营。 不过今夜的主角是阿罗憾,不能喧宾夺主,所以只是作了简单的问好,又与阿罗憾随意闲聊。 直至宴会开始。 阿罗憾、陈青兕同坐一桌首席,李义琰坐在两人的身后第二列的位置。 李治这位皇帝也表现出对阿罗憾的器重与信任,践行宴会并非只是摆摆样子,亲自与阿罗憾说了好些话。 阿罗憾感激涕零,不住说着皇恩浩荡。 陈青兕也在一旁帮腔。 阿罗憾这种外交型人才实在是太难得了,他的价值很多时候胜过千军万马。 波斯兴起于伊朗高原的西南部,极盛疆域东起印度河及帕米尔高原,西临巴尔干半岛与地中海,南抵亚丁湾和红海,北达高加索山脉跟咸海,是第一个地跨亚欧非三洲的大帝国。 阿罗憾这个波斯王子的身份在西方很值钱的,大唐并不缺外交型人才,能力也不见得逊色于他,但没有阿罗憾身上的血统,在西方诸多贵族面前缺乏相对应的认可。 李治明显意识到阿罗憾的价值,大见亲待。 陈青兕灌了阿罗憾不少的酒,这位波斯王子有些醉眼蒙眬,看着宴会上裙摆轻舞,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的宫廷仕女,大着舌头说道:“我早就听麦麦迪说过陈尚书了,只是不敢相信,陈尚书竟短短数年,晋升至此,了不起呀。” 麦麦迪? 陈青兕略微一思量,想到是谁了,吐火罗的使者,也是王储。那是在多年前的一次春节宴会上,为了了解吐蕃在西方的布局情况,刻意结交的。 双方一个说着吐蕃的坏话,一个说着大食国的坏话,皆有自己的意图。 陈青兕顺着话题询问:“麦麦迪王子现在情况如何?” 阿罗憾叹道:“已经战死了,被大食杀害的,他是英雄,死在了保卫吐火罗的战场上。” 陈青兕一时沉默,他对麦麦迪并没有多少情谊,只是想到了对方在国子监的儿子阿巴达姆。 陈青兕推动国子监的改革,促进他国学子与本国学子的往来交流,阿巴达姆是其中的佼佼者。 陈青兕现在也是一个父亲,也不免感怀。 阿罗憾道:“大食与吐蕃最近几年加深了往来,他们开拓了商道,相互扶持,打击天竺劫匪,已经结为盟友。” 陈青兕对此消息并不意外。 现在唐军在青海湖驻兵,彻底断绝了两国的商贸。 吐蕃想要发展经济,只能加深与大食国的往来。 大食国不管是否想要东进,还是想压制华夏文化影响力的西传,与吐蕃联盟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大食国、吐蕃的结盟,那是各取所需,相互得利,完全可以预见的情况。 阿罗憾接着道:“吐蕃想要青海湖,大食国想要西域,彼此强强联合,对于朝廷、对于波斯、吐火罗等国都是大大的不利。陈尚书,现在是大食国内乱的时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陛下愿意相助,我们完全可以切断大食国与吐蕃的一切往来。对于朝廷,也是一大利好。” 陈青兕故作沉思,阿罗憾说的是有那么一定的道理。 但其实他在真话中掺杂了假话。 大食国想要西域不假,但西域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他们往北可以打东罗马帝国也就是拜占庭帝国,往西可以去打突尼斯、摩洛哥,甚至跨过直布罗陀海峡,远征西班牙,去打西哥特王国,还可以穿越比利牛斯山,进攻法兰克王国。 这些都是选择,放着一堆好打的国家不打,跟强大的唐王朝抢夺西域? 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陈青兕看着阿罗憾,语重心长的说道:“那么将大食国想的太简单了,此次大食国的内乱,绝对不是机会。你们若是妄动,必将付出惨痛代价,甚至导致当前乌浒水域的大好局势彻底糜烂。” “朝廷有朝廷的难处,我们支撑你们复国,但决不是现在。” 历史上的唐王朝这个时期的战略跟屎一样,屡战屡胜,却是越胜越弱,直至被论钦陵打破金身,从而战略收缩,影响力大减。 现在陈青兕补全了大唐战略上的不足,北方以三受降城巩固了草原诸部,新罗不再成为后患,倭国也踏实了,还白得了一座大银山,吐蕃也给逼到了高原之上 只要高句丽覆灭,东北问题彻底解决! 大唐的重心转移到西域,加强对西域的控制。 这时候的大唐将会是无敌的存在。 第430章 大赦不赦死不悔改之人 第430章大赦不赦,死不悔改之人 陈青兕自身就是属于激进派的一员,只是他在激进中又带着几分保守。 他自是希望将华夏的旌旗插到世上的每一个角落,只是前提得步步为营,不能顾前不顾腚,更不能为此滥用民力,导致天下千疮百孔,民不聊生。 中亚太远,大食国亦是不弱,西域尚未稳定归心。 此时为了帮助波斯复国,跟另外一个强国劳师数万里远征,没有一点的好处。 待高句丽覆灭,东北稳固,西域归心,中原经济得到一定恢复,真要有机会,陈青兕都想会一会处于巅峰的白衣大食。 毕竟甭管什么理由,历史上东西两个超级大国的对碰,东方是输了的。 这仇还没有发生,但陈青兕记得。 不过绝对不是现在。 陈青兕也并不觉得大食国这一次的内乱是可乘之机。 做着最后一次劝说 “阿罗憾将军,大食国的哈里发遇刺,不见的就是一次机会。大食国四大哈里发到了阿里伊本艾比塔里卜这里已经因继承问题引起了内乱。” “逊派与什派之间,一触即发,内部早有分裂迹象如果就此拖下去,可以肯定大食国的内战,不可避免” “可现在哈里发阿里遇刺身亡,情况反而有利于大食。原本逊派的力量就强于什派,阿里能够继承哈里发的位子,靠的是血脉。他是大食法的创始人先知穆圣的堂弟及女婿,现在他遇刺身亡,逊派必然崛起,什派将无力抵挡于阻止” “大食国反而因为逊派的崛起,避免了内部长期消耗,使得大食国的力量聚于一处。他们不会因为阿里的遇刺而削弱力量,反而变得更加强大。” “此次大食国的变故,绝非利于波斯复国,反而加剧乌浒水域的危局与其思考如何复国,不如加强防备。” “逊派一旦得势,定会加快扩张,向所有信徒宣告自己才是大食国的正统。” 面对陈青兕这番话,阿罗憾是脸色苍白。 他想不到陈青兕对于大食国的局势了解的如此透彻,分析的这般精准。 对于唐朝的情报,阿罗憾的弟弟波斯王卑路斯是有所隐瞒的。 哈里发阿里伊本艾比塔里卜遇刺后不久,倭马亚家族的叙利亚总督穆阿维叶立刻做出了反应,他以大马士革为首都,成为了大食国的掌权者。 穆阿维叶是一位很厉害的角色 卑路斯对其极为恐惧,深知如果由他掌控大食国,波斯将复国无望,甚至连现在的立足之地都不存在。 与其这样,不如趁此机会,趁着穆阿维叶还未完全掌控大食国的时候,说动大唐出击。 阿罗憾对此并不清楚,却也通过使者口中的叙述猜到一二。 却不想大唐竟有人将数万里之外的大食都分析的那般清楚,这份战略远见确实可怖。 天下竟有陈尚书这样的奇人! 无怪他年纪轻轻,便有隐相之名。 阿罗憾微微叹息。 他相信陈青兕的判断,只是波斯的王叫卑路斯,是他的弟弟并,非不叫阿罗憾 自己的意见态度未必管用。 “陈尚书的意思,阿罗憾必然一字不漏的汇报给大王知晓。” 陈青兕也听出了言外之意,阿罗憾自己对此事都不抱有希望。 陈青兕也不再多说,话已至此,再多说无用了。 波斯若是能听他的,能够保留自身一定的力量,对于唐王朝未来与大食作战的时候有所助力,但有了一定自主力量的波斯,在取得一定优势,聚集散落的部族以后,未必就会乖乖听话。 这国与国之间,利益才能永恒。 换而言之,波斯真要不识好歹,尽管会少一支部队,却也能够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丧家之犬只有跟着主人才能有饭吃。西域有裴行俭在,吃不了亏。 阿罗憾心事重重,直至宴会结束,也是满腹愁容的姿态。 陈青兕却依然如故,左右对大唐影响不大,他也不愿分神。 阿罗憾离开洛阳前去拂林国的时候,陈青兕还特地去送行。 作为阿罗憾为数不多的好友,李义琰也在其列。 送走了阿罗憾,陈青兕、李义琰一同返回。 两人相谈甚欢。 尤其是谈及科举的变革,李义琰更是对陈青兕的改制赞不绝口。 但其实李义琰自己就是老派科举的受益者,身为武德五年的进士及第,他能够步入仕途,也是靠着自己的老父亲李玄德跟裴寂有一段往来。 恰是如此,李义琰亦感科举无足轻重,不过就是权贵换着法子的举荐而已。 进士及第,不过就是贵胄取悦的对象。 可随着陈青兕对科举的改革,科举取士渐渐成为风向。 进士及第不再是权贵的玩物,而是天子门生,能够得到历练的机会。 李义琰大为羡慕。 交谈中,陈青兕发现李义琰对于科举竟有极深的研究,说起来是头头是道,很是意外。 “员外郎对科举可是下了一番功夫!” 李义琰并不避讳,只是道:“李某觉得科举未来于国大利,将左右大势,闲来无事便花费了一些时间研究。在陈尚书面前,显是班门弄斧。” 陈青兕道:“智者所见略同,某也是这般想的。我辈读书人,总归要有一条相对公允的晋升之路。” 在大唐武夫是有晋升阶梯的,只要立有军功,别说是白身,就算是蛮夷,也能统领万千兵卒。 读书人却因各种原因,晋升之路受到了士族官绅的垄断与把持。 也因如此,才会有一个个的文人投身军旅,杨炯才会写出“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样的诗句。 李义琰道:“这也是下官的心愿!” 陈青兕看了李义琰一眼,说道:“封禅之后,就该为新一届的科举筹备了。员外郎可有心成为考官之一?” 李义琰大喜道:“下官自当不负尚书厚望!” 陈青兕点了点头,李义琰现在是员外郎。 让他主持科举那是不可能的 李治现在对科举很是重视,主考官至少也得侍郎之上的品级。 不再如原来一般,陈青兕一个从六品的官就主持春闱。 李义琰有接待阿罗憾之功,官声能力也毋庸置疑,为他求一个考官的职位,不是难事。 随着天气渐渐转凉,动身前往泰山的日子渐近。 陈青兕一直没有等到李崇德的动静,不免有着小小的焦虑,这家伙不会怂的不敢动手了吧。 想着再等半月,还是不见李崇德,那自己就得动手了。 陈青兕不太想过早的暴露自己。 陈青兕不会也不敢小觑武皇后这位靠着权谋,站在这个时代权力之巅的女性。 尽管现在她还没有成熟,远不是那个翻云覆雨的武曌。 divcassntentadv>陈青兕相信经过一连串的受挫,武皇后不可能还不知道有人对付自己。以其性子,肯定已经怀疑上他了。 只是怀疑跟证实是不同的概念。 他陈青兕现在并非寻常的小角色,他是有大军功在身的隐相。 即便是武皇后,也不敢不愿轻易得罪。 只要她没有实际证据,最多也就背地里使绊子,除非让她抓到一击必杀的机会,不然就不敢将之得罪死。 以武皇后的智慧,不会贸然招惹一个如此地位的重臣,哪怕自己再不喜欢。 陈青兕并不惧与武皇后为敌,只是身在暗处远比明面上更好行事。 陈青兕耐着性子,再给李崇德最后几日。 这天朝会之上,陈青兕依旧在梦游。 陈青兕最善做官,他在朝会庙堂上极少发言。 因为他是兵部尚书,兵部尚书负责兵事,而兵事向来极少在这种人多口杂的庙堂上商议。 朝会上说的大多都是民生政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乃当官的金玉良缘。 哪怕听到好笑愚蠢的事情,他都不会多说什么。 憋笑,他也很专业。 当然李治在私底下咨询,那是例外。 大多的时候,陈青兕就跟庙堂上的诸多大将军一样,当一个台柱站着。 直到李崇德出列。 “陛下,臣弹劾巂州刺史梁昭之贪污受贿,慵懒成风,致使恶徒草菅人命,有失圣恩。” 李崇德昂首挺胸,正气凛然,一字一句,字正腔圆。 陈青兕精神略微振奋,心里哼了一句“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李崇德为何弹劾梁昭之,陈青兕不清楚,但他既出手,定是奔着李义府去的。 唐朝的谏官是一群很特殊的存在,在李世民的纵容下,谏官拥有左右舆论的力量。 李治并不吃这一套,他远没父亲李世民那样的胸襟,谁敢像魏征欺负他父亲一样欺负他,小鞋一辈子都别想脱下来。 当然对待大臣,李治还是沿用了自己父亲的态度,有利于自己的把控。 李崇德身为给事中,他这边弹劾的奏疏一送达,得到李治恩准调查以后。 谏官的程序开始运转,监察御史动身前往巂州调查。 巂州刺史梁昭之有无问题,当然是有问题的。 贪污受贿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身在巂州这种荒芜偏远之地,宗族的力量是能够与地方官府对抗的。 大多官员在这种地方,如果不收他们的钱,甚至连府衙基本运作都难以运行,并不经查。 至于慵懒成风,致使恶徒草菅人命。 这个既冤又是事实 巂州偏远,州府内不少流放的恶徒,还有身居山里的土着。 他们好勇斗狠,贪利轻生。 为了一点蝇头小利,都可能闹出人命。 然后往山里一躲,三五年不出来,到底是死在山里,还是跟着山里的土着立足生子,难以确认。 最后一桩桩一件件的命案,大多都是悬案。 要怪刺史,有一说一,真怪不上,但说懒政却是毋庸置疑。 一告一准。 梁昭之毫无悬念的受到了惩处,李义府不出意料的掺合其中。 刑部。 刑部尚书刘祥道看着手中的供状,留意到了供状里涉及李义府的状词。 李义府在巂州出手阔绰,每逢佳节都会往州府衙门送不少的礼物。 尽管李义府官威犹在,地方官绅都很给李义府这个前宰相权臣的面子,李义府自己也明白寄人篱下需要打点。 此番这些打点物件,皆成了赃款。 刘祥道看着李义府,想起了最近官场上流传的消息。 李义府的旧部打算利用封禅大典,让李义府获得大赦的机会。 刘祥道出身官宦世家,对于当官的弯弯绕绕,清楚不过。 想着李崇德当殿状告巂州刺史梁昭之的事情,心中有数。 毕竟在京中谁能不知李崇德将李义府请入族谱,又将之从族谱删除的事情。 前因后果,一下子明了。 “李义府此人得好好查查,昔年他辜负圣恩,滥用陛下器重,无恶不作,其罪当诛陛下心慈,留他性命,给他机会。却不想即便遭贬于巂州,依旧不知悔改。” 刘祥道大义凛然的说着。 李义府落到他手上,肯定讨不得好。 当初李义府垮塌,刘祥道是李治钦点的主审官。 因为李义府恶贯满盈,天怒人怨,以至于民间百姓甚至写了一份河间道行军元帅刘祥道率兵大破大贼李义府的告书,满长安的宣扬。 这件事情也是刘祥道此生最经典的政绩。 现在李义府想要回来,刘祥道自是不愿意的。 火,也因此烧到了李义府的身上。 贞观殿。 李治看着刑部递上来的最终报道,将之重重的砸在案几上,忍不住骂一句:“真是不知悔改的蠢货。” 越聪明的人,往往越容易钻牛角尖。 李义府落得如此田地,并不觉得是因为迷信之固,反而相信正是因为陈青兕吸取了自己的运势,才会如此。尤其是听到陈青兕这些年的成就,更坚定自己的想法。 为了夺回被陈青兕吸去的运势,即便身在巂州,他仍不忘派人找寻仙姑清虚子以及术士杜元纪。 李治一直留着李义府还想留着他对付关东士族,现在却令之大失所望。 “大赦不赦,死不悔改之人。” 李治在奏疏上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气愤难平的李治丝毫没有留意到在他身侧不远的地方,武皇后咬着钢牙,用力过猛,都渗出了血 第431章 倭国使团 第431章倭国使团 感受到嘴里的血腥,武皇后现在的心情是欲哭无泪。 在这个男权时代,一个女人想要闯出一片天地,难度之高,不亚于乞丐翻身,打破固有的阶级规则。 武皇后这个皇后的身份是她的倚仗,却也禁锢了其发展。 身为一国之母,哪有私底下见外臣的道理。 在拉拢人心,扶持亲信方面,有着先天的弱势。 李义府是她所能想到为数不多可靠又有能力的人物 面对现在的劣势,面对藏在幕后未知的敌人,武皇后将破局的希望寄托在了对方的身上,就等着对方入京,两人一起将在藏身在暗处的敌人揪出来 结果现在还没有等到封禅大赦,李义府先一步完蛋了。 这是意外? 不,绝不是! 尽管李崇德剑指李义府合情合理,就两人之间的恩怨,不死不休,毫不为过。 可一次是意外,两次是意外,现在第几次了? 绝不可能还是意外! 幕后一定有人盯着自己,势力还不小。 到底是谁? 武皇后满口血腥,此刻李治还在身旁,她依旧维持着皇后的风度风采,内心却有只恶兽咆哮 鼠辈,有本事就藏一辈子。 让本宫逮到,定让你们全家如那两贱人一样。 两贱人自然是王皇后与萧淑妃。 武皇后对幕后之人的恨意,在这一刻已经超过了她最恨的两人。 得知刑部尚书刘祥道给了李义府致命一击之后,陈青兕不再理会此事,就让武皇后头疼去吧。 麟德二年,九月二十一日。 陈青兕应邀来到了英国公李绩的府邸,与之一起的还有李元礼、许敬宗。 府邸大厅中间挂着一张巨大的帛布,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了整个封禅大典的事宜。 李元礼望着陈青兕,由衷说道:“尽管不知多少次感叹,可每看着这规划,便忍不住感慨。陈尚书,真乃当世神人。” 李绩附和道:“谁能不是?封禅,何等繁杂之事,零零碎碎所需顾虑的东西,何止万千。然陈先生以这一份所谓大纲,将这万千繁杂之事,显于眼前。工作划分精细到每一部门,谁都无法偷懒,更不能推卸。” 这是关键。 推卸责任是干事大忌,但这种情况是无法避免的。 即便是后世都少不了尸位素餐之辈,何况是封建时代? 事情越杂越大,越有人浑水摸鱼。 无事发生还好,真要有个意外,相互推卸责任,那是常见的事情。 现今陈青兕将大略框体绘制出来,哪里的问题细至问责部门。 他们这些封禅使能够直接了根据大纲问讯各部门上官了解进度。 庞大复杂的封禅流程,在这份表格大纲的协助下,简洁效率。 李绩、李元礼、许敬宗三人皆享其利。 许敬宗暗叹,陈青兕成长的太快,超乎自己预料,隐隐有些后悔,当初想结个善缘,为后世考虑,主要还是觉得等对方真正崛起,能够威胁自己的时候,自己多半时日无多。却不料,不过数年时光,对方竟成长至此。 现在后悔已是无用,他也跟着一起吹捧了几句。 陈青兕自是谦逊应对。 言归正题,此次他们封禅小组再度聚首,将是最后一次流程确认。 今日过后,将正式进入封禅时刻。 正式封禅的时间是来年初,但他们十月头就得动身。从洛阳到泰山千余里地,皇帝领着一大帮文武大臣以及四方藩王、使者,还有后宫命妇,速度快不起来,得预留足够的时间。 李绩作为封禅正使,也带着几分激动的说道:“便在今日,礼部传来消息。大食国使者已入长安,两日后即可抵达洛阳。” 此次封禅,最重要的环节就是向外国使团炫耀肌肉。 之前三次封禅,情况各不相同,但大体上还是对内向天下人宣誓正统。 秦始皇时期,还未对外建立有效的朝贡体系。 华夏对外的朝贡体系由汉武帝而创,但他重在征服,开疆拓土,真正的宗主国体系还未完善。 至于汉光武帝,他重视内部民生,对外扩张力不强,甚至发生西域鄯善、车师等十六国愿意臣服,刘秀将他们拒之门外的事件。 他们的封禅以内部作秀为主,而隋唐时期,经过漫长的分裂,国运国事呈现爆发式提升。 尤其是太宗皇帝李世民,他通过海纳百川的方式吸纳各民族优秀的文化,将之融于华夏文化,也向四方诸夷推行华夏文化,形成了万邦来贺的局面。 面对全新的时代,这一次的封禅,不是内部作秀,而是对外夸耀国之强盛。 四方使者自然是封禅的重头戏。 就在这半年里,洛阳几乎汇聚了华夏文化圈内的所有附属国,西方的个别非附属国也派出了使者。 包括大食与拂林国也就是阿拉伯帝国与拜占庭帝国。 大食国的使者是最后一批 至于倭国是新国王亲自领着内大臣前来的,已在半个月前抵达。 倭国使团抵达洛阳的首日,已经派人投递拜帖,希望拜访陈青兕。 只是陈青兕忙于封禅收尾,一直抽不开身,拒绝见面的请求。 但倭国使团锲而不舍,陈青兕选择了今日与倭国使团见面。 不想李绩突然召开会议,陈青兕只好让人回家宅将见面的日子定在明日,先参加李绩召开的会议。 李绩说道:“此次封禅,将在数以百计的藩属国君以及使者的注视下进行,任何错漏都将丢朝廷的脸,成为笑柄。” 他说着望向李元礼道:“郑王,你先去奉高县做好接驾准备,泰山的情况也需留意查询” 李元礼是亲王,皇室宗亲,只是颔首说“是!” “许相公,你才高八斗,学识渊博,就陪同陛下招待各国使节,为陛下分忧解难。” 许敬宗最喜欢这样的差事。 李绩随即看向陈青兕。 divcassntentadv>陈青兕笑着回礼。 李绩说道:“我等四人就属陈先生最年轻有急智,我们这一年多,已经尽量将一切做至面面俱到,然任何事情皆有例外,无可避免。需要有人随时应对未知变数,老夫觉得此事非先生莫属。” 陈青兕回道:“自当从命!” 李绩安排好三人的任务,带着几分自嘲的说道:“老夫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只能偷懒一些,在后方调度一切。” 对于李绩自谦之语,三人都没放在心上。 除了这位大唐为数不多的开国元勋,谁有资格坐在后方领导他们? 四人做好了最后的总结,定下了封禅最终的执行计划。 回到陈家宅邸的时候,陈青兕这才发现倭国蚊屋国王与内大臣中臣大辉居然一直等着,并未离开。 姜辰说道:“郎主之意,我们已经带到。只是对方却说郎主对倭国有再造之恩,理当多等一会儿,不碍事。” 再造之恩! 这话那真是不假。 毕竟自己当初在倭国的时候,地位可比那位后来的五星上将麦克阿瑟还高那么一点点。 如此想着,陈青兕来到会客厅,蚊屋国王与中臣大辉正在厅内毕恭毕敬的坐着。 见陈青兕入内,两人立马起身上前见礼。 “陈尚书!” 陈青兕尽管有些瞧不起两人,但在礼节上依旧表现的很到位,对着蚊屋国王略微回礼,让两人入座。 面对陈青兕,蚊屋国王神色有些局促,也有些不安,手都不知怎么放,时而抓着衣角,时而搓着大腿,好似擦着手上的汗,连与陈青兕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对于蚊屋国王如此表现,陈青兕并不意外。 后世的倭国吹捧他们的天皇是万世一系! 何为万世一系? 说白了就是血统纯正,为了维护自身的血统,倭国皇室内部近亲消化,导致基因混乱,生出了各种各样的畸形残障人士。 面前的这位蚊屋国王身体正常,但脑子明显逊于常人。 也因如此,倭国的大权现在都在内大臣中臣大辉以及大将军藤原义通手上。 两人都是陈青兕立的,藤原义通就是义通和尚。 义通和尚耻于自己的出身,用自己的权势,认了一个将死的藤原氏的族人为父亲,继承了他的家名,自称藤原义通,然后就任征夷大将军。 陈青兕无法理解,却也不屑过问,只要倭国不涉及银矿的利益,他们如何发展都跟他没有关系。 陈青兕见蚊屋国王畏惧自己如虎,甚至无法理性思考,只能望向中臣大辉。 中臣大辉略感羞愧,觉得有这样的国王丢脸,说道:“此番我家大王与下臣来洛阳,除了响应天朝皇帝陛下的号召外,更希望得到天朝的帮助,讨平关东之贼。” 原来陈青兕在倭国留下的大雷正式爆发了。 因为陈青兕打残了倭国,导致倭国本土居民无法压制位于九州岛的隼人族与北海道的虾夷族。 隼人族占领了大半个九州岛,而虾夷族更是拿下了出羽、陆奥两地,还占领了部分越后、下野。 隼人族的势头让倭国的正规军压下去了,倭岛西面因为有唐王朝的驻兵,并没有过大的动荡,最先恢复统治。 而东边的关东地域情况就复杂了 大唐的兵马直到尾张、美浓,帮助倭国政府掌控浓尾平原,并未继续深入信浓、三河,远江等地区。 以浓尾平原为分界线,以东之处,倭国的旧势力并没有臣服倭国朝廷。 这些旧势力自我火拼,还要跟新势力打,跟虾夷族打,整个关东乱作一团,群狗犬吠,随意撕咬。 依靠着近畿平原、浓尾平原的财力,藤原义通这位大将军一开始还打了不少漂亮战,收复了不少失地,将骏河、甲斐、信浓、越中等地都拿下了,将叛军逼得退守关东。 可随着反抗力量的加强,乱作一团的旧势力,分出了一个高下,渐渐有了凝聚力,藤原义通打不动了,彼此僵持。 现在倭国政府东边的战线越后跟虾夷族接壤,骏河、甲斐、信浓跟关东叛军接壤。 在巨大的压力下,原本生死大敌的倭国旧势力与虾夷族结盟,约定一致对外,一起反抗倭国政府。 这一下倭国政府倍感压力,抵挡不住他们的联手。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求救 陈青兕听到这里,心里乐开了花,这样乱斗是最符合大唐利益的,说道:“为何不向都筑紫都护府求助?” 他这是明知故问了。 大唐战略上的决策,向来是陈青兕说的算。 对于倭国的定义就是倭岛不能大乱,却也不能大定。 石见银山的银矿储藏量是目前为止唐王朝所知晓的最大矿山,现在只是开采初期,已经开始盈利,给朝廷带来了不少的利润,就依照这势头下去,不需几年,将会成为东方一片区域的经济支柱。 真让倭国过于安定,谁都无法保证他们会不会动异样的心思。 所以只要以蚊屋国王为首,由朝廷扶持的势力不受重创大伤,筑紫都护府的唐军不可妄动,能够轻易出兵都有鬼了。 中臣大辉哭丧着脸,说道:“周都护说他未得朝廷旨意,不敢妄自出兵,得向朝廷请示。天朝皇帝陛下并未应允” 陈青兕故作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说道:“当是陛下身在中原,对于倭岛的局势不甚了解。这样吧,待我了解一下情况,如一切跟伱们说的一样,自会劝说陛下,助你们解除忧患。” 终究是自己扶持的对象,需要的时候,还得出些力的。 不能养虎为患 经过连番血战,倭国的旧势力都是经过真正磨炼出来精锐之师,由他们照着这势头发展,对于大唐是不利的。 李成梁养虎遗患的例子可在陈青兕的脑海里 陈青兕不指望一群猫能够打赢老虎,既然已经出现了老虎的迹象,那就将他们扼杀在摇篮里。 听得陈青兕的允诺,蚊屋国王、中臣大辉各自大喜,纷纷拜谢。 蚊屋国王突然从怀里取出一个礼盒,递给了中臣大辉。 中臣大辉高举着礼盒道:“我等还有一事相求” 陈青兕问道:“说吧!” 中臣大辉陈恳道:“此番天朝上国封禅,我倭国举国欢腾,对于上国敬仰之情,超过了富士山。希望皇帝陛下看在我国虔诚的份上,于诸国排位前,能尽可能往前靠些,以便瞻仰皇帝陛下龙颜圣体。” 第432章 天塌不下来 第432章天塌不下来 陈青兕啼笑皆非的看着有些痴心妄想的蚊屋国王以及中臣大辉。 受自己的影响,这个时期的唐王朝比历史上那明面华丽,内部却因战略失策,导致内部松动的大唐不同。 战略走在正确道路上的唐王朝,比历史上同一时期的朝廷强大太多。 历史里唐高宗的封禅固然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却也远不及今时今日。 陈青兕存在的这个时代,唐王朝完美的继承了贞观时候的威势,四方出击,招招致命。 不再有国家敢有二心,反之觉得与有荣焉。 能够得到李治这位天朝皇帝陛下的邀请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情,为了能够在座次上进一步,那是绞尽脑汁。 陈青兕身为封禅使之一,他近半年就没少受到这方面的诱惑。 为了能够提升国家的地位,不少来自四面八方的藩属使者以各种方式送礼。 金银珍宝这些身外之物,陈青兕不太看重,但那些精通各国绝技,拥有各国风情的娘子,实在是一大考验,险些让人把持不住 倭国现在国内分裂,又有守旧叛军威胁,一直以来对中原华夏就不亲近,还曾妄想取代中原,建立一个以倭岛为中心的宗主国制度。 就这样的倭国,别说上席,跪在半山腰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倭国的石见银山确实对唐王朝的经济有大影响,还是有一定利用价值的。 可以考虑在半山腰给他们一个位子 念及此处,陈青兕脸上带着几分为难,说道:“这不太好办。你们也知道,倭国是什么情况。倭国与我大唐原本相处得还算融洽,长安至今还有贞观年间留下来学习的遣唐使与留学僧。” “可你们又是如何报答朝廷的?” “不宣而战,以卑劣手段扶持百济叛军,还意图偷袭熊津。陛下对于倭国,实无半点好感。” 中臣大辉也很是羞愧,道:“这些都是二臣中大兄惹的祸,与大王无关。大都督”他俯首叩拜,诚恳道:“我们对天朝皇帝陛下的忠心,经受得起天照大神的考验。” 一直不敢说话的蚊屋国王也在这时叩首道:“今日的倭国,非那时的倭国。倭国上下以感受天朝之恩威,希望希望大都督能够转告陛下,我倭国世世代代臣服天朝” 陈青兕看着跪伏在面前的两人,叹道:“也罢,你们的心意,我会告之陛下,也会帮伱们说两句好话。具体会是什么结果,就看天意了。” 他说的为难,其实李治压根就没有将倭国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有一个石见银山,就李治的性格,都懒得看倭国一眼。 在万邦来贺的今日,倭国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 压根不值得特殊对待,丢在诸多小国之中,泯然众人便好。 随着大食国的使者抵达洛阳,此番封禅有礼部登记在册的诸国使者尽数到达。 李治也在随后宣布了封禅动身的日子。 十月一日。 由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日子。 对,就是那个抓到麒麟现世的钦天监。 东宫,詹事府。 封禅的日期传到了长安。 李敬玄单独寻到了张文瓘:“张公,陛下动身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十月一日。” 张文瓘道:“陛下此去泰山,诸多事情政务,必然传到东宫,由太子处理。你我肩负重任,得更加上心才是。” 李治前往洛阳,将长安的事情交给太子李弘监国处理。 这个时候大唐政治机构是分作两处的,一个长安,一个洛阳。 各地政务,四品以下官员的事情由长安太子府处理,四品上的政务,李治在洛阳处理。 李治车驾东行,三品以下的公务都将转入长安东宫,李治只需要在路上与随行宰相一并掌控大局。 这是东宫首次处理如此重大的事务,对于年少的太子李弘是一大考验,对于他们东宫也是如此。 李弘仁厚,东宫上下莫不爱戴。 张文瓘身为东宫太子之下的第一把手,压力自是最大,也做足了准备。 李敬玄看着一脸严肃的上司,低声道:“还有一则消息,据说陈尚书负责整支队伍行程安稳。” 张文瓘微微摇头,颇为感慨的叹道:“陈尚书乃当世英杰,向有急智,懂得应变。他负责此事,合适” 对于陈青兕,张文瓘情绪复杂。 陈青兕的理念,张文瓘是不认同的。 张文瓘是最正统的孔孟门徒,并非董仲舒修改过了孔孟学说,而是先秦春秋战国时期,最原始的孔孟学派。 对于天下,张文瓘的态度是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有了人民,才需要建立国家;有了国家,才需要有个君,来管理人民。 治理国家,应该以民生为主。而不是为了君王的荣耀,四方征伐。 止战休戈,固守华夏应有之土地,护卫中国应有之百姓,方才是为官之道。 百姓缴纳之税赋,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非将百姓的血汗钱,用于开疆扩土的征伐之上。 张文瓘也因此信念成为庙堂上止战休兵的领袖,他对于一位求战的将帅很是讨厌,但陈青兕却是例外。 陈青兕统兵在外,会顾念民生,注重地方生计。 便如北方的三受降城,每年为朝廷节约上万兵卒的军费。再如百济、倭国的东北经济圈,还有石见地区的大银山,也为朝廷节省了不少的军费。 这一点即便是战神苏定方都做不到。 但陈青兕又有几人? 张文瓘遗憾明明是文儒领袖,应当将一切心力用在治民安民之上,却走了歪路,将一身本领用在了歪门邪道之上。 李敬玄见张文瓘并未领会自己的意思,加重了语气:“张公,此次封禅规模之大,前无古人。陈尚书纵有天纵之能,只怕也难以面面俱到。不如?” “住口!”张文瓘当即喝止,说道:“封禅乃国之大事,任何疏漏,都将影响国体,休要胡来。” 李敬玄赶忙低头认错,不敢再言。 张文瓘让李敬玄退下。 divcassntentadv>李敬玄躬身而走,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方才恼怒的甩袖而走,低声道:“张公一切皆好,唯独迂腐了些,继续这样下去,怕是不妙。陈贼一旦得势,还有我们什么事情?” 李敬玄对于张文瓘极是敬重,可对于他的手段,却不认可。 李治身体异样,人尽皆知。这些年用心培养李弘,目的亦很明显。 身为潜邸之臣,李敬玄已然在心底盼望着上面的那位早些驾崩,他们东宫的这些臣子可以趁势而起。 但陈青兕的存在,显然挡住了他们东宫的路。 李治若要托孤,就庙堂的这情况,陈青兕必然是其中之一。 李弘对陈青兕极有好感,到时候李弘是偏向他们,还是陈青兕? 此番在武皇后的引导下,李弘私底下求助陈青兕,让李敬玄心里扎了一根针。 寝食难安。 “陛下如此重视封禅,陈青兕若在此事上出了差错。岂不是一桩美事?张公仁德,不善此事,便由我来吧。” “一切为了朝廷,为了太子。” 李敬玄脚步越发的坚定。 洛阳紫微宫后苑。 武顺气急败坏,又不得不压着火气说道:“皇后殿下,你也不站出来,帮我说句话。那个贱人,竟敢羞辱我,下次见了,我要撕了他那张嘴。” 武皇后淡淡的看了自家姐姐一眼,轻笑道:“自己做得的,还不许人家说了?” 今日在宫里闹了一出不小的笑话。 事情的主人公就是韩国夫人武顺以及拂林国大公雷利加利亚加蒂的夫人伊林娜。 西方的文化与东方的文化有着本质的差别。 东方的文化含蓄,尽管上流社会一样的混乱肮脏,有着脏唐臭汉一说,但从不拿在牌面上来说,而且还会多加掩饰。 而西方不一样,他们的风气更加开放,关于情爱方面的事情能够放在明面上来说。 地位越高之人,常以自己的私生子与情妇多而荣耀。 身为他人情妇的女人,也没有什么羞耻感。 武顺的情况在西方的文化里就是情妇。 此次远来的外国使团里,不少人都携家带口的,将家眷也带到东方来体验不一样的异国风情。 武皇后身为大唐国母,自然得款待这些使者的家眷。已经多次设宴,向各国女眷展示东方的待客之道,风土人情。 毫无疑问,武皇后的能力,完美的履行了身为皇后的责任。 武顺也在宴会中结识了一位拂林国的金发贵妇伊林娜。 两人相交默契,只恨彼此不识对方语言,只能通过翻译官交流。 在交谈的时候,武顺多次听到“MANICUS”这个词。 这个词在拉丁语里是情妇的意思,伊林娜知道武顺是李治的情妇,所以两人交谈的时候,提起李治伊林娜就会用上这个词。 拂林国也就是东罗马帝国,也称拜占庭帝国,离大唐太远,朝廷里懂得拉丁语的大臣不多,只有个别几个,水平也很一般。 他们作为翻译,自己都无法很好的理解“MANICUS”这个词的意思,又或者知道了不好意思说,自动搪塞过去。 为了应对这种言语不通的情况,在李绩、陈青兕这些封禅使的安排下,礼部从凉州、西域聘请了一些懂得彼此方言的商人。 渐渐地“MANICUS”就是情妇的意思随着翻译人员的就位,开始为大众知道。 然后伊林娜多次喊武顺情妇的事情也渐渐传开,关键武顺还应答的很痛快,成为洛阳上下茶余饭后的笑话谈资。 武顺这暴脾气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今日一早就跟好友伊林娜开撕。 伊林娜本就是北欧悍妇,哪里会惧武顺? 两个泼妇,语言不通,但是对骂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就差没有动手了。 武皇后这一声轻笑,让武顺一下子没了脾气,尴尬了半晌,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这不是帮着皇后殿下,看着陛下嘛!您现在是陛下的左右臂膀,替他分担庙堂之事。姐姐这是帮你看着那些不安分的狐媚子” 武皇后也懒得理会这个已经让自己拿捏住的姐姐,自语道:“今日你们这一闹,倒是给本宫提了一个醒。也许,本宫该得一场病了。不管成不成,舔舔乱也好。” 在十月一日这天,正式下达了起驾东进的命令。 也是在这一日,前无古人的封禅队伍开始向泰山进发。 别的不说,仅是车乘就连绵数百里,李治率领文武百官、扈从仪仗,武皇后率领内外命妇,还有大食、拂林、突厥、于阗、波斯、天竺、倭国、新罗、百济等国的使节和酋长,还有德高望重的乡绅士人 数以十万计的人流沿着官道由西向东而行。 陈青兕站在高处,看着头尾相连无边无际的队伍,看着天上翱翔的雄鹰,说道:“恨不能化身为雄鹰,于这高空之上,将这千古盛景,一览眼下。” 心里却是在想,如果有一台无人机该多好,将此情况全程录下。 也不知未来还不会有今日的盛况。 历史上是没有的,此次封禅规模之大,成为了绝响。 倒不是因为后人不如前人,而是因为出了一个奇葩,拉低了封禅的标准,导致后人都不好意思来了。 陈青兕一个人感慨万千,在他身旁的周奎、殷铭却急得满头是汗。 “陈先生,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发这感慨?保不准,暗中的宵小,已经开始行动了。” 就在李治御驾动身的前两日,殷铭突然从长安来访,说是有要事相商。 殷铭听到了风声,说有人想给东行封禅的队伍中,制造一点小麻烦。 此番看到这前后数百里的庞大队伍,整个人都麻了。 这怎么找? 怎么防? 近乎十万人的队伍,还都是一些王孙贵族,文武大臣,士绅命妇,千金小姐,要管着这些人的吃喝拉撒睡,本就是难于登天的事情。 现在居然还有人潜伏其中,寻机闹事挑事,这 周奎、殷铭便如两个小太监,急得无所适从。 陈青兕却伸了一个懒腰道:“天塌不下来。” 第433章 聚众力办大事 第433章聚众力,办大事 陈青兕胸有成竹并不是装的,对于自己即将面对的情况,他早有心理准备。 在从李绩那里接下任务的时候,已经知道此次任务很不简单。 原因无他,经过百济的历练,陈青兕对于军事上的不再限于纸上谈兵,而是一个真真知兵之人,统帅过数以万计的军队。 以事实而言,有些吃力。 在楚汉时期,刘邦、韩信有过一番对话。 刘邦问韩信,自己能领多少兵马。韩信回答十万,然后又问韩信,他能领多少军队,韩信的答案是多多益善。 简单的对话,却将统兵作战的关键说通道明。 统兵作战,最先掌握的不是如何上阵破敌,而是如何统领好你手上的兵。 处理成千上万人聚在一起的吃喝拉撒睡绝不是简单的事情,更何况上十万,百万之众。 此番一同封禅的人数破万,但掌控他们的行动轨迹难度并不亚于统领十万兵马。 因为军队有军队的规矩,而封禅的队伍可没有那么多讲究。 且不说李治、武皇后这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后组合,即便是公卿大臣,贵戚命妇,千金小姐又有哪一个是好应付的? 管理他们的一路上的吃喝拉撒睡 谁能不迷糊? 但陈青兕还是接下了,原因无他,四个封禅使就属他地位最低,除了他没有人愿意接下这个雷。 许敬宗不会,李元礼也不会,李绩倒是有这可能,但他身为封禅正使,本就不适合干此事,何况李绩一大把年纪了,哪能让他干这事? 这个档子事,无论如何都避不了的。 既避不了,那就坦然面对。 陈青兕向来不惧挑战,也有扛大事的担当。 当然也不会打无准备的仗 一扬马鞭,陈青兕心道:“今日便要让那些宵小知道,心思再卑劣恶毒,也无法阻挡开挂的人生。” 李绩坐在马车上,透着车窗看着外边的熟悉的景色,眼神有些迷离,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勾起了他对过往的回忆 商洛之地,那是当年瓦岗驰骋的地方 诚然翟让、李密都非明主,远不及太宗皇帝,但当年的李绩,未尝不是一个有着远大志向的懵懂少年! 这年纪大了,伤春悲秋的感觉更甚以往。 “祖父!看什么呢!” 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李敬业策马扬鞭,来到近处。 李绩原本的好心情,在见到自己好孙儿的这一刻,立刻晴转阴云。 满是皱纹的老脸,更是挤在了一起。 “你怎在此?” 李敬业道:“孙儿正巧路过,见祖父跳窗远望,便上来打个招呼。” “混账,公私不分,如何成事?” 李绩突然破口大骂:“禹离家十数载,过家门且不入,你倒好,伱我分别不过一个多时辰,便舍了公事,与某打招呼。怎么了,某是明天就离世,还是怎么的?” “滚!” 李敬业给骂的大气都不敢喘,若丧家之犬,灰溜溜的逃了。 李绩大有恨铁不成钢的冲动。 他有二子五孙,家丁算不上兴旺,子孙大多都不成器,唯独这个长房长孙弓马娴熟,熟读军略,有他当年几分风采,也最是得宠 可随着年岁的增长,李绩渐渐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自己这个长孙有能力,但为人轻佻性子冲动敢于冒险,这类人行事往往不计后果,很容易走向一条不归路。而他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将不归路盘活,最后很有可能带着整个家族一起遭难。 不得不说,李绩看人还是很准的,特地留下一句话“破我家者必此儿。” 因故还有野史衍生了李绩要杀李敬业的故事。 当然都是瞎编的 李绩深知,李敬业可以大用,但不能独当一面,性格缺陷太重,上面必须有人压着。 陈青兕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结果今日李敬业第一次为陈青兕办事,就因为跟自己打招呼分心。 想着年纪相差不了多少的两人,竟差别如此大,不由怒火横生。 看着落荒而逃的李敬业,李绩突然想到李治定下动身日子的当天。 那一天,陈青兕登门求见。 两人一见面,陈青兕就作揖高呼:“英公救我!” 李绩当然知道陈青兕为何而来,负责封禅队伍行程的事情对谁都是巨大的考验。 之所以选择陈青兕,也是想送他一份大富贵。 当然前提是他陈青兕得有能力接得住这泼天富贵。 此次的重担就是考验。 于是,他故作不知,问道:“陈先生何出此言?” 陈青兕道:“一时脑热,领了重担,回去细细思量,越想越是脊背发凉。此番重担,谁都当得,唯独我当不得?” 陈青兕的理由极其充沛,身为寒门出身的勋贵,又是庙堂的文儒领袖,改革科举的先锋,早已成为关东士族的眼中钉,肉中刺。 关东士族门生子弟遍布各地基层,庙堂有之,地方官吏有之。 他们不敢明着了,但故意留个破绽,故意在某件事上不作为,故意挑起一场风波。 整个封禅队伍,还不乱套? 李绩看着委屈巴巴的陈青兕,也想知道这小子如何破局。 以他的眼力见,自然看出了陈青兕在演戏,对方真就一点把握了没有,绝不会应的那般痛快。 也没有陪着他继续演下去,而是让他直接说明来意。 然后陈青兕拿出了一份名单,带着几分委屈的说道:“想要马儿跑,得让马儿吃饱。如此艰巨的任务,靠我一人如何能行。得从六部调集人手听我安排调用。晚辈人微言轻,没那个颜面。只要人到,事情定成。” 李绩接过了陈青兕手上的名单,只见上面写道:裴炎、崔知温、薛元超、郭待举、岑长倩、郭正一、魏玄同、张柬之、魏元忠、史务滋、李敬业、李元素、皇甫文房、刘齐贤、袁恕己、敬晖、魏元同、王同皎、刘袆之、郑容、骞味道 足足三十几个名字,其中一部分李绩认识,还有一部分李绩并没有听过。 但李绩认识的那些名字,无一例外,都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好人物。 尤其是李义琰,当年他在太原当任一把手的时候,李义琰只是太原的一小吏,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但就是这一小吏,让他下不了台,当众指出他的不足,揭他的短。 李绩气得险些暴怒,强压下怒气,冷静思量,却发现人家说的极有道理。细细接触下来,发现对方有大才,于是重用举荐。 divcassntentadv>不过当时李义琰地位太低,他的举荐也只是让他成为一县之长。 但金子始终会发光的,李义琰凭借自己的能力,升迁进入礼部任职。 李义琰只是其中之一,还有郭待举、岑长倩、郭正一这些人,都是很有名的后起之秀。 李绩看着名单,心中明悟,原来这就是陈青兕的主意。 简单明了,聚众力,办大事。 上鱼龙混杂的封禅队伍太乱太杂,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 这些事情有些是人为,有些是意外。 但不管是人为还是意外,都得在第一时间处理,而且得处理的干净利落,不留下口舌。 让一群精英,将网撒下去,将危害第一时间扼杀在摇篮里。 这确实是最笨,又最有效的办法。 只是 看着名单里的李敬业,李绩越看越是刺眼,自己那孙子,哪有资格入这名单? 摆明了是对方给自己老脸面子 这也是李绩生怒的原因之一:明明就是一个凑数的,还不好好表现,辣眼睛。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但对于一个开了挂的人,陈青兕就是伯乐中的伯乐。 他明确的知道哪些金子将会在未来发光。 他将大唐未来一半的宰相来辅助自己处理封禅大军沿途发生的各种意外 如果这样,还不能保证不出大乱,那陈青兕就认了。 “陈先生!” 一个黝黑的人影来到陈青兕的面前。 来人身形不高,但很是壮实,声音如洪钟一般响亮。 他叫郑容,就是那个空降清溪县的县丞,五姓郑家的嫡系子孙。 想当年,他温文尔雅,空降清溪县,风采卓然,现在却满脸风霜,完全没有世家公子哥的风采,但眼神刚毅,顾盼之间,极具威势。 郑容如陈青兕所想的一样,他并没有在清溪县多待。 郑家人派他过来,那是为了给他添乱,他入京之后,郑容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只是三个月,郑容便受到了调命,离开了清溪县。 但郑容的轨迹却并没有真如他所想的一样。 荥阳郑氏后燕太子詹事郑温的三个儿子为传承之本,长子建威将军、汝阴太守郑晔的后人,号北祖;次子郑恬之后,号中祖;魏平南谘议参军郑简之后,号南祖。 郑氏三房北祖最盛,而郑容正是北祖六房,郑晔第六子北魏秘书监、南阳文灵公郑羲的后裔,北祖幼麟房的嫡系传人,根正苗红。 依照他的家世,理当转入富庶的州县去当任二三把手混资历。 本就是富县,条件得天独厚,混个几年,再去一个发展前景好的州县当任一把手。 郑家有人脉,投入一点资源,那履历想不漂亮都难。 但是郑容并没有走这段路,倒不是他不知道走捷径,受到陈青兕的感召,特地去穷苦之处遭罪。 这不是有志向,是傻缺 是因为在家族会议中,郑容不愿意配合构陷陈青兕,受到了惩罚,安排到当利县当县令。 当利县位于东海东莱,靠近大海之滨,刚刚遭受水患,情况可想而知。 面对这种境地,郑容欲哭无泪,但想着清溪县的情况,一咬牙,效仿陈青兕在清溪县的举动,亲自号召百姓,打渔晒盐,很多时候甚至亲力亲为。 他的举动感动了当地百姓,成功帮助当利县走出了灾荒,还应帮助当地百姓改良了制盐的方法,帮助百姓致富,得到了百姓的爱戴,也得到了郑家的认可。 如郑家这样的千年世家,他们对于族内人才的包容几乎无限的。 尽管郑容在陈青兕方面不与他们同一条心,那就避开好了。 郑容终究是郑家人,他的成就就是郑家的成就。 郑容凭借在当利县过硬的功绩,又得到了郑家的推荐,在荣阳当任州府司马,升为中州州府的三把手。 郑容经过当利县的磨炼,为了打渔晒盐,身上早没了世家贵公子的模样,也习惯了新的为官风格,在荣阳也干得风生水起。 封禅东行的车马要经过荣阳的,陈青兕听过郑容这些年的经历,也将他招募至麾下。 看着面前几乎认不出来的人物,陈青兕示意他有话直说。 郑容说道:“有一伙人想要强行拦驾” 陈青兕道:“可了解了情况?” 郑容道:“了解了,是巩县县令吕令嘉的儿子吕伟,倚仗父势,霸占田地,拆人祖坟,将人殴打致死,闹了两条人命。让地方压下来了,妇人有求无门,受人煽动蛊惑,打算以惊扰圣驾的方式喊冤。” “事情多半是真的,那妇人就没有想着活” 郑容咬牙切齿。 其实这种事情,他原来常见,甚至知道他们郑家发展至今,手上也不干净。 只是早些年,在他眼中贱民的命跟草芥一样,根本不值得多看一眼。 但随着这些年深入百姓,感受到民间真正的疾苦,有了共鸣,再见这类事情,怎么也无法从容应对。 “立刻让张柬之去处理” 张柬之现在是大理寺寺丞,有资格介入此事。 “将妇人安顿好,告诉她,定还她公道。” 郑容颔首:“先生放心,人安抚住了。” 陈青兕微微颔首。 这就是人才的作用。 如果一个庸才遇到这种事情,他处理的不够妥当,没能安抚住妇人的情绪,真让她干出什么事情,或者又闹出一条人命,情况将无法控制。 郑容先一步稳住妇人,然后陈青兕干净利落地将事情处理妥当。 虽算不上两全其美,妇人受到的创伤无法挽回,却也将影响危害降至最低,并不影响行程。 第434章 病发 第434章病发 郑州成皋。 陈青兕站在城楼上,看着封禅的队伍,踏进了这座千年古城。 说成皋或许有人不知道,但谈到虎牢关,那就是人尽皆知了。 虎牢关就在成皋境内,不过这时间点已经改为武牢关,要避太祖李虎的讳。 从洛阳东进,一路而来都是官道坦途,大部队的行程特别顺利,一些小矛盾也在三十余助手的群策群力之下解决。 经过了数日的风餐露宿,依照原定计划,这日在成皋休息。 李敬业三步并作两步的登上了城楼,说道:“陈先生,陛下与武皇后已经安顿好了。” 李敬业神情愉悦,显是得到了嘉奖。 就李治对李绩的尊敬,李敬业哪怕完成一道一加一等于二的算术题,也能得到夸奖。 但李敬业显然没有这个自觉,真觉得自己很有本事。 陈青兕晒然一笑,也不在意,年轻气盛本是少年天性,适当的机会敲打敲打就好。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陈青兕也发现李敬业是极有能力天赋的青年,只是他过于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干得好!” 陈青兕应了一声。 李敬业道:“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暂时没有了!”陈青兕随口说了一句,眺望着远处的山岭,说道:“一个时辰后,在驿馆东院集合,我们一起做个总结” 李敬业道:“好嘞,那在下先行告退!” 陈青兕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远方,道:“真乃兵家必争之地。” 成皋一带北临黄河,东隔汜水,南面是方山,只有一条狭窄的成皋道可以贯穿东西,素有“塞成皋之道,天下不通”之说。加上东面的荥阳、金堤关与广武山,西面的黄马关、旋门关,几处险关隘口连成了一片,守住了中原的东大门。 历史上诸多可歌可泣的大战就是在这块土地上展开的 到了约定的时间,陈青兕出现在了驿馆东院。 陈青兕亲点的三十六位助手,已经到达,依照官职大小,依次坐在大堂的席子上,相互间小声地说话。 直到陈青兕的出现,瞬间寂静,随即响起了各类称呼。 “陈尚书” “陈先生” “青溪先生” 各种尊称同时响起,当然以陈尚书居多。 叫“陈先生”的大多是熟人,至于叫“青溪先生”的,多半是来自于江南的官员。 不管怎么称呼,无一例外,三十六人的态度都极其热忱。 能够进入陈青兕的名单里,未来的成就就算不是宰相,也是庙堂的中流砥柱,能够名垂青史的人物。 后世人常嘲笑上将潘凤,却不知人家潘凤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存在。 不管是谁,只要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都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何况是留下姓名的侍郎、尚书、宰相 他们都知道此番封禅的政治意义,都明白被陈青兕选中,不亚于天上掉馅饼的一场富贵。 面对自己的伯乐,一行人自是抱以感恩之情。 陈青兕先向着下首诸人作揖以表尊重。 待众人回礼之后,陈青兕轻车熟路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到了成皋,在诸位的合力下,东行第一阶段的目标,已经达成,值得庆贺鼓励。” “陛下对于诸位的表现,也很是满意。” 两句话气氛就带动起来了。 下首诸位也各露欣喜之色,但都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不出意外,意外就来的道理,大伙儿心照。 陈青兕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话音随即一转。 “不过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等待我们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陈青兕表情严肃,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阐述事实。 洛阳盆地是由崤山及其支脉邙山、熊耳山,嵩山及其余脉万安山等围成的一个盆地,腹心是由伊河、洛河下游冲积而形成的洛阳平原。这里地势平坦开阔,交通便利;气候温暖,物产丰茂,肥沃的冲积平原保证了农业生产的丰收,也因此成为华夏古文化的中心 现在一帆风顺,关键在内部尚且安分。 一群王孙贵女,一路嘻嘻哈哈,权当游山玩水惬意自在。 那是因为身处洛阳盆地之内,道路宽敞。 再往东出虎牢关的路,那就不好走了。 作为战略要冲,很多时候只有一条绵长小道在崇山峻岭穿过。 走那样的路,可就没有那么自在了。 出了关隘,往泰山的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尤其是他们在东行的途中会经历秋入冬的气节变化,甚至可以遇到秋天的最后一场雨,或者冬天的第一场雪。 军人可以忍受,那些享尽荣华富贵的国戚小姐,有几个忍受的了? 陈青兕将自己的顾虑,将他们即将面对的困难都做细致分析。 一众人认真听着,大多数人都不约而同的微微颔首。 很多问题尽管没有爆发,但是已经出现了一些端倪了。 比如说最常见的出恭,再美的宫廷贵人也避免不了吃喝拉撒睡。 除了吃喝睡可以控制,拉撒是不受个人自控,随时都可能有感觉 宫廷贵人、千金小姐还有各种各样的规矩,在洛阳盆地还能迁就,真到了要塞小径,或是雨雪交加的恶劣天气,谁给你讲究方便? 麻烦也会随之而来。 陈青兕将这些天露头的小问题都与众人分析,探讨合力的应对之法。 最后还质询了大众的意见:“相信还有很多问题还未显露,如让诸位遇到,便是考验你们应变能力的时候了。此外,某若有忽略之处,你们亦可大胆的说出来,集众人之力,顺利完成此次任务,在陛 “哈哈”他说着大笑起来:“陛下有多么重视此次封禅,相信不用我多言。” 面对这群聪明人,寻常画饼是没有用的,得让他们看到真正的利好,才会全心全意的付出。 陈青兕挑选的这些人,缺的就是机会。 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就能把握得住。 divcassntentadv>一时间三十余人各抒己见,逐一发表自己的看法。 陈青兕或是采纳,或是修改,或是拒绝,并且给出自己的理由,都是庙堂未来的新贵,给彼此留下一个好印象。 此举也让一群后起之秀大为振奋,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陈先生如此尊重他们这样的“小人物”。 给他们机会不说,还格外重视他们的看法意见,大多起了异样的心思。 一切便如陈青兕所料,自从离开成皋东进 所行之路不再是笔直夯实的宽阔官道,而是山岭间的羊肠道路的时候。 不再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吃着点心零食,聊着四方谈资的时候 平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虫蚁转进车轿的时候 各种尖锐的问题开始出现。 但因准备的过于充分,都让陈青兕专门为此次封禅行程组建的部门团体一一处理。 即便有些事情,他们处理不了,也能靠着自身的才智,将突发事件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由陈青兕出面解决。 豪华的车架行驶在道路上,一对华贵的老妇人正在感慨闲聊。 “先帝若是能亲眼见到今日之盛,那该多好。” “是啊!先帝生平有两憾,一是,未能如秦皇汉武一般,封禅泰山,告慰万民。一是未能覆灭高句丽陛下能够完成一见先帝的遗愿,那真是极好的。” 两人感受着车驾的颠簸,神情透露出几分追忆。 两位老妇人正是李世民所剩不多的妃子,纪国太妃韦珪与越国太妃燕氏。 这两位可不是武皇后之前的贱妾一样的才人 纪国太妃韦珪当年是贵妃,位列正一品四夫人。长孙皇后病故的早,韦珪这个皇贵妃地位等同于皇后。 越国太妃燕氏地位也是不凡,先受封贤妃,后升德妃,仅次于韦珪的贵妃。 武皇后这才人级别的是直接丢到感业寺当尼姑。 而韦珪、燕氏却是得到高规格的礼遇,加封太妃,跟随儿子前往封地享受天伦之乐。 韦珪、燕氏晚年生活的都很舒心,子女皆不使其忧烦,纪王、越王都很孝顺。 李治对于两人也十分尊敬,不仅拜谒昭陵时将其奉于长辈之席,此番封禅,除了祭天,还有祭地。 韦珪这位纪国太妃正是祭地的初献,负责总领祭地事宜。 两位太妃原本一文一武,韦珪是京兆韦氏出身,大家闺秀,而燕氏出身北朝军事世家。燕氏家族祖孙三人,历经西魏、北周、隋三朝,官居高品,领兵征讨,为军事贵族。 在宫里的时候,因为兴趣不合,并没怎么往来。 可随着一别两宽,各自跟着儿子去了封地,十年未见。此番因封禅再聚,竟亲如姐妹,无话不谈。 燕氏说道:“不只是一愿,你我不止能亲眼见到陛下封禅,还能见到高句丽的覆灭哩。” 韦珪性子温和,上了年纪真佛系,完全不理世间之事。 燕氏却不然,作为将门之后,对于军事是有一点点的判断能力,跟儿子聊天,听他嘴里透露的一些事情,知道高句丽的情况,意识到高句丽撑不了多久。 “老姐姐是有所不知,朝廷多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可比当年的卫公,现在的英公。他已经挑动了高句丽的内乱,要不了多久,平壤将会成为我大唐的疆域” “咳咳”韦珪咳了几声,大口喘了几口气,带着几分吃力的说道:“那就太好了,太好了。” 燕氏看着面色有些发白的韦珪,关心的说道:“老姐姐,您这身体得好好保重。” 韦珪摆了摆手,缓了一会儿,说道:“老毛病了,无妨,无妨” 她口说无妨,人却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燕氏惊骇大叫:“停车,停车,来人,来人!” 马车突然急停。 萧妙宸身子受惯例影响向前倾斜,她眼明手快,撑着座椅稳住了身形。 在她对面的一位妇人却“呀”的一声,倒在了马车上。 萧妙宸赶忙将之搀扶起来,关切询问:“柳大娘子,可伤着了。” 柳大娘子是萧妙宸最近结识的闺中密友。 随着陈青兕的地位身份越发重要,萧妙宸这家中主母也跟着水涨船高,受到不少人的巴结。 这柳大娘子便是其中之一。 当然萧妙宸与之交好,原因无他,柳大娘子的丈夫叫唐休璟。 说起唐休璟,挺悲剧的一个人物,自幼父亲离世,靠着母亲一手带大。他自己也很争气,先后拜马嘉运、贾公彦为师,学习易经、礼经,考中明经科,前途颇为光明。 只是命不好,调任吴王府典签,成了吴王李恪的幕府中的一员。 结果自然悲剧了,李恪被诬告谋反,唐休璟贬任营州户曹。 原本唐休璟会在东北沉寂十数年,直至突厥阿史那泥熟匐背叛唐朝,煽动奚族和契丹造反,唐休璟迎来了人生首战,大获全胜,从而走向了人生的巅峰。 现在因为陈青兕的存在,东北局势大变。 百济、营州在陈青兕、刘仁轨的治理规划下,形成了资源互补。 随着后期新罗也加入其中,两国的生产力,满足了辽东在生产方面的需求。 说来也好笑,历史上因为大唐战略转移向西,导致薛仁贵、李谨行、程务挺等名将调往西线,导致了东北一时间无人可用,身为文官的唐休璟顶了上去,成就了非凡的人生。 现在呢? 东北在程名振的坐镇下,战斗力冠绝天下,麾下能战之将顺便拿出几个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但偏偏缺乏内政人才。 唐休璟文武双全,在这个时候顶了出来,程名振将政务都交给了他,在辽东的地位短短三年,直线提升,成为程名振麾下最器重的文臣。 此番李治封禅,东北的奚族、契丹也响应号召,程名振让唐休璟领着东北各大部落的酋长一并来到洛阳参加封禅大典。 唐休璟受过政治场上的毒打,深谙为官之道,特地吩咐自己的夫人好好巴结萧妙宸。 萧妙宸也受陈青兕安排,真心接纳。 “怎么回事?” 萧妙宸见柳氏无恙,问了一句。 晴空道:“尚不清楚,浅言以去打探。” 不一会儿,浅言回来带着几分惊恐的道:“太妃突发旧疾,前面乱做一处。皇后似乎也病了,一时无人理事。” 第435章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第435章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听到武皇后生病,无法理事的消息,萧妙宸眉头微蹙。 武皇后身体不适的事情,前两天就流传开了,说是因为协助陛下处理朝政,操劳过度,又在封禅途中来回颠簸,恰好又遇到天气转凉,染上风寒,昏昏沉沉不能理事。 武皇后在命妇圈子里很有人望。 她们一群命妇还曾聚在一起去向武皇后请安问好。 萧妙宸受陈青兕影响,对于武皇后一直存着提防之心,细心观察过。 武皇后确实病恹恹的,一副没精神的模样。但感染风寒,算不得什么大病,从模样也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因为武皇后生病不能理事,她们这一行命妇圈与公主、王妃之类的皇亲国戚圈明显放纵起来,给封禅的行程添了不小的麻烦。 但说白了就是一群人享受习惯了,有各种毛病。 在长安王府家宅,那是上上下下一起迁就。 可到了这时候,说不好听的,真到了雨雪天,道路泥泞,车马陷入坑里的时候,就算皇帝也得乖乖下车行走,别说其他什么人了 真要将事情闹大,干扰了封禅的行程,她们绝对不敢的。 但在李治顾及不到的小问题上,宣泄一下情绪,却是常态。 萧妙宸多次见自己丈夫的属下来处理各种问题,心下颇为不忍,甚至怀疑武皇后是不是故意装病,给自己的丈夫添麻烦的。 但随着韦珪这个纪国太妃病发,出了如此大事,皇后依然不来处理,想来是真病了。 萧妙宸心念电转,忙道:“晴空,你手脚快,速去通知随意令使,告诉他们这里的情况,再去郎主速来此处坐镇。” 令使就是陈青兕的亲点的助手,陈青兕将整个封禅大军分为二十段,每段固定安排一令使负责,极易出现问题的地方,安排两到三人负责,以余下十六人补充其中。 最吃不得苦,也最容易出各种问题的贵戚命妇圈原本很是安稳,可自武皇后生病之后,各种问题接连出现,成为最易出事的地段,有两个令使负责。 晴空第一时间寻得了负责此段的郭正一。 郭正一出身中山郭氏,太宗贞观年间,进士及第,博闻强记,明习故事,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因为李绩的一句话,导致前途昏暗。 当然这也是郭正一自找的 郭正一尚文不尚武,但并不将兵事放在眼里。后奉命跟随英国公李积攻打辽东,担任行军管记。他靠着自己读书人的天赋,将市面上流传的各种兵书都背下来,记在脑子里,指点江山,闹出了不小的笑话。 李绩忍不住嘲讽了一句“此段行,我录郭正一可笑事。虽满十卷,犹未能尽”。 就是说这一趟征辽,如果要把郭正一的可笑事都写上,就是十卷书都写不完。 郭正一也因此前途昏暗 但其实郭正一在政略上的水平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将他安排在了不擅长的地方,没有得到发挥。 陈青兕提前将之招募重用,郭正一心里很是感激,将之视为自己的伯乐,也很珍惜此次机会。 得知情况,郭正一当即让人去请御医,亲自赶往纪国太妃韦珪事发之处。 坐镇中央的陈青兕得到纪国太妃韦珪的情况,也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向事发点赶去。 不过他的神色有些凝重 许是对于武皇后的手段与心机过于忌惮,得知发生这等大事,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是不是武皇后搞的鬼。 毕竟纪国太妃韦珪真要有个意外,最大的好处就是武皇后。 祭天封禅,除了祭天,还有祭地。 祭天自然是最重要的事情,而祭地就是在泰山山脚下的小山坡,一群后妃命妇,自娱自乐的环节。 武皇后一开始是看不上的,没想过争取。 现在祭天无望,退而求其次的主持祭地环节也好。 固然比不上祭天,却也聊胜于无。 而纪国太妃韦珪身为贵妃,在长孙皇后病故以后,不置皇后的贞观朝是等同皇后的存在,她主持祭地,武皇后还真没资格抢。 可韦珪出了意外,情况就不同了。 陈青兕带着这份怀疑,遇到了郭正一。 “情况如何?” 陈青兕快马上前询问,一边问着,顺便下了马背,将缰绳递给身后的侍从。 郭正一松了口气道:“还好没有耽误时辰。亏得我们准备充分,已经稳住了情况。” 韦珪突然病发,全无征兆。 她年事已高,病来得也很可怖,周边胆怯的乱作一团,心思深沉的又因韦珪身份地位太高,怕担责不敢伸手,兼之武皇后又不能理事。 韦珪的情况已经很危胁了 但好在郭正一及时赶到,作出了准确的判断。 他立刻让人挤出一条安全通道,然后马车调头西进。 而随行御医正骑马向东边赶来,两人在路上交汇,抢到了一点时间,将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韦珪强行拽了回来。 陈青兕也松了口气。 如果真让韦珪途中病逝,就现在的情况,少不得传出一些风言风语。 对自己影响并不大,但是恶心。 陈青兕见周边聚集了一圈的人,高声道:“继续赶路,都别凑热闹。耽误了时辰,露宿荒野,也别向某叫苦!” 陈青兕的态度严厉,环顾四周。 此番封禅,陈青兕严酷的风评,只怕要不胫而走。 陈青兕是处理事情的最后一环节。 这事情发生,好话歹话封禅令使都会说尽。 陈青兕出面就不再劝说了,直接照规矩执行,还要耍威风,那就去李治面前耍。 他这一吼,周边人皆不敢逗留,纷纷绕开他们一行人,继续赶路。 武皇后身为国母,她的仪仗自是盛大,足足有六辆马车,重翟车、厌翟车、翟车、安车、四望车以及金银车,层次分明的逐一列队。 警跸侍卫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路,尚仪、司宝等女官在前面伺候,贵戚命妇居于其后 武皇后此刻在三层被褥里躺着,整个人都热的有些迷糊了。 她自是没有病,但为了躲过御医的眼睛,将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样,还说自己很冷。 这样一来,她内里“冰凉”,身上却因让三层被褥捂着,肌肤发烧。 医术再神奇的大夫,在无法长期为皇后细细把脉的情况下,也难以看出真假。 只是 尽管此刻已经到了初冬时节,她还是热的浑身难受。 “唉!也不知自己这是不是活受罪。” divcassntentadv>武皇后暗叹了口气,脑子里生出这个念头。 其实武皇后此招还是有些阴损的,在得知陈青兕负责封禅队伍的沿途管理的时候:这位武皇后先一步看出了此次任务的不容易。 武皇后知道陈青兕与关东士族并不对付,此次如此大张旗鼓的封禅,对于李治的政治权威是一次巨大的肯定。 这也是关东士族不愿意看到的 关东士族向来不会跟李唐皇室正面硬刚,他们没有那么愚蠢。 但他们会在各种时候,利用他们的人脉,关系抵制破坏,让你的事情办不成。 只要给机会关东士族,肯定会出手的。 武皇后目的就是给陈青兕制造一些麻烦,让他分心,多将心思放在她们这边,好给关东士族创造机会。 若成,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是陈青兕无能,受到了算计。 不成,她也不损失什么,反而能够放松一下。 武皇后心中自然没有什么大唐,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天下。 封禅她无法参与,成功与否,对她来说就不重要了。 真要闹出什么事情来,丢脸也轮不到她这个妇人。 结果陈青兕实在过于稳住,竟有先见之明,从朝堂里选择了三十多名助手,将诸多事情处理得面面俱到。 她不管那些贵戚命妇,却让陈青兕安排的人管住了,并没有想象的效果。 “皇后殿下!” 车外传来司宾符襄的声音。 武皇后并没有出声,只是让人将符襄叫上了车架。 符襄是一个出身桑蚕世家的宫女,武皇后为了讨李治欢心,在每年的亲蚕礼上亲力亲为。 符襄就是指点她如何养蚕的宫女,一步步培养成了亲信。 一个小人物渐渐成为女官六尚之一,符襄对于武皇后自然是忠心耿耿。 符襄走到近处,恭敬的说道:“皇后殿下,纪国太妃无恙,已经在太医的针灸下,清醒过来。” “可喜,可惜” 武皇后一语两音的说着。 陈青兕是将武皇后想的太简单了。 这种激烈的手段,除非给逼到极处,她是不会用的。 纪国太妃本就上了年纪,发生点意外实属正常,谁也无法预料。 武皇后听到消息,也觉得愕然,但很快她就琢磨出一丝机会。 依照原定计划,纪国太妃是祭地的初献,引导封禅的经行。 现在她旧疾复发,真有个长短,岂不等于祭地少了主心骨? 这皇帝祭天,皇后祭地,方才是常理,自己理所当然的取而代之。 其实武皇后一开始是看不上祭地的,意义不是很大,完全无法与祭天三献相比。 可现在她的处境很危险,儿子李弘不知什么原因不在跟她讨论政务,自己的亲信,一个个的给莫名剪除,连李义府这招她筹谋许久的暗棋都有给那未知的神秘敌人给破坏了。 处处受制于人,武皇后此刻也不再追求什么山珍海味,有海草小虾塞牙总好过什么也得不到。 面对纪国太妃突然发病一事,武皇后故意什么都不做,任由其病发 只是还是让陈青兕的人救活了。 “也罢,果真急不得!” 武皇后咬着牙,强忍下来。 “陈先生,请受孤一拜!” 一位身着明黄锦袍,头戴金冠,腰束白绫,言谈举止中透露出一种高贵的男子,向着陈青兕深深作揖。 男子叫李慎,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十子,是当朝纪王,纪国太妃韦珪的儿子。 李慎为人至孝,自从韦珪离宫抵达李慎封地以后,晨昏定省,从不懈怠。尤其是晚年,韦珪身体不适,更是常常在榻前侍奉。 李慎跟李治同岁,都是贞观二年出生的,两人因同岁,幼年常在一起玩耍,关系密切。 封禅之旅也就跟着李治一起而行。 得知母亲情况,李慎吓得魂飞胆丧,赶忙抛下一切前来探望。 听说当时情况之危险,李慎也顾不得什么亲王之尊,行礼拜谢。 陈青兕赶忙将之扶起,也不贪功,道:“纪王这是谢错人了,是郭令使的功劳,是他最先赶到,在第一时间作出了最准确的决定。” 李慎闻言,也不嫌弃郭正一官职低微,向他行礼。 郭正一更加不敢担,也不敢鞠躬,说道:“当谢陈先生才是,下官不过听命而已。” 李慎给左右推脱,也不生气,而是道:“无妨,都是恩人,孤多谢几次无妨!” 他说着又对陈青兕、郭正一行了一礼。 如此态度做法,让陈青兕好感大生。 正常人不会厌恶一个孝子。 陈青兕说道:“陛下已经下旨,让御医随太妃车架而行,随时照看太妃。纪王不必过于担忧” 处理完此次意外,陈青兕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对于之前的猜想,陈青兕在了解一切之后,否决了武皇后所为。 武皇后是不会轻易使用这种过激手段的,这种偏激冒进的手段,不是武皇后的风格。 除非她被逼到极处的时候 如将安定公主的死嫁祸给王皇后,又如毒杀魏国夫人贺兰氏 只有在被逼到极处,武皇后才会大胆果断的用这种偏激手段行事。 现在武皇后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祭地动手谋害纪国太妃。 所以整合前后问题,陈青兕判断纪国太妃的病发,真是意外。 然后就在几日后,一条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消息却将矛头直指武皇后 谣言活灵活现又含糊其辞,表示武皇后为了谋取封禅祭地初献的资格,安排燕太妃下药诱发纪国太妃发病,刻意延缓救治时间。 陈青兕听到这消息,先是莫名其妙,但很快反应过来。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武皇后的敌人,可比他多得多。 第436章 有口难辩 第436章有口难辩 “听说了吗?赵兄,纪国太妃在封禅的路上险些病故,亏得救治的及时,才保住一命,只是不知还能不能祭地初献。” “吴兄太天真了,你这消息只是糊弄小孩的。真实情况是燕国太妃下毒,毒害纪国太妃,这才导致纪国太妃险些丧命。” “不可能吧!燕国太妃好端端的,怎会毒害纪国太妃?” “就是就是,燕国太妃与纪国太妃早在太宗皇帝病故以后各自跟着纪王、燕王去了彼此的封地,十年不曾见面。若非此次封禅,怕是老死都不会相见。她们无冤无仇,十年再会,就算不念旧情,亦不至于下此狠手。” “言之有理,燕国太妃一大把年纪,什么事情看不开?就算有私怨,行此手段,真就不顾及家族子女?我是不信的……” 在一阵阵反对的声音中,一人声音高亢说道:“你们是完全不知个中原委,只知燕国太妃,却不知燕国太妃身后还有人哩!” 这话理所当然的吸引了大众的眼球。 “燕国太妃身后的人可是武皇后,当今的皇后殿下?” “燕国太妃又怎么跟武皇后扯一块去了?” “有所不知了吧!武皇后之母杨氏是杨达之女,杨达是前朝观德王杨雄之弟,门下省纳言。而燕国太妃的母亲正是杨雄的第三女。故而燕太妃的母亲与武皇后的母亲乃是堂姐妹……据说太宗皇帝陛下正是因为听当时的燕德妃说武皇后貌美,才将她招进宫里当才人的哩……”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的意味。 显然对于这个先帝的一个五品小妾,品级还没有大一点的宫女高的妾侍,能够成为国母带着几分不满。 周边人大多没有应话。 大多人都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武皇后终究是国母,尽管唐王朝不以言论问罪,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今皇后是前皇帝的小妾,终究不好。 如此新的问题也出现了…… “那武皇后为何要对付纪国太妃?” “自然关乎祭地!武皇后身为国母不思母仪天下,却有心效仿两汉后宫涉政。现今唯有纪国太妃、燕国太妃有资格祭地,只要纪国太妃出了意外,以燕国太妃与武皇后的关系,谁是最后的赢家,不言自明!” “哦!原来如此!” 一大通的分析,将因果说的明明白白。 滑州,驿馆。 陈青兕正听着李敬业说着市井流传的消息…… 听着那合情合理的分析,陈青兕一瞬间都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情况。 有条理有逻辑,还有人人都爱听的八卦。 如果陈青兕不是亲自过问此事,还真有可能让这流言说服了。 陈青兕看着再次聚到一起的诸多封禅令使,带着几分苦笑的,说了一句:“传出这谣言之人,倒是有心了。” 陈青兕每过十日就会将令使们召集起来,开一次终结会议,总结检讨,将未知的风险,尽可能的按在摇篮里,纵是意外无法避免,也要将之降至最小。 就如纪国太妃事件,有意外也有武皇后的不作为,但郭正一还是靠着妥当快捷的处理方法,化险为夷。 只是任谁也想不到,这次事件竟生出一场针对武皇后的舆论风暴。 陈青兕只能将众人聚集起来,一起商议应对之法。 听到陈青兕的感慨,下首的诸位令使,都不约而同地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武皇后是贞观十一年进宫的,向李世民举荐她的人除了当时的燕德妃还有巢王妃杨氏。 巢王妃杨氏杨雄之子杨师道的侄女,两杨跟武皇后确实是表亲。 可那么多年过去了,纪国太妃与燕国太妃都淡出视野十数年了,只是一次意外,就有人将他们之间的关系追溯的如此清楚。 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也得花费一些功夫。 就算是陈青兕,他对武皇后一直存着提防戒心,也不知这里面的人际关系。 陈青兕不知道,地去了解陈年旧事? 见无人发言,陈青兕问道:“对于此次谣言,诸位有什么好的办法?” 他问的很随意,就没指望能够得到解决之法。 这世上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没有办法抵制的东西就是造谣。 造谣的本钱太简单了,就是一张嘴。 而信谣之人,也根本不会去动脑子分析真伪,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相信的一切。哪怕你将证据怼在他面前,他也不愿意相信,而是觉得一定有一张神秘可怕的大手操控着一切。 故而古人有一句话“谣言止于智者”。 这真是对智者的赞美? 不,这是对谣言最无奈的一种妥协。 果然…… 陈青兕问题出口,一时间有些冷场。 半晌,岑长倩才道:“这种事情,子虚乌有,越抹越黑,与其用各种理由借口解释,不如任由其宣扬。都是市井饭后的谈资,只要我们离开滑州,当地百姓的新鲜劲头一过。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至于封禅队伍里,即便有嘴碎之人说上几句,也不会在明里讲,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恰是对付流言的最好办法。 郭待举接话道:“如果什么也不做,对于陛下、皇后殿下哪里也不好交代。明察是不行的,动静太大,影响不好,最好安排人暗查,追寻流言的源头。” 陈青兕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说得在理,就这么办了。” 其实在场的人精都明白,这个所谓的暗访,大概率是不了了之的。 只是有些事情你明知道没有结果,却不能不去干,就如明知道这一次会议不会有任何答案,但还得开。 哪怕是做做样子。 要的不是结果,是这个态度。 第二日一大早,陈青兕收到了李治的传召,就在滑州府衙。 封禅沿途的进度落脚点都经过严密计算,提前定好了落脚点。 其他人可以将就,但皇帝、皇后将就不得,都得提前作准备。 哪怕是在野外露宿,也得提前建好行辕。 滑州府衙明显经过翻新,多了几分肃穆庄重。 一入大堂,陈青兕便见李治高坐案上,武皇后坐在身侧,明显能够看出,那双勾人的狐媚眼有些红肿,像是哭过的迹象。 “看来这武皇后在自己来之前,没有少施展眼泪攻势。” 陈青兕带着几分愉悦的在心里揣摩着。 “臣见过陛下,殿下!” 李治指着一旁的席位,说道:“坐下说话。” 陈青兕听到这话,知道此事稳了,上面这位大唐的皇帝显然没有因为这次流言迁怒自己。 对于陈青兕的表现,李治自然看在眼里。 此次封禅路上发生的各种真意外,或是人为意外,都超乎李治的意料。 李治知道陈青兕已经干的够好了,换作其他人,面对如此多的情况,哪可能做到不耽搁东行的进程? 只是此次谣言,除了涉及纪国太妃一事,还将武皇后当年是先帝才人,各种陈年往事一并抖了出来。对于武皇后的名誉打击不小…… 这一大早她就来哭诉,还说什么改立贤德之人为后,这以退为进的话语。 李治怎么着,也得过问此事,给她一个说法。 “对于关于纪国太妃的市井流言,爱卿可有什么想说的?” “臣请罪!”陈青兕很老实,先将责任背下来再说,然后再行解释。 “此次流言来得迅猛,显是有心人刻意为之。臣以为面对这子虚乌有之事,不应过于张扬,当从暗处入手,寻查源头,一击而中。” 武皇后盯着陈青兕,眼眸含煞,一字一句说道:“依照陈尚书此言,那本宫就当如此受他人非议?” 陈青兕微微侧目,这武皇后天色媚态,尤其是一对水性杨花的狐媚眼,生气起来,非但没有多少威严,反而有几分勾引人的感觉。 太宗皇帝这一个“媚”字,真给的贴切。 “皇后殿下教训的是,确实不应该让市井之人乱嚼舌根。臣回去以后,立刻让滑州刺史写一道公文,严令所有人,不可妄议天家之事。谁敢犯禁,严惩不贷。” 武皇后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真要这么干了,她武皇后的名望真就一臭到底了。 大唐自李世民开始,向来以开放包容为理念。 有海纳百川的气魄,才有恢弘的盛唐文化。 不以言论定罪,这是一条不成文规矩。 当然这只是说说而已,任何时代都不存在绝对的自由,只有相对的自由。 相比其他朝代,唐朝显然在这方面要宽松一些。 但表面功夫是得维持的,如果就这样因为这点事情,就限制百姓说话的权力,只会取得相反的效果。 “胡闹!” 李治怒斥了一句。 陈青兕略带委屈的说道:“陛下,臣一直忙于封禅之事,这流言一传出,臣就召集诸多令使一起商议。臣更是整夜未眠,才思得将此谣言压制最小之法。皇后即觉得不妥,除了快刀斩乱麻,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对于他来说,这是一场无妄之灾。 若非发生在封禅途中,陈青兕就是一员吃瓜小透明。 武皇后一直怀疑陈青兕就是那个暗中寻自己麻烦的黑手,这一次他又掺合其中,难免多想。现在听他这般一说,也醒悟过来,此事闹大,对他自己也没有好处。 一次次的无妄之灾,武皇后觉得自己都有些魔怔了,得冷静下来。 李治知陈青兕难处,没有继续追究,只是问道:“爱卿可有怀疑的对象?不妨大胆一些猜测,便是猜错了也无妨,这里只有三人,不入第四人耳。” 陈青兕直言道:“许是关东士人?” 毫无疑问,关东士人嫌疑最大。 陈青兕也想不出其他人能够干这种事情。 其实不少后世人对于关东士族五姓世家有一种误解,觉得他们实力强劲,能够与皇权分庭抗衡,能够左右庙堂走势,甚至于李唐皇室都是傀儡。 这妥妥的给洗脑了…… 动嘴动笔的,怎么可能玩得过拿刀的? 为什么真遇到兵乱,最先跪下或者逃跑的永远是那群动嘴的? 因为他们遇到拿刀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要不就跪下,要不就逃。 反抗? 真以为李世民的刀不够锋利? 一个连自己兄弟都下得去手的君王,真会在乎多杀一些世家? 实际就是面对皇权,世家的态度是躺平当狗。 你李世民强势,要打压世家,行,我给你跪下,直接当狗,伸长脖子由你砍,让你没有理由动刀。 皇权再强,也要守规矩法则。 世家人也是大唐子民,还是掌握一定民心的大唐子民,皇帝无道理乱杀大唐子民,将会失去道义,伤的是大唐自己的根本。 何况世家掌握着文化,他们的存在,有利于朝廷管控天下。 彼此就处于一种默契上…… 真就如后世说的那样,直接跟皇权起冲突,左右朝局,李世民、李治这样心黑的皇帝,做梦都得笑醒。 真以为大唐的兵,刀只能对外? 躺平的世家是最无解的…… 世家传承千年,一个强势的皇帝能活几年?大不了用自己的底蕴文化,影响接班人,培养一个亲士族的继任者就好。 就如贞观时期,如日中天的李泰。 所以世家之强,不在于他们在政治场上有多强势,在于他们能狗,放得下尊严。 但真将世家视为听话的狗,又会吃大亏。 他们偶尔背刺一下,在关键时候,也能造成巨大的麻烦。 千年累积的名望,确实不是轻易能够撼动的。 武皇后用手段干掉了太原王氏的王皇后,那是扎了关东士人的肺管子。 真有落井下石的机会,他们哪有不把握的道理。 而且因为时间悠久,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却如昨日。 武皇后的底细,在五姓士人眼里,那是干干净净。 李治绷着脸道:“朕也觉得是他们无疑,一群鼠辈,真不安生。” 他顿了顿,道:“一切以封禅为先,此事暗中调查……” 他想了想,又道:“算了,这种事情,伱做不来,就无须你过问了。” (本章完) 第437章 不争而争 第437章不争而争 李治倒不是体恤陈青兕,而是他喜欢干净利落的处理方式,陈青兕在许多事情上的处理方式其实并不对他的心思。 尽管他知道陈青兕的出发点都是好的,有充分的理由,利国利民,却与之脾胃不和。 也就是陈青兕对于朝廷过于重要,才兼文武,即可匡扶江山社稷,亦能震慑四夷,是一位能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人才。 现在大唐少主年幼,自己身体又不争气,不知寿命几何,正是需要陈青兕这样能够在军政方面都能镇得住场面的人能够在关键时候站出来。 这也是李治一直纵容陈青兕的原因。 真正的人才,即便是李治这样率性的君王,也会为之转性,给予更大更多的容忍。 但面对关东士族这类恶心人的存在,李治不太看好陈青兕。 李治只想要关东士族付出代价,不重视过程。 而陈青兕的为官作风,显是做不到这点的。 陈青兕也乐得如此。 李治让陈青兕退去。 只有两人的时候,武皇后泪水又滚落下来,一副无助的模样。 李治看着眼圈微红的武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道:“皇后放心,朕定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关东士族最难对付的地方就是让人无从下手…… 他们大多都是朝中干吏,对朝廷百姓立有大功,以忠臣名士的姿态示人,李治想对他们动手都没有很好的理由,此次谣言事件,正好可以利用起来。 谣言之事,随着封禅的队伍再次东进,渐渐告一段落。 封禅的队伍固然鱼龙混杂,但终归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真议论谣言,也不会落人口舌,在大庭广众之下述说。 也就是对方蹭着封禅对于在滑州歇息的时候,利用滑州这个渠道平台,利用好乐子的百姓散布谣言。 离开了城镇,得不到有效的引导流传,也渐渐平息了。 陈青兕还特地改变了东行的路线,避开了两座城池,将此谣言的传播途径降至最低。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陈青兕骑在马背上,略带无所事事的左顾右盼。 依照原定计划,越接近目的地,越容易懈怠,从而出现情况。 过了滑州,路程走了一半,也是真正考验他们的时候。 但谣言事发之后,整个封禅的队伍都老实了许多。 毕竟谁也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候,成为被怀疑对象。 以至于一直忙碌的封禅令使,难得有空闲的时候。 张柬之甚至于抽空去了解了一下巩县县令吕令嘉纵子行凶的案件,然后向陈青兕汇报经过。 “此事已经成了定案,一切属实。吕伟此贼倚仗父势,可谓无恶不作。他还曾派人掘开河渠,让大水将百姓的良田淹没。当地百姓,颗粒无收,无粮可食。他再派人以极低的价格将良田收购,以各种手段为自己牟利。” “死在他手上的人不多,然被他坑害的百姓,却不下三五百人。” 张柬之语气充满了气愤,巩县位于商洛地,离东都并不是很远。 便是如此,依然发生这种罄竹难书的恶行,可以想象那些偏远之处,又是如何光景? 陈青兕低叹:“破家县令,灭门刺史,诚不虚也!” 他望向张柬之,见这位性子耿直的学生也是一脸憎恶,说道:“此类事情,放眼天下,不是孤例。我们做不到扫平天下所有不平之事,可只要遇到,便莫要留情。为师只要还在这位上,你就放手去干,一切有我!” 张柬之肃然道:“先生放心,学生对类事件,绝不容情。此事不是学生经手,不过学生故意泄露受害者意图拦圣驾告御状,此事已经惊动上面。相信给对方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草率行事。学生也会留心跟进,不让如此恶徒有半点翻身机会。” 陈青兕对于张柬之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不再言语,转向眼前之事。 “已经坚持了大半路程,还有一小半,既能获得全功。莫要因一时之大意,让所有的努力白费。回去告诉所有人,谨防意外发生……” 陈青兕别的没有,最大的特点就是谨慎。 总之只要做到不犯错,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陈青兕正如此想着,突然一人惊慌而来。 “陈先生,李英公坠马了!” 袁恕己气喘吁吁地策马来到近处,说道:“李英公的坐骑不知为何受了惊吓,将他老人家摔下马了。” 陈青兕一瞬间,正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嘴,开光了? 陈青兕第一个反应:“走!” 第二个反应:“早点娶李家娘子进门。” 跟着袁恕己一路东行,来到路旁的一处临时搭建的凉棚里。 李绩正吃力的躺在席子上,十二月的寒冷气候里,却是疼的满头是汗。 李敬业已经先一步赶到,嘴里不住的嘟念:“一大把年纪了,还逞强什么。” 陈青兕见御医正在给李绩针灸推拿,也不上前打扰,而是来到李敬业的身旁,问道:“好端端的,英公怎会坠马?” 李敬业一脸自责懊恼,说道:“都怪我!非要显白,害了祖父。” 原来李敬业在滑州弄了匹李家的祖传战马。 李绩的祖居在滑州,他有一个寡居的姐姐,一直住在祖宅,此番在滑州入住,李治还派人探望了李绩的寡姐,还赐其衣服,封为东平郡君。 李绩早年征战,曾与刘黑闼血战中,为坐下神驹相救,捡回一条命。 但宝驹因此破腿,成了跛子马,不再适合战斗。 李绩将之留在祖宅,好生喂养,直至其终老。 李绩不知,那匹宝驹并未阉割,还留下了马种。 李敬业见祖宅竟有一匹宝驹,便将之收为己用。 只是宝驹在祖宅并未受过马倌的训练,有着一身野性,不喜让人骑乘。 李敬业年轻气盛,自当不惧,打算亲自将之驯服。 李绩见老伙伴之后,与其一般无恙,大为感怀,便上了马背,找一找昔年的感觉。 结果宝驹因野性难驯,将李绩甩下了马背。 陈青兕听了缘由,也知说什么才好。 如果他没记错,李绩今年应当六八、六九,都要步入七旬高龄,怎折腾这一出? 难不成真就是老小孩,年纪越大,童心越重? 陈青兕暗暗吐槽。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呼喝,李治火急火燎的来到近处。 对于李绩,李治的态度明显不同。 李世民给他留下的辅政大臣中,李绩是最偏远,却是最重要的存在。 可以说如果没有李绩,李治很难摆脱长孙无忌、褚遂良的掌控,正是因为李绩的配合,他才能大刀阔斧的利用武皇后除去王皇后以及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勋贵派。 李绩就是李治手上的定海神针。 这份君臣感情,自是非同一般。 “爱卿,如何了?” 李治一到现场,立刻嘘寒问暖。 “摔着了手脚,还扭伤了腰,不是很严重,生命无虞。但需静养,毕竟伤筋动骨一百日,李英公这大把年纪,少不了静养百日以上。” 得知李绩无恙,李治也略感安心,宽慰了李绩几句,叮嘱他要好好休养,谨遵医嘱。 李治先关心了李绩的情况,然后再来询问原因。 得知李绩坠马的原因,李治这个当皇帝的也有一些无语,道:“以后休让英公胡来!” 他说着又去与李绩说话,将自己的宝驹赠给了李绩。 李治的坐骑,血统能耐姑且不论,有一点可以肯定,必然被驯服的妥妥帖帖,遇事不惊。 陈青兕看着李治与李绩在轻声细语的说话,突然留意到一道目光,不经意的回首,却对上了许敬宗那意外带着惊喜以及小小警惕的目光。 陈青兕顿时恍然,李绩这一摔,可不是时候。 封禅的行程日期已定,这等大事,自不能更改。 就李绩现在的情况,哪有力量担负繁重的祭天献礼? 换人是必然的,许敬宗这是又寻得了机会。 陈青兕报以淡淡的微笑,心想:“这一次,你未必就能如愿了。” 封禅献礼这等名垂青史的大事,以及巨大的政治资本,陈青兕哪有不心动的道理。 只是陈青兕很清楚,自己是不够资格的。 人最忌贪婪,尤其是在你没有资格的情况下,为了一点贪念,强行获取,必然遭受反噬。 陈青兕知道如果真有一丝机会,那就在这一次封禅之行的表现里。 面对最吃力不讨好的任务,陈青兕毫不犹豫的就接了下来,也就有了这一路的情况,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些机会。 许敬宗也回了一个笑脸,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担起这份担子。 在知道李治选择了李绩以后,许敬宗知道自己争不过李绩,对于封禅的事情,热情大减,以至于有些混日子。 陈青兕忙的晕头转向,而他却跟着李治一起畅谈沿途的风土人情以及历史上的一些典故。 这一路来,许敬宗将自己的博学全部展现出来。 几乎每到一处他都能说出历史上在这附近在这地方发生了什么什么典故。 “不行,不能如此,得争一争。” 许敬宗眼中透着几分坚定。 陈青兕与张柬之一并返回。 张柬之低声道:“先生,李英公这下是无法祭天献礼了吧。” 陈青兕微微颔首道:“这马背上摔下来,可不是小事,应该是无法参加了。” “那……”张柬之又将声音减少了几分道:“先生是不是有这机会?论资历先生是比不过许相公,可许相公在封禅一事的贡献,比起先生,那就差太多了。先生一直为封禅的事情奔波,而许相公却跟着陛下游山玩水,说着各地的风土人情。若非眼盲,谁看不出先生的贡献?” 面对自己的学生,陈青兕也不隐瞒道:“最初是没资格,不去想他,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哪有不争一争的道理。” 张柬之道:“先生放心,大胆的去争,我们这一群令使大多数都支持先生,愿为先生助臂。” 张柬之政治觉悟极高,从一开始便知,除非自己的先生陈青兕英年早逝,不然自己身上陈党的烙印是消磨不掉的。 再说,张柬之对于陈青兕的政治理想抱负很是认同,属于志同道合的同志,也没想着消磨。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相比趋炎附势的许敬宗,张柬之自是希望陈青兕来取代李绩。 陈青兕知张柬之的心思,说道:“当前之局,不争胜争。你们莫要轻举妄动,这一局,有贵人相助,我们的赢面极大。过于张扬,反而错失到手的机会。” 张柬之有些惊愕。 陈青兕指点道:“今上不同于一般天子,不能以常理度之。” 封禅献礼的人选,从来不是他人能够左右的。 这一点从李治让他们四个封禅使写匿名信推荐就可以看出来。 无论如何,李绩都不可能当选的。 李绩、李元礼、许敬宗、他陈青兕四张票。 首先匿名举荐排除自己投自己,李治不可能看不出众人的字迹。 故而不管李绩手上的票给谁,都不可能非他自己。 而李元礼手中的票给谁,陈青兕不确定。许敬宗说,他已经说服了李元礼,李元礼的票有七成概率是许敬宗,哪怕他忽悠许敬宗,还将票给了李绩,那李绩也就是一票。 许敬宗的票给谁,陈青兕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一点,不会给李绩这个最强的对手。 而他陈青兕的票是确确实实给许敬宗的。 结果就是许敬宗大概率两票,至少一票,而李绩大概率零票,小概率一票。 无论怎么计算,都不可能出现李治口中李绩众望所归的可能。 换而言之,什么匿名举荐就是忽悠人的做法,实际就是李治这皇帝一言堂,搞出的举荐不过是让他们有个参与感,逗他们玩乐的。 也就是说,临时抱佛脚这一套根本没用,表现的越显眼越容易引起反效果。 什么都不作,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等就好了。 想着现在的情况,陈青兕有一种感觉,李绩这一摔,只怕是不简单,几乎奠定了胜负。 (本章完) 第438章 第438章 许敬宗此刻肠子都悔青了,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关键的时候,向来稳重的李绩会出这意外。 这一下却将他架住了…… 许敬宗来回踱步,眉头紧锁。随着年纪的提升,他也觉得很多事情有心无力。 到了这个时候,除了传承之外,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身后名。 在这点上许敬宗最是惶恐,早些年因为权势在手,有些恣意妄为,仗着君王的器重信任,在修史这一重大事情上无节制的胡来。 临了后悔却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掩饰一切。 现在自己权势滔天,自是能掩盖一切,但只要自己病故或者致仕,失去了现有的权力,那些事情很难隐瞒的住。 到哪时? 许敬宗不敢想象…… “只要自己参与了封禅,身上将会多了一层政治资本,就算未来自己所做之事被人揭露出来,也会有一定的依仗。陛下如此重视此次封禅,自不会使之蒙羞。” “无论如何都要争一争!“ 这个念头在许敬宗的脑海里闪过,可他的刚生此念,却又是患得患失。 了解李治的绝不止陈青兕一人,许敬宗能够成为李治朝唯一一个宰相常青树,自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他在李治潜邸之时就给李世民分派至其麾下,对于上面的那位腹黑天子的了解比起陈青兕只多不少。 陈青兕都能判断出来的东西,许敬宗自不例外。 只是李绩这一摔,摔的太不是时候。现在他们离泰山已经只有小半月路程,整个封禅的流程已无他可以表现的机会。 陈青兕在这一个半月的表现太过亮眼,不管怎么争取都追不上。 什么都不干,只会坐看机会流失,真要冒险动手,又可能会触怒君上…… 左右为难,不外如是。 许敬宗心绪不宁,突然他顿住了脚步,心里生出一念,自己是不是让李绩那老狐狸阴了? 想着李敬业这些日子在陈青兕手下干活,想着李绩关键时候的一摔…… 许敬宗登时有种给让狗日了的感觉。 同一时间,李治也在思考接替李绩的人选。 封禅献礼的人选,兹事体大,就当下庙堂,有威望胜任的也不过五指之数,就以功绩表现而言,陈青兕是一骑绝尘。 只是李治并不太想选陈青兕。 陈青兕的功绩能力以及威望毋庸置疑,赞一声“国士”毫不为过。 大唐自立国以来,如他这般年轻,又立有如此大功之人,抛去昔年的还是秦王的父亲不谈,绝无仅有。 李治也对其很是看重,将之视为托付后事的关键一环之一。 只是身为皇帝,李治求的是一种平衡,他更希望陈青兕成为李绩这样的存在。既能成为大唐的擎天柱,定海针,亦不至于威胁皇权,成为长孙无忌这样的存在。 封禅献礼这巨大的政治资本,他并不想给陈青兕。 也因如此,尽管李绩、许敬宗的两票都给了陈青兕,李治依然选择李绩的原因所在。 李绩作为开国勋贵,与国有大功,对于他李治也是赤胆忠心,身上还没有什么污点,是最佳选择。 可现在…… 李治知道不能草率选一人来让此次封禅大典蒙羞,思前想后真正让人信服的唯有陈青兕与许敬宗。 “许爱卿资历功绩自是足够,只是为人方面……” 李治心里偏向许敬宗,可尽管许敬宗掩盖的极好,李治还是知道许敬宗的人品不见的就比李义府强多少,只是李义府不知掩藏,而许敬宗深谙此道,藏的较深。 李治骨子里有着老李家的好大喜功,不允许有半分污点。 且看看吧! 武皇后看着自己的丈夫为封禅人选之事烦忧,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如果不是这一个个莫名发生的诡异事件,现在就是她为自己争取封禅的最好时间。 可现在? 她连祭地都不敢提了…… 毕竟人尽皆知,为了负责祭地,她不惜毒害纪国夫人。 尽管这是谣言,可现在的她就等于架到了火上烤的生肉。 如果她真在封禅方面有什么特殊的动作,岂不坐实了舆论? 武皇后并不在乎这些,但她却知道李治在乎,就现在,面对这前所未有的盛况,自己再乱提要求,只会让他不快。 武皇后关过一次禁闭,也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这位丈夫给的,给他添麻烦,最后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武皇后即便有千万心思,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一旁,不发一语。 最后的行程,平安无事。 既有走累的缘故,也有没心思捣乱的原因。 在最后的一段行程里,李治已经在为封禅走秀。 他们先到寿张人张公艺的家里,这张公艺别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命长。 当然比不过孙思邈这样的老神仙,但与孙思邈相比,张公艺是值得拿出来抓典型的。 孙思邈一百余岁不假,可他孑然一身。 怎么夸?难不成鼓励世人都学孙思邈隐居长寿? 张公艺就不用了,他北齐承光元年出生,经历北齐、北周、隋朝、唐朝四朝,至今九世同堂,合家九百余人,是治家有方的典范。 李治当然要亲自接见,给予嘉奖。 然后又去了一趟孔子的出生地曲阜…… 这是陈青兕特别安排的,主要是向四方诸夷宣扬华夏的儒学。 儒学并不能代表华夏,但却是最适合对外推广的学说。 儒家的洗脑能力半点不逊色佛道两教…… 李治以羊﹑豕二牲祭祀孔子,还追封孔子为太师。 随即十二月二十六日,抵达齐州,做最后的修整。 这天李治犹在考虑谁来负责亚献之事,突然收到陈青兕求见的消息。 “宣!” 李治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以最佳态度见陈青兕这样的国士。 陈青兕见礼之后,并没有依照李治的安排入座,而是说道:“陛下!好消息!渊男生已经答应我们的一切条件,此刻正与靺鞨诸部酋长向这边赶来。” 李治双手情不自禁的撑在案几上,兴奋道:“现在何处?” 陈青兕道:“臣并不知晓……” 渊男生早就向大唐求援了,只是朝廷并没有答应。 因为渊男生的主要目的是借兵平叛,借助大唐的手,除去叛乱。然后以奉朝廷为主,年年进贡作为回报。 这种模式对于一些特殊的地方确实好用,但对高句丽却是养虎为患。 朝廷的目标很明确,绝对不允许高句丽这个国家继续存在。 渊男生可以投降,但只能以大唐的臣子生存,而不是高句丽王。 朝廷态度决绝,渊男生也不愿意妥协,故而双方没有谈拢。 就在李治封禅的途中,高句丽的渊男建、渊男产突然加强了对渊男生的进攻,而渊男生因为彻底与朝廷谈崩,前途未卜。原本支撑他的北部傉萨倒戈投降了渊男建、渊男产,导致渊男生实力大减,军心糜烂。 连续几次交战,渊男生都以失败告终。 面对着生死存亡之境,渊男生联系了程名振,同意了大唐的条件,答应亲自赶往泰山觐见。 因为双方都在移动,无法准确掌握彼此动向。 “臣已安排兵部联系各处驿站,传达消息,让他们直往齐州而来。至多两日,即可抵达。” 李治依旧保持身子前倾的姿势,说道:“如此说来,高句丽可定?” 陈青兕毫不犹豫的道:“双方内耗严重,高句丽实力大损。我们有渊男生在手,拿下高句丽,不在话下。” 李治满意的重新落座。 他自从身体出现异样,时不时的耳鸣目盲头晕,便生两愿:封禅为一,灭高句丽,为二。 现在封禅之愿即将达成,灭高句丽居然也在眼前,心花怒放,龙颜大悦,大有一种老天待我不薄的感觉。 看着面前的陈青兕,李治想起了自己只是一纸诏书,便将他从百济调回了京师,放下手上一切的权力,没有半点留念,说道:“李英公伤势颇重,无法主持终献之事。朕思索良久,便由卿顶替吧。” 陈青兕故作意外,呆了片刻,道:“陛下,臣资历尚浅,怕受人非议!” 李治既已决定,便由不得陈青兕拒绝道:“谁敢?爱卿为大唐所立之功,人尽皆知,谁敢乱嚼舌根?” 陈青兕的势,左右都压不住,不如将之转化为恩典,让他记自己的好。 “原本,朕就觉得爱卿最为合适,也中意爱卿。只是李英公乃三朝元老,我大唐的开国勋贵,资历威信功绩无一不足,众人推他,朕无任何理由拒绝。现在他因伤无法履行职责,可见天意如此。” “此事就这么定了……” 李治说起谎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陈青兕自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陛下如此器重臣,臣定不负厚望。” 李治道:“渊男生抵达齐州的时候,爱卿带他来见朕。” 齐州城外。 薛仁贵看着城楼上英姿飒爽的守卫兵士,看着那熟悉的右领军旌旗,眼中透着一抹笑意,不知故友今何在。 薛仁贵当年在辽东大放异彩,得到李世民的器重,留下一句“朕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的赞美,将之提拔为右领军中郎将,镇守宫城最重要的玄武门。 薛仁贵在玄武门待了十年,军中将官士长无不熟悉。 显庆三年,薛仁贵得到了李治的提拔,以副将的身份跟随程名振征讨高句丽,至此一直活跃于东北战场,少有回京的时候。偶尔得到机会述职,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走,并没有时间与故友相聚。 细细想来,也有六年光景。 “仁贵!” 一声欣喜的呼喊,薛仁贵见是昔日的同僚牛壮,见他一身将军装束,笑道:“应该称呼牛将军了,恭喜高升。” 牛壮黝黑的脸上浮现一抹羞意。 他是大唐开国名将牛进达的孙子,凭借祖辈的赫赫功绩,他不需要上战场,只是在军中混几年资历就能得到升迁。 相比现在薛仁贵货真价实靠着实力拼杀搏出来的将军,自不可同日而语。 “跟你这将军相比,差太远了。” 牛壮这不是反话,而是发自肺腑之言。 军队里实力至上,薛仁贵在武艺冠绝三军,射术更是惊为天人,他在右领军中是公认的最强者,受到绝大多数人的崇拜。 “不说这些,弟兄们如何了?某现在有军务,劳烦牛兄帮忙知会一声昔日同僚,明日某做东,一起聚上一聚。” “好!” 牛壮一口应下,随即立刻道:“你也别瞎忙活,陈尚书知你们今日抵达,已经等候多时了。” 薛仁贵一惊,道:“可是那位陈尚书?” 牛壮道:“六部唯有一位陈尚书。” 薛仁贵赶忙通知身后的渊男生以及靺鞨诸部酋长。 一听将会见到陈青兕,渊男生与靺鞨诸部酋长纷纷色变,开始整理装束。 他们为何会落入如此境地,到底是谁的原因,不言自明。 大唐是强悍不假,可在高句丽上下以及诸多东北部落首领眼中,并非不可敌的。 至少昔年不可一世的大唐太宗就曾在他们手上铩羽而归。 然后一切的变化,就在陈青兕镇抚百济以后,他们的优势一点点的给抹平,他们的生存空间一步步被压榨。 几乎不动一兵一卒,称雄东北多年的霸主,竟成了瓮中之鳖…… 这份能耐,实在让人惊恐。 面对这种无法比及的强人,渊男生与靺鞨诸部酋长是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 臣服强者是他们的生存法则,哪怕这个强者是他们的仇人也一样。 一行人带着几分忐忑拘谨的跟在薛仁贵的身后,直至目光所及之处,有一位身穿紫袍,衣裳绣有五章纹的男子领着数人向他们这边走来。 男子年岁不大,似乎还不满三十,带着黑色幞头,右腰挂着一把金色的饰剑,左腰是一把修长的唐横刀,既有文人的气度仪态,又不失男儿的刚健。 他就是陈青兕了吧! 渊男生微低着头,偷看着将高句丽颠覆的人,满嘴苦涩,大唐有这样的俊杰,我高句丽岂能不亡? “薛将军!” 陈青兕高兴的叫了一声。 曾几何时,这位可是他的偶像之一。 (本章完) 第439章 恐惧 留宴 第439章恐惧留宴 “陈尚书!” 薛仁贵也赶忙回礼,现在形势异转,很显然对于陈青兕,这位大唐的无双战将更加敬重。 薛仁贵是知兵之人,当年太宗皇帝就在安市城下折戟沉沙。 这些年一直在东北与高句丽作战,野战自不用说,大唐从无败绩,高句丽是一胜难求。 但是面对高句丽为了抵御隋唐而建造的一座座坚固的山城,他们实在是有心无力。 那靠近辽东成片的山城,任谁去啃去咬都得崩坏满口的牙。 但话说回来,大唐真拿不下来高句丽的山城? 显然不是。 这一系列的手段操作,让薛仁贵叹为观止,由衷叹服。 当然他也没有辜负李治的信任…… 有高句丽的支持,粟末部自是稳占上风。 主要原因便是粟末部与高句丽相邻,双方形成了坚不可摧的盟友关系。 “朕今日高兴,爱卿、将军,你们留下来陪朕喝几杯。” 泉男生脸色微变,眼眸中闪过一丝恐惧。 并不是仁慈,而是不值当,也没那能力。 陈青兕眼眸中闪过一丝欣赏,这觉悟,真就是高。无怪李治敢将之放归辽东,管理高句丽遗民。 在大唐君王跟臣子之间是不兴跪礼的,也没有什么不能直视皇帝一说。 陈青兕道:“薛将军忠勇无双,自是上上之选,臣无异议。” 别看他们战绩漂亮,在野外将高句丽打成了缩头乌龟,以至于在同等人数下,高句丽都不敢出战了,他们为了有效的杀伤敌众,甚至不惜以少于对方三成乃至于五成六成的兵力诱敌来战。 黑水部与粟末部的恩怨也是在那时候知道的。 泉男生看得很开,将高句丽的情况全盘托出。 “将军这些年可好,每当天降大雨,朕便会想起将军的大恩……” 但有一说一,真要全力强攻,一颗钉子一颗钉子的拔。 如此急切的封禅,就是因为怕自己有个意外,跟父亲一样,带着遗憾离世。 君臣间的距离并不远。 官腔自是其一。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渊男生改名为泉男生,自是顺应朝廷法度。 李治摆下宴席,酒酣耳热之际,看着左右一文一武的文臣武将,笑道:“有爱卿、将军在侧,朕高枕无忧矣。” 李治得到警示逃至高处不久,大水就淹没了他的寝宫。 这个时代讲究避讳,李家开国君王叫李渊。 李治理所当然的问起了高句丽的情况。 不过两强的日常摩擦,向来是粟末部占得便宜,一直占据着东北富饶之地。 “臣伯咄部段干长元……” 泉男生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都给逼得山穷水尽了,也没有多余的讲究。 山城之固,非轻易可下,需要时间攻取,而辽西辽东一路道路险阻,山林密布,兼之东北乃苦寒之地,莫说寒冬腊月,即便夏秋时节都有可能起霜下雪,运粮极其困难,后勤压力极大。 泉男生这官腔打得一点都不输于官场老油条。 实是因为高句丽在统治辽东的几百年里,跟东北的几个渔猎民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利用自己渔猎民族的优势,在山林中神出鬼没,阻击唐军粮道,在战术上形成完美的配合。 历史上面对杀死自己儿子的仇人,泉男生竟放不下兄弟情义,出面为之求情,保了他一命,流放到黔州,死于黔州。 听李治旧事重提,薛仁贵自是感动,“都是臣分内之事。” 东北地域何其辽阔,投十万大军都不见人影。 靺鞨是东北族部的统称,内部分好几个部落,其中七部最着名,分别是粟末、伯咄、安车骨、拂涅、号室、黑水、白山,其中粟末与黑水两部最强。形成南粟末,北黑水两大阵营。 陈青兕与之简单的叙旧,望向了渊男生这位正主,道:“渊莫离支能够想通弃暗投明,归顺朝廷,实是你我两地百姓之幸。” 面对天灾,守卫将士尽皆逃散。唯有薛仁贵冒死登门框向皇宫大呼,警示内宫。 一行人齐刷刷的跪下。 “一别数年,将军英武依旧!” 永徽五年,李治巡幸万年宫,天降大雨,山洪暴发,大水直冲至万年宫北门。 现在这位粟末部的酋长,如此低声下气的拍着不着调的马屁,有求自己的意思浓厚。顺着思路下去,便判断出了对方当下最心急的事情。 “白山部白孟文……” 黑水部就那么些人,往山里一钻,能耐他何? 让粟末部限制黑水部南下,利用安东都护府的影响力,断黑水部扩张的可能便好。 当初太宗皇帝也是因此而止步于安市城…… 但是这种情况却让面前的这位“陈先生”解决了。 泉男生此人有才,能力出众,就是过于重情义,优柔寡断,不然也不至于将一副好牌打得稀烂。 陈青兕见他们表情,也知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他的目的是为对付高句丽,但既然牵扯到了靺鞨,少不了提一嘴黑水靺鞨。 李治让人领着泉男生与丛谷峰、段干长元一行人下去,好生安顿。 永徽六年,程名振、苏定方为了支援新罗进攻高句丽那一仗更是,苏定方为了诱敌,只率两千人渡河。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面对诸多擅于山林作战的渔猎民族袭扰,真是防不胜防。 高句丽这个民族自诞生起就跟汉民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们能够崛起也是因为汉民为躲避战乱,不断有汉人带着自己的文化逃难逃至东北,从而引入了华夏文明,发展壮大。 薛仁贵道:“臣有家传铁胎弓,便在府外马背之上。” 那样的封禅,才是真正的完美,没有污点。 李治也注意到了泉男生的自称,更是满意,和悦的赐座。 那便没有必要。 然后高句丽觉得有机可乘,派出了两万兵想以多欺少,最后让程名振、苏定方合力击破,斩杀一千多人,还大摇大摆的焚毁其外城、村落而回…… 现在高句丽自身难保,哪里还能支持粟末部? 何况粟末部还中了陈青兕的招,实力损失不小,更是不敌宿敌黑水部。 拿下高句丽以后,朝廷的战略将会西移。 薛仁贵人在辽东,想了不下千百次方法,最终都没有思得对策。 他突然来了兴致,说道:“将军,听闻你箭术当世一绝,无人避得了你的神箭。有一句古话,古之神射手,箭可穿七札,却不知爱卿能否穿五甲?” 如果自己再推迟一下,待平定了高句丽,携带扫平东北的威势封禅,那该多风光。 李治望向陈青兕,说道:“朕欲以薛将军挂帅,征讨高句丽,爱卿以为如何?” 只是他们话还未出口,只是拍了一个马屁,陈青兕就直接点明他们的来意。 泉男生所学的文化,大半来自于中原,只有一小份有扶余人自己的东西。 黑水部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尤为劲健,论及部族勇士的实力,黑水部在靺鞨中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薛仁贵在辽东这么些年,真想不到应该如何破局。 唐军战斗力之强,人所共知,攻城亦不在话下。山城固然坚固,却也不见得真就比得上中原的坚城、关隘。 “这位是粟末部的首领,叫丛谷峰,这位是伯咄部的首领,叫段干长元,这位是白山部的白孟文……他们都仰慕天朝。” 至于萨满,在通古斯语中就是智者的意思。 丛谷峰明显是几个酋长之首,不但站的最靠前,说话也代表着其他部落的口吻。 陈青兕是何许人也,直接道:“贵部与黑水部的矛盾如何了?可有激化?” “臣泉男生……” 陈青兕道:“之前是你们,现在是我们。族长放心,只要你们诚心归附,陛下不会坐视不理的。” 泉男生也作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有劳陈尚书领路,罪臣让陛下惦记挂念,罪该万死。” 就算李治不懂兵事,也听出了高句丽现在内部糟糕的情况,欣喜过后又有一些恼火。 “好!”李治拍案道:“给将军取弓置甲。”他说着问道:“将军用几石弓?” 历史上覆灭高句丽的是李绩,不过现在的高句丽显然用不到这尊大神,何况这尊大神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快到了州府衙门,陈青兕也给他们简单的说一 换做是他,如果杀了他的宝贝儿子镜镜,甭管是谁,便是皇帝,他也得让其陪葬。 “好!”陈青兕道:“即是同朝为臣,某也不说两家之言。陛下望泉莫离支归顺之心已久,莫要让他久等。我们边走边说,先去面圣。” 李治好好安抚了泉男生与靺鞨诸部的首领,也给了他们承诺:“诸位留下与诸国使节一并参加朕的封禅大典,封禅过后,朕立刻安排调度,为泉卿复仇。” 薛仁贵自是遵旨。 这就是唐军面临的情况…… 李治道:“那就这么定了!” 泉男生离开平壤巡视诸部,将自己的长子泉献忠留在了国都。 他近乎兵不血刃的让高句丽与东北渔猎部落离心离德,甚至设计让渊家祸起萧墙。 薛仁贵连连谢恩。 丛谷峰更是惊的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报仇一说,也源于此。 结果自己的身体比想象中的争气,高句丽也比想象中的崩的更早。 陈青兕微微摇头。 “陈先生作为朝廷的诸葛亮,我们向来敬重。输给你这样的萨满,我们是一点都不冤枉。” 结局只怕会重蹈覆辙…… 但高句丽显然只学了一些皮毛,他们君与臣,臣与民的关系等同鸿沟,见面就得磕上几个。 在百济的时候,陈青兕就听黑齿常之说过东北的局势。 现在的北大荒,那是真的北大荒。 “叩见陛下!” 丛谷峰这话,明显有讨好的意思。 既然选择了投降,那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待他们走后,李治挥手让薛仁贵近前来,看着阔别多年的大将,打起了感情牌。 丛谷峰本还想夸大一些黑水部的威胁,可话到嘴边,却换成了实打实的情况,已经不敢在陈青兕面前说谎,生怕惹怒他,起反效果。 “黑水部的人都是小人,他们跟叛军联合在了一起,一起对付我们。” 渊男生道:“陈尚书,既已决定效忠陛下,便是朝廷之人。朝廷之人当守朝廷法度,自决定归顺那日起,在下已经改名泉男生,以表心意。” 他想跟陈青兕套近乎,但华夏语显然不过关,说起话来东倒西歪的。 但到了御前,泉男生还是本能的跪下了。 薛仁贵颇为谦虚,说道:“臣愿意一试。” 没有开采的实力与价值,黑水部还没有成长为威胁,但要说趁他们未成长起来先将他们灭了。 此番跟着泉男生一并前来,也是为了希望得到朝廷的帮助,对付黑水部。 李治倒也习惯,也很享受番邦蛮夷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高句丽得逃难来的中原匠人相助,冶铁炼铜制皮技术发达,能够自产铁制兵器以及皮甲,而黑水部却只能制作一些粗制滥造的铁器,利器还处在使用骨制品的时代。 并不是安市城挡住了唐军,而是唐军一路啃咬高句丽的坚城,从玄菟、横山、盖牟开始,一直摧城拔寨,磨米、辽东、白岩、卑沙、麦谷、银山、后黄,直至安市城,军队有些疲了,后勤也跟不上,还受到袭扰,兼之天气异变,无奈选择退却。 但并不难理解,朝廷的诸葛亮,那是将他比喻为诸葛丞相了。 毕竟这个从白山黑水走出来的少数民族在未来的历史里,可曾两次摧毁了汉人王朝。 一路上泉男生跟陈青兕介绍了同他一起来的靺鞨诸部酋长。 “臣粟末部丛谷峰……” 泉男生脸上有些纠结,长叹道:“谢陛下。” “将军也留下吧,不急着回去复命,封禅过后再说。” 渊男建、渊男产造反以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侄儿泉献忠杀了。 这让泉男生、丛谷峰都生出一丝丝的恐惧。 “快给将军取来……” 陈青兕好整以暇,是时候开开眼界了。 (本章完) 第440章 神箭 第440章神箭 “嗡!” “咻……” “笃!” 陈青兕震惊地微张着嘴巴,呆呆的看着八十步外,为箭矢穿透五层铠甲,一时间竟脑中竟一片空白。 薛仁贵的箭术有多可怕,陈青兕是知道的。 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的英雄事迹,那可是流传了千百年,稍微了解历史的人都不可能不清楚。 只是三箭,吓得铁勒前来挑衅的骑士失去了所有斗志,下马请降。 陈青兕笑道:“倒也不至于。” 他们于约定时间,十二月二十九日抵达泰山脚下,与先行一步的李元礼汇合。 在府衙吃饱喝足,陈青兕、薛仁贵一并告退。 “将军跟着我走吧!我给你寻一个住的地方,现在城里可找不到舒适的客房了。” 陈青兕一时间还有些错愕,听薛仁贵解释,才知道他是觉得抢了陈青兕的功劳。 但因为他们的存在,地方州府突然涌入超额人口,住宿成为了严重问题。 这游戏小说里都觉得夸张的操作,在现实中确确实实的存在…… 他耳中还残留着箭矢破空声的时候,箭矢已经射中了铠甲。 不是射穿,而是洞穿。 一箭之威,竟大于斯,连眼睛都追不及箭矢的速度。 陈青兕作为文儒领袖,也收到了好些歌颂的文章。 薛仁贵对住宿并不挑剔,如他这样的军人,随便寻个地方就能踏实的睡个好觉,不挑地方,本想不多麻烦,可想起自己此番首次独当一面,又沾了陈青兕的光,还没来得及道谢,应允下来。 与李元礼同行的还有陈青兕的至交好友刘仁轨…… 这在战场之上,谁避得开他的神箭? 有一部分人明显不愿意露宿城外营盘,他们或是托关系,或是在地方豪绅家里借宿。 要知道铁勒部向来以骁勇善战着称,身为游牧民族的他们,在骑射方面有着种族天赋上的优势。 哎! 陈青兕竟有小小的遗憾。 薛仁贵也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向陈青兕道谢。 薛仁贵真就吃这一套,而且是深有感触。 还未反应过来,调整焦距,箭矢已中目标,一箭洞之。 杨广当年打高句丽的时候败得太惨了,尤其是第一次征伐,三十余万先锋军,只活了几千人。 这些情况薛仁贵是亲眼见到的,但是也是满心悲愤。 陈青兕是封禅使,整个封禅队伍的住宿安排,都是由他们安排的人定下的。 高句丽现在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并不难攻取。 “爱卿箭术,让朕叹为观止。古之养由基、甘蝇不外如是。” 陈青兕一脸肃然,让自己显得伟光正一点。 现在听陈青兕这么一说,久违的感觉冲上心态,薛仁贵重重的颔首道:“陈尚书放心,就高句丽现今的情况,若还不能胜,某直接抹脖子便是,哪有颜面尚书?” 陈青兕自己是没有时间看,丢给了薛元超,让他负责阅览,真有好的文章献给李治亦无不可。 皇帝皇后安置在县衙自不用说,城里的驿馆住一二品的大员,三品以及四方藩王住在高档的客栈别院或是豪绅空置的院子,四五品住客栈客房,以下者露宿城外营盘。 何况现在还得了泉男生的帮助…… 这方面封禅使并不干涉。 从薛仁贵接过祖传的铁胎弓开始,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在陈青兕的注视之下。 翌日,封禅的队伍再次出发。 结果,尽管他足够重视,足够的认真,可还是没有看清那箭羽的轨迹。 这有幸能够近距离欣赏薛仁贵的神箭,陈青兕那是带着长见识,看神迹的态度欣赏的。 老薛还是实诚人。 加上还有不少士人自发同行,他们为了得到晋升之梯,伴随御驾而行,不断的投书吹捧。 什么时候失去箭矢轨迹的? 薛仁贵在跟着李世民东征的时候,沿途在行军的山涧里发现了数以百计的骸骨。 反正陈青兕无法想象那三箭是何等的可怖。 李治因身体所限,骑射技术一般,但李家出身军功世家,几代都是弓马超凡的善战勇士,爷爷李渊雀屏中选,父亲李世民天策上将,如果不是当了皇帝,他将会成为一个不留遗憾的霍去病。 李治显然也被这一箭吓到了…… 陈青兕震撼的看着面不红气不喘的薛仁贵,这家伙将弓箭射出了强弩的威力。 陈青兕道:“将高句丽灭了,让陨落在东北的汉家儿郎的英灵得到安息就是最好的谢礼。” 一声“嗡”响开始…… 刘仁轨也来了,与之同行的还有新罗的国王金春秋。 李治自己缺乏这方面的天赋,眼力却是不差。 李治由衷而叹,随即又带着几分紧张的说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流矢更是防不胜防,万不可大意。朕赐将军一副铠甲,提前预祝将军凯旋。” 然后“咻……”、“笃”两声几乎同时发生。 五层铠甲,直接洞穿。 陈青兕暗暗感慨了一句,这种他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处,他竟会觉得不好意思。 他们东来从登州港登陆,先一步来泰山等候。 薛仁贵的箭术,似乎更在自己父亲之上。 陈青兕在驿馆附近专门为封禅令使准备的客栈里给薛仁贵匀了个房间出来。 薛仁贵三箭能够让精于此道的草原骑士惊吓的下马乞降,足见这三箭之威是何等了得。 他来到殿中站定,目视远处目标,弯弓搭箭,这一步步的动作,陈青兕都看得一清二楚。 三箭定天山的壮举,想来不会出现了。 铁勒九姓的叛乱一战而定。 这是弓弦震颤的声音。 就在薛仁贵松弦的那一瞬间。 只可惜有骆宾王的朱玉在前,其他人实在不够看。 高句丽用这些汉家儿郎的首级,堆砌成一个个的京观。 陈青兕在薛仁贵谢恩之后,也表达了自己的佩服之情,心中却是可惜,现今铁勒已经让自己收服,在三受降城的威胁下,北地短期内难以给大唐造成威胁。 这一切都是陈青兕一手促成的,而这个时候领兵的他,就有一种摘桃子的感觉。 双方在泰山脚下,顺利汇合。 封禅大典,真真正正的拉开帷幕。 (本章完) 第441章 沐浴在朝阳里的天子 第441章沐浴在朝阳里的天子 东方的朝阳跃出地平线的那一霎那。 绚丽的光芒射在了大唐皇帝李治的身上。 沐浴,斋戒后的李治身着衮冕享受着第一缕阳光的照射。 李治的相貌从母,长得颇为秀气,从外表看与威严二字完全不相干,但穿上这一身至高无上的君王礼服,那股沉淀在华夏文化里的感觉,立刻就显现了出来。 尤其是在这阳光的沐浴下,那股说不上来的气势,真有大唐天子的气派。 陈青兕看着上首的李治,眼眸中闪过一丝佩服。 除了小刻之外,在太史局还有百刻制,天干地支计时法,六十点法等等,太史局将诸多计时法混合着用,然后根据天象,计算出最准确的时间。 陈青兕留意着诸国王、酋长与使者的表情,发现他们还沉浸在之前的震撼中,便如信徒一样,跟在步辇后边,徐徐登山。 陈青兕胸腔火热热的:如此景象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只有在险要的地方,方才下来走几步。 在这种场面下,李治也是满腔的雄心壮志,高念第一篇册封泰山檄文。 在他的印象里,时间的计算单位应该是时刻制与更点制混合计量。 至于陈青兕一众文武大臣还有诸国国王、四方酋长、使者自然没有这个待遇,皆是徒步而行。 因为他的存在,现在的大唐王朝是一个健康的新兴国家,威望之盛,远迈前朝。 在封禅大典的第一环,大唐天子在山脚祭台之上接受文武官员以及外邦国王使者的礼拜,在文武官员、四夷属国君王使者的众星捧月之下,以天下独一人的架势登泰山。 陈青兕意外之中又有一些得意,这就是华夏文明的底蕴。 阳光照在李治的十二旒冕上,闪闪生辉,方面跪伏着四方国王、酋长、使者,如此景象,正应对了王维的那一句诗。 而太阳永远是人类敬畏的存在。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此番封禅以封禅为先,陈青兕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但辰时一刻二,却未曾接触过。 当然李治是不用自己走的,当年始皇帝封禅的时候,七十名博士商议着各种规则,什么步行登山以示虔诚什么的,始皇帝是听也不听,将众学者斥退,决定亲自驾车登上泰山顶进行封礼,并在山顶刻石以颂扬自己的功绩。 李治自不可能输于他们,也是乘着步辇而行。 陈青兕听的是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就觉得那群老家伙在忽悠自己,而他又不懂,也拿不出证据,也就同意了他们定下的时间。 陈青兕原先有些不服,现在却是不得不服。 毕竟这只是小事,在陈青兕看来,辰时一刻二跟辰时三四刻,或是卯时六七刻没啥区别。 陈青兕的职能与他们没有任何接触往来,所以对于他们没有任何印象。 这个数字让自以为已经融入古代的陈青兕一头雾水。 想来也是,能够在有限的科技条件下,仅凭肉眼的观察,就能辨七曜,定二十八宿,写出黄道十二宫,五星相生相克的理论,制作出浑仪、日晷、水平仪等科研器具,哪能没有几把刷子? 太史局是大唐最不起眼的部门,里面都是一些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的老学究。 迷信的甚至直接伏地而拜…… 而是因为泰山极顶,被古人视为“直通上天”地方,在泰山之巅,可以于天上的先人经行对话。 出现这种情况,确有一定运气的成分,可全归为运气,陈青兕却是不信。 东方初升的太阳跟迎接李治登台一般…… 他佩服的对象并非李治,而是华夏文化,太史局的那群老古董。 泰山只是一个平台…… 大刻一般为十五分钟,特殊的时候是十二分钟,小刻更是精准,时间精确到了分钟。 但封禅之后,陈青兕提议进行一次大阅兵,向所有国王酋长以及诸国使者炫耀一下大唐的百胜劲旅,让他们更深层次的了解何为差距。 大唐周边绝大部分的势力,几乎齐聚于此,他们看着朝阳开路的李治,看着那道有如被圣光附体的大唐天子,尽皆显露惊恐震撼之色。 细问才知道,这刻二的二是小刻,而他们常用的刻为大刻。 太史局在这关键时候冒了出来,定下了时间:辰时一刻二。 有始皇帝开了先河,后面的汉武帝、汉光武帝都是坐着车轿或步辇登山。 封泰山结束,李治开始了登山祭天之行。 至于更点制,精确性并不如时刻制,只是大晚上没有阳光,无法利用日晷辨别时间,便采用了更点制。以鼓声为更,钟声为点,让夜晚未眠之人知道大概的时间。 泰山封禅,尊的可不是泰山。 除了时、刻、更、点,陈青兕还是首次听到刻二的说法。 可就在刚刚,李治在辰时一刻二登上高台的瞬间,第一缕阳光竟在同一时间洒向了高台。 辰时一刻,他懂,换算时间应该是后世的七点十五分。 何况是受时代思想束缚的古人? 文武大臣都震撼的说不出话来,至于新罗国王金法敏,倭国国王蚊屋,吐谷浑国王慕容诺曷钵、还有铁勒各部酋长,突厥各部酋长,奚族、契丹、回纥等各部部落的酋长,西域诸国国王,大食、天竺、拂林国的使者…… 还有南方室利佛逝、末罗瑜、真腊、占婆的使者…… 连身为后世人的陈青兕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直至今日,在太阳升起的那一瞬间,陈青兕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里也就出现了一个问题,何时登祭台接受文武官员以四夷属国君王使者的礼拜。 大唐这是一个让打胎都得乖乖听话的国家。 这是向四方宣告,大唐皇帝来了。 越是文化匮乏的国家,越是迷信。 这就是大唐,华夏最巅峰的时代之一。 这有一人领头,身旁之人不约而同的拜服在地,高呼“大唐皇帝陛下万岁!” 一天十二个时辰,刻分九十六与一百零八,以调整时差。 可现在…… 只是太史局的一次出手,已经震得这些一众缺少见识的国王、酋长、使者们魂不守舍。 (本章完) 第442章 神迹再现 第442章神迹再现 有一句话说得好,登泰山而小天下。 身为为五岳之首,泰山确实有令人称道之处。 其实泰山的海拔并不高,在五岳中次于华山、恒山,仅占第三位。 但泰山的雄壮却是无与伦比的,即便高他许多的华山、恒山都远不能与之相比,乃至于海拔更高数倍的昆仑山,都比之不及。 因为华山位于秦岭山脉,恒山属于太行山支脉,至于昆仑山本身就是一处巨大的山脉。 这就好比一群雄狮中多了一头东北虎,东北虎固然凶悍,可雄狮亦不会输它太多。 但泰山却崛起于华北平原之东,凌驾于齐鲁平原之上,东临烟波浩淼的大海,西靠源远流长的黄河,南有汶、泗、淮之水,周边就没有一座高山,就如一只亚洲虎进了鸡鸭群,那种感觉就不一样了。 直到白衣大食内乱,黑衣大食称雄的时候,东西两个强国才真正意义上的交锋。 事故李治一个人独自走上登封坛。 现在大唐的力量已经进入乌浒水域,与大食国相连,双方尽管保持克制,但边境上已经火药味十足。 其他人更是如此…… 即便是大食国的传奇人物阿慕尔·伊本·阿斯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思,难道除了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还有人能够与真神安拉对话? 一个只是一纸诏书,便能号召华夏周边四方君王、酋长、使者齐齐入京,就这份号召力,要是没有军事力量的支持,谁信呢? 个别见识少的夷狄,当即就将大唐视为天堂圣地,将东方的这座泰山,视为神山。 这便超出所有人的理解范围了…… 尤其是现在正月初一,还是冬季,气候湿寒,雾气极重。 李治自是知道陈青兕动的手脚,但他没有想到竟有如此效果,享受着崇拜的眼神目光,他乘上了步辇下山。 于泰山之巅的正中央三丈高的登封坛立于上方…… 头脑简单的他,见大唐皇帝沐浴在朝阳之下,真就觉得大唐天子是神仙下凡。 在西域即便唐朝灭亡了上百年,依旧出了一个李圣天,打着汉家的旗号,施展政治抱负。 谁也不会千里迢迢派遣一个傻子来丢人现眼…… 几乎是神迹再现…… 便在诸国国王酋长使者,或震撼或各怀心思的时候,李治已经乘坐步辇上了泰山之巅。 做好这一切,陈青兕方才姗姗登台。 祭天便在陈青兕的三拜中拉下了进入了尾声。 现如今大唐的影响力已经映射到了乌浒水域,波斯余孽在大唐的支持下,竟有了不小的气候。 只是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随着这位大唐皇帝踏上登封坛的时候,李治身上又闪烁起了奇异绚烂的光芒。 人走在泰山山道之上,便如行至云端一样,自山间向下而望,透过薄薄的云雾,能够看到方圆数十里的州府村落,犹如仙人俯瞰人间。 李元礼在这时候登上了登封坛,他在登上登封坛的那一瞬间,陈青兕明显听到周边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因为大食国自己就是一个征服者,对于他征服的土地并没有完全吃下。 他们无法解释缘由,但都猜测一定动了手脚。 为防止意外,阿慕尔藏身于幕后,表面上做主的是阿慕尔的儿子施米特。 他们以宗教立国,更为迷信,只是他们更信奉西方的神。 泰山脚一马平川,蚊屋所居之地,就算在后边也能看得到。 有着一定文化底蕴的如大食、拂林国使者,则喜忧参半。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 白衣大食的新王穆阿维叶也是一个极其了得的人物,只是不过因为他的夺权,创造了什派,导致了阿拉伯人未来千年的内乱。后世对他的评价多以暴君谩骂。 大唐有了陈青兕,他在军事战略上引导着唐王朝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之上,免去了不必要的损耗,将吐蕃压制在了高原之上。 偏偏倭国情况特殊,作为一个近亲媾和而出的皇家智障儿,蚊屋生下来就给丢到佛寺里养着,谁都不会想到他会成为倭国的国王。 华夏的儒家文化是极有侵略性的,只是身在本土而不自知罢了。 大食国的文化与华夏的文化完全没有融合的可能,就华夏人对神佛的态度,好就信,不好滚犊子,真要跟大食法碰撞,还不得翻天? 大唐的文化在西域传播的太快,已经引起了大食国的注意。 恰在这时,得到李治邀请四方国王、使者参加其封禅大典。 相比祭天的威势,祭地便简单了许多,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 为何同在登封坛上,一个身上闪着异彩,另一个却与常人一般无二? 李元礼作为亚献之人,他也念了祭文,将然后将李治之前存放玉牌、锦册的玉柜、金柜藏入石匣,然后埋于泰山最高处。 很多时候的自古以来,并非后人遐想,而是华夏文化,确确实实就在那片土地上流传,生根发芽。 当然其中少不了吐蕃的挑唆…… 历史上的阿穆尔在辅佐穆阿维叶建立白衣大食之后,再度率兵夺取了埃及,成为埃及总督在任上终老。 念完祭辞,又将祀天的玉牌和祭祖的锦册分别放入玉柜以及金柜之中,至此,李治作为皇帝的任务,告一段落。 历史上大唐并没有如今这么强,在乌浒水域与吐蕃联手一起将波斯余孽覆灭之后,就不去招惹东方了。 文化底蕴深厚,军事实力又强。 但是那得天庇佑的景象,却给了所有人莫大的震撼。 阿慕尔一路东行,仅花费于路上的时间就用了十个月。 打与不打,穆阿维叶左右为难。 毕竟皇帝是天子! 能够与老天对话的也唯有天子…… 确实以陈青兕对大食国的了解,大食国的发展方向很广,西南北都可以打。没有必要跟大唐争夺西域,却忽视了一点,对于强悍对手的敬畏。 如果不加以制止,将会动摇大食国的利益。 阿慕尔时不愿跟这样的敌人为敌,苍老的脸上露着罕见的忧色。 直到希拉克略的出现,他在举国推行希腊文化,改革了军事制度,实行军人领地制,稳住了国内的情况。 封禅仪式向来是神秘的,不准有任何人在皇帝身边。 封天禅地,方为封禅。 见到神迹的人,固然有一部分深信不疑,但将信将疑的还是居于多数的。 苏德科特并不了解大唐的实力,今日见到,心花怒放,如果能够联合大唐,一起对付大食,岂不美哉? 东方文化的渗透,可能让他们的征服徒劳无功。 他是与称号“安拉之剑”的哈立德·本·瓦利德齐名的大将,也是大食国四大政治家之一,不带一兵,不费一卒,便帮助白衣大食的君王穆阿维叶战胜了大食世界最着名的勇士哈里发阿里,夺得了帝位。 泰山周边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目光所及之处,高与低的视距差是一千三百米,就给人一种独耸云端的视觉冲击。 阿慕尔·伊本·阿斯是大食国的传奇人物,他是大食国崛起于西方的核心人物,精明强悍,足智多谋,易怒善辩,好战成性,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奇才。 穆阿维叶心里是不愿意与东方为敌的,但是如果不将波斯余孽覆灭,就波斯在中亚的影响力,将会是心腹之患。 这一次受科学道具的影响,更加绚丽…… 他们彼此的国家并非没有高于泰山的大山,但还是相同的情况,泰山特殊的地形,给人的感觉是独一无二的。 吐蕃无力在西域掀起波澜,西域也更加稳定牢固。 与李元礼一样,他并无受到任何神仙关照,如常人无异。 穆阿维叶不愿于强悍的大唐为敌,但是大唐的影响力已经通过波斯余孽向西扩散。 拂林使者苏德科特却不一样,心情愉悦。 大食国的那群高喊着圣战的信徒太可怕了,几乎占领了他们所有的南部省份。 泰山给人的高旷气势真就是无与伦比的。 陈青兕见之,会意一笑,这个确是他的手笔。 他所创造的白衣大食也没有传过三代,但毫无疑问大食国最强盛的时期就是在他的统治之下…… 不论是金饰、白珠的冕,还是以玄色为主,金丝秀章的衮都有反光的作用。 施米特·伊本·阿斯是此番大食国的使者,但其实整个大食国的使团,真正的核心人物是他身后低叹的这一位:大食国的英雄,他的父亲阿慕尔·伊本·阿斯。 施米特·伊本·阿斯身子微微一僵。 大食使者施米特·伊本·阿斯忽听身后一声低叹:“东进恐怕不易。” 无法目睹奇迹再现…… 传承千年的封禅仪式,还有深不可测的神学…… 适才在泰山脚下,最先跪的就是他。 拂林信公教,而大食国信大食法。 陈青兕走在登山的路上,难得来这一次,自是需要好好欣赏。 在大食法的信徒眼中,安拉是唯一的真神,即便是在东方,如果有神,那也是他们的安拉。 他为大食国赢得了埃及,攻克巴比伦堡,劝降亚历山大港,给了拂林国,也就是号称东罗马帝国的拜占庭致命一击。 这个时候,最后悔懊恼的莫过于位居山道里的那些使者大臣…… 可泰山之巅位置就那么大,还不允许靠近,如倭国这样的国家是没有资格登顶的,只能跪在山腰上。 这股声音带着几分惶恐不安…… 但毫无疑问,唐王朝已经展现了属于自己的文化底蕴。 如果动了手脚,李元礼应该与李治是相同的待遇。 而且李元礼登台之后,他的身上却没有多余的异彩。 四面开花,四处征伐,横跨亚欧非…… 没办法,能够参加此次封禅大典的,不是国王、酋长,就是各国拥有一定地位的大臣。 毕竟除了倭国的蚊屋国王,真没有几个是傻子。 李治独自登上登封坛后,开始了一个人的作秀。 封天禅地,敬告乾坤。 在高高的登封坛的视线死角处,有着几面装饰用的大铜镜,打磨的锃光瓦亮。 而李治的衮冕都是用特殊材质制成,冕为金饰,垂白珠十二旒。玄衣,纁裳,十二章,八章在衣,日、月、星、龙、山、华虫、火、宗彝;四章在裳,藻、粉米、黼、黻,衣褾、领为升龙,织成为之也。各为六等,龙、山以下,每章一行,十二…… 这十个月,阿慕尔一直在研读东方的历史,途经每一个大城镇都会了解一些风土人情,民生情况。从西域诸国,一直到长安、洛阳,直至今日,领略到了华夏文化的底蕴所在。 现在他唯独没见到大唐的劲旅,可想想也知道,一个常胜不败的国家。 他们的军队在大食国的信徒军面前溃不成军…… 于是乎又跪了一片…… 其中就包括了倭国的蚊屋国王,急讴之下,泪水都流下来了。 不过这套流程还是得走的。 其实就是因为他们穿戴的衣物都是不折射光线还带着些许吸光的布料…… 要知道那个时候,大唐都灭亡百余年了,西域丢失的时间更长,即便是这样,依旧有人怀念大唐,可见一斑。 能够出使大唐的,皆是彼此国家的核心成员,都是虔诚的信徒,不会因为一两件震撼之事就动摇自己的信念。 随即便是纪国太妃领着命妇们在泰山旁边的梁父山祭祀地只。 穆阿维叶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心腹,也是大食国最出色的将军政治家阿慕尔·伊本·阿斯。 陈青兕作为终献者,并没有登台,而是在埋藏石匣的地方立石,将刻好的《登封记》碑文,立于石头旁。 在西方天文地理之类的知识,他们都归于神学一类。 而被神迹震撼住的四夷诸国国王、酋长以及使者们刚刚回过神来,立刻察觉自己已经身在云端,为泰山特有的壮丽景色所震撼。 掏出祭天的祭文,先对东方高天念诵。念诵着,还转圈,得让四方的天都得听到…… 但此举也仅限防守,难以夺回失地。 礼成只是开始,接下来李治接续不断地下达旨意。 首先下旨改奉高县为乾封县,然后大宴群臣诸国使节,大赦天下…… (本章完) 第443章 卧榻之下 第443章卧榻之下 泰山山脚行辕。 “陛下,陈尚书到了!” 李治眉宇间不自觉的露出几分喜悦,这种高兴不受自我意识的控制,是对某个人欣赏亲近到一定境界,自然流露的情绪。 此番封禅,陈青兕的小手段与太史局对于天象的研究,给他带来的巨大的获益。 且不说事情传开,大唐百姓是什么反应,仅从亲眼目睹神迹的诸国国王、酋长以及使者的态度即可看出一二。 作为最终得益者,李治此番是可谓收获巨大。 威望之高,甚至超过了他的父亲…… 本来第一个召见的必然是龟兹王,只是龟兹王年迈多病,无力长途跋涉,来的是龟兹太子那利。 面对这边景象,对于造成这一切的陈青兕,李治的态度自然更紧要一步。 接下来觐见的是西域核心外围的小国,这些小国因地理实力问题,常以墙头草的形式活跃在西域。 西域的安定,让陈青兕心里的底气多了几分。 “恭喜天朝皇帝陛下!” 这次觐见的是龟兹国王子。 现在穆阿维叶已经平定了内乱,如果让他缓过这口气,波斯、吐火罗必然在劫难逃。 陈青兕对此并不意外,因为现在西域真正掌权的叫裴行俭。 但多来提有他自己的考虑,他先是吐火罗的国王,然后才是大唐的属国。 “见过陛下!” 勃律国并没有什么可求的,言语间对于大唐充满了敬仰,再三表示自己的忠心。 在大唐府兵与草原各部联合作战是标配。 至于窦德元,更是点头回礼。 “朕决定缓上一日,今日先统一接见西域诸国国王,了解西域的真实情况,有了准备,同大食国谈论波斯的时候,不至于失了先机。” 李治问了一些西域的情况,勉励了几句,便屏退了对方。 吐火罗位于嵚岭西南,乌浒河上游,自古为联络天竺、西域、西亚、中亚诸地区的交通、贸易中心,也是政治、文化重镇。 想来也是…… 李治显然不愿意放弃现在波斯控制的乌浒水域,尽管他也知道朝廷对于乌浒水域的影响力并没有那么大,更没能实际掌控。 大唐在西域设四镇兵马掌控西域,其中安西都护府就建在龟兹,是大唐在西域最关键的盟友。 当然他并没有将话说绝,只是说道:“朕亦不愿见你们生灵涂炭,当出手时,自会出手。” 比如他们遭受到不公的待遇,或者希望在商贸上获得一些便利,在某些方面想得到大唐的支持。 事实就是这样,现在的大唐,只要他多看你一眼,略微的关照,就能让一个国家收益百倍。 那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是对朝廷一通赞美,表达了自己的父亲对自己未能亲临的遗憾。 尤其是位于强大势力旁边的小国,指望他们不当墙头草并不现实。 李治说道:“大食国的使者昨日向礼部申请,代表他们大食与我国细谈波斯的事情。” 然在大唐的关照下,勃律国得到了一定的资源倾斜。 天可汗可不是一个称呼。 对于这些属国,大唐天子会在正殿亲自接见,听他们说一些述求。 “宣!” 他们自认为是唐朝的臣民,只是不像庙堂朝臣那般能够随时随地的面圣探讨问题。 吐火罗最开始并不想管波斯的死活,大食国太强,死道友不死贫道,哪有为他国冒险的道理。 为了波斯,让西域陷入战火动荡,这并不符合唐王朝的利益。 女国、石国、于阗、焉耆、疏勒,西域核心的几个小国先后觐见。 此番为表感谢,勃律国国王亲自来中原面圣。 李治颔首认可,说道:“窦爱卿,回头你替朕拟一道旨意,嘉奖裴行俭。” 这种会议通常都是皇帝与诸宰相一并参加,相互探讨应对。 这里是吐蕃进入西域的必经之地,称一句西域门户毫不为过。 龟兹太子的地位自是比不过勃律国国王,故而屈居第二。 本来每年都会有这一环节,元旦大朝之后,四方属国将自己的贡品呈献,以此来巩固与天朝上国的关系。 尤其是年初的时候,朝贡的队伍庞大,也就特地抽出时间专门处理草原各部的事情。 这个圣人可汗只是东突厥里的一个部落认可的尊称,也只是尊称,没有真正的调度权力。 朝贡的时候,得帝王接见商讨事物也就成了一种习惯。 他们都没有多余的述求,对于朝廷是感恩戴德。 他们的述求,也反映着西域最不稳定的情况。 这一入内,没蓬勃就跪地拜服,虔诚叩首。 而将这种威望威势化为实际利益的人却是裴行俭。 甚至于贞观二十年,薛延陀余孽在郁督军山作乱。 吐火罗的国王多来提跪伏在李治的面前,真心实意的说道:“陛下,大食国的人凶横无比,野蛮至极。他们对于不信大食法的人手段极其残酷,他们将真神安拉视为唯一的存在,不允许世上有别的神。只要有这想法,在他们眼中就是异教徒,是可以屠戮的存在。” 这位苏定方的徒弟,或许在军事上比不过他的恩师,可在政治方面的天赋就胜过许多了。 唐军对外征战,通常签发两道调兵命令,一路给地方府兵,一路给草原部落。 尤其是在接见了吐火罗的国王以后,陈青兕对于大食国国内的情况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他自然以吐火罗的利益为上,而不是大唐的利益。 这就跟凿空西域的张骞一样,张骞最开始也没有将西域拿下,只是与之建立了往来关系。但就是因为有了这关系往来,才有了今日西域尽归华夏的事实。 吐蕃早有夺取勃律国的心思,只是慑于唐王朝的压力,并没有直接出手,而是派人进行渗透,打算夺取青海湖以后,再打通前往西域的要道。 《大唐西域记》卷一所载,此国东西达三千余里,南北距千余里,东厄嵚岭(帕米尔高原),西接波斯,南有大雪山(即兴都库什山),北据铁门(撒马尔罕南方)。 西域最大的变化就是勃律国,勃律位于克什米尔东部拉达克地区印度河流域上游地区,扼印度次大陆、中亚细亚和青藏高原西部和西北部地区之间的交通要道。 国情天翻地覆,没蓬勃自是感激涕零。 波斯有求于大唐,接受大唐的册封,这就是一个契机,将大唐的影响力西扩,从而获得真正实控的契机。 但李治却不为所动,并没有应允,反而以波斯、吐火罗擅自出兵为由,拒绝出兵。 后世有人将隋朝的圣人可汗与唐朝的天可汗相比,但事实上两者,完全没有可比性。 可从长远角度分析,保住了波斯,等于给唐王朝保留了将触手深入中亚的机会。 随着波斯被大食国打的落花流水,好日子就到头了。 陈青兕在许敬宗的下首入座。 多来提为了吐火罗的未来,给与了波斯莫大的支持,甚至多次为了波斯向中原求助。 之前大食国内乱,叙利亚总督穆阿维叶与塔利卜·本·阿里发生了隋芬之战。 可这却是华夏王朝首次将华夏力量引入此地…… 尽管他是宰相,但比起政治资源,他还真比不过面前这位隐相。 对于他们,李治并没有过于苛刻,小国有小国的生存方式。 一群极其排斥他国文化的宗教国家,是最可怕的。 陈青兕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李治照例勉励了几句,然后问西域的情况。 妥妥的四战之地…… 波斯、吐火罗便趁机夺回了被大食国占领的一部分波斯土地…… 吐火罗此前一直在波斯、中原之间左右逢源,加上自身实力不弱,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即便是身处四战之地,也能享受太平。 圣人可汗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称呼,杨坚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皇帝,采取长孙晟远交而近攻,离强而合弱的建议,利用突厥首领沙钵略可汗、达头可汗、阿波可汗等人之间的矛盾,进行离间,使他们互相攻击,从而内部分裂。以至于东突厥启民可汗称臣内附,为了感谢,杨坚的仁德,称呼杨坚为圣人莫缘可汗。 波斯能保,还是值得一保的,只是这其中得有一个度…… 这属于先斩后奏…… 而天可汗是整个北地草原部落共尊的首领,对于他们,唐朝皇帝是有政治任免,军事调度等特权。 李世民只是派了李积与兵部尚书崔敦礼前往安抚,两人加上护卫不过百人,但李绩一到郁督军山,周边部落齐聚麾下,荡平薛延陀残部。 “贺喜天朝皇帝陛下!” 那就是一群宗教疯子,他们不讲什么道义正义公理,只要不信大食法就是敌人。 裴行俭将儒家的仁义思想在西域宣扬,并以仁义之法管理西域,对于上下一视同仁,赢得了极大的好评。 许敬宗心中酸楚,却也明白现在的陈青兕已经不是自己能够轻易对付的了。自己现在这个年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笑而回礼。 毫无疑问,现在大食国就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勃律国成为大唐的对吐蕃的看门人,风头无两。 最先觐见的是勃律国国王没蓬勃。 因为陈青兕的存在,唐王朝的威望威势更甚…… 陈青兕先向李治行礼问好,随即跟许敬宗、窦德元颔首示意。 那利也一五一十的作答。 因为他们已经决定要联合拜占庭帝国抢先趁着大食国内乱未定的时候,反攻大食。 “他们是绝对无法接受朝廷如此开明包容的思想,一旦让他们覆灭了波斯,必定危及西域……” 现在青海湖都未能拿下,对于勃律的夺取,自是胎死腹中。 一个被惦记又不重要,远离丝绸之路的地方,注定穷困危险。 多来提说的极其诚恳,此番他亲自来大唐就是想做最后的努力,希望能够说动李治对付大食。 多来提不住叩首,说的天花乱坠。 勃律国得到了朝廷的重视,在西域一下子就成了有头有脸的存在。 陈青兕微微颔首,也明白了寻自己来此的目的。 在石国国王退下去后,李治感慨道:“西域诸国上下一心,朕心甚慰。” 现在不过将地方环境换在泰山山脚而已。 今日是逐一会见诸国国王、酋长、使节,履行天可汗义务的日子。 而今陈青兕这个尚书却破例掺合进来,关键还无人有异议。 陈青兕道:“大食国此来必经西域,西域情况如何,想来亲眼所见。西域如此,我们手中的筹码多了几分。” 许敬宗晚年常青树不说,窦德元是新晋宰相,拜相还不满一年。 勃律国在此之前,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国,地处要地,即应对了一句古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自与吐蕃交恶之后,在西域的裴行俭立刻洞察了勃律国地理位置的关键,上书朝廷加深与勃律国的往来,以断绝吐蕃通过勃律入西域之念。 李治多次听苏定方赞美裴行俭,也听陈青兕提起过裴行俭,知他是个人才,却不想竟有如此能耐。 吐火罗上下信奉佛教,真要坐视大食国灭了波斯,跟这样一群疯子为邻,吐火罗的下场可想而知。 如果能够拉大唐下水,那就更好了。 可随着大食国的真实情况传到吐火罗,多来提惶恐了。 陈青兕信步入帐,见帐内除了李治这个皇帝以外,还有许敬宗、窦德元两位宰相。 圣人可汗与天可汗之间的差距不可以道理来计。 多来提无奈,只能拜谢而退。 陈青兕看着吐火罗的国王徐徐而退的身影,脑中想着吐火罗透露关于大食国的情况,亦意识到自己先前忽略的问题。 李治并没有咨询许敬宗跟窦德元,而是望向陈青兕,道:“陈爱卿觉得如何?” 陈青兕整理了一会儿思绪,方才作揖道:“陛下,臣之前忽视了一个问题。臣曾说大食国发展的方向很广,没有必要得罪我大唐。现在臣收回这话,大食国确实可以四面开花,有诸多扩展的方向。但能够威胁他们的,唯有我大唐。将能够威胁自己的力量除去,才是正常思路,而非避开威胁,去欺负无法威胁自己的存在……” (本章完) 第444章 一条红线 第444章一条红线 陈青兕这话一出,李治、许敬宗、窦德元都带着几分凝重。 都是大唐顶尖的人物,能够掌握的信息资源是常人无法知晓的。 随着大唐对西域掌控力度的加强,对于更西方的诸国也有一定的了解。 大食国的势力几何,李治、许敬宗、窦德元心里都有一个谱,知道对方的整体力量,远胜自己以往遇到的所有敌人。 不过因为彼此相隔太远,也没有怎么当回事情。 听陈青兕的语气,似乎大唐、大食之间必有一战。 波斯有自己的文明,但真正的学者智者是不会排斥他国先进的知识的。故而在波斯,有一定的学者通过了解西域,从而了解华夏文化,有一部分人,在研究华夏的文化,会华夏语。 在这种局势下,大食国又怎么可能如历史上那般放心的将自己的军队四面开花,去欺负天竺人、罗马人? 他们不会想大唐无心扩张,而会觉得大唐的手已经伸到了他们征服之地。大唐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他们的生存环境…… 什派不认可现君主穆阿维叶拥有继承权,从而诞生的大食法派系。 陈青兕还是有一定历史常识的,困扰中东阿拉伯世界千年的逊派、什派是哪里开始的? 但是自他出现的那一刻起,蝴蝶效应已经产生,他干预的事情越多越大,带来的变化也就越多。 双方都有不战的心思,结局自然不会太坏。 毕竟在战略这块,陈青兕从未出过差错。 想来对方的使团中也有能人,看出了朝廷不愿意动武的本意,争取最大利益。 而大食有主战场的优势,他们离的更近。但内部矛盾重重,尤其是支持阿里一系的什派,他们输得并不服气。 李治觉得有趣,让人寻来了地图。 白衣大食也是让什派推翻,后来跟唐朝在怛罗斯大战的便是黑衣大食。 双方不可能长时间耗着,真到那一步,就算两国最上面的人不想打,边境上也早晚也得擦枪走火。 现在大食国面对同样的问题,他们会如何,不言而喻。 李治微微颔首,认同了陈青兕的说法。 现在大唐的影响力已经向中亚辐射…… 所以历史上的大食国在与吐蕃联手,覆灭波斯之后,确定了大唐的影响力只限于西域,并没有深入中亚,威胁到他们的存在。 萧妙宸是一位严母,对自己的嫡长子寄予厚望,希望他未来能够成才,能够撑得起陈家的门面,对于他的学业抓的很紧。 许敬宗在这时抢话道:“这便好办了,大食国既不愿在这时候与朝廷为敌,朝廷眼下也无暇他顾。不如先让波斯、吐火罗试试大食的虚实。他们不是打算自行出兵,那就让他们出兵好了。” 李治龙袍下手,一松一握,显示出手主人的复杂情绪。 大唐之盛,万邦来贺。 马球赛、相扑自是少不了。 抛开感情不谈,高仙芝输的不冤。他是名将不假,可他在西域干的那些事情,遭受背刺是一点都不冤。 “我们要是输了,大不了退守西域,让出西域外围。他们要是输了,整个国家都得倾覆。” 此战以高仙芝失利作为结局…… 陈青兕、萧妙宸彼此有了默契,一松一紧,互不干涉。 因为华夏文化的传播核心在西域,覆盖到了周边的波斯。 但很显然这个道理西方是不懂的。 这个时候跟大食开战,对于朝廷的财政压力,大到无法估算。 陈青兕不再盲目的相信记忆,而是有了自己的见解。 窦德元却忍不住道:“此时非开战之机,能避免,还是避的好。” 但出自陈青兕之口,却有足够的分量。 “臣不信他们会挑我大唐来证明自己,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保不准会步入杨广的后尘……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他们必然会留一支军队防备大唐…… 大唐的体量可不是区区高句丽能够相比的…… 凡战必有自己的目的,不会单纯的为了杀戮征服随意制造杀戮,去彻底毁灭一个国家,摧毁一个民族, 相比西方人的征服,东方人更加讲究循序渐进,相较于武力,更喜欢推行仁道,讲究民族融合。只有在理说不通的时候,才会付诸武力。 在陈青兕的认知中大食国与大唐的首次交锋是在天宝年间,西域高仙芝率领安西军与大食国在怛罗斯经行的一场大战。 直到昨日,陈青兕听吐火罗的国王说着大食国的残暴,哀求着朝廷能够出兵相助,方才意识到现在的大唐对于西域的掌控力远胜同一时期,文化已经开始往中亚渗透。 思之如此,陈青兕将自己的理由跟李治说明。 李治眉头舒缓,心中也觉得陈青兕说的在理:自己有什么可惧的? “越过红线,则意味向朝廷宣战……” 受到这份记忆的影响,陈青兕给出的判断是大食不会与大唐为敌,原因在于他们有很多软柿子可以捏,没有必要在这时候来碰大唐这个庞然大物。 之前不用对大食国过于在意就是他说的,不过现在改了口…… 与之想象中“儒雅随和”的激烈情况并没有发生,相反是极其的枯燥无味。 陈青兕有些好奇双方谈判的情况,是儒雅随和,还是“儒雅随和”,还特地申请旁听的资格。 他们经不起大规模的失利,真跟大唐打,又怎么可能小打小闹? 这里陈青兕忽视了关键的一点,历史上的大唐确实强悍,然内部疲态已显,远没有强大在现今这个地步。 这话语通过中间人传达,完全失去了骂人的意义,以及那股畅快感觉。 这是礼部的事,与之兵部无关。 如果将他们击败,那自己的地位岂不是直追父亲? 但李治也知自家的情况,自己登基后,南征北战少有休息,以至于南方都起了暴乱,这些年收敛了一些,是存了不少积蓄,此番封禅,却也挥霍的差不多了。 陈青兕知道大唐是没有西扩的心思,华夏人向来能战敢战但不好战…… 既可以欣赏到宫廷最庄严的礼乐,也能见到胡姬妙曼的身影。 “臣估计,他们此来既为探查朝廷虚实,也为表明自己的态度。” 双方艰难的沟通,一次次枯燥的争论。 大食国,那是真正强敌对手。 大唐的核心在关中、中原,大唐的未来在西方,东北苦寒之地,不影响朝廷的任何发展。 毕竟就如陈青兕分析的那样,大唐不愿意打,因为准备的不够充分,高句丽还未覆灭,朝廷的战略重心还未向西转移,经济扛不住。 可对大食国的影响为零,同样的在大唐也有研究波斯文化的学者,精于波斯文,可对于大食国的文化,也是零…… 双方都退让了一步…… 陈青兕也不计较,道:“臣的意思也是如此,既然波斯、吐火罗有自己的考量,不愿听从我们的建议,那就让他们付出一定代价。也叫他们知道,想要复国,想要享受和平,听话才是关键。” 这话如果他人说出来,少不得受到质疑,危言耸听。 陈青兕正好抽空,好好陪着妻儿,在泰山脚下游玩。 高句丽在海东,对于大唐的核心利益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许敬宗一时不敢说话,他能猜透李治现在的心情,在不确定答案的时候,他不会轻易开口。 陈青兕这番话特地夸了李治。 李治其实已经明白了,现在又有了对比,理解的更加透彻。 朝廷对高句丽尚且如此防备,不惜劳师远征也要将之覆灭。 经过三天的的争论,大唐与大食之间也有了结果。 为了庆贺封禅成功,李治将在山脚逗留十五天,在这十五天里,与民同乐。 但是如果不打高句丽,一旦让他们统一了海东半岛,那就等于屁股后面多了一条猛虎,这谁能睡得着? 相比在拥挤的长安、洛阳,在一马平川的齐鲁平原上游玩,对于镜镜还是第一次,他骑着自己的小马驹,跟着自己的父亲,欣赏着不一样的景象。 他自不会随意画一条红线,在咨询了陈青兕的建议,还特地去跟李绩商议一下,然后给出了一条红线,让礼部去跟大食国的使者谈判去了。 陈青兕道:“面对大食国,退让是没有用的。西方人向来恃强凌弱,他们会因为你的强大而敬畏,不会因为你的软弱而手软。西域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块肥美的肉。我们一旦生怯,难保他们不会得寸进尺。” 不过能够争论三日,还是出乎陈青兕的预料。 许敬宗不愿让陈青兕独抢风头,顺着陈青兕的思路,给出了解决之法。 双方国内就没有精于对方语言文字的人,彼此谈判都是通过西域商人或者学者假口翻译。 “若胜,则表示大食国不过是土鸡瓦犬而已,不用顾虑。若败,由朝廷出面调停,让双方罢战。就以乌浒水的上下游为界,互不侵犯。” 陈青兕也就选择扮演慈父的角色,让自己的孩子能够劳逸结合。 面对大唐,大食没有绝对的胜算。 如果不能速胜,打成消耗战,情况更加堪忧。 略微了解了谈判的经过,陈青兕发现大食国对于底线也踩得很死,商定的结果便在李治划的红线附近。 在没有真正将西域转化成华夏领土的一部分的时候,大唐是无心漫无目的的扩张的。 区区大食,哪敢轻易动刀兵? 陈青兕继续道:“现在双方之间关键便在波斯,波斯的行动会将我们双方都逼入一个尴尬的境地。如何延缓,两国之间的战事,核心就在如何处理波斯。” 泰山周围几十里,舞乐充塞,各种杂耍,娱乐项目,四面开花。 他所知道的一些必然发生东西也就会偏离认知。 李治皱起了眉头,却也没有说话,他不想退,但朝廷现在的情况,确实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撑跟大食国这样强大的敌人来一场大战。 也不对,这一次就出了意外。 他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有出息,但更不希望见到镜镜小小年纪就担负太多。 大唐是有废立小国的特权,但也不是高仙芝肆意妄为,顺便灭国屠戮人家王室,掠夺财富的理由,完全败坏了大唐在西域经营多年的名誉。 陈青兕听得是一个头两个大,不敢再去了,等候消息就好。 “陛下可有地图,您可以在乌浒水处画一条线,作为谈判的底线。” 陈青兕这是受到了自己后世记忆影响,无形中步入了自己所设的迷障之中。 他担心李治听不明白,很形象的作了一个比喻:“陛下,就如朝廷跟高句丽一般,先帝昔年大费周章的东征,难道真是为了替前隋复仇?” 大唐对此也不会无动于衷。 这才放心的去捏周边的软柿子,将四方的敌人,什么天竺、拜占庭王国、西哥特王国、法兰克帝国都揍了一个遍…… 就如对于大食国的印象…… 要对抗大食,仅靠西域的四镇兵马明显不够,得从关中调拨精锐作战。从关中到西域,再从西域去乌浒水作战,这一路的物资开销,那可是天文数字。 陈青兕来此世间最大的倚仗就是超前的远见目光,他洞悉一部分至关重要的大事,知道历史脉络的走向,能够根据世界发展的走向,寻得正确的道路,不至于摸着石头过河。 “臣对于陛下的英明,对于我大唐将帅军士的骁勇智谋极有信心。” 就是现在…… “那只能一战?”李治皱起了眉头。 陈青兕道:“这一战早晚得打,避免不了。不过可以让时间延后……臣以为,我们不想打,他们其实也不想打。陛下,莫要忘了,他们的新国王继位的方式并不光彩,内部少不得存在一些问题。现在他们最需要的是通过胜利来证明自己是天选之人。是他们唯一的真神,安拉制定的大食法继承者。” 但只是去了一次,陈青兕就打退堂鼓了。 越是这样,意味着双方都将筹备未来一战。 陈青兕眼眸中闪过一丝喜悦,这种情况,于公于私,对其都有莫大的好处。 (本章完) 第445章 羞辱 第445章羞辱 乾封元年元月十三日。 随着大唐、大食整个地球唯二的两大军事强国定下盟约。 李治也在行辕正式接见大食国的使者。 “皇帝陛下得昊天上帝庇佑,必然如日之升,光照四方。祝陛下长寿无疆……” 说这话的是施米特·伊本·阿斯,这番话他是用华夏语说的,一字一句咬得极为拗口,但很是清晰,显然下足了功夫。 而且说这话的明显对汉文化有一定了解。 华夏至高无上的神有一个发展历程,商周之时叫上帝,皇天上帝,当然跟西方的那个耶和华没有半毛钱关系。 两国之间,必有一战。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陈青兕走出行辕,长吐了口气,与大食的一战是不可避免,但很明显现在彼此都因自身的缘故,都不愿意正面起冲突。 当时噶尔东赞便道:“老夫也不曾见过,但我有一法,只要在重要场合,最年轻的那一位,必然是他。” 他们吐蕃现在完全受困,皆因此人之故。 但是阿慕尔对于陈青兕却是如雷贯耳,原因无他。 江湖汉子很是热情,道:“某送李公回家!” “他这是做什么?” “不过就是一个罪人而已,卫公在时,小爷我还忌惮他三分,现在卫公不在了,小爷还怕他?” 两人早到了婚嫁之龄,只是张凌的母亲意外病故,为了守孝拖延了三年。 然后将李德謇引到偏僻处,又将张凌引到近处。 他只会几句祝福的话,说完了也就乖乖的讲着本国语言了。 苏州,张宅。 李德謇当年也是弓马娴熟的好儿郎,只是这些年服使五石散坏了身子,让几个家丁一架,直接反抗不得,给提溜走了。 何况还是让他的女儿伏低做小。 于是乎,张凌便难觅良人。 于是寻了一个机会,跟李德謇谈了此事。 可怕的不是陈青兕的能力,而是年纪。 出身江南的陈青兕却成了文儒领袖士林魁首那是整个江南的骄傲…… 秦朝祭祀太一,以东皇太一为尊,但到了汉武帝时期,昊天上帝站了起来。 于是陈青兕让自己的心腹周奎提前来到了苏州,看看情况。 只是赦免李德謇容易,救他确难。 屋内张凌也极其败坏的骂道:“不理他,就他那弱不禁风的狗东西,还能将我张家的大门踢破了不成。有本事他一直踢,我拿他当兄长,他竟在背后如此诋毁笑话我,不给他一点教训,真以为他是个人物?” 李德謇还是清明的,尽管他也为自己女儿的婚事烦忧,却也不想将之嫁给张凌这完全没有前途的人,婉言拒绝了。 张凌也因此结识了不得志的李德謇,常聚在一起服药,坦诚相见,脱衣服快步行走。 随着一声呼喝,一个三五大粗的江湖汉子冲了出来了,三拳两脚便将个家丁打的落花流水。 两人在谈论大唐的时候,噶尔东赞便让他留心唐王朝的陈青兕,一个异常年轻,却是极其可怕的对手。 陈青兕已经是文儒领袖士林魁首,他的盛唐体风靡天下,蒙学《三字经》,劝学《师说》,还有一首首脍炙人口的诗句。 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将大战略东转…… 李治早已习惯,别说是外国使者,就连接见岭南方面的官员他都得配上一个翻译。 大食国对大唐的敌意,也有吐蕃人添油加醋的关系。 阿慕尔当时就对陈青兕产生了兴趣。 便在昨日,张凌听到李德謇对自己的嘲讽之言,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他为何不尿泡尿照照镜子。 他的父亲本是张家的下任家主,便是的他拖累,家主换成了二房长子。 当初苏定方能一口气打到了咸海,一样能够打到大马士革。 李德謇的家很大,却也很冷清。 但随着天下一统,江南无可避免的走向没落。 张凌神态有着一些不正常的疯狂,表情甚至有些狰狞。 直到一次偶然,与李德謇游玩的时候,遇到了李红清,动了心思。 他学李德謇的话,将张凌羞辱了一遍。 只是现在却成了地上的走地鸡…… “郎君,郎主听到了动向,让你快点将事情处理干净,莫要再丢张家脸了。” 那一张嘴,将张家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阿爹! 在与大唐决裂之后,吐蕃加深了与大食国的往来。 巨大的敲门声响起! 陈青兕自得到李德謇的近况,便动了心思。 陈青兕也将会是他们大食国的敌人。 李德謇虽是罪人,但终究是大唐军神李靖的后人,娶她不算丢自己的脸,而且李红清的相貌确实不输心中的白莲花。 最关键的还是此事不知被谁泄露了出来。 江湖汉子扶起了有些狼狈的李德謇。 到了唐朝独尊昊天上帝,远在西方将真主安拉视为唯一真神的大食法信徒,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证明当你足够强大,哪怕是大食国这样的宗教国家,也会老老实实地的尊重你的信仰。 阿慕尔目光决绝,越是可怕,越要面对。 张凌本有一门好亲事,同为吴郡的名门陆家娘子。 李德謇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一人踉踉跄跄的回到了家中。 “他就是陈青兕吧!” 出身好的世家娘子根本就看不上张凌,地位一般的,张凌又看不上。 很快张宅外边就没有声音了。 万一在他们向四方扩张的时候,唐王朝长驱直入,直冲他们国都又当如何? 张凌不敢娶,怕受到牵累,影响自己仕途,但又不舍心中最爱的美娇娘让一头落魄庶族的陈青兕拱了,派出了“杀手”。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暗处的周奎急得是抓耳挠腮,暗思:不会弄巧成拙,受不住打击,自行了断了吧。 原本兄弟的感情是不错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李德謇心里渐渐不平衡,加上自己自暴自弃,也引起了李德奖的不满,控制了开销。 “放下李公!” 吴郡张氏,在江南,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给人这般痛骂十八辈子祖宗,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围观。 此后时而尊东皇太一,时而尊昊天上帝,还有甚至将昊天上帝、东皇太一整合成一个人。 陆家察觉到了不对,以张凌品行为由,拒绝了婚事。 “怎会闹得如此地步?” 阿慕尔还记得自己当时问了一个问题:“那个叫陈青兕的,可有什么特征?此番去东方,莫要见了面,还不知谁是对手。” 至少两三年,乃至三五年,打不起来。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对着踹门的李德謇指指点点。 陈青兕知道如果不发生点什么,就李德謇现在的情况,未必会领他的情。 白衣大食的国都是大马士革,离西域并不远。 李德謇一直是罪人之身,并无收入。不过他的弟弟继承卫公爵位的李德奖年年都会送上大量的钱物,供他吃喝无忧。 陈青兕的名望自然没能传入大食。 只要动点关系,封禅大赦,是可以为李德謇求得大赦资格的。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偌大的家宅,冷冷清清的。 不论是关陇世家,还是关东士族,没有多少正眼看江南士人的。 萧家因为萧淑妃的事情受到了牵连,为了让萧妙宸躲避灾祸,急切将之嫁出。 周奎在苏州听到了张凌曾暗杀过陈青兕,心中本就有气,又得知他觊觎自己的主母,当即决定引他入瓮。 身旁有一个如此强大的存在,大食国已经不敢对外扩张了。 江南一个很尴尬的地方,两晋时期,北地士族南迁,将偏远的江南文风推向颠峰,魏晋风度应运而生。 尤其是张凌,更是成为了张家的弃子。 多年的自暴自弃,让李德謇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过得若行尸走肉一样。 张凌也有些后悔,当初确实年少轻狂,可谁又想到陈青兕能够一飞冲天?挥了挥手道:“让人将他轰走,他若再闹,直接押到府衙报官。” 张凌有口难言,只能效仿魏晋名士,与一群不得志的人为友,喝酒清谈服五石散。 使者团一行十数人,为首的是一位鼻子高挺戴着白色头巾的壮年,他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完全听不懂的话语。 陈青兕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大食国使节…… “咚咚咚!” 大食国曾经最耀眼的将星,现在的智者阿慕尔·伊本·阿斯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尽管大食国没有吐唐王朝为敌的想法,但不能不做好交战的准备。 三年后张凌干的事情莫名泄露,正好那时候陈青兕起势。 看着不满三十的陈青兕,想着一路上听到的关于他的传闻,亦忍不住暗思:“果然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小爷想娶他女儿,那是看得起他,他竟还嫌弃,一个罪人,一个罪人之女,真将自己当作金枝玉叶的国公县主?” 有认识中年男子的人,在旁边低声细语的议论。 张凌听的是怒火中烧,自己虽然落魄,好歹也是士人之身,你一个罪人,敢如此羞辱自己?当即让人将已经失态的李德謇丢到了豚圈里。 总之自张凌派人刺杀陈青兕的消息传开之后,吴郡张家便不受江南士人待见了。 很明显,这是磕了药的结果。 阿慕尔与吐蕃的噶尔东赞有过深入的交谈。 正如陈青兕分析的那样,现在的大唐太强了,已经强到大食国不敢无视的地步。 作为张家的嫡孙,现在混到今日这个地步,皆因得罪了陈青兕的缘故。 李德謇尝服五石散,脱衣竞走,开销极大,渐渐的该卖的卖,佣人丫鬟也遣散的遣散。 噶尔东赞的才能,阿慕尔极其敬重,与之惺惺相惜。 江湖汉子笑道:“在下一介草莽,名字不知一说,曾受红女侠恩惠,其能见识不管。” 张凌张了张嘴,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吴郡张氏是何等地位? 何须跟陈青兕解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李德謇哪里受的如此侮辱,气急败坏的来吴郡张氏的家门口踹门寻衅。 张家因故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周奎在他们相聚服五石散的时候,给他们的酒水里放了点致幻的药物。 陈青兕信步走着,思绪转到了自己的私事,也不知周奎那边情况如何。 萧家派人质问,张家迫于萧家的势,给了惩罚也给了解释,但全程都避开了陈青兕的存在。 他们这嫡系长房给赶出了祖宅,搬到了此地。 吴郡张氏在江南,也算是一号人物,尽管随着江南的没落,张氏也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终究是瘦死了骆驼比马大。 捞李德謇很简单,他跟李承乾走的近,这罪当年很重,现在却微不足道。 大唐,当真可怕。 就现在陈青兕的地位,要打压没落的张家,就跟捏死蚂蚁一样。 自己竟然给人丢到了豚圈里羞辱…… “这不是李德謇嘛?” 李德謇有些羞愧,又有些茫然,想不到自己竟让最看不上的人救了。 谁能想到一个落魄到需要自己耕田的庶族,竟能一飞冲天,有今日之事。 张凌居然派杀手刺杀陈青兕? 那也亏得陈青兕大度,没有计较而已。 李德謇看着一脸笑意的壮汉,迟疑道:“壮士是?” “骂张家郎君?他们不是忘年交?” 李德謇想起记忆中自己那伟岸的父亲,想起自己今日受的屈辱,哇哇大哭起来。 独自坐在大堂,李德謇看着这冷清的一切,自嘲了笑了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忍不住出来了。 九泉之下,如何面对父亲? 也许……就算没有今日之事,自己也无言面对父亲了吧。 张凌,吴郡张氏嫡孙,曾几何时,也是枝头上的凤凰。 一个颓废的中年男子用脚踹着大门,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张凌心中有气,却也不便发作,只能强忍着。 陈青兕忽然发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对方一脸的皱纹,身形瘦小,有些佝偻,头上缠着白布,看上去并不怎么起眼,但那双眼睛沧桑深邃,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一山不容二虎。 最后“杀手”被反杀。 李德謇不省人事,张凌自己也晕晕乎乎的,当即大怒,将李德謇拔光丢进了豚圈。 周奎真没想到张凌会干的如此绝,只能硬着头皮依计行事。 (本章完) 第446章 施恩 出气 第446章施恩出气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只要是人,便少不了说长道短的天性。 苏州城内发生这样的大事,自是少不了被好事者广为流传。 此时的苏州远比不上后世,只是勉强达到中州水平,只是一日功夫,流言已经起飞。 “听说了嘛?” “住在城西的李德謇,昨天睡在了豚圈里,那一身的膻臭味,百步以外都闻得到。” “何止听说了,还看见了呢。一丝不挂的,还是从农家的衣杆上抢了一件外衣包着,跑回了家。” 李德謇现在固然狼狈落魄,却也没忘自己是大唐卫公李靖的长子,这也是他当下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身份。 李德謇的身份只要出了苏州,等同逃亡,刺字打死都没的说。 李德謇一颗心是越来越冷。 李德謇哪能不懂其中的意思,如果陈青兕未婚,他做梦都得笑醒,可陈青兕当年迎娶萧家千金的时候那一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天下谁能不知? 直至药王孙思邈的出现…… 他为清溪县定下了十年大计,其中有一项是建一个书院。 只为此事,还不至于这般吧? 周奎却并没有如李德謇所想的那样,而是说起了他的丑事:“李公,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 李德謇手握着腰间配剑,道:“你是何人?为何进我家中?” 文武双全,惊才绝艳,江南百年未有的传奇人物…… 李德謇回过神来,立刻道:“无妨,无妨,定是下人马虎,忘记关门了。” 李德謇心中立时涌现一股暖流。 中年人正是周奎,他的眉毛很有特色,卷着上翘,很是威武,有几分怒目金刚的感觉,但因特征太明显,同为罪人身份的他,将自己上翘的眉头修剪成现在的模样。 李德謇一下子涨红了脸,竟不知怎么开口。 何况他如何有那狠心拒绝? 便在这时,外边传来了嘈杂之声。 所以周奎陷害两人的时候,两人是完全没有印象,一个是动了真火,一个还以为自己磕嗨了,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李德謇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吓了一跳,壮着胆子走出了屋子,却见前院有一位颇有风霜之色的魁梧中年人。 难道,还有别的? 李德謇有些坐立不安。 李德謇热情的将周奎请到自己的家中,整个人开始忙上忙下。 曾经的天之骄子,颓废到一个尚书的家臣管事登门,都觉得倍感荣耀。 李德謇现在一出门就会受到各种异样的目光,每走一步,都觉得背后有人对其指指点点,甚至于在无人之处都觉得有一双双眼睛在窥视着自己。 越是如此,李德謇越是不解心慌,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跟陈青兕一天一地,一南一北,在什么地方有过往来交流。从这位管事的语气中,好像还是以晚辈的身份拜会。 这事,没门。 毕竟李靖的军功如何,人尽皆知。 陈青兕现在风头正盛,深得宠爱,文治武功聚于一身。 怎得对自己如此客气? “李公,您别忙活了,太客气,在下实不敢承受。我此来是替我家郎主探望李公,郎主对于李公,甚为敬重,早想登门拜访,只是他身居要职,无法离京,只能遣我替他来此拜访李公。望李公莫要怪罪……” 至此食用五石散方才风气,这才算渐渐消停,但并未完全杜绝,还是有一部分人不听劝的。 周奎说道:“我主奉皇命镇抚百济,受贼人暗中刺杀。李家娘子出声警示,方才令得我主逃过一难。李家娘子为人仗义,护我主在百济周全。我主深感其恩,特命我携礼拜访。” 兵部尚书陈郎主? 李德謇听到陈青兕的名字,脑子都有些宕机。 他家中的管事,可不亚于五品官。 可真就到了现实,陈青兕还没有出现,只是他家宅里的一个管事,便让他失了神,一时间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但对于名声贞洁,还是挺看重的。 只要有机遇,他们就能成为第二个陈青兕,甚至比他干得更好。 李德謇还未反应过来,已有人入内禀报:“李公,晴管事,张家张昌旺押着张凌负荆请罪来了。” 周奎说得很诚恳。 中年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半截眉,比正常人的眉毛少上一小节。 当年自己父亲李靖在世的时候,地方官员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李德謇在江南周边访友游玩。 而且他听出了周奎语气中对李红清那一丝丝的敬重…… 李德謇想着往日在自己这里蹭吃蹭喝的知己,在这关键时候,竟无一人上门探望拜访,好似失踪了一般。 所谓清谈,不就是不合实际的吹牛? 陈尚书,那个是陈青兕啊! 陈青兕现在的名望,在大唐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江南,陈青兕的出生地,这里的上下士人皆以他为傲。 “李公可在?” 这位医德无双的神医,无惧得罪那群自诩风雅的文人,揭露了五石散的危害,甚至呼吁天下人“宁食野葛,不服五石。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为含生之害”。 哪怕对方是陈青兕,哪怕对方能够将自己救出苏州这片牢笼。 可现在李靖去世多年,朝廷明显将李德謇忘记了…… 他推行的县学,江南儒士挤破了头都想进入教学任职。 好半晌才挤出两个字:“当真?” 李德謇心中已经决定,只要周奎敢说出口,哪怕是陈青兕亲临,他也要将之赶出去。 难道是因为彭耆老? 就算是因为他,也不至于如此? “晴管事,冒昧问一句,某实在记不得与你家郎主在什么地方有过往来。” “在下见贵宅屋门大开,左右并无门房,也不知什么情况,贸然入内,还望恕罪。” 论及身上的神秘色彩,陈青兕身上的光环一点都不属于他的父亲李靖,那个险些命丧李渊之手,为李世民救下,然后替大唐南征北战的传奇军神。 这恩情直接加在了身上,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自己终究是戴罪之身,在苏州这个张家的祖居之地,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自己的那群朋友,还不是一个个的怕得罪对方,连探望都不敢? 满脑子只有赦免两字…… 李德謇绷紧着脸,有些苍白的面容憋成了猪肝色,又羞又气。 最后干脆躲藏在家中,不敢出门了。 如果陈青兕以这一切作为要挟,李德謇哪怕困死此地也会为了自家的女儿拒绝,可现在陈青兕压根没有以此作为筹码的打算,反而提前将事情都做了。 堂堂李卫公的孙女,焉能给人伏低做小? 再说了,李德謇固然跟李红清的关系处得不愉快,父女终究是父女。 之所以现在一事无成,那是缺少跟陈青兕一样的机遇。 他上任的清溪县,现在是整个江南,远近闻名的文化大县。 书院还没有建成,教书先生的名额已经满了…… 赦免! 一连三日,足不出户,也没有一人来寻他。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长时间护卫在一男子左右,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周奎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周奎继续道:“我家郎主还说,当年之事,已经过去十数载,李公当受之罪,该受之罚,都已领受,正逢陛下即将大赦,他会向陛下为李公求情,在赦免之列。” 经过这三日发酵,李德謇心里已经认命了。 这个时代风气开放,并没有后来的礼教大防。 周奎立刻解释:“李公,我家郎主与令嫒李家娘子相识多年,昔日他在清溪县当任县令时,便有往来。李家娘子侠义心肠,解救数十位孤儿孩童。” 这话一出,李德謇如招雷击。 却不想只是偶然听闻,周奎便要为自己出头,讨回颜面,不由眼眶泛红。 此事给他印象很深,就是因为解救那些孤儿,李红清还险些丧命,在家养了许久的伤,也因如此,才让他下定决心将李红清嫁出去,免得曝尸荒野。 李德謇心下也不免古怪,自己这个李靖长子的身份,当年还有些用,现在已经是分文不值,反之流放罪人的身份,让他越来越透不过气。 赦免! 李德謇这才明白,自己在苏州怕是待不下去了。 其实就是因为李德謇为了节约开支,将门房辞退了。 李德謇也不愿自己的女儿受他人欺凌。 李德謇点了点头,记起了此事。 张凌在如何因陈青兕的关系受到冷遇,那也是吴郡张氏的嫡长孙,说句不好听的,有朝一日,陈青兕从高位跌下,第二天张凌就能够入仕为官。 周奎说道:“我家郎主从不说谎,答应的事情,自会全力以赴。大赦天下的诏令即将下达,上面是否有无李公名字,我不敢保证。唯独可以保证我家郎主必然尽力……” 李德謇这一行人自我陶醉沉沦本就属于茶余饭后的笑料,现在又闹出了这等事情。 因为他们都想成为陈青兕,也都觉得自己能够成为陈青兕。 现在两人都在厨房做饭,根本无人开门。 现在偌大的家宅也就一个洗衣做饭的老嬷嬷,还有一个买菜打扫的妇人。 尤其是吃了五石散,飘飘欲仙之后,别说超越一个陈青兕,拳打楚霸王,脚踹李存孝的自信都有。 李德謇激动的心转为期待,一时间不知如何答谢了。 李德謇竟然能被流放苏州,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到特赦。 李德謇面色古怪。 但五石散的危害,却也不再是秘密。 可他是被流放于苏州,整个苏州于他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在魏晋的时候,服食五石散确实是一种时尚,甚至于一些大人物都沉迷其中,甚至因此而亡,如名臣裴秀、晋哀帝司马丕、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北魏献文帝拓跋弘等,其风自魏晋至唐,历五六百年一直未曾断绝。 张了张嘴,李德謇一时竟如哑巴一样,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尤其是李红清还是黄花大闺女…… 周奎这两天一直暗中观察李德謇的情绪,担心他受不住刺激,今日正式相见,离开了视线,见叫门不应,又担心出现问题,索性自己开了门。 赦免! 周奎义愤填膺的说道:“今日我入城,本想问一问路人李公住所,却不想听到有人竟敢欺辱李公,实在气愤不过。让人去给张家带了话,让他立刻领着自己的儿子负荆请罪。如果张家父子识趣,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登门请罪。到时如何处置,李公一句话尔。若不识趣,我家郎主,自会向他们讨个说法。” 李德謇在跟自己的那群狐朋狗友嗑药清谈的时候,陈青兕出现的频率极高。 “也不知他有没有跟豚抢食……” 服食五石散最大的效果就是让人飘飘然如神仙,然后什么烦扰都没有,自己干了什么事情,有些时候知道,有些时候是完全不记得的。 势比人强,为之奈何。 父女本就不怎么融洽的关系闹得更僵,以至于跑到海外去寻虬髯客了。 这羞辱是找不回来的。 周奎报着自己晴空哥哥的身份,脸上挂着笑脸,还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对于李德謇的行为,整个苏州上下没有任何意外。 周奎本就颇有潜力,跟在陈青兕身旁多年,也涨了不少见识,学了不少东西,见李德謇有些无措,立刻打破了僵局。 “在下晴安,乃兵部尚书陈郎主家的管事,奉我家郎主命来探望陈公。” 以往大唐的百姓见一群有文化的士人高谈论阔,甚至脱光了衣服奔走,还会报以欣羡的目光,现在大多都是看傻子。 他是一点怀疑都没有,嘴里说下人马虎,心里甚至有几分怀疑是不是自己开了门未关。 李德謇激动的起身,想要去看一看张凌的惨状,可刚走到大门口,却又退了回来,想着自己所受之辱,道:“让他们在门口多待一待,无碍吧。” 周奎本就气张凌曾经派杀手刺杀陈青兕的举动,乐得如此,道:“直至李公消去心头之火为止。” 李德謇对于那素未谋面的陈青兕,好感又生了几分,甚至不禁暗思:若他未娶多好!!! (本章完) 第447章 输不起了 第4章输不起了 李德謇并没有等很久。 李德謇与李承乾走得近,牵扯进了昔年的谋反案子。 这事在当年是极其严重的。 毕竟李承乾是贞观朝第一任太子,在太子位上坐了十六年。 李世民是宠爱李泰不假,但对于李承乾的关照是一点也没有落下,给的权力一点不少。 当年的太子党势力极其庞大,明里暗里都有。 谁掺合其中,都要倒大霉。 这才给了陈青兕反杀的机会,也打乱了萧家杀手的节奏,临时临急射了他一箭。 现在李承乾骨头都要化成灰了,李治皇帝位子都坐了十几年。 人性是贪婪的,现在就看李德謇能否耐得住,想得到更多。 费尽心思做这一切,自是为了李红清,不想让她多受委屈,既给不了正室之位,至少要给她一个完整的婚姻,而不是如妾一般,不需要父母出面,不需要任何仪式,从小门而入。 周奎在途中跟上了陈青兕。 其实陈青兕对于张凌并没有多少反感,反而有几分感激。 武皇后不是易于之辈,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赢她,主要占据了先机之固,而她身在宫中,束手束脚,身旁又没有人才配合之故。 既整治了张凌张家,也给自己博得了一个大度之名。 陈青兕将手中的书放下,让张柬之入座。 如果李德謇是李泰的人,陈青兕还得考虑一二,毕竟李泰在李承乾谋反失败以后,忽然意识到还有一个李治是对手,没少恐吓自己那腹黑的九弟。 陈青兕低声道:“这说明,我那未来岳父,还没有接受自己的身份,不敢将张家得罪死了。若他接受了我,怎么折腾张凌,张家都不敢说一个字。” 他们在场中列队,交错屈伸,首尾回互,往来刺击,杀气腾腾,声势滔天。 李承乾、李治之间是没有矛盾的。 陈青兕深知大唐的军阵多出自李靖之手,他在兵部就看过李靖留下来的各种军阵,对于那素未谋面的军神,涌现无上敬意。 毕竟谁不想往高处走? 何况李德謇已经成为了苏州的一大笑柄,何况也得罪了张家,明面上不敢动手,暗地里折腾几下,谁又知道? 他在苏州很难干出成绩的。 陈青兕看着对方,等他表明来意。 他将李德謇称作未来岳父,显然对于心里的白莲花是志在必得。 这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当初的情况萧家的一部分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让自己活着,就想给萧妙宸找个临时丈夫,逃避萧淑妃的株连。他们派的是真杀手,而张凌天之骄子,给家里人保护的太好,不认识那些干脏事的人,就请了一群地方恶霸。 杨姥见状很不高兴,她们母女感情一直很好,现在自己的女儿却防着自己,让她无法接受。 之所以改名,是因为高宗朝对于《秦王破阵乐》做了一定的修改。 周奎有些眉飞色舞,说道:“给他父亲用藤编抽打了半死,还赤着身子,捆缚到李宅门后,跪地乞求李公谅解。李公让他在大门口跪了一个多时辰,才放过他。也就是李公心软,换作是我,高低得让他再跪上个把时间。”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张凌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从封禅返回洛阳的行程快了许多…… 陈青兕看着场上刀盾兵、长枪兵、弓箭手、陌刀队相互间的穿插配合,看着马军骑兵在左右翼有规律的移动。 陈青兕看着手上的信,信中确实有李德謇的感激之言,但语气却有几分端着,有几分长辈向晚辈感谢的意思。 李靖堪称华夏历史中兵家里的绝顶人物,与孙武、吴起、韩信一个级别,但他的子孙却没有继承父亲的三成能耐,籍籍无名。 《秦王破阵乐》在高宗朝改名为《神功破阵乐》。 李承乾的太子党? 还能如何? 根据记载《秦王破阵乐》仅奏曲之人就有一百二十八位乐工,马军两千人,步卒根据情况,三到五千不等。 陈青兕不确定因为自己的出现,一杆子将李义府打到底,李治会不会对那把最好用的刀动恻隐之心,这才得知武皇后的心思以后,借刀杀人。 可真要说及军事理论,当下西方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总和起来,给东方当徒孙都不配。 陈青兕这可忍不了,只是他知道自己当时没能力报仇,忍着而已。 周奎有些错愕。 如果不是因为李红清在,陈青兕根本不愿在他身上多费一点功夫。 完整的《秦王破阵乐》作为压轴戏,呈现在了大众眼前。 陈青兕手上的动作不停,嘴里轻声道:“说!” 这一切陈青兕都记得,可以说如果不是张凌的瞎胡闹,暗中的杀手在一处偏远的地方给他一记冷箭,然后丢到野兽常出没的地方,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这就是大唐最负盛名的舞蹈《秦王破阵乐》,是真真正正的《秦王破阵乐》。 现实里哪有那么大的场地与机会表演完整的《秦王破阵乐》? 于是将之缩减成了五百人的大型舞武,名字也改成了《神功破阵乐》。 李靖对大唐的贡献自不用说,在军方的威望除了昔年的大唐秦王,无人可比。 也就是说真正的《秦王破阵乐》至少得五千规模,需要极大的场地才能施展的开。 直到他在长安站稳了脚跟,彻底起势,便将当年的事情传了出去。 封禅在《秦王破阵乐》之后,已经彻底结束。 陈青兕微微颔首,接过周奎递来的信,正想要看。 陈青兕想了一想,说道:“你再去苏州一趟,不要出面,暗中盯着,什么事情也不要干,等着便好。真有异动,传讯就好。” 精锐的兵卒戎装在身,兵戈在手,随着震耳的鼓声,一队队精锐兵卒在鼓声中大步向前。 这天陈青兕在家中读书,得到张柬之求见的消息。 两全其美。 ******** 战鼓轰鸣,轰鸣,轰鸣。 历经三个月半的封禅之旅,正式结束。 对于她,绝不能大意。 师徒关系极深,也少了客套之言。 看着诸多兵种的配合,阿慕尔喉间动了动,脸色渐渐苍白。 陈青兕意外问了一句:“他真的过的很安逸?” 张柬之道:“学生刚刚得到消息,李义府病故了。至得知自己无望获得大赦,李义府忧愤不已,常出言大骂李崇德,还会偶尔讥讽陛下,说得很是难听,最终活活气死了……” 却听周奎低声道:“此去苏州,略微出了些意外,动用了郎主的势。” 也许在理智上,他还放不下尊严,内心却有几分妥协了。 大食国军事强吗? 当然很强! 武皇后接过密信,认真检查了封泥,确定无误方才打开。 李靖本就安于明哲保身,孑然一人,离世之后,也没有人为其后人铺路,导致了没人意识到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乾封元年,正月十七。 经过这两次,李治彻底对李义府失去信任,以至于拒绝大赦李义府。 在百济这些年的历练,陈青兕军事素养成倍提升,已经看出了这《秦王破阵乐》是将军阵融合到舞蹈之中。既有战场上穿插配合的仪式感,又有舞蹈的张力。 古话说得好,乐极生悲,又有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想要真正的笑道最后,最关键得忍住不笑…… 大食国曾经与真主之剑哈立德·本·瓦利德齐名的阿慕尔·伊本·阿斯动容的看着面前的《秦王破阵乐》。 既无矛盾,自不会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就算他真忍住了,陈青兕还有别的手段,总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跟着西归的队伍,也在这些日子里玩累玩疲了,归心似箭,二月二十二日,早春时节回到了洛阳。 在整个西方,堪称无敌的存在。 所以只要后来张家人能够好好说话,客气一点,陈青兕未必就会计较至今。 陈青兕听了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历史上李义府也是因为得不到大赦,活活气死的。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掉以轻心。 只是情况有些不一样,历史上的李义府,李治给了他两次机会,一次贬罚外地,第一次是自己出言劝说,让李义府收敛一些。 陈青兕在乾封县略微操作,让李德謇的名字出现在了李治的视线。 封禅队伍开始动身返回。 “先生!” 以小恩博大名,李治哪有拒绝的道理,直接下了一道旨意,念卫公对大唐贡献,特赦李德謇,恢复白身。 一步一步,铠甲的摩擦声与脚步踏地的声音融合在一起。 看着信中传来的好消息,陈青兕心情也难得舒畅,随口笑道:“你觉得张凌派人刺杀我的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早不传,晚不传,正好是我起势的时候传开了?” 想着此番封禅,武皇后颗粒无收,处心积虑谋划的救李义府也让自己搅黄,得李绩这老狐狸的神助攻,自己莫名笑道最后,得到了大量的政治遗产,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 很多事情是不需要亲自动手的,只要引导一些舆论,即可重创对方,还能置身事外。 但李承乾不将李治视为对手,对于这位让父亲一手带大的嫡亲弟弟想来不会太差。 目的不是洛阳、长安,提前聚集于洛阳的队伍,提前离队散了…… 陈青兕道:“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郎主,一切都妥当,李公给了郎主一封致谢信!” 周奎当即不说话了。 两人之间关系并不好。 但显然张家压根就看不上他陈青兕,道歉也是因为萧家的缘故,是跟萧家道歉,而不是他这个正主。 “让他进来!” 张柬之是陈青兕的心腹,是能够自由出入陈宅前厅的存在。 “呃!”周奎想了想,似乎没有那么安逸,就凭张凌的家世,张家对他寄予的厚望,在他身上倾注的资源,现在却只能跟李德謇这样的人物混迹在一起夸夸其谈。 身为直系血脉,张凌的父亲张家的长房长孙甚至连家主之位都给族老剥夺了,换成了二房来担任。 陈青兕有事不在的时候,张柬之能以学生的身份,替师待客。 杨姥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自己的女儿。 “无碍!”陈青兕并不在意,只是问道:“张凌下场如何?” 俨然就是这个时代的步坦协同。 但这种势不会长久,陈青兕也不想去当舔狗,无条件的去舔李德謇,让他仗着自己的势获得便利。 现在他们在齐鲁平原上,还是如此盛会,在结束封禅,准备返程的这一夜。 至于李德謇为何会在苏州困居至今,原因只有一个无人在意,让世人淡忘了。 陈青兕之前是看热闹,只觉得热血沸腾,就像后世人听到冲锋号的感觉一样,让人有一种本能冲锋的感觉。 不管当年李德謇是何等人物,至少现今的表现,并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何况当年的李治,那是小透明,夺嫡之争是李承乾、李泰的事情。 周奎骂了一句,道:“便宜他了,也就是郎主心善,张凌才能安逸至今。” 周奎道:“是关于张凌的……”他说着将张凌与李德謇之间的关系细说,然后道:“张凌那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为了主母,竟敢派杀手杀郎主。还觊觎着红女侠,实在可恶至极。属下本想让张凌与李公决裂,乘机给张凌一个教训。却不想张凌手段如此偏激……若不让李公消除心中怨愤,属下怕李公受不住打击。” 李德謇身上有了自己的势,想来会好过一段时间。 陈青兕本该高兴,却隐隐有了些危机感。 洛阳宫后苑。 现在李义府得到了应有的归宿,自是一大好事。 李治心眼小,也不至于对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陈青兕看着面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战场联系在了一起。 武皇后却忙解释:“母亲,莫要误会,并非女儿不信你,实在是女儿处处受制,让人处处抢得先机,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女儿现在不知哪里,只能谨慎在谨慎……” 她顿了顿,道:“女儿,快输不起了!” 看着手中的信,武皇后走到烛火旁,将之付之一炬。 那双娇媚的眼眸到印着火光…… (本章完) 第448章 谦虚 第448章谦虚 “陛下乘乾握纪,纂三统之重光;御辩登枢,应千龄之累圣。故得河浮五老,启赤文于帝期;海荐四神,奉丹书于王会。“ “瑞开三脊,祥洽五云。既而辑总章之旧文,绍辟雍之故事。非烟翼驭,移玉辇于梁阴;若月乘轮,秘金绳于岱巘。“ …… “骆宾王此骈文骊句可为封禅之绝响……” 封禅已经结束,但封禅带来的余热却在长安、洛阳等地升温。 尤其是文化层面的碰撞…… 任何时代,但凡国力强盛,随之而来的文化发展必然不会落下。 文化是人类文明最重要的精神食粮,尤其是最重视文化传承的华夏,更是如此…… 盛唐体为何能够发展的如此火热? 便是趁上了这股势头,以大唐之繁盛,打破了南朝固步自封的靡靡之音,迎来了全新的气象。 盛唐体的推行,让举国士人都进入写文作诗的时代。 士人聚会的主旋律成了诗词歌赋。 就连青楼酒肆的姑娘们,也通过吟唱盛唐体来抬高身价。 盛唐体引领着风气,成为了一种时尚。 只是盛唐体最大的不足就是根基问题…… 现在盛唐体的辉煌是靠陈青兕、卢照邻、骆宾王、富嘉谟、薛元超这一群大神撑着,但事实证明大神只是彰显高度,真正维系一个体系茁壮发展的是骨干,一群小神。 盛唐体现在缺的正是这一群小神…… 此番封禅就是一个契机…… 想要得到认可的士人,他们跟着封禅的队伍,经历了大唐繁盛的气象,聚在一起,研究诗词歌赋。 这一次的封禅,刺激了士人的创作热情,在气氛的刺激下,不少的佳作诞生。 这些佳作也成为了士人拜读品评的目标,有生意头脑之人,甚至将封禅沿途诞生的作品收集起来,印刷出书,出了一本《封禅诗集》,风靡了两京上下。 其中最受人推崇的还是骆宾王的骈文,他在李治东行途中,写了一篇歌功颂德的文章,拔得了头筹。 但除了骆宾王的骈文,此番还有诸多优秀的诗文面世,如宋令文的《泰山赋》就以泰山的雄伟来歌颂此次封禅的成功。 还有李峤、崔县解、徐彦伯、苏味道等人,他们都有不俗的表现,写出了让人赞赏的诗文。 “我倒觉得苏味道的诗句更有味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其实还有一句诗,我觉得不错,未来可期。月出嵩山东,月明山益空。山人爱清景,散发卧秋风……” “然后呢?” “没了!” “这算什么诗?” “就是妙手偶得一句,并未成诗。但作诗之人,却是个孩童……” 诗未成,句是好句。 如是名士,自不值得一说,可要是孩童,那就是天才了。 当即就有人道:“杨炯?” 这说及天才孩童,哪少的了杨炯。 “非也!” “那一定是王勃了!” 王勃因为低调,名气比不上杨炯,却是公认的奇才。 “是一位叫刘希夷的少年,是宋令文的堂弟。” “我大唐当真人才辈出!” 相比之前的几人独秀,现在百花齐放的局面,才是文化发展最有效的成功。 “唉!此次封禅,佳作涌现,可谓文坛一大盛世。只是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再等等吧!” 少了什么,在士林中心照不宣。 少了陈青兕的诗文,那就跟少了灵魂一般。 这等盛世盛举,焉能少的了陈青兕的诗文? 只是陈青兕自成名之后就极少在人前显圣,他的诗文都是后来通过各方流露出来的。 至于原因,陈青兕从未给出解释。 但天下士人却为他寻得了理由:谦虚,为了给他人发挥的余地。 否则他一落笔,他人又如何还有信心灵感? 毫无疑问在士人眼中,陈青兕在诗词方面已是无敌般的存在,即便他什么都不干,也会有人主动为其背书。 至于陈青兕本人,他已经开始为对于高句丽的最后一击作物质调度。 进攻高句丽,始终无法避开的一点就是攻坚战。 为了节约将士的生命,得在攻城器械方面下功夫。 陈青兕并不擅于数理化,但基本的力学原理还是记得一些的。他没有本事造出超前的回回炮之类的攻城利器,却也能够在关键地方指点一二。 比如可以加装齿轮,让操作员更简便的将百斤重的巨石拉满弦,什么角度射的更远之类的简单建议,也让攻城器械提升了不少的威力。 此次进攻高句丽兵分三路,薛仁贵一路军从辽东进攻,刘仁轨一路军从百济进攻,还有新罗一支援兵从新罗进攻。 新罗方面陈青兕并不过问,但薛仁贵、刘仁轨两路兵马得配备足够的将作监的人手,让大唐的百战兵士少些伤亡。 三月一日,陈青兕收到了朝廷传下来的消息,二十日,回长安。 李治此番东巡,在洛阳待了两年有余,确实是应该回长安了。 尽管李治确实偏爱洛阳一些,但长安终究是大唐的首都,独一无二的存在。 三月十五日,洛阳牡丹开放。 李治、武皇后两人一并邀请五品上的官员命妇入宫赏牡丹。 陈青兕带着萧妙宸与镜镜一并参加。 萧妙宸坐在车轿里,镜镜骑着小马驹,跟在陈青兕的身侧。 已经五岁的他,能够自由驾驭小马驹了。 因为是自小抚养,镜镜亲自喂食,还帮着给它洗澡刷毛。 小马驹灵性十足,与镜镜配合默契。 年纪小小,便能如臂使指。 一行人来到洛阳宫牡丹园,不少人已经在园内四处赏花。 陈青兕一行人出现以后,不少人纷纷上前打招呼。 终献的政治资源,已经开始渐渐体现了。 陈青兕这些日子明显的察觉到自己的人际往来更加顺畅。 牡丹花的栽培源于隋朝,兴盛于唐代。 尤其是洛阳,此地最适合种植牡丹,欧阳修在《洛阳牡丹图》中说“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将牡丹在洛阳开的最为旺盛归于洛阳的地气、王气,得益于洛阳的山川形胜。 这自是虚妄之语,不过毫无疑问,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也养一方花。 牡丹就在洛阳长的最盛,到了外地,花朵便会缩小,而外地的牡丹本来一般化,到了洛阳,会支楞了起来,花朵能比以往大上一圈。 故而洛阳牡丹甲天下,半点不假。 随着一声“皇帝陛下驾到,皇后殿下驾到……” 李治、武皇后这对帝后姗姗而来。 陈青兕向着李治、武皇后的方向望去…… 李治身为皇帝,自是走在最前面,武皇后落后一个身位,位于左侧,右侧还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摇头晃脑的拉着李治的衣角,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陈青兕并没有见过小孩,却也能猜透他的身份,历史上的章怀太子李贤。 李治在众人的瞩目下,信步来到了陈青兕的身前,目光却落在镜镜身上。 “爱卿,这就是令郎?” 李治身为皇帝,他极少如此关照某人。 显然这也是封禅终献带来的结果…… 李治最现实不过,到了这一步,他自然要与陈青兕上演一出君臣佳话,成为千古谈资。 陈青兕道:“却是我家大郎!” 这个时代大多人都喜欢自谦的称自己的儿子为“犬子”,陈青兕却不乐意,从来不以“犬子”称呼他。 说着轻轻拍了拍镜镜的肩膀,让他跟李治、武皇后打招呼。 镜镜并不认生,上前了一小步,作揖道:“见过皇帝陛下,皇后殿下,祝陛下长寿无疆,祝殿下福寿双全……” 李治满意的颔首。 武皇后似乎听了喜庆的祝福,开心的眉飞色舞道:“好乖巧的孩子。” 李治问道:“朕记得你叫陈谦?” 镜镜回礼开心道:“回陛下,小子确实叫陈谦,字相和,小名叫镜镜,镜子的镜。” 似乎让李治记着自己的名字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 “镜镜!”李治再问:“可知道这镜字的用意?” 镜镜道:“知道,阿耶希望我能以铜为镜,以人为镜,以古为镜……” “好,好孩子!”李治赞道:“爱卿可有一个好儿子。” 陈青兕道:“谢陛下赞誉!”他也不谦虚,道:“臣也是这么觉得的。” 李治大笑:“早就听说,爱卿爱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说着转身欲走,一旁的李贤却拉住了他的衣袖。 李治有些不解。 武皇后却在一旁提醒:“陛下,贤儿求诗。” “哦!看朕这记性,贤儿你自己说……”李治满不在乎的说着。 李贤一脸崇拜的看着陈青兕,作揖道:“贤自小崇拜先生,您的诗文,贤全会背诵,一直期盼先生新作。不知是否有幸,求得先生新作。” 陈青兕有些惊讶,李贤敢这么说,想来没有的假,他怕诗不达意,弄巧成拙,抄的诗文不多,但为自身利益却也不算少。 李贤小小年纪,竟能全部背诵? 果然如传言中的那般,相比仁厚略带平庸的李弘,这个李贤却是天惠之人。 陈青兕注意到李治眼神中也有小小的期盼,心里明悟,怕这求诗背后,这位大唐皇帝也没少推波助澜。 想了想,陈青兕求来纸笔,写下了两首诗。 一首王维的《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一首杜甫的《望岳》。 一首歌颂大唐,一首赞美泰山。 一句“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 李治瞬间满足…… 这次封禅最大的赢家毫无疑问就是这位大唐皇帝。 前无古人的封禅规模,前无古人的大唐疆域,以及前无古人的威望…… 李治此次封禅,有些讨巧,他身上的功劳有一半得算在李世民的身上,他是踩在巨人身上的存在…… 但不管如何封禅的是他,接受万国朝贺的也是他…… 万人恭贺,写诗文赞美的还是他…… 《封禅诗集》李治收藏了好几本,只是诗集中没有陈青兕,让李治觉得不舒服。 这位除自己之外,最大的受益人,也是文采最出色的诗人,竟没有为如此成功的封禅作诗? 李治好名,少了陈青兕,就觉得少了味道。 恰好自己这个最聪慧的儿子酷爱陈青兕的文章…… 于是有了这次赏花宴。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诚然“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更加震撼,但李治独爱这一句…… 这是大唐现今的写照,也是最高的荣耀。 李治赞叹道:“难怪爱卿如此自谦,你一人之才,可让天下文人失色。” 李贤两眼更是冒着崇拜的小星星。 四周的人就像让猴子抓挠一般,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文字,能得如此赞誉。 陈青兕心里嘀咕:这哪是一人之才,是华夏文化的结晶。 武皇后这时道:“贤儿,你领着陈家大郎随意玩耍可好?” 在征求陈青兕的同意之后,李贤领着镜镜跑开了。 武皇后微微作福道:“就让陈尚书陪陛下吧,妾身领着陈夫人去内苑走走。” 李治并未拒绝。 萧妙宸微微作福,跟着武皇后一起离开了。 陈青兕面色不变,心中却泛起了小小的疑虑,武皇后似乎变了。 变得没有那么强势,态度似乎和蔼友善了不少。 很快在有心人的宣传下,陈青兕的两首新作在洛阳上下传开。 震撼自是震撼,可要说轰动却也说不上。 诸多士人反而一副果然如此的态度…… 然后陈先生,不愧是陈先生。 足够谦虚,也足够压轴。 三月二十日,李治从洛阳起驾,西归长安。 三十日,青海湖传来消息。 吐蕃再次入侵…… 李治有些气急败坏,朝廷这边刚刚出兵进攻高句丽,吐蕃立刻来袭,显然是刻意为之。 陈青兕知道论钦陵的本事,席君买尽管是一员难得上将,可真不是论钦陵的对手,他能限制住吐蕃的进攻时间,却无法将之击溃。 四月五日,苏定方再次提兵出征,于吐蕃论钦陵交战河口…… 这一仗打了两个月,苏定方再次让论钦陵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本章完) 第449章 兵推 平壤防线 第449章兵推平壤防线 长安,兵部。 陈青兕将前线传来的消息合上,长吐了口气。 吐蕃这一次袭击可以说打到了大唐的痛点上了。 高句丽那里已经整装待发,万事俱备。 那边是拖不得的…… 泉男生的倒戈,对于高句丽的震撼是不容忽视的,此刻乘胜追击,取得战果,将会让高句丽内部的恐惧放大,从而获得取胜的契机。但如果给他们过多的准备时间,安抚住了内外情绪,将会错失良机。 兵者,国之大事。 如果连摆在眼前的机会都抓不住,还指望寻得那转瞬即逝的机会? 故而在泉男生选择归顺的时候,朝廷已经开始为高句丽的战争调集粮草物资,作战前准备调度。 陈青兕一回到洛阳,就安排将作监的人才分批去百济、辽东。 同时为了此次封禅,朝廷也破费了不少。 各种花销如流水一般…… 此次封禅,本就是李治不确定自己寿命赶工之举,对朝廷的财政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吐蕃在这时候出击,就是不想让朝廷有缓口气的机会。 不得不说,吐蕃的噶尔东赞、论钦陵这对父子确实厉害。 如果不是苏定方,早早的结束战斗,一旦被吐蕃拖入战争泥潭,对于朝廷的危害无比巨大,对于民生也将是巨大的打击。 万一不幸失败,朝廷短期内难以组织力量再度出兵。 青海湖有失陷之危。 亏得有苏定方兜底…… 尽管吐蕃的那位号称大唐名将收割机的论钦陵还未成长起来,却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但苏定方却两次将之拿下。一次耗时二十六日,一次两个月六十日,赢的是干净利落。 陈青兕以前看历史上,就觉得如韩信、卫青、霍去病、李靖这类人很厉害,可到底多厉害,他只能靠想象…… 现在苏定方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战无不胜的战神。 陈青兕脑中浮现李治略带后怕的神情,暗思:连续的大手笔,他应该消停一些了吧。这天下也该好好休息休息,喘一口气…… 当然…… 一切得等高句丽覆灭。 陈青兕将手上的公文让下属上呈议政厅,交给宰相批阅。 然后在位子上呆了呆,一时间竟有些无所事事。 这封禅事情一了,陈青兕兵部的那些事情,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突然有了空闲,一瞬间居然无所适从。 “不如玩玩兵推,看看战局是否如自己想的一样。” 想着闲来无事,他索性在办公署里自娱自乐。 身为兵部尚书,尽管他人未在前线,可对于我方的军事力量部署,那是一清二楚。 至于高句丽的情况,也有一定的了解,固然在个别方面有偏差,却也不会差太多。 陈青兕寻来地图,又找来围棋棋子、小石子以及小棒子。 黑色棋子是薛仁贵部,白色棋子是刘仁轨部,小石子则是高句丽部,至于小棒子理所当然的是新罗。 陈青兕先动薛仁贵的黑子,他直接移动黑子,从辽东的白岩城直接东进两百里插到卒本城,直接与泉男生的部队汇合。 这就是泉男生归顺的好处所在。 泉男生被他的亲弟弟逼到了最北方的国内城。 国内城是高句丽早年的都城,北魏始光四年才移都平壤,是高句丽北方防线的中心地。 泉男生归顺,意味着高句丽的大部分东北防线都成了摆设,唐军可以长驱直入,无须拔钉子般,一颗颗的拔。 与泉男生汇合之后,有两个方案,激进的直接南下,过鸭绿水进攻辰夷城、扶余城,直插平壤城。 保守一些可以向西南方向挺进,进攻乌骨城、大行城,先拿下丹东,与水军齐头并进,一并进攻平壤城。 陈青兕如此想着,拿起了代表刘仁轨的白棋棋子。 刘仁轨的进攻方向就简单的多,从百济北上打高句丽没有多余的道路,只要拿下浿江口,便能挺进平壤城。 陈青兕很理所当然的将棋子移动到平壤城下。 刘仁轨麾下有黑齿常之、程务挺、赵持满、沙陀相如,没理由被一个浿江挡住去路。 然后是代表新罗的小棒子,陈青兕看着地图想了又想,将小棒子放在新罗国都金城,然后直接北上插向沃沮城。 高句丽的制度是封建领主制,每个区域的长官叫傉萨相对独立。 高句丽有五部傉萨,三部在西北,泉男生自己就是一部,一部丹东,一部在辰夷城,一部在南也就是刘仁轨将要碰上的浿江口,一部在东,即在沃沮城。 其实沃沮城离平壤有些距离,即便放着不管也没事。 不过新罗还是有些不可信,让他参与围攻平壤的任务,陈青兕并不放心。 现在的新罗是没胆子玩花样,可出工不出力,装作一副自己实力不济的样子,也不能将他如何。 让他们负责围困平壤,只会坏事,不如让他们去跟沃沮城的傉萨去玩。 陈青兕想着没管地图,直接以兵部的名义下达了一道命令,让人直接传给李治,命令新罗进攻沃沮城。 一般来说,唐军主帅是可以调动藩属国的兵马听命行事。 只是此番进攻高句丽,情况有些特殊。 因为高句丽兄弟内斗,实力大损,朝廷没有派遣有份量的主帅统兵。 站在上帝视角来看,薛仁贵、刘仁轨,哪怕是他们的副手黑齿常之,程务挺、李谨行都是份量极重的人物。 只是现阶段,他们还是首次独当一面的统帅部队,让他们调度金法敏这个新罗国王,差点火候。 看着兵推的结果,陈青兕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平壤城…… 如何拿下平壤城,这是关键。 陈青兕看着平壤城许久,想着自己在百济探得的消息,眉头微蹙:“不好打啊!” 别说现在的黑火药还在研发阶段,就算拥有两宋时期的火药威力,这平壤城也不好打。 “就看正则有没有办法,从内部攻破了。” 平壤城下。 刘仁轨、黑齿常之、程务挺、赵持满、沙陀相如几人率兵两万先一步抵达了平壤城下。 他们这一路的行军轨迹与陈青兕推演的一般无二。 刘仁轨领着诸将在浿江口遇到了高句丽的抵挡。 刘仁轨并没有跟对方客气,直接以程务挺为前锋,黑齿常之、沙陀相如为左右翼,一通猛攻,将高句丽的南部傉萨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一溃再溃,直接逃进了平壤城。 刘仁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抵达平壤城下。 但是看着平壤城,五人那是一阵头皮发麻。 他们都知道平壤城难攻,但只有站在平壤城下,真正亲眼见一见这平壤城,才知道想什么叫难攻。 平壤城并不大,真正的坚城,未必是大而雄伟,相反小而实,才让人无计可施。 平壤四周被大同江和小同江环绕,形成了天然的护城河。 在平壤周边东有纥骨山城、西边有黄龙山城、南边有黄州城、北边有青龙山城…… 平壤自身又是一座山城,以大城山山顶峰为中心,乙支峰、长寿峰、北将台、苏文峰、国始峰、朱雀峰六座山峰依次环绕,每一座山峰都是一座小型的翼城,护卫着大城山里的平壤城。 如果直接进攻平壤,将会受到六座山峰翼城的袭击。 如果进攻六座山峰翼城,四周的纥骨山城、黄龙山城、黄州城、青龙山城又会赶来支援。 赵持满道:“屁大点的地方,大小山城十数个,真要一个个啃,那得到什么时候?能不能直接从中心强攻,无视周边的山城?” “不可!”黑齿常之、沙陀相如两人齐声反对。 黑齿常之、沙陀相如两兄弟互望一眼。 黑齿常之将机会让给了沙陀相如。 两人原本是百济贵族,百济与高句丽的关系默契,相互往来频繁。 黑齿常之、沙陀相如曾一起到过平壤,知道平壤城的内部构造。 沙陀相如说道:“平壤城内部的结构分三城一宫,分别是黄城、平壤城、长安城,安鹤宫。我们将平壤,称为平壤,但其实在高句丽,他们称平壤为长安。平壤城对于高句丽是一座旧城,是三国时期的乐浪旧址黄城扩展而来,后来因旧址太小,建造了新城长安,在新城长安的基础上又建造了安鹤宫。” “要攻平壤,先打黄城,再打平壤,然后长安、安鹤宫,这三城一宫,层层叠叠皆依山而建,沿水而起。” “若从正面强攻,只怕大军即便拿下黄城、平壤,深入长安、安鹤宫的时候,周边的十余山城,聚兵一处,那攻城之兵,将会陷入四面围困的绝地。” 赵持满听的是两眼失神,抓耳挠腮。 黑齿常之道:“要攻平壤,急不得,得徐徐图之。” 商议到这个地步,诸将的目光落在了刘仁轨的身上。 刘仁轨说道:“在坚固的防线,也抵挡不住内部的破坏。高句丽泉家本是叛国奸佞,窃据高位。泉男建、泉男产更是得位不正,而今我天兵压境,内部必然动荡,无法同心。某尝试从内部攻取……不过外部也不能松懈。他们兵临城下,若面对这平壤防线一无所成,也会给他们侥幸心理。不管这山城,如何难啃,都得啃一两座,给予对方足够的压力。” “赵将军,听说你当年在乌鸦岭佯攻山顶,大破叛军,便由你打头阵,先拿下一峰,涨涨士气如何?” 赵持满并未多言,只是道:“末将领命。” 刘仁轨说着又连续下了几道命令,“最难啃的骨头给了赵将军,其他人也别闲着。至少得让赵将军安心攻城才是,黑齿将军、程将军、沙陀将军,你们各领所部,护卫赵将军攻山,不可放一人进入。” “诺!” 在刘仁轨啃平壤这块硬骨头的时候,薛仁贵部也如陈青兕所推演的一样,先与泉男生汇合。 接下来的路,却有了些许差异。 薛仁贵没有激进的直接南下,也没有一味的保守。而是领着泉男生做出一副与水师汇合,进攻丹东的假象。 辰夷城、扶余城两地守军,见薛仁贵行军轨迹,合兵一处打算支援丹东。 结果遇到了薛仁贵的伏兵…… 薛仁贵亲自领着三千精锐,将高句丽的两万援兵视为土鸡瓦狗,直接破阵斩将,力克辰夷城、扶余城的援兵。随即兵分两路,一路支援水军进攻乌骨城、大行城,夺取丹东,自己与泉男生趁势拿下辰夷城、扶余城,挺进平壤城下,与刘仁轨会师。 薛仁贵这一路军更远更难,但在时间上仅比刘仁轨晚到了一月而已。 薛仁贵、刘仁轨并没有多少交集,彼此还有些竞争的意味。 作为唯二的大将,自是想争一争这破城的头功。 两人只是很客套的作了寒暄,在军事上作了军情共享,然后各自陈兵一处。 薛仁贵脑中回想刘仁轨给他共享的军情,泉男生也在一旁跟他介绍平壤城整体防线的情况。 除了这一个月里,刘仁轨所部啃下了北将台,拿下了青岩里土城之外,双方的消息并无多少差异。 可见刘仁轨虽有竞争之心,却也没有在情报上藏着掖着,属于君子之争。 薛仁贵道:“在没有好办法前,先打再说。” 刘仁轨所部已经拔了两颗钉子,自己也不能落于人后。 泉男生看着熟悉的平壤,说道:“薛将军,不如让我试试,尝试劝降?” 泉男生最大的问题就是过于仁善,当然此刻他还没融入大唐,心中的仁善并非唐军将士,而是高句丽的军民。 这一路南下,泉男生目睹薛仁贵的神勇,那有如霸王再世般的勇力,当真将他们高句丽的军队视为猪狗屠戮。 辰夷城的守将叫高怀先是高句丽着名的猛将,结果让薛仁贵一戟震下了马背,然后一招砍下了首级。 战后,泉男生说起此事,薛仁贵一脸认同:“难怪能接我一合!” 在薛仁贵的世界里,接得住他一合的人,便可称为勇猛。 能够在他手上走过三合的人那已经算是数得上号的人物了。 泉男生看着薛仁贵,想着此次参加封禅,遇到的那些绝顶人物,知道高句丽事不可为。 如果真能够说动泉男建、泉男产投降,便可免去战祸,减少伤亡。 (本章完) 第450章 两箭 第450章两箭 薛仁贵面对平壤这样的防线,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尤其是现在,他们手上连像样的攻城器械都没有。 他们的情况与刘仁轨部不同,刘仁轨部在整备的时候,已经在制作简单的攻城器械了,投石车炮石等物可以直接从百济运过来。 故而在抵达平壤的时候,有资本立刻攻城。 而薛仁贵从辽东翻山越岭而来,并没有像样的攻城器械,要打平壤防线群,显然是痴人说梦。 再怎么样也得让将作监将各种攻城器械赶工出来,这个时间最少半个月。 此时听泉男生愿意冒险劝降平壤,也觉得可以试一试。 成不成另说,总比现在干等着什么也不作为强。 “也好!”薛仁贵想了想,说道:“你的身份特殊,此番劝降,即便不成,亦能乱敌军心。不过也因如此,对方如果没有投降之心,大概率会起杀心。此去,并不安全。” 泉男生如何不知,坦然道:“我泉家愧对高句丽多矣,真能换来和平,些许风险,并不在意。” “好气魄!” 薛仁贵赞叹了一句,说道:“泉将军有如此勇气,便由薛某来保证将军的安全。” “不可!” 泉男生赶忙制止,薛仁贵的武艺毋庸置疑,但他是去谈判不是打架,随行的人员不会太多。 薛仁贵身份特殊,乃辽东路的统帅。高句丽的将兵见到他,万一动了歪心思,反而不妙。 双拳难敌四手,薛仁贵武艺再强,也难挡千军万马。 自己折了是小事,薛仁贵万一折在这里,那事情可无法善了了。 泉男生道:“薛总管乃一军之首,身系万千将士安危,焉能轻易涉险?再说,薛总管真要同行,难保城中将士不会多想。” “无妨!”薛仁贵道:“我换一身亲卫的装束便是,上百步的间距,又如何分辨的清?” 薛仁贵主意已定,也容不得泉男生拒绝。 泉男生心下感动,招来自己的亲信,传讯去了。 收到泉男生来信的渊男建、渊男产正聚在一起抓狂骂娘。 听到泉男生约见他们在城外谈话,渊男建气得当即破口大骂:“这叛徒为了讨好唐人,连姓氏都改了,怎么还有脸来此?” 渊男产也是忿忿不平,骂道:“父亲便是让陈青兕活活气死的,他竟投降了杀父之仇的敌人,无耻之尤。” 也无怪两人如此气愤。 因为薛仁贵的出现,现在整个平壤的气氛极度压抑。 刘仁轨的兵临城下,渊男建、渊男产其实并不太在意,这种情况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百济的边界离他们的都城平壤太近了,南部军的力量又是最薄弱的,根本无法抵御唐军的来袭。 渊男建、渊男产也不指望南部傉萨能够抵挡住刘仁轨。 南部军的存在只是为了给平壤多一些准备时间,让整个平壤防线能够有时间坚壁清野,启动防御措施,避免唐军长驱直入,不给他们准备的机会。 只要争取到这点时间,南部军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刘仁轨的兵临城下,并没有给平壤上下造成多大的心理压力。 高句丽上下对于整个平壤防线信心十足。 可薛仁贵的出现,却不一样了。 整条西北防线都是高句丽为唐王朝的辽东军打造的,北面的三部傉萨是高句丽最精锐的部队。 薛仁贵抵达平壤,意味着他洞穿了高句丽的整片西北防线,高句丽的整个北方或许沦陷。 平壤成为了一座孤城。 渊男建、渊男产作为当前高句丽的统治者,深知平壤防线并非完美无缺,也有自己的缺点。 山城嘛! 优点坚不可摧,难以靠外力摧毁。 可也因为是山城,城里没有多余的田地,做不到自给自足。一旦成为孤城,缺乏了外部支援,时日一久将会不攻自破。 以往高句丽会在各山城的洞穴里存储大量的粮食物资来应对这种先天性的不足。 但因陈青兕的存在,这天煞的狗贼一直派兵袭扰他们在大同江水域的田地,导致他们的粮食收成大减。 全国的粮食供给有些入不敷出,平壤防线的粮食远不如以往充沛。 这一陷入孤城之境,得不到外力的支援,最多支持两年。 渊男建、渊男产的原定计划便是以西北防线抵挡辽东军,平壤防线抵挡刘仁轨的百济军。 如此一来,他们在东北的疆域还能维系正常运作,能够补给两地粮草物资。 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渊男建、渊男产两人眼中,自然就是将北方防线送给唐军的好大哥。 两人骂了一通,渊男产这才想到似乎还没有给回信,喝道:“不见,我等兄弟,不与叛徒相见。” “慢!” 渊男建抬手制止,问道:“外城的兵士面对那叛徒有什么反应?” 在高句丽内部,他们对自家防线的三城一宫体系,大多用最简单的说法代替,就是外城、中城、内城以及安鹤宫。 “有些动摇……” 来人说了实话。 渊男建气得一拳打在了席居之上,说道:“我就知道。” 高句丽内部的变动到底是什么情况,上到大臣将官,下至兵士百姓,谁不知道? 城外的泉男生才是大莫离支的合法继承人,是渊男建、渊男产趁着泉男生外出巡视地方军区的时候发动了叛乱,控制了平壤,这才获得了政权。 泉男生现今投奔唐廷,确实是高句丽的叛徒,可渊男建、渊男产又有什么资格指责? 将泉男生逼到今日地步,不正是他们? 渊男建暗骂了一声,当年他们的父亲一心扶持泉男生,导致了泉男生在平壤上下威望极高。 他们这些年没有少清理那些余孽,只是始终无法断根。 这也跟高句丽的国情有关,泉男生继位的时候,高句丽的情况并未崩坏,随着他们兄弟反目,相互攻伐,加上唐军的封锁制裁。 原本岌岌可危的政治情况崩坏的一塌糊涂。 这种情况下,没人会追究缘由,只会觉得渊男建、渊男产无能,远不及泉男生。 这些年这类声音在平壤是屡见不鲜,已经有不少人觉得辅佐他们两兄弟是个错误。 “不能让那叛徒动摇军心!” 渊男建看着自己的弟弟,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平壤之坚,除了粮食问题,就是内部崩坏。 再坚固的堡垒,也抵挡不住内部的侵蚀。 泉男生恰是能够挑动内部的关键人物…… 打发了通报的守城将官,在只有两兄弟的时候,渊男建低声说道:“谁都能投降,唯独你我不信。莫要忘记了,杀死大侄儿的也有你一份。真要投降,你觉得他会无视杀子之仇?放过我们?” 渊男产身躯微微一震,脸色煞白。 渊男建低声解释道:“他必须死……他死了,平壤城能守最好,不能守,我们也有谈判的资本。唐人总不至于为了一个死人,而与我们算账吧!” 渊男产表情从犹豫到坚毅,道:“我们该怎么做?” 渊男建低沉着声音,一字一句的传来:“我们这般……” 听着渊男建那如恶魔一样的话语,渊男产重重的点了点头。 平壤城外。 泉男生仰望着平壤外城,等得有些焦虑。 薛仁贵此刻就在泉男生的身后,此番跟着泉男生来劝降,除了保护对方安全以外,还有一个目的没有明说。 趁此机会,近距离看一看平壤城的情况,寻找进攻的破绽漏洞。 而今他们出平壤城的两百步外,因是山城,他们向上方仰望整座城池,大半的城防情况尽在眼里。 平壤城的整个防线都建立在高处,他们的城楼、塔楼、箭塔都不高,但都建造在节点高处,让进攻的一方时时刻刻都以仰攻的不利局势。 “高句丽确实擅于防守!这平壤,真就跟王样……” 薛仁贵在心里暗思。 整片平壤防线从远处看就很绝望,这到近处一看,更加绝望。 “来了!” 泉男生突然提醒了一句,然后神色复杂的看着城楼上出现的两个身影。 尽管彼此相距很远,尽管两者间的距离看不见彼此的样貌,可泉男生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们。 痛苦的表情浮现在脸上…… 想起自己的儿子以及现在的处境,自有满腔恨意,但如果真的说动对方投降,自己还要不要继续报仇? 正因为他不知道答案,才格外痛苦。 此刻双方相隔太远,根本无法对话。 泉男生一步一步的上前,走进了一箭之地,他并没有犹豫,再度前进到了八十步之内。 “叛徒,你还有脸来此,对得起死不瞑目的父亲吗?” 渊男建的声音从城楼上向下传播,四方兵士以及泉男生都听得一清二楚。 渊男建污蔑泉男生的罪名就是叛逃大唐,现在泉男生算是落实了这罪。 此刻说出来,也是向平壤上下将官兵士表明,并非他渊男建污蔑长兄,是对方确实已经成为大唐的走狗。 泉男生显然不愿意在这问题上谈论下去,高声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无异,天朝军马已经齐聚于此,丹东已经失陷,平壤现下是孤城一座,得不到任何支援。平壤不易攻取,但也无须攻取,只要围而不攻,你们最多能撑一年半。” 泉男生自小受到渊盖苏文的培养,在军事方面也有一定水平,历史上曾经依仗鸭绿江硬抗大唐着名蕃将契苾何力的进攻,与之打得有来有回。 对于平壤城的了解,他更在渊男建、渊男产之上。 自然知道平壤城存在的不足以及高句丽自身的经济情况…… 远处渊男建听到这里,嘴角抽了抽,低喝道:“动手!” 弓弦振响,一支箭矢凌空而来,直射泉男生面门。 泉男生看着那由自己弟弟射来的夺命箭矢,呆若木鸡。 身侧一股大力将之推倒。 薛仁贵骂了句:“畜生!” 一把摘下背后的家传铁胎弓,弯弓搭箭,对着那射箭的主人,一箭射去。 薛仁贵射出的箭矢自下而上,宛如一道流星一闪而过。 箭矢与空气的摩擦,发出割裂空气的声音。 渊男产一箭射出,表情有些反常,那人终究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背叛与亲自动手,还是有差别的。 就算是心性强如李世民者,他射向李建成的那一箭有多决绝,自己让树枝挂倒在地,让李元吉夺弓险些勒死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若不是自己心态失衡,就他的骑术箭术,何至如此? 渊男产一箭射出,自己的脑袋就嗡了一下。 还未有任何动作,只觉得整个人飞了起来,一股大力从喉间传来,仰面重重倒在了地上。 渊男建瞪大了眼睛,想要看自己从小就嫉恨的兄长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随着那个人被人一脚踹倒,渊男建还来不及遗憾,余光但见劲风飞过,然后自己的弟弟仰面而倒。 这瞬间起落的变故,渊男建也吓呆了,好似机器人一般,缓缓的扭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弟弟,看着插在他喉咙正中间的那支朱红色的箭羽。 便在他失神的这一瞬间,渊男建的脖颈右侧,同样朱红色的箭羽射穿了他的脖颈。 渊男建侧着身子倒地…… 箭羽贯穿了他的颈部,摧毁了他发声的功能,嘴巴张了张,看着已经断气的渊男产,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静…… 静寂无声。 整个平壤城外城城墙上死寂一般,所有人都让这可怕的两箭吓傻了。 这距离,这射速,这威力…… 这真是弓箭,不是强弩?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突然仿佛晴天里打下一道惊雷霹雳。 平壤外城城楼上的兵士若沸腾的水,骇然大叫,四散奔逃。 城门,缓缓而开。 薛仁贵收回了自己那张有如大狙一般的十石铁胎弓,看着徐徐打开的城门,心道:“不好了,人家要出来报仇!” 薛仁贵将犹自震撼的泉男生扶起来,想要逃跑,却发现并没有兵卒从城门口冲出来,只有一部分的兵士跪伏在城门内。 两箭! 没有在天山射出的三箭,此刻化成了平壤城下的两箭…… 有如流星飞过,摧毁了平壤城兵卒的信念…… 两箭! 定海东。 (本章完) 第451章 神力书生 第451章神力书生 平壤城外,刘仁轨军营。 刘仁轨与麾下诸将针对平壤城的情况,展开了新的军事会议。 军中大将黑齿常之、程务挺、赵持满、沙陀相如、杜爽、贺庆豪、孔成齐聚。 刘仁轨面前挂着一个巨大的平壤防线地形图,上面将整个平壤防线都绘制了出来,各种翼城护卫山城都一一绘制图上。 这一切从来都不是秘密,平壤防线就是一个人所共知的乌龟壳,一切都摆在你眼前,让人无处下口。 刘仁轨说道:“赵将军,你先说吧。” 赵持满是第一个负责进攻平壤翼城并且成功攻取的将军。 赵持满抱拳道:“高句丽的兵卒善守,此言一点不虚。此番攻城,遇到了许多问题。高句丽人并不是单纯的依照山城固守,山林间有他们藏匿的地洞,大树、林木里都可能藏匿他们的身形。” “我们在攻城的时候,不只面对建造在山坡上的守城兵,后方也时不时受到袭扰。一开始,某还以为贼人有特殊的往来通道,派人通知都护,结果全无消息。” “后来才发现都折在了道上,被藏匿在暗处的贼人用弓弩偷袭了。” “贼人城墙上的抛石车,强弓劲弩,一应俱全,大多都是前朝的工艺,威力强劲,也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高句丽的器械工艺来自隋朝,当年杨广征伐高句丽,送给了高句丽数之不尽的器械物资以及工匠人才。 大唐此时的攻城器械较之当年却有极大进步,但他们进攻山城,从坡下向上仰攻,处于绝对的劣势,先进的攻城器械并不足以弥补这之间的劣势。 赵持满将自己遇到的情况一一细说。 刘仁轨听得很是认真,遇到如此多的问题,赵持满依旧拿下了北将台,确实了得。 想着陈青兕为他留下的班底,刘仁轨暗思:自己这是占大便宜了。 赵持满继续说道:“我们拿下北将台之后,北将台里的高句丽兵士一哄而散,我们只是截住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逃进了山里,一直没有动静。末将估计,他们应该在某处地方藏有物资点,等着打反击。” “末将在想,索性就将北将台毁掉得了,免得还得派人防备贼人反攻。那么多翼城,真要拿一个守一个,我们的兵力会受到限制。” 刘仁轨道:“如此说来,困守真是最好的办法。” 黑齿常之道:“高句丽上下对于平壤城极其重视,城里储蓄的粮食应当不少,不能一味围困,时间一久,夜长梦多。末将建议,得拔掉几个关键的翼城,就如苏文峰,苏文峰的山顶可以眺望半个平壤城,随时给对方压力。让他们内部生乱……” 刘仁轨笑赞:“好主意!” 就在他们一众人商量的热火朝天的时候,突然一则消息传来。 “报!薛总管传来消息,说平壤城已下,还请刘总管协助,防止周边山城兵士窜逃……” 一瞬间,正在兴头上的几人如同寒冬腊月给冰水浇了一个透心凉。 刘仁轨不可置信的问道:“薛总管怎么夺城的?” “薛总管两箭射杀渊男建、渊男产,吓退了贼兵……” 两? 两箭? 帐内诸将就跟听故事一样…… 很多时候,现实就是比故事更夸张。 消息传到长安的时候,一群人还以为是玩笑。 只有陈青兕知道,薛仁贵有这能力创造神话。 “没有了三箭下天山,来了一个两箭下平壤,就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来一个脱帽退万敌。” 陈青兕低声自语,随即又想到一句话,道:“将军两箭定海东,两箭定辽东,两箭下平壤,壮士长歌入汉关……都不通啊……唉,这才是真实水平。” 陈青兕不再献丑,而是准备全新的布局谋划。 高句丽的平定,远的不说,未来二十余年可想太平。 二十年。 未来二十年大唐的目标是西方,必须将战略西转,将东边的诸多百战良将调往西方,以应对大食、吐蕃,至于东北,只需留下一二个大将即可。无须将刘仁轨、黑齿常之、薛仁贵、程务挺、李谨行等大将留在东北。 面对陈青兕上表的战报,李治这个皇帝都不相信,这太匪夷所思,荒唐了。 甚至于李治还特地将陈青兕叫到宫里询问情况。 再三确定消息属实,李治这才感慨道:“薛将军,真乃当世神将!” 陈青兕也趁机提出了将东边的将帅西调的提议。 李治问道:“爱卿可有建议?” 陈青兕道:“臣觉得先将黑齿常之、程务挺、沙陀相如三将西调……其他人当下可以缓一缓。” 如此调度,陈青兕经过深思熟虑。 首先刘仁轨不能动,百济当下已经稳了,可高句丽新定,且不说内部的不服,新罗方面也得防着。 新罗是臣服了不假,可那也是分人的。 刘仁轨但凡离开,继任者水平次一点,无法镇住新罗,保管会有小动作。 有刘仁轨看着新罗,高句丽自身的反抗,不足为惧。 薛仁贵也不能调动,这一仗他的神箭大发神威,正可利用他的威望稳定当地情况。 此外东北黑山白水里的靺鞨诸部,也需要有人震慑他们。 那些蛮夷最敬重勇猛之人,这时代有谁比薛仁贵更猛? 至少陈青兕想不到…… 李谨行需要留在辽东,也暂时不能动。 程名振已经多次上书致仕,也该让他退下来了。 七八十岁的年纪,该享享清福。 他们几人未来也会西调,只是现在动不得。 至于黑齿常之、沙陀相如、程务挺有着政治方面的考虑。 首先黑齿常之、沙陀相如,两人是百济名门,都是顶级贵族。 陈青兕、刘仁轨能够在短时间内治理好百济,他们两人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但也因如此,两人不适合继续留在百济。 即便两人没有反心,可长此以往下去,他们的存在,对于朝廷彻底掌控百济,吸收百济成为大唐的固有领土会成为一定的障碍。 只有将两人彻底跟百济分割,才能断绝百济民众的念想。 至于程务挺,那是因为程名振的缘故,程名振在辽东军威望极高,将程务挺留在东北,危害说不上,但也能杜绝不必要的隐患。 李治对于黑齿常之、沙陀相如并不怎么在意,但程务挺的调动很对他的胃口,颔首道:“便依爱卿之言,先将他们三将西调。至于如何安排,你写一个折子上来。” 陈青兕欣然领命。 对于三人的去处,陈青兕也有考虑的。 沙陀相如他不熟,不过从表现来看,也是一员可以信任的将官。 只是就如《出师表》里没有姜维一样,总归差点意思,丢到凉州自行发展。 而黑齿常之、程务挺他打算一个分配到鄯州,一个安排到洮州。 这两地都属于苏定方的管辖范围之内,苏定方但凡起兵支援青海湖,首先动的就是鄯州、洮州兵马。 让他们跟着苏定方与论钦陵作战,能学到多少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对于论钦陵的能力,陈青兕还是忌惮三分的。 现在有苏定方在,能够将之拿捏住,可万一他不在了呢? 人终有一死,苏定方今年已经七十三了。 得做些准备。 陈青兕回到了兵部,写好了折子,看了会儿书,消磨了些时间,向着家里走去。 陈青兕骑在冠军身上,沿着朱雀大街西行,忽然他拉住了缰绳,目光让一奇怪的组合吸引住了。 看样子是一主一仆外加一头毛驴…… 只是这主仆的身份有些存疑。 因为仆从身上挂着三个包裹,再无他物,而主人家却背着两个大木箱子,值得一说的是毛驴身上也背着两个相对小一些的大木箱子。 没错,人背的箱子,比驴身上背的还要大。 两人一牲口,反而是身穿仆从衣服的人身上的负担最轻。 关键那主人家还是一个文人,看年纪不过三十许岁,一身朴素的青衫,背负着巨大的两个木箱,为了避免木箱晃动,这木箱的底部还有一块一米来长的木板垫着。 两个大木箱,捆在木板上,背负在肩头,健步如飞。 这视觉冲击,让陈青兕心里直呼:“好家伙!” 他见过不少膂力超凡之辈,其中以薛仁贵为最,然后黑齿常之、席君买都是力能顶牛之辈。 这类人通常有一个特点,五大三粗,膀大腰圆。 尤其是黑齿常之近乎二米一的身高,一身的横肉,站在你面前就跟一堵墙一样。 面前的文人确实比一般的书生要壮实一些,可跟此类出身卒伍的将官相比,却要瘦小许多。 便在陈青兕讶然之际,那背着两大箱子的大力文士目光无意间从陈青兕这边一扫而过。 两道目光在空中对视。 大力文士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透着几分欣喜,快步上前,背后的两大箱子,稳稳当当,并没有因为他加快了步伐而晃动。 陈青兕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这两大箱子,即便是空箱也有二三十斤,不容易背稳,真要是装满了东西,一箱少不得两百来斤,背负四百余斤的重物,犹自能健步如飞,当真神力。 “虢州弘农宋令文见过陈先生……” 大力文士自报身份,恭恭敬敬的向陈青兕问好。 “你就是宋令文?” 陈青兕更是意外,宋令文他是知道的,此番封禅,有十数位文人扬名。 除了骆宾王、薛元超这类早已闻名的才子外,宋令文的文章给陈青兕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的《泰山赋》在此次因封禅而诞生的诗文中可位列前三甲。 陈青兕甚至将之排在了第一,更在骆宾王之上。 不过薛元超以及许敬宗将之列于第二,不及骆宾王。 除了《泰山赋》之外,宋令文给陈青兕留下最大的印象是他的文字。 宋令文的书法极佳,一手行楷很是漂亮,让人赞不绝口。 陈青兕忙翻身下马,还礼道:“阁下的《泰山赋》气壮非常,辅以那首漂亮的行楷,某自愧不如。” 宋令文脸上浮现些许愧色。 《泰山赋》是他见大唐气象,辅以泰山的壮阔,灵感迸发之最佳作品,他对此文非常满意,自认为能够拔得头筹。 骆宾王的那片《为齐州父老请陪封禅文》固然精妙,但其中内容过于媚上,大拍李治马屁。 固然文采斐然,一字一句堪称经典,却终究落于下乘。 这也是陈青兕将之排在第二的原因。 宋令文并没有将骆宾王的《为齐州父老请陪封禅文》视为对手,可就在封禅之后多日,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让宋令文是输得心服口服。 尽管他写的是赋,陈青兕做得是诗,两者并不同类。 但宋令文却是知道自己洋洋洒洒写出的五百字的文章,比不过陈青兕诗中的一句十个字。 陈青兕并不认识宋令文,宋令文却是在人群中见过陈青兕的。 此番在路上偶遇,见他注视着自己,自是前来问好。 听陈青兕夸赞自己,宋令文汗颜道:“在陈先生面前,某实在不敢得此赞誉。” 陈青兕也不多言,毕竟杜甫《望岳》的份量,他是清楚的。 过于谦虚,岂不丢了他老人家的脸? 他岔开了话题,目光在主仆牲口身上一扫而过,问道:“宋兄,这是搬家?” 宋令文忙道:“可当不起先生的一句宋兄,先生如果叫令文便好。” 说着,也回答了陈青兕的问题。 “得陈先生青睐,令文获益极大,便想着来京闯一闯,或许能够凭借《泰山赋》带来的名声,谋得一官半职。” 陈青兕是当代大儒,有品评文章推广的义务。 《泰山赋》的推行,陈青兕就是担保人之一。 陈青兕微微颔首,并不意外。 宋令文这类小门小户出身的,得了名望,自然要好好利用。 人之常情。 陈青兕忍不住问了一句道:“令文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宋令文作揖道:“都是这些年抄录的书,某实在不舍得放置不管,一并带了来。” 陈青兕先是无语,随即开着玩笑说道:“令文你应当从军,而非习文……” (本章完) 第452章 无形的线 第452章无形的线 宋令文自是明白此言何意,说道:“此力天生,若非出生书香世家,又是家中独苗,真有投军博个功名的心思。” 这时代文武不分家,除了个别真蛮不讲理的莽夫,一般文人不会去攻击身怀战功的武将,反而很向往武将为国建功立业的英雄事迹。 故而杨炯在诗文中才会发自内心的感慨:“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宋令文出身小康家庭,有些不上不下,比起寒门庶族,他衣食无忧,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学习练字,但跟豪门贵族又搭不上边,缺乏仕官的机会。 相比从世家大族掌控的资源封锁下突破重围,投笔从戎,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宋令文天生神力,也不是没有想过从军,获取功名,只是家中父母不让而已。 陈青兕听宋令文凡尔赛的一句“此力天生”,不免咂舌,看面前这人一身文人气息十足,想着他的出色的文采与过硬的书法功底,想来没少花时间练习,多半没有时间练习力量。 没练都有这力气,这老天爷是喂错饭了吧? “令文这是打算去哪?” 陈青兕欣赏对方的才学书法,也对他这一膀子力气很感兴趣。 宋令文道:“在封禅途中,结识了一位志同道合的好友,叫宋守节。我俩相交莫逆,此来长安,便是投他而来。只是方才去怀远坊寻他,得知他与友入太白山访友,要三日才归。” 他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道:“此地住宿,价格太贵。听说城南住宿相对便宜,打算去城南住宿。” 陈青兕颔首表示理解,怀远坊靠着西市,正是最热闹人口流动最大的街坊之一。 在长安算不上高档街坊,却是住宿最贵的街坊之一。 “黄昏已至,此去城南,少不得要到宵禁时间。南城那边并不安稳,你们此去,未必就能寻得好的住处。不如这样,你们随我回家,这三日便住我家吧。” 陈青兕这话并非危言耸听,长安当初的规划并不合理,占地面积太大。 以至于城南离中央太远,失去了政治价值,人口稀少,尤其是边角的街坊,有些荒芜,成为了鸡鸣狗盗之徒的集会场所。 宋令文自是知道自己得到了面前这位大人物的青睐,赶忙道:“陈先生厚爱,岂敢不从。” 陈青兕对着身后的护卫说道:“帮这位先生将木箱送回宅邸,再匀匹马给他。” 一众护卫依言而动。 宋令文并未拒绝陈青兕的好意,将困在肩上的麻绳松开,把背着的大箱子缓缓放在地上。 两名护卫前来搬运,随即都带着几分愕然地看了宋令文一眼。 显然箱子的重量超乎他们的预料…… 宋令文看着面前的战马,吞咽了口唾沫。他家里有匹驮马,也常骑之代步,可眼前的马匹却要大他平时骑的驮马一个马头,不免心虚,却也不想让陈青兕看轻了。 在这个时代,不会骑马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宋令文咬着牙上了马背。 这些马匹都是朝廷提供的军马,训练有素,听话勇猛并没有折腾这位新手。 这一切自然被陈青兕看在眼里。 陈青兕有意减缓了些速度,直至陈宅。 陈青兕让管家姜辰给宋令文准备客房,领着他到了会客厅闲聊。 宋令文文采极好,谈吐气度极佳。 交流下来,宋令文给陈青兕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当然在长安如宋令文这样有文采的读书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大唐整体的识字率有待提高,但在长安这天子脚下,不缺人才。 宋令文让陈青兕另眼相看的还是膂力。 “如此说来,你自幼寒窗苦读,练习书法,没有刻意练习膂力。可曾尝试过,自己最高能举起多重之物?” 闲谈的时候,宋令文说了自己的过往,幼年随父亲读书,一读十载,颇有成效,然书法太差,遭人耻笑,又苦练十载,以书法入画,书画双绝,名传乡里,于是四处游历,增长见识,直至听闻天子封禅,一路随行,作《泰山赋》从而为世人知晓。 宋令文道:“这到底能举多少重物,未曾试过,到有一次使出了全力,险些挨了官司。” 陈青兕大感好奇道:“说来听听?” 宋令文道:“两年前游历郑州禅定寺,当时有只水牛疯病失控,见人便撞,当地人莫可奈何,只能筑墙抵挡。寺中僧人出资寻壮士出手降服。当时我囊中羞涩,便想不过一头牛,何惧哉,便接了活。哪知那大水牛足足千斤,向我猛撞而来。逃避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出手。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若不全力以赴,性命不保。” “于是双手抓着牛角,猛力一掀,却不想大水牛应手而倒,颈骨皆折,当即毙命……” 挖槽! 陈青兕不免瞪圆了眼睛,心里直呼“挖槽!”这听着怎么有些不可思议。 宋令文苦笑:“我替寺庙除去一害,那群不讲理的和尚反将我告了官,让我赔牛。好在那位胡司马仗义执言,为我说情,免去此祸。”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犹自有些愤愤不平。 陈青兕却哑然失笑,他也不耻那群和尚行径,却能理解他们的行为。 正当壮年的千斤水牛,那劳动力堪比十数壮年。他们真动了杀心,也不会愿筑墙请人降服了。 水牛再厉害,还能比得过弓箭刀枪? 如此费心,无非是想将水牛制服医治…… 结果让宋令文双手一绞,直接拧断了它颈骨,自是不甘。 如果这家伙没有吹牛,这老天爷的饭,也喂得太足了。 陈青兕自我判断,这个宋令文不是吹牛,他却有如此本事,于是道:“令文这书画二绝可谦虚了些,得再加上一绝,力,书画力三绝……” “这样吧!” 陈青兕拍了一下大腿,说道:“令文的书文让本官眼前一亮,又有此番机缘相逢,亦是有缘。你入京求功名,本官爱才惜才,给你一个机会,先举你为奉礼郎,视你表现而定。” 奉礼郎是九品小官,并没有实际的工作,只是挂在吏部等候安排调任,属于闲散官,有一份微薄的工资。 在长安这片土地上,九品小官跟不入流没啥区别。 但宋令文却是一脸喜意,对于他这类的白身来说,奉礼郎是很好的一个开始,是从零到一的跨越。 再说奉礼郎还有一个优势,作为闲散官,奉礼郎是直接挂在吏部的档案里。 三省、六部、九卿这些部门有些时候会出现人手不足的情况,会从吏部抽调闲散官从旁协助,表现的好,便是晋升的机会。 陈青兕有心将宋令文收在手下听用,面前这个书生写得一手好字,还精于绘画文采也极佳,关键又有一身可怖的力气,留在身旁即可充当文书,关键时候,给他一把陌刀大枪,那就是一个顶好的勇士,多面手…… 不过此人终究是第一次相见,品行无法确认。 这留在身旁的人,自不能草率。 宋令文与陈青兕说四处游历,其实是四处奔波,以求入仕机会,一直无果,吃了不少闭门羹,不便诉苦,只能以游历代替。此番进京,也是存着试一试的心态。 毕竟京师重地,机会多,可竞争更多。 哪曾想刚入京,就遇到伯乐,之前重重磨难,烟消云散,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令文决不让先生失望。” 陈青兕提醒道:“空闲时,可以练习一下骑术,我大唐的好男儿,焉能不懂得骑马?” 宋令文连忙称是。 —— 乾封元年八月,西域乌浒水上游。 波斯王卑路斯高坐马上,在他身侧的是吐火罗的国王多来提。 多来提看着身后长长的多国联军,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但随即又为坚毅所取代。 此番亲自入京,多来提目的是求援,希望能够得到大唐的帮助,支持波斯王卑路斯复国。 只是并未得到大唐的支持,反而让他们安分守己,莫要轻举妄动。 多来提并不是不愿意听朝廷的安排,只是不敢赌。 吐火罗不是西域如焉耆、龟兹、于阗、疏勒这些国家一样,位于西域的中心,在大唐王朝安西四镇兵马的庇佑之下。 吐火罗紧挨着波斯,远离西域中心。 恶魔就在身侧,天使却离的很远。 吐火罗不敢赌恶魔的恶,不敢跟恶魔做邻居。 现在好不容易恶魔打盹,不抓住这个机会,将恶魔赶离自己的身旁,真要等到与恶魔为邻不成? 卑路斯见多来提表情严肃,高声说道:“兄长,此番我们必胜。我已让人煽动不满大食法统治的人在巴格达作乱,他们的新国王穆阿维叶正忙着平乱,只要我们能够拿下撒马尔罕,罗马人会立刻配合我们南下,夹击大食。大食内部已经动乱,只要我们成功打击穆阿维叶的威信,大食法必将分裂。” 卑路斯高举着马鞭,指着撒马尔罕城的方向,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在他看来,大食国有四败。 其一,内部倾轧,因继承问题内部分化为什派、逊派。 其二,强制富人改信教派。 富人都是精英,影响力极大,他们的信仰虔诚而坚定,强迫他们改信教派,将会大失民望。 其三,不让穷人信大食法。 其实说大食国容不得第二信仰,这并不完全正确。他们的信仰很弹性,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必须改信仰,但是穷人却不用或是不能改信仰。因为信奉大食法的百姓,得真主庇佑,有少纳税的权利。 如果让穷人改信仰? 他们怎么多收税? 讲的就是一个灵活。 这种灵活,最伤民心。 第四,也是最关键的。四处招惹敌人,完全不讲究战略。 卑路斯这些日子在大唐、吐火罗的庇佑下,学了不少中原的文化,略懂远交近攻的道理。 此番他兄长阿罗憾已经成功取得了拜占庭国王君士坦斯二世的信任,并且答应了他们一同出兵夹击大食国的请求,当然有一个前提:他们得拿下撒马尔罕,证明自己的实力,他才会出兵配合。 为此卑路斯制定了此次奇袭计划,他以波斯王的身份,号召巴格达的贵族造反,吸引穆阿维叶的注意,让他领兵支援,自己趁着夜色奔袭取城。 一切如计划的一样,在撒马尔罕城内的内应告诉他们穆阿维叶已经中计,昨日领兵离城,直奔巴格达而去。 现在的撒马尔罕正是兵力空虚的时候…… 多来提并没有多言,他确实没挑出全盘计划的毛病。 卑路斯统率三万八千联军向西进发,踏着夜色前行,在清晨的薄雾里抵达了撒马尔罕。 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遮天蔽日的白色,包裹着白色头巾,眼眸中透着疯狂的的两万名大食法战士。 看着对面杀气腾腾的军阵,卑路斯、多来提不禁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不论怎样,也只有先迎战再说……”到了这一步,他们逃跑是跑不了了。 不如趁着人多,以多取胜。 卑路斯眼中因失算的愤怒变得如狼般凶狠,高呼道:“夺走我们家园的恶魔就在眼前,你们可愿随我碾碎他们,赶走恶魔,夺回我们的家园!” “杀!” 另一边,白衣大食的国王穆阿维叶看着面前的敌人,高举起了自己的弯刀:“真神安拉在天上看着他的仆人,让我们唯一的神,看到他仆人的英勇。” 他的喝声刚落,周围披着白头巾的战士发出了咆哮,嗥叫声中充满了自豪无惧…… 伴随着这难以言喻的吼声,他们宛如旋风一样席卷过两军阵前,将面前的敌人硬生生的撕碎。 大食国的兵士完全不知恐惧为何物,满脑子都是让真神见识自己的武勇,摧枯拉朽的将两倍之敌碾碎,直至乌浒水中游地界…… 穆阿维叶停止了追击,下令撤退。 “哈里发!” 忠心的大将来到他的身侧,不甘心的叫道:“为何停止进攻?” 穆阿维叶道:“真神的旨意,让我们撤退。” 大将不说话了,真神旨意,胜过一切。 穆阿维叶调转了马头,人却不甘心地回头望了一眼。 哪里有什么真神的旨意,只是大唐在哪里划了一道无形的线。 (本章完) 第453章 定约 第453章定约 穆阿维叶这位大食国的国王眼中透着几分屈辱,大食国自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创建大食法,建立大食国以后,横扫西方,打得西方老牌大国波斯、拜占庭哭爹喊娘,一举征服霍拉桑、亚美尼亚、阿塞拜疆以及利比亚,打造了一个强大的军事大国。 所向无敌的大食国竟因为东方的那位唐帝国画得一条线而止步。 自己应该是最窝囊的哈里发了吧。 穆阿维叶心中问了自己一句。 先知穆罕默德留下了一个蒸蒸日上的帝国,在他之后,大食进入四大哈里发时代。 这四大哈里发都是英杰,展开一百余年的扩张,将大食国推至今日之强盛。 穆阿维叶正是第五任哈里发,本因继承先辈的遗志,现在却受到另一大国的威胁,自是满心愤慨,咬牙切齿地低语:“终有一日,我会领着大军,截断乌浒水的河流,让西域都臣服在真神的统治之下。” “哈里发?” 身旁的爱将阿卜杜拉听到自家国王带着几分怒意的低语,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穆阿维叶并没有解释,只是问道:“阿慕尔总督,还没有回来?” 阿卜杜拉道:“总督去了吐蕃,一时回不来了。” 穆阿维叶并没有说话,只是拉了缰绳,撤退得更快了一些。 阿慕尔是他最为倚重的智囊,如果不是对方相助,自己未必能够如此轻易的夺得哈里发的位子。 阿慕尔此去东方大唐了解情况,不但让他不得越过乌浒水中端,归来的时候,还特地去了吐蕃,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很显然,在那位智囊眼中,东方的强国,仅靠他们一国,无法独自抵御。 吐蕃,逻些。 逻些是一座屹立在山间的都城,这里并没有城墙,有的是一条人工修葺的山道,以及山道两旁坚固的屋子。 阿慕尔呼吸有些重,早听说吐蕃是一个受上苍眷顾的国家,常人上山,莫说作战,正常奔走都是大问题。 大军真要进攻吐蕃,还没行至逻些,只怕已经失去一半战斗力了。 “我的老朋友,终于再次相见了。” 吐蕃的大论噶尔东赞快步上前,大张着双臂。 噶尔东赞嘴里说的居然是阿拉伯语。 噶尔东赞是个天才,精通多国语言,除了吐蕃语,他还会华夏语、尼泊尔语、阿拉伯语四种语言。 阿慕尔也带着笑容,张开双手迎了上去。 阿慕尔道:“在大马士革曾答应过大论,有机会见一见高原上的风景。此番东入唐疆,所见所闻,比大论昔年所述更加可怖。不来一趟逻些,不能安心。” 此次中原之行,对于阿慕尔冲击太大。 在大马士革的时候,噶尔东赞曾与之详细介绍过唐王朝的一切。但阿慕尔将信将疑,并不敢完全相信。 阿慕尔很敬重噶尔东赞的才华,越是如此,越不能相信对方的话。 两人不属于同一国家,利益诉求不同。 彼此之间是不可能推心置腹的。 不过阿慕尔更清楚,噶尔东赞的话不能不信,一个如此出色的人物,给逼得如此低声下气的来大马士革求助,他们的敌人一定极其棘手。 尤其是他们的死对头波斯,最终逃往了西域,得到了东方的支持。 波斯是西方最古老的民族,在当地有好几千年的历史。 尽管他们大食战胜了波斯,杀了他们的王,将他们驱赶到了西域。但只要波斯王室的血脉犹在,就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刀。 在关键时候他们振臂一呼,少不得带来不小的麻烦。 斩草除根的道理,大食人也是知道的。 如果东方唐廷执意要庇护波斯,那么大食与唐廷必有一战。 为了深入的了解未知的敌人,阿慕尔决定亲自动身去长安、洛阳看一看。 阿慕尔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与波斯、希腊、叙利亚一样,有着深远历史的世界,一个让阿慕尔无法理解的世界。 在阿慕尔的世界里,信仰是治理百姓最好的工具。 百姓有了信仰,就会跟着信仰约束自己。 而东方却是一个信仰杂乱的国家,有的人无信仰,有的人更可怕,多信仰,早上拜天尊,中午跪明尊,晚上礼佛…… 最让他们不可思议的是东方的神是人册封的,那个人叫皇帝天子。 百姓敬天子,胜过敬神明。 神奇的国度! 但真的好强…… 他们的官员,管理模式,臣民对于朝廷的信任,远胜他们。 可以想象,真动员起来,该有多可怕。 只是路上的见闻,加上一路上了解的历史,阿慕尔已经知道对手的厉害。 经过对封禅的观察,阿慕尔明白了为何强如吐蕃,睿智如噶尔东赞,会给逼得下不了高原。 他只是了解了唐王朝的冰山一角,已然明白是东方的这个强大国度不好对付,真打起来,胜负无法估算。 于是有了此次的吐蕃之行……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噶尔东赞听了这话,大喜过望,拉着阿慕尔就往自己的住处行去。 噶尔东赞现在没有南下的打算,可对于对中原朝廷的关注,却更胜以往,他知出兵的时机不在前线,而是在朝廷,军事是为政治服务的…… 唐王朝朝廷的一举一动,能够影响一切局势。 噶尔东赞在多年前看出了唐王朝内在的不稳定因素,一直为此而谋划。 现在那些不稳定因素却一点点的消失了,噶尔东赞立时明白,仅靠一个论钦陵无法战胜唐王朝,拉上大食是唯一取胜的方法。 噶尔东赞、阿慕尔便如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儿。 两人的相聚,没有请第三者,就他们两人,相对而坐。 吃着高原上特有的耗牛肉,饮着高原上特有的雪莲酒,两人言语中一字一句都离不开唐王朝。 “此番上山,我与你儿夜谈半宿,好一个英雄儿郎!父子皆英雄……” 阿慕尔说着,还从怀里取出了一本书,道:“你儿还送了我本书,上山的时候,闲来无事,看了一会儿。这叫孙子的人,可真是厉害……” 他将书放在了案几上,显然是本《孙子兵法》,不过是吐蕃语的。 阿慕尔看不懂吐蕃文,是随行的翻译官一句一句翻译给他听的。 尽管翻译的不伦不类,很多地方上下不对称,但里面的知识,已经让阿慕尔惊为天人。 “这等神书,你们也能从唐廷取来,也算难得。” 噶尔东赞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片刻才道:“总督是还不了解唐廷,在他们那边,《孙子兵法》随处可见,与之相提并论的《吴子》、《孙膑兵法》,亦是如此。在他们民间,便是百姓,也会说几句兵法名言。” 阿慕尔呆若木鸡。 噶尔东赞说道:“也因如此,华夏名将,多如牛毛,其中能够与孙子比及者,都不下十位。” 阿慕尔长吐口气,说道:“真是可怕!” 噶尔东赞道:“不用过于焦虑,现在的唐廷皇帝是个不知兵的。别看他手下的兵马战无不胜,其实都在用他父亲留给他的人。他自己并没有提拔什么优秀的将领。要不是出了一个陈青兕,还有苏定方镇着,现在唐廷指不定是什么样子。” 阿慕尔道:“苏定方!此人确实厉害……” 阿慕尔也知道苏定方,当年苏定方西征的时候,为了对西突厥斩尽杀绝,一口气杀到了里海。 强大的攻势,镇住了附近的大食国与拜占庭…… 西突厥的残部流窜到大食国为盗,他们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他们清除。 然西突厥在苏定方的手中就跟土鸡瓦狗一样。 噶尔东赞看着阿慕尔,说道:“有苏定方在,我们这边成不了事。但只要苏定方一死,我吐蕃势必会成为一根钉子,直插唐廷陇右、凉州,让他们首尾不得兼顾。” 阿慕尔道:“正好,我们也需稳固局势,便缓几年。等时机一到,我大食取西域,你们取青海、凉州,并力而动,分食唐廷。” 两人目光相会,同时大笑。 —— 长安,兵部。 “陈尚书!” 王方翼大步来到堂前,作揖问好。 “来了!” 陈青兕看着面前英武的将军,指着一旁的席子道:“坐下说。” 王方翼依言入座,等候陈青兕开口。 王方翼现在混的风生水起,已经升为右骁卫将军。 如王方翼这样的人才,缺的就是一个机遇。 陈青兕将三受降城的功劳分给了王方翼一些,给了他这个露脸的机会,得到升迁。 王方翼也抓住了这个机会,向自己的上司展现才能,一步步升迁,有了今日。 王方翼对此很满意,也很感激陈青兕给他这个机会。 毕竟如果不是陈青兕,就凭他废后堂兄的身份,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得到机会升迁。 陈青兕看着王方翼,有些无奈。 王方翼对于现在很满意,可陈青兕却不是那么满意。 在他的记忆中,王方翼因为是王皇后的胞兄,受到武皇后的打压仕途颇为坎坷,各种因事获罪降职。还是李治出面担保,才让武皇后消停下来。后来跟着裴行俭,在西域大放异彩,多次率兵平定叛乱,还修建碎叶城,维护了朝廷对于西域的掌控。 可现在因为他的出现,王方翼混成了一个京官京将。比历史上的要好,但以他的能耐,不应该只在长安练兵,护卫宫城,拱卫天子。 这个事情谁都可以干,可历史上王方翼的成就却不是随便一个人能够胜任的。 王方翼应该去前线磨炼,成就一番事业,也不是在京发展。 陈青兕正在入手战略西转的工作,对于吐蕃,他安排了苏定方、程务挺、黑齿常之、席君买,再加上苏定方自己的旧部,目前来看人手充足。 西域方面却少了一些干将,只靠裴行俭一人,显然不够。 毕竟他们可能会跟大食提前决战…… 陈青兕打算一点点的向西域调派得力干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方翼。 “仲翔,朝廷与大食国未来必有一战,现在西域的人手有些不足。我想将你调往西域,在西域为朝廷贡献自己的力量。” 陈青兕与王方翼关系不错,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 王方翼有些错愕,一瞬间颇为心动,可转念一想,又有些犹豫。 王方翼有雄心抱负,他这类人是不怕吃苦的,反而会有一种天降大任于是人也的想法,在恶劣的环境中磨炼自己的意志,然后抓住机会建功立业。 相比在京中为将,靠着训练兵卒拱卫京师的功绩,在他这里已经到头。去西域为将,显然有更多的立功机会。 不过王方翼也有自己的苦衷,他母亲向来体弱,昔年他受武皇后排挤,贬出京城,母亲卧病在床,毫无所知。好在及时调回京城,日夜侍奉,令之转危为安。 若应承下来,自己的抱负确实得以施展,可母亲当如何? 王方翼一时拿不定主意。 陈青兕问道:“怎么了?可是不愿?” 王方翼心中更是惭愧。 陈青兕对其有提携之恩,此番欲调之去西域,也是对其能力的肯定。 只是…… 王方翼道:“家有老母,一时无法抉择。” 陈青兕到没想到这茬,说道:“是我考虑不周了。这样吧,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三日后,不见你回复,此事作罢。” “陈尚书!” 王方翼一脸歉意。 陈青兕却笑着挥了挥手,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孝顺又有什么错? 只是王方翼去不了,还有谁合适? 陈青兕想了想,倒是有几个人选,只是不太好安排。 毕竟有一部分人还没有成长起来,没有这方便的功绩,将之丢到西域那地方,完全说不过去。 当夜,陈青兕在后苑配镜镜玩耍,突然得到王方翼求见的消息。 陈青兕让人将他请到了客厅。 “承蒙陈尚书信任,在下愿往西域,为国效力。” 这一见面,王方翼便拿定了主意。 陈青兕笑道:“就算有了决定,也不至于如此着急吧?” 王方翼不好意思的说道:“母亲大人将我赶了出来,说男儿大丈夫,不思为国效力,枉为人子。让我不应了此事,就别认她这个娘。” 陈青兕哑然失笑,随即又肃然起敬,这就是中国式母亲吧!! (本章完) 第454章 霸业 第454章霸业 王方翼本人同意调往西域,操作起来就简单多了。 不过一纸调令的事情…… 除了王方翼,陈青兕第二个想到的人是娄师德,将娄师德调往西域,裴行俭、王方翼、娄师德,后期再将唐休璟,或者李谨行往西域调,安西四镇,四镇将官都是名将,就看看谁敢造次。 不过娄师德的调任要比王方翼麻烦多了。 王方翼本是军中将官,将他调往西域,不过是一道手续问题。 娄师德就不一样了,他是状元出身,一直干的是行政工作。 历史上他是因为朝廷为了跟吐蕃决战,在河南、河北招募猛士。 娄师德虽是文臣,在这种环境下,头戴红抹额前去应募。 李治大为兴奋,任命他为朝散大夫,让他随军出征。 此次统兵的大将正是只会纸上谈兵的李敬玄,结果可想而知,给论钦陵揍的爹妈在哪都找不到了。 如果不是黑齿常之冒死夜袭吐蕃军营,李敬玄跟他的十万大军都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娄师德也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收集逃散的将士,鼓舞士气,稳住了军心,随即出使吐蕃,与赞婆会于赤岭,劝退了吐蕃大军。 因为这一事,娄师德才在军方站住了脚,才有了后来坐镇河源,八战八捷的事迹,从而走向人生巅峰,戍边、为相足足三十载。 以能力而言,娄师德自是毋庸置疑。但他不是那种惊才绝艳类型的人物,他是一块厚重的磐石,看着毫不起眼,只有在用他的时候,才会体现他的重要。 现在的娄师德不过是一个地方县尉,将他调往西域,缺乏理由说法。 官场上除了皇帝,任何人行事都得讲究逻辑规矩,没有依据的提拔人,哪怕对方真有本事有大才,也会坏事的。 最直接的例子就是薛仁贵。 薛仁贵的能力,那自不用说,属于这时代最拔尖的将帅。 因受吐蕃威胁,李治将他从安东军调到了西军,结果将帅不和,导致了大非川之败,损失惨重,十万大军近乎覆没。 将一个县尉强行调往西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陈青兕思量再三,决定先将他调入京师,再从京师调往西域。 西域现在有裴行俭在,急不得一时…… 太极宫,朝会。 李治高坐上方,听着 突然他皱了皱眉头,身子微微倾斜,悄悄的在案几下搓揉着右大腿,肩膀上下微微晃动,眉头微皱。 那动作在陈青兕的眼中有些怪异…… 一般来说,在桌下跟五姑娘打架的情况,就是这样的。 当然陈青兕不会认为李治会在这庙堂之上,对着云云诸公,干那龌龊之事。 多半是风痹又犯了。 风痹就是后世的风湿病,一旦发作又疼又痒,极难忍受。 “唉,多灾多病,偏是李唐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之一,足足有三十多年,你说气不气人?” 陈青兕在心里嘀咕,李治都不知道自己那么能活,已经开始为自己安排后事,避免自己突然暴毙。 便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人站了出来。 “陛下,龙体为上,臣请重修大明宫,以避湿寒。” 说话的是工部郎中韦思谦。 李治的风痹,几乎人尽皆知。 李治在庙堂上作出如此不雅的动作,定是风痹复发无疑。 长安最初规划的时候,大师宇文凯经验不足,只顾着往大宏伟方向考虑,却忽视了很多细节方面的问题。 为了在地理和天象相对应,象征北极星的皇宫太极宫,被安排在长安城北部中央的位置。然而过于理想化的设计,忽略了地形的缺陷,太极宫处在长安城地势最低的一块洼地上,导致夏秋季潮湿而燥热,冬季又过于寒冷。 对于李治这种得了风湿病的人,那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这一点从洛阳的规划就可以看出,宇文凯吸取了足够的经验,洛阳整体的规划,结构布局,确实在长安之上。 其实在李世民时期,已经发现太极宫湿冷的问题,李世民在周边找了一圈,发现龙首原的地段就很好。 于是,李世民立刻发动孝心,觉得自己老爹年事已高,要给他建造一座备清暑的宫殿,取名永安宫,以求太上皇李渊长永安泰。 要说玩还是李世民会玩,修建宫殿都得打着老父亲的名义,整个就是父慈子孝。 李渊并未等到机会住新殿,贞观九年病故于大安宫,新殿也因此改名大明宫。 不过李世民也没有机会搬迁新殿,唐王朝各种征伐,耽搁了新殿的建设,只是打下了根基,定下了大体框架。 故而韦思谦此刻表述是“重修大明宫”。 一时间大殿有些寂静。 陈青兕微微皱眉,修宫殿,可得花费一大笔的钱。 封禅已经挥霍了不少,未来还要跟吐蕃大食作战。 吐蕃还好说,至少能够通过陇右、灵州向青海输送物资,跟大食作战,那可了不得。 大食作为西方最强的国家,这个时代,与大唐并列唯二的军事强国。 真要开打,少不得动用举国之力。 西域离中原相隔万里,与之开战,后勤运输将会是天文数字。 这大战一起,什么时候结束,只有老天爷知道。 一年? 两年? 甚至三五年都有可能。 那种规模的战役,考验的不只是前线兵卒的实力,还有整个国家的经济以及高压下的承受力。 隋朝是怎么灭亡的? 就是受不住杨广一个又一个大动作,直接压垮的。 但你真要细说起来,抛去杨广愚蠢的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干涉,征伐高句丽有错吗?修大运河又有错吗? 都是战略政治正确的举动,偏偏就将隋朝推向灭亡。 后方撑不住,哪怕前线打了胜战,都有可能坏事。 陈青兕在脑中思考着怎么开口搅黄这件事。 韦思谦的提议有拍马之嫌,但确确实实为李治这个皇帝的身体考虑。 太极宫的情况,李治身体多病,都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韦思谦从这个角度建议,让陈青兕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身为一个后世人,他自是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让华夏的光芒映照四方,让华夏文化成为这个世界的主流,让天下人都敬重皇帝,以皇帝纪为标准,而不是采用耶和华的诞生日作为公历纪年的开始。 作为兵部尚书,陈青兕有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他尽可能的将一切做好,安排出色的将帅,以应对未来必定发生的大战。 但备战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大唐更不是他陈青兕的大唐。 靠他一人努力是远远不够的,他这边呕心沥血的干,结果朝廷这边,今天因为这原因修个宫殿,明天因为那原因修个园子。 那还有什么盼头? 便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听上方李治说话了。 “此事以后再议!” 陈青兕有些愕然。 李治敲了敲腿,说道:“朕这毛病,不是修大明宫就能好的。朕继位之后,多有天灾,还有外患人祸,少有休养生息之日。此乃朕之过也,现今四方安定,万朝来贺,天下太平。正是休养生息,于民安定的时候。万不可乱动劳役,让百姓多受苦难。” 李治这一番话说的极其漂亮,配合他那人畜无害的相貌,几乎就将“仁德”二字刻在了脸上。 一时间,恭维声连片传出,不少人甚至挤下了几滴眼泪,直夸李治是千古圣君,爱民如子。 陈青兕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他印象中的李治也不是什么爱民的皇帝,他有自己的私心私利,绝对不会因为百姓而委屈自己。 在他的记忆中,历史上的大明宫可是李治举全国之力,大兴土木营建成功的。 史称“征盘石之匠,下荆扬之材,操斧执斤者万人,涉债砾而登崔鬼;择一干于千木,规大壮于乔枚”,甚至于修到一半,发现经费不足,还特地减京官一年的俸禄,将大明宫修建而成。 大唐皇室也从太极宫迁入大明宫,开启了大明宫作为大唐帝国新的政治中心的序幕…… 历史上的李治可没委屈自己,也没有顾念什么百姓。 本能的应和了两句,陈青兕带着满心的疑惑,回到了兵部,准备处理公务。 陈青兕这边屁股都没坐热,得到了李治的召见。 “不将打工人,当人呀!” 陈青兕轻声嘀咕了一句,从皇城进宫,抵达了李治所在的承乾殿。 大殿之内依旧是李治、武皇后的帝后组合。 李治面前只有薄薄的几层奏章,而武皇后的面前却堆了厚厚一叠。 “臣见过陛下,殿下!” 陈青兕分别向李治、武皇后作揖。 李治让陈青兕入座。 而武皇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陈青兕刚坐下,李治就说明了来意。 “西域方面传来消息了!” 陈青兕坐直了身子,洗耳恭听。 李治说道:“果然,吐火罗、波斯他们并没有听劝,依旧一意孤行,选择出兵攻打撒马尔罕……” 陈青兕见李治的脸上透着几分恼怒。 尽管朝廷当下并没有实控位于西域外围的吐火罗、波斯,可名义上他们是臣服大唐,隶属朝廷控制的。 他们无视朝廷的禁令,擅自发动战争。 让李治这位大唐的皇帝脸上无光。 陈青兕问道:“输了?” 他问出了早就知道结果的问题, 尽管因为内部什派的缘故,白衣大食在穆阿维叶死后不久就让黑衣大食取代,白衣大食只存在了不到百年。但毋庸置疑的是大食国真正的巅峰不在四大哈里发时期,也不是后来的黑衣大食,而是在穆阿维叶统治下的白衣大食。 身为一代雄主,如果他让丧家之犬的波斯,以及吐火罗组建的联军击败。 凭什么缔造出一个横跨亚欧非的军事帝国? 李治脸上透着几分讥讽道:“输了,输得极惨,近乎四万的联军,给两万大食人如牲口一样撵着杀,从撒马尔罕城下,一直追杀到乌浒水,我们约定的地方。这才罢休……” 他说道这里的时候,语气有些不对,里头带着几分肃然,也带着几分庆幸,道:“爱卿战略眼光果然毒辣,若不是你建议促成约定,以乌浒水为界,现在恐怕对方已经乘势而上,不说波斯的那点地盘,即便是吐火罗也有覆灭之危。” “真到那地步,无法不闻不问。” 波斯终究不是西域诸国的一员,灭就灭了,没有多少人在意。 可吐火罗却不一样,作为西域老牌国家,在西域还是有一定威望的。 如果坐视吐火罗遇袭而无动于衷,朝廷这些年在西域累积的威望将受到打击。 吐火罗周边的石国、安国、康国哪敢相信朝廷能够庇佑他们? 到时候归顺了大食国,又当如何? 西域外围失去,西域核心地又如何? 两国之间有底线,真要触碰了,哪怕完全不是出战的时机也不能退,退了,就完了。 陈青兕笑道:“经过此战,吐火罗跟波斯,应该听话了吧!” 波斯跟大食国是不可能和解的,大食国现在占领的土地大半都是波斯故土。 百姓也有一部分是波斯人,不将波斯王室血脉除去,大食不会罢休。 吐火罗挨了顿打,损失惨重,也结下了仇怨。 他们无力抵挡大食,只能更加亲近唐王朝,以求自保。 毕竟现在他们能活下来,全靠朝廷画的红线。 李治道:“朕就是受到他们两人的请罪书才召见爱卿的,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他顿了顿,目光炙热,看着陈青兕一字一句的道:“从这一仗可以看出,大食国的军事很强,并不逊色我们。与他们的决战,将会决定谁才是天下之主。朕并不长于军事,好在上天待朕不薄,有爱卿助我。你我君臣并力,便如父皇与李卫公覆灭突厥一般,将大食国踩在脚下!” 陈青兕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李治并不是一个爱民的皇帝,身上也有很多毛病,但毋庸置疑的是他是一位雄主,固然比不上他父亲,在华夏帝王中却也排得上号…… 他不会为了百姓委屈自己,但会为了自己的霸业,为李唐江山委屈自己。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55章 过于平静 第455章过于平静 确实让陈青兕说中了,李治算不上是一个爱民的仁德皇帝,却是一位心机深沉的雄主。 李治生来就是天潢贵胄,他是大唐唯一一个皇帝亲自带大的皇子,自幼就跟随李世民的身旁,耳濡目染,自然从父亲身上习得了不少东西。尤其是担当…… 都说李治软弱仁儒? 可事实呢? 真正的软弱仁儒是什么样子? 刘禅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个将《出师表》当作功略来用,《出师表》里提到的优秀人才,哪一个没被重用? 而李治呢? 李世民给李治留下的文武班底,不可谓不豪华。 李世民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好好休养生息,以弥补他南征北战带来的创伤。 但李治根本不听,他登基后第四年,就开始跟辅政大臣打擂台,第六年干掉了长孙无忌、褚遂良,从而掌控了庙堂。随即南征北战,打下了大唐最大的疆域。 如此成就,真是“软弱仁儒”之辈,如何做得到? 李治不愿意当自己父亲背后的萤火,不愿意成为一个参照物,他有自己的政治抱负,他要完成自己父亲未完成的心愿。 维系疆土,封禅,灭高句丽。 也因如此,在自己病情恶化之后,李治迫不及待的进行封禅,怕自己没有时间达成心愿。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李世民给他留下的军事遗产,只要不像杨广那样挥霍,维持疆土,轻而易举。 封禅完美结束,高句丽也因为薛仁贵的两箭,成为了历史…… 李治的心愿彻底完成了。 一般人到了这一步,将会失去动力。 便如后世很经典的一句话:打了一辈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继续奏乐,继续舞。 最经典的例子就是唐玄宗,那可是唐太宗的胚子,让自己一手玩坏了。 历史上的李治其实也差不多,但他并不是颓废丧志,而是身体越来越差,觉得自己要死了,便将心思放在了治内上,他不确定自己的寿命,担心宰相们在自己去世后欺负自己的儿子,一边打压宰相,一边扶持武皇后,让武皇后来庇佑太子…… 结果时间一年年的过去,尽管身体不见好转,却一直活得好好的…… 而皇后势力却越来越大,形势反转。 然后李治又开始打压皇后一派,逼得武皇后毒死贺兰氏,逼得武皇后下诏书向全天下骂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是个跟外孙乱伦的畜生,让武家、贺兰家跟武皇后彻底闹掰…… 接着他又发现太子势力又起来了…… 总之李治在覆灭高句丽以后,就忙着平衡朝局,为大唐的下一代考虑,再也没有干出什么出彩的事情了。 但因为陈青兕的出现,李治在懈怠之前,遇到了大食国、波斯、吐火罗之事。 知道了大唐与大食国在不久的将来必有一战…… 大食国远比他遇到的所有国家都要强大,李治担心自己的孩子对付不了,不将此后患除去,大唐三代人的基业,有倾覆之危。 想着击败西方最强国家带来的声誉,李治的人生规划有了新的目标…… 既然这残破的身子还算争气,那就等东西大战结束,再来处理内部之事。 李治并不擅军事,但他知道扬长避短。 李绩、苏定方都上了年纪,要想打败大食,自己唯一可以倚仗信任的人就是面前这位,让李苏二人都赞不绝口的兵部尚书。 “昔年汉武帝西征,方有西域万里疆土。臣愿为陛下,从西域之外,再扩土万里,让西方蛮夷,也感受陛下君恩,让他们接受孔孟教化。” “好!” 李治眼中也闪过一丝炽热,不少帝王为了标榜仁德,习惯了夸汉文帝而贬汉武帝,可现实中谁不想当汉武帝? “能在西方听到诵读《论语》之声,亦是朕的心愿。你我君臣,共勉之!” 陈青兕想不到大唐的影响力让大食国起了应激效应,也激起了李治这位本应该转向对内的皇帝的雄心壮志。 得到了李治的全力支持,陈青兕心中也涌现出万丈雄心,要跟吐蕃、大食碰上一碰。 陈青兕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出了太极宫,刚出宫门,陈青兕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望了一眼。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太安静了些。 原来根源在此。 陈青兕骑在冠军身上,徐徐向兵部行去。 自封禅之后,武皇后就没有了声音,彻底消沉下去。 在此之前,武家人可风光了。 杨姥、武顺出入时,夸张的排场,为了收买人心,她们四处撒钱,举办各种宴会邀请士人参加,一言一行都很张扬。 在洛阳更是收敛了跋扈的习惯,广施善举,赢得了大量的好名声。 以至于武家人在长安、洛阳两种口碑…… 但无一例外,武家人都处在风口上,尽管没能上的顶峰,却也常听到她们的谈资。 陈青兕平时的工作不怎么能够接触八卦,但身为清流的党魁,在聚会的时候,常听到 清流嘛,多多少少有一些自恃清高的毛病,他们看不惯倒反天罡的武皇后干政,也看不惯外戚的杨姥,占着女儿的势,飞扬跋扈,更看不惯绿了自己妹妹,爬上李治床,还给西方人嘲笑为“情妇”的武顺。 如果是贞观朝,对上李世民这样纳谏的皇帝,这些清流早就将武家人弹劾的头破血流。 奈何现在的皇帝是李治,一个喜欢和稀泥的主。 面对弹劾,李治表现的与他父亲一样,表面应的比什么都好听,回头就不予理会,甚至变本加厉。 继续弹劾,一次两次且好,真让李治烦了,立刻就会收到调任的大礼包,调离京师,来个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 中招的人多了,谏官为了前途也渐渐学乖了。 小事能忍则忍,忍不住就弹劾。 通常李治会很赞赏的奖励几句,赏赐一些东西,表示自己知道。 至于会不会给对方处分,自有李治决断。 如果他处置,那是皆大欢喜。如果无视,那也没有必要继续弹劾,说明李治压根不想理会此事,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习惯归习惯,可心里的不痛快,得说出来。 于是乎,清流党的聚会,陈青兕少不得听到一部分人对武家人的抵触声讨。 可自从封禅归来之后,清流党的聚会几乎听不到吐槽武家的声音了。 陈青兕忙于吐蕃、大食国的情况,一时倒也没察觉,直至今日进宫,见到了在承乾殿伏案处理奏章的武皇后,才意识到这位历史上的武则天竟在不知不觉中淡出了他的视线。 这可是极不正常的事情。 武皇后的政治野心已经让李治勾起来了,怎么可能如此低调? 难道封禅的失利,摧毁了她的信心,以至消沉至此? 陈青兕不太相信武皇后如此经受不住打击。 要比打击,李治给予武皇后的打击那可叫一个凶猛,武皇后幼年跟母亲一起受到自己兄长的欺凌,相依为命。结果杨姥死后,李治直接逼着武皇后写懿旨,向天下人宣布自己的母亲跟亲外孙乱伦。 这样都承受得住,何况只是封禅的失败?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陈青兕暗暗嘀咕,一时也想不明白,就是有一种感觉,觉得此事不简单。 “回头,让周奎好好查查武家的情况!” 陈青兕心里嘀咕了一句,调查武家,他还没有用殷铭的打算。 殷铭这位不良帅在长安的力量远胜周奎,但这种最机密的事情,还得让自己最信任的人负责。 只是周奎现在在苏州,也不知道苏州那边情况如何了。 —— 苏州,寒山寺。 李德謇终于鼓起了勇气出游,跟着自己结识的清谈好友,登山游玩。 当然主要目的是要找一个风景优美,人迹罕至的地方服食五石散。 吃这玩意身上会发热,需要脱衣服散热,真吃嗨了,还得配合运动加速散热,不然热气憋在身体里,容易丧命。 所以在古代遇到一个人袒胸露背,甚至只穿着大裤衩,甚至于一丝不挂,快速竞走。 不用怀疑,这就是五石散磕多的后遗症,绝对不会是锻炼身体。 故而吃五石散要寻地方,免得让人看光喽,跟李德謇一样。 “李兄,你跟陈尚书,真的没有关系?” 听到好友这样的提问,李德謇也很是无奈。 李德謇本是人人嫌弃的存在,但周奎的出现,以陈青兕的名义,为他找回了面子公道。 李德謇一下子又变得香饽饽了。 那可是陈青兕啊! 当朝隐相,最年轻的尚书,文治武功,无双之奇士。 如果陈青兕听到如此赞美,必然会脸红的。就算他再自傲,也不敢跟苏定方、李绩这类真正的将帅比军事。 不过嘛,文人大多爱吹牛,也喜欢拣自己喜欢的吹。 陈青兕是文人,而苏定方、李绩是武人,文人自然偏向文人,哪里会无端去吹捧武人? 所以陈青兕在大多文人眼中那就是文武第一的存在。 李德謇是知道陈青兕对自己的女儿有意,但这事情怎么能说? 李德謇是要面子的,他可不想让人知道,他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让人知道自己是靠女儿才翻身的? 何况李德謇并不想攀这高枝,尽管父女关系不怎么样,但李德謇还是见不得自己女儿为妾受苦。 李德謇无法说明关系,只能顺便找了一个借口,就说陈青兕的蒙学恩师是自己父亲曾经的部下。 李德謇的话并不能够让他人信服,谁会为了这点原因,如此劳师动众? 既给李德謇恢复了自由身,还帮他出气,教训了吴郡张家。 吴郡张家尽管不及当年,在江南还是有些底蕴的,谁会平白无故的得罪他们? 但李德謇死咬这说法,周边人也奈何他不得。 见再次谈到这问题,李德謇先是略微犹豫,然后道:“自是如此,陈尚书就未曾来过苏州,能有什么关系?” “那他为何会替你出气?还让朝廷特地下旨赦免……” “两件事,谁说朝廷赦免就是陈尚书安排的?许是我父亲的旧部,突然念起了家父的恩情?至于出气,多半是为自己出气吧!谁不知道那张凌曾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非萧家娘子不娶。结果人家出了事,又不敢担责。胆小便罢了,还嫉恨起了陈尚书,也是陈尚书仁德。换作是我,整个张家都得遭殃。” 说起张凌,李德謇便忍不住,义愤填膺,将之丑事提起,满嘴嘲弄。 对方并不接茬,只是讪讪笑了笑。 李德謇也不在意,有了一次失态,现在他并不敢多服五石散,只是袒胸露背,并没有失去理智意识。 今日之后,李德謇默然发现,他的好友,一个个都与之断了往来。 因为陈青兕,李德謇成了香饽饽,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李德謇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跟陈青兕无关,也反复提起张凌的旧事。 他的那些友人逐渐信了他的话,毕竟真要跟陈青兕有关系,何至于那么久了,依旧一点音讯也没有? 张家人自是知道李德謇反复提张凌旧事,他们不敢对李德謇下黑手,却能通过各种手段,孤立李德謇。 本来就是一群没有实业的清谈文人,哪有什么节操可言? 于是,苏州城里李德謇当年的丑事反复提起炒作,又无人与之往来,再度陷入社死的境地。 这直上直下的落差让李德謇很是抓狂,冷落了十数年,突然又回到了众星捧月的日子,让他一度找回昔年卫公嫡长子的感觉,自己本应享受如此待遇。 结果还没享受半年,又成了孤家寡人…… 巨大的落差,让极其不适应的李德謇,莫名生出了一个念头:若让他们知道,陈尚书的心思,会是什么光景? 不行,不能如此想。 “我李德謇的女儿,绝不能给人做妾。” 李德謇强忍着维持最后的理智与尊严。 然后一个人孤独的生活着,看书看书还是看书。 少了一起吹牛的人,五石散也没多少味道了。 “也不知闺女对陈尚书是什么想法?” 李德謇忍了多日,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56章 厚重娄师德 第456章厚重娄师德 长安西城,车水马龙。 一位三旬大胖文士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忍不住感慨万千:“想不到,长安的变化,竟如此之大。” 大胖文士正是从扬州调来长安任职的娄师德。 娄师德是郑州原武人,也是贞观十八年的状元,在调往扬州当任江都县尉之前,多次来长安游玩,对于这大唐王朝的国都还是有极深印象的。 此番再次入京,路还是一样的路,周边的屋舍还是一样的屋舍,就连街道两旁的槐榆都跟记忆里的相差不大。 但就是给他一种变化很大的感觉…… 很快娄师德就察觉到了原因。 人! 长安街道的行人比十年前多了不少,尤其是外族人的比例,远胜之前,街上来来往往,奇装异服,不胜其数,甚至还有不少金发碧眼之辈,漆黑如炭之人。 娄师德略感好奇,信步入城。 他目的很明确,直奔陈青兕所住的宣阳坊而去。 陈青兕早已名扬天下,他所住的宅子是陛下所赐,昔年中书令马周的旧邸。 即便远在扬州的娄师德亦知陈青兕住在宣阳坊。 至于在宣阳坊何处,便不知晓了。 娄师德随便问了一个路人,很快就打听到了陈宅所在之处。 敲开了朱红大门,娄师德只报姓名,说明来意。 门房通知了管事姜辰,得知来人是娄师德,姜辰立刻将他领到了会客厅,奉上茶水,说道:“郎主上职未归,郎君稍等片刻。若需要书籍打发时间,可与鄙人直言。” 娄师德想了想,问道:“可有近期邸报?” 邸报是记载朝中大事非朝廷统计,却传遍天下的一种或官方或私人设置的邸报。 基本上大中州县都有类似的机构。 地方官员想要了解朝廷的大事,大多都是通过邸报了解的。 真正有想法的官员,绝不会错过任何一期的邸报。 娄师德从扬州赶来,沿途舟马换乘,消息闭塞,已经错过好几期的邸报了。 “自然有的!郎君稍等,鄙人这便去取!” 邸报有几份报纸的雏形,只是没有报纸那么正规。 陈青兕空闲之余,也会看看,当然他看的很简略,大多事情他都知道,甚至亲身经历,只有个别他不知道的事情,认真看一看。 娄师德却看得很认真,以至于陈青兕踏入堂内都未察觉。 陈青兕见娄师德与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几乎判若两人,略微质疑叫道:“宗仁兄?” 娄师德这才发现陈青兕已经走到了近处,忙起身作揖问好。 看着面前这位与记忆中除了成熟了些,多了少许胡须以外,没有多大变化的故交,有些物是人非。 想当年,对方可是白身,纵然知道他才情无双,却也想不到他能爬这么快这么高。 莫说超过了自己,就连当初的裴炎,亦给他甩在了身后。 “陈尚书!” 陈青兕诚恳回礼作揖道:“宗仁兄何必如此生分,你我结识于贫寒,更因彼此共知。那时你是高高在上的县尉,而我不过是不入品的小吏,宗仁兄且愿意诚心相交。今日我侥幸获得些许功绩,位在宗仁兄之上。宗仁兄如此称呼,可是将我陷于不义之地。” 娄师德不好拒绝,再度作揖,叫了一声:“负道兄。” “这就对了嘛!”陈青兕露出遇故交的喜悦,看着面前的娄师德道:“宗仁兄,你这身板,乍一看妥妥的将军风采。” 相比他记忆中的娄师德,眼前的娄师德胖了一圈,加上一脸的络腮胡子,将他的国字大脸,遮挡住一半。 这也是陈青兕一下子不敢认的缘故。 娄师德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囊,身上的横肉抖了抖,略带自嘲道:“在扬州一事无成,就养了这一身的膘。” 陈青兕拉着娄师德坐下,说道:“明珠都有蒙尘时,宗仁兄的能力,弟在了解不过了,你这是厚积薄发。此番力主将你调来京师,就是有一件关乎朝廷未来的大事,非宗仁兄不可。” 娄师德二十岁就高中状元,自是怀有满腔热血,希望能够寻得机会,一展抱负。 只是一直缺少那个机会…… 娄师德在扬州当任江都县尉已有十年,官声一直极好,只是得不到升迁的机会。 在扬州的时候,娄师德甚至动了弃官进京闯荡的想法,只是一下子狠不下心放弃在扬州打下的十年根基。 历史上的他,受不了在扬州混日子的生活,毅然决然的放弃了扬州的一切,北上入京,重新寻找机会,从而遇到李治募集勇士征伐吐蕃,至此一飞冲天。 现在陈青兕将之提前招来京城,告诉他有机会一展所长,即便性子稳如磐石,眼眸中也透着几分渴望。 “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陈青兕将西方大食国、波斯、吐火罗的情况细说。 “其实大唐、大食国是没有必要打这一仗的……只是一山不容二虎,大食国不信我们,我们也不信大食,会无视西域这块肥肉。不信就会防着,彼此防着就会出事,只是时间早晚而已,看谁忍不住先动罢了……” 娄师德听的很认真,见陈青兕停下,方才道:“原来如此,某此番入京,最大的感触就是长安城人多了不少,尤其是四方商人旅人。” 陈青兕道:“这就是封禅带来的效果。” 封禅在大多人的眼里是劳民伤财,事实也是如此。 但其背后还是有一定政治目的,不管是秦皇汉武,还是汉光武帝都有政治目的,并不是纯粹的炫耀。 尤其是李治朝的封禅,政治目的更加浓厚。 这一次封禅不是对内,而是对外。 李治在两年前就开始向四方藩属国通知封禅之事…… 此次封禅是华夏自汉光武帝之后,最大的盛事,有着里程碑的意义,真正做到了“万国衣冠拜冕旒”。 封禅确实搬空了朝廷近年来的国库,但因向四方展现了大唐帝国的雄伟壮丽,展现了大唐帝国的包容开放,也给大唐带来了莫大商业机遇。 愿意来长安、洛阳通商的四方商人,愿意学习大唐文化,或者进行文化交流的学者比历史上的同一时期多的多,形成了连锁反应。 “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朝廷的威望吸引了更多向往天朝的学者商人,也引来了大食国这头骆驼。” 娄师德无法理解陈青兕为何要将大食国称为骆驼,在这种语境下不应该是狮子或者狼这样的猛兽? 骆驼充其量不过是比马大的牲口罢了。 但他也不去计较,只是说道:“负道兄是希望我去西域?” 陈青兕颔首道:“不错,朝廷的未来重心将会在西方,其中西域的稳固最为关键。需要一个允文允武,沉着厚重的人去稳定局面。思前想后,除了宗仁兄,我想不到第二人,能够当此重任。” 娄师德道:“并非在下推脱,只是以我现在的履历,去西域只怕无法服众。负道兄,听你述说局势,已然明了,现在我们与大食国都在抢时间。他内部不稳,我们国库不丰,民心思安。谁先稳住局势,谁就能占得先机。只是欲速则不达,不能为了抢时间而拔苗助长,乱了分寸。” 娄师德最大的特点就是一个稳字,如磐石一般可靠。 他或许不够锋利,在进取方面,差点意思。但只要他往那边一站,就是值得将后背托付的存在。 陈青兕也是因为看中了娄师德这点,才将他安排往西域的。 攻城拔寨的将军固然重要,稳住后方打辅助的将军,亦是不可或缺的。 陈青兕如实说道:“这点我已经想过了,所以先将宗仁兄调入京城,寻机调往西域。” 娄师德颇为尴尬,道:“原来一切都在负道兄的掌握之中。” 陈青兕目光落在娄师德身旁的邸报上,心中却是一动,道:“宗仁兄,对于这邸报,你有什么想法?” 娄师德说道:“一纸邸报可让我等远离京师之人,时刻了解天下大事。正所谓未出门便知天下事,靠的就是这纸邸报。” 陈青兕问道:“对于邸报的发展前景,宗仁兄可有看法?” 娄师德细细思量,说道:“自是极好的,对于远离京师的官吏而言,缺之不可。只是邸报内容有些参差不齐,容易受人把控,此乃一大弊端。” 邸报来自悬报馆,而悬报馆大多是由世家大族,地方豪绅设立的。 他们有特殊的消息渠道,能够得到第一手的朝廷政令,然后将整理的政令下发到各自负责的州府县城的悬报馆,有些地方还提供免费茶水,甚至提供笔墨。 世家大族、地方豪绅自不会莫名行善,而是通过这种手段,结识各地的官员,从而寻机培养人脉,也会在个别时候为了自身的利益,曲解朝廷的意思。 在京畿附近的悬报馆不敢如此,但远离京畿的悬报馆,暗中改一两个字,或者颠倒错漏一两字。 华夏文字博大精深,只是略微改动,就能让意思完全颠倒。 陈青兕道:“我亦觉得如此,不少人通过悬报馆,收集朝廷的政令,从而为自己谋私,此举是一大弊端。与其让他人掌控,某觉得不如由朝廷负责,指不定还能获得不小的创收。” 悬报馆的模式就是现在朝廷没有顾及到了一处弊端。 娄师德道:“让朝廷负责,这点确实极好。原原本本的将朝廷之意下发,即可避免为他人利用,亦可避免政令错漏。只是创收何来?” 陈青兕道:“由朝廷派人整理政令,让地方官员负责印刷。一部分束之高阁,让想要了解天下之事的人抄录,一部分直接售卖。总有富家子弟不愿意动手抄录,直接出钱购买,你情我愿。” 娄师德想了想,拍着大腿说道:“这倒是一法,也算是为朝廷开源了。” 陈青兕道:“此乃利国之举,就劳烦宗仁兄抽空整理思绪,向朝廷谏言。” 娄师德愕然道:“此议是负道提起,我岂能贪功!” 陈青兕道:“是伱我一并谋划,不过此议我不便说。只能由宗仁兄开口,不然唯有搁置,让后人察觉,从而谏言了。” 娄师德见陈青兕并不像说谎,略微沉吟以明白原因:陈青兕是兵部尚书,这谏言整和悬报馆并不归陈青兕管。 陈青兕在这方面极有分寸的。 有一句话说的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仗着自己有能力,什么事情都管,什么事情都说,那是找死。 陈青兕在兵部就干兵部的事,其他的除非李治咨询,几乎不予过问。 他心中很多想法,只有到特殊的时候才会说出来,尝试去干。 比如李治挂了…… 娄师德的能力,陈青兕很是倚仗,此番提携施恩,未来图穷匕见的时候,将会是一大助臂。 娄师德有些犹豫。 陈青兕道:“都是为国效力,何分彼此。西域需要宗仁兄,你受此功,也是为了朝廷社稷。宗仁兄也知现在是跟大食国抢时间,拔苗助长不可为,顺水推舟却利于大局。” 话已至此,娄师德自不好拒绝,道:“师德愧领!” 他说此话的时候,心中感触万分。 陈青兕如此为他考虑,只是因为相信自己能够在西域干出成绩。 大食国,大唐最强的对手。 陈青兕如此信任自己,笃定自己能够成事。 十年蛰伏,一朝受人认可的感觉涌现心头,心中暗思:负道兄,伯乐也,必不负他信任。 陈青兕看着娄师德,眼中充满了认可信任。 论当伯乐干人才投资这活,陈青兕认第二,那是无人敢说第一。 娄师德在京的官职是谏议大夫。 在唐朝最容易出名的就是谏议大夫,升的快,死的也快。 原本陈青兕给娄师德安排了其他的扬名机会,可今日见到邸报,邸报的言论掌握在豪绅世家身上,也跟着改变了主意。 果然在娄师德上职的第二日,这位沉寂多年的谏议大夫就在庙堂上投下一计重磅炸弹,建议整合邸报,让朝廷的政令能够,一字不差的传到地方。 娄师德在细节上做了一定的更改,更加符合这时代的国情。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57章 罪状 第457章罪状 娄师德这建议显然得到了李治的认同。 李治身份太高,他并不了解悬报馆、邸报的关系,在他的认知里就不存在这东西,只以为朝廷的政令是通过各地府衙下发各处的。 并不知地方政府只是负责公布与他们相关的政令,与之无关的事情,却不在其列。 而悬报馆却是将庙堂上的大小事情予以总结,然后通过自己内部的渠道传达每一个有悬报馆的地方。 只要身在悬报馆,就能了解大唐近年来的发生的大小事情。 当然有个前提,这消息是让你看到的。 李治是何等机敏,立刻就明白了这背后的弯弯绕绕,这等事情竟掌握在士绅大族之手? 只是经过几日的探讨悬报馆的模式,设置了上奏院,然后邸报改成了上奏院状…… 李治的反应在陈青兕的意料之中,只要李治知道悬报馆里面的东西,不可能做事不问。 别说还能靠贩卖“上奏院状”赚点外快,就算是另设机构,朝廷全程无本倒贴,也得将之掌控在手上。 这可是关乎话语权的问题…… 不过李治的取名水平,陈青兕有点无力吐槽。 这上奏院还勉勉强强,上奏院状真不如邸报好听。 娄师德这进京上职不过一两日,便闹出了如此大动静,一下子就跃上了风口浪尖处。 长安城南韦宅。 古老厚重的宅邸里灯火通明。 李崇德与韦湜把酒言欢,聊着时下的政局。 娄师德自然是最佳的话题。 李崇德义愤填膺的说道:“孟成兄,那娄师德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听说他才从南边调来上职不久,就敢这般张狂,翻天了不成?” 韦湜给自己倒满了杯酒,一饮而尽,轻笑道:“你我相交多年,有什么话,直说便好。都是一个池子里的鱼,有什么话不能说。” 李崇德立刻赔笑:“说的是,唉,都是那群老顽固的问题。他们想看一看你们韦家的反应,特地让我来打探消息。” 京兆韦氏论及人望不及关东五姓,但因根基立于长安,与皇室为邻,自北周时起,韦氏就跟皇家关系密切,族中贵女多嫁入皇室宗亲。因为过于亲密,城中百姓有言“城南韦杜、去天尺五”。 说的就是城南的韦杜两家,离天家不过五尺距离。 在这长安城内,韦家才是话语权最足的那位。 也因如此,在长安的悬报馆是韦家开的。 韦家凭借此悬报馆结识了不少上京述职的人才,或是与之结交,相互扶持,或是直接将族中贵女下嫁,将之拉拢成为韦家女婿。 悬报馆对于韦家意义重大,而今娄师德一纸弹劾书戳破了邸报的内幕,令得朝廷新设上奏院应对。 尽管朝廷并没有明文禁止悬报馆,但悬报馆的主要卖点就是朝廷的时政动向,现在由朝廷亲自负责,时政动向显然更快,也更加精准,最能代表朝廷的意思。 豪门世家的内部渠道再快,也比不上朝廷通过驿站传达公文的速度。 真实性与速度都比不上,悬报馆完全失去了竞争力,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此次上奏院的改革,痛的不只是韦家,天下各地那么多所悬报馆都是让地方豪族或是门阀世家瓜分的,大多都受到影响,失去了一处发现接纳人才的场所。 只是韦家是最先受到冲击的那一个…… 都在看韦家是如何应对的。 韦湜是北周太傅郧国公韦孝宽一脉的后人,是韦氏直系血脉,家族重点培养的精英,自己这位好友今日贸然登门起,已经猜到他的来意。 “就不要多想了,我韦氏支持陛下的一切政策。老祖已经决定,停罢长安城的悬报馆,将之整理一下,开个书铺。” 李崇德想不到韦家如此干净利索道:“真就如此痛快?” 韦湜道:“还能如何?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明知结果的事情,挣扎有何意义?” 他这话也透着几分无奈。 韦家在他人面前确实高高在上,可跟李治这皇帝一比,却与常人没什么两样。 李崇德一想也对,面对强硬的皇帝,他们向来的风格不正是一退再退,将宝压在未来,而不是头铁的选择跟皇家硬碰硬。 “此事无法挽回,强求不来。娄师德此人你们调查过没有,可有什么背景?此例不可开,若养成此风气,对我等都不好!” 悬报馆存在的隐患,他人未必不知,只是牵扯了太多的利益。 豪门世家不敢正面与皇家对抗,可合力打压孤立某一官吏却是能做到的。 他们一旦出手,通常针对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族人。 影响的不是一个人的仕途,还会牵累全族人的未来。 在这个宗族思想极重的时代,这是很致命的。 韦湜道:“郑州原武人……” 李崇德心想:“地方庶族罢了,最好对付。” “贞观十八年,娄师德进士及第……” 李崇德再次心道:“贞观年的状元,不算什么。” 在陈青兕推行科举改革之前的状元,与之后的状元是不同的概念。 反而证明娄师德没有很深的人脉,真要有人脉,那时代谁考科举。 “当任江都尉十年,两个月前才得到晋升,进京赴任。” 李崇德脸上透着一副死定了的表情,笑道:“原来是个哗众取宠之辈……” 在他的眼里,娄师德这样没身份没背景,在一个地方苦干十年,才靠着资历混出头的官吏,然后一朝得势,就觉得自己能够在庙堂上翻云覆雨,靠着满腔热血,横冲直撞之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嫩头青,哗众取宠之徒。 对付这种人最是简单不过了…… 韦湜并没有说完,又加了一句:“他跟陈尚书关系密切。” 李崇德立刻接话:“难怪有底气!” 接着就不说话了,态度完全来了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韦湜见状笑了笑,有心朋友间调侃两句,话还未出口,却自嘲一笑,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取笑? 陈青兕现在如日中天,即便是许敬宗这样的宰相都不愿与之为敌。 他的护着的人,谁敢动? 他们韦家的老祖如果不想对娄师德下手,就不会将对方的一切事迹调查的如此清楚,如果真敢亮剑,也不至于至今一点消息也没有。 韦湜道:“事不可为,人又动不得,认命吧!” lt;divcss=tadvgt;李崇德无奈摇头,叹道:“当真是多事之秋……” 熬走了太宗李世民,来了一个李治,死了一个李义府,又有一个更加厉害的陈青兕…… 这寒门哪来那么多可怕的人物? 这莫名想到李义府,李崇德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即便知道李义府死了,可一想着他,还是忍不住发怵。 也不知什么时候是头…… 李崇德又与韦湜聊了许久,然后告辞离去。 李崇德喝了不少的酒,有些醉意,但还是先将自己探来的消息告诉了李家在长安的管事。 如果他想象中的一样,得知娄师德背后站着陈青兕,马上没有了下文。 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在婢女的侍奉下洗去了身上的酒意,独自前往书房静读。 温故而知新,即便是他们,也需坚持不懈的读书来维持自身文化水平,维系竞争力。 这一抵达书案前,眉头忍不住皱起:他的书案上放着一份折书。 李崇德不喜他人打扰他读书,也不喜外人进他书房,除了需要晒书的时候,允许下人进书房帮忙,其他时间宁愿自己动手打理,也不想外人动自己的书。 现在这案几上莫名多了份折书,是哪个不长脑子的下人? 李崇德眼中煞气显现,他一把捡起折书,打开细看。 刹那间,脸色发白,身子抖如筛糠。 这折书里竟全是他的罪状…… 这折书一旦为有心人瞧见,那不只是丢官那么简单,还会丢命。 “谁?” “是谁?” —— 陈家宅邸。 陈青兕正在与张柬之闲聊。 将张柬之叫来,主要是想问一问武家人的情况。 封禅之后,他忙于提前筹备跟吐蕃、大食国的战略布局,一时没有留意武家,也没有听到武家的闲言闲语,在那一定的时间内,武家直接消失在他的记忆里了。 直到那一日,见到批阅奏章的武皇后,陈青兕才想起武家的存在。 武家低调的有些反常,陈青兕不敢大意,将张柬之叫来问问情况。 张柬之的职位跟武家没有关系,但他在大理寺任职,对于京畿内的各类案件都有一定了解。 尤其是武家人身份地位悬殊,一旦他们惹事,寻常衙门不敢多问,大多数都会推到大理寺,交给大理寺处理。 只要武家人惹事,多半会转入大理寺,除非是微不足道的小矛盾。 张柬之是为数不多知道陈青兕反对武后涉政的人,平时也会留意武家人的动向。 只是封禅之后,张柬之也确实没有得到武家人仗势欺人的消息。 “武家现在除了武敏之外,其他人似乎都因为武顺的情妇事件,武皇后封禅谣言都低调收敛了往日的作风。” 武敏之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调,但他的高调来源于年轻气盛,轻狂张扬,这是作风问题,偶尔与人起冲突,那也是同级别身份的胡闹,并没有仗势欺压他人。 “若能一直低调,那也是好事……” 陈青兕心里知道,自己这是异想天开,但当下全无头绪,也只能这般想了。 陈青兕又问起了娄师德的情况。 张柬之道:“娄大夫已经融入了我们清流一派,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学生也同娄大夫有过往来,娄大夫沉稳持重,处事有方,学生很是佩服。” 陈青兕放心下来。 金子终究是金子,只要给他机会,只要抹去他身上的尘埃,必然是会发光的。 娄师德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因为大胆的揭开了悬报馆的内幕,从而名动长安。 一个人出名了,自是少不了受到他人的质疑。 娄师德靠着自身的才学能力,让质疑之人,心服口服,自能得到认可。 陈青兕暗想:依照这个趋势,要不了多久,宗仁兄便可名正言顺的去西域了。 正在这时,外边传来周奎回来的消息。 陈青兕面上一喜,他正需要周奎去调查武家最近不寻常的动向。 张柬之察言观色,及时告辞退去。 陈青兕也不跟他客气,只是挥了挥手,关系太俗,已经不需要多余的客套了。 “郎主!” 周奎从苏州而来,风尘仆仆,脸上有些疲累。 陈青兕说了一声“辛苦”,将自己刚刚为他泡好的茶水递了过去:“坐下来缓缓,喝口茶。这是清溪县的桂花茶,是你老家的味道。” 周奎双手接过,嗅了嗅散发出来的桂花香味,小心翼翼的抿了口,确实感觉到了点点家乡的味道。 放下手中的茶盏,周奎带着几分兴奋的道:“郎主,事成了。” 陈青兕眼眸中也不由透着几分笑意道:“慢慢说来!” 周奎道:“如郎主预料的一般,李公自从被人怀疑与郎主交好之后,受到不少人的吹捧巴结。李公是矢口否认与郎主的关系,但他自身还是很享受那种感觉的。几乎每日都会招摇过市,与闻讯来拜访的各地名士游玩来往。” “这种好日子并没有让李公舒服太久,见郎主并没有真正帮助李公之心,他依旧是一白身。开始信了李公的话,不少人便与之没了来往。” “后来张家人动了些手脚,李公又成了孤家寡人。这一次,比之前受辱更加难熬。” 陈青兕笑道:“他原本就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享受荣华富贵。一朝给踩入泥中,颓废落魄。又让他找回了当年的感觉,回望身后的泥泞,又有几人愿意下去?” 周奎道:“李公本已有些动摇,后传出张凌被人暗中劫走的消息。想来是红女侠归来,得知自己父亲受辱,动的手脚。李公猜到是红女侠所为,异常高兴,亲口说的,丫头真与之有意,我也不好棒打鸳鸯。” 听到这里,陈青兕笑出声来。 周奎继续道:“接下来便不知道了,红女侠武艺超群,属下怕暴露,不敢跟得太近。不过红女侠已经往长安来了,属下这才日夜兼程,提前来报。” 第458章 操控 第458章操控 陈青兕听说李红清往长安而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表示明白,然后道:“你来的正是时候,这里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你处理。” 他说着一笑:“如果你晚点归来,相信已经收到让你回来的消息了。” 武家的反常,陈青兕知其必有妖。 现在他手上掌握着不小的力量,但论及忠心可靠,唯有周奎。 在武家这事上,他宁愿拖一刻,也不想交给他人。 察觉武家反常之后,他已经让人去江南召周奎回来。 不过周奎现在先一步返京,前去通知的人自是白跑一探。 陈青兕将武家的不寻常告诉了周奎,让他留意武家的动向,同时强调道:“不可操之过急,这种不寻常,给我一种陷阱的感觉。也是如此,我才不放心他人。大局大势在我们这边,一切以稳为上。” 对于武皇后的压制效果,陈青兕是很满意的。 主要是他开了天眼,从一开始就将武皇后视为对手了。最开始没有动作是因为地位不足,权力不够,在有一定地位以后,有意无意的就给武皇后下套。 武皇后固然厉害,却也算不到有他这样莫名其妙的敌人,屡屡受挫。 现在的武皇后失去了封禅给她带来的政治遗产,与历史上她的处境可是天差地别。 要知道历史上这个时候的武皇后都快跟李治并称二圣了,两人是一起上朝听政的,现在却还只是帮着李治干苦力,修改奏章的阶段。 陈青兕也知道,就武皇后多疑的性子,多半已经怀疑到他了。 只是只要没有确认,这事就做不得数。 武皇后得罪的人太多了:她干掉了王皇后、萧淑妃,得罪了关东士族、江南士族,替李治背了黑锅,弄死了长孙无忌、褚遂良,得罪了关陇贵族。又替李治背锅,弄死了上官仪,得罪了清流。 后宫摄政,牝鸡司晨,分化东宫太子的权力,太子一派,对她这个太子的母亲,多半也有意见…… 如此多的敌人,都有可能谋划这一切。 如果因为怀疑,就针对性的展开报复,那武皇后可真有的忙了。 何况她也得有那资格实力才行,就现在武皇后还处在狐假虎威的阶段,手上没有硬实力,离开了李治的庇佑,她真没本事对付任意一个对手。 总的来说,陈青兕是主动的一方,他已经压下了武皇后的气焰,让对方失去了最重要的政治资本。 处在上风的一方,无必要过于激进。 但周奎在南方跟着江湖术士学了不少坑蒙拐骗的障眼法,在进退之间能够自如变化,有他在,可以适当的探一探底…… 周奎对于自己的本事颇为自信,道:“郎主放心,属下小心的。” “你的能力,我是放心的!”陈青兕也对周奎的本事予以肯定,说道:“你先以陷阱的方式去查,如果是陷阱,想办法查出是谁在布陷阱。确定了不是陷阱,再进一步的调查。” —— 大慈恩寺! 李崇德神色有些灰白,眼睛里满是血丝,显是连着几宿都没有睡好觉了。 李崇德正与大慈恩寺的三车法师窥基交谈,两人关系不俗,相谈甚欢。 窥基见李崇德如此模样,带着几分关心的说道:“李施主,您面色难看,双目遍布血丝有大病之相,莫要过于操劳。” 操劳是字面意思。 窥基是德高望重的大法师,但在他正式出家以前并不正经。 窥基俗姓尉迟字洪道,北魏名臣平东将军尉迟说的后代,他的伯父就是大名鼎鼎的门神尉迟恭,将门之后。 当年玄奘法师西行求得真经归来,欲受徒弟传授佛法真经,大名鼎鼎的大弟子辩机,二弟子就是这位窥基法师。 玄奘载誉归来,被李世民器重,偶然在一次聚会中遇见未出家的尉迟洪道,听他谈吐深谙佛理动了收徒之念,有心度化。 尉迟洪道不吃这一套,就提了三个要求,喜欢吃肉,修行时身后要跟一车肉食。喜欢喝酒,也要跟一车美酒;喜欢美女,要跟一车美女相陪。 尉迟洪道本就是戏弄玄奘。 结果玄奘居然同意了,还成功将尉迟洪道洗脑成功,放弃了酒肉美女,成为玄奘最得意的徒弟,也因三车酒肉美女的事件,窥基被尊为三车法师。 窥基曾经是疯狂过的,怀疑李崇德现今这模样是纵欲过度。 只是出家人嘛,说话含蓄了些。 李崇德原本灰白的脸上有些燥热,道:“窥基大师误会了,连续几夜,家父入梦,也不知说些什么,在下念及已故父亲,心力憔悴,方才于此。来寻大师,是想于贵寺寻一处清静之地,吃斋念佛,以祭父亲。” “原来如此!”窥基瞬间明悟,说道:“西厢房有一别院,正好闲置,李施主可以随时入住。” 大慈恩寺是这时代最着名的佛寺,方丈乃大名鼎鼎的玄奘法师。 每到特殊节日,这里都会为皇家贵胄包圆,也只有现在淡季,才有空置的院子供应。 即便如此,可是一般人预约不到的。 得舍得起大笔香火钱才行。 不然那佛像满身的黄铜从何而来? 李崇德自是给的起香火钱的那一拨人…… 李崇德很快就给安排进了干净的西厢房别院。 不过李崇德可没有心思吃斋念佛,而是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厢房里走来走去,心急如焚,甚至还在不经意间看了看屋檐,想着如果今日谈不妥,自己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李崇德自是怕死的,只是自己有一件丑事不但会要自己的命,还会让自己遗臭万年,与其落得那般地步,不如一死了之? 自得到那不知是谁放在他书房案几上的罪证,李崇德就不曾睡过一个好觉,夜夜梦中惊醒。 直至昨日,又得到陌生人传信,让他在大慈恩寺安排一个别院,吃斋念佛,自会有人来寻自己。 李崇德听此安排,收了将幕后之人揪出来的心思。 大慈恩寺是长安最出名的寺庙,每日进出拜访的信徒数以万计。 游客更是不知凡几…… 想要从中寻人,难如登天。 万一惹怒了对方,岂不是身败名裂? 他性子本就外强中干,要不然也不会给李义府一逼,就同意将李义府编入赵郡李氏家谱。 不是对手,只能乖乖受着。 lt;divcss=tadvgt;“李给事中无须如此焦虑,我家主人只是想与你交个朋友而已。” 一道不和适的声音响起。 李崇德毛孔悚然,望着突然从屋外走进来的壮汉。 入内的汉子身形极其魁梧,脸上堆满了横肉,说话间横肉抖动,让人心寒。 “你……”李崇德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壮汉眼眸中透着几分嘲弄,说道:“自我介绍一下,在下万国俊,至于身份如何,伱可自己去查。某不过是一个小人物,死不足惜,有给事中这样的人物陪葬,是我的福气。” 李崇德气得脸都青了,跺着脚颤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么知道那事情的?那事情,不是被……被人毁灭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万国俊扯了一句名言,道:“我此来不是跟你商讨过往旧事,先送你一方富贵,以表诚意。明日上朝,你可上表修治理渭水,疏通漕渠之议。” 李崇德吓得脸色煞白,颤声道:“这是哪门子的富贵,这是要我的命!” 治理渭水,疏通漕渠是上官仪为相时候提出的提议,但并没有得到认可,反之过了不久,上官仪就死了。 上官仪死得突然,据说是跟武皇后闹了矛盾。 但一个宰相好端端的就死了,内里有什么原因谁都不知道。 谁敢提他留下来的建议? 万国俊森然笑道:“给事中这是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明日若不见你的上书,后日一早,你的那些丑事即会传遍长安。” 他说着根本就不理会李崇德,快步离开了大慈恩寺,只留下了一张河渠的规划图。 万国俊显然精于跟踪与反跟踪,在长安街坊绕了一圈,确定无人跟踪以后,才进了长安永平坊里不起眼的小巷院落。 万国俊走进正厅,对着卧房方向低声下气的说道: “先生,已经跟李崇德说了,看他那熊样,明日八成会硬着头皮上疏的。” 屋里传来了沙哑的声音:“十成,李崇德这该死的蠢货,不可能再逃离掌控。” 他语气中充满了恨意,说道:“国俊,你以后就跟着他。他是极好的盾,可以掌控。” “好!”万国俊应道。 —— 太极宫,朝会。 “臣有本要奏……” 李崇德固然心有恐惧,但是面对自己干的丑事为天下人知晓,他只能硬着头皮依言上奏:“陛下盛名,继贞观之势,续我大唐辉煌。今长安之盛,乃千百年之极,百五十万人聚于一城,可谓前无古人矣。” “然四方藩篱觐见,天下英杰汇聚也令长安粮食难以自给。今渭水之泥沙,漕渠之污垢,令中原物资转运困难,与朝廷大为不利。臣提议募徭役治理渭水之泥沙,开漕渠之污垢,以提高两京运力,让长安免去缺粮之危。” 李崇德如此提议,让李治、陈青兕眼前各自一亮。 陈青兕大感意外的看着李崇德,想不到这家伙竟有如此眼力劲。 长安经过千年发展,土地承载力已处于过度饱和状态,加上水土流失严重,自然灾害时常发生,已经当不上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土的美誉了。 此时关中地区的经济地位大不如前,粮食远不能满足京师人口的需要。转运江南地区的粮食到长安远比到洛阳困难得多,朝廷常需要去洛阳就食,故而有逐粮天子的说法。 但其实这种情况是可以改变的…… 历史上唐玄宗后期,这位大唐皇帝实在不愿两边奔跑,下定决心治理渭水及漕渠,便解决了此问题,史称漕关中之粮最多时达四百万石,关中蓄积羡溢,都城经济繁荣,车驾不复幸东都。 后来唐文宗更是修建了一条起自咸阳,抵于潼关的兴成渠,将长安、洛阳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经济互通,更为繁盛。 李治朝不及时治理河运之事,有各种原因。 但现在大唐的战略西转,未来会给吐蕃、大食国在青海湖、西域决战,需要大量的粮食储备。 大唐的粮仓在江南,在中原,在淮南、在荆襄、青徐,恰恰不在西边。 粮食必须要从东方各处汇聚长安,如此治理渭水,开河渠,提高运力是必然之举。 这一点陈青兕知道,李治更是明白。 前几日李治就找陈青兕说到此事。 陈青兕是满口同意,只是他只知道治河跟疏通漕渠有效,但到底怎么治理,怎么疏通,他并不知道,一方面是一知半解,另一方面也没有实体考察。 李治已经咨询工部的意见…… 现在工部没有给出答复,李崇德竟抢先一步,将此事做了。 确实有些能耐…… 陈青兕有些刮目相看…… 李治也带着几分惊喜的看着李崇德。 李治并没有在庙堂上商议此事,而是在朝会结束以后,与诸相、工部外加李崇德一并在私底下探讨细节。 李治重新看着手上的奏疏,发现里面许多的处理问题的方式即对自己胃口。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李治的脾性很是复杂,,只有最早跟着他的人以及极为亲近的人了解。 他当上皇帝以后,身份不同了,已经很少有人能够与之近距离接触,自不存在深入了解的情况。 陈青兕最早给过他这种感觉,只是随着他越来越能干,反而是他这位皇帝去认可迁就。 李崇德能够如此贴心,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 “皇后,你说这李崇德如何?” 李治很随意的问了一句。 武皇后道:“能让陛下如此问妾,想来是个人才。妾与之并不相识,不过他的建议是极好的。如此人才,可遇不可求。” 武皇后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她吃过一次亏,绝不再犯,她并没有给出任何建议,将一切选择权都给了李治,可她又什么都说了。 李治微微颔首,显然认可了这说法。 第459章 再度出兵 李崇德此刻便如做梦一般,自己的致命污点再次让人拿捏。 原本以为会如当初李义府一般,拿捏他让他干一些无法接受的事情。 将李义府请入赵郡李氏族谱的事情,让整个五姓都跟着蒙羞至今,他也倍受内部鄙夷,一直抬不起头。 现今又来一回,李崇德想死的心都有了。 谁曾想这一次自己非但没有受到威胁,反而受到了嘉奖,为朝廷立了大功。 李崇德就跟做梦一样,但他心中更是惶恐。 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对方送自己如此大礼,显然有着更大的所求。 “李侍郎,恭喜高升!” 听到这声恭喜,李崇德打了一个寒颤,回身望了一眼,果然是高大壮实的万国俊。 李崇德本是五品的给事中,他在这个位子上已经好多年了,一直得不到升迁。 主要还是因为请李义府入族谱的事情,失了人望。 原本止步于此的官职,竟在此番建议上疏谏言中得到了巨大的回应,竟被升任为正四品下的检校工部侍郎,负责疏通漕渠之事。 李崇德看着再次出现的万国俊,故作镇定的厉声质问:“你究竟是何人?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想表现出自己的强势,但是那副色厉内茬的模样,显现无疑。 万国俊忍不住笑道:“原来李侍郎连调查我的身份都不敢?” 李崇德脸上又羞又怒,他动过调查万国俊的心思,只是想起对方掌控关于自己所干的那些错事丑事,便觉得不寒而栗,那么机密的东西都给挖出来了,自己的小动作万一给对方发现,恼羞成怒,又当如何? 万国俊暗忖:果然是个好掌控的主。 他整理了一下衣装,说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鄙人万国俊,刑部司掌固。李侍郎初到工部,身旁无可用之人,鄙人在治水方面颇有建树,毛遂自荐追随李侍郎,还望李侍郎寻机操作。” 刑部司掌固只是刑部的一个小吏,八品小官。 以李崇德的身份,跟刑部讨要一名小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李崇德还想说什么。 万国俊作了一揖,转身便走,不给李崇德拒绝,说话的余地。 李崇德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正如万国俊所想的那样,李崇德性子窝囊,只要给他一条路一线生机,他都会被动的接受。 万国俊离开了李崇德,又胡乱转了一圈,确定无人跟踪,再度来到永平坊里不起眼的小巷院落。 依旧是在正厅隔着一面墙对话。 “先生!一切如你想的那样,李崇德已经升为工部侍郎,负责治水之事。” 屋里传来了沙哑的声音:“以后你就跟着李崇德,有情况我会让人通知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向上爬,帮着李崇德不顾一切的向上爬。你的死活,就看你向上爬的速度。刘仁轨……已经是百济的都护。他的至交陈青兕更是当朝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伱应该庆幸,当初对于刘仁轨作的够绝,让刘仁轨耻于开口,让陈青兕等人不忍去揭他的伤疤,这才有你活着的机会。” “如果让刘仁轨知道你的消息,必然容不得你。让陈青兕知道你在监狱里对他好友做的一切,他也容不得你。” “你只有爬到陈青兕无法一脚踩死你的时候,才能喘口气。” 万国俊目光坚毅决然。 当初李义府想要通过刘仁轨扳倒来济,动用了一切手段,撬不开嘴。 万国俊是刑部的牢头,在刑部干了多年,自己琢磨出一套审讯人的法子:对症下药。从人性的弱点下手,他最喜欢审问那些嘴巴硬的人,喜欢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撬开他们的嘴巴。 嘴巴越硬,他越喜欢。 李义府见自己手下的废物撬不开刘仁轨的嘴,就将万国俊从刑部请来帮忙。 万国俊本信心十足,刘仁轨这样高杰之士,心性高傲,最注重自己的尊严,对付这样的人就得将他们的尊严踩在地上,将他们视为牲口般对待。只要将他们最重视的东西碾碎,这嘴自然就张开了。 但显然万国俊低估了刘仁轨的信念。 刘仁轨是他唯一一个没有撬开嘴的对象…… 万国俊一直很不服气,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能成功。 只是万国俊一直以为自己抱上了大腿,将会飞黄腾达。 结果李义府倒了,万国俊吓得逃回了刑部,瑟瑟发抖。 万国俊本以为自己完蛋了,就自己对刘仁轨干的事情,有十条命都不够自己死的。 结果发现李义府的那批人倒了,而他却无人问津。 万国俊一开始不解,但后来却想明白了,自己并没有跟刘仁轨说自己的名字,刘仁轨指不定将自己视为大理寺的人,自己对刘仁轨干的事情,刘仁轨也不会对外说,那丢的可是他自己的脸。 这也导致了,自己这位刑部牢头躲过这一劫。 万国俊自此就在刑部混吃等死,不再指望升迁。 真让刘仁轨知道了他的存在,他真就死定了。 万国俊苦心专研审讯之法,就是想出人头地,飞黄腾达。现在被逼着学起了乌龟,当起了孙子,自是满心不甘。 直到今时今日,他寻得了一搏的机会。 “先生放心,我万国俊不甘寂寂无名一生,只要有希望,便是再难,也要闯他一闯。” 屋内传来一阵笑声。 “还有……行事要低调。武皇后一直怀疑有人针对她,老夫设了一个局,故意让武家人低调一些,看看是否有人中招。倒是抓了几个小鱼小虾,都是小角色。昨日,我们盯梢的人,反让人盯住了。” “折了两人,对方消失了……到底是谁不知道,很明显,武皇后并没有多想,确实有人在盯着她,从对方的身手即可看出,背后的能耐,非同小可。” 万国俊紧绷着脸,他们这群人的希望就是武皇后,武皇后是太子的母亲,今上身体抱恙,一旦驾崩,他们这些跟着武皇后的人少不得有从龙之力。 万国俊紧握双拳,切齿道:“可知道是谁?” “不知!” 屋里的人声音很淡然:“也无须知道,只要知道有这么一人即可。我们现在就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做好自己才是首要之事,无必要自找麻烦。只要大事一成,更不用知道是谁。将对手全灭了,贼人自在其中。” —— 长安,陈宅! 周奎带着几分心有余悸的跟陈青兕说着昨日发生的事情。 “郎主,真让你猜中了,武家那边就是一个陷阱。藏的极深,属下险些栽了……” “自领命之后,属下连续几日乔装成不同的人,以各种身份路过武家府邸正门。发现武家附近关键角落皆有人干着不同的事,他们多人轮换,并不在固定点久候,不容易发现。” “若非郎主事先提醒有诈,属下还真可能忽略了。” “属下观察了几日,摸索了他们一定动向,冒险跟踪一人想寻个根由,属下自认为做得隐秘,还是让他们发现了。” “应该是他们特地安排了人反跟踪……” “属下察觉危险,杀了跟踪的尾巴。在城南呆了一夜,这才回来。” 陈青兕认真听着,说道:“你明日继续乔装去武家附近看看,看看那些人还在不在。” 周奎的遭遇证明了一点,武皇后已经寻得了得利的帮手,手段还不小,有本事反跟踪擅于障眼法的周奎。 现在陈青兕要做的就是将对方揪出来。 首先的缩小范围…… 窥视一下对方的实力…… 如果发生了这事,他们还在盯梢,那就说明对方有一定的底气,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若是知道败露,立刻龟缩,则表明对方也怕暴露身份,不敢轻易涉险。 陈青兕倒是希望前者,毕竟称得上对手的大人物并不多,可以用排除法确定人选。 真要是后者,那一时真抓不出来。 棋盘上的棋子好寻,阴沟里的老鼠,难找。 第二日,陈青兕得到了周奎的消息,武家附近不正常的情况全部消失了。 陈青兕想着武皇后在历史上的帮手,一个个的分析:到底是谁? 一晃三个半月,陈青兕并没有任何头绪,他也不着急,藏得再深的老鼠,终有冒头的一天。 但就在这一日,一则消息打断了他抓老鼠的节奏。 吐蕃又出兵了。 论钦陵再次率兵四万南下,来势汹汹。 陈青兕收到前线传来的消息,立刻进宫面圣。 李治正在跟工部、户部的人汇报治理河渠,提高长安、洛阳之间运力的事情。 工部负责定方案大局,户部负责征集徭役,后勤吃住等事情。 这工部、户部再次聚首,足见治河之事,进展的极快。 正商讨到关键时候,得知陈青兕带着军情求见。 李治当即停止了商讨,对着户部、工部说道:“诸位先去偏殿细细商讨出细节,待朕处理好兵部之事,再与诸位爱卿细谈。” 户部、工部的官员也没有异议。 兵部在六部中居于第四,但在军情面前,任何事情都得向后推。 何况现在的兵部尚书还是陈青兕…… “陛下!” 陈青兕作揖之后,立刻道:“吐蕃再次南侵。” 听到吐蕃复来,李治气得忍不住爆了粗口:“好狡猾的贼子,欺朕太甚。” 陈青兕道:“想必对方得知了我们修河渠的事情,故意在这个节骨眼出兵,让我们多费徭役,让我们经济受挫。” 在唐朝徭役是有规定限额的,凡大唐百姓皆有服徭役之义务,每年如此。 朝廷要是没有大的动作,地方上也会征调百姓,修修路,通通渠,或是加固一下河堤等等事情。 疏通河渠,治理渭水,这是大动作。 朝廷已经征调百姓服徭役,一切都已经提上征程。 这个时候来了兵事,又得动用兵役,徭役兵役夹杂起来,对于百姓来说,毫无疑问是负担。 兵役是不能停的,但疏通河渠,治理渭水已经开始,为了更好的清淤,他们甚至截断了渭水上游,现在转徭役为兵役,那岂不是这三个月白忙活了? 真要如此对于朝廷而言那是极大的损失。 李治当然明白这点,所以才爆了粗口。 “不行,吐蕃的暗探实在过于嚣张。” 上一次吐蕃入侵,正赶在他封禅回来,国库空虚的时候。 那一次已经让他吓出一身冷汗,现在又来。 李治满腔怒意,无从发泄,只能拿暗探泄愤。 毕竟如果不是对于京中的一切,了如指掌,又怎么会如此精准的出兵? “好在,朕有苏邢公,只是他一大把年纪,确实辛苦他了。” 陈青兕见李治感慨的吐出这番话,附和道:“苏邢公乃当世无双之将,有他在,却可保万全。但后勤粮草之事,不容马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强大的军队将帅,亦难打无粮之战。” 李治道:“朕明白,爱卿对于当前局面,可有建议?治理渭水、疏通河渠是否当停?” 陈青兕立刻道:“可缓不可停,臣觉得可以分批而动。治河之事,有急有缓,急切之事,不变。能缓之事暂停,转为兵役。此外再行增调陇右、凉州之民服兵役,以维持粮草供给。至于治河,另外由荆襄募集徭役北上支援。” 这并不是多好的办法,只是不是办法中的办法。 李治也知道,这样对于朝廷百姓的损失是最小的,颔首:“只能如此了,就依爱卿之言。” 陈青兕对于吐蕃一而再再而三的袭扰,也是烦不胜烦,在心理骂了一句:“终有一日,老子要踏平布达拉宫,不在布达拉宫上撒泡尿,这口气,咽不下去。” “好在有苏定方!” 陈青兕有在心理加了一句,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细细思量,又全无头绪。 陈青兕在兵部安排了征伐琐事,回到了家中,招来了周奎,让他去知会不良帅殷铭一声。 “城中吐蕃细作过于猖獗,可压一压气焰,必有回响。” 长安现在人口一百五十余万,想要完全清除并不容易。 不过殷铭是他的人,有好处自得通知自己人抢得先机!!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60章 耗命 长安,陈宅。 清流派的后起之秀在宅邸中相聚。 他们相熟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相互聊天攀谈。 这身为志同道合的同志,自是少不了相聚的时候。 陈青兕身为清流派的党魁,自避免不了履行义务。 不只是陈青兕,赵仁本、张大安、高智周、王德真、薛元超这些骨干,都会时不时的搞个聚会,增进一下彼此的感情。 每个人的风格不一样,所用的方法大不相同。 张大安为人豪气,身后凌烟阁勋贵的后人,家财万贯,豁达重义,每每聚会都上最好的酒食歌姬,一众人尽情畅饮欣赏歌舞。 赵仁本为人严肃,擅于说教,他为官多年,见识了诸多风浪,在做人做官上很有见地。如何在保全自己的同时维持本心,在保全自己的同时坚守底线。 薛元超博学才学,琴棋书画皆有涉猎,他常邀诸人游玩踏青,吟诗作赋,陶冶情操。 相较起来,陈青兕务实很多,他更注重实事,这朝廷或是天下有什么大事发生,他大多以此为话题,展开讨论,一起坐下来畅谈时事。 其实之前几年文人雅士相聚聊天,多以国家大事为主。 那个时候的风气是务实的,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国家的富强,有趣的事情多了起来,聊天的话题就五花八门了。 尤其是盛唐体的推行,文化的飞速发展,诗词成了最流行的聚会话题,早已超越了对时势的探讨。 这是一种无可避免的自然现象,任何时代都没有办法避免的。 陈青兕也知强求不来,只好坚守本心。 当然他除了谈论时势,其他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没啥可谈的。 “陈先生来了!” 陈青兕待人齐之后,从后堂走到了前厅。 一行清流未来的中流砥柱齐齐起身。 陈青兕看着面前众人,绝大多数都是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年岁最长的娄师德,亦不过三十余岁。 “都坐下吧!” 除了陈青兕,没有人知道面前这群人意味着什么。 清流派因为有陈青兕这个隐相当魁首,在他人格魅力的号召下,现在的清流派是人才济济,发展得尤其迅猛,吸纳了不少新鲜血液。 新鲜血液以张柬之为首,魏元忠、刘齐贤、魏元同、史务滋、袁恕己、敬晖、王同皎、骞味道、娄师德、骆宾王、杨炯,大多是未来唐或武周的肱骨之臣,出将入相者都不下其数。 “谢陈先生!” 清流党上下大多对陈青兕以“先生”相称。 “都坐下!” 陈青兕招呼众人坐下,然后公布了今日探讨的话题。 “对于此次吐蕃入侵,你们有什么看法?” 陈青兕给的话题并没有超出一行人的预测范围。 陈青兕聊的东西都很务实,都是时下最热门的话题大事。 吐蕃的再次来袭,在长安引发了不小的话题。 大多看热闹的百姓都在嘲笑吐蕃不自量力。 毕竟在绝大多数百姓的眼中,吐蕃也就那样,并不值得过多注意。 尽管当年吐蕃在青海也给唐军制造了不小的麻烦,但最终还是让苏定方击败。 这两年吐蕃屡屡南下,结果也让苏定方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也给了世人一种感觉,吐蕃不过是一个意图拔虎须的跳梁小丑,还好奇为何朝廷不趁势将之灭了。这时不时的袭扰,还得他们服兵役,运输粮草,多麻烦。 没办法,大唐百姓的心气都让唐王朝的强大养骄了,不管是兵卒还是百姓,都有一种对面的敌人都是土鸡瓦狗的感觉。相较起来,诸多有志之士还是维持理智的。 袁恕己最先说道:“坊间都在传闻,说吐蕃自不量力,下官却不这么觉得。下官以为,吐蕃出兵极有方略。迄今为止,吐蕃四次出兵,每一次时间都拿捏的很是巧妙。” “第一次是显庆四年,当时朝廷两路而战,西边苏邢公正在征讨西突厥,而东边程都护为了缓解新罗的压力,出兵进攻高句丽。朝廷两路主力,能战之将皆分散于东西。” “吐蕃趁机来袭,险些令我大军覆没。幸亏陈先生维稳,苏邢公乃当世名将,化腐朽为神奇。” “若非陈先生多谋,苏邢公军略无双,此战,我军凶多吉少。” 陈青兕认可的点着头,他认同袁恕己大部分的说辞。 袁恕己分析的很对,但有一点说错了。 朝廷确实因为西突厥、高句丽分心了,能战之将分散东西。但阿史那忠、丘行恭、梁建方、刘仁愿皆是能战之将,他们的能力都不弱,只是对面的论钦陵是真的厉害,吐蕃上千年的历史,人才都聚在这几代人身上了。 袁恕己见陈青兕点头赞许,继续道:“第二次是封禅之前,朝廷已经下令封禅,还邀请四方属国参加,声势之大,前所未有。吐蕃此次出战,是想当着四方诸侯的面让朝廷蒙羞,让陛下难看。只要吐蕃能够拖延战局,将战事拖延至封禅开始。等于是向所有参加封禅的属国表明,朝廷不过如此。” 他说着,轻轻一笑:“自是自不量力了些,让苏邢公不到一个月就击退了。” “第三次……”袁恕己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个三:“就在乾封元年,封禅之后,那个时候朝廷国库财帛大多投入封禅之中,以致于国库空虚。这一次极其危险,如果让吐蕃贼人拖延时间,令战事僵持半年。朝廷经济必将大受打击,半年之后,每拖一日,损失成倍提升。将会动摇国本……” 他说得严重,随即又是一声笑:“还是那句话,自不量力了些。战略是好的,只可惜对上了苏邢公,只是坚持了两个月。” “第四次……”袁恕己多伸了一个手指,说道:“就是这一次,吐蕃趁着朝廷大起徭役,治水通渠的时候出兵,又是打在了朝廷的要处。” “综上可见,吐蕃绝对不是我们以往遇到的敌手。他们每次兴兵都冲向朝廷要害,有着明确的战略目的。” “陈先生,下官觉得吐蕃内部有能人,不可小觑。此外,吐蕃极其重视情报信息,朝廷的动向皆在他们掌控之中。故而,这长安城里,定有蛰伏着他们大量的细作。” 袁恕己说的眉飞色舞。 陈青兕务实,故而不少人为了表现自己提前估题,提前作准备。 袁恕己此番长篇大论,显然是下了一番功夫。 “说得好!”陈青兕也不反对这种行为,能够准备充分,也是一种本事:“恕己总结的极为到位,放眼四顾,有资格与朝廷为敌的,当下唯有吐蕃、大食国。万不可小觑……我等可以骄傲,但不能自傲。可以自信,却不能自负。” 袁恕己是汝南袁氏后裔,为人机敏圆滑,擅于把握机会,但有着老袁家自高自大的性格特点,能干事但容易得罪人。 骞味道皱起了眉头,说道:“贼子好是狡猾,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一劳永逸。想我天朝上国被如此针对,甚为气恼。” 骞味道是纯粹的文士,善于理政,对于军事是一窍不通,听着吐蕃一次次的趁机“欺负”朝廷,有些不忿。 其实陈青兕也很不爽,只是面对眼前这群同道下属,却也不能跟着一起发牢骚,而是笑道:“味道是真性情,少安勿躁。人家吐蕃还来不及生气呢!高原之国,费尽心思,用尽手段,才能寻得一线机会。结果都让朝廷轻易破解,损兵折将,寸步难行……头疼的难道不是他们?” 骞味道一想也是,吐蕃固然来势汹汹,除了第一战,取得了一定战果,后来再也没有占得任何便宜。 有袁恕己的总结,骞味道的起头…… 一行十数人也开始各抒己见。 张柬之跟陈青兕一样的务实,说的是关于如何逮吐蕃细作。 青海湖的战事他插不了手,便不予理会,但身为大理寺的一员,大理寺的监狱里关着两名落网的吐蕃细作,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吐蕃的细作潜藏的很深,有的甚至在贞观年间就已蛰伏其中,一言一行,乃至口音早于地道的长安人无恙。想要揪出他们不容易,与其从他们身上下功夫,不如从传递消息的人入手……” “消息终究是靠人通过手段传出去的,不管通过什么手段,只要存在,就有迹可循。” 提出新颖看法的是魏元忠。 魏元忠是个全才,能文能武,还特地跟一个叫江融的大儒学习兵术。 江融自己不过是一左史,从未经历过战场,也未参与过一场战役,只是靠着研读兵书撰写了《九州设险图》,全面记载了古今用兵成败方面的事。到底有多厉害,不得而知,但魏元忠确实从他身上学了不少东西。 历史上徐敬业反武叛乱,大将军李孝逸是个草包,反倒是文士魏元忠一次又一次的劝说出谋,指挥着李孝逸平定了徐敬业…… 魏元忠道:“学生觉得袁兄只总结其一,吐蕃真正的意图是为消耗我军。他们屡屡出兵,看似规模甚大,来势汹汹,可每每都在青海之上裹足不前。确实有因席将军,苏邢公的缘故,难以前进分毫。” “既明知席将军勇猛双无,既知苏邢公乃天下一等一的名将,又为何一次又一次的南下?” “多半是效仿孙武疲楚之故也!” 陈青兕赞许道:“这个想法倒是独特。” 他并不认可魏元忠的说法,但给予了鼓励。 从逻辑上魏元忠的分析是有一定道理的,但从结果上来看,却是说不过去。 楚强吴弱,为了帮助吴王阖闾打败楚国,定下了疲楚之计,彼出则归,彼归则出,分师扰楚,三年时间,利用水军优势,今日攻打分师扰楚,夷、潜、六三城,明日攻打弦,逼得楚军来回救援,师老兵疲,然后大举进攻,一战而定。 这里有个前提。 吴兵能够打赢楚国的地方部队…… 现在的情况是尽管席君买难挡吐蕃大军压境,可苏定方就在其身后,只要他率兵入青海,即可稳定局势。 苏定方十三四岁就上阵杀敌,至今七十余,用兵经验炉火纯青,有谁可敌? 至少论钦陵一次又一次的在他手上吃瘪。 陈青兕没有想到有谁能够接替苏定方,但是只要苏定方在,就以现在的吐蕃,便掀不起风浪…… 苏定方在! 苏定方在! 陈青兕瞬间大悟,之前他就觉得奇怪。 吐蕃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确实在时间上很有欺骗性。 在战略层次上把握的很是精妙,就跟苍蝇一样,时不时的就在你耳旁飞来飞去的恶心你。 打又打不到他,难受之极。 李治这向来不表露情绪的腹黑皇帝都气得爆了粗口。 陈青兕也恶心坏了,动了在布达拉宫上撒尿的心思。 但结果终归是吐蕃一次又一次的吃瘪,苏定方对于吐蕃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吐蕃的败是真败,兵马的折损都记在战功簿上,陈青兕这个兵部尚书如果较真,他们还能将一颗颗首级灌上草木灰送到他面前,让他清点。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图的是什么? 陈青兕有些想不通,今日让魏元忠这一提醒,想到了一个可能。 陈青兕知道苏定方的能耐,身为对手的吐蕃如何不知道? 苏定方最大的弱点是寿命,他今年七十四了。 高原上的气候,来回奔波的辛劳,对于一员老将是极大的考验。 他们故意选择时间,是在耗苏定方的命…… 想着论钦陵一次又一次的败在苏定方的手上,这是不是在刷经验? 以论钦陵在军事上的天赋,面对苏定方这级别的大将作陪练。 真让他混成大号,那岂不是比历史上那个大唐名将收割机更加厉害? 陈青兕有些头疼,但随即又有了定计,心中暗思:不能等那家伙成长起来,趁着苏定方还在,先一步弄死……这找苏定方陪练,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小小的聚会在欢快的气氛中结束,陈青兕连夜写了一封密信,以兵部的名义,加急送往前线。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61章 据碉楼而守 青海湖,那禄驿。 苏定方眺望着面前的三个用乱石堆砌的营垒,对着身旁的席君买说道:“这营垒,什么时候堆砌的?” 席君买也是一脸茫然,说道:“末将不知,末将可以保证,两个月前,这里就是一处废弃的驿站。” 那禄驿是当年大唐吐蕃友好时建造的一处驿站,也是大名鼎鼎的唐蕃古道最古老的一段路。 从长安出发,经过鄯州、鄯城进入青海,走莫离驿、那禄驿、众龙驿,抵达牦牛河,跃过唐古拉山,经过那曲,抵达逻些。 但随着大唐与吐蕃彻底翻脸,这一路上的驿站也荒废了。 吐蕃一直想跟唐朝打好关系,毕竟大唐经济文化发展之迅猛,当今世上无人可敌。 但因陈青兕的干涉,双方关系绝无缓解的可能。 别说是唐蕃古道,就连未来的茶马古道,都在陈青兕的干涉下封死了。 因那禄驿离吐蕃地界很近,吐谷浑的牧民都不敢来此放牧,但席君买却制定了详细的巡逻计划,以防备吐蕃的突然南下。 那禄驿是上山下山最便捷的通道,自然常有兵马巡逻。 在吐蕃南下之前,席君买可以肯定,在吐蕃南下之前,这里是没有营垒的。 至于南下之后的事情,席君买就不知道了,论钦陵率兵四万南下,驻吐谷浑的唐军一万,难以抵御,将战线收缩待援。 这战线收缩以后的事情,席君买自然不知道的。 苏定方双眸透着几分凝重,白色的眉头向上翘起,不怒自威。 论钦陵! 苏定方心中默念了对方主帅的名字,说道:“还真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后辈。” 与论钦陵交手,如果算上这一次,已经有四次了。 第一次对方的反击进退,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影响。 第二次,第三次是正面交兵,每一次都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面对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 这一次论钦陵提前在这里布下营垒,再一次让苏定方刮目相看。 “我就觉得对方撤退的线路有些不对,原来是在这里等着。看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想在青海湖畔与我们一战,而是诱惑我们来此,凭借这营垒列阵与我们作战。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次,我们多了两个强力的外援,吃了小亏……” 苏定方这些年,为朝廷南征北讨,他这员老将西域去了两次,东北三次,青海湖来了四次。 毫不夸张的说,大唐西路军,东路军,还有中央军的将帅,他都认识,大多都跟着他打过战。 苏定方在进攻高句丽的时候,程名振将程务挺丢给苏定方跟着他一起磨炼过,而黑齿常之更是苏定方在战场上认可的对手。 对于陈青兕将两人调入他麾下,苏定方是喜不自胜…… 苏定方对于程务挺、黑齿常之的能力认知清晰,使用起来,如指臂使。 他知程务挺勇力骁果有乃父之风,擅打硬战,以他为先锋。而黑齿常之粗中有细,用兵大胆果决,以其为侧翼,给他自由发挥的特权,给了两人适应自己能力的作战安排,让他们完全激发自身的特长。 此番出战,苏定方以程务挺为前部,冲锋陷阵,吸引注意。而黑齿常之不设任务,任他自由发挥。 战斗一打响,苏定方便让程务挺飞龙骑脸正面直冲论钦陵。 论钦陵面对苏定方突如其来的进攻,并没有慌乱,沉着应对,成功挡住了进攻,甚至还有余力进行试探性的反击。 在攻防之间,论钦陵对上苏定方已经不再是被单方面的压制了。 但就在论钦陵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的时候,右侧翼的黑齿常之借助地形的特点,弃马浅渡青海湖绕到他们的后边,配合王孝杰搅乱了吐蕃军的左翼。 论钦陵想要救援,可苏定方哪里会给他机会? 苏定方敢给黑齿常之乱来的特权,就有把握接得住他创造的战机…… 这一次论钦陵连三天都没有坚持住,让黑齿常之偷袭得手。 论钦陵退的果决,并不恋战,直至撤退至那禄驿。 看着那禄驿的营垒,苏定方这才知道,论钦陵大局观比前几次得到了改善,不在谋求一战的胜负,而是先一步在那禄驿这攻守要地做了布防,即可作为进攻的踏板,也能充当撤退修整的据点。 程务挺皱眉说道:“这三个营垒堆砌得很是巧妙,配合着此地的地势而建,若要进攻,不管从哪里上,都很难施展。末将觉得可以垒土而进,只要成功逼近对方营垒,便可以弩箭的优势,以箭矢压制,从而迫使对方弃营垒而战。” 程务挺跟着自己的父亲程名振在东北与高句丽作战。 高句丽最善防守,那一座座山城,让他们这群东北将帅练就了一口好牙。 程务挺在攻城方面下了一番苦工。 与高句丽那一座座坚固的山城相比,论钦陵只用月余时间,临时堆砌的营垒,有些不够程务挺看。 苏定方颔首道:“好,先休息两日,三日后由你负责进攻。” 那禄驿的海拔比青海要高上三百丈,苏定方打算给兵卒足够的休息时间,让他们有足够的体力进攻。 苏定方回到自己的帅帐,由亲兵帮着除去身上的铠甲,感受到那股少了束缚的轻松感觉,长吐了口气,摇头低语:“不服老不行喽!” 回想几五年前,他还能冲锋陷阵,领着大军雄狮驱逐突厥,直达咸海之畔,还能横穿沙漠,直插青海大非川,斩杀贼首。 现在只是穿着铠甲指挥三军率部追击,还未亲自上阵,竟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大总管!” 苏定方坐在马札上喝着水顺着气,帐外传来了京中来信的消息。 “进来!” 苏定方叫了一声,传讯兵将盖有兵部印泥的信送到了他的手上。 苏定方确定印泥无误,取出里面信件。 看完信中内容,苏定方眼眸中也透着几分明悟,原来如此。 苏定方战术水平,临阵指挥,天下无双,然军略却非他所长。不过尽管不善军略,可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还是能够察觉出吐蕃最近的几次攻防有着一定问题。就感觉对方有些自不量力,尽管他们出击的时机把握的很好,但是…… 尽管苏定方很欣赏论钦陵的表现,看出了对方是一位极其难得的将星。可打了六十年仗的他,在军事上各方各面的水准皆入化境,除了年纪之外,没有理由输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将星。 再好的机会,打不过又有什么用呢? 直到看完陈青兕的信,才知道对方抓时机出战,只是为了确保是自己领兵罢了。 吐蕃如何确定进攻一定是自己率兵来战? 第一次,封禅前,大唐需要速战速决立威,所以自己上了。 第二次,封禅后国库空虚,也是需要速战速决…… 这是第三次,为了更好的运送粮食入关中,为将来备战,治水通渠,又是需要速战速决的局面…… “如此看来,老夫,还真着了道?” 苏定方看着手上的信,看着陈青兕另外的想法。 吐蕃并不是只有论钦陵一员大将,只是连着都是论钦陵统兵,怀疑吐蕃的大论噶尔东赞在用他这块磨刀石来磨论钦陵这把刀。 这想法大胆,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至少苏定方能够感受到论钦陵确实一次比一次难缠。 这一次虽然仗着黑齿常之取胜,却也未能扩大战果。再与之临阵交锋的时候,也没有那么轻松了。 现在看来不见得是自己上了年纪,精力不济,而是对方确实进步神速。 “真如陈尚书言,此子还真是一个祸患。” 看着陈青兕特地针对论钦陵设的局,细细想了会儿,道:“也罢,为了朝廷,为报陛下的知遇之恩。委屈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自己这身体也确实不如以往利索…… 李治不善于军略,他在军事用人上远比不上李世民那般从容自如。 他分辨不出对付什么样的敌手,该用什么样的将军。 所以在陈青兕崛起之前,李治用人简单粗暴,谁能打胜战就用谁,逮着一个人就薅。 苏定方短短十年,大半时间都在征战…… 这从大局来说不是好事,可这对于苏定方而言,却是无比的信任。 对于李治这个皇帝,苏定方是极其敬重,愿意为之赴死。 —— 那禄驿,石楼营垒。 论钦陵站在的顶层营垒,眺望着远处的唐军:小山丘下密密麻麻都是人头,唐军的兵士们蚂蚁般聚集在一起,黑色的甲胄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着点点红光。 默默地看了半晌,论钦陵尽管早已习惯了唐军的强悍,可此番从高处看他们的军容军势,依旧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看了一眼身后的营垒,论钦陵心里方才踏实了一些,营寨中又有无数巨大的碉楼。 这是羌族碉楼又叫邛笼,《后汉书·西南夷传》中有记载“依山居止,垒石为屋,高者至十余丈。” 吐蕃之前覆灭了白羌,收了白羌部的勇士,亦综合了他们的文化,这碉楼也被他们学了来。 碉楼以四方形一座一座竖立,下宽上窄呈梯形,墙厚度过三尺,中分数层,上层存放粮食和兵刃,中层住人,下层是畜圈。露有观察孔箭孔,都是以用乱石黄胶泥砌成。看起来简陋,实际上坚固之极。 论钦陵一开始是存着击败苏定方为自己最敬爱的兄长复仇的。 只是连续两次的正面失利,让论钦陵也看到了彼此的差距。 苏定方征战了一辈子,对方指挥的战斗次数的零头,都比自己指挥过的战场要多。 如此大的经验累积,对方又是苏定方这样的名将,哪里是自己轻易就能超越的? 给他十年,二十年,论钦陵有信心,自己不输他,可现在实难匹敌。 不应逞一时之气,非要跟他比个高低。 应该学司马懿,不管用什么手段,笑到最后就是赢家。 年轻是自己的优势…… 论钦陵这一次不再争胜,一下高原就安排人在那禄驿建造碉楼,打算在此地与唐军消耗。 只是军情如水,论钦陵本想着诱唐军来此,不想遭受了黑齿常之大胆出人意料的一击。 论钦陵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用兵的将军,索性退于此地,只是比预料中的多折损了些兵马。 也亏得自己提前设下碉楼,不然自己真就一战而溃了。 “阿兄!” 论钦陵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阿弟,你怎么来了?” 来得人正是他的三弟噶尔·政赞藏顿,也叫赞婆。 赞婆道:“阿父让我送粮食来了,说现在不用为粮食犯愁,能拖多久,便拖多久。总之要尽可能的消耗苏定方的心力,顺便加剧唐军的后方压力,给他们备战增加些麻烦。” 论钦陵一直在前线,不太了解后方的事情,有些奇怪。 失去了唐蕃古道的经济来源,吐蕃后方压力极大,这么突然就不为粮食发愁了? 赞婆笑道:“阿兄太久没有回逻些了。阿父当真有通天之能,他自与唐廷决裂以后,转向西方。与大食国达成了贸易往来,他们的粮食能够通过大食国的商人从大食海一口气运至尼婆罗。我们通过尼婆罗,能够将高原上的草药、铜铁运往大食国,大食国也能将他们的粮食、兵器等物资送来。” “这海上的运输,可比路上方便多了,也就是从尼婆罗运往逻些要麻烦一些,阿父这些年一直在修路。” “他说有唐廷这样共同的敌人,大食与我们的关系会越来越好,唐廷越强,我们得到的资助就越多。” “大食国还送给我们一百把他们的战刀呢,说是用他们那边特殊的矿石锻造的,比寻常唐军装备的唐刀都要锋利一些,父亲也让我带来了,给阿兄的亲兵装备。” 论钦陵闻言心中大安,道:“有父亲这话,阿兄放心多了。” 赞婆道:“阿父让我留下来帮助阿兄。” 论钦陵身旁正缺帮手,喜道:“好,你我兄弟齐心,会一会 正说间,进攻的战鼓声随之敲响。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62章 主动出击 长安,九峻山,山脚赵镇。 正值早餐时间,村子里升起了袅袅炊烟。 村子里充满了孩童的读书与嬉闹声,一片祥和景象。 一栋栋装饰华贵的民宅整齐而立,能够容纳八马并行的街道上并无多少行人,以至于成了孩童嬉戏的场所。 不少的八九岁的孩童骑着家里的小马驹,就在大街上玩起了马球。 一片祥和安泰之景。 在封建时代,这番景象,可谓如梦似幻,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赵镇称之为天下第一镇,毫不为过。 其实在二十余年前,赵镇如天下诸多乡镇一样,是最不起眼的小镇,位置偏远,穷破小。 直到有一个人,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九嵕山山峦起伏,气势雄伟,如九龙聚首。所谓一峰突兀,九梁环拱,虎踞渭北,气掩关中,九梁拱举,一峰独秀。 太宗皇帝李世民选定此地为昭陵,至此以后,离昭陵最近的赵镇便一飞冲天。 赵镇百姓无须纳税无须服徭役,只要负责所有陪葬昭陵的王孙大臣的陵墓,以及整理登山道即可。 至于昭陵本身自有宫人打扫,无须过问。 在封建时代有地有田,又无须纳税服徭役,生活如何,自不用多说。 一袭红衣赤马入得镇中,看着在大街上玩马球的孩童,眼眸中透着几分笑意。 见来了外人,一个最年长的孩童叉着腰喝道:“大娘子是何人?怎来此处?这里不许闲杂人等逗留……” 李红清见孩子人小鬼大,笑着抱拳:“在下乃卫公之后,离京多年,此番来京,特来祭奠先祖。” 李红清在与陈青兕分别之后,继续为虬髯客守孝,待孝期日满,也乘坐舟船抵达了登州。 李红清多年未见父亲,心中也很是想念,尽管当初李德謇当初乱点鸳鸯谱,父女两人大吵一架,闹得很僵。但父女哪有隔夜仇,于是好好的陪一陪李德謇。 就在她回到苏州的时候,得知了父亲受辱的事情。 李红清气得几欲提剑砍人,可想着李德謇向来不喜江湖,受不了亡命的生活,于是,暗中让人将他绑了,丢给了一个在舟山养蛇的前辈。 张凌既然将她的父亲丢入猪圈,那他就将张凌关进蛇窟。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替李德謇这个父亲出了气,李红清这才与之相见。 这一见面,李红清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以往李德謇是很反感自己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嫁个好人家才是正途。 这也是父女一直不和的原因所在。 可这一次回到家,李红清发现自己的父亲非但没有对自己多时离家不归过多的指摘,反而问她这些年在外边干了什么,结识了什么人。 李红清并不擅说谎,挑着重点大概说了一遍,护卫陈青兕这样的大事自在其中。 尽管李红清说的轻描淡写,可李德謇还是听出了其中的一些暧昧。 李德謇并非不认可陈青兕,就陈青兕现在的成就,放眼大唐,也难找第二个。只是不愿自己的闺女做小,毕竟他可是大唐军神李卫公的嫡长子。尽管李家的爵位已经传给了他的弟弟,但他依旧以这身份为荣。 可如果李红清自己沦陷了,动了感情,自己要是棒打鸳鸯,岂不是罪大恶极? 李德謇这般想着,也将陈青兕替他求得了特赦,还帮他出气的事情说了。 李红清回来的时候,张家可已控制了舆论,无人再提李德謇可能与陈青兕有关系,有的只是李德謇服食五石散干的蠢事。 故而李红清还不知陈青兕在掺合其中,听自己父亲的话语中,是有疑问,还带着点点撮合的意思,不免又急又羞。 经过百济的相处,李红清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是骄傲的她也有着李卫公之女的自尊,抵触给人做小,不知如何是好。 李德謇一句话刺激到了李红清。 “其实以闺女的性格,嫁给一般人为妻,自是绰绰有余,可要嫁给陈先生为妻,确当不了大任。真要情投意合,只要陈先生,能够一视同仁,不让你受委屈,为父也能接受。” 红女侠是什么性子? 不到南墙心不死。 李红清觉得自己与陈青兕有缘无分,自己是晚到一步,若早一点认识,早一点明白心意,自己凭什么当不得陈夫人? 李红清越想越不服气。 李德謇道:“不管如何决定,陈先生也将为父囚笼里拯救出来,于情于理都得登门拜谢。为父不愿去长安见故人,你替为父跑上一趟,报答恩情。为父当被贬离京,困于此地。父亲病逝,亦未能尽孝。此去京师,你先去九峻山昭陵一探,替为父给你祖父上香叩拜。” 李红清一想也对,正好趁此机会将事情说清楚。 李红清并没有立刻北上,而是想着先将虬髯客病故的消息告诉给留在江南的几位长辈,在江南各处走一圈,这才动身进京,她依父命,先来昭陵祭拜。 孩童听李红清竟是李靖的孙女,眼中充斥着崇拜,说道:“原来是卫公的后人,失敬失敬,我这便带你去见我阿爷。我第二崇拜的就是卫公……大娘子给我说说卫公吧。” 李红清自己对李靖的印象并不深,毕竟李德謇被贬出京师的时候她还小。关于祖父、祖母的消息,大多来自虬髯客。 然只是从只言片语中,即可知道自己那位祖父是何等的了不起。 在这孩童嘴里,竟只排第二? 李红清轻骑上前,问道:“那第一是谁?” “自然是青溪先生陈青兕!”孩童理所当然的说着。 李红清莫名觉得有些耳热,问道:“难道陈先生比李卫公还厉害?” 孩童道:“也不能这么说,最开始我最崇拜的是李卫公,后来觉得陈先生真实一些,也就崇拜他多一点。” 孩童将李红清领到自己家中。 孩童的爷爷是乡正,他检查了李红清的过所,确定了她的身份,这才派镇里的人给她领路。 李红清看着整理的干干净净的陵墓,看着由阎立本亲自雕刻的祖父祖母的石碑肖像,读着耸立在一旁的墓志铭石碑,感受着那位大唐军神辉煌的一生,不免神往。 “身为李家儿女,焉能给祖上蒙羞?” 李红清心中有了决定,恭恭敬敬的磕了九个头,一脸决然的下了山。 李红清打算与乡正道个别,再行离去。 还未走到屋舍,便见村长屋外多了两匹马。 其中一匹李红清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冠军…… 一瞬间心跳有些加速,不自觉的抽了一下马鞭,快速入院。 耳中听到了一阵有趣的对话。 “大鹏真的能飞那么高吗?” “自然能得。” “黄鹤楼真的有神仙?” “应该有吧!” “泰山真的是最高的山?” “这个应该不是!” “那为什么能临绝顶?” “这个……你要是长寿,可以问一问杜甫。” “杜甫又是谁?” “噗嗤!” 李红清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青兕如释重负,快步走出屋子,看着笑颜如花的白月光,眼眸里的担忧一扫而空。 周奎传来李红清进京的消息,陈青兕早做了迎接的心理准备。 结果左等右等不见踪影,不免暗自担忧。 李红清性子洒脱,正义感十足,有其祖母之风,会不会路上看到什么不平事,招惹了强悍的对手? 其实是李红清要通知虬髯客病故的消息,耽误了时间。 陈青兕动用关系调查,直至今日才得知她的行踪。 未免夜长梦多,陈青兕决定亲自走上一趟,哪曾想遇到一个问东问西的小迷弟。 两人告别了乡正,一并离开了赵镇。 周奎随身跟着,与其护卫在赵镇口等候,并未入镇。 彼此汇合,周奎很识趣的领着人离得远远地。 李红清问道:“你怎在此?” 陈青兕道:“知你来长安,等候许久,不见踪影,寝食难安,派人四方打探,直至今日,探得消息。可还是担忧,忍不住亲自来看一看,确定伱无恙。” 李红清心里暖暖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微微上翘,嘴里却道:“你派人跟踪我?” 陈青兕道:“有没有人跟踪,以你的功夫,怎可不察觉?” 李红清一想也对。 陈青兕接着道:“我知道令尊冤枉,趁封禅的机会,操作赦免了他的罪。让周奎通知令尊,免得在这关键时期起变故。恰好遇上令尊之事……吴郡张氏在苏州地位颇高,担心令尊再次受迫害,让人盯着,也得知了你来长安的消息……” 他顿了顿,说道:“我知你武艺高强,不会轻易出事。只是一直未有消息,实在担忧。好在一切无恙……” 李红清感受到他言语中的担忧,心里甜滋滋的,想着心上人如此关心自己,还这般照顾自己的父亲,刚刚打定的主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嘴上却颇为傲娇:“知道还担心,多此一举。” 陈青兕“很小声”的自语:“忍不住呀。” 李红清耳根都红了,只觉得身旁这位心上人,跟以往的木讷比起来,就跟开了窍一样,嘴里抹了蜜。 “唉!” 李红清低低叹了口气,如果自己不是李靖的孙女,该多好? 陈青兕故作没有听到。 他是了解这时代的游戏规则,妻与妾两则差距太大了。 即便是平妻,那也得是以妾之身进门,然后罔顾礼法抬上平妻之位,起并嫡之事。 得让李红清自己想通,想明白才行。 陈青兕很知趣的没有火上浇油。 陈青兕将李红清领回家中。 如果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在此刻会觉得不妥。 不过李红清性子本就向着红拂女,又跟着虬髯客走了一段时间江湖,豁达洒脱,不拘小节,并不在意。 李红清本就与萧妙宸、浅言、晴空相识,并不觉得生分。 只是对手萧妙宸,李红清难免有些做贼心虚。 萧妙宸早知自己丈夫心意,李红清之事,特地征求过她的,此刻也显得极为大度,远比当初养伤时候更加亲近,反倒让李红清有些无所适从。 唯一生分是只有陈家大郎,陈谦,陈镜镜。 小家伙已经快七岁了,正是好动的年纪,也是杂学的时候,对什么都感兴趣。 陈青兕并不限制自己的宝贝儿子发展爱好兴趣,现在他并没有在文武之间展现出特别的天赋,因为启蒙得早,他比常人多识字,也比常人更早的接触马匹,骑术也比同龄人要好一些。 文武上都优于常人,这是先天性的优势,赢在起跑线上说的就是这个。 但这种优势未必能一直维持下去,得看未来的发展方向。 适合什么,就主攻什么,然后另一方则为副业,避免过于偏科。 李红清一手凌厉的剑术,成功讨得了小家伙的欢心。 这天李红清在院中练剑,细长的三尺青锋化作一道凌厉的剑芒,似乎将空气刺穿割裂,发出阵阵破空之声。 只是…… 李红清收剑不语,再凌厉的剑芒也斩不断她心中的愁思。 收剑回鞘,李红清大步走向后苑。她住的是客房,并不在后苑,但她有出入后苑的资格。 今日是十五日,是一月中的望日有大朝。 陈青兕一大早就离家上朝了。 也不知什么原因,李红清来到了后苑,得知萧妙宸正在账房对账,跟着晴空的指引,来到了账房。 萧妙宸热情相迎,将她领到一旁坐下,说道:“李娘子稍等片刻,待我算清账目,在陪娘子。” 她回到位子上,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 李红清来到近处,见厚厚的账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忍不住问道:“这些都要算清?” 萧妙宸道:“自然的,郎君现在是兵部尚书,有军功在身,还兼任大学士,有勋爵。郎君兵部尚书是三品官,领禄米四百石,还能分得职田九百亩,他的月俸是六贯钱……” “这是他身为兵部尚书的俸禄,还有大学士……” “郎君现在是郡公……” “他有军功在身,可以分配五十名官家子充当护卫……一般来说,官家子都不愿意干护卫的活,他们会用通宝来买自由,一个人大约……” 萧妙宸只是再说陈青兕的俸禄,李红清已经有些发蒙了。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63章 给观音龙王搬个家 唐朝的俸禄不像后世,每月一领,而是每年领一次。领到手的也不是固定的通宝,分为有粟米、绢布、丝绸,乃至直接发衣服。 故而每到发工资的时候,官员家宅中都会来一次大扫除,将仓库整理出来,存放整整一年的俸禄。 然后家中所有开销的物资都在库房里存着。 陈青兕这种李治的心腹,时不时的会收到额外的嘉奖。但绝大多数的官员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也就是说,一般官员领了俸禄,一年之内就没有多余的收入了,所有的花销都在这里。 后世有一句经典的话,发工资后嚣张一个星期,将就一个星期,节约一个星期,期待一个星期。 在古代这是完全行不通的,真要潇洒个把月,未来大半年都得喝西北风。 持家有道的价值,也在这种环境下体现。 未来一年的家用物资都在这里,怎么合理的分配,很考验当家主母的水平。 陈青兕现在的俸禄极高,但花销也是巨大的。 不说逢年过节亲朋好友,王孙贵族之间的礼物往来,仅安排清流党的聚会,盛唐体文人间的踏青游玩,都是不小的数字,还有各种各样也想不到的开销。总之执掌中馈,将这一切打点好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萧妙宸是自小经过严苛训练培养,在这方面游刃有余。 李红清母亲过世的早,父亲又自艾自怜,自无人教她这些。 虬髯客大老粗一个,更不会了。 一个个数字,李红清瞧得是头晕目眩,不敢再看,忍不住心想:“这账本,自己还真做不来,可只要用心学,也能学好。” 李红清真以为陈家的当家主母,只需理清账目就好。却不知道,理清账目,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最基本的能力。 陈青兕是兵部尚书,公认的隐相,庙堂新贵。 想要巴结他,跟他套近乎的,不计可数。陈青兕这边不好突破,从妇人身上入手,最是直接简单。 萧妙宸每日都会收到各种宴会邀请,也会收到不少登门拜帖。 武皇后、长公主但有聚会,必请萧妙宸出席的。 只要陈青兕不倒,萧妙宸就是命妇里的明星。 聚会没有萧妙宸,那就说明这个宴会规格不够,请不动人家。 这在注重颜面的上层社会,会受人耻笑的。 而这种虚与委蛇的应酬,恰恰是李红清最怕的。 在这位红女侠面前,那就没有虚与委蛇这几个字,三两句起了口角,那就得拔剑了。 李红清并没有跟萧妙宸出席什么盛会,只是在家中见过萧妙宸如何应付各种想要登门攀关系的妇人,已经有种夺门而逃的感觉。 “也许,自己真不适合!” 李红清不免有些沮丧。 长安,太极宫,承乾殿。 陈青兕向李治说着前线的军情。 “苏邢公小胜一场,将吐蕃兵驱赶到了那禄驿。吐蕃论钦陵早早的在那禄驿建造了羌人的碉楼,碉楼不易攻取,当下我军与吐蕃处在对峙状态。” 李治道:“那禄驿,已经算是高原了吧!” 陈青兕道:“处在高原要地,比青海要高上三百丈左右。” 陈青兕在《论吐蕃》的奏书中已经将高原的水土不服定义为高原气候了,对于气候问题也写得很清楚。 这种情况是事实存在的,李治等人也接受了陈青兕对于高原上不良反应的定义。 李治说道:“能不能围而不打,高原上的环境恶劣。围而不打,能够减少一些伤亡。” 李治最近也了解了一些兵事,发表自己的看法。 陈青兕道:“其实苏邢公动过此念,既然论钦陵在那禄驿固守,那他便直插乌海,截住吐蕃后勤,将论钦陵前后困在那禄驿。只是他还未分兵,吐蕃已经将充足的粮草运到了那禄驿。那禄驿现在粮草充足,即便去截断对方归路,亦不会奏效,反而分散兵力,给对方可趁之机。” 这就是吐蕃难对付的地方。 不管是在后方坐镇的噶尔东赞,还是前线的论钦陵,他们的能力与唐军将帅处于同一级别的。 苏定方的临阵指挥水平或许高一些,但他能够看到的问题,论钦陵一般不会忽视。 奇谋妙计通常是能力碾压之下才会出现,这种高水准的较量,彼此很难露出明显破绽,给你施展奇招的机会。 招式越怪,死得越快。 李治不再献丑,转移了话题,说道:“我们对吐蕃的制裁,没有取得效果。” 陈青兕主动领罪:“臣低估了吐蕃噶尔东赞的本事,也低估了大食国联合吐蕃的决心。” 为了对付吐蕃,遏制吐蕃的发展。 陈青兕在战略上可谓煞费苦心,唐蕃古道他让席君买封的严实。 未发展起来的茶马古道也特地让地方官员注意封锁走私,甚至南疆六诏,陈青兕都特别要求他们不许与吐蕃有任何往来。 南疆六诏尚未一统,大唐现在威势无双。 六诏不敢贸然忤逆朝廷意思的…… 甚至于天竺那边朝廷也做了一定手脚。 天竺,古印度,说起来那也是一大文明发源地。 可真了解他们的历史,那真就是一段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憋屈历史。 从古到今,他们真就属于又菜又爱玩的类型。 菜是真菜,玩是真爱玩。 上千年的历史,他们就没有出现一个像样的大国。 要不就是内乱,要不就是外敌入侵,将天竺诸国灭了。 总之天竺史就是一个又一个天竺被干的入侵史。 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天竺内部菜鸡互啄,然后外敌入侵,镇服菜鸡。外敌自己崩溃撤走,天竺的诸多菜鸡又开始互啄,等着新一轮的外敌到来,反复循环,直至今时今日。 现在的天竺就处于菜鸡互啄的阶段。 陈青兕最早的时候觉得奇怪,吐蕃为何要跟大唐争夺青海、西域、凉州、陇右,明明旁边就有天竺这样的弱鸡可以欺负,天竺的土地并不差,占领下来还是可以发展的。 直到为了对付吐蕃,了解了天竺的情况,陈青兕才明白,不是吐蕃想跟大唐抢,而是真看不上天竺的情况。 无可否认,天竺的土地是很好的,但人太烂,太穷。 再好的土地也要人来打理,天竺一群菜鸡将整片土地打的一穷二白,人口稀少,想要将天竺开发起来,得花费大价钱。 投入与收入完全不匹配,吐蕃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人力财力让天竺这个烂摊子恢复新生。 反之西域、凉州、陇右那可是大唐经营多年的富庶之地…… 西域诸国在唐廷的治理下,赚的盆满钵盈,凉州七里十万家,仅次于长安、洛阳,而陇右闾阎相望,桑麻遍野。 只要拿下青海湖,这三地都在吐蕃的剑锋之下。 孰轻孰重,不言而喻了。 就现在天竺的情况,对于唐廷也是好事。 一群天竺菜鸡打不过吐蕃、大食的正规军,还不至于收拾不了彼此往来的商队。 朝廷鼓动与之友好的天竺菜鸡袭扰彼此的商队,从西边对于吐蕃进行封锁。 一番操作,可谓四面开花。 可是大食、吐蕃还是寻得了新的办法。 他们打通了阿拉伯海到孟加拉湾的水上商道,这个时期阿拉伯的水军在天竺水域是无敌的存在,并无外力能够阻挡…… 大唐的威慑力也没有覆盖到尼婆罗周边区域…… 这条商道以大唐现在的实力,真无法断绝。 只能说力有尽时…… 李治自然明白这并非陈青兕的错,即便他是大唐皇帝,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何况陈青兕? 但对于陈青兕这态度,他还是很欣赏的。 “爱卿无须自责,只是他们现在联合过密,对朝廷确实是一大危害。如果不想办法制止,未来与大食国决胜的时候,吐蕃不会坐视不理的。他必定会趁势南下,朝廷将会面对两线作战的风险。” “大食不同于其他,吐蕃亦不能小觑,届时朝廷必然陷入前所未有的局面……” 朝廷最近加深了对于更西方亚欧之地的探索,对于大食国当下的实力有了更深的了解。 而吐蕃一次又一次的让李治难受,尽管大唐一直处于上风,也让这位皇帝知道吐蕃就如陈青兕的策论里写得一样,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一大敌手。 “臣倒有一个建议!” 陈青兕见时机差不多了,主动站了出来。 李治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道:“爱卿不妨说来。” 陈青兕道:“打造一支能够远洋的水师。” “远洋水师?” 李治自语说道。 “不错!”陈青兕重重颔首,道:“能够远洋的水师。” 他说着作揖道:“臣请赐纸笔!” 李治挥手让内侍准备,还很贴心的搬来了一张案几。 陈青兕伏案绘画。 李治心下好奇,从上方走了下来,来到陈青兕的身侧,见陈青兕在画南边的大略地图…… 画的很粗糙,但又很细致。 南边一直有大食的商人在岭南道广州行商,对于南边的大略地形图,李治是知道的。 陈青兕在地图上一笔带过,反之一些他不知道的关键地方,却画的有些详细…… 画完之后,陈青兕见李治就在他身侧,想了想指着南海道:“这一片海域,请陛下赐名。” 李治笑道:“这不就是南海?” 陈青兕觉得可以给南海观音搬个家,明明是东南,怎么能称南海? 陈青兕道:“那是古人对于大海不了解,这里是东南,哪里算南海。南海臣觉得应该在这边……” 他说着笔尖在地图上划了一圈,将印度洋都囊括其中说道:“南海龙王,观世音菩萨住这东南的边边角也寒酸了些,这里才是南海。” 李治细细一想,也觉得有道理,道:“那这里就叫岭南海,大唐岭南都护府的岭南海。” 陈青兕很喜欢这名字,道:“东南诸国众多,但真正可称富庶的大国皆在海边。东南多山多林,瘴气沼气比岭南更甚。故而他们核心城镇都在沿海附近……” “只要我们的水师,能够在岭南海横行,他们对朝廷将会更加敬重,能够加强对他们的掌控。” “大食人善于经商,他们位于海边,对于海上贸易的认知在我们之上。连接西域的这条陆路航线,大利归于朝廷。但海上这条贸易线大部分的利润却进了大食国的腰包。对于我们,大为不利。” “我们若有一支横行于岭南海的水军,就能与大食国平分海上贸易的利润。” “如果我们的水师能够从从岭南海,驱入南海,就能从大食国的嘴里夺食,还从这里封锁大食国对于吐蕃的资助……” 他的毛笔指在了孟加拉湾上…… 李治道:“会不会晚了一些。” “不晚,不晚,时间正好!” 这海上行船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大量的经验累积。 大唐这边发展一直以陆地为主,而大食国那边因为地中海的缘故,他们的经济一大早就围绕海上运输来了。 在这方面确实要领先东方的…… 直接跟大食国在这方面较劲,差点火候。 但陈青兕当年在东海百济定了方略,通过辽东湾、渤海与倭国的石见银山形成一套海上贸易路线。 石见银山是大利,这些年大量的银子从倭国走辽东湾、渤海运到登州港。 有利可图,就有人会去专研研究,从而在技术上得到提升。 辽东湾、渤海能行,岭南海就可以。 等真正征服了岭南海,自然而然就会拥有征服南海的力量。 步子迈得太大,确实会扯着蛋,现在有了辽东湾、渤海与倭国的经验,在岭南海进行尝试,正是时候。 可以迈出这一步。 “这些年我们在辽东湾、渤海取得了大量的经验,可以在岭南海尝试发展。” “现在还有一个好处,大食国的商人此刻还没意识到我们的动作,可以寻个借口,将他们的人与船货扣下。师夷长技以制夷……有东海的发展经验加上大食国的经验技术,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获打下征服岭南海的基础。” “三年,五年……大战什么时候来,臣说不准,但我们手中若拥有一支能够横行南海的水师,也能令大食、吐蕃如鲠在喉。”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64章 跟定你了 李治听到水师能够让吐蕃、大食如鲠在喉,这才真正重视起来,暗自分析着其中利弊。 李治很重视陈青兕的意见,但也有自己的主见。 陈青兕所言的水师之利,李治已经听明白了。 组建水师,制霸岭南海,从而逐步掌控南海,从大食手上将海上之利抢夺过来,将会是未来大唐未来的方略之一。 只是李治并没有立刻行动的打算。 毕竟吐蕃、大食国的威胁已经摆在了眼前,朝廷现在的心思都用在对付他们身上。 一支水师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组建的,所需要的花费远胜步卒,甚至超过了骑兵。 其中的花费不小…… 与其分神去搞什么水师,不如将力量集中在西方。 等到眼前的祸患除去,再来考虑水师的问题。 直到听到最后,李治听出了水师能够在对吐蕃、大食国造成影响,这才真正重视起这个问题。 陈青兕看出了李治的犹豫,继续说道:“朝廷与大食国之间的战争什么时候爆发,谁也说不准。西方的制度与我们有很大区别,他们的商人地位极高,尤其是能够出海远洋的商人,要不是人脉关系庞大,要不就是直接受命地方总督,甚至国王,为地方、国家赚取钱财。” “未来,朝廷与大食的关系会越来越微妙。这些商人会提前得到消息,作出对应的措施。那个时候,我们想要干些什么一切都晚了。” 航海最关键的是什么? 能够抵御风浪的海船以及标注各处补给点的海图! 然后才是人。 在茫茫大海上,要是没有能够抵御风浪的海船,要是没有不知哪里可以补充食物淡水,不知道哪里能够躲避大风暴雨的港湾,就跟找死没有区别。 大食商人最懂得做生意,因地理位置的原因,大食商人活跃于亚欧非三大洲,经商范围从东南的泉州广州,还有室利佛逝、南亚的天竺,再到西南欧的西班牙、北非摩洛哥,甚至北欧波罗的海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 广州、泉州、扬州等地聚居着大批穆斯林商人。华夏的丝绸、瓷器,天竺和马来群岛的香料、矿物、染料、蔗糖,中亚的宝石,东非的象牙、金砂,北欧和罗斯的蜂蜜、黄蜡、毛皮和木材等都是大食商人经营的商品。 他们在远洋经商的时候累积了航海所必需的地理知识,在长期的航行过程中,研究和详细记述了印度洋上的季风,并且在航行中巧妙地利用了这种季风从而大大缩短了航行所需的时间。 这一些都是需要切身体会无数次的经验累积出来的东西,甚至于就算大食国自己内部的船队掌握的消息情报都不一样。 现在趁着他们不备,将他们一网打尽,整合他们的经验心得,能够以最短的时间掌控岭南海乃至于南海。 李治双手一合,道:“水师之事,容朕再细细思量。至于爱卿所说的问题,这个简单。广州那边远离朝廷,很多时候,朝廷鞭长莫及。那边的的情况,想来不会很清明。尤其是那么多商人,朕不信,这世上有不偷腥的猫。” “那些商人真要细究起来,没有一个逃得了。朕随后就安排大理寺南下,将那些奸商一网打尽。” 李治从来不是讲道理的皇帝,他对自己人都这样,何况是外人? 整治的手段,一套套根本用不完。 不动,并不是他一无所知,而是不想打破平衡,得过且过。 毕竟那么大的机构,真要事事都弄的很清,反而会有各种问题。 等真要到动手的时候,李治不会眨一下眼睛。 至于水师再议之事,陈青兕并不着急,也不再劝,而是作揖听命。 与李治相识多年,陈青兕对于这位大唐天子的判断力,抱有一定的信心。 李治是担心新建水师开支太大,会影响到朝廷的财政,影响到对付吐蕃、大食国的战事。 但其实受时代的局限影响,朝廷并不了解海运带来的巨大利益,并不清楚相比陆上的丝绸之路,海上的丝绸之路牟利更大更多。 只要深入调查,陈青兕相信以李治的政治水平能够作出最正确的判断。 陈青兕正打算告辞离去。 李治突然说道:“对了,爱卿可记得赤玛洛?” 陈青兕当然记得。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细细想了片刻,道:“名字有些耳熟……哦,臣记起来了,就是吐蕃那个未来的王妃?” 赤玛洛自从得救之后,就不归陈青兕负责了。 陈青兕深谙为官之道,也没有过问了解,一直以来都未有关注,只是知道她在弘文馆里学习华夏文化。 至于细节什么的,便不清楚了。 “就是她!” 李治道:“当初救下赤玛洛之后,朕便觉得此人的身份可以大用。吐蕃大论在高原上施行霸道,为了与我们争锋,他整合了吐蕃所有的力量。他的行为打破了原本多部共治的情况。其他豪绅心怀不满是必然的,只是噶尔东赞手段过于高明,一直压着众人,镇住了局面。” “吐蕃现在的情况,内靠噶尔东赞,外倚仗论钦陵。他们两人只要有一个出现意外,吐蕃现在的局势,必然崩溃。这些年,朕一直让裴爱卿负责帮助赤玛洛联系高原上的贵族。” “目前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只是有噶尔东赞在,吐蕃诸多贵族都不敢妄动……赤玛洛这个女子不简单,很有野心。对于我们是否能从内部攻破吐蕃,能起到一定作用,对于局势应该有不小的帮助。” “你若有空,可以与她多多联系,相互配合。” 陈青兕道:“臣遵旨。” 陈青兕并没有立即去找赤玛洛。 赤玛洛是一计妙招,在未来会有奇效,但陈青兕更清楚,只要噶尔东赞在一日,赤玛洛的存在全无作用。 在她身上多费心力,不如好好完善为论钦陵准备杀局。 当夜,陈青兕回到了陈家宅邸。 镜镜手中握着木剑跟着李红清练习剑术。 陈青兕明显察觉到李红清的心情有些不佳,有些颓废。 陈青兕疑问的看了萧妙宸一眼。 萧妙宸却是浅浅一笑,示意等会再说。 陈青兕心领神会,暂不过问,去书房处理了生活中的琐事,到了用膳时间,聚在一起吃了晚膳。 李红清只是略微吃了一些,便闷闷的告辞去客房了。 一家人吃个饭,镜镜拉着浅言、晴空一起帮忙给他的小马驹洗澡刷毛。 小家伙对它的爱驹宝贝的紧,都要让陈青兕、萧妙宸吃醋了。 “李家娘子,这是怎么了?” 萧妙宸轻哼道:“妾身欺负她了。” 陈青兕赔笑上前给她揉着肩,道:“夫人才不会呢。” 萧妙宸道:“是她自己入障了!” “障?”陈青兕问了一句。 萧妙宸颔首道:“李家娘子对郎君确实有意,她并没有与妾争之心,只是时不时的透露一些比较的心思。多半是放不下,自我寻些安慰。只是她是洒脱之人,与妾的活法完全不一样。” “身为萧家人,妾自小便过着囚笼一样的生活,自小就如笼中雀,学习各种技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礼仪女工,乃至于为人处世,执掌中馈。” “妾家族中许多姻亲姐妹,乃至于诸多堂嫂、表嫂,便如行尸走肉一样,就好像编织的娃娃,都是一个样。” “妾得天眷顾,幸运的遇到了郎君,有郎君宠爱尊重,才有今日自由自主。” “而李家娘子想要在这方面与妾相比,岂不自寻烦恼?” “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够解李家娘子的心结,唯有郎君亲自出马方可……这几日与李娘子相处,也了解了她的性格,并不介意与她成为姐妹。” 萧妙宸的思想里就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概念,尤其是陈青兕一脉单传,更是需要多生子嗣方能维系家族荣光。 她只是反对并嫡,不想有人威胁到她自己,威胁到镜镜…… 但经过与李红清的相处,萧妙宸发现对方完全就不是那种后宅女人,不存在任何威胁,相反自家郎君地位越来越高,时刻会遭遇威胁,便如百济大街上的刺杀,有一个如此武艺高强的夫人跟着左右,可以确保自家郎君万全。 一举多得。 陈青兕道:“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萧妙宸掩嘴轻笑:“自是从郎君那里学来的。” 正如萧妙宸说的那样,李红清是自己入障了。 李红清并不愿与萧妙宸争,只是心存不舍,一时无法割断,尤其是她父亲那边有认可她为妾的心思,还说她当不了陈家大妇。 陈家大妇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可以胜任的。 李红清自是不服,觉得如果与心上人不是有缘无份,自己绝不会比萧妙宸差。 然后不由自主的代入其中…… 结果自是越比越自卑。 这完全就是用自己的短处去碰瓷人家最擅长的领域,不存在任何的可比性。 只是她自己本人没有察觉,就觉得父亲说的对,萧妙宸才是最合适的陈家大妇,她就如高山一样,自己只能仰视。 自艾自怜,弱小无助。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我们好久没有比试了,让我感受一下红女侠的剑法可有精进。” 陈青兕说着,手中的唐刀力劈而下,那是半点的不留情。 李红清正陷入自我封闭中,还未回过神来,陈青兕的刀已经落下,只惊得本能的向边上一滚,颇为狼狈。 陈青兕倒也没有追击,只是将自己送的唐刀横在前胸,岳峙渊渟,颇有大家风范。 李红清气得凤眉直竖,自己这般委屈是为谁,心中的烦闷好似找到了宣泄口,道:“既有良人,何来惹我!” 手中长剑出鞘,一剑刺出,寒光骤现。 三尺青锋在月光烛火的映照下若流星飞过。 陈青兕极少在人前展露武艺,但在私底下他从不懈怠。 面对李红清气势如虹的长剑,他毫不避让的挥刀而上。 刀剑毫无悬念的架在了一处…… 百炼钢打造的刀剑相撞,碰出了星星火光。 李红清竟被陈青兕一刀劈退了两步。 李红清嘴里说着狠话,但手中却不自觉的留有余地,毕竟她知自己剑术今非昔比,万一不小心伤了对方可是不妙。 陈青兕却不一样,他知自己固然勤练不辍,但终究只是副业,对付大多人可以,对上真正的高手,还是逊色几分的。 李红清自在其列。 他万全不留情,全力施为。 一刀快过一刀,时而单手连斩,时而双手猛劈,将唐刀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李红清一时失去先手,竟难以寻得反击的机会,不免心惊愕然,难怪祖父说若他一心习武,前途不可限量。 她也不在留手,全力以对,刀剑交错。 直至八十余招,李红清才搬回劣势。 陈青兕勉力守了二十余合,最终不敌。 “我输了!” 陈青兕缴械投降。 李红清也一扫心中烦闷,只觉得之前的自己都不是自己了。 她潇洒的甩了一个剑花道:“我决定了!你的功夫这般差,在遇到百济的事情如何应对。不管为奴为婢,我……我就跟着你了。” 陈青兕一时失神。 李红清道:“你,你怎不回话?” 陈青兕立刻道:“在想给岳父大人准备什么聘礼,三书六聘,不能少。” 李红清顿了顿道:“那,那你好好想吧,我睡觉去了。” 李红清并没有落荒而逃,而是很镇定的一步一步的走了。 陈青兕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开始憧憬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 那禄驿…… 论钦陵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看着已经被摧垮的两座碉楼。 “撤!” 论钦陵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失去支援的碉楼,已经没有任何防守的价值了。 两座碉楼,守了五个月。 论钦陵已经尽力…… 吐蕃军在论钦陵的亲自调度下,徐徐而退。 唐军方面第一时间收到了吐蕃撤退的消息。 “要不要追击?” 王孝杰第一个跳了出来一脸的兴奋。 苏定方深深的望着远处的高山,道:“撤!” 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追击了,这一点对方知道。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65章 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王孝杰听着撤退的命令,有些不甘,但面对苏定方却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老老实实的领命下去了,远离之后,重重的甩了两下马鞭,战马吃痛,撒丫子飞奔。 王孝杰很早就跟着苏定方了,为人忠贞憨厚,作战极其勇敢,深得苏定方的器重,将之留在身旁调度。 凡战王孝杰多为前部,捞了不少功勋。 此次出击,王孝杰却是表现平平。 面对论钦陵的碉楼堡垒,据地而守,王孝杰只晓得一味进攻,而程务挺、黑齿常之却在想法子取巧而上,表现是远胜王孝杰。 尤其是黑齿常之在初次交战时的表现,大胆的弃马渡水绕后,直接拔得头筹,将论钦陵逼退至那禄驿,可谓一战成名。 王孝杰难免酸酸的…… 苏定方并没有在意王孝杰,而是将黑齿常之、程务挺叫到了近处,与他们细说此战细节。 自得知吐蕃打算耗死他这个老头子,苏定方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几次与吐蕃对决,苏定方已经成了除陈青兕之外,最了解吐蕃潜力的存在。 鄯州这边需要妥善安排,至少在自己倒下的时候,得有人撑得住场面。 苏定方用得最顺手的五员大将分别是王孝杰、拓跋俊、席君买、黑齿常之、程务挺,前两人是老部下,那是跟着他转战西域的宿将。而席君买是驻吐谷浑都督,几次于吐蕃决战,他都展现了超凡的武勇。 黑齿常之、程务挺是后来人,但都是老熟人,两人皆有名将之风,配合起来,如臂使指。 五员大将,王孝杰、拓跋俊皆是忠勇之人,前者热情后者冷漠,充当陷阵之将,无往不利,统领三军欠缺点火候。 席君买勇猛无敌,有昔年翟长孙、程咬金之风,临机应变是一把好手,可大局观差了一点,对上论钦陵这样的名将,难免有心无力。 反倒是新调来的黑齿常之、程务挺皆是名将胚子。 黑齿常之有勇有谋,大胆果然,有很多粗中有细的想法,连苏定方自己都为之侧目。 而程务挺与黑齿常之一样的骁勇多谋,但在细节上又有些不同。程务挺大局观强,更加稳重,行事更为周全。 两人恰好一奇一正,但毫无疑问皆是少有的将星。 相比王孝杰、拓跋俊、席君买自身的不足缺陷,程务挺、黑齿常之才是最佳的选择。 但到底选择谁,苏定方还未决定,两人各有所长,此次与吐蕃的僵持,也各自表现出了自己应有的实力。 这两个后辈都如此出色,让苏定方体验一把痛苦的喜悦。 此番与他们探讨战局,也是想更进一步了解两人对于大局的把控,好在未来做出最恰当的安排。 在这战场之上,苏定方问的自是关于战场上的细微事情。 “你们可知,论钦陵为何选择在这时候退兵?” 黑齿常之说道:“他们已经固守了五个月,从他们的碉楼残骸可以判断,他们的粮食最多还能维持三个月。不瞒大总管,属下这几日已经派人盯着乌海那边的情况,只要一有消息,便向大总管请命,保管让他们一粒粮食都别想运到前线。” “论钦陵想必也知道,我们不会让他们轻易得到粮食。继续驻守,会有断粮的危险。恰好乌海那边下起了大雪,气候更是恶劣。他们吐蕃人常年生活在高原,畏热不畏寒。我们如果强行追击,只怕着了他们的道。” 吐蕃将粮食在战前运达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他们耳中。 他们不知道吐蕃到底有多少粮食,更不清楚吐蕃能够坚持多久。 但随着他们攻破了两座吐蕃的碉楼,得知了碉楼内部的大概结构,通过碉楼内部的容积来判断粮食的多少。 苏定方满意的颔首:真正的名将能够微末细节中分析出敌情,从而洞察对方的意图。 黑齿常之能够留意到这点,并且还联想到了高原上的大雪,将论钦陵的撤兵与之联系起来确实了不得。 苏定方望向了程务挺。 程务挺道:“除了粮食的原因,还有干柴的缘故。这高原并不缺木材,但为了建造那禄驿,原居民将周边的树木都砍伐干净。他们建造这碉楼的时候,因时间紧急,就地取材。末将发现吐蕃军退出碉楼的时候,连可以防守的碎石都不取,反而取价值不大的木板木柱。再下去即将入冬,就算他们再耐寒,风雪来临的时候,没有炭火棉衣,他们也得活活冻死。”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对方的计策,故意让我们如此认为。今年高原上的气候有些反常,大雪来得比往年早上足足一个半月。末将觉得论钦陵身为一代名将,常年生活在这高原上,没有理由不知这些,他故意引诱我们如此以为,诱使我们分兵去断他后路。” “末将也在等,等后方将御寒的衣物送达,等大雪来临,再做打算。” “不想对方撤退的如此直接,不留半点余地。” 苏定方对于程务挺、黑齿常之的回答都很满意,与论钦陵的对峙是一种博弈。 一种心理上的博弈。 吐蕃有吐蕃的优势、劣势,大唐也有优势、劣势,谁先沉不住气,谁先放大自己的劣势,谁就是输家。 当然谁畏首畏尾,瞻前顾后,也是取死之道。 进退之间的平衡最为关键。 苏定方也在等机会,论钦陵嗅到了危险,提前逃了。 看着同样出色的两人,苏定方还是定下了栽培的人选:程务挺。 原因无他,程务挺是华夏人,父亲还是程名振,根正苗红。 苏定方并不排斥蕃将,只是有些情况是不可避免的,蕃将想要服众,就是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黑齿常之的能力不输于程务挺,但提拔他的代价却两倍于程务挺,这是很现实的东西。 不可避免。 “咳咳!” 苏定方突然咳了一声。 “大总管!” 程务挺、黑齿常之同时脸色微变,关心上前。 苏定方微微摆了摆手道:“无妨,年纪大了,有些受凉,并不碍事。” 众龙驿。 唐蕃古道,那禄驿归吐谷浑,众龙驿归吐蕃,两国疆界就在两个驿站中间。 过了众龙驿就是吐蕃的最前线城池乌海。 “兄长!” 赞婆从后方快马而来。 “唐军并未追击!” 赞婆一脸遗憾。 论钦陵道:“苏定方进攻时若雷霆压顶,让人无力抵抗,不动时。又若如泰山,毫无破绽。这辈子遇到这样的敌手,是我吐蕃的不幸,却是你我的大幸。” 赞婆年少还未脱去一身稚嫩,举止轻佻,在这一刻却也难得的肃然道:“这就是兵法里的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罢!” 论钦陵道:“正是如此,阿兄只是看他应对布阵就已经学习了不少。总以为学了不少,能够与之匹敌,最终还是一次次的落败。” 赞婆却道:“这一次阿兄可没败,阿兄退的果决,苏定方不是不敢追击?能够与苏定方平手,那已经很了不起了。” 论钦陵苦笑,原来跟苏定方勉励打了一个“平手”,便值得如此骄傲? —— 长安兵部。 陈青兕看着此次战报,相比前两次,这一次打的并不漂亮。 相互间的博弈,依旧很精彩。 但很明显的可以看出论钦陵完全改变了打法,他不再求胜,两次的对决,似乎让他意识到苏定方的不可战胜,从而压下了自己的进攻欲望,靠着地利优势,来弥补自身的不足。 这种纯粹的消耗最是麻烦,能够最大限度的弥补将帅能力的差距。 陈青兕这一次并没有将手中的战报让议政厅传给李治,而是亲自带着战报找到了李治。 得知李治正在接受治疗,陈青兕便打算在殿外等一等。 不过内侍将陈青兕引到了偏殿休息,还备上了茶水。 陈青兕乐的清闲,一边等候一边品茶,直至得到传唤。 陈青兕从偏殿而出,恰好遇上一个极其年轻的男子。 男子长了一张极其英俊的脸,穿着一身道袍,风姿神异,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如果说贺兰敏之是一位美的让女人都惭愧的美男子,那么面前这位年轻道士就是帅的不像样的帅哥,五官姿态,无可挑剔,找不出半点瑕疵。 年轻道士目光与陈青兕对上,微笑颔首打招呼。 陈青兕亦轻轻点头示意。 李治高兴的哈哈大笑:“爱卿,直接入座,这里没有外人,无须行礼。” 李治这位皇帝,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声音罕见的洪亮,竟有种中气十足的感觉。 陈青兕略感错愕,还是作了一揖,然后入席坐下。 “却不知陛下遇到了什么喜事,这般开心,让臣也跟着高兴高兴。” 李治心情是真的好,风格都与以往略微不同,说道:“皇后给朕介绍了一位神医,就是先前与爱卿照面的那一位。别看他年纪小,那一身手段,可不逊色孙思邈。孙思邈都为之头疼的顽疾,他竟能够施针缓解。当真了不得……” 李治现在最烦的就是这一身的病,他发现自己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完成。 要战胜大食,战胜吐蕃,还要组建水师,制霸南海…… 现在有人居然能够缓解控制他的风疾,李治的心情自是顺畅。 不管真假,这个节骨眼上,陈青兕能做的唯有跟着一起高兴。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身体康健,那将是天下,万民之福。” 李治也很是高兴,说道:“承爱卿吉言。好了,先说正事……” 陈青兕看着李治有些压不住的嘴角,将总结出来的战报交了上去。 李治认真细看,表情却渐渐僵硬。 前线的战事已经传到了京城,对于吐蕃撤退的举动,在大多人看来那是确确实实的大胜。 李治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对方再一次灰溜溜的逃了回去。 而陈青兕却通过毋庸置疑的战报,揭开了血淋淋的事实。 这一仗唐军确实胜了,但远不是传言中的那样轻松简单。 打仗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情,胜负之间的关系不是游戏数值,属性点高,那就是稳赢。 即便是苏定方这样的名将,如果轻松大意,也会有马前失蹄的可能。 “这一仗,我们赢的不轻松!” 李治沉声说道。 陈青兕道:“从战局上看,我们是小胜,可长远来看,甚至能说是略输一筹。” 李治皱起了眉头,心情又有些抑郁:“怎么说!” 陈青兕道:“臣怀疑吐蕃一次又一次的入侵,目的不只是觊觎青海湖,而是想要耗死苏邢公。他们在关键时候出兵,就是逼着苏邢公一次又一次的北上,他们这是用疲敌之术,针对苏邢公。” 李治表情肃然,衣袖下的拳头紧握,指节都有些发白。 李治对于苏定方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李治从来不是李世民的第一选择,对于李治的培养是有限的。李治在有限的时间里,从父亲身上学会了政治权谋,但对于军事方面却是一窍不通。 故而他新帝继位,面对周边异族的不信任,完全不知如何调兵。 只能胡乱点兵点将,好在李世民留下的宿将功底过硬,顺便点的大将能够派得上用场。直至在程咬金身上出现了纰漏…… 大名鼎鼎的卢国公在战场上让自己人耍了,导致了西突厥的坐大。 好在程咬金的手下苏定方若天神下凡一样,五百名破阵。 然后李治就有了救命稻草,将苏定方当作制胜宝剑来用,遇事不决就派苏定方。 苏定方也因此在短短的数年里,创下了灭西突厥、平葱岭、夷百济、伐高丽,破吐蕃,前后灭三国,生擒其主的壮举。 在军事上李治很依赖苏定方…… 这一听吐蕃人竟使出如此毒计,心中不免慌乱。 “陛下……”陈青兕见李治表情有些不对,赶忙说道:“陛下无须过于慌张,臣觉得既然吐蕃有此心,我们何不如,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李治眼前一亮,忙道:“爱卿,莫要卖关子,快快说来!” 陈青兕当即将自己的想法细说! “这般这般……那样那样!”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66章 猎虎治病 陈青兕前脚离开皇宫,便让人去查那帅气的有些不像话的青年道士究竟何人。 皇帝作为大唐的统治者中原共主,他的生活是最没有秘密可言的。 且不说那些无所事事的太监宫女,那些蹲墙角的起居令、起居郎、起居舍人能够将一个帝王每日的流程接见了什么人,记载的一清二楚。 陈青兕现在的能力,要调查突然出现在李治身旁的陌生人太简单了。 这天家无私事,好奇的人绝不止陈青兕一个。只是他们并不像陈青兕那样,怀有别样心思而已。 陈青兕这刚在兵部办公署坐下,已经有人将那位青年道士的所有消息送到他的案前。 陈青兕接过递来的帛布,只是看了一眼,眼眸中就透着几分明悟,原来是他。 帛布上清晰的写道明敬,字崇俨,洛州偃师人…… 明崇俨,名字较为冷门,但却是一位左右时局的人物。 他是南朝梁国子祭酒明山宾五世孙,家学渊源深厚,幼年入道,学习巫术、相术与医术,年纪轻轻,便有很深的造诣,三术通达,名动一方。 古人迷信,明崇俨靠着三术,不但当任正谏大夫还兼御医、皇家方术士。既能参与国政,又能为李治治病,还能以鬼神之说为武皇后排忧解难,得到了李治、武皇后的信任,红极一时。 最巅峰时,李治甚至为其五代祖处士明山宾制碑文,亲书于石,以示宠信。 明崇俨在他最辉煌的时候,突然就死于盗贼,他的死引发了极大的动荡。 明崇俨与李贤交恶,明崇俨甚至对武后说“太子不堪承继,英王貌类太宗”,又言“相王相最贵”,左夸李显,右赞李旦,想着法子要废李贤。 故而明崇俨这为盗贼所杀,武皇后是一百一千个不信,还没有任何道理的一口咬定是太子李贤让人干的,这也导致了李贤、武皇后本就有隔阂的母子正式决裂。 这个时候李治的病已经很严重,眼睛完全不能视物,一切行动都得倚仗武皇后,也是武皇后身为皇后权势最大的时候,次年就在东宫马房里搜出数百具铠甲。 李贤也因此被废除了太子之位。 但其实明崇俨的死,大概率是意外。 因为调查明崇俨死因的人一个叫狄仁杰,一个叫苏无名。 后世有热剧将苏无名写成狄仁杰的徒弟,但其实不然,两人是同事关系,且在当时是齐名的破案能手。 只是狄仁杰不只会破案,而苏无名只会破案,名气自是天差地别。 但在狄仁杰在大理寺的时候,两人是不相伯仲的。 两个断案高手,都未查出是李贤所为,还是能表明一些东西的。 当然如果李贤有本事将两人收入麾下,那另说。 可李贤真有这本事,也不至于让武皇后随随便便贬罚了。 总之明崇俨之死,导致了武皇后、李贤母子彻底决裂,从此大唐走向了另一极端世界。 陈青兕收敛心神,继续看着手中的帛布,上面关于明崇俨的身份与记忆中的一样,不过事迹却差太多了。 历史上的明崇俨就跟那神力书生宋令文一样,跟着封禅队伍跑,得到了赏识,授黄安县丞,恰好刺史女儿重病,明崇俨用偏方殊物治疗,引起了李治的兴趣,擢授冀王府文学,从而进入庙堂。 而现在此人是被武敏之看中,从而推荐给了太子李弘。 李弘也是多病的体质,让明崇俨医治之后,感觉大为舒畅。 武皇后闻之,将其介绍给了李治,从而步入大众视线。 陈青兕看着帛布,从逻辑上来分析,明崇俨的出现晋升一点问题都没有。 武敏之现在在长安也是一号人物,风流潇洒,才气过人,年轻一辈大多依附他左右。 明崇俨能够讨得李治、武皇后的宠信,能力自不用说,加上都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惺惺相惜也在情理之中。 陈青兕突然脸露古怪,看了皇宫方向一眼,不知道李治的头上会不会带点绿? 关于明崇俨,一直有一种说法,他是武皇后心中的白月光,相比后来的薛怀义、沈南蓼、张易之,张昌宗的精神慰藉,明崇俨才是让武皇后最心仪的对象。这才会因为他的死,直接跟自己的亲儿子决裂。 当然,都是野史之言。 但不可否认,明崇俨的相貌确实帅气,史书上特别记载的八个字“容貌俊秀,风姿神异”,当之无愧。 只以外貌而论,武敏之、明崇俨可谓这时代的翘楚。 明崇俨在历史上是武皇后的人,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现在他通过武家的关系崛起,多半是武家的人了。 那幕后之人是不是他? 此念在陈青兕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就否决了,明崇俨现在二十出头,至多不过二十五,哪有那么重的心思手段,以及实力? 他的背后,多半有人。 得好好查查! 陈青兕想着走到一片的水盆,将手中的帛布放入水中,搓揉了一番。 墨迹遇水溶解,帛布上的字迹消散。 这个时代纸张还是高档货物,如电视里的那种用了就烧,多半不可能。 帛布才是主要书写材料,可以洗净反复使用。 —— 鄯州,安集大使府。 安集大使是李治特地为苏定方设立的一个职位,这个时候节度使刚刚出现,远没有后世权势之重,甚至连官职都不算。 唐朝以都督为地方最高军事统帅,李治朝战事不断,为了让前线将领便宜行事,个别关键的地方都督都授予“使持节”的生杀之权,当初陈青兕在百济便是如此。 这种都督加“使持节”的官,便叫节度使,但只是一个叫法,并没有得到朝廷承认。 而安集大使就是在这些节度使上安插了一个统帅,节度诸军,完全负责支援吐谷浑,抵御吐蕃。 “大帅!” 王孝杰一脸疲惫,肩膀上扛着一头三百来斤的老虎,虎虎生风的走进了大使府。 他是苏定方的老部下,而且苏定方为人亲和,从来不摆架子,对于军中的兄弟更是如此。 王孝杰出入安集大使府就跟进自家大院一样。 得知苏定方在大厅看书,大叫着走了进去。 这还没有踏入大厅,一股热浪就冲了出来。 现在是十二月天,鄯州这里已经下起了大雪,冰寒刺骨,但大厅里的热气却直往外冲。 这让王孝杰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在他的眼中,苏定方就跟神一样,无所不能。 遥想当年,跟西突厥作战,适逢天降大雪,只是短短数个时辰,积雪深达二尺。 所有将帅都不敢进兵,苏定方却一意孤行,踏雪进发,昼夜兼程,成功击破贺鲁,追杀至咸海,生擒而归。 那所向无敌的身影,刻在了王孝杰的脑海中,让他至此心生盲目信心,只要有苏定方在,在艰难的困境都能取胜,没有任何理由,任何道理,只是因为率领他的那个人叫苏定方。 王孝杰最大的愿望就是跟随苏定方到底,跟在他身旁,为他冲锋陷阵,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 然而此番与论钦陵对峙于那禄驿,苏定方却没能如他想象中的那样,横扫敌手,相反还染上了风寒,引发了风湿旧疾,疼痛难耐。 王孝杰听说虎骨有祛风通络,强筋健骨之效,能治风湿痹痛,脚膝酸软,效果以新鲜虎骨最佳。 王孝杰二话不说便深入祁连山脉去杀虎。 大冬天的虎迹难寻,王孝杰花了足足两个月时间,才杀虎而归。 王孝杰离开了两个月,并不知苏定方现在的情况,可这大厅传来的热浪,便知情况不太好。 如他们这样的习武之人,大多耐寒抗热,即便是冬日,也少用炭火,以免产生依赖。毕竟真到了战场,踏冰卧雪那是常有的事情,士糜冰,马秣雪都不在少数,哪里用这炭火。 踏入屋内,果然见苏定方披着大衣,坐在炭火前烤火。 屋子四角也摆着火盆…… 苏定方见王孝杰背上的老虎,眼中也透着几分感动,道:“你这家伙,原来去杀大虫了,也不知会一声。” 因为李渊的祖父叫李虎,避讳虎就成了禁字。 虎牢关变成武牢关,老虎也给叫成大虫。 不过老虎这字样太寻常了,民间大多都不刻意避讳,尤其是远离朝廷的江南。 该怎么叫,还是怎么叫,没那么多讲究。 不过苏定方、王孝杰都是吃公家饭,还是注意避讳的。 王孝杰将背上的老虎丢在地上。 “嘭”的一声响,扬起了不少的尘土。 “大帅,感觉如何,可有好些?这大虫刚杀不久,最是新鲜。可取骨入药,为大帅去病。” 苏定方道:“无妨,都是一些老毛病,并不碍事。过了冬就好……” 王孝杰道:“炭火多了对身体不好,大帅可得注意。” 炭火会导致中毒的化学原理,这个时代确实不清楚。但生活的经验让他们知道炭火多了会伤身甚至致命。 苏定方道:“门窗都开着呢。好了,你也别一味的关心我这把老骨头,多注意自己,回去好好歇息。这大虫的骨头,自有人处理的。” 这个气候去深山老林杀虎,绝非易事。 王孝杰受了多少罪,可想而知。 苏定方也心疼自己这位爱将。 王孝杰一副完全没事的模样,告辞去了。 苏定方目送王孝杰离去,眼眸中闪过丝丝笑意。 —— 吐蕃,乌海! 论钦陵亲自操练兵士,吐蕃兵很意外的分作多个小股部队,刀牌手、长枪手、大盾兵、弓箭手、弩手、骑兵,他们相互配合,在巨大的校场上来回移动,时而突进,时而撤退,时而穿插,时而止步,相互之间配合的极为默契…… 在论钦陵身旁的赞婆直接看呆了眼,说道:“阿兄,太厉害了,这兵相互配合,默契无间,谁能匹敌?” 论钦陵紧绷着脸道:“你太小瞧天下人了,我这军阵,跟李靖的军阵比起来,还是差点火候。我研究了多年,始终无法参透其中关键。” 论钦陵在初次与唐军的作战中就察觉了一点,唐兵的战斗力要比他们吐蕃强上一个档次。 论兵卒武勇,他们吐蕃应该占据上风才对。 他们吐蕃人居于高原,生活条件恶劣,所有兵士都是骁勇善战之辈,唐军尚武固然不遑多让,可有气候的加持,理当胜过一筹。 唐军的装备在他们之上,这个不假。 但他们吐蕃的装备亦不差,他们的冶炼技术融合了东方、西方的优点,也能抵挡刀枪剑戟的创伤…… 不管从什么方面分析考虑,他们吐蕃兵都没有理由被唐兵如此压制。 通过反复回忆寻源,论钦陵发现了缘故。 军阵。 或许在一对一,二对二的情况下,唐军确实占不到优势。 但只要上了一伍,唐军的优势立刻显现。 数量越多越是如此…… 论钦陵经过多方了解,才知道李靖给大唐留下了一套特殊的训练方式…… 在唐军的编制中有弓手、弩手、驻队、战锋队、马军、跳荡、奇兵等多个兵种,每每战斗,诸多队伍各司其职,将自身的特性长处发挥的淋漓尽致。 《孙子兵法》、《吴子兵书》等兵法在大唐是烂大街的玩意,可李靖留下来的练兵之法,指挥配合之术,战阵变化的奥秘,却是机密。 经过系统化训练的唐兵,在整体的战术理念上就胜过这个时代所有兵家将帅一个档次。 论钦陵不愧是吐蕃千年来不世出的将才,他竟通过与唐军的交战,通过唐军的兵种配置,通过苏定方指挥时军阵的变化,自己硬生生领悟了一套简略版本的李靖军阵。 只是简略版,已经让吐蕃的兵卒受益匪浅,战斗力飙升。 “阿兄,我要学。” 赞婆眼睛泛着光。 论钦陵也在上一场战役中察觉出了自己这个弟弟在军事上的天赋,道:“阿兄教你。” 正在论钦陵跟赞婆讲解军阵的时候,一骑闯入军中。 来人手持令牌直接到了论钦陵的面前,高声道:“大论有令,茹帅立刻回京,不得有误。” 论钦陵接令不敢犹豫,将军中事务交给赞婆后,领着亲卫快马加鞭返回逻些。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67章 再击 “阿父!” 论钦陵心情焦虑,马不停蹄地抵达吐蕃都城,直入大论府。 唐廷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加上还有苏定方这样的名将,更是难以对付。他们确实奈何不得苏定方,只能用最蠢的办法熬苏定方的命,但同一时间又何尝不是在熬自己父亲噶尔东赞的命。 自己的父亲跟苏定方可是一个时代的人,小不了几岁。 苏定方今年七十三,父亲也有六十五了。 苏定方东征西讨消耗很大,父亲又何尝不是为了吐蕃,劳心劳力? 尤其是与唐廷决裂后,他们受到的打压前所未见。 自己又在苏定方手中一次又一次的失利,折损的兵马都是实打实的。 内部也引发了不小的动荡,甚至发生了逼宫兵谏的苗头,全靠自己的父亲靠着高超的手段,或打压或安抚,另辟蹊径得到了大食国的权力支持,通过与大食的海上贸易,维系住了各大贵族的利益,这才维持住了局面。 耗苏定方的寿命,借用他的军事才能,磨砺自己,说的简单,这背后的代价是血淋淋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论钦陵一直担心苏定方没垮,自己的父亲先垮了。 这突然得到急报,论钦陵立时涌现一股不祥的感觉。 “阿父在哪!” 论钦陵将马鞭丢给来迎的管事。 “在大堂!” 吐蕃采用的是霸府制度,一切国家政策事务都由大论府负责,而吐蕃赞普负责祭祀任务。 大论府的大堂就是吐蕃的行政中心,听到自己的父亲还在处理公务,亦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阿父!” 论钦陵步入大堂,见熟悉苍老的身影在伏案书写,鼻头微酸,心中却是大安。 噶尔东赞抬起了伏案的脑袋,对着自己的爱子笑了笑,道:“来,给阿父揉揉肩,唉,年纪大了,这肩膀不利索,有些酸痛。” 论钦陵直接站到了自己父亲的身后,轻轻揉捏。 噶尔东赞享受着儿子的关怀,带着几分喜意的从案几一角拿过一件帛布衣裳,翻过袖口,露出了密密麻麻的字。 “刚刚得到消息,苏定方从青海退回鄯州后便有了不适的症状,应该是病了……” 论钦陵手上动作一僵,心中五味成杂,片刻才道:“消息可是属实?” 依照道理,他应该高兴才是。 费尽心思,折损不少兵马,为的不就是今日? 但论钦陵却意外没有高兴的感觉。 作为对手,论钦陵比谁都了解苏定方的厉害,也比谁都渴望能够堂堂正正的击败他,只是为了吐蕃,哪怕手段再如何不光彩,也得用上。 噶尔东赞道:“应该属实,我们的人潜伏在苏定方安集大使府的附近。苏定方此人最喜欢与兵士混在一起,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帅,也常往军营跑,与兵卒同吃同住,住在军营的时间比安集大使府的时间更多。也因如此,唐军兵卒都深感他大义,乐意为之效死……” 这一点论钦陵是深有体会,与之对仗的苏定方已经很少冲锋陷阵了。但只要他亲临战线,兵卒的气势斗志完全不一样。 同样的兵,在他人麾下与在苏定方麾下就是有不一样的效果。 “可苏定方退回鄯州已经有两个多月,他大部分时间居然住在安集大使府,这就非常反常。我们人无法探得确切消息,却从旁得知安集大使府用炭数量是以往的五倍还多。” “苏定方不是安于享受之人,他府中也没有多余的佣人,根本用不到那么多的炭。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病了,身体受不住寒气。” 噶尔东赞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里溢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苏定方不死,他都要顶不住了。 论钦陵也想到先前的战役,苏定方确实极少出现在前线,真正负责进攻的是对方麾下的几员大将。 其中王孝杰、拓跋俊、席君买是老熟人。 另外黑齿常之、程务挺是新人,从东北调来的将官,表现的都很出色,但都未让他感受到那股压迫式的威胁。 莫不是那时候,苏定方身体已经有了异样? 论钦陵道:“其中会不会有诈?” 对于唐军,他是一点都不敢大意。 噶尔东赞道:“我们的人也不敢轻信,向阿父汇报之余,继续探查消息。就在不久前,唐将王孝杰背着一头猛虎入鄯州,引得了围观。原因竟是要为苏定方驱风寒……” 论钦陵听着再次傻眼,这什么跟什么? 如果说苏定方为了局势稳定,隐瞒自己的病情,那就不应该出现这事。 可要说这是计策,这又是哪门子计策? 噶尔东赞道:“我儿在调兵遣将,临阵对敌极有天赋,为父是望尘莫及。不过对于细节人心的把握还得多多在意,切记一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的目光不能仅限于苏定方、陈青兕这些厉害的对手身上。” “与强者交锋,确实是一种享受。但享受很难获得最终的胜利,真正胜负的关键大多都在弱者身上……” “王孝杰此人忠勇勇猛,粗中有细。只是他的细,并没有用到正途,而是用在了溜须拍马之上,但其实他拍马屁的手段并不高明,常闹出一些笑话。不过他对苏定方的心思是毋庸置疑的……此番上山猎虎,必然是他个人行径。” “闹得这般轰轰烈烈,也是他的一种手段。并不高明,却很实在。” “若无王孝杰这事,阿父还不敢确定真假,有了王孝杰,阿父觉得苏定方也许真的病了。” 论钦陵对苏定方已经生出了一定的敬意,但在国家大局上,这点佩服,微不足道,目光也渐渐坚毅,道:“阿父,您说,应该怎么办!” 噶尔东赞道:“再战,不能让苏定方有安心养病的机会,我儿继续南下。如果苏定方复来,老规矩,跟他耗。如果不是苏定方,就是展现我儿能力的时候了。败给苏定方,那是情有可原。败给其他唐将,那我们吐蕃,只能死守高原,一起去跟伟大的松赞干布谢罪了。” 在所有唐人的典籍中,对于吐蕃的记载都是吐蕃之盛,皆赖噶尔东赞之力,由此可见噶尔东赞的能力是得到吐蕃与大唐敌我双方的认可的。 松赞干布固然是吐蕃最优秀的君王,但他死得太早,只是打了一个地基,真正奠基的还是噶尔东赞。 不过在噶尔东赞心中,松赞干布却是吐蕃唯一的赞普,他这一辈子誓死效忠的人。 论钦陵道:“阿父放心,只要对手不是苏定方,儿有信心取胜。” “好!”噶尔东赞道:“后勤这方面你无须担心,唐廷通过这次封禅展现了他可怕的力量,也成功引起了大食国的忌惮。只要是打唐廷,能够消耗唐廷的实力,大食国不会吝啬一些物资的。” —— 长安,陈宅。 陈青兕这日一回到家中,得知武敏之拜访,正在待客厅等候。 陈青兕将身上的笨重的大袍递给管事,快步走向了待客厅。 见陈青兕步入客厅。 武敏之赶忙起身迎接:“见过先生!” 武敏之俊美无俦的脸上少见的透着几分忧色。 陈青兕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翩翩卓公子,武敏之给他的印象是一个给“宠骄”的孩子。 武敏之并没有走上歪路,所以称不上宠坏,但他性格轻佻,好颜面,常为争口气而行为过激,常与人争斗。与之争斗之人,大多都是同一级别的对手,并不会从百姓身上寻找优越感。 至少陈青兕没有听过武敏之有什么恶行。 武敏之对他这个先生很是敬重,陈青兕不否认当初认武敏之为学生,有一部分因为武皇后的缘故,但随着几年的相处下来,对于这个学生,还是动了几分关怀之心的。 “怎么了?” 陈青兕并没有跟武敏之过于生分,以至于都没有回礼,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招呼他去一旁坐下说。 自己走到主位坐下。 武敏之道:“学生是来送请帖的,学生明年正月便要成婚了。” 武敏之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封请帖,递给了陈青兕,然后才去入座。 陈青兕接过请帖,顺便翻了翻,见姑娘家姓杨,心中有数。 弘农杨氏。 武皇后母亲背后的力量。 弘农杨氏曾几何时也是响当当大族,杨震官居东汉太尉,号称关西孔子,其子杨秉、孙杨赐、重孙杨彪皆为太尉,时称四世太尉、东京名族,比袁绍的四世三公还要牛上三分。 不过在两晋时期,因过江晚,遭到了排挤,人才断档,失去了雄风。 好不容易在隋朝有了崛起的迹象,结果杨玄感一折腾,直接完蛋大吉。 现在因为武皇后的关系,在母系一辈很活跃。 毕竟武皇后母仪天下,在命妇方面是能够说得上话的。 安排家族精英仕官,这个就不在武皇后的权力中了,杨家并没有享受多少实权。 武敏之除外,因为武敏之继承了武士彠的爵位,挂着武家人的身份,属于李治的子侄。自家的子侄,自然得好好关照。 武敏之现在娶杨氏,多半是长辈硬塞。 这连政治联姻都算不上。 杨氏在政治场上真没多少实力。 陈青兕说道:“不喜欢这门亲事?” 面对陈青兕,武敏之并没有说谎,而是道:“学生确实不喜杨氏,更不喜这份安排。” 陈青兕道:“你若不愿,为何不早些与我说。现在请帖已下,事成定局,先生也无能为力。” 本来这就是武家的家事,他一外人不好插手,但有着“先生”这层关系,提前知道此事还有一些操作的空间。 现在都开始送请帖了,说明三媒六聘的流程都走完了,从名义上来说杨氏已经是武家的法定媳妇,只是还没有过门,一切都成定局了。 这时候如若反悔,那女方待如何? 人家姑娘可没招谁惹谁。 武敏之摇头道:“学生只是不愿瞒先生而已,并没有想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 武敏之只是性格乖张,但心里却有着一面明镜。很多事情他都懂,比如自己的母亲很厌恶陈青兕,自己的姑姑武皇后也很讨厌陈青兕,只是一直装着很友善。 但是他能做什么? 他连自己的姓氏都左右不了,还能如何? 他不想让陈青兕为难,更不想因为自己让原本就不和的母亲、姑姑与自己崇拜的先生正面起冲突,压根就没有想寻求他帮助。 对于自己的一切,他早已认命。 活的若木偶一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至少有人巴结,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能怼人,反正背后站着武皇后,没人敢将之得罪死了。 陈青兕听出了武敏之的无奈,也能感受他心中堵着的那口气。 历史上的他就因为这口气没有消出去,遇到了李治打压武家,睡了他的妹妹,逼得武皇后对自己的侄女下手。 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武敏之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当武皇后的后爹…… 现在武皇后混得较惨,应该不至于再受打压,那些污糟之事,短期内不会发生。 只要他能顺了这口气,应该不至于走向极端。 陈青兕道:“你这算什么?人生本无坦途,相比这天下大部分人来说,你已经走在了寻常人一辈子都无法踏入的终点之上。你觉得自己不自由,受人摆布。却不曾往后看一眼,那些羡慕的眼神。” “敏之,你若想获得自由,就得接受现在的不自由。接受她们的好意馈赠,只有自己走出来,让束缚你的人,没有资格束缚伱。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大声的对她们说不。自艾自怜,逆来顺受,只会让她们更容易掌控罢了。” “好好对待人家姑娘,你不待见人家,人家未必看的上你。” 吃了满嘴鸡汤的武敏之,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了,道:“先生,你这就错了。就凭你学生的这相貌,就没有几个小姑娘能够拒绝的。” 他说着恭敬的作揖,道:“学生明白了,谢先生教诲。成亲乃学生最重要的大事,请先生务必参加。” “好!我会去了!” 陈青兕一口应下。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68章 被调戏了 乾封二年,元月八日。 周国公府,张灯结彩。 号称京师第一美男子的武敏之在这一天迎娶了表妹杨氏为妻,自是极为轰动的大事。 杨姥、武顺,都喜欢大排场,现在自己的外孙、儿子成亲,自是恨不得让整个长安都知道。 几乎有头有脸的人都收到了请帖…… 武敏之终究是皇后的外甥,他继承了武家的勋爵,成了武家的人,也算是外戚一员。 武家固然不讨喜,但在官场混迹,基本的面子还是要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武敏之身穿大喜红袍,脸上略施粉黛,精致的面貌,眉宇间没有了之前的郁结,往来于宾客之间,游刃有余。 武敏之招呼着面前的客人,目光却不住的往门口处扫视。 随着一阵低呼,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道士在花痴般的赞叹中步入院内。 武敏之有些遗憾,但还是大步迎了上去。 “崇俨兄!” 来人自是有着不输于武敏之相貌的明崇俨。 “敏之兄!” 两人如好友一般亲密交谈。 明崇俨凑近了低声笑道:“敏之兄今日成婚,可让京中万千佳人伤心垂泪。” 武敏之轻声道:“这不是还有崇俨兄吗?都说崇俨兄不亚于武敏之,记得替为兄安抚安抚。” 明崇俨表情微微一僵,什么不亚于武敏之,那是亚于武敏之。 明崇俨的容貌确实不输武敏之。 但身份地位也一大加分项,武敏之作为最年轻的外戚国公,还是太子府的宾客,自不是明崇俨这个新星可以相比的。 所以年少多才,风姿气度,亚于武敏之便是对明崇俨的评价。 明崇俨二十出头,聚三术于一身,又长得潘安、宋玉之貌,也是心性高傲之辈,给人说成亚于武敏之,武敏之第二,自是心中不喜。 两人确实有惺惺相惜的感觉,但关系其实并不如表面的那么融洽,都在暗中较着劲,要将对方比下去。 明崇俨心中不满,谁理会那些庸脂俗粉? 明崇俨左右看了一眼,大堂里很热闹,放眼望去都是有一定地位的官员。 武家准备的也很充分,武敏之在这里与明崇俨叙旧,其他的客人自有一定地位的管事负责接待,也没人硬往他们身上凑。 明崇俨见很安全低声道:“等会陈青兕先生也会来吧!” 武敏之心生警惕,问道:“问这做什么?” 武敏之对于陈青兕的崇拜自他诗文传到京师就开始了,那时候陈青兕还没入京。 这在武家并不是秘密。 如此关于一些针对陈青兕的事情,她们都是避开武敏之的。 很多事情,武敏之都是最后几个知道的。 武敏之知道自己的母亲、小姨母不喜陈青兕,但到底在什么程度却是不清楚。 一边是血溶于水的至亲,一边是敬爱的先生,武敏之不愿掺合其中,也不过问。 在他看来,这些矛盾不过是赵持满、王方翼在芙蓉园抓贼引出的矛盾,再怎么闹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但明崇俨这么一问,却令之有些警惕。 武敏之最开始还是愿意跟明崇俨相处的,毕竟有着共同的话题。 但是明崇俨爬的太快,通过他结识太子为太子治病,又因为太子治病,混到了皇帝跟前,短时间内就成为皇帝跟前不大不小的一个红人,这一切太过巧合。 武敏之自是起了疑心。 加上明崇俨的手段太狠。 这世上有一些人因为有钱有势,所以心理变态,正常的游戏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喜欢一些刺激的。 文雅的说法叫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明崇俨生的如此俊秀,背后又没有什么力量,自然落在不少人的眼里,想要与之亲近亲近。 当时是武敏之护住了明崇俨。 武敏之并没有放在心上,可随着明崇俨崛起,那几个想仗势压明崇俨的一个个跟着倒了霉。 武敏之并没有圣母心,他不觉得明崇俨报复有错,只是明崇俨报复的手段,过于严厉,将诸多不相干的人都牵扯了进去,超出了武敏之能够接受的范围。 明崇俨笑道:“自然想结识一下,陈先生可是文儒领袖,我辈读书人谁不敬重?不是有一句话"不读《青溪诗集》,枉为读书人"。我辈读书人,谁不想结识陈先生,得他指点教诲?” 这话说的没毛病。 武敏之也知这是实话,颔首道:“应该会来的,先生亲口答应的。” 明崇俨点了点头,话音却是一转,道:“先不打扰敏之兄了,我也替敏之兄招呼客人。” 明崇俨离开武敏之,很随意的走国公府出入,似乎在寻什么人,没有见到想见之人,心中有一丝遗憾。 正想着对方在何处,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似乎来了什么大人物,气氛都沸腾起来了。 那动静,比他初到时,可要响亮的多。 不自觉的到来院外,却见所有宾客的视线都聚在了院门。 甚至于原本喜庆的场面在轰动热闹过后,出现了一时寂静。 所有的目光都让到来的那人吸引了。 年岁不大,还不满三十,却早已天下扬名。 明崇俨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做人当如是也! 文定国武开疆,还是士林翘楚,得读书人之望。 “先生!” 武敏之兴奋的迎了上去,眼中满是幸喜。 陈青兕道:“为师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贺礼合适,索性写了一首,不是诗的诗,贺你新婚之喜。” 武敏之激动的无以复加,连连作揖道:“能得先生赠诗,学生做梦都不敢奢望。哪有比这更好的贺礼?” 一瞬间,他真就觉得这婚结的值了。 “学生忍不住一观,不知能否现在打开?” 不是诗的诗! 只是这噱头,已经让武敏之按耐不住。 不只是他,所有参加婚礼之人都有这个想法。 不是诗的诗,到底是什么诗? 陈青兕洒脱笑道:“你的礼物,自是随你。” 不是诗的诗,其实就是词。 只是这个时代还没有“词”的定义,不过有类似于词形式的句子,叫做乐府,以音乐为底子的诗句。 词的定义,来自词牌。 随着文化大兴,一曲曲经典的词牌应运而生。 诗已经满足不了需求,对照词牌的优美词句也因之而生。 武敏之接过礼盒,小心翼翼的取出里面的卷轴,谨慎打开,只看句子格式便知,这确实不是诗句的规格: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这是五代冯延巳南唐的《春日宴》,词牌名是唐教坊曲创作的《长命女》。 这首词毫无疑问是好词,春日、绿酒、情歌、呢喃燕语,构成了极美的意境,对于爱情的抒写是极有力的烘托。 语浅情深! 但就是不合规,尤其是在《长命女》这个词牌名出来之前,这乱七八糟,诗不诗,歌不歌的句子冒出来是完全没有依据道理的。 其他人若写此词,那就属于叛经离道。 可这词出于陈青兕之手,却意义不一样。 不需要任何解释,也不需要任何理由,陈青兕这三个字本就代表着权威。 现在没有《长命女》这个词牌,但随着《春日宴》的广泛流传,自会有作曲家,为了这首词而填曲。 “谢先生!” 武敏之更是感动,能够写出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能够写出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能够写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人,却为自己写了这一首暖人心扉的喜庆诗句。 “先生,请上座。” 陈青兕微微颔首,直接跟着武敏之走向正厅大堂。 武敏之已明白陈青兕的意思,说道:“先生之意,学生已经明白。学生会好好对待杨氏的。” 陈青兕欣慰一笑,这也是他的本意。 即便不喜,但木已成舟,就算不喜,杨氏也是他武敏之的发妻,不求琴瑟和鸣,却当好生对待。 这种包办婚姻,最无辜的不是男方,而是女方。 武敏之低声道:“那日听先生一席话,学生已经想通了,明白了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了。” 陈青兕并不知道武敏之想通了什么,但今日见他,眉宇间的那股阴郁之气却是消散了。 原来武敏之只是到了叛逆的年纪,他本就是一个宠坏的孩子,还拥有超于绝大多数人的容貌,不菲的才学,自是心气高傲。 结果面对更加强势的武皇后,不但给他规划了未来的路线,还强迫他改姓,将他自小叫到大的贺兰敏之改成了武敏之,这让未经毒打的武敏之很是不满,但面对武皇后他又不敢反抗,只能憋闷在心。 陈青兕的话,在他心里是有一定分量的。 他的一番鸡汤让武敏之明白了游戏的玩法。 抵抗不了,那就躺下来享受。 这心境不同,感觉也不一样了,心平气和的一想,自己现在是太子宾客,年纪轻轻,二十年纪已经继承了外祖父武士彟周国公的爵位,放眼大唐,还有谁? 只要自己忍一忍,待未来太子继位,就凭太子跟自己的关系,摆脱那位的掌控还不是轻易的事情? 唯一的麻烦就是那位是太子的母亲,母亲的话自然要比自己的重…… 不过太子身旁的人大多都是反那位的,不想太子受那位蛊惑,常以汉朝外戚之事劝诫。 面对这种情况仁厚的李弘很是为难,一边是自己的至亲生母,一边又是最信任最得力的臣子,就李弘仁厚的性格,夹在其中,自是左右为难。 作为李弘唯一的玩伴,武敏之常听李弘的哭诉。 在这方面武敏之还是站在武皇后这边的,就算在怎么不喜武皇后的强势,自己也是武家人。 何况太子府的那些大臣什么张文瓘、戴至德、萧德昭之流的太子府干吏,就没有一个对他有好脸色。 武敏之吃饱了撑着替他们说话? 但现在武敏之决定了,得让李弘听张文瓘、戴至德、萧德昭他们的,只有让他们母子不那么亲近,李弘才会向着自己。 有这变化,陈青兕自己都始料未及。 来到正厅入座,陈青兕因是武敏之的先生,在这个尊师重道的时代,甚至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位于席位的前几列。 左右都是武家的亲长,如杨姥、如武顺,还有几个不知是谁的武家、杨家人。 其实这种场合,一般来说女子不上席的。 但是武家、杨家,阴盛阳衰,没有一个能撑场面的, 反倒是一群寡妇,这个国夫人,那个国夫人,风光无两。 有的甚至爬上了皇帝的龙榻,尽管封禅前的那一场“情妇”风波,让武顺是颜面尽失。 可也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跟李治的关系了。 就算再不耻她的行径,背地里没少戳她脊梁骨,可没有人愿意得罪一个跟皇帝上过床的女人。 武顺发现只要自己脸皮厚一点,自己好像比原来更要威风。 于是,她们就出来给武敏之撑场子了。 也镇住了场面,只是陈青兕的出现,让她们顿觉不是滋味。 她们真镇不住陈青兕,加上复杂的关系,略显尴尬…… 不过学生的婚礼,陈青兕也没有跟她们一群妇人计较的心思,只是与她们点了点头,然后闭目养神了。 直到隐约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顺着感觉望去,却是一个明眸皓齿,肤若凝脂的小美人儿。 陈青兕眼光颇高,却还是让眼前少女的容貌小小震惊一下。 鹅蛋脸,柳叶眉,大眼睛,樱桃小嘴一点点,那是一张完全符合东方人审美的面容…… 只不过微微上翘的桃花眼,透着几分妩媚的眼波,好似一支勾人的小狐狸。 一瞬间,陈青兕想起了她的身份,不就是当年自己救下的小姑娘贺兰敏月嘛? 这才几年时间,小丫头已经亭亭玉立,出落得楚楚动人。 不过…… 陈青兕目光不经意地在武顺脸上一扫而过妖艳十足,脑海中又浮现武皇后的那张狐媚子脸。 这贺兰敏月身上有着一半武家人的血脉,那双桃花眼明明是很正常的注视,却有一种挑逗的感觉。 陈青兕脑子浮现一种错觉,自己这是让一个小丫头调戏了???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69章 此生不忘 尽管陈青兕知道贺兰敏月没有那个意思,但小姑娘那微微上翘的眼角,确实给人一定的遐思。 一双如此魅惑诱人的眼睛,偏还生得美丽动人。 难怪武皇后都对这小丫头忌惮非常,甚至不惜使人痛下杀手,亲手斩断了自家外戚的臂膀。 陈青兕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贺兰敏月坐在武顺的身后,并不方便回话,只是略带少女青涩的腼腆颔首,回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笑容有着少女的青春靓丽,可眼角那无时无刻散发出来的多情媚眼却似乎含着一股情思。 相比武皇后、武顺这对姐妹那对多情的桃花眼,只有一半血脉的贺兰敏月并没有那么露骨,那份欲语还休的感觉配上少女的靓丽清纯,给人无限遐想。 陈青兕移开了眼睛,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对兄妹也真够绝的,一个男的生的让女人都自愧不如的模样,女的更是国色,贺兰安石上辈子是拯救世界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陈青兕作为一个旁观者,再一次经历了这时代的婚礼。 陈青兕也见到了新娘杨氏。 杨家只是没落,并没有衰败,比寒门庶族要好上不少。 杨氏女作为振兴家族的关键之一,也是自幼经过琴棋书画等文艺的熏陶,相貌气质都是上乘。 不过陈青兕看了看武敏之,又看了看杨氏女,估计未来她不会太快活。 且不说两人的本是陌生人,当对上一个比自己还漂亮的丈夫,这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看着一步步按部就班的新婚夫妇,陈青兕突然想到了若干年前自己的那场婚礼,相比上一次的亲身经历,这一次的规模自是要盛大十倍不止,只是论及热闹,却远非自己那场婚礼可以相比的。 这里是一个名利场,而自己所在的小村却充满了人情味。 乡里乡亲的老幼都帮忙搭把手,一人成亲,全村出力。 陈青兕出来了那么久,甚至都不算是本人,可脑海里依旧会怀念铜官村的小日子。 “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应该会比之前过的好吧……” 陈青兕对于家乡并不是不闻不问,在不经意间都在宣扬家乡,尤其是家乡的阳羡茶。 世人都知道陈青兕爱茶,独爱家乡的阳羡茶。 陈青兕作为文儒领袖文坛圣手,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人模仿,大到如此用品,小到穿搭说话,就有人模仿。 就如最初得知苏定方力挽狂澜,在大非川大破论钦陵,一时激动,脱口而出的“卧槽”,都成为一种时尚。 阳羡茶本是在江南流传的小众茶品,但因陈青兕的缘故,已经名扬天下,价值也是成倍上涨。 陈青兕的老家就是阳羡茶的盛产地,自少不了受到福泽。 随着婚礼一步步走向尾声,不少宾客吃饱喝足已经离席。 陈青兕本想着离开,却被告知武敏之想领着新婚妻子给他这位先生奉茶行礼。 陈青兕也没有犹豫,留了下来,接受了武敏之与杨氏女的奉茶。 陈青兕说了几句勉励祝福的话,这才准备离开。 武敏之吩咐一个五旬老管事送陈青兕出府。 穿过连廊,陈青兕远远听得以温文尔雅的声音入耳。 “贺兰小娘子,可是在赏梅?在下酷爱梅花,世间百花莫不娇弱,受不得半点风吹雨打。唯独这梅花,傲骨凌霜。在寒风刺骨、冰天雪地的严冬里,依然能傲然开放,实为我辈精气所在……” “国公府的梅花长势极好,花香清淡幽雅,沁人心脾,即使在寒冬腊月,也能飘散很远……” “梅花不像牡丹、芍药那样华丽夺目,素雅清淡,可象征着我辈谦虚谨慎、不骄不躁之气。” “喜庆、高洁、傲岸……” “贺兰小娘子,在下除了精于道术、相术、医术外,绘画亦有几分涉猎,今日敏之兄大喜,心情愉悦,又在此处巧遇小娘子,赏得如此梅景,灵感大动,却不知是否有幸,请小娘子在此待上片刻,绘于画中。” “抱歉,不便!” 冷冷淡淡的四个字,传到陈青兕的耳中。 如果没有这一句话四个字,陈青兕都怀疑一个傻叉在自说自话。 老半天了,竟得这一句回应。 陈青兕面露古怪,贺兰小娘子是谁就不用多言,这国公府里的贺兰小娘子也只有贺兰敏月,至于说话的人他并不知是谁,直到听对方介绍自己“精于道术、相术、医术”时,才意识到对方是当下颇为显眼的明崇俨。 但现在又不那么确定,贺兰小娘子是贺兰敏月了。 贺兰敏月应该是一个开朗甜美的小姑娘,怎会这样冷冰冰的? 管事显然也听到了对话,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请管事带路!” 陈青兕略微提高了声音,既提醒连廊转角的两人,也提醒领路的管事,他可不想为这屁事绕路。 管事听到提醒,也不敢多言,只是回身作揖,以表歉意,继续领路。 转了个弯,却见一处梅园门口,站着四人。 最引人注目的正是明崇俨、贺兰敏月还有两个是丫鬟,她们站在贺兰敏月的身后。 此时的贺兰敏月低着脑袋,并没有看面前的明崇俨,冷冰冰的,完全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甚至都有些目中无人了。 明崇俨也略显尴尬,若不是贺兰敏月身后的两个婢女眼中透着几分花痴之色,还以为自己破相了。 明崇俨自小就俊俏,很有女人缘。因为得到的太容易,也不去珍惜,只觉得都是庸脂俗粉,直到一次偶然,遇到了贺兰敏月,惊为天人,只觉得唯有这样的绝美姑娘才配得上自己。 只是对方太冷,就跟寒冰一样,半天都说不上一句话,还认生,不敢正眼视人,不是低头就是将目光望向别处,完全就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直到武敏之解释,说她小时候遇过贼人认生…… 明崇俨想着一回生,二回熟,就自己这相貌,赢得美人芳心不是轻易之事。 却不想直至今日,都未能让这个胆小的姑娘,正眼相看。 明崇俨见是陈青兕,心中大骂扫兴,难得有这样相处的机会,竟给破坏了,脸上依旧维持笑容,上前道:“见过陈先生!” 陈青兕微微颔首,赞了一句:“好一位人中俊杰!” 明崇俨道:“谢先生夸奖,能得先生夸赞,晚辈倍感荣幸。晚辈正与贺兰小娘子赏花,不耽搁先……”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贺兰敏月道:“明家郎君留下来闹洞房,乌管事领他去吧。妾与诗文上有一处不解,正等着先生请教。到时妾自会送先生出府……” 明崇俨错愕愕然,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贺兰敏月说这么多的话。 乌管事懂得谁是主人,对着明崇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青兕也道:“那就有劳小娘子了。” 贺兰敏月看了陈青兕一眼,微低着头,轻轻作福,随即又对着明崇俨微微作福,只是她全程都不曾抬头,然后领路去了。 陈青兕向着犹自错愕的明崇俨微微颔首,跟着贺兰敏月走了。 明崇俨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一切,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这才反应过来,面色阴晴不定。 面对乌管事的邀请,只能硬着头皮去闹洞房了,正好问一问武敏之,贺兰敏月与陈青兕到底什么关系。 “陈先生……” 贺兰敏月的声音悦耳轻快,绝美的面容也带着一抹笑意,一点都没有生冷的感觉。 陈青兕一度以为自己精分了,两种人格,不会吧? 贺兰敏月看着略微古怪的陈青兕,甜甜一笑,大大的眼睛微微眯起,那对诱人的眼角上翘,清纯的脸上透着一股莫名的媚意。 “先生可是觉得妾判若两人?” 陈青兕颔首道:“却有些奇怪。” 贺兰敏月抿了抿嘴道:“妾不便说,只是先生当知面前的贺兰敏月,才是最真实的敏月。“ 其实原因很简单,贺兰敏月太漂亮了,且与一般的漂亮不同,多情的桃花眼角透着媚意,跟母亲、小姨的那种外露的魅惑不一样,时不时的透露出来。 武敏之本是少有的俊杰,身旁汇聚了不少年轻的知交,贺兰敏月少不得在他们面前出现。 以至于让不少自诩风流的少年觉得贺兰敏月对其有心,用眼神表露情意,引发了不小的动荡。 经此之后,贺兰敏月不在外人面前暴露本性,更不以目光视人,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解。 但陈青兕是不同的…… 贺兰敏月与哥哥武敏之关系极好,自小将自己的兄长视为天下最厉害的人物。 直到一日,自己那最厉害的兄长,欣喜若狂的背诵着一首诗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向来无所不能的兄长却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崇拜。 在贺兰敏月小小的心灵里就知道有一个叫陈青兕的存在。 那一夜的遇袭,贺兰敏月大受刺激,被捧在手心里当宝贝宠的小丫头给人挟持,掐着喉咙险些丧命。 陈青兕那如天神般的身影将她护在了胸前,将她从贼人手里救了出来。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只相信陈青兕一人,只觉得对方的怀抱最是安全,谁都不能分开她们。 当时的陈青兕也很尴尬,最后还是找了大夫,给贺兰敏之施了安神的针,睡过去以后,才将贺兰敏月还给了杨姥、武顺。 陈青兕不知道的是醒来之后的贺兰敏月还未回过神来,吵着要找陈青兕,不敢相信任何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还是药王孙思邈的大弟子刘神威连续施三天的针,方才慢慢恢复。 但那夜的刺激太大,贺兰敏月忘不了那道将自己从生死之间救回来的陈青兕。 这一切陈青兕一无所知,随手之劳而已。 贺兰敏月既不便说,他也不强求。 陈青兕只是问道:“不知贺兰小娘子有什么不明白的?” 贺兰敏月支支吾吾,一时说不上来,但很快就想到了缘由:“不是诗的诗,先生送给兄长的贺礼,让妾有些费解。” 陈青兕何等机敏,见此情况便知道自己这是成为贺兰敏月摆脱明崇俨的一个理由了,只是他不知道,贺兰敏月之所以出现在那里就是为了等他。 贺兰敏月出落的水灵,已经成为了武顺最重要的宝贝,就想着将她嫁给一个好人家,让她的地位权势更加稳固,对她看管的极严,不许她私底下与外男接触。 尤其是陈青兕…… 贺兰敏月也只有在这时候寻得机会。 陈青兕也不说破,解释道:“一种新的规格,诗文存在的意义不在于高尚,而是让读它的人产生共鸣,让人从中学到些东西。敏之曾聘请了善于曲之人为诗句编曲,便想着是否可以凭曲而作词,让更多的人接受理解。” 贺兰敏月道:“妾愚钝,不太听得明白。” 陈青兕笑道:“也无须明白,反正小娘子也不是存心请教。不过是想摆脱纠缠……” 贺兰敏月羞红了脸,道:“让先生笑话了,其实,其实妾是在等先生……”她眼睛水汪汪的,说道:“在芙蓉园,先生的救命之恩,妾还未好好道谢,更没有报答。” 陈青兕心头不争气的跳了跳,贺兰敏月那若有似无的媚意,实在有些犯规。 “不过举手之劳……” 贺兰敏月急道:“可对妾却是莫大的恩情,妾此生不忘。” 陈青兕这下真从贺兰敏月的眼中看出了点点情意,不免略微欣喜。 这是男人的通病,被如此佳人喜欢上,即便暂无此心,却也忍不住高兴。 正当他准备说话的时候,耳中却传来一声,高呼:“郎主,陛下紧急召见!” 来人是在外边等候的周奎。 陈青兕眼眸中透过一丝喜意,对着贺兰敏月拜道:“公务在身,先行告辞。” 贺兰敏月盈盈作福道:“妾恭送先生!” 水汪汪眼眸,魅力四射…… 陈青兕镇定自若的点了点头,跟着周奎快步出府。 陈青兕马不停蹄的直奔皇宫。 现在皇城已经关闭,但面对紧急军情,还是从侧门开了一口。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70章 雷霆之势 李治接见陈青兕的地方在泰和殿,离内苑最近的宫殿。 除了他以外,还有兵部的一位主事叫尉迟勤,今日是他留守兵部…… 兵部关乎国家存亡之大事,无论什么时候都离不开人的。 任何军情都是先传到兵部,再由兵部根据军情急缓,或是上报宰相,或是直达天听。 这一次军情显然极其紧急,一点准备都没有。 李治此刻甚至是都没有穿常服,外边就裹了一层御寒的大袄。 这时他的脸上透着凝重,还有几分欣喜,见陈青兕入殿,说道:“鱼儿上钩了……只是此番来得更是凶猛。伏埃城外城落陷,席都尉困于城中。我军在青海湖上的驻兵被吐蕃击溃了。” 陈青兕心不由抽了一下。 这一切其实是能够避免的,但是如果作了提前的安排,论钦陵就不会上钩。 陈青兕知道随着自己地位越高,很多时候都会遇到这种取舍问题,只是想不到来得如此猛烈。 自陈青兕意识到吐蕃人在耗苏定方命的时候,立刻察觉到了危与机。 没有人比他知道论钦陵的能力,至少在他所熟知的那段历史他没有大败过,反之不少大唐名将在他手上折戟沉沙,大非川之战,唐军折损十万,名将薛仁贵仅以身还。 青海之战,大唐十八万大军惨败,若非黑齿常之极限续命,十八万大军甚至可能全军覆没。 素罗汗山之战,王孝杰、娄师德也让论钦陵暴打,折损兵马不下十万。 即便是裴行俭这样的人物,也不得不承认论钦陵在的吐蕃不可力敌,当以防守为上,静候时机。 现在吐蕃以苏定方为磨刀石,既耗命又磨砺自身,以论钦陵的天赋,经过苏定方这些年的毒打,学了多少不好说,至少会比历史上的那个论钦陵更强一些。 历史上的论钦陵已经足够强悍了…… 陈青兕察觉这一切之后,有一种预感,如果不苏定方在的时候干掉论钦陵,真等这个家伙吸取了毒打的经验,等他成长为一个完全体的时候,将会是一个更加可怕的存在。 真不是陈青兕丈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在是论钦陵在历史的表现过于夸张,硬生生压下蒸蒸日上的大唐,连败大唐诸多名将,覆灭大唐军队至少三十万…… 针对吐蕃的算计,陈青兕料想他们一定时刻关注苏定方的安危,如果苏定方真有身体异样,吐蕃一定会有行动。 至少不会给苏定方踏踏实实养病的机会…… 于是,陈青兕给苏定方的急件中就透露了自己的意思,让苏定方趁机装病,诱惑论钦陵南下,设局将他绞杀,一劳永逸。 陈青兕身为大唐的兵部尚书,对于各方军情的掌握,无人出其右。 陈青兕很清楚一点,苏定方不病,论钦陵是不敢过于深入青海的。 以他的军事水平,一察觉到问题不对,及时撤退,谁也奈何不得他们。 也因如此,几次交锋,苏定方能胜,却难以造成有效成功的杀伤。 论钦陵用兵太灵活,太狡诈了,进退之间把握的很有分寸,情况不对就跑。 在高原之上,受气候影响,唐军的体力比不上吐蕃人,追击的效果大打折扣。还不能追击太深,会给对方反身一击的机会。 要想达到目的,首先就得将论钦陵引入青海湖的腹地,不能给他们撤回乌海的机会。 所以苏定方必须病,而且青海湖的前线不能有多余的防范。 也就是说席君买不能做多余不合理的调度…… 席君买在青海湖已经驻兵好些年了,就跟论钦陵隔着高原相望。 大唐、吐蕃势如水火,边境线上的摩擦是常有的事情。 既有意外也有别人用心小规模的试探防备系数,这些年的接触,双方少不了对彼此有着一定的了解。 席君买如果提前知道消息,哪怕不经意间的变化或许就会引起论钦陵的疑心。 如论钦陵这样名将,在战场上的嗅觉是异常敏锐的,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前功尽弃。 有一句话说得好,想要瞒过敌人,就得瞒过自己人。 陈青兕并没有将计划通知青海湖上的任意一人,现在听到唐军在青海湖上的失利,心中很不是滋味。 定了定神,陈青兕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治将手中前线传递来的消息让内侍传给了陈青兕。 陈青兕表情严肃的接过细看。 原来这些年,大唐与吐谷浑关系越发融洽。 吐谷浑被汉化的进程极快,除了下边的百姓依旧为此畜牧生活,上层贵族与唐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们的贵族子弟皆以到中原留学深造为荣,或是直接留在中原仕官,或是回到青海湖为官,他们将自己在中原学到的习俗都带到了青海湖。 他们使用的是大唐的奢侈品,说的是唐朝的官话,过的是大唐的节日。 伏埃城上下充斥着唐廷的风气,不知道的人误入城中,不会觉得伏埃城是吐谷浑的国都,而是中原的一个中等城池。 正月初一是中原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元旦。 吐谷浑的可汗慕容诺曷钵为了感谢唐军再一次击败吐蕃,护住了吐谷浑的安宁,特地举办了大型的庆功宴会,邀请席君买入伏埃城赴宴,同时还派人送了诸多美酒美食去唐军军营共庆元旦。 席君买心知不好拒绝,前去赴宴,对于军营中的唐军。 席君买并未放纵,却也没有过于苛刻。 毕竟是一年之首的元旦,驻扎边陲之地,大过年的,放松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 于是席君买作出了安排,将军队分为五部,一部放肆庆贺,余下四部照常执行任务,轮流放松庆贺…… 陈青兕看到这里,也认同席君买的处理方式。 他继续看下去,很快便知问题出现在哪里了。 内鬼! 确切的说是亲唐派的内鬼。 吐谷浑一直有三个派系,亲吐蕃派、亲唐派以及保守派。 作为连续让隋朝、唐朝削了两次的国家,吐谷浑空有青海宝地,却难以自处,只能靠着仰强国鼻息生存。 隋朝、唐朝两次攻伐,让吐谷浑损失惨重。其中民部尚书唐俭更一度持节“抚慰”吐谷浑民众。说白了就是当太上皇,协助无法服众的慕容诺曷钵“安抚”那些不稳定的亲吐蕃派系。 亲吐蕃派在吐谷浑经常成为清洗的对象…… 但是亲吐蕃派的存在一直屡见不鲜,因为保守派就是亲吐蕃派的血液。 相比近在咫尺的霸道邻居唐廷,高山上的邻居吐蕃显然更加友善。 保守派就是想维护最纯正吐谷浑,一个不受掌控拘束自由国家。但血淋淋的事实就在面前,弱国是没有资格选择的。 吐谷浑放弃一些军事武装,受唐廷的驻军,将原本装备吐谷浑的钱给了唐廷。 这行为让保守派鄙夷吐谷浑可汗慕容诺曷钵的软弱,他们开始选择性倒向了吐蕃,希望能够借助吐蕃的手,扳倒慕容诺曷钵,赶跑唐军。 慕容诺曷钵这些年什么都没干,就是在打压保守派,亲吐蕃派,而且成果非常明显。 从大唐留学回来的人才,能力就是比吐谷浑本土培育的人才出色,也更加向着唐廷。 吐谷浑的政局一片大好…… 然而现实证明了一点,站在对立面的敌人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伪装成自己人的敌人…… 最早支持慕容诺曷钵亲唐的一个吐谷浑贵族,竟在这时候反叛,引吐蕃杀进了伏埃城。 亏得伏埃城里有席君买,他在关键时候接管了伏埃城内城的防卫,抵挡住了吐蕃军。 席君买还安排死士突围,前往唐军军营让他们固守城寨,按兵不动,等待后方援兵到来,再行反攻。 只是论钦陵技高一筹,在他们进攻伏埃城的时候,故意暴露了行踪,就是让唐军军营里的兵卒支援他们敬爱的主帅。 唐营兵士果然中计,派出了援兵。 论钦陵并没有直接将援兵吃了,而是派人阻拦,一副不让他们救援伏埃城的假象。 唐营守将见无法突围,连续派出了两拨兵士,想要尽快的击溃阻挡的吐蕃军,以支援伏埃城。 结果不言自明,论钦陵将三波唐军击溃,随即强攻唐军军营。 如果支援伏埃城的唐军留守军寨,就算没有席君买,唐军还是能够坚守待援的。 现在主帅不在,又则损了大半兵马,剩余的兵力并不足以护卫军寨,被吐蕃强行攻破。 论钦陵便是这样可怕的对手,不能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一旦让他占据主动,抓住机会,便如雪崩一样,引发连锁反应。 大胜过后,春节的懈怠,让论钦陵抓住了机会,一瞬间摧枯拉朽的打击,几乎捣毁了唐廷多年的布局。 陈青兕抿着嘴,继续看下去。 唐军败卒退往莫离驿,在莫离驿休整待命。 “我们的人应该依计行事了吧!” 陈青兕问了一句。 李治说道:“黑齿将军与程将军已经兵分两路,以最快的速度支援青海湖了。” 黑齿常之坐镇临洮,而程务挺在鄯州。 黑齿常之最快的支援路径是从临洮直接入黄河九曲地,从南往北上青海湖,而鄯州则是直接西进穿过石堡城就能抵达青海。 因为苏定方“生病了”,此番领兵大将是黑齿常之、程务挺。 李治手掌一松一紧,这一仗玩的有点大了。 李治没有想到论钦陵的进攻,在不忌惮苏定方的情况下竟是如此凶猛,惊涛骇浪。 如果一个不慎,玩过了头,反丢了青海,那可真就有苦难言了。 “也不知论钦陵会不会中计。” 陈青兕看出了李治的担忧,安抚道:“一定会的,只要他的目的是苏定方,那就一定会试探真伪。陛下即便不信臣,也当信苏邢公才是,臣只是提出了一个计策想法,真正实施执行细节的是他本人。他若不是觉得可行,也不会如此痛快地采纳。” 李治当即口是心非的道:“爱卿哪里的话,朕怎会不信你?只是局势变化太快,论钦陵的攻势,远超想象,我军折损亦是如此。” 陈青兕也是沉默不言,论钦陵的攻势也超乎他的预料。 确实厉害! 青海湖,大非川! 论钦陵看着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战场…… 他将囊中的酒,全部倒在了地上,指着一块土地说道:“阿弟,这里就是阿兄阵亡的地方,他是被苏定方亲手杀死的。可恨阿兄无能,无法为其报仇。” 赞婆也是红了眼睛。 相比醉心于军事的论钦陵,他们的兄长赞悉若多布才是真正的全才,文武并重,上孝下悌,是最合格的儿子,也是最合格的兄长。 赞婆对于赞悉若多布的感情更在论钦陵之上。 红着眼睛,也学着兄长,将自己酒囊里的酒倒在地上,指天立誓大声道:“阿兄,你在此等着,弟必将苏定方擒到此处。就算他死了,也要掘其骸骨,在此地挫骨扬灰,祭祀你在天之灵。” 论钦陵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说话。 “报!” 一骑快马而来,“鄯州方向已有动静,唐军大将程务挺领兵一万五已经过了石堡城,向青海湖进发。” 赞婆惊喜道:“果真不是苏定方,这么说来,苏定方是真的病了?病的不能指挥杀敌?” 赞婆刚才的话说的是霸气,但是一听到苏定方病了,那股喜悦是掩盖不住的。 什么将苏定方擒到此处都是大话,他死后掘其骸骨,挫骨扬灰才是最真实的想法。 连自己的兄长都不是对手,自己哪里可能是他之敌? 论钦陵神情深邃,脑海里却将自己此番南下的一切细节都分析了一个遍。 唐军一切反映行动,都在情理之中,并无设局的样子。 至少暂时安全…… 这时又一骑来了。 “报!” “洮州方向来报,黑齿常之率兵一万余已经进入黄河九曲地,往青海湖而来。” 听着唐军的动向,论钦陵手中马鞭高举,喝道:“所有吐蕃勇士听令,唐人屠杀我部甚重。今日跟着我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碾碎他们!” 赞婆神情激动,叫道:“阿兄,这是不是不管地方几路来,我们就往一路去?”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71章 你来我往 奔行中的论钦陵听到自己弟弟如此说来,颇为欣慰,自己这个弟弟在军事上确实有着不俗的天赋,加以培养,定成吐蕃大将,他高声教导:“用兵之道,重在以多击少,以众击寡。唐军分两路赶来支援,恰是最薄弱之时。正值元旦接上元节庆之日,他们在这恶劣气候下紧急出兵,军中状态自然不佳。又为快速支援青海湖上的兵士,少不得加急行军。” “这天气这地形,这气候,唐军的战力将会大受影响。” “战场之上,宁丢千军,莫失一先。” “我们不给他们调整的时间机会,不给他们汇合的机会,便可取得先手优势。” “此外,战争无小事,不打无意义的战,即便是轻易可胜的胜战。” 赞婆反应的很快,说道:“便如项羽?” “便如项羽!”论钦陵给予了肯定,大声道:“项羽英雄了得,百战百胜,却是越胜越弱,而刘邦多次败于项羽,却是越败越强。即是因为项羽打太多无意义的胜战,相反刘邦只是赢了关键几场战役,即抵定天下……” “我们的目的是要给唐军压力,迫使苏定方带伤挂帅。唯有以最快的速度打出优势,让唐廷知道除苏定方外,无人是我们的敌手。” “接下来与敌交战,贵在速胜。” 论钦陵说着,领着身后的吐蕃两万五的战士奔赴战场。 经过一昼夜行军,论钦陵停在一处险地休整。 论钦陵勒马站在一处高坡上,远处浮云正在飞快地聚合。正月里的青海,天空下着小雪,寒风呼啸,席卷着雪花,卷过干枯的大地,如野兽般嘶吼咆哮。 远处六道黑影飞驰而来,还未到近处,一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其余五人并未理会,犹自向吐蕃军营方向奔袭而来。 论钦陵道:“去救人!” 他安排身后亲卫去救人,自己对着那五名斥候迎了上去。 五名斥候见是自家大帅,皆松了口气,勒马说道:“大帅,我们遇到了唐军游骑的追杀,并未探得敌人的具体行踪。” 两军交锋,最先接触交战的多是斥候探马。 探马的目的是要打探敌方的踪迹,查探敌人的数量。 上万兵卒规模庞大,但处在地势环境复杂的青海,却如沧海一粟,极难寻得。 通常需要广撒斥候,四面八方的寻找敌踪。 敌我都是一样。 想要探得敌踪,首先要应对对方斥候的遭遇战,闯过了这一关,才能逼近敌人的大部队。 但真正训练有素的军队会安排游骑兵在大部队附近肃清扫荡敌方游骑,除非在特定地形环境下,一般斥候是很难靠近游骑兵封锁的。 论钦陵听斥候如此汇报,并不意外。 他跟程务挺交过手,吐蕃对于唐朝有多重视,在情报收集上就多卖力。 程务挺的大致履历,在他调到鄯州的时候,已经有人特地去收集了。 论钦陵知道程务挺的能耐本事,也知对方的用意。 “阿兄,这程务挺是不是知道我们要来寻他,故意找一个地方猫着,休整?” 赞婆反应也很快,猜透了程务挺的用心。 论钦陵道:“唐廷人才辈出,这个程务挺自幼跟着他父亲上阵杀敌。自然是位知兵之人,我们能够看出的破绽,他身为统兵之将,焉能看不出来?只是军情紧急,不得不急行支援青海湖。为了避免为我军所趁,在抵达之后,寻机休息是最合理有效的策略。唐军兵士骁勇善战,只要给他们一日时间恢复,即可维持不俗战力。” 赞婆忙道:“那我们可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只是,他们究竟躲在何处?” 论钦陵从怀中取出一幅地图,道:“你们指出来,在哪里遇到的唐军游骑?” 斥候军队中的一种重要角色,通过侦察敌情、报告敌军动态,为军队的行动提供关键的信息支持。斥候通常具有出色的身体素质、观察力和应变能力,能够在敌后执行任务,为军队的安全和胜利提供保障。 斥候的选拔标准也非常严格,要求候选人不仅身体强健、骑术娴熟,还需要具备出色的观察力、记忆力和表达能力,高度的机敏、应变能力和独立生存能力。 只是略微在地图上搜寻一会儿,斥候长就指出了他们遇到唐军游骑的地方。 论钦陵看着地图,琢磨了片刻道:“唐军应该在这里……” “就在这里!” 论钦陵第二句话特别坚定,高声道:“传令下去,去通知师蒙亨,让他率领先头部队立刻动身,赶往赤岭方向,就在赤岭的偏西方,那里有个龙驹岭,唐军多半就在那里。” “其余人准备战斗……” 赞婆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兄长。 对于自己的弟弟,论钦陵有足够的耐心,解释道:“唐肃清斥候的游骑在此处出现,意味着唐军大部队不会离得太远。也就是在游骑出现的地方,方圆十里,必有唐廷军队。若我是程务挺,就会选择在龙驹岭。” “避风,有水,视野开阔,可进可退。” “我能想到的,程务挺也想得到。” 论钦陵认真的说着。 果然,一切都在预料之内。 在快马加鞭翻越山岭之后,沿着一条小溪,在快马加鞭翻越山岭之后,立刻就看到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唐军位于山坡之上。 那高高的山岭蚂蚁一般地聚拢着众多的人。 最显眼的军旗,毫无疑问是唐军军旗。 师蒙亨快马来到近处,禀报道:“大帅,我部刚抵达附近,便见唐兵摆好了架势,似乎要向我军进攻!末将担心有诈,一时不敢上前。” 论钦陵并没有理会师蒙亨,而是看向赞婆。 赞婆看着自己兄长鼓励的眼神,说道:“我觉得是虚张声势……” 论钦陵高兴的大笑:“正是如此,对方想必发现了我们正向他们逼近的消息,知道了位置暴露。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一步抢占高点,地利优势。然后做足进攻姿态,无非是想让我们忌惮,他们好趁机多休息一会儿。” 他冷笑起来,目光炙热的看着山坡上的唐兵,对着身后高吼道:“高原上的雄鹰们,我们能让他们如愿?” “不能!” 吐蕃兵卒齐声高呼。 旌旗猎猎,鼓声阵阵。 论钦陵道:“进攻!” 寒风呼啸中,一万五千名唐兵列成方圆二里的方阵,黑红色的铠甲,在这白雪黄土的衬托下,显得分外扎眼。 程务挺站高坡之上,俯视我方士兵。 经过连续的行军,唐军兵卒大多都露着疲乏之态,看着不远处开始进攻的吐蕃兵,心中颇为懊恼。 这一次他失算了。 程务挺是知道有高原反应这回事情的,如他们这级别的将帅大多都完全读过陈青兕的《吐蕃论》,知道高原反应的大概原理以及应对方式。 第一次跟着苏定方上青海湖,他并没有很明显的感受到高原气候带来的影响。 主要原因在乎程务挺本就是一员虎将,身体极其健壮,人又年轻,当打之龄,能够最大限度的削弱高原气候的影响。 苏定方多次出战青海湖,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诀窍。青海湖上有席君买在,能够坚持到他们的抵达,行军并不急切,维持兵卒的基本战力。 而此番青海湖情况危急,席君买身陷伏埃城,唐军军营被攻破,青海湖有失陷危急。 面对这种情况,程务挺初来乍到并没有很好的掌握休息的节奏,在急行军下,兵卒体力消耗严重。 本想着在这背风隐蔽之处,好好恢复兵卒体力。 却不想吐蕃来得如此神速,根本不给他们休息的机会。 “论钦陵!” 程务挺多次听苏定方称赞论钦陵,夸他是少见的将才。 程务挺还有些不服气,都是青年俊杰,谁没有几根傲骨? 此番却见识到了论钦陵的厉害…… 自己这小小的失误,完全暴露在对方的眼中了。 程务挺收敛心神,开始布阵应对。 他们选择这处高坡,本是存着在坡背面躲避寒风,现在正好可以利用起来。 唐军围绕山坡布阵,正面的最前排是精锐长枪手,长枪都是特制的,比寻常的枪长出三、四尺,层层叠叠布成五列,后一人将长枪搁置在前一人的肩上,形成难以逾越的钢铁丛林。 长枪手的后面是训练有素的弩兵,吐蕃倘若发起正面冲锋,保证会死得惨不忍睹。 方阵的两翼为了防止遭到轻骑兵迂回突击,安置了防止骑射的大盾兵,还有骑兵在后边掠阵,他们自上而下,能够取得先机。 吐蕃军开始动了。 程务挺高高举起令旗,下令前方弓弩手上弦。 然而吐蕃骑兵将速度提起来却并没有直接冲进钢铁丛林,而是一分为二,避开了正前方,兜了个圈子绕到军阵的左右前方,缓缓向左右翼推进…… 显然他们是打算绕到左右翼,去寻找战机。 程务挺眯着眼睛眺望着前方,并没有在乎左右翼的吐蕃骑兵,而是直愣愣的看着前方。 直到后方传来了喊杀之声。 显然唐军无法在这高坡之上面面俱到,后方就有他薄弱的地方。 吐蕃已经发动了攻势…… 程务挺挥了挥手,叫来两名校尉率兵支援,自己依旧看着前方的吐蕃军。 论钦陵也坐在马背上,向山坡上眺望,静静的一动不动。 似乎后方的战事与他们无关。 赞婆看着远处已经燃起的烟火,听着密集骨笛声,还有唐军的战鼓声,有些心痒难耐。 “阿兄!唐军的破绽在后边,弟去给阿兄抢个首功!” 论钦陵笑道:“此去莫要后悔?” 赞婆道:“有何后悔的?” 他反应很快,说道:“难不成,唐军这是假象?” 论钦陵眼神锐利,道:“必是假象!我众敌寡,敌疲我猛,困守龙驹岭唯有死路一条。唐军必然不会困守死地,他们会突围。依照地形,正面突围是最佳路线。真正的决战,在正面,不是后边。” 赞婆一拍大腿,叫道:“我明白了,这就是唐军的用意。他故意在后方制造破绽,将我们的部队吸引到后方进攻。这样,我们的前部就会出现兵力不足的情况,便于他们突围。” “阿兄,既然看破了对方的算计,为何还要中计进攻。” 论钦陵笑道:“若不进攻,岂不是给他们休息的机会?” 赞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问题,够蠢的。 “阿兄,你说他们会什么时候突围!” 论钦陵道:“黄昏以后吧!” 他想了想道:“可以借助夜晚的优势,增加突围的优势。” 论钦陵对于自己的判断还是有信心的,他也极有耐心,就这样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山坡山的程务挺见吐蕃军尽管在进攻他们后方,但是正前方的备战状态却一直未解除,心知自己这是真遇到对手了。 他看着不远处的唐军旌旗,怔怔出神。 一刻钟,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近两个时辰过去,忽然随风飘动的旌旗猛烈飞舞。 北风猛然呼啸…… 强烈的劲风夹杂着雪花向着北方席卷…… 程务挺脸上狂喜…… 同一时间,论钦陵让这股突如其来的大风吹眯了眼睛,脸上都是雪花扎脸的感觉,刀刮脸颊,隐隐作痛。 原本定神的论钦陵突然大叫:“迎敌!” 也许对方等得不是黄昏,而是这股北风。 在论钦陵喊出“迎敌!”的时候,程务挺也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大唐的勇士们,跟在我的身后,踏碎眼前的敌人!” 程务挺身为一军统帅,他没有半点的迟疑,身披着明晃晃的明光铠,持槊跃马,奔向正前方的敌人。 唐军背着风雪,从高坡上俯冲而下,在吐蕃兵被迷了眼睛的状态下,若一到洪流掩杀而下。 两军瞬间就厮杀在了一处。 鲜血四溅,人仰马翻。 程务挺看着正在努力睁眼的吐蕃兵,一槊刺入对方的咽喉。 敌兵虽死,然而战马还在向前飞驰…… 程务挺接着冲劲,挑着尸体前突,马槊连串三人乃止……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72章 老子来了! 程务挺知道此番势在论钦陵,他也知论钦陵的用意与野心。 对方就是想将自己困死在这里,从而逼迫苏邢公挂帅。 其实他的任务就是将论钦陵拖在这里,只要将论钦陵拖在这里,任务就算完成了。 从任务的角度上来说,按兵不动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不会因拼杀而造成巨大的伤亡,能够完好的保留实力。 只是论钦陵的战场嗅觉太敏感了,如果自己真就按兵不动,将自己置于死地。 以他的才略,大概率会洞察不寻常,从而导致功亏一篑。 为了让大战略顺利执行,他必须作出最合理的应对之法。 突围,一场真正的突围。 程务挺趁着呼啸北风带来的优势,程务挺一马当先,咆哮着催马向前,一击得手,马槊左右盘旋,将身前的敌人一一跳落马下,左右盘旋,分开吐蕃军血肉的波浪,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冲杀在最前头,也无须分辨敌我,只要挡在马前,就一律斩杀! 程务挺是将门出身,父亲程名振是从隋末乱世拼杀出来的大将,在李唐军方底蕴十足。 程务挺左右的亲卫都是程名振亲自为自己宝贝儿子挑选的,人人都有校尉级别的实力,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跟在程务挺后方,既为自己的将军保驾护航,也协助他撕裂口子,给身后的唐军破开一条血路。 论钦陵动容的看着敌我纠缠厮杀,已成乱战之势,眼眸中透着几分无奈,还有愤慨。 明明是自己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可从局面上看,似乎占据优势的是唐军一样。 该死! 这就是唐军最可怕的地方。 唐军不败,不败唐军。 大唐胜利太久了,以至于形成了一种不败的心态。 这种心态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坏处自是骄傲,好处便是信念。 大唐的兵都有不败的信念,哪怕陷于险地死地,依旧能够维持这股信念,能多次以少胜多,以弱击强。 对方只是趁着风雪高处俯冲的一击,险些撼动自己的部队。 赞婆让程务挺的突击惊得目瞪口呆,说道:“若非阿兄在身侧,我还以为处于劣势的是我们。” 论钦陵道:“总有一天阿兄要打破他们的金身,压下他们这股嚣张的劲头,让他们听到论钦陵就胆寒……” “传我令鲜于将军、涂将军,你们各领所部分作左右翼,从侧面将唐军截断。” “丘将军,正面固守,不可强行进攻。这风维持不了多久……” “传令,让后方的兵士不要与殿后的军队纠缠,直接压上,进攻他们的突围部队……” 他说着,连续打了好几道命令,封堵程务挺,让负责绕后进攻的兵士,从背后进攻。 北风刮的猛烈,他们面向着唐军,眼睛都睁不开。 在这种情况下跟唐军正面作战,毫无胜算。 围堵唐军的突围方向,分兵从左右截断突围的唐军,用背风进攻后营的吐蕃军制造杀伤。 一连串的调度安排,只是在须臾之间。 论钦陵的调度已经很快了,但是程务挺的反应更快。 程务挺并非一员只知冲锋的虎将,还有着强大的大局观,他一直在突击中留意吐蕃军的动向。 这遇到突然袭击,将校在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最能体现自身能力与性格的。 因为这一瞬间的接触,在后方指挥的主帅是没有时间将自己的命令往前线下达。一切因对都是 比如说他面对的这支部队,将官就很稳重,一直且战且退,不给他们强行突围的机会,也在拖延时间,给后方主帅调度的时间,争取拖延至北风减弱,或是改变风向。 面对这样的对手,程务挺果断的选择避让。 右侧的吐蕃将军情况正好相反,面对他们的突围,对方急于表现,军队已经做出了进攻的姿态,似乎就在等一声令下,立即投入战斗。 程务挺毫不犹豫的将手中马槊指向了右侧的吐蕃军。 突围的唐军斜刺里冲向了对方。 右侧的吐蕃将军叫吉雅泰是白兰羌人,显庆元年噶尔东赞率吐蕃十二万大军攻灭白兰部,将白兰羌人收为吐蕃牧奴,专门为吐蕃放牧。 但因面对唐廷的压力,吐蕃在苏定方手下折损了不少兵马。 噶尔东赞为了缓解兵源压力,开始对于牧奴施以恩惠,给他们一定的权力,给他们生存的空间,给他们生存的土地,直至让他们为吐蕃而战。 吉雅泰是白兰羌的勇士,此番战前,他已经得到了许诺,只要他领族中勇士在战场上立下功勋,就免去白兰羌奴隶的身份,并且在格布提亚的山脚下赏赐他们土地。 格布提亚是一座雪山,山脚下的土地常年受雪水灌溉,肥沃异常。 他们的族人若得此地,未来将衣食无忧。 吉雅泰此番出战是肩负着全部落的希望,他渴望为自己的族人赢得生存之地。 此刻见唐军向他们冲来,眼中那股渴望彻底激发出来,他顶着迎面刮来刺骨的北风,眯着眼睛,叫道:“白兰羌的勇士们,想想你们的妻儿,想想你们的族人,为了他们而战!” “起弓,上弦!” 吉雅泰见唐军已入一箭之地,高呼:“射!” 箭矢迎着北风,呼啸着飞向唐军。 训练有素的唐军纷纷低头以护额挡着面门,一轮箭矢在风向与铠甲的双重影响下,并未给唐军造成伤亡,只是略微减缓了他们冲刺的速度。 吉雅泰也不介意,再度高声道:“起枪!” 忽高忽低的声音瞬间接近,一支箭矢闪电般来到吉雅泰面门之前。 吉雅泰面容失色,赶忙偏头。 箭矢从他脸颊飞过,带出了一道口子,射掉了他半个耳垂,透入身后兵士的面门。 吉雅泰满头大汗,又惊又怒,抬头寻找射箭之人,以手搭在眼前,挡着风雪,勉强看见一位年轻的将军将一张大弓挂在背后,重新将横在马背上的马槊向自己这边冲来。 没办法。 唐军的明光铠太亮眼,即便是在这恶劣的天气,也一样的吸引着敌我的目光。 吉雅泰咬紧着牙关,挥舞手中骨朵喝道:“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让世人知道白兰羌的勇武!” 吉雅泰催马冲锋,白兰羌都想为自己的族人争取到生存之地,也是人人奋勇。 便在吉雅泰冲锋的时候,论钦陵的命令这才传至。 很显然为时已晚。 吉雅泰的视线受阻,只能眯着眼睛观察情况,眼缝中唐军将官的身影越来越近。 眨眼的工夫,人已经冲入了两丈之距。 吉雅泰高举着骨朵猛劈而下,心中发狠,管你是明光铠,还是什么,骨朵之下,众生平等。 “呼”的一声。 骨朵迎着北风而下,似乎要将迎面来的大风劈开。 威力十足,只是论了一个空。 唐军将官竟在眼前消失了? 一瞬间,吉雅泰睁大了眼睛,结果就是一阵刺痛。 雪花如刀子一般射入眼球,下意识的又闭上了眼睛。 然就在他闭眼的瞬间,马槊透胸而过。 程务挺将自己藏在马侧的显露出来,一把抓住吉雅泰背后的马槊杆,将自己的神兵从对方的身体里抽了出来。 鲜血飞溅,两骑一合即分。 趁着吐蕃军动乱之际,程务挺立即扩大战果。 “该死!” 论钦陵叫了一声。 赞婆气急道:“阿兄,我去堵他。” “不!”论钦陵并未丧失理智,而是道:“你去协助鲜于将军,将唐军给我截断。” 鲜于虎的进攻很是顺利,已经抵挡住了一部分的唐军。 现在鲜于虎正受到前后夹击,也是压力最大的时候。 而程务挺已经破开了一条路,如果自己不断的派兵去填补空缺,只会导致出现拆东墙,补西墙的情况:他们分兵去攻唐军后方,正面的兵力,略微不足。 这种添瓦式支援反而让原本清晰的局面更加混乱。 到了这一步,程务挺走便走了,只要截住唐军的大部队,便能给唐军造成最大杀伤。 程务挺的前部不过三千,鲜于虎如果成功截断唐军的突围,至少能留下了一万唐军。 程务挺明显感受到突围的压力大减,吐蕃军竟然没有安排全新的部队阻截? 这…… 程务挺顿时察觉了不对劲,他想向后眺望,看看情况,结果北风刺眼,密密麻麻的只看得见蚁聚一般的黑影,根本分不清什么情况。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程务挺之前站在高处,吐蕃军的调度大致兵马都尽在眼里。吐蕃军多他们万余兵士,但分调到了一部分去后方进攻,前面的兵马在一万五千左右,与他的总兵力相当。 不至于出现无兵可用的情况,除非对方将兵力用在了别处。 程务挺很快就意识到了,后方被堵了。 他拉着缰绳,道:“孟叔,你领着伤员继续突围,我去救后面的弟兄。” 孟叔是程名振当年在战火中救下的孤儿叫孟义,留在身旁训练培养,从小亲卫一直成长为亲卫统领,也丢给了程务挺辅佐。 孟义大急叫道:“少主,我回去救,你突围吧!” 程务挺哈哈笑道:“我若此番回去,即便朝廷容得下我,老爹也得将我仗杀了。老程家的儿郎,哪有弃部而逃的道理!就这么定了……” 程务挺没有半点犹豫,返身迎着风雪突进。 已经满是鲜血的明光铠依旧散发着特有的光芒,他重新进入了战场,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靠着身上反射的光辉,向着吐蕃军吼叫着:“老子来了!” 同时也向陷入重围的唐军吼叫着:“老子来了!” 北风渐渐停了。 高原上的黑夜来得晚,但是也渐渐来临。 论钦陵踏着夜色追击,表情有些不干。 这一仗毫无疑问,他是赢了。 损失几何,没有时间统计。 但可以肯定,唐军的折损一定在他们之上。 唐军留下来的那些兵器铠甲都是极好的战备物资,整理收集少不得大赚一笔。 只是,他们本应该取得更辉煌的战果,给唐军造成更多的损耗。 却因战场上的各种不稳定因素,让唐军在程务挺的指挥下突围成功,让他胜利的战果大打折扣。 论钦陵借助朦胧的夜色看着周边的地形,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突然拉住缰绳,脸上阴晴不定。 “阿兄!” 对于这个结果赞婆也很不满意。 他们确实笑到了最后,可笑得却不畅快,如鲠在喉,只希望靠着追击获得最大战果。 论钦陵这一停,赞婆忍不住叫唤了一声。 唐军算是农耕王朝马政的巅峰,四夷臣服的时候,那是真的将脑袋磕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的。 四方游牧民族几乎年年进贡,他们的特产无非是牛羊马,战马资源极其丰富。 大唐兵士出征,连步卒都配备马匹代步。 那些精锐的甲骑更是一人三马,一匹代步,一匹背负重甲,一匹战斗。 故而唐军撤退逃跑的速度也是极快的,不会沦落到宋朝那般,两条腿跟四条腿跑。 只是耽搁了一阵子,唐军就有可能跑没影了。 “不对!” 论钦陵敏锐的战场嗅觉察觉到了一点点不对劲。 前面是一处山涧,叫地龙涧。 这是三年前,一次地龙翻身形成的山涧。里面地形复杂,深邃狭长,最适合设伏。 唐军往这方向跑,显然是打算利用地龙涧的险要地形来遏制颓废之势。 利用此处易守难攻的特点,整兵再战。 程务挺是一员大将,他作出这个决定并不奇怪。 真正奇怪的是程务挺既然连地龙涧这冷门的地方都知道,那为何先前要驻兵龙驹岭? 龙驹岭确实是方圆十里最适合驻兵的地方,但绝对不是程务挺一路上青海所遇到的地方最合适的地方。 论钦陵一开始只以为程务挺对地形不熟,选择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 现在他既然连地龙涧都知道,为何还会在今日驻兵龙驹岭给他围歼的机会? 这是意外? 还是别有用心? 苏定方的病不会有诈吧? 可父亲如此信誓旦旦的说苏定方病了,莫不是父亲错了? 还是我多想?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73章 再战 论钦陵是相信自己父亲从鄯州带来的消息。 在这种极其关键的情报上,必然是有确切的证据,不然他父亲是不会贸然发动这一场战争的。 为了这一场战役,他们甚至动用了潜伏十年的暗子。 这些年不论是吐谷浑的国王还是从中原留学回来的世家子主要任务就是清洗国内的亲吐蕃派。 有席君买的唐军给他们撑腰,吐谷浑几乎没有亲吐蕃派系了。 论钦陵敢如此放肆的用兵就是基于这点之上。 如果一切都是计,论钦陵不敢想象后果如何? “撤!” 论钦陵还是做了保险的决定。 唐军既然跑向地龙涧,必然先一步安排人做了埋伏。 此时追击,也不过是多吃三瓜两枣,不如求一手稳,确保安全。 论钦陵神情严肃。 赞婆看着火光下兄长的脸,不敢多说什么。 论钦陵调转马头,还未走出百步,再度下达一系列的命令。 “往河曲地广派斥候,我要详细的知道唐军的下落。另外派人去伏埃城,让琛尔虎将军注意周边情况,防止唐军突袭。” 细细想来,程务挺有将他向北方引的感觉。 真要是计,就有两种可能。 一、前方有伏兵,等着自己入瓮。 二、后方有情况,将自己调离,掘断自己后路。 论钦陵更倾向后者。 论钦陵对自己的能力有着一定的信心,也相信自己的敌人,会认可他这个对手。 前伏兵需要倚仗地形才能成功,只要大将不急功近利,或是有心算无心,这种前伏击是极难奏效的。 论钦陵相信自己的对手不会这般小觑自己,使用这种低劣的手段…… 唯一的解释就在自己的后方做动作。 论钦陵已经有不祥的感觉,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黑齿常之部队的动向,确保后方无恙,方能放心继续用兵。 论钦陵暂不打算退兵,如果因为一个念想就仓皇而逃,未来何谈用兵? 当然也不再想着速胜:程务挺此刻已经进入地龙涧休整,恢复状态的唐军,不易对付。 黑齿常之也会在不日抵达…… 黑齿常之大胆的用兵方略,论钦陵是亲自体会过的,断然不敢轻视对方。 程务挺一时无法击溃,自得做好迎接黑齿常之的准备。 回到龙驹岭,一部分吐蕃兵卒正在欢快的打扫战场。 论钦陵招手让身后的士兵帮着收拾战场…… 因为气候转暖,高原上的诸多物资成就了现在的吐蕃。 不过高原上的运输环境是一大难题,现在能够缴获如此多的物资,对于吐蕃的战备资源是一大补充:此前几战都是以他退兵而结束。 提前退兵之人,自是没有资格整备物资的。 用最快的速度打理好战场…… 吐蕃人整理战场的方式很直接,扒光一切值钱有用的东西。 至于尸骸,他们是从来不管的。 高原上气候干燥寒冷,这里的尸骸不易腐烂,而且这地方鸟兽横行。 秃鹫、老鹰、豺狗、豹子什么的数不胜数,尸体丢在野外,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骨头,完全不用担心尸体处理不得当而导致瘟疫的问题。 在吐蕃甚至流行这种丧葬方式,他们给之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天葬。 也就是佛家的舍身布施,用皮囊肉身喂食胡兀鹫,确保灵魂不灭和轮回往复。 故而不论敌我,扒光可用之物,随意丢弃便可。 也因如此,吐蕃军打扫战场的速度极快,如秋风扫落叶,一卷而空。 论钦陵当即安排兵卒休息,保持足够的体力。 不管未来如何,兵卒的体力最是关键。 唯有恢复今日大战与追击后的疲惫,才能走下一步。 次日一早,论钦陵后撤二十里,想试探一下程务挺的动向。 结果程务挺不为所动…… 论钦陵一时间也无法确定自己突如其来的感觉是错觉还是什么。 又两日,论钦陵得到了黑齿常之的消息。 黑齿常之走的是黄河九曲之地,也就是黄河最上游…… 那里是天然的牧场,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要在这草原上找寻唐军的足迹本是不易,不过唐军的目的是支援青海湖,自然不会绕黄河行远路。 这黄河上游为数不多的桥自是唐军的必经之路。 有了桥作为标示,斥候很容易就在大桥附近寻得了唐军的踪迹。 “茹帅,黑齿常之一路西行,他们并未隐瞒行踪,走的都是最便捷的商道,目的应当是莫离驿。” 论钦陵看着手中的地图,黑齿常之的行军,一切正常,并没有哪里出现问题。 论钦陵反常的行为,让赞婆有些不安。 “阿兄,可是在寻破敌之策?” 赞婆是知道此番吐蕃的打算,速战速决,利用到手的优势,击溃唐军,让卧病在床的苏定方不得不带病出征,就算无法逼他出战,也不能让他有静修的机会。 但自从龙驹岭一战以后,论钦陵一直按兵不动,浪费了不少时间。 论钦陵看着有些焦急的赞婆,将自己突如其来的不安告诉了他。 赞婆听着却有几分道理,但这绝不是按兵不动的理由,道:“许是意外,阿兄莫要想太多。” 论钦陵手掌一松一紧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苏定方,容不得我不多想。” “可他病了!”赞婆突然急得大叫。 论钦陵有些意外,看着情绪突然失控的赞婆,发现自己的这位弟弟眼睛都红了,有流泪的迹象。 赞婆咬了咬牙道:“阿爹也病了,还吐血了,让我不要告诉你。” 论钦陵心脏也是一阵揪痛,自己父亲的情况,他略有感觉,这些年面对唐廷的封锁,自己的父亲明显老了许多,脸上有着些许病态。 对方不说,他也不敢过问。 现在的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歇不下来。 不趁着这个机会拖垮苏定方的身子,真让他得到静养的机会,熬过这一坎,指不定撑不住的就是自己的父亲了。 这一仗再不济也要拿下伏埃城,将一半的青海湖掌握在手上。 不然多年北伐,一事无成,如何让吐蕃上下信服? “这样……” 论钦陵说道:“阿弟,你穿我的铠甲,领着所有部队前往地龙涧,堵着门口叫阵。有多难听,就骂多难听。” 赞婆脸上略显激动,又有些不安,说道:“阿兄,这是故布疑阵?万一对方出战如何?” 赞婆年轻气盛,很有想法,也很有天分。 噶尔东赞、论钦陵都有培养他的意思。 只是吐蕃发展至今,已经没有小战让赞婆历练了。 他们的对手是大唐,不是苏定方这样当世无双的战将,就是席君买、黑齿常之、程务挺,再次也是王孝杰级别的大将。 新人初阵拿他们练手,那可是要命的。 故而赞婆习了一身理论,还没真正的实战。 这还是他第一次担当大任既兴奋,又忐忑。 论钦陵道:“无妨,地龙涧那边地势复杂,我们攻进去是自寻死路,他们想要冲出来,却也不易。只要扼制出口,时间一久,我们能将他困死。” 赞婆本想着既然如此,为何不早早的行动? 但他很快想到了原因。 他们这边堵着程务挺,那岂不是给黑齿常之机会? 堵着程务挺,放任黑齿常之自由发挥,那跟早死有什么区别。 赞婆反应过来,道:“阿兄这是想去会一会黑齿常之?” 论钦陵赞道:“初次见面,阿兄吃了他一个小亏,这面子得找回来。” 黄河九曲地。 黑齿常之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荒废的县城,说道:“这是哪里?” 他身旁的一位年轻的将军道:“这里是赤水县,荒废了好多年了。” 黑齿常之笑道:“想不到这一望无际的河曲之地,竟有汉人的县城。” 年轻的将军道:“都是前朝隋炀帝惹的祸。” 黑齿常之道:“杨广?这跟他有关系?快快说来!” 年轻将军很是博学,说道:“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大业五年,隋军击败吐谷浑后,就在辖地设置了赤水县。他将吐谷浑的牧民都聚在这里,聚众为县,纳为隋朝领土。” 黑齿常之忍俊不禁:“杨广那昏君,也能打胜仗,真是千古奇闻。” 这真不是黑齿常之黑杨广,而是海东三国上下就没有一个能够看得上杨广的。 百万大军打不下一个辽东城…… 这不是,隋朝的将军不够神勇,也不是隋朝的兵卒无能,就是杨广,过于愚蠢。 隋军不是没有机会拿下辽东城,而是有三次机会。 第一次,隋朝气势如虹,摧毁了辽东城所有的城防,城破在即…… 高句丽乙支文德,表示投降。 杨广为了体现自己大业天子的仁德,同意了高句丽的请求。这一次无可厚非…… 结果乙支文德就是在忽悠杨广,趁着隋军退去的时候,连夜修葺城防,不投降了。 隋军再次进攻,眼瞧着辽东城又支持不住,乙支文德再次投降…… 杨广再度下令撤军,这一次隋将已经有了脾气,但还是忍了,君命不可违。 乙支文德自然还是忽悠。 第三次,辽东城城破在即,乙支文德三次投降。 这一次隋将直接不管了,继续进攻。 杨广强行将自己的大将从城头上拉下来。 乙支文德再一次戏耍了杨广。 随后隋军再也没有威胁到辽东城,隋军的气势让杨广这番操作完全弄没了。 然后三十万大军随即全军覆没…… 百万大隋正规军,若丧家之犬一样,丢盔弃甲,养肥了未来三十年的高句丽。 就这水平,黑齿常之真看不上杨广。 年轻将军显然也看不上,说道:“隋炀帝就是那种脑袋一热,完全不管后果的人。他只管打,却不管治。与其说他进攻吐谷浑是开疆扩土,不如说他让大军来游玩的。打赢了吐谷浑,象征性的设置几个州县,将百姓聚在一起,给他们点钱粮,以示皇恩浩荡,然后就走了,不设立有效的管制,不安排兵卒驻守。吐谷浑回头就重新占领了回来……” 年轻将军似乎想要卖弄自己的博学,说道:“他派兵进攻琉球更是有趣,大军费尽千辛万苦,又是造船训练水师,又是绘制海图,结果占领了琉球……直接撤军走了,留下一地狼藉……” “这这赤水县就是如此,费尽心思设置的县地,没年余就荒废了。” 黑齿常之笑道:“郭将军不愧是进士及第出身,状元之才。果然有学识……” 年轻将军叫郭待封,是陈青兕主持科举时的榜眼。 郭待封的父亲是名将郭孝恪,故而他在高中榜眼之后并没有如张柬之、魏元同他们那样,从文入仕,而是直接投身军旅,当上了洮州的府兵校尉。 黑齿常之见郭待封文武俱全,加以提拔,此番出战,以他为副将。 黑齿常之从东线调入西线,对于这里的情况并不熟悉。 郭待封博学多才,正好弥补了这点。 黑齿常之也对他极为倚重。 黑齿常之赞叹了一句,环顾四周,说道:“此地地势宽广,水源充沛,还有一些残戈断壁遮挡风雨,却是驻扎的好地方……便在这里休息!” 三十里外…… 论钦陵领着麾下的五千部众,藏匿在西顷山下。 “明日唐军即穿过黄河最后一弯,向青海湖进发了。” 论钦陵听着麾下探马的汇报,微微颔首道:“好,下去休息,明日将会是一场恶战。” 见斥候退下,论钦陵也摒弃杂念,合衣睡了。 对于明日一战,论钦陵并不担心,这一仗,他赢的概率是七成。 翌日一早,论钦陵直接率部而出。 五千兵卒没有任何花哨直奔黑齿常之的唐军而去。 黑齿常之善用奇,也会防着奇袭,吐蕃军离他们还有十里地的时候,已经被黑齿常之提前安排游奕部队周边的骑军发现了。 黑齿常之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丘陵地,有诸多山包起伏不定。 便于骑兵进攻,却不利于弩手的发挥。 因为骑兵可以绕着山坡,避开强弩手的有效进攻范围。 这一片都是这样的地形,无法避免。 “迎敌!” 黑齿常之没有二话,眼眸中战意十足。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74章 实力碾压 寒风呼啸。 随着一片“呜呜呜”的号角声,不多一刻,人声马声,融成一片。 黑齿常之在百济的时候,没有那么多讲究。 以百济的经济,压根养不起骑兵,手上有什么兵就用什么兵。 自从加入了大唐,那就是一个鸟枪换炮,各种装备,各个兵种,眼花缭乱。 黑齿常之有一种田舍汉进城的感觉,觉得自己三十年都白活了。 他本是少有的大将之才,接受能力极强,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已经能够熟练的指挥诸多兵种。 一番布阵,颇有大家风范。 只是黑齿常之微蹙眉头。 郭待封见黑齿常之立山头而守,心中颇为不服,大唐天兵与敌而战,向来是摧枯拉朽。 而黑齿常之却据地而守,全无进攻之意,郭待封不免轻视了几分,心想:若自己为大将,当如李卫公、苏邢公一般,积极出战,如犁庭扫穴,将贼人击溃,让其感受我大唐雄风。 郭待封请命道:“贼人不过五千之数,我们有万余兵马,何惧哉。将军,末将愿领一骑,斩敌首级,献于将军。” 黑齿常之看了郭待封一眼,说道:“不妥,尚且不知对方情况。此地矮坡极多,适合骑兵袭击,不利于我军布阵。我们于此地遇袭,未必是意外。” 骑兵最适合战斗的地方是草原平地,但中原与草原敌对千年,对于骑兵早有自己的一套应对策略。 其中最实用的就是强弩。 当年李陵以五千步兵对抗三万匈奴骑兵靠的就是大汉的强弩…… 强弩发展到现在,已经具备让任何敌人可怖的杀伤力。 正面冲阵,再强的骑兵对上枪阵与弩阵的配合,唯有自取灭亡。 但此番地形却限制了弩阵的发挥…… 强弩以平射为主,敌骑在这种地形下可以藏身在矮坡背面迂回逼近,能够极大限度的限制强弩的发挥。 黑齿常之不知敌将何人,但不信这是意外。 “对方既选择此地为战场,又敢以少兵来袭,必有倚仗,不可草率。” 郭待封心中略微不服,却也只能领命听从。 随着烟尘马蹄声,吐蕃军正在快速逼近,但因有山坡的遮挡,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能感受有两股骑兵正分左右翼奔袭而来。 “弩军甲乙丙丁四营目标右翼,戊己庚辛四营目标左翼……” “准备!” 目光所及之处,吐蕃的骑兵已经出现在矮坡的拐角处。 吐蕃骑兵果然早有准备,冲在最前头的都是持盾骑兵。 他们手持厚盾,护在胸前。 “射马!” 黑齿常之在第一时间改变射击目标。 厚盾挡不住大唐的强弩,只是弩矢受厚盾阻碍,威力将会大减,不如射马更具效果。 细长的弩矢轻易透入战马的身体,密集的弩矢将数以百计的吐蕃战马射翻在地,将马背上的骑手甩飞出去。 纵然不死,这一摔也得去半条命。 吐蕃军骁勇非常,对这等惨烈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他们丝毫不减速度,依旧向前突进。 黑齿常之此时已经指挥弩兵后撤,由长枪兵组建枪阵上前。 若在一望无垠的平地,弩兵能够远距离以叠射之法,给敌人制造杀伤。 但现在凭借地形的掩护,敌骑已经快速逼到身前,他们只有射一波弩箭的机会。 而这时藏在盾骑身后的具装骑兵也露出了真容。 黑齿常之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立刻明白过来,对面来人是论钦陵。 吐蕃有一支人数维持在三千的具装骑兵,皆是由最骁勇的战士组建而成,战斗力极其可怖。 苏定方都对其赞不绝口。 这具装骑兵的出现,毫无疑问,对方的统帅就是论钦陵。 论钦陵自不会愚蠢的正面去冲唐军的枪阵,而是指挥着具装骑兵,绕过了阵头,自下而上,对着唐军的侧翼骑兵队冲杀了过去。 这一仗,论钦陵亲自带头冲锋,他看着高坡上那具壮实的身形,目光炙热,暗思“黑齿常之!百济人,百济人,蕃将就是你最大的弱点。” 之前在那禄驿的攻防战中,论钦陵已经察觉到点点问题。 进攻那禄驿,程务挺给他的压力就是比黑齿常之大。 但黑齿常之的名气比程务挺更大,经验也更加丰富。 问题就出在黑齿常之是百济蕃将的身上…… 程务挺是宿将程名振之后,而黑齿常之是百济蕃将,一个敌国降将。 唐廷对于蕃将降将是很宽容的,这个不假,但是亲疏之间,终究有别。 两人同时从东线调到西线,需要调拨他们兵马物资。 不需要特点的吩咐安排,唐军军需官下意识的会偏袒程务挺,有好的兵源,先给程务挺,有好的武器,先给程务挺。 乃至于苏定方都无可避免的多照顾一下程务挺,毕竟程务挺是他老战友的儿子。 苏定方与程名振的关系,最早能够追溯到隋末动荡。 苏定方最早是河北义军领袖窦建德帐下,窦建德的大将高雅贤颇为喜爱苏定方,收其为养子。而程名振也是窦建德麾下的县令,彼此当时关系不深,却也是一座联系的桥梁。后来两人在东北多次一起并肩杀敌,有着都在窦建德麾下效力的履历,两人结下了深厚的袍泽情谊,这份感情也是黑齿常之比不上的。 唐军并没有主动的排斥黑齿常之,但下意识的都会优先照顾程务挺。 这是人之常情。 但也因如此,黑齿常之手上的这支军队,战斗力相较于唐军来说,很是一般。 这个一般,足以吊打大多数的对手。 可今日对上的却是吐蕃最王牌的具装骑兵。 这一仗,论钦陵并不打算使用任何的战术技巧,多余的打法,就一个字,干。 —— 黑齿常之手中大刀挥舞,将面前的一名吐蕃兵斩于马下,对方竟就地打了一个滚,爬起身来,意图再战。 黑齿常之直接催马而上,将对方撞飞出了丈余远,再也起不来了。 看了一眼手上的刀,大刀已经卷刃了口子。 黑齿常之已经不知自己坏了几把兵器。 这一仗,他们有兵一万,敌方只有五千。 黑齿常之还以为此战取胜不难,却不想是真打不过。 自己想尽办法,对方却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应对,就是靠着具装骑兵,一次又一次的突击。 这种实力上的差距,让黑齿常之有种无力的感觉。 又一名吐蕃骑兵舞动着铁枪对着他的胸口策马刺来。 黑齿常之将手中卷刃的战刀当作暗器丢向吐蕃骑兵的面门。 吐蕃骑兵并未闪避,而是低下了头,以头盔抵御暗器,手上的大铁枪依旧刺向黑齿常之,但因脑袋受击,手上的力道无可避免的弱了几分。 黑齿常之一把抓住对方的铁枪,一把夺了过来,反手一刺将之挑于马下。 “将军,不如先撤!” 郭待封这是平生首战,与他想象中的摧枯拉朽不同,相反自己这边给对方压着打。 任由自己如何反击,都无济于事,看着敌人士气越来越旺盛,忍不住动了撤退之念。 黑齿常之一枪逼退面前的敌人,并没有理会郭待封而是喝道:“敌重骑重甲,必不能久战。稳住阵脚,再坚持个把时辰,胜利就在眼前。” 黑齿常之跟苏定方请教过用骑技巧,从他那边得知,骑兵的发挥重在战马。 天下战马各有不同,北地马矮小,爆发力弱,但耐力极强,擅于奔袭,且奔跑平稳,适合骑射。 凉州河曲大马高大魁梧,爆发力极强,但不可持久,适合冲阵破阵。 当然也存在耐力、爆发力、速度俱全的宝马良驹,但都是价值千金的存在,不可能大范围配备的。 吐蕃的具装骑兵以青海驹为主,与大唐培养的河曲马属于同种,都是西域过来的龙种,属于个子高大,爆发力强,耐力偏弱的战马。 可能因为在特殊环境,整体素质会略微胜过大唐的河曲马,却也不会相差太多。 吐蕃的具装骑兵,人马皆甲,体力消耗更甚,更不能久战。 一般而言,具装骑兵破阵,他身后必有其他兵卒辅之。 眼下对方只有五千人,想来其他兵卒都在程务挺那边。 待对方马力逐渐消耗衰竭,就是反击的时候。 黑齿常之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坚持到那一刻,但他更清楚,这个时候撤退,只会让对方趁势追击,反而败得更惨。 坚持下去,还有赢的机会,撤退,那真就输得彻底了。 郭待封这个副手文武兼具,但实战经验实在太差,暂时不堪大用。 论钦陵眯起眼睛迎着阳光看向对面敌军的飘扬的旌旗看去,眼眸复杂,有些赞许,又有些不甘。 又是如此…… 尽管地形战术完全不一样,环境局面也不一样。 结果却与程务挺那一战大同小异。 都是他取得了优势,都是他占据了主动,都是他掌握住了胜利的天枰,但结果都不能获得大胜。 即便处在不利的状态,唐军的将官依然能够凭借合理的应对方式,让损失减至最低。 现在唐军处处受制,处在不利之地,偏偏维持不溃,只是不住后撤,重整旗鼓,一次次的抵御。 继续战下去,战马体力,只怕不济。 战马不比人,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哪怕再累,只要意志不溃,那根弦不松,都能激发可怕的力量。 而战马只要一累,行动力就会大减,强迫它战斗,要不了多久就会力竭而亡。 尤其是具装骑兵的坐骑,体力的消耗远胜寻常骑兵,不适合消耗战…… 莫不是? 论钦陵想到这种可能…… 论钦陵用兵很细,提前了解过黑齿常之的情况。 黑齿常之生于百济,对于骑兵因不熟悉才是,没想到竟在短时间内便能活学活用,确实了不得。 “撤!” 论钦陵也没有把握在具装骑兵马力耗尽之前将黑齿常之击溃,不如暂且退去。 郭待封挥舞着手中的长枪,身上父亲郭孝恪传下来的明光铠,让他受到吐蕃骑兵的重点照顾。 亏得明光铠刀枪难伤,他郭待封也未曾懈怠家传武艺,只是受了轻伤。 突然身上压力一松,却见吐蕃骑兵纷纷撤退,惊喜大叫:“退了,退了,贼人退了。” 郭待封想到黑齿常之之前的高呼,心中一动,抢到黑齿常之的身旁道:“将军贼人必然是马力不济,此刻不追,更待何时?” 黑齿常之目视撤退的吐蕃骑兵,摇了摇头道:“贼人留有再战的余地,就是防止我们追击。此刻追击,阵型一乱,他们回手反攻,我们抵挡不住。” 郭待封不在说话了,先前一战,对于黑齿常之的能力,他已经有了一定的信服。 这个时代的郭待封终究是一个菜鸟,不过是因为有一个榜眼的身份,才有今日地位,跟历史上那个跟过裴行俭、跟过李绩,地位能够与薛仁贵相比的郭待封还是有差距的。 “我们也撤!回赤水县!” 黑齿常之下达了命令。 郭待封愕然道:“为何不趁机闯过这片丘陵地!” 黑齿常之很冷静的道:“吐蕃的具装骑兵是他们的底牌,他们只是军马支撑不住,只要有后续军马置换,能够在短时间内重整旗鼓,继续复来。以我们现在的情况,难挡第二次袭击。不如暂且退去,重整旗鼓。” 郭待封立刻不敢说话了,想着那支可怕的骑兵队,忍不住心中发怵。 论钦陵撤了三里地,见后方并无追兵的痕迹,让人去将后备马赶来此地,同时派人去寻唐军动向。 得知唐军并未进步,而是徐徐后撤,论钦陵也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论钦陵发现,打赢没有苏定方的唐军不难,但是想要真正取得大胜,太难了。 不论是程务挺,还是这个黑齿常之,都是如此。 到底有什么办法才能彻底的击溃他们? 论钦陵皱眉苦思。 然后便在这时,忽然发现座下神驹忽然竖起耳朵,转动头颅向西方青海湖的方向望去…… 论钦陵本就站在高处,举目眺望,远处有小股骑兵奔袭而来。 论钦陵看着那尘土,心跳骤然加快,一股不祥的预感莫名而来!!!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75章 局势多变 论钦陵虽一时半会儿拿程务挺,黑齿常之没有办法,但大局却是在他掌控之中的。 伏埃城他们的人困住了席君买,在地龙涧他弟弟赞婆堵住了程务挺,自己又在这里击退了黑齿常之…… 敌人不是被自己困在了青海湖,就是让自己阻挡在了青海之外。 以道理来讲,不应该出现这种慌乱的小股部队的? “去看看是什么人?” 他还想着如果黑齿常之追击,或者继续向青海湖进发,他便换了疲乏力竭的军马,与唐军再战一场。 现在黑齿常之向后退去,一时间他没想好接下来应该怎么走。 正好遇到异常情况,看看再做决定。 论钦陵目光一直向北眺望,当他发现自己的人领着对方正快速过来的时候,那股不安的感觉更甚,他没有在原地等候,而是一扬马鞭,向着来人方向迎了上去。 来人渐渐近了,论钦陵分辨出对面那对方的身份,眼神变幻不定,从惊恐震撼逐渐转为冷静。 被兵卒拥簇的正是琛尔虎,他是吐蕃最高贵族三尚一论中的琛家最优秀的继承人,也是他的心腹大将之一。 此番南下,负责围攻吐谷浑的国都伏埃城。 现在他出现在了这里,背后意味着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了。 论钦陵本就因为程务挺略微奇怪的举动而抱有一定的疑心,只是他相信自己父亲的从鄯州探得的消息,也让赞婆的一番话说服,压下了那点疑心。现在琛尔虎出现了,恰好证明了之前的怀疑…… 他现在很慌,但不能让人看出他慌,越是危急之时,身为统帅一举一动都会影响着大军的士气。 哪怕情况再危险,他都不能乱。 “茹帅!” 琛尔虎全身上下都血迹斑斑,在马上摇摇晃晃地跨着,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倒。 见到迎面而来的论钦陵,琛尔虎大叫一声,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叫道:“唐军不知由何而来,从背后袭击我军。内城席君买乘势杀出,两面夹击。属下……属下无力抵抗,败退于此。请茹帅责罚……” 论钦陵并没有理会,而是问道:“可知对方统帅是谁。” 琛尔虎跪伏在地,道:“苏定方!” 论钦陵倒吸了口凉气,依旧沉闷的说道:“可知他们现在的去处?有多少人马?” 琛尔虎道:“不少于五千,北下青海湖去了……” 论钦陵闻言已忍不住色变,北下青海湖那必然是去支援程务挺了。 自己的弟弟赞婆固然在军略上极有天分,可对上苏定方,又如何的敌手? 论钦陵心急如焚,叫道:“快,快去地龙涧……” 论钦陵忽然意识到弟弟赞婆有危险,大声下达着命令。 然而就在他一马鞭抽打在宝驹屁股上的时候,还没等座下神驹迈蹄狂奔,又给他勒住了缰绳,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先前他是关心则乱,听闻苏定方北下青海湖,本能的就动了对方是冲着自己程务挺去的。 但转念一想,却有了新的想法。 论钦陵到现在依旧不知道苏定方是怎么出现的,如何欺瞒过了自己的父亲,但可以肯定一点。 苏定方做到这一切不是简单的事情…… 苏定方再厉害也不可能超脱人力的范围,五千兵马,不是少数。 吃喝拉撒睡,那都是极大的目标。 苏定方不可能跟着程务挺、黑齿常之一起出兵的,真要一起出兵,他们的探马暗哨不至于一点消息也没有。 唯一的可能就是提前行动,且动的还不是陇右的兵。 既然是提前行动,那苏定方这支军队就不可能实时知道程务挺、黑齿常之的动向。 青海湖很大,苏定方在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兵,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御敌,更不知道战况如何的情况下,怎么知道往哪里用兵? 就算彼此在战前有过约定,能够达到一种默契。 苏定方又怎么能够算到自己的头上…… 怎么能算到自己会选择在龙驹岭跟程务挺决战,又怎么能算到他最后会败退往地龙涧,被困在地龙涧? 这个时代军事上的沟通是极其复杂的,只有少数人能够凭借战略眼光预判对手敌人的大致动向,绝无可能判断战斗细节,尤其是遭遇战的细节。 所以苏定方不可能知道程务挺被困在地龙涧…… 他唯一能够知道的就是在救援伏埃城以后,虏获吐蕃降卒,从他们那里了解到自己在攻破唐军军寨以后,移师大非川,然后通过蛛丝马迹,判断出自己先去寻程务挺求战。 这是苏定方能够预判到的…… 但双方对战的细节,那胜败一瞬的结果,又如何预判? 苏定方如果广布眼线探马,一点一点的行踪,或许能够寻得龙驹岭有大战过的痕迹,然后一点点的找到地龙涧。 这得花费多少时间? 苏定方会干这种愚蠢没有效率的事情吗? 苏定方大费周章的潜伏起来,他会将时间浪费在这个地方? 论钦陵设身处地一想,就觉得不可能。 苏定方搞这么大动作,只是为了救援伏埃城? 那装什么病? 苏定方无恙,自己怎么敢进攻伏埃城? 乌海! 论钦陵脑中电光一闪,立时明白苏定方的真正目标。 他们的大后方乌海,只要拿下乌海城,自己在青海湖的兵马就将有家难归,届时会被黑齿常之、程务挺两人绞杀殆尽。 什么北下,那是苏定方做样子的,故意让琛尔虎这类败卒看到的。 这是故布疑阵…… “所有人,人马卸甲,只着轻甲兵器,只带二十日口粮……” 他下达命令之后,望向琛尔虎道:“你们还有多少人!” “大部队给打散了,折损了不少兵马,只收编了五千残部。属下急着来报,现在不知情况如何,应该能够聚六七千的样子。如果……没有被击溃的话。” 琛尔虎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羞愧的低耸着脑袋。 他们进攻伏埃城的部队以步卒为上,共计两万人。 让苏定方一通好杀,溃不成军,四散而逃。 琛尔虎与部众边逃边收集残部。 琛尔虎见残兵颇多,皆是步卒,万一遇到追击,无力抵挡,当即以求援为由,跑来寻论钦陵了。 论钦陵见琛尔虎这样子,也猜到了他的想法,也不是追究的时候,想了一想,说道:“你现在回去,领着部队赶往破罗真谷,与赞婆汇合,接下来一切行动,皆听赞婆的。你们若能先一步赶到乌海,今日之事,便当没发生过。” 琛尔虎见论钦陵神色严峻,咬了咬牙,道:“末将领命!” 论钦陵立刻招呼亲信,让他将自己的安排告之赞婆。 一切安排妥当以后,他身后的骑兵已经除去了盔甲,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后。 论钦陵看着身后这吐蕃最强的精锐,道:“高原上的雄鹰们,不瞒你们说,我们现在已入绝地,吐蕃的生死存亡就看我们表现。可愿与我为吐蕃死战……” 这些吐蕃最强的精锐,他们享受着最高的物资待遇,家中妻儿老幼皆享受极高待遇。 丰厚的福利也换来了他们悍不畏死的忠勇。 听论钦陵这般说,四千余兵士,有的还受了不轻的伤,依旧振臂高呼:“死战,死战!” 高昂的士气,直入云霄。 —— 那禄驿! 这里还残留着上次激战留下来的痕迹…… 须发皆白的苏定方坐在马札上休息,王孝杰在一旁给苏定方递来一碗热水,人很忠厚的挡在了上风处,想用身子给苏定方挡风。 苏定方冲着王孝杰笑了笑。 王孝杰的心思,在世上打磨七十余年的苏定方如何不知。 一开始苏定方是有些排斥的,作为一个大老爷们,他并不太喜欢这一套,所以也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甚至在想如果王孝杰是一个只知溜须拍马之徒,都有将他赶出军营的情况,免得败坏风气。 不想王孝杰喜欢钻营不假,却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勇猛过人,在战场上悍不畏死,屡获功勋。 苏定方对王孝杰也有所改观。 王孝杰也真会照顾人,天冷了有衣服,口渴了有水,生病了他甚至去山上猎杀猛虎,远比亲儿子都贴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苏定方自然会感动,几乎将之视为半个儿子对待了。 王孝杰看着苏定方,忧心忡忡道:“大帅,就由我替你进攻乌海吧……末将身体硬朗着呢,给末将十天工夫,末将一口气杀到乌海,将乌海拿下,献给大帅。” 苏定方并没有回话,而是吹了吹手上的热水,抿了抿试了试温度,连喝了几口,方才长吐了口气,道:“乌海不急,那里的情况环境,即便打下来,也是守不住的。除非真到了时候,那乌海没有意义。” 王孝杰有些不懂了,问道:“大帅筹谋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乌海?” 苏定方顿了顿,又喝了几口水,才道:“谋划的是陈尚书,某不过是顺从而行罢了。如不是他看破了吐蕃的用心,哪有这般布置。” 原来陈青兕自察觉噶尔东赞、论钦陵父子是想耗苏定方寿命,以苏定方为磨刀石,磨练论钦陵后,便动了将计就计的杀局。 他在征求苏定方同意之后,也向李治汇报了自己的计划。 噶尔东赞、论钦陵既然目的是耗苏定方的命,那么苏定方一旦得病,他们必然坐不住的。 他们不会给苏定方休养的机会,所以时机一到,必定再次复来。 论钦陵对上苏定方接连吃败战,对他的名望已经有一定影响。 所以对上非苏定方统帅的唐军,论钦陵必然会急于证明自己,顺便达到逼迫苏定方带病出战这一目的,好让苏定方殒命在战场之上。 免得这种情况论钦陵肯定不会如对上苏定方那样保守,只要他一奔放,机会就来了。 在陈青兕的调度下,关中的府兵化整为零,通过黄河九曲地潜入积石山。 而吐谷浑自从国王躺平以后,与朝廷的关系极其密切,已经形成了一条全新的商业模式…… 朝廷停了陇右的两大马场,将畜牧养马的人手用于耕种,而吐谷浑的百姓则全力畜牧。 双方以粮食、茶叶互换牛羊马…… 故而每隔一段时间,双方都会进行大宗贸易,尤其是冬季之前。 草场干枯,牛马羊奶产量大减,需要粮食过冬。 这段时间是粮食入草原的高峰期,陈青兕也是在此时将粮食运至积石山。 王孝杰因为擅自离营杀虎,情有可原,但活罪难逃,关以禁闭,苏定方则因为身患重病,需在府中静养。 为了掩人耳目,陈青兕还特地寻了一与苏定方又几分类似的患病老者,代替苏定方卧病在鄯州。 苏定方坐镇鄯州有些时日了,但他不喜在城中居住,常年住在军营,跟兵卒一起。 偶尔出入府邸办公,也是着甲在亲卫的保护下进出街道,即便是偶遇,也不过是远远观望。 除去盔甲,一脸病态,不熟悉他的人根本认不出来……更何况是其他地方的名医,他们出入府邸救治一得病老人,自然将之视为苏定方了。 一番操作,苏定方、王孝杰与兵粮都藏匿在积石山附近。 陈青兕的判断是吐蕃会乘着天寒地冻的时候来袭…… 随着冬季将过,陈青兕还以为自己要闹笑话了,大张旗鼓,白忙活一场。 却不想对方选择了在元旦动兵,还以雷霆之势直接下了半座伏埃城。 依照原定计划,苏定方是直接奇袭乌海,断论钦陵后路,直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现在伏埃城岌岌可危,即便他们拿下了乌海城,吐蕃一样可以反过来据伏埃城而守。 这样一来,相互消耗。 他们固然困住了论钦陵,却无法短时间内将他们消灭。 高原上的吐蕃有足够的时间反应,安排拱卫王城的兵士反围乌海,双方将会陷入尴尬的局面,唐军反而陷入劣势。 这种不可估算的变故,是最真实的战场。 任何计划都会因为变故而偏离计划,这种情况就考量主将随机应变的时候了。 如果苏定方依照原定计划,必然会陷入危局,他果断先救援伏埃城,确保伏埃城掌握在自己手上,然后再转头上乌海。 可如此一来,无可避免给了论钦陵反应的机会。 (本章完) 第476章 决死 王孝杰的心,自是向着自家大帅的,不服道:“陈尚书能定此谋划,确实了得,但若非大帅因时制宜,查漏补缺,陈尚书的计略也无法实施下去。” 苏定方倒也不反对,事实也是如此,陈青兕的全盘计划,只是一个大体的构思,细节方面肯定是得由操作者根据局势的变化而变动的。 王孝杰平素五大三粗,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让苏定方略感意外。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此言不虚!” 王孝杰腼腆笑道:“跟着大帅这么多年,怎么样也学到一些东西。乌海城就由末将替您老去打吧……” 苏定方并未接话,只是幽幽的望着山脚,道:“到了这一步,乌海城未必打得了?” 王孝杰错愕的看着苏定方。 苏定方道:“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全歼围攻伏埃城的吐蕃兵,他们的残兵必然会寻得论钦陵,告之我们的动向。论钦陵会不会察觉我们的真实意图?这事,可以期待!” 他看了一眼满脸不解的王孝杰,带着几分耐心的说道:“此番上乌海,若是贼人毫无所觉,自是事半功倍。现在我们先救援了伏埃城,再转道乌海。且不说乌海这边会不会察觉,论钦陵真就会无所觉?” “老夫固然在临行前布下疑阵,将论钦陵往程务挺方向引,为我们争取上乌海的时间……可对方未必就会上当。” 看着王孝杰不以为然的表情,苏定方带着几分肃然的说道:“切记,用兵最忌讳将胜负手寄托在敌人的愚蠢上。论钦陵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对手,不能指望他愚蠢的被我们耍的团团转。” “他真要如此好对付,我也不会同意陈尚书的计略了。” “好了,继续向乌海进发!” 苏定方望了一眼四周的兵士,观察着他们身体的状况,下达了继续赶路的命令。 尽管苏定方知道,如果能够在第一时间拿下乌海,那么他们就能将青海湖的吐蕃兵困死在其中。 但他依旧没有加急行军,而是以一种匀速向高原上行军。 王孝杰急得是抓耳挠腮,只恨不得扛起苏定方就走。 然而就在过了众龙驿后的第二日,后面传来阵阵的喊杀声。 王孝杰闻言色变,道:“贼人追上来了?怎么这么快?” 整条去乌海的道路都是自下而上,苏定方回头向后眺望,后方出现了一股不知数量的骑兵,他们在摇旗呐喊,快速的向他们这边逼近。 苏定方笑赞:“好一个论钦陵,老夫没看错他!” 王孝杰细细一想,如果他们急于赶路上乌海,即便赶到乌海,也没有多少时间恢复体力进攻,反倒是有可能在这时候让及时赶到了论钦陵劫了屁股。 正当王孝杰佩服苏定方神机妙算的时候, 苏定方说道:“不用理会,令强弩手居后,敌人靠近,射退便是,继续赶路……” 他有心提点王孝杰,说道:“论钦陵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赶到此处,必然是昼夜行军,人马不歇。我不知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得到消息的,左右不是去堵程务挺,就是堵黑齿常之。” “吐蕃此次进攻打的突然快捷,正月出兵,奇袭伏埃城,破唐营。以朝廷的反应速度,最迟十五日,程务挺、黑齿常之就应该出兵。程务挺离青海湖更近,只要过了石堡城,穿过赤岭既能山上。” “而黑齿常之需要穿过黄河九曲地,要远上不少。” “论钦陵应该是先养精蓄锐寻程务挺的麻烦,若胜,他则在黑齿常之那,若不胜僵持,则在程务挺那……” “左右都有很长的距离……” “他们这种加急行军,兵卒必定缺乏再战之力。如此情况,他选择战斗,最愚蠢不过。何况这里并非适合作战的战场,在这里选择进攻,那是蠢上加蠢。这不是论钦陵能够干出来的事情,他不过是安排一些人,故意虚张声势,拖延我们行军速度而已。” “不理他,继续赶路,依照我们的想法行动,将他拖入我们的布局,而不是反过来受他影响。” 他也不管王孝杰是否听得懂,很少见的说了一大通,更像是硬塞。 王孝杰此刻还不觉得…… 从上帝视角来看,苏定方藏身在积石山中,只是用过救援伏埃城与席君买有过短暂的交流,便将战局大略揣摩大差不差,当真是极其可怖的。 除了在军事方面拥有超凡的天赋以外,还得有充分的经验打底。 恰好这些苏定方皆全。 众龙驿! 论钦陵躺倒在地,大口地喘息着,便如酷热中的狗一般,喘气声比正常说话都要大,全身骨头仿佛都要散架。 这后背直接躺贴在地上,背心与厚重土地紧密的踏实感觉,让他舒服的差点呻吟出声。 为了追上苏定方,他轻装简行,三马轮换骑乘,除了必要的歇马以外,人几乎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 困了累了,直接就趴在马背上…… 直到真的追上了苏定方,论钦陵这才敢躺下来,踏踏实实的休息。 “茹帅!” 听到声音,论钦陵疲劳地眨了眨眼,眼睛又涩又痛,几乎都快睁不开了,只能眯着一条缝,问道:“什么情况!” “我们的人还没到近处,就让唐军用弩箭射退了。唐军根本没有理会我们,依旧往乌海赶去。” 论钦陵砸吧着干瘪的嘴唇,那股无力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依照道理来计,苏定方此时绝不至于这般轻易被自己追上。 十有八九是在保存体力,就是防着被自己追上。 在这高原上唐人与吐蕃人体力耗尽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吐蕃人体力耗尽大不了如死狗一样瘫着…… 唐人一时不适合高原气候,体力耗尽是可能大病丧命的。 苏定方用兵是滴水不漏…… “不用去骚扰了!” 论钦陵想了想道:“传令全军,休息三个时辰。” 他本想派人袭扰唐军,拖延唐军的速度,给他们争取半日的休息时间。 现在对方不中计,只能缩减休息时间,通过战斗拖延唐军抵达乌海的时间。 —— “杀!” “大帅,敌人又来了。这伙人,太烦了……” 王孝杰眼珠子都冒火了,气得牙痒痒。 自从昨日吐蕃的骑兵袭扰消停之后,只是大半日,今日一早,他们又再度粘了上来。 这一次他们像之前那样,只是做做样子。 弩箭一射就退回去,他们利用地形的掩护,逼到近处以后是真的进攻。 但你只要停下来理会他们,他们就后撤,根本就没有决战的意思。 王孝杰多次想深度追击,都给苏定方叫停了。 王孝杰也知道论钦陵想影响他们的行军节奏,不理会他们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他们就如恶心苍蝇一样,黏着你,恶心你,趁你不注意,还咬你一口。 关键是你还不能反击,一反击,就落入对方的节奏。 苏定方看着正不断靠近的吐蕃兵,看着双方纠结在一起,随着兵刃碰撞的声音响起,血腥味开始弥漫…… 但就在深入战斗的时候,吐蕃兵又开始撤了,留下了五十余具尸体。 唐军并未有伤亡,只有十数人受伤。 唐军与吐蕃军现在的战斗力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因为吐蕃军为了赶路,弃甲奔袭,身上只有简单的轻皮甲。 而唐军却是甲胄齐全…… 战场上甲胄是影响战斗力的第一要素…… 尽管论钦陵身旁的兵都是吐蕃最强的精锐,可对上甲胄齐全的唐军,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可吐蕃兵却一次又一次地发动袭击,一次又一次地送人头。 “这是拖延时间!” 苏定方看着地上的吐蕃兵的尸体,明白了论钦陵的目的…… 只是这种拖延时间又有何意义? 这是想让乌海有准备的机会? 乌海城如果能够得知前线消息,早就应该知道了…… 他们得知前线的消息只有一个机会,就是在他们击溃攻打伏埃城吐蕃军的时候,有漏网之鱼在慌不择路的时候溜回乌海城,从而让乌海得到前线的休息。 但其实在进攻伏埃城的吐蕃军的时候,他先一步安排百人前往那禄驿设伏,就是防备这一点。 除非百人一起懈怠,应该没有理由逃到乌海。 何况就算有漏网之鱼,逃到乌海,论钦陵又如何知道的? 说不通啊! 苏定方心念电转,忽然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原来如此。 好一个论钦陵! “哈!”苏定方先是大笑,又是摇头:“如此俊杰,可惜了。” 王孝杰跟在苏定方身旁便如傻子一样,完全听不明白。 不过他已经习惯,也不会不好意思,直接问道:“大帅,又想到什么了?” 苏定方望着西北方向,说道:“我想到一个人……” “谁?” “侯君集!” 王孝杰道:“大帅的师兄?” 苏定方摇了摇头:“卫公确实指点了某不少,严苛的来说,却非师徒。卫公就不是会收徒弟的人,侯君集若不是先皇特别安排,卫公也不会收他。” 李靖太强,强得可怕。 也因如此,李靖或许会指点他人军略兵法,却不会收人为徒的。 真要开门收徒,就他的威望,李世民还要不要睡觉了。 不过细说下来,李靖指点过的唐将中,最有出息的自然是苏定方。 苏定方道:“昔年卫公灭吐谷浑,为了斩草除根,侯君集曾穿过破罗真谷,抢在吐谷浑可汗伏允之前先一步抵达乌海,打破其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论钦陵已经让吐蕃的大部队走破罗真谷,意图抢先我们一步抵达乌海。” 高原的地形山连山,他们要从大路抵达乌海,得绕着山盘旋而行,会走很多冤枉的路。 而破罗真谷却是一条直路,能够避开山道,大大的缩减了行军时间。 但是破罗真谷号称死亡之谷,是一条长达两千里的无人区,无水无草,几无生命。 破罗真谷是两山之间的峡谷,左右都是峭壁高山,阳光无法射入,导致内部终年积雪,气候阴寒。 当初侯君集闯破罗真谷的时候,是三月份,三月份的气候,破罗真谷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还有一地的积雪。 唐军靠着人龀冰、马瞰雪闯过破罗真谷…… 即便是李靖对此也是赞誉有加。 现在是元月,破罗真谷里的环境更加恶劣。 吐蕃军竟敢闯破罗真谷,苏定方也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勇气。 苏定方并没有忽视破罗真谷,只是没有必要。 他们先行一步,就算吐蕃军强闯破罗真谷成功,也未必比他们快。 苏定方不信自己还收拾不了一群穿过破罗真谷,人困马乏的疲兵? 但现在论钦陵用这种手段拖延他们的行军,还真有可能给闯破罗真谷的吐蕃军抢到前面。 在逆境中能够打出这个局面,苏定方也忍不住高看论钦陵一眼。 苏定方怔怔出神,再做抉择。 现在摆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一个不理会论钦陵,强行上乌海,前往破罗真谷的尽头星宿海,伏击吐蕃军,一战可将对方歼灭。 但此法却脱了论钦陵…… 无视破罗真谷的吐蕃军,配合席君买的绞杀,将论钦陵困死在此地,除去吐蕃一臂。 “咳咳……” 苏定方突然咳了两声,也拿定了主意,就选他吧。 全了他的心意…… 从吐蕃面临的局势,论钦陵现在的打法,苏定方自然看出了对方的用心,那是想用自己的命,换吐蕃大军的生机。 到了这一步,苏定方也不再强求依照原定计划上乌海了,后面有论钦陵,还有一支吐蕃大军正在闯破罗真谷。 袭击乌海,完全没有战略意义…… 苏定方这一改变目标,论钦陵立刻就嗅到了唐军的变化。 “哈哈……” 论钦陵突然张开双臂,仰天狂笑,泪水从眼角溢了出来。 他成功了…… 本来是全军覆没的局,现在他用命换来赞婆还有两万余兵士的命。 这一切都值了! 不过…… 要拿我论钦陵的命,也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 “弟兄们,决死的时候,便在现在……怕死的,留下,不畏死的,跟我突围!”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77章 陨落 青海湖畔。 程务挺、黑齿常之两军汇合在了一处。 程务挺、黑齿常之两人都在对着地图分析吐蕃军会藏在什么地方。 两大将帅正在核对手上的情报信息。 古代消息的传递太不方便了…… 现在的程务挺、黑齿常之对于苏定方遇到的情况是一无所知,并不知道论钦陵冒死咬住苏定方,以便于让赞婆领着残兵败卒穿过破罗真谷,逃脱唐王朝的包围。 现在两人当下手上的情报仅限于苏定方救援了伏埃城,然后依照原定计划奇袭乌海去了。 依照原定计划,他们两人此刻的目的是要在山脚下围杀后路断绝,困在青海的吐蕃兵。 但现在的情况与预定计划是存有一定偏差的…… 在陈青兕的计划中没有想到吐蕃的攻势如此的凌厉,直接拿下了半座伏埃城,要不是恰巧席君买受邀在伏埃城庆贺新年,在关键时候接管内城城防,抵挡住了吐蕃军的攻势,伏埃城都有直接落陷的可能。 这也导致了原本打算奇袭乌海的苏定方选择了先一步解救伏埃城,然后再挥师北上。 如此变故也导致了吐蕃军并非跟想象中的那样,吐蕃军得到的是乌海落陷,后路断绝的消息。而是唐军打算奇袭乌海的消息…… 这之间差距可不用道理算计。 说白了就是官渡之战,曹操攻破了乌巢,跟曹操在去乌巢路上一样。 前者是后路断绝,大军困死在青海湖,后者后路还未断,还有一线生机。 故而吐蕃并未出现想象中的溃败,而是有序地退去。 这便与计划有了差异,也让程务挺、黑齿常之一下子吃不准苏定方是否如约拿下乌海…… 吐蕃军也趁机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 青海湖极大,地势又颇为复杂,吐蕃兵这一消失,两人一下子也寻不得他们踪迹。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还是风雪…… 风雪掩盖了大军移动的痕迹,大大增加了他们寻踪的难度。 黑齿常之道:“这群贼人,属耗子的?钻哪去了……我们的人方圆百里都搜遍了,也没有寻得他们的踪迹。” 程务挺目光一直注视着地图,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去破罗真谷了?” 黑齿常之心中一动,忙问:“破罗真谷?就是那个死亡之谷?” 程务挺说道:“我们的人将四周都寻遍了,都不见人影。他们既没有藏匿在周边,又没有去救援乌海。凭空消失,毫无道理。这闯破罗真谷固然匪夷所思,却也是条去路。” 黑齿常之颔首道:“不无道理。如此一来,也解释了吐蕃兵为何凭空消失了……论钦陵如此火急火燎地追击苏邢公,目的是给吐蕃军争取时间?好让破罗真谷的吐蕃军,先一步抵达乌海?” “多半如此!” 程务挺也是这个意思。 两人获得的消息不同,处在的角度也不一样,显得有些后知后觉。 但还是在这关键时候,渐渐窥得了全貌。 黑齿常之指着地图道:“我们地形不熟,准备也不够充分。贸然去破罗真谷没有多大意义,我们晚了些许日子,想要追击,也不见的追击的上。万一泄露了行踪,他们在破罗真谷的口子上一扎,我们的人都得赔进去。不如去支援苏邢公,他应该被论钦陵袭扰着。” “我们能够看破的问题,苏邢公不可能看不透。” “如果他觉得有机会拿下乌海,依照原定计划行事,那我们就给他助力……若真给论钦陵缠住了,苏邢公想来也不会强攻。吐蕃名将,唯论钦陵尔,将其擒拿,也不枉来此一趟。” 程务挺道:“我们想到一块去了,虽说席都尉已经带兵支援邢公了。可席都尉现在手上的那些虾兵蟹将,未必就挡得住论钦陵手上的精锐。” 程务挺口中的虾兵蟹将自然不是指驻吐谷浑唐军。 驻吐谷浑唐军在战初,已经中论钦陵的计策,给打散击溃了。 席君买支援苏定方的是固守内城的吐谷浑兵…… 吐谷浑自己是不设部队了,但可汗卫队还是需要的。 但因有唐军保护,日子过得太潇洒,失去了游牧渔猎民族特有的危机感,可汗卫队腐化的极其严重。 有多少战斗力,黑齿常之、程务挺一眼便能看出大概。 两人一合计,并力一处,向那禄驿出发了。 —— 众龙驿! 论钦陵一脸的血污,耳中充斥着那密集嘈杂的哒哒声…… 看着身旁只有不到五百人的兵卒,论钦陵声音沙哑,说道:“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已经过了众龙驿,只要下了那禄驿,就是趋山。趋山连着昆仑山,只要翻过趋山,我们就得救了……” “呕……” 论钦陵被一路追杀,根本来不及吃食,只是勉强喝清水充饥,这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好像无数小针在刺一般。 一口清水,带着黄疸水的苦涩,呕了出来。 听着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论钦陵心想,难道我论钦陵今日真就死在了这里? 论钦陵心中充满了悲愤与不甘,原本他是存着必死的心与苏定方一拼的。 这达到目的以后,他更加肆无忌惮,本着杀一个不亏,杀两个有得赚的心态,化身为一头困兽,在苏定方布下的包围圈里疯狂撕咬反扑。 结果意外给他撕开了一条生路。 从背后追击来的席君买,他麾下的兵在绝对的优势下,面对自己的反扑,竟生了怯意,一副不敢与他们搏命的样子。 论钦陵瞬间抓住了机会,给他撕裂了一道口子,真给突出了包围圈。 尽管损失惨重,却也博得了一线生机。 只是…… 唐军显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疯狂的追击。 尤其是“犯了错”的席君买,更是不要命的死咬着自己。 席君买勇名冠绝青海,论钦陵就算是巅峰时,也不是其对手,何况是现在油尽灯枯。 “茹帅!你的恩情,来世再报了!” 便在这时,在他身侧的一人竟停了下来,调转了马头。 与他一起的留下的,还有三百余人。 吐蕃的具装骑兵最早是松赞干布聚全国勇士组建的骑兵队,但随着大权落入噶尔家族后,具装骑兵也成为了噶尔家威慑诸贵族的利器。 噶尔东赞深知论钦陵的潜力,将具装骑兵交到他手上。 论钦陵通过自己的人格魅力,彻底掌控了这支部队,成为他攻城略地的利器。 即便是这种恶劣的局势,具装骑兵依旧没有反叛之意,反而甘愿留下来为其阻挡追兵。 论钦陵并没有回头,只是蒙头奔逃,到了这一步,只有安全逃脱才对得起他们。 三百人成功为论钦陵争取到了一点时间,至少身后的喊杀声已经听不到了。 即意味着他们拉远了距离,也表明殿后的三百人都完蛋了。 论钦陵看着已经出现在视野里的趋山,赤红的目光透着几分期望。 “就在前面!”论钦陵一面策马狂奔,一面嘶吼:“所有人都冲上山去,不管身后的敌人,留得性命,为弟兄们报仇。” 论钦陵瞧着远处的山体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但就在这时,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却见趋山附近驻扎着一支军队…… 两股将近五千人的军队正自西北、东北方向,以疏散队形迅速靠拢过来! 期望的心,随之从九天之上笔直地摔落…… 远处的旌旗写着“程”、“黑齿”字样。 论钦陵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唐军,看着身后若恶鬼一样的席君买,握刀之手微微颤抖,随即喉间血花迸射…… 仰面倒在了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眼中看着的是蔚蓝的天…… 这是高原的苍穹! 眼神渐渐失调,脑中却出现了另外一副画面。 雄鹰翱翔,一个英武的青年在山谷草原上飞奔。 幼小的自己勉力才能跟在他的身后…… 但怎么也追不上,直至对方停了下来。 “钦陵,无法尽兴吧!我也一样,高原上的草场太小,赞普以后带你去青海,去黄河九曲跑马……” 画面随即一转,英武的青年失去了风采,倒在了病榻之上。 那一年他才三十三…… “大论,吐蕃托付你了……” …… “钦陵,赞普食言了……” “赞普,钦陵会骑着你送的马,在青海草原上驰骋……” 赞普…… 钦陵,也食言了。 随着眼睛的闭上,吐蕃军神陨落。 —— 长安,兵部。 陈青兕看着前线传来的捷报,看着捷报中论钦陵的陨落,一时间竟是五味杂陈。 有种不现实的感觉…… 论钦陵真的死了? 那位大唐名将收割机,那位大唐的苦主,凭借一己之力,压下巅峰时的强唐的吐蕃名将真的死了? 有些兴奋,又有些复杂的情绪。 这样厉害的对手,竟然没有死在自己的手上,不得不说是一大憾事。 如果此番无法将论钦陵除去,苏定方也不可避免的寿终正寝,下一次吐蕃的复来,他打算亲自请命统兵去战。 而且早已拟定了战略方针…… 可惜了,无用武之地。 陈青兕带着几分遗憾地叹了口气。 陈青兕收拾了心情,将自己手上的捷报略作整理,进宫面圣去了。 陈青兕本就有直达天听的特权,现在又是战时,更是一切从简。 他很轻易的就见到了李治。 李治看着手中的捷报,喜上眉梢,笑道:“区区萤火,也敢与皓月争辉。” 这些年,他没少让吐蕃折腾,现在大获全胜,迫使论钦陵自裁,心中那股郁结之气立消。 “陈爱卿身在长安,却能决胜千里,张子房不外如是。朕得爱卿,更甚高祖得子房也!” 李治反复看着手中捷报,心情大好。 陈青兕却不敢居功,忙道:“陛下,臣只是设了一个局,真正下棋之人是苏邢公。若非苏邢公因时制宜,调度有方,未必有今日之胜。” 陈青兕是知兵之人,知道此番苏定方与论钦陵算得上是巅峰对决。 苏定方对大局的布控,对于战局的理解,论钦陵身处险地的绝地反击,不可谓不精彩。 如果不是苏定方,看透局势,随机应变,唐军反而会陷入危局。 如果不是论钦陵,见缝插针,洞察先机,吐蕃必定全军覆没。 两人都展现出了超凡的军事水准…… 只是看手上的战报,陈青兕都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李治不以为意道:“苏邢公自是功不可没,爱卿也不用自谦。近说定谋布算,远论对吐蕃威胁的洞察,那样少的卿?若非卿,朕还真不知眼皮下竟藏着饿虎。” 李治不懂军事,却也看得出好赖。 吐蕃给他们造成多大的麻烦,李治身为皇帝,如何不知? 这还是在有陈青兕提醒,有他的“吐蕃论”这份比之过秦论更甚十倍的战略论文存在的情况下的结果。 如果没有陈青兕,他们疏于对吐蕃的打压,任由他在眼皮子下发展壮大,那是多可怕的事情? 李治不知为何有一种错觉,若无陈青兕,吐蕃将会成为他的心腹之患。 陈青兕并不居功,他的功劳已经够多了,低调才是王道,很自然的扯开了话题道:“陛下,此战过后,吐蕃损失惨重。尤其对噶尔氏的影响,此次大败,足以动摇噶尔氏的根基。如无意外,吐蕃将会大乱,不在成为威胁。朝廷可以全心全意的将心思放在西域上……” 李治说道:“爱卿莫要忘记了,我们还有一手妙棋?” 陈青兕故作茫然,随即大悟:“陛下说的是赤玛伦?” 李治道:“自然是她,此女虽是妇人,却不让须眉。在京这些年,一直于弘文馆苦学。其颇有手段,可由其联络没庐氏,一起反对噶尔氏,让吐蕃彻底乱起来。” “朕现在无暇顾及吐蕃,待朕收拾了大食国,回头再收拾他……” 李治现在有些飘,意气风发。 之前他一直以父亲李世民为榜样,觉得后人提起他李治,不用天可汗李世民的儿子足矣! 现在他觉得可以倒反天罡,挑战一下自己父亲的地位。 李世民是谁? 李治的爹! 这感觉,也挺不错。 (本章完)。 第478章 马革裹尸还 李治也是一位有野心的雄主,想着自己未来能够超越自己那位伟大的父亲。 这位天皇大帝嘴角便忍不住向上翘。 “赤玛伦之事,爱卿有什么看法?” 回归正题,这痛打落水狗的事情,李治那是乐享其成。 陈青兕道:“吐蕃位于高原之上,易守难攻。不如从中分化,等他们最薄弱的时候,或杀或使之臣服,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不过赤玛伦此人与噶尔东赞是一类人,都心系着吐蕃。可以利用她对付噶尔东赞,但不可依赖她对付吐蕃。她并不可信……” 赤玛伦可是以一女子之身,撑起吐蕃三代雄主的奇女子。 论其经历之传奇,并不亚于同时代的武皇后。 李治怔了怔,说道:“这点,朕倒是不知,会提醒裴卿的……” 赤玛伦这一条线一直都是裴炎负责的。 李治也没有想过让陈青兕接手,只是知他是个吐蕃通,习惯性地问一句。 陈青兕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西方大食。 苏定方、李绩都已经老了,李治自己也不懂军事,在军事上他唯一信任的唯有陈青兕。 “吐蕃短期内难成气候,爱卿接下来的重心当在西方。朕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两军对垒,终有输的一方。但面对大食,朕不想输,亦不能输。” 陈青兕也是面色严肃,现在的情况已经超脱他的掌控了。 历史上大食最强大的时候,他们主要发展方向是完全避开东方。 现在本应该是白衣大食四面扩张的时候,可因为唐朝过于强大,威胁到了他们,大食国居然将所有战略重心转移,他们放弃了原定四面征伐的战略,而是将重心转移到了东方。 毕竟当今世上能够威胁大食国的,只有东方的大唐。 这是陈青兕始料未及的。 既然要打,自少不了筹码。 西域就是大唐的筹码,至于大食的筹码,目前还不确定。 因为大唐压根就不想打这一仗……至少在西域完全掌控之前,并不想将手伸得太长。 只是国与国之间是没有信任可言的,至少大食国不信大唐不会在他们西征的时候,暴他们菊花。 与其担心受怕,不如先解决不稳定的因素。 这也是大食国、大唐必有一战的缘由。 故而此次两国之战不会是历史上的怛罗斯之战那般,点到为止。 大唐若是输了,西域不保。 而且后果会极其严重…… 大食国的文化是完全脱离东方的,他们一旦夺取了西域,将会强迫西域改信大食法,将华夏的烙印除去,会让华夏数百年对西域的开拓,化为虚无。 这般后果,李治无法接受,陈青兕也是如此。 至于大食国的筹码,这就得看大唐的胃口了。 毕竟大唐真输了,还能退回玉门关。 有两千里沙漠作为屏障退守。 而大食国要是输了,大唐能够直接干到大马士革跟巴格达…… “陛下放心,臣绝不会让华夏先贤百年心血,毁于一旦。” 李治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放手去干,有什么需求,直接与朕说,一切事情,以西域大局为重。” 李治特地强调这点。 自己面前这位臂膀什么都好,就是很多时候会不顾念大局。 在这位皇帝的心中大局,跟陈青兕眼里的大局不一样。 李治心中的大局就是只要对目的有利,可以舍弃一些不重要的东西。 比如牺牲一些百姓的利益什么的。 但陈青兕在行事的时候就会避开这些,甚至甘愿为此多走些弯路。这种风格李治并不喜欢,只是没办法,陈青兕不可替代,他也只能容忍。 陈青兕自然应的极为痛快,他的大局跟李治的大局,有着点点偏差。 在陈青兕离开大殿之后,李治又召见了新晋宰相张文瓘。 张文瓘一直是东宫太子府的一把手,官居太子詹事。 李治此番封禅而归,念张文瓘辅佐太子李弘监国之功,升任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参知政事,身为宰相。 “陛下!” 张文瓘一脸正气,一身傲骨,方正不阿,大有昔年魏征之风。 有人为了巴结他这位新晋宰相,又是太子的老师,赞他可比魏征。 张文瓘谦虚道:“不敢比魏文贞,能追上戴道公,于愿已足。” 戴道公也是初唐名相戴胄,生性忠直,犯言直谏,也是一位贤相。 “爱卿!快坐,寻你来,是研究一下,在渭南开垦新田一事……” 李治其实更不喜张文瓘,只是张文瓘确实有魏征之风,是辅助太子的最佳人选。 原本李治是打算一直压着他,让他等到太子登基的时候再起来。 只是眼下政治任务极重,国库因为封禅,空了大半。 又需要为与大食决战西域作准备,朝廷需要一个清廉方正的人来镇场子,也需要一个善于行政的人,治理经济,以便获得更多的战略物资。 张文瓘是不二之选。 即便再不喜,李治也得用,且是重用。 离开了皇宫的陈青兕,望着吐蕃的方向,看着西南方天边的黑云,心中暗思:“阴云密布,这就是吐蕃现在的写照吧!” —— 吐蕃国都。 大论府! 噶尔东赞一如既往的处理着国中事务,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突然副论达延莽布支惊惶失措的跑入大堂,脸色煞白,慌乱惶恐,好似天塌下来一样。 “怎么了?” 噶尔东赞心里也不免打鼓,达延莽布支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出身吐蕃寒门,不在贵族之列。 吐蕃的阶级问题远比中原严重,达延莽布支能够走到今日,那是经过严峻考验的。 能够让他如此慌乱,事情可是不小。 但他依旧保持冷静,笑脸以对。 达延莽布支见噶尔东赞如此模样,略感诧异,心中也略微安定,顿了顿才说道:“我刚刚得到消息,说苏定方卧病在床是个局。唐廷此番就等着我们入瓮……而今我们中计,损失惨重,钦陵也已战死……” 噶尔东赞听到这里,心中莫名刺痛,脸上笑容略微僵硬,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不可能!” 噶尔东赞说道:“苏定方重病的消息,我是亲自确认,不可能有假。再说,我也没有得到前线传来的消息……你从哪里听来的。” 达延莽布支摇头道:“不知,只是有这种流言传开,说得好似真的一样。一开始,属下也以为是流言,这种伎俩,常遇到。可这次不同,没庐氏、韦氏的人,频繁出入布达拉宫,不像假的。” 噶尔东赞依旧坚持,道:“不可能,苏定方确实病了,毋庸置疑,除非他……” 噶尔东赞突然没有说下去,但脑海里却想过一种可能,深吸了口气道:“我还未得确切消息,不得惊慌。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一切如常。” 他说着挥了挥手,招来一名心腹,命之立刻去打探消息。 噶尔东赞屏退达延莽布支,一手按着胸口,继续处理着政务,冷静的可怖。 第二日,夜! 噶尔东赞让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谁!” 噶尔东赞自得到儿子“论钦陵”假死的消息,一直和衣而卧,此刻突然惊醒,心跳骤然加速,他手猛按着心脏,看着屋外,持重的眼眸中透着一丝渴望。 “阿父,是我,赞婆……” 听到是自己三儿子的声音,噶尔东赞眼角泪水已然滑落。 他强忍着悲疼,抹去了泪水,道:“进来吧!” 噶尔东赞从床榻上起身,点燃了油灯。 烛火照亮了狭小的卧室。 赞婆一脸疲惫风霜,跪伏在地上,抽泣道:“阿父,阿父……阿兄,阿兄……他……” 面对自己父亲,赞婆按捺不住心中的凄楚,泪流满面,语无伦次。 噶尔东赞道:“钦陵是否已经遇害……” 赞婆痛心疾首的猛力点头,道:“阿兄洞察唐军谋划,命我率部穿破罗真谷,他亲自率部拖延唐军抵达乌海的时间。” 看着自己的儿子,噶尔东赞瘫坐在床,道:“你呀,误大事了。” 噶尔东赞何等了得,只是从赞婆的反应,听他说了这一句话,一下子就猜到了前因后果。 必然是赞婆在穿过破罗真谷以后,担心自己受不了丧子之痛,刻意瞒下了军情,派人打探消息,确定论钦陵确实阵亡,这才亲自来报。 却不知吐蕃军中,有其他贵族的力量,他们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听赞婆的话,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将军情传给了自家的家主。 这也导致了本应该最先得到情报的噶尔东赞反而是最晚得到军情的…… 噶尔东赞此刻已经顾不得悲疼,现在的局面已经万分危急,一个不慎整个噶尔家族都得覆灭。 “大论!赞普来了!” 便在噶尔东赞苦思挽救之法的时候,愕然听到了一个消息。 —— 青海湖,驻吐谷浑唐军营地。 原本残破的营地,重新作了修葺。 苏定方叮嘱道:“此番吐蕃损失惨重,短期内无法兴兵。但你也不可大意,此番之失,过不在你。然终究则损了不少兵马,也是难辞其咎。老夫还有几分薄面,为你说几句好话。以后多长个心思,莫要重蹈覆辙。” 席君买连连道谢。 “好了,动身吧!” 苏定方眯着眼睛,带着几分留恋的望了四方一眼,转身即走。 席君买躬身作揖相送,直至苏定方走出二十余步,方才起身,见那伟岸的身影,心中不知为何莫名感伤。 苏定方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的爱驹走去,正欲上马。 王孝杰蹿了出来,道:“大帅,这来回路途遥远,还有下雨雪的可能。不如乘坐马车回鄯州……您看,末将从慕容可汗那里要来了一辆马车,末将亲自驾驶来,特别平稳舒适。” “滚蛋!”苏定方骂了一句,还举起马鞭,不轻不重的甩在了王孝杰的身上,道:“老子这一辈子都没坐过这娘们乘的玩意,一把年纪了,还给人看笑话?” 大唐尚武,年轻人坐轿子那是会让人耻笑的。 那是不会骑马的废物。 不过随着生活的富足,也有人开始往享受方向发展了。 已经有一部分人出行选择坐马车,甚至是人抬的轿子。 但苏定方这种从隋末滚爬过来的人,对于马车轿子那是极其排斥。 他说着并不理会王孝杰,上了自己的战马,往鄯州方向行去。 部队徐徐而前,行至赤岭的时候,苏定方身子默默地卧在了马背上。 “大帅!” 王孝杰一直留意着苏定方的情况,见他如此,惊愕大叫。 周边兵卒也聚了过来。 程务挺、黑齿常之也是如此,他们神色惊恐,不解的看着王孝杰。 王孝杰哭得跟一个孩子一样,道:“大帅,大帅他……他在去年,去年攻打那禄驿的时候,已经受了风寒,一直没有与外人说。此次出战,都是带着病强撑着……” 苏定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躺在结实的床榻上,四周皆是兵士将官,见他醒来,欢呼声成片。 “大帅!” “大帅!” “大帅!” …… 各种声音,响个不停。 “吵死了!” 苏定方吃力的说了一句。 一瞬间,屋内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这是哪?” 苏定方说的第二句。 “石堡城!” 回答的是王孝杰,他眼睛红彤彤的,肿了一大圈。 苏定方想了想,说道:“好地方……”他迟疑了一阵,道:“鄯州书房,有一封信,是某写给陈尚书的,待我死后,转交给他。” “大帅,您可别说丧气话。” 苏定方没有理会,只是吃力道:“还有,我死后,朝廷若安排能人接替我职,你等当如待我一般待他。若无安排,则听程务挺安排,不得有误。” “大帅!” 程务挺亦是泪流满面。 苏定方说着又看了王孝杰一眼,道:“孝杰骁勇忠厚,只是心思不在正途。你多多担待……” “大帅!” 王孝杰恸哭出声。 苏定方却是大笑:“大男人哭什么,这辈子南征北战,有明主,有恩师,还有一群生死相依的袍泽,如今又能死边,以马革裹尸还,此生足矣。” “哈哈……” 他的笑声一开始很大,但渐渐地却弱了下去。 一代名将,病逝于石堡城。 (本章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479章 把事说出来,让事成不了 吏部。 魏元忠一大早步入公廨。 “魏郎中……” “魏郎中……” “魏郎中……” 大多官吏见到魏元忠都会顿足,热情的行礼打着招呼。 魏元忠作为科举改制后第一批进士,属于第一波吃螃蟹的存在。第一批天子门生,备受瞩目。 同时还有陈青兕学生的这一层身份,魏元忠在晋升的道路上也没有人卡着他,与之为难,自身又是极有才华干略。 这类人的升迁毫无疑问是一帆风顺的。 有才,有人庇佑,所干的事,都会呈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 在官场上混迹,最怕的就是寂寂无名,藏身于暗处。 基层官员太多,功绩也容易便宜上司,以至于某些人在一个岗位上蹉跎十几二十年,依旧不得晋升。 魏元忠这样活在聚光灯下的官吏,只要有能力是不愁晋升空间的。 八年时间,魏元忠便连胜数级,已经是吏部郎中了,在吏部有了自己的根基。 魏元忠来到自己的办公署,打算处理手上的事务。 这大战结束,也是吏部忙活的时候。 打仗表面上是武人的事情,但各种后勤调度,物资安排,兵役的管理,各地政府官员的协助配合。 这一切都是决定一场战争胜利的关键。 兵部的责任是武将军功的考核升迁,对于这些文官的晋升考核,自是吏部负责的。 魏元忠最近手上的事务都关于此类官员的晋升。 唐朝尚武,只要涉及军事方面的功绩,晋升的力度都是相当大的。 也是因为如此,地方官员遇到这方面的事情都会积极参与其中,也因此唐军对外战争,后勤方面是极少出现问题的。 魏元忠文武兼备,也是一个向往战场的文官,为此还特地跟江融学习兵术。 在这方面很是重视,依照常理,各处参与大战的官员都授予极高的评价,最次也是一个乙等。 不过魏元忠这里的评价并不作数,只是代表吏部的意思,还需交给宰相审核。 得宰相同意,上表皇帝批阅,方才作数。 不过现在这种小事通常是武皇后负责的。 尽管庙堂上多有争议,但武皇后辅政,批阅奏章一事已经得到大多人的默许了。 不少人想通过找茬来恢复乾纲,但武皇后的能力确实也非同小可,竟没被抓住一次小辫子,百官只能默许此事。 用了一个上午,魏元忠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好,放置于一侧的木盒中,自有胥吏将之送到宰相的议事厅。 午休之后,魏元忠来不及休息,开始研究吏部的改革。 吏部的改革早已迫在眉睫…… 任何制度都需经历逐步调整、不断完善的过程,吏部亦是如此。 在显庆二年,时任吏部侍郎的刘祥道便说:今之选司取士,伤多且滥。每年入流数过一千四百,伤多也。 古代王朝把官员分成九品,九品以内为流内,九品以外为流外,入流是由流外升入流内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冗员的意思…… 但与宋朝的那种冗官不同,宋朝是为了拉拢读书人,无限制的吸纳士人,造成了冗官、冗员的迹象。 而唐朝是因为制度还不够完善,大唐经隋末动荡,人口大减。国家庶事草创,兵革新定,士不求禄,官不充员,以至于出现一官身兼多职的情况。 现在天下承平既久,人才井喷,而官阙制度还在沿用早年的制度,形成了坑少萝卜多的情况。 所以吏部的官职改革是必然的情况。 只是这种事情需要循序渐进,一步步摸索推行实验。 这也是改革必须经过的步骤。 如陈青兕那样一下子就给出制度的完全体,那纯属开挂犯规的行为。 吏部上下都知道需要改革,但怎么改,从哪里入手,还没有理出一个头绪。 魏元忠曾请教过陈青兕。 陈青兕不僭越掺和吏部的事情,但是自己学生请教问题,还是吐露了一二先机。 陈青兕科班出身,对于古代官制自然有一定了解。 唐朝吏部改革要一直拖到西域的裴行俭立功回京,担任吏部侍郎的时候。 他总结前辈的经验,主持了吏部的改革,以举人自代和长名榜为中心,辅以铨注等法规,完成了吏部的改革。 长名榜、铨注并不见得有多高明,但是很符合这个时代。 后世的一些制度确实会比现在更加完备,但国情不一样,会导致步子迈得太大,扯着蛋。 陈青兕以裴行俭的举人自代、长名榜、铨注为基础,加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定了一套方案。当然他没有一股脑的交给自己的学生,而是吐出一点,给他消化,一步一步慢慢来。 魏元忠就在研究这东西。 直至胥吏将送去议政厅的公文驳斥了回来。 魏元忠也没有在意,公文被驳斥是正常流程。 宰相有宰相的考虑,下面的人依照上面的意思调整便好。 魏元忠打开了木盒,脸色却是微变,木盒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公文,数量竟与早上的一般无二。 这是原封不动,全部给退了回来。 魏元忠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意,这就有点过分了。 他留意到木盒上有一条批示,拿起一看却是:“天下之事,安民为上。为百姓计,使百姓安居,方为甲等。为兵事,劳民伤民,疏于本职,固有功劳,焉为甲等、乙等?” 也就是说,此番大战出力的文官,连乙等的资格都没有,在功劳簿上全部都得降一两个等级标准。 “岂有此理,张相公,这也太苛刻了些。” 魏元忠心中盛怒,忍不住说了一嘴。 相比张柬之的稳重,魏元忠这位宋州魏氏的后人,有颜有钱出身好成绩好,且仕途顺利,没有受过社会毒打的精英,脾气难免大了些。 听到此话的胥吏,尽皆变色。 同一办公署的吏部员外郎盛金方赶忙提醒道:“魏郎中慎言。” 他左右看了看道:“现在张相公风头正盛,不少人都折在他手上了。连许相公对之都得退避三舍,纵然魏郎中有陈先生撑腰,也讨不得好。” 魏元忠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依着张文瓘的指示,对于此番协助唐军取胜的各地官吏的评价向下降了两级。 不过魏元忠并没有立刻将公文上报,而是压了一压,明日再送往议政厅。 下职以后,魏元忠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陈宅,向陈青兕哭诉。 “先生,张相公也太严苛了,自他拜相之后,吏部驳斥回的公文多了一半。不只是吏部,其他各部也是一样,都不胜其烦。” 陈青兕静静的听着魏元忠的抱怨,微微颔首,带着几分严肃的说道:“休要乱嚼舌根,添油加醋。有张相公,整治庙堂,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皇帝不一样,庙堂的风气亦不相同。 所谓上行下效,即是如此。 贞观朝太宗皇帝即位之后,以史为鉴,以身作则,厉行节俭,力戒贪奢,由此庙堂上有着清廉的政风。直至晚年懈怠,方才有了改变。 而李治为人功利效率,讲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至于手下能干事的人不少,犯事的人也不少。 其中许敬宗、李义府就是典型。 李治是那种只要好用,利于自己掌控天下,有点小毛病他可以当作看不见。 贪权贪财,只要不过激,就没有所谓,故而庙堂的风气很是一般。 现在李治需要对付大食国,需要大量的钱财发展民生,以提高粮食产量,从而更多的钱财。 张文瓘因时制宜的提出了治吏的方略。 通过治吏获得钱财,再以这些钱财发展民生,从而得到粮食、钱财。 张文瓘的方针针对性很强,习惯了李治朝风气的官员,一下子遇到类如魏征一样的张文瓘,那是哀嚎声一片。 张文瓘方正不阿,谁的面子也不给,其中还包括许敬宗。 许敬宗在御史台的心腹都让张文瓘拉下了马,赶出了京城,还查抄了不少贪官的家财。 为此整个庙堂的风气为之一振,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陈青兕与清流党一众也为之叫好。 他们清流党立身之本是名望,向来廉洁奉公,个别藏匿深的道貌岸然之辈,或是受不住腐化之徒,被清理了,对于清流党而言,属于清除蛀虫,故而并未受到大的影响。 不过张文瓘性子极其反战,属于那种天下大定,就应该刀枪入库,放马南山,将心思都用在百姓的民生上,创造一个如同汉文帝一般的盛世。 陈青兕就曾因为理念不同,跟他在东宫詹事府有过这方面的辩论。 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 这并没有什么对错,完全就是理念的不一。 张文瓘当上宰相后,一手抓吏治,一手抓民生,确实干得很出色。 魏元忠遇到的情况,陈青兕的兵部也收到了类似的情况。 不过兵部的晋升与吏部不同,兵部的晋升那是有迹可循的。 在哪里打了胜战,哪里斩杀了多少人,擒获了多少人,缴获了多少物资,这些都是可查的。 朝廷对于军功的奖赏,本就有着自己的体系。 张文瓘没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他真要提出质疑,陈青兕就能将吐蕃人的首级灌上草木灰让他亲自过目。 不过张文瓘在战后的封赏卡了一手,在战后的犒赏里消减了一定的数额,理由是劳师动众,未获寸土。 至于斩杀了论钦陵,在张文瓘眼中是不值得一提的。 一个多次败于朝廷的败将,哪里值得在意? 陈青兕倒也没有计较。 总的来说,张文瓘的做法是利于大局。 陈青兕也不想在这关键时候,惹是生非。 魏元忠今日寻他,添油加醋,那是耍小聪明。 陈青兕并不喜,但事却是真事,不能马虎。 “你说之事,确实不容大意。”他想了想道:“你重新将公文修改,依照张相公说的去改,改得低一些,然后如实上报。” 魏元忠道:“先生的意思是?” 陈青兕道:“将一切挑明了,让事情成不了。这事不是张相公一人定的,还需陛下或是皇后拍板。就现在的情况,多半是皇后处理。皇后对于张相公是深恶痛绝,她见张相公对待此事存有偏见,少不得会替我们说几句好话。” 魏元忠喜上眉梢,说道:“学生明白了!” 翌日,魏元忠依照吩咐,将公文修改上报。 这一次并没有驳回,直接通过了宰相认可,然后传到了武皇后的手上。 武皇后现在已经能熟练的处理政务,看到这份经过驳斥修改的公文,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一瞬间武皇后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对于张文瓘此人,武皇后对之的痛恨超过了所有人…… 在武皇后的记忆中,她的长子李弘那是听话孝顺,为母命事从的乖孩子。 任何事情都会跟他这个母亲分享,有问也是必答,包括太子府的一些机要。 武皇后也会加以指点,指点李弘如何收买人心,如何讨得李治欢心。 可是封禅期间,太子监国,李弘的态度就有些变了。 孝顺如初,但国事什么的不在跟她分享。甚至于她问询时,都会左顾而言他,一脸为难,不愿如实相告。 武皇后曾问武敏之为何如此。 武敏之自是将一切归功于以张文瓘为首的东宫属官,一天到晚就跟李弘灌输外戚干政的事情,说什么吕后、窦太后、王政君,还有晋朝的杨皇后、贾皇后…… 武皇后气得的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就是这个混账,教坏了自己的儿子。 武皇后咬了咬后槽牙,随即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看着上首的李治,叫了一声:“陛下。” —— 陈青兕心情愉悦的下职回家,自从苏定方在高原上逼迫论钦陵自杀以后,他的心情就特别舒畅,对上任何事情都带着几分微笑。 刚入家门,管事姜辰一脸肃然的迎了上来。 “怎么了?一脸的凝重……” 陈青兕还好奇笑问了一句。 姜辰道:“郎主,这是程将军派人送来遗书。” 程将军?哪个程将军?不会是卢国公吧…… 这念头在陈青兕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接过信,拿过一看,信封上写着五个字“苏定方绝笔” …… (本章完) 第480章 无耻 陈青兕看着“苏定方绝笔”五字,脑袋一空。 毫无疑问苏定方就是这时代唐王朝在军事上的擎天之柱。 他的存在,对于唐王朝的意义是无法替代的。 尽管新生代的将帅薛仁贵、程务挺、黑齿常之、李谨行、唐休璟这些将帅开始崭露头角,但远无法取代苏定方。 历史上李治朝的武勋也是在苏定方病故之后,开始走下坡路的。 只是靠着薛仁贵、程务挺、黑齿常之等人撑住了场面,稳住了局势。 直至武周时期,断崖式下跌…… 随即是李隆基时期,盛唐最后的辉煌…… 尽管现在历史因为自己的缘故大变,不会再走历史老路,但苏定方的离世,对于唐王朝还是致命的。 他虽压下了吐蕃,却引来了更强大的对手……巅峰时期的大食。 得知苏定方逼死论钦陵的时候,陈青兕一度有着国有一老,如有一宝的心思。 有如此强大的队友,区区大食,何足道哉? 结果谁想竟得此噩耗。 陈青兕不可置信地伸手接过信,手都有些颤抖,心中涌现一个念头:是不是因为自己之故,才令得苏定方离世的? 他打开了信,但见开头文绉绉的写着:“先生见信安好……” 字并不好看,反而有些扭捏,想来是他亲自写的。 果然,下一句就暴露了…… “都是文书代笔,十多年没干这活了,比打仗还累。算了,某大老粗一枚,跟先生这样的大儒比不了,咬文嚼字,反污先生眼,先生将就着看。” “某生于大乱,幼年随先父护卫乡里,征战至今,六十载。身上创伤无数,旧疾不可计数。入古稀之龄后,常有力不从心之感。儿孙常劝致仕归家,颐养天年。” “只是苏某英雄一世,怎甘为多活几年,在病榻上苟延残喘?” “便是死,某亦当如孤狼,不累任何人,战斗至最后一刻。” “苏某书读得不多,却很喜欢伏波将军马援的那一句‘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 “先生若得此信,想来苏某已如愿以偿。” “诚如先生言,吐蕃噶尔东赞、论钦陵父子乃我朝大敌。世人或许不觉,某在鄯州多与之接触往来,却深知此父子,一为天下名相,一为不世将星,乃我朝之大患,若不除之,必生祸端。” “这里得请先生原谅,苏某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在先生谋划之前,苏某已觉身体疲累不适,大夫言若能静心调养,可苟活三年五载。然此非某之愿,能以此残躯,为国除患,苏某之幸。” “只是难免会令先生愧疚自责……” “写此信是望先生理解,苏某一切抉择皆为自主,与先生无关。反谢先生谋划,让苏某有此机会,能够得偿所愿。” 看完信,陈青兕眼圈微红,苏定方显是担心自己内疚自责,特留下此信…… 陈青兕伤感了一阵,突然意识到什么。 苏定方病逝? 什么时候离世的? 为何京中一点消息也没有…… 现在京中上下一切如故,而他自己也因唐军大破吐蕃,逼得论钦陵自裁而心情愉悦,半点也没有听到苏定方逝世的消息。 苏定方这级别的大将,他的逝世,怎能如此风轻云淡? 难道消息还未传达? “传信之人在哪?” 陈青兕问了一句。 姜辰道:“已经离去了,将信送达之后,便走了。” 陈青兕没有多言,许是苏定方逝世不久,消息还未传达吧。 陈青兕本极佳的心情大变,郁郁过了两日。 陈青兕在兵部的属下见上官如此,皆是噤若寒蝉,与他汇报工作的时候,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生怕惹得他不高兴。 就连至亲之人萧妙宸、镜镜、李红清都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陈青兕颇有城府,他是极少将工作上的情绪带入家中的。 这天,陈青兕处理完兵部的事情,骑上冠军,直奔礼部去了。 他的表情是越发的难看,都两日过去了,长安竟然依旧如故,京中上下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完全没有道理…… 他手上已经收到了苏定方的绝笔遗书,这遗书既送达他手,足以说明苏定方已经逝世了。 就算是给信送的人比报丧的要快,也不至于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消息。 陈青兕想到一种可能,亲自到了礼部。 丧葬之事也是由礼部负责的,不过朝廷一般不管官员的丧葬,但一定级别的官员逝世会第一时间通知朝廷,由朝廷根据官员的贡献给予一定的嘉奖,甚至朝廷会出钱负责丧葬,各别人还有特殊待遇。 如果未来的许敬宗,他病故之后,李治特地派遣大臣给他哭丧。 苏定方这级别的边将,病故之后,必然会向礼部汇报的。 陈青兕怒气冲冲的来到了礼部。 礼部尚书叫卢承庆,跟陈青兕并不熟,反而有着不小的矛盾。 李治对于关东士族用的是分化打压的态度,卢承庆就是他拉拢的对象。 卢承庆属于政治理念守旧,与陈青兕的改革开明,不属于同一赛道。 陈青兕也没有寻他,而是找到了清流党的高智周。 高智周是礼部侍郎,不过他并不负责葬礼这一块,甚至不是对内,而是负责处理外交方面的问题。 对于陈青兕问的问题,他也是一问三不知。 不过身为礼部的二把手,高智周是有权利向下调查的,直接让人叫来了祠部员外郎莫宗昭。 “见过陈尚书、高侍郎!” 莫宗昭有些忐忑,祠部员外郎官职并不小,可对上陈青兕、高智周那就逊色太多了。 高智周问道:“最近可收到鄯州来的丧报?” 上官询问,莫宗昭自是不敢隐瞒道:“是有的,苏邢公病逝于石堡城。” 石堡城? 陈青兕立刻察觉了问题,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苏定方还没有撑到回师鄯州,在途中就病逝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 前线的军功簿,都已经送到了兵部,功绩的统计,战后的封赏都已经整理好了。 如果不是张文瓘卡了一下,双方来回扯了皮,此事都定下来了。 陈青兕气得握紧了拳头,压着怒火道:“可记得苏邢公什么时候病逝的?” 莫宗昭看了一眼陈青兕,又望了一眼高智周。 高智周道:“无妨,直说便是。” 莫宗昭双手拇指交叉作揖,恭敬的道:“是三月六日。” 陈青兕气得笑出声来。 三月六日,现在是三月二十八日。 二十二天。 这显然是有人将苏定方病逝的消息压下来了。 高智周皱眉问道:“到底什么情况,苏邢公逝世这等大事,没有向相公们汇报?” “回侍郎!”莫宗昭道:“这种事情怎能不汇报?只是张相公给下批示,说此等事情无须上报,苏邢公于国有功,祠部可派遣官员前往鄯州,协助苏家后人处理丧葬之事。祠部已经派人前往鄯州,至今未归。” 陈青兕听明白了,这一切显然是张文瓘搞的鬼。 张文瓘重治轻武,为了压下庙堂的好战之风,在给将士的封赏上做了克扣,又压协助战事文官的功绩。 苏定方病逝前线,他担心苏定方的死会激起国内尚武之风,特地将之压了下去,低调处理。 张文瓘现在是庙堂左相,除他之外,没人做得到这些。 “好了,我明白了!” 陈青兕想通这一切,挥手让莫宗昭下去。 闭目沉思了片刻,陈青兕想着张文瓘拜相之后的所作所为。 无可否认,他的行政手段对于大唐是有百利的。 但他对武的偏见,却到了过激的地步。 自拜相以后,一直都在压制尚武的风气,且越发的过分。 陈青兕念着对百姓确实有利,只要不过分,便退让了几步。 前日打压文官功绩,已经稍微过界。 陈青兕也没想着与之撕破脸,只是出手搅黄了这事。 现在又得知,张文瓘竟连苏定方病逝这等事情都想压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实在过分了。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呢! 陈青兕霍然起身,对着高智周笑道:“知周,今日之事,多谢了!” 陈青兕心中有火,但不会胡乱发泄,尤其是对着自己人,即便心情确实难受,脸上不好看,却也不会拿下属出气。 知周是高智周的字。 高智周道:“此事,先生当如何处理?” 陈青兕道:“还能如何?难不成打他一顿?” 高智周一想也对,当即不再多问了。 尚书省! 张文瓘与尚书右仆射乐彦玮,以及一众官员走出尚书省的公廨。 这尚书省本就是张文瓘的老家,他出身清河张氏,贞观年间,以明经及第,补任并州参军,深受长史李积的器重,调入京师入尚书省为官,但因与兄长时任户部侍郎的张文琮同在尚书省为官,不合制度,被外放为云阳县令,不久之后,又调入京城在东宫任职。 此番拜相,升任尚书左仆射,若蛟龙入海,整合了两兄弟在长安的人脉,加上李治重用张文瓘治吏,自身政治手段卓越,干了不少大事,风头正盛,一时无两。 张文瓘与一纵同僚说说笑笑,正欲相互拜别,一骑来到近处,正是陈青兕。 张文瓘一行人见是陈青兕,不约而同的微皱眉头。 有些来者不善。 张文瓘、乐彦玮皆是宰相,陈青兕直接策马到近前,本就是一种无礼的行为。 陈青兕翻身下马,很客气的作揖问好:“见过左相,右相。” 尚书省的诸多官员,他也一并示意。 张文瓘、乐彦玮皆是官场老油条,面子功夫也做足了,也回礼喊了声:“陈尚书。” 两人身后的诸多官员亦是如此。 陈青兕双目灼灼看着张文瓘,道:“我有几问,想问张相公。” 张文瓘自比魏征、马周,对于陈青兕这个红人也是不惧,道:“陈尚书请问?” 陈青兕道:“张相公跟苏邢公有仇?” 他这话一出,尚书省的人都知道陈青兕这事为苏定方鸣冤叫屈了。 苏定方之事,知道的人不多,不过尚书省多多少少有所耳闻的,不少人知道此事。 不过自己的上司,当朝宰相要压下此事,他们自不敢乱说。 张文瓘道:“无仇!” “那是有怨?” “无怨!” 陈青兕质问道:“既是无仇,亦是无怨,那为何要压下他逝世一事?苏邢公为我大唐征战一生,擒三王,灭三国,功勋之高,谁能匹敌。你凭什么将他的死讯压下?” 张文瓘道:“自是为了大唐。大唐立国至今,对外战事,几未停止。现今国库空虚,民生凋敝,正是需要安心求稳图治之时。苏邢公于国有大功不假,但现在朝廷求的是民生,要的是天下安泰,而非四方求战树敌,妄起兵戈。” “苏邢公,武功卓绝不假,但他坐镇鄯州,未能镇服吐蕃,反而使得吐蕃连年北下。三年三战,耗费钱财无数。功过如何,犹未可算。” “某为我大唐计,杜绝好战之风,问心无愧。是有些委屈苏邢公,朝廷日后自会给之补偿。” 张文瓘大义凛然。 “好!”陈青兕对着张文瓘竖起了大拇指,赞道:“你清高,你了不起。随随便便就藏他人之名。今日,我陈青兕将话放在这里,如果你张文瓘百年之后,不向朝廷报丧,敬你是条汉子。但你若向朝廷报丧,求个好谥号。我去你坟前祭祀,左边给你一联,一二三四五六七,右边给伱一联孝悌忠信礼义廉,烧给你!” 他说着直接上马离去。 留下一群风中凌乱的人们。 不是让陈青兕吓到了,而是单纯的不理解。 对联在这个时候并不盛行,所以一下子大多人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直至有一人低语:“一二三四五六七,何解?孝悌忠信礼义廉,又何解?不应该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少了一个耻。” 一瞬间,静寂无声。 少耻,无耻。 张文瓘气得脸色煞白,这身为读书人谁不想名垂青史。这死之后的谥号,尽管是简短一两字,那是他们的毕生所求。 陈青兕这当众骂他无耻,还要在死后烧给他,比刨他祖坟都让他难以接受。 乐彦玮一众人面面相觑,已经不敢说一个字了。 (本章完) 第481章 想要的公道 一瞬间,尚书省外是寂静一片。 尚书省分管六部,而尚书省的公廨官吏与六部接洽分理六部事宜,这能够在尚书省任职的官员,都是京官中的翘楚。 熟知官场门道,可为官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这官员之间互相掐架的不少见,因为工作上的问题,急眼了动手,在尚武的大唐也是偶尔会发生的事情。 可闹得这么狠的,却是此生仅见。 太狠了! 文人一辈子所求,不过是一个名字。 身前之名,身后之名。 生前受万人敬仰,生后获得美谥,名留青史。 陈青兕这是往张文瓘的脸上抹黑,划上一道擦拭不去的污点。 陈青兕不同于常人,他在士林的名望之重,鲜有人比。 如果他只是骂一句“无耻”,那也便罢了。 偏偏特地编了一句“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这种骂人不吐脏字,充满话题性的对联。 相信要不了多久,全天下都会知道张文瓘这位大唐宰相品行无耻,还会传于后世,成为后世的趣闻谈资。 如果陈青兕真就兑现诺言,在张文瓘百年之后,真去他坟上来这一出,那更是“百世流芳”了。 张文瓘目视着早已消失的身影,气得眼睛都直了。 在这件事上,他自是问心无愧。 一切为了朝廷大局,苏定方受些委屈又如何? 现今朝廷,就是因为有苏定方、陈青兕的存在,导致了尚武之风,更胜之前。 想要与民安宁,就必须将这尚武的风气压下,不然满朝文武,人人都想着打仗,效力边陲,建功立业,如何能够与民休息? 张文瓘满嘴的道理,他不怕跟陈青兕争论,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口才会输给陈青兕。 但陈青兕这种上来就丢大,丢了立刻撤退的行为,让张文瓘是有口难言…… 这人都跑了,自己找谁辩论去? 但真要将此事当作没有发生过,张文瓘却也没有这个心胸。 并不是张文瓘没有这个宰相肚量,实在是陈青兕过于缺德。 人生在世,总有追求。 张文瓘已经位居宰辅,到了人臣的巅峰。当前所求,就是施展自己的政治理念,赢得身前身后之名。 但现在陈青兕直接一刀子扎在他的后腰上,将自己压下苏定方的死讯与自己的报丧连在一起。 这是能够同日而语的? “竖子,欺人太甚。” 张文瓘忍不下这口气,叫道:“备马!” 无论如何都要将这面子挣回来,不然真要传开,自己的名望,虽不至于因此而毁,却也留下洗涮不去的污点。 张文瓘连与周边同僚作揖道别的心情都没有了,抢过自家佣人递来的马缰,马不停蹄地向陈青兕的离去的地方奔驰而去。 尚书右仆射乐彦玮见状火急火燎的道:“快,快跟着张相公,莫要出岔子。张可打不过陈先生……” 陈青兕极少在外人面前展露武艺,在百济面对阶伯的舍身一击,传出了陈青兕万夫莫敌,身怀道法,一刀下去,烈火咆哮,单骑透千人的英雄壮举。 不过信的人没有几个,但尽管如此,也不是张文瓘可以应付的。 一瞬间无人动身,谁也不想参合其中。 张文瓘最近风头确实极盛,但陈青兕的风头,那是从来没下来过。 在李治朝,宰相大起大落的太快,固然权势极重,却也少了应有的威信。 而陈青兕二十过半就已经被暗称隐相,一直至今,恩宠不减,极有可能就是第二个许敬宗。 张文瓘这个宰相地位在陈青兕之上不假,细说起来,执掌尚书省统御六部的张文瓘,还是陈青兕的直系上司,可真斗起来,孰胜孰败犹未可知。 不过很快还是有三人行动了,尽管不愿,可真要什么也不做,仕途也不长久。 乐彦玮随之又吩咐下去,不可嚼舌。 尽管他这般安排,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事瞒不住。 现在是下职时间,皇城可不只有一个尚书省。 三人跟着张文瓘身后,从皇城一直到陈宅。 张文瓘敲开了陈宅大门,望着眉毛半截,高壮魁梧的周奎,道:“我乃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张文瓘,我要见你们家郎主。” 周奎绷着脸道:“我家郎主说了,他不屑于宽以律己,严以待人之辈为伍,特别点名,张相公不得见。” 他说着,直接将大门关上了。 张文瓘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骂道:“竖子小儿,此事不说清,我与你没完。” 张文瓘终究是一朝宰相,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愿丢了自己宰相的风度,拂袖而去。 陈青兕在尚书省门口质问张文瓘一事,在庙堂上掀起了轰然大波。 好似地震一样…… 在庙堂上爆炸开来…… 得到消息的高智周听极全貌,听着左联“一二三四五六七”,右联“孝悌忠信礼义廉”,忍不住道:“还不如直接上手打一顿呢。” 他看了看外边的晚霞,有一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结果到了第二日,整个庙堂无事发生。 人人都知道,但无一人敢提。 陈青兕在兵部的公廨等张文瓘。 他能够将张文瓘挡在家门口,却阻挡不了张文瓘来兵部。 毕竟张文瓘那是兵部最顶头的上官。 “陈尚书,张相公来了!” 张铭如临大敌。 尽管张文瓘是兵部的最顶峰的上官,可陈青兕管理下的兵部,几乎人人都以他为先,他们阻拦不了张文瓘,只能让人拖延一会儿,然后由张铭前来通知。 “无妨!”陈青兕并不在意,只是挥手让他下去。 张文瓘眼眸中透着一丝疲累,但经过一夜梳理情绪,显然已经没有那么暴躁了。 陈青兕这边更是神清气爽,原本还因为苏定方的事情,心情烦闷,但因骂了张文瓘,昨夜睡得极好,精神十足。 “见过张相公!” 陈青兕就跟没事人一样,礼数周全。 张文瓘见状更怒,望着陈青兕,问起了相同的话语:“张某跟陈尚书有仇?” “无仇!” “跟陈尚书有怨?” “无怨!” 陈青兕的答案跟张文瓘回答的一模一样。 张文瓘道:“既无仇又无怨,何故当众羞辱张某?” 陈青兕讶然道:“在下何曾羞辱张相公?” “你……”张文瓘道:“莫不以为这天下就你一聪明人?你那对对联,难道不是羞辱?” “不是!”陈青兕很认真的道:“我是有感而发,实事求是。绝非有意羞辱张相公,是觉得张相公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我错了,张相公百年之后,不向朝廷报丧,能够拒绝朝廷的谥号。陈某认输,听凭吩咐。便是让陈某为相公哭丧,披麻戴孝,亦是心甘情愿。” “如是不能,张相公配得上某联。” 张文瓘急道:“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陈青兕针锋相对道:“在我看来就是一回事。你张相公舍不得身后之名,却以一己之私,压下苏邢公的死讯。苏邢公为朝廷征战数十年,功勋之卓着,除卫公以外,无人可与之比肩。如此人物,理应受朝野上下敬慕,受天下敬仰。他病故余得胜归途,自当风光厚葬,为其人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以彰显朝廷之恩典,全其身后名。” “结果呢?因相公一己之私,让如此功勋卓越的大将,草草了事。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张文瓘并没有理会陈青兕的话,而是念了一首诗。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陈尚书可通过这首诗?” 陈青兕道:“自然听过!这是杨炯的《从军行》。” 张文瓘语重心长的说道:“不错,是杨炯的《从军行》。听了这诗,陈尚书不觉得可怕?” “杨炯,杨令明,乃当世神童,今年不过十三岁,便能作得此诗,有如此从军之志向。由此可见,天下人心情如何……这股尚武之气不除,大唐未来堪忧。” 张文瓘大义凛然,一身正气,掷地有声:“国虽大,好战必亡……” 陈青兕道:“张相公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便因一己之私,委屈他人!宽以律己,严以待人,为何,当不上‘无耻’二字。” “陈青兕!” 张文瓘气得大叫:“某在跟你说大局,压下苏邢公的死讯,是为朝廷考虑,是为大唐的江山社稷考虑,是为天下百姓考虑。为天下,我张文瓘无愧于心。” 陈青兕点了点头道:“张相公有没有愧于心,现在说的不算。等你百年之后,自见分晓。” 张文瓘险些气背过去道:“这不是一码事!” 陈青兕道:“说来说去,张相公还是舍不得身后名,伱可以蔑视他人的身后名,却不舍自己的身后名!岂不如青楼戏子挂着贞节牌坊?” 张文瓘差点气背过去,忍着恶心道:“若为天下,张某自然舍得。” 陈青兕道:“那某就拭目以待!若张相公做不到,某自会兑现诺言……” “你……” 张文瓘气得胡子抖动,手指着陈青兕,不住颤抖,道:“不可理喻!” 他不愿再说,直接甩袖而走。 陈青兕高声道:“慢走,不送。” 这便是陈青兕的态度。 他根本就不想跟张文瓘争出一个高下,也争不出一个高下。 张文瓘重文治,从道理逻辑来说,是完全站得住脚的。 张文瓘也不是那种道貌岸然之辈,他是真心实意的为百姓计。 这一点,陈青兕是认同的,所以他才会在对方打压将官战后赏赐的时候,没有与他正面冲突,而是退让了一步。 即便是魏元忠吏部的事情发生,他也没有直接反抗,只是将事情搅黄了而已。 为百姓计,并没有错。 但陈青兕更不觉得自己有错。 国虽大,好战必亡,这话并没有错,但这话还有一句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天下太平,靠的不是道理,是实力。 和平是道理换不来的,空有道理没有实力,就是餐桌上的一块肉。 双方都有自己的理,双方都没有错。 注定讨论不出一个结果…… 陈青兕若选择跟张文瓘争辩,反而落入他的圈套。 一个讨论不出结果的问题,将会引发讨论,从而为张文瓘洗白…… 左右两个理,支持张文瓘的人自然会站在他那边,觉得张文瓘是对的,为了天下大计,委屈一下苏定方又如何? 一旦站在这个制高点来思考事情,道理就不是道理了。 一句为天下计,任何道理都得臣服。 这不是陈青兕想要的理,更不是他想要的公道。 苏定方此次出战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回来…… 甚至于苏定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确实……从结果上来看是好的。 苏定方病故于凯旋归途。 可现实是苏定方提前带着生病的身体,潜伏于积石山,他是有可能直接撑不到吐蕃进攻的。 陈青兕的计略也未必有效果,真将吐蕃引出来。 在出征之前,一切都是未可知的事情。 苏定方是在这种情况下,抱着可能折戟沉沙的状态,义无反顾的为朝廷除去心腹之患。 这样的人,凭什么让他为了所谓的大局大计受委屈? 苏定方在历史上已经够惨的了,也许后来人并不觉得。 因为科技太发达,消息传递的太快,为苏定方正名,被埋没抹黑最惨的大将的帖子视频,一个个冒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知道苏定方,知道这位大唐对外战争第一牛人。 但在十数年前,世人对苏定方的印象,更多的是一个小人,一个用暗箭射杀了罗艺,涉及害死隋唐第七好汉罗成,最后遭罗通剖腹掏心的小人。 或许苏定方不计较这些,但陈青兕却不能容忍张文瓘为了他口中的大义而委屈了他。 陈青兕不跟张文瓘讲什么道理,只知道张文瓘仗着自己宰相的身份,亏待了与国有大功的功臣。 这才是毋庸置疑的真理。 陈青兕的态度坚决,张文瓘也无法容忍自己受此莫大的委屈。 但庙堂之上却离奇的平静。 平静的出奇,平静的可怕…… 直至四月一,朔日,大朝。 (本章完) 第482章 各打板子 四月一,朔朝。 大唐每月必有两次大朝,也就是初一、十五,初一叫朔,十五称望,两次大朝也叫朔望朝参。 这一日在京九品以上的文武职事都将参加。 一般而言,这种特殊的日子极少用来商议政事,除非特殊的时候。 比如今日…… 最先发难的是李义琰。 李义琰原本在礼部任职,但随着功绩履历的增加,兼之陈青兕的特色关照,现今已经转入御史台,成为大唐的侍御史。 “陛下,臣弹劾张相公公私不分,陇右安集大使、邢国公乃国之栋梁,于国有大功,然张相公为一己之私,假公济私,面对如此功臣逝世,他却隐瞒不报,着实让天下人心寒。” 李义琰掷地有声,他本魁梧英俊,此刻战功弹劾张文瓘,那是铿锵有力,声震朝野。 庙堂上有一半大臣都知道风雨欲来。 两日的沉淀就是为了今日的爆发。 朝臣都在等这一天,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还是满朝哗然。 尤其是张文瓘一众人,明显有些慌乱,始料不及。 倒不是因为他们没有防备,而是想不到弹劾张文瓘之人居然是李义琰。 李义琰确实是清流一派不假,但真正提拔他的却是张文瓘。 陈青兕因为要雨露均沾,对于清流党多是提供机会,给他们发展的空间土壤。 而张文瓘因是宰相,手中的权势要胜过陈青兕,而且李治需要张文瓘治吏,给了他许多特权。 张文瓘是能够破格提拔自己的亲信,足见自己的行政班底。 张文瓘早年以明经及第,补任并州参军,在李绩麾下公干,而李义琰及进士第,补为太原尉,也是在李绩麾下公干。 两人一个并州参军,一个太原尉,两人平时没有多余的瓜葛,但在职权上有着一定的往来。 张文瓘深知李义琰的能力,对他予以重用。 在吏治上,李义琰协助张文瓘干了不少的事情。 其中还包括了扳倒许敬宗的心腹,以及清流党内部自己的蛀虫。 不少人都觉得李义琰已经倒向了张文瓘…… 连张文瓘一众人都是这么觉得。 哪想李义琰竟第一个站出来弹劾。 就在上下震撼动荡,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最上首的李治却是另外一个态度。 “什么?苏邢公病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朕怎一无所知?” 李治是真不知道苏定方病逝的消息。 这也是一个皇帝最难之处。 皇帝过于高高在上,以至于无法接触到民间。 很多时候,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情,身在宫里的皇帝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就如苏定方病逝这一事情,张文瓘将鄯州传来的丧报一压,李治就无法得到消息。 即便陈青兕通过苏定方的遗书察觉到了问题,揭露了真相,但只要少数几人不说,身在宫里的李治依旧没办法知道。 苏定方的病逝前线一事就是如此。 所以李治听到李义琰弹劾张文瓘,心思先不在弹劾的本身,而是弹劾的内容。 苏定方是李治最信任的大将,李治一朝武勋之盛,能够今日,苏定方首当其冲,其次才轮到陈青兕。 尤其是陈青兕未崛起之前,李治继位之初。 那个时候天下人都在看李治这个以仁儒软弱着称的幸运皇帝的笑话,是苏定方倚仗着自己超凡的军事实力,将四方不服之人打服。 而今却听苏定方病故,登时感受到了一种断臂之痛。 在确定苏定方病故之后,李治却恢复了平静,只是望向张文瓘问道:“张相公作何解释?” 张文瓘早已做足了准备,面对弹劾,从容不迫道:“陛下,臣只是觉得现在庙堂之重,重在治吏,苏邢公有功于朝廷,臣已让礼部遣人去协助其后人治丧,并未轻慢。待苏邢公丧事毕,再请陛下追封其功,予以嘉奖。” “臣一切行为,合乎情理,未有失责之处,实在不知李侍御史的弹劾,从何说起。” 这就是最无解的地方。 张文瓘是当朝宰相,他是有权利自行处理一些琐事的。 他觉得苏定方的丧事不值得上报,自行决定,让礼部的人协助苏家治丧,一切安排都符合情理逻辑。 于情不合,但法理是在的。 陈青兕对于张文瓘的话,并不觉得意外,这也是他不跟张文瓘讲理的缘故,一是讲不通,二他张文瓘有权利这么处理事情。你可以说他处理不当,但不能说他处理的不合规。 所以得用一些特殊手段…… 陈青兕直接站出来道:“未有失责?苏定方乃我朝军方元勋,军功之高,无人可比。他为国而病于边野,三军恸哭。如此人物,慎重对待,以定军心。如此功勋之臣,若在死后无法得到相应的殊荣,岂不让三军将士寒心?” 陈青兕这一出列,立时让庙堂呈现一可怖状态。 一时上下无声。 寂静的可怕。 这什么情况? 向来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的年轻老油条怎么跟嫩头青一样? 什么身份地位? 竟然带头冲锋…… 陈青兕不给张文瓘面子,当街质问,已经是一种近乎莽夫的行为了。 现在又在庙堂上主动出击…… 这开场就来将对将,这让一众小虾米怎么玩? 游戏的规则通常都是下面的小虾米打的你死我活,而张文瓘、陈青兕这种执棋之人,身在幕后,搅动风云。 最后不管谁输谁赢,都不会影响到他们。 陈青兕这一出面,让下面的小虾米怎么敢动? 不过还是有不惧陈青兕的存在。 李敬玄气急败坏,义愤填膺的出班道:“陛下,陈尚书顶撞上司,公然怒骂当朝宰辅,臣请治他大不敬之罪……” 李敬玄是张文瓘以民为本,最忠实的信徒。 与张文瓘不同,张文瓘其实是讲些道理的。 张文瓘他是真的相信自己的政治理念能够挽救大唐,能够让大唐重现文景之风,将已经走偏了的朝廷,引领走向正确的路。 但他只做自以为正确的事情,从不会无端打压排挤他人。 如果受到了他的针对,那是因为他觉得这事不对,对事不对人。 而李敬玄就不一样了,他更加的激进,更加的不择手段。 在他的眼中政治场上不是敌人就是友人。 友人的事情,即便错的,也得支持。而敌人的政策,哪怕是对的,也必须反对。 自从在太子府詹事府的那场辩论之后,李敬玄就将陈青兕视为敌人对手了。 在封禅的时候,李敬玄还曾安排人闹事,想给陈青兕制造麻烦。 结果陈青兕技高一筹,倚仗记忆,组建了一支大唐未来庙堂精英队伍,维持整体秩序,他的安排没有掀起点滴风浪。 陈青兕以对联骂张文瓘王八无耻,刺激最大的不是张文瓘,反而是李敬玄。 今日见庙堂上陈青兕不讲规矩,主动开火。 他哪里忍得住,直接出班请治陈青兕的罪。 李治蹙眉看了一眼陈青兕,又看了一眼张文瓘,然后是蠢蠢欲动的文武百官,冷冷的吐了两个字:“退朝。” 他说着直接拂袖而去。 一时间庙堂再度寂静。 李治这一走,走的及时,也走的巧妙,既展现出了自己绝对的权力,也成功制止了一场动乱。 陈青兕可是清流党的魁首,他受到攻讦,清流党的成员哪有不反击的道理。 同理,张文瓘现在是最炙手可热的宰相,依附他的人不少。 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如此只会引起双方的大乱斗。 所以一句退朝,将一切都压制住了。 李治铁青着脸,回到了承乾殿:“去查一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陈青兕、张文瓘怎么闹起来了?” 李治是位极有手段的皇帝,他给人蒙蔽,消息不灵通的原因并非无能,而是完全不知道前因后果。 就如长安的赵二,不知洛阳的王五吃什么晚膳一样。 完全与他无关的事情,他是没有条件知道的。 但只要李治知道了有这事,安排亲信调查,以他的手段,前因后果都会一五一十的出现在他的案几之上。 甚至于陈青兕并不知道的一些内情:比如张文瓘打算压制大唐武风的后续手段,冷处理苏定方病故的消息只是张文瓘顺势而为的手段而已。 张文瓘压根就没有将苏定方的病故算计在整体计划之内,毕竟他算不到苏定方会在这个时候病故。 只是苏定方的突然病故,张文瓘担心朝廷会感念苏定方的大功,给他举行一场盛大而隆重的丧礼,从而扩大尚武风气。 毕竟连杨炯这顶级士人胚子都写出了自己对从军的向往,写出了“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样的字句,真在扩大尚武风气,压制的难度会增加许多。 苏定方是不在张文瓘的计划之中的,但现在李治却拿到了这份计划。 看着张文瓘的计划,李治一阵脑壳痛,低语道:“好个张文瓘,朕倒是小觑你了。” 李治压根不喜欢张文瓘这样的人,但从一个皇帝的角度来看,张文瓘是一个人才,一个大才,只是这个人才,他不想用。 原因无他,李治不是汉文帝,他是一个有野心的皇帝,他不甘心用二十年的时间重德治,兴礼仪,励精图治、宽仁节俭,最后成就了汉武帝。 历代皇帝,无不夸赞汉文帝而诋毁汉武帝,但事实上没有一个皇帝想成为汉文帝,都想成为汉武帝。 李治的想法很简单直接,我将敌人都收拾了,都打服了。 然后让自己的儿子给自己擦拭屁股,让他重用张文瓘…… 李治从来就没有用张文瓘的心思,只是迫于无奈。 时势让李治不得不用张文瓘。 李治是皇帝,可在大势面前,他也不得不被大势所裹挟。 这个势,就是陈青兕造出来的。 李治很崇拜自己的父亲,从未有超越的想法,只是他重用了陈青兕以后,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他了。 比如北方的三受降城防御体系,比如对新罗的压制,对倭国的征服,对于吐蕃的防备…… 这一切都是大唐存在的问题,陈青兕将问题揪出来,放在李治面前,李治就不得不用陈青兕,不得不去做。 因为陈青兕说的都是对的,都是历史上唐朝在这一阶段战略上的不足。 李治不懂,却有判断是非的能力。 陈青兕对的,对于大唐有好处,他自然会听。 这一听大唐避免了许多错误的抉择,威望自是不断加强。 但无可避免的,步子迈得大了一些。 这国库不充沛,也逼得李治选择治吏。 治吏,张文瓘就是不二的选择。 即便是不喜,李治也得忍着,在目的没有达到之前,他是能够忍受张文瓘的缺点,等达到目的以后,再一脚踢开。 现在张文瓘与陈青兕起了冲突。 李治登时犯了难,张文瓘是现在,有张文瓘在,朝廷的经济民生能够复苏,动他不得。 但陈青兕却代表着未来,与大食国的决战,离不开陈青兕。 之前李治还能够依赖苏定方、李绩,现在苏定方病逝于军中…… 而李绩今年也七十了,封个禅还能摔了腿。真指望他去西域跟指挥大军跟大食国决战? 所以……陈青兕也动不得。 不过两人因此撕破脸,倒也不是坏事。 李治眉宇间透着几分笑意:陈青兕崛起得太快,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病,他多次动手压制都不成功。 现在有一个死对手,倒也不是坏事。 念及于此,李治将许敬宗、刘祥道、窦德元、乐彦玮叫到承乾殿,眼圈微红,带着几分伤感的泣声道:“苏邢公于国有功,例合褒赠,卿等不言,遂使哀荣未及,何故如此?” 许敬宗、刘祥道、窦德元、乐彦玮几人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 但都是成了精了王八,四人没有任何犹豫,将此事甩给了张文瓘。 李治道:“张卿此事处理的有失妥当,即日起,调门下省,担任黄门侍郎……” 张文瓘原是尚书省左仆射是左相,而今贬为黄门侍郎,级别上确实差了一个档次。 不过李治并没有撤去张文瓘同中书门下三品的职权,显然没有将他罢相的意思。 “至于陈卿,折辱宰辅,贬兵部侍郎,代行尚书职位!” (本章完) 第483章 意外之喜 并不算晚 听着李治的安排,许敬宗、刘祥道两人皆露着几分遗憾。 两人是李治朝的老臣,他们习惯了原本松散的生活方式。 张文瓘负责治吏之后,整个庙堂的风气都因此发生了变化。变得紧绷,官员也不再以轻松悠闲的状态处理政务,而是为了避免懒政淘汰而开始了内卷。 许敬宗、刘祥道都上了年纪,适应不了这种改变。 只是一切的抉择权在李治身上,即便是许敬宗也只能默许张文瓘的一切行为。 如果此事能够伤及张文瓘那是再好没有了。 只是李治的惩罚,就代表了他的态度。 面前的这位天子明显不想此事继续发酵下去,两计板子,那就是适可而止的信号。 路已经给你们指出来了,你们要听。 两人皆知李治脾性,到了这一步,若是不听,那就等着受处分吧。 李治杀心不重,但惩治人的手段,可是半点不少。 两人心知此事怕是到此为止了。 “至于苏邢公……”李治一脸伤感,道:“苏邢公乃我朝栋梁,其威名暴于东西南北,为朝廷开疆扩土,清除宵小无数,而今他为我大唐病逝前线。朕深感悲痛……” 他说着还抹了抹眼泪,说道:“苏邢公对朝廷有大功,他的丧事不许草率。由礼部亲设灵堂,册赠司空、幽州大都督,谥号‘庄武’。诏京中文武官员祭祀,陪葬于昭陵,暂配享太宗庙庭。” 李治此时还未替自己修建陵墓,位置是已经选好了,位于位于咸阳乾县北部的梁山。 依照李世民因山为陵的习惯,整座梁山都将是陵墓。 不过因国库不足,陵墓并未开始修建,只是在筹划之中。 故而李治让苏定方陪葬于昭陵,暂配享太宗庙庭,目的显然是待自己百年以后,让苏定方享受自己的庙庭。 苏定方固然是隋末之人,但他真正的辉煌是在李治朝,怎么也不至于去蹭太宗的香火。 李治抹去了泪水,眼圈微红,道:“许爱卿,由你执笔,替朕亲写一篇祭文,以示哀悼。” “臣,遵命!” 很快李治对于陈青兕、张文瓘的处置,在庙堂内部宣扬开来,人尽皆知。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张文瓘的耳中,他所在的尚书省离皇宫最近,得到消息的速度自是要比人在兵部的陈青兕快许多。 听到自己与陈青兕各挨五十大板,张文瓘长吐了口气,至少自己没有受到单方面的惩处。 不然他这个宰相,可不好当下去了。 李治可不是一个讲道理的皇帝,当年对于李义府的偏袒,那是历历在目。 李义府的问题可比陈青兕严重的多,但他却被李治强行庇佑,反而把正义的王义方撵出了朝廷。 张文瓘并不觉得自己错,只是担心李治偏袒陈青兕。 李治对陈青兕的宠信,可不比李义府少。 现在各打板子,至少表明李治是认可自己的。 至于对于苏定方的册封,张文瓘已经不去在意了,倒不是真不在乎,而是无力回天。 自从陈青兕将此事闹大,苏定方的葬礼就不会小。 这事关朝廷对于一个功臣的态度,如果李治不给一个态度,那他这个皇帝是会让人心寒的。 张文瓘压着苏定方的死讯,就是想将过错揽在自身,等自己将天下这股极端的尚武之风压下之后,然后再找个时间告诉李治此事。 那个时候,另行补给苏定方对应的待遇便好。 如此世人也不会指摘李治这个皇帝亏待功臣,因为他并不知情。 现在陈青兕将此事闹大,不管他们两个谁受惩罚,但苏定方都会获得他应有的待遇。 毕竟不知情,可以理解,但知道了这事,还不操办,那真会让人寒心的。 “相公,早与你说了,只要陈青兕在,我们的政策很难推行。为了大唐,不能心慈手软。” 李敬玄目光炙热,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张文瓘默然不言,但眼中已有了决定。 消息传到兵部的时候,陈青兕正与兵部侍郎张铭以及一众兵部同僚商定兵部的一些细节,听自己只是降级为兵部侍郎,并没有多少情绪,只是向着对张铭说道:“这一下子,你我平级了。” 张铭起身作揖道:“在某心中,陈先生永远是我张铭的上官。不管陈先生身任何职,皆是如此。” 张铭的父亲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张亮,本就是武勋世家。对于张文瓘的空谈那是深恶痛绝,陈青兕今日为苏定方出头,不顾自身利益嘲讽张文瓘,还将此事闹到了大殿之上。 最终为苏定方赢得了应有的待遇…… 这份赤忱,张铭深受感触,作揖礼拜。 其他兵部官员也是如此,他们有一部分人是凭借武功转为文职,所以知道战场的残酷。 有一部分人虽是文职,但他们接触的都是各地传来的兵事情报,就算没有亲自参与目睹,却也晓得其中的不易。 苏定方那可是当年皇帝一朝功劳最大的将帅,如果他都无法得到公允,那还有什么公理可言? 一个个的起身,从兵部主事到兵部郎中,兵部员外郎,自上而下,十余位兵部管事齐齐作揖。 陈青兕想不到还有意外之喜,顺杆而下,说道:“我经历过战场凶险,深知将帅为国而战的不易。如果连将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兵士将帅都得不到尊重,还有谁愿意保卫他?反正不能指望那些夸夸其谈之辈……” 张铭道:“下官也与先生意见一致,亏待谁,亦不能亏待为国守边的将士。张铭愿同先生共同进退……” 其余人也是如此:“愿随先生同进同退。” 陈青兕看着兵部的同僚也很是感动。 人生如此,不胜欢喜。 处理好了兵部的事情,今日一大早提前回了家。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波涛诡谲的长安,定然更加动荡。 陈青兕回到了家宅,将周奎叫到了书房。 “未来一段时间,我与张相公的关系会降至冰点。尽管陛下出面压下了这事,但双方不和,已成定局。彼此在工作上的摩擦,将会不可避免,时时发生。你去通知殷铭,让他手下的不良人留意京中的风向。看一看有没有人在挑动是非……” —— 永平坊。 万国俊确定四周无人,闪身进了僻静清幽的小屋。 “先生,您神了。” 万国俊一脸的佩服,“真如你说的一样,陛下各自罚了张文瓘与陈青兕,他们一个给调到了门下省担任黄门侍郎,一个降为兵部侍郎,不过依旧领着兵部尚书的事情。” “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说的就是先生您了。” 屋内传来阴森沙哑的声音:“我只是太了解当今的陛下了。他这个人最是冷漠无情,对他有用的人,他能推心置腹。对他无用之人,他能一脚踹开,当他如草芥蝼蚁。” “现在陈青兕、张文瓘都对他有大用,他是不舍得将两人踢开的。各打一板子,教训一下,表明态度即好。” 万国俊想了一想,试探性的问道:“先生,我有一事请教。” “说!” 万国俊道:“先生常说陈青兕深谋远虑,心机之深,不亚于本朝的房玄龄。可房玄龄是何许人?我朝第一相,连太宗皇帝都对之推崇备至。他为相二十年,总理庶务,参与制定典章制度,主持律令、格敕,监修国史,无所不在,无一错漏。可我观陈青兕却如一个初出茅庐的牛犊子,一味的横冲直撞,一点章法都不讲,完全就不懂官场玩法。身为清流党的党魁,身为一朝隐相,兵部尚书,他亲自下场与国相正面交锋……” “先生,您是没看到,朝会上那尴尬的情况,几乎所有人都傻了。” 屋内的先生“嘿嘿”笑着:“这叫什么?众人皆醉,为少数人独醒。你们只想着官场规矩,却不知规矩之外,还有一个掌控规矩的人。这个人,就是陛下。” 万国俊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明白,却听屋内人提出一问:“若伱是陈青兕,你会如此做?” 万国俊想了想道:“这简单,直接向陛下说明情况便好。陈青兕是有直达天听的特权,有此特权,为何不用?” “张文瓘用宰相之权压着苏定方的死讯,只要苏定方的死讯,让陛下知道,张文瓘万千算计,徒劳无功。这样既可以避免跟张文灌正面冲突,亦不至于闹到庙堂之上,搞得如此难堪。闹得两边人都下不了台。” 屋内的先生嘲弄的笑了起来,声音格外渗人:“你这是将今上当成先皇了?先皇或许会顾念旧情,今上?在他眼中只有利害关系,哪有其他?一个活着的苏定方,价值远胜张文瓘。可一个死了的苏定方,怎么跟张文瓘相比?” “如果陈青兕私下里找陛下,结果只有一个。陛下会故意不知此事,还会让陈青兕也不知此事……” “死了的苏定方,比不过活的张文瓘。” “这就是陈青兕厉害的地方,他是为数不多了解陛下脾性之人。似的苏定方没有资格与张文瓘相比,但陈青兕可以……” “陈青兕亲自下场,将事情闹得那么大,就是将自己作为筹码与张文瓘一起压了下去。” “陛下当下离不开张文瓘,但更离不开陈青兕。这才有了各打板子的行为……” “你们觉得陈青兕莽撞,在我看来,他是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万国俊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觉得不对,陈青兕怎会这般鲁莽,原是存着这份心思……” 屋内先生继续道:“你有一句话倒也没错。为了一个死了的苏定方,得罪一个宰相,也确实蠢了一些。表面上看,两人各自吃亏,实际上陈青兕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苏定方得到了应有的体面与待遇。张文瓘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万国俊听着眼前一亮笑道:“这样最好,狗咬狗,一嘴毛。我们乐见其成……先生,不如我们从中使坏?” 屋里的先生道:“怎么个使坏法?” 万国俊眼露阴狠道:“陈青兕最是留不得,他是我们跟前最大的阻碍。张文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因为他的教唆,现在太子不跟武皇后亲。现在已经让他们教坏了,即便太子即位,我们也不见得能够成事。” “东宫那些人比陈青兕还反对武皇后垂帘听政……如果太子不听皇后的,我们这些支持皇后的人,未来前景堪忧,怕是会落得跟嫪毐、赵姬一般的下场。” 嫪毐、赵姬本打算利用嬴政壮大自身,结果嬴政压根不听他们的,反而将他们一举覆灭。 现在太子李弘对于武皇后的恭敬依旧,他的孝顺是不变的。但于国事上,处处都会避着武皇后,已经在一次次的劝说中,有了防备外戚的念头。 如此情况,让万国俊这些将武皇后视为主上的人,很是惶恐。 这见张文瓘、陈青兕两大仇人敌对,自是忍不住,落井下石。 “依我之见,现在不如趁着双方势如水火的时候,从中挑唆。嘿嘿,让他们互相撕咬,我们坐山观虎斗。” “不管双方最后谁胜谁负,我们都是最后的赢家。” 他一脸期待,似乎在等夸奖。 谁知,等来的却是一句“蠢货!” “自以为是的家伙。” “不许胡乱自作主张……” 万国俊吓了一跳,忙道:“不敢!” 屋内的声音,幽幽传来:“还坐山观虎斗,没有一定本事,有靠山看虎的资格?” “陈青兕是虎,张文瓘是虎,你又算什么?” “一只老鼠,一直藏在臭水沟里的老鼠。还想挑动两人老虎的是非?有这个资格?” “两人不管是谁,只要看你一眼,无须他们动手,自然有人出面,将你一脚踩死。” “人,得有自知之明,莫要自以为是。” 里面的声音,顿了顿道:“当初的我,就是输在了自以为是之上。等我明白这个道理,一切都晚了。” 万国俊立刻道:“其实不晚。” “也对,只是迟了些,并不算晚。” “不算晚……” (本章完) 第484章 太次了些 万国俊对于屋内的神秘先生很是恭敬信服,离开偏院之后,便将对方的意思逐一公布出去。 司农寺太仓署丞崔詧忧心忡忡的回到了绛国公府,看着辉煌的门庭,这位出身于清河崔氏的崔家儿郎,一脸的愁苦,在屋外呆了片刻,方才信步上前,敲开了房门。 开门的是一位壮实的中年人,见到府外的崔詧,眼眸中透着几分轻蔑,嘴上却道:“大郎君回来了,我家主人正说到大郎君呢。好似说小郎君此番月考,只得了丁等,正在厅内动怒呢,刚刚还在问大郎君,怎么还不回来,让大郎君一回来就去见她!” 听着刺耳的称呼,命令的语气崔詧面色有些难堪。 一般而言,男主外,女主内。 一家之主称为郎主,家中男子称为郎君,而家中女主称呼为大娘子。 崔詧这里却只有大郎君的称呼。 原因无他,崔詧是个赘婿。 尽管崔詧是清河崔氏的儿郎,却属于旁支中的旁支。 五姓七望门第高重不假,但五姓世家繁衍数百年之久,枝繁叶茂,又被朝廷刻意针对,能够获得的仕官资源有限。一般来说,只有家族嫡系血脉的子弟才能获得足够的资源,其他旁系成员,除了天资特别出众的人才除外,其余人大多只能依靠家族寻一谋生法门。 崔詧早年丧父,孤苦无依,空有一生学问,却投报无门,母亲患病,无钱看病。 正逢绛国公府招赘婿,看中了他这位豪门贵公子,派人说亲。 为了给母亲筹措医药费,崔詧成为了绛国公府的赘婿。 身为赘婿,自是无法成为一家之主,也就得了个大郎君的称呼。 中年门房口中的主人正是绛国公府的女主人敬氏。 崔詧硬着头皮走向了大厅,还没到大厅,便听一阵泼妇骂街的声音: “丁等?你娘我闭着眼睛也不至于考个丁等……你爹无能,不中用,为娘辛辛苦苦操持家业,给你请最好的西席。给你买最贵的用具,你到好了,直接考了丁等。你对得起娘嘛?娘亲这劳心劳力,为了谁?” “人家周奕,不过是江南来的穷小子,次次月考都是甲等。你就不能向他学学?” “娘也不求你次次考甲等,扬眉吐气,至少也得考次丙等吧。” “别跟伱那无能的父亲一样,老娘用了五十万钱,给他买了一个五品官,他倒好,越活越回去了。几年下来,反退了两品。” “五十万钱,老娘就算养头猪,也不至于养成这样。” …… 敬氏又急又气,对着自己的儿子就是一顿言语输出。 敬氏的祖父叫敬君弘,绛州太平县人,出身世宦家庭。初仕隋朝,历任豳州刺史、西京留守、内史侍郎,联合刑部尚书卫玄、左翊卫将军阴世师等名臣共同抵御唐国公李渊。义宁年间,归降李渊有功,授骠骑将军,册封黔昌县侯。唐高祖即位,授左屯卫将军,掌管长安太极宫门户玄武门的守卫,加号云麾将军。 面对太子李建成与李世民之间的太子之争,敬君弘毫不犹豫的站位李世民。 玄武门之变,东宫冯立、谢叔方率兵犯玄武门,意图救援李建成。 敬君弘挺身出战,为李世民争取时间,战死于玄武门外。 敬君弘是李世民党在政变中阵亡最重要的将领之一,李世民登基之后,念及敬君弘的救命之恩,追赠兵部尚书、绛国公等高爵显职,谥号为忠,并可使爵位荫任子孙。 敬君弘只有一子,叫敬温。 敬氏就是敬温独女,敬温因父亲之故,年纪不过十六便获得勋爵,身居要职,但正因了一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因过于张扬,在放鹰追猎中出了意外,不能人道。 唯有敬氏一女…… 敬温不愿自己父亲用命换来的功勋便宜与之关系不好的叔伯,于是采用招婿之法,维系血脉。 当时有娶五姓女的风气,敬温便想招一个五姓男入赘。 此事尽管不易,然以绛国公府的资源,还是能够达到目的的, 崔詧便是这般入赘绛国公府。 崔詧是五姓子,谈吐优雅,才华横溢,敬氏也是集万千宠爱的勋贵女…… 一开始夫妻两人还算和谐,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只是生活不只有花前月下,还有柴米油盐。 便在夫妻二人生活甜美,且孕有一子的时候,敬温病逝。 生活的担子也落在了敬氏的身上。 绛国公府拥有大片的田产,还有封地…… 这些田产、封地都需要打理的,崔詧的身份是赘婿,既无资格打理,亦无这个能力。 敬氏只能一肩扛起了偌大的家业,怎料敬氏特有天赋,越干越顺手,将绛国公府的田产、封地打理的井井有条,家财翻了数倍。 敬氏也因此寻得了自信,越来越强势,对于崔詧也越来越嫌弃。 最终她忍受不了自己郎君的平庸,拿出五十万钱,从李义府手上给崔詧买了一个五品官司农寺太仓署令。 崔詧也因此走上了仕途,但没过几年,李义府招贬。 崔詧买官之事,东窗事发。敬氏多方打点,又因崔詧确有才略,在位期间,表现不俗,小惩大诫,贬为太仓署丞,降了两级。 崔詧在殿外听着自家夫人的数落,脸上阵青阵红,羞愧的几欲呕血。 但崔詧心里清楚,自己有今日,确实吃了软饭,也不敢入内去争辩,愤慨的甩袖而走。 出了绛国公府,崔詧一人走在大街上,脑中不住浮现那句: “五十万钱,老娘就算养头猪,也不至于养成这样。” “五十万钱,老娘就算养头猪,也不至于养成这样。” 十几年的夫妻情谊,自己还不如一头猪? 崔詧目光刺红,神态略显疯魔,切齿道:“我堂堂清河崔氏的儿郎,怎么受这般羞辱?贱妇,汝等着,待我腾达之日,必报今日之耻。” 他想着今日收到的提醒,心中暗思,不能如此下去,不立从龙之功,一辈子都会让那贱妇踩着,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不如一赌。 与其等着封赏,不如搏上一搏。 —— 陈家宅。 陈青兕在会客厅接见了长安县的不良帅殷铭,周奎也在一旁作陪。 因陈青兕的关系,殷铭获得了不少的好处,其中参与封禅长安境内的治安问题,让他风头压过了与之地位相当的万年县不良帅。 提前得到消息,清理吐蕃在长安的细作,殷铭也表现极佳,得到了朝廷的嘉奖。 殷铭跟着陈青兕,得了不少的好处。 陈青兕也会时常安排一些不大不小的任务给殷铭。 人与人的关系就这样,先有利益的接触往来,然后相互帮助,在一次次的互助互利中,关系相互牵扯,形成一个可信的利益共同体,进一步加深彼此的关系。 现在殷铭已经开始为陈青兕干一些私密的事情了。 便如调查武皇后背后的神秘力量。 陈青兕并没有忘记武皇后掌控的那股未知力量,只是对方藏的太深,实力上不得台面,长安是大唐王朝的政治中心,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一台九寺五监,再加上各种权贵二代,领着虚衔的官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员数以万计。 尽管陈青兕一直在想法子将他们揪出来,可要在他们这群人中,揪出几只老鼠,实属不易。 尤其是不闹腾的老鼠…… 但现在却是一个契机。 陈青兕知道自己在武皇后心中的分量,对方一直将自己视为潜在的敌人,不管是现在视角还是放眼未来。 自己多次给武皇后使绊子,以武皇后的政治嗅觉,即便寻不得证据是自己所为,也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如她这类人也不会在乎什么证据不证据的,只要怀疑就足够了。 只因她自身实力不足,又树敌太多,这才维系表面平衡。 更何况武皇后现在将未来寄托于太子身上,她最不情愿见到的就是大臣太强。不论这个大臣最后是否会成为权臣,她需要的是太子能够依赖于她这个母亲,而不是下面的臣子。 不管怎么样,武皇后都不会喜欢他陈青兕的。 至于张文瓘,那更是如此了。 张文瓘是铁打的太子党,李弘完全可以说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 张文瓘属于略带迂腐的文士,他重民生而轻征伐,态度仁儒的李弘,正是他这类里心里理想的圣君。对于武皇后牝鸡司晨的行为,张文瓘的态度更加恶劣。他左右不了李治的决定,就将外戚的危害反复对李弘说。 相比自己,张文瓘才是真正的肘腋之患。 现在自己跟张文瓘斗起来,这对于武皇后来说,那是天大的好事。 能够斗得两败俱伤最好,若是不能,搞死一个,也算除去一大后患。 陈青兕最近一直压着自己的人,不要去招惹张文瓘,即是给李治这个皇帝面子,也有将老鼠引出来的意思。 张文瓘见陈青兕不动手,也保持了一定的克制。 官场就是如此,真斗的你死我活,那是极其少见的。 大多都是你克制,我克制,忍着忍着,彼此将脑袋一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这么揭过了。 陈青兕心里门清,如果张文灌不改他的政治主张,依旧一门心思的要压制大唐尚武之风,两人早晚都得斗起来。 这也是陈青兕不怕得罪张文灌的原因,在东宫与张文灌辩论的时候,他就知道,两人完全尿不到一壶去。 但如果能够在与张文灌开战之前,诱出藏在暗处的老鼠,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崔詧?何人?可是五姓子弟?” 陈青兕想了片刻,没有此人的记忆。 如果是五姓子弟,倒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武皇后的敌人多,他陈青兕的敌人也不少。 其中就有关东士族。 如果此事跟关东士族有关,那有可能就不是藏在暗处的老鼠了。 毕竟关东士族也希望看到他与张文瓘鹬蚌相争的。 他自不用说,在关东士族所掌控的文化领域,给了他们致命的重击。 而张文瓘与关东士族也在对立面的…… 关东士族都属王八的,最会忍。 这个皇帝不亲他们,就等到下一个皇帝,或者扶持下一个。 李治就防着这点,太子李弘的东宫幕僚与关东士族绝缘…… 东宫幕僚以张文瓘、戴至德为首,倒了一个张文瓘,他们是有可能趁虚而入的。 殷铭道:“确实是五姓子弟,出身于清河崔氏,现入赘于绛国公府,当任司农寺太仓署丞一职位。” 陈青兕听了,怔了一怔,说道:“清河崔氏?入赘?崔詧受得了这份屈辱?” 这个时代赘婿可是另类的家奴,扮演的角色不过是劳力和生育工具,根本不会被当作姑爷被妻子一家人尊重。 崔家子受得住这些? 殷铭道:“绛国公府情况不同!” 他说着将打探到的消息,跟陈青兕细细说了一遍。 殷铭手下的不良人囊括三教九流,他们打探消息的能力是一绝。 崔詧的履历,乃至于喜欢平康坊的哪个花魁,为爱鼓掌的时间长短都能打探出来,其中自然包括敬氏豪掷五十万钱为崔詧买了个五品官,然后给降级为七品的事情。 陈青兕目光灼灼,这消息可太重要了。 陈青兕可不会忘记李义府跟武皇后的关系…… 崔詧靠着买官的手段上位,这是一大污点,不为大多人所容。 想要在庙堂上生存下去,依附卖他们官爵的人是不二之选。 崔詧有大概率是李义府的人,现在李义府已死,崔詧转为武皇后效力,也在清理之中的。 陈青兕眼中闪着光:“细细说来,你们是怎么发现他的?” 殷铭道:“郎君让我们的人留意散布谣言者,崔詧曾在不同的场合,说着不同立场的话。时儿向着郎君,时儿向着张文瓘,肯定不是好东西。” 陈青兕有些茫然,这种挑唆无伤大雅,固然能够造成一种风声鹤唳的气氛,但无法造成导火索的效果。 陈青兕一直在意武皇后背后的力量,便在于暗处的敌人最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给你致命一击。 这“致命一击”也太次了些。 (本章完) 第485章 祭拜 陈青兕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他以为背后的老鼠在憋大招,准备来一波大的,也为此小心提防,免得措手不及。 现在却是拉了一坨大的,这让他反而有些拿捏不住了。 沉吟了片刻,陈青兕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崔詧在绛国公府的地位怎么样?” 殷铭说道:“最初还好,夫妻两人情投意合,羡煞了不少人。但随着敬氏掌家以后,夫妻两人隔阂也多了起来。敬氏忙于绛国公府的田产与封邑赋税,无暇顾及崔詧。崔詧作为一个赘婿,在府中也过得不自在。成日与狐朋狗友一起饮酒嬉戏,流连于平康坊的青楼酒肆之间。” “后来就有了敬氏豪掷五十万钱买官的事情,有了官身,崔詧倒也老实了起来。只是因为李义府的事情,崔詧也跟着遭了罪。原本是要严惩的,是敬氏一边打点,一边寻上了卢国公出面,这才小惩大诫,贬为七品官。” “自此以后,崔詧在敬氏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了。崔詧自此没少在醉酒之后痛哭流涕,说不该屈尊入赘,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殷铭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 纵然是少言的周奎,也脸带不耻。 陈青兕摇头道:“负心最是读书人,此话一点不假。” 就这情况还好意思说屈尊入赘? 当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不过…… 崔詧混成这样子,倒给他一个全新的思路。 陈青兕阅历丰富,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知道一些重大的问题都是由某个小事或者某个小人物引发的。 上面的人因为知道厉害,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反之下面的人为了自身的一点蝇头小利,惹出了不少麻烦,从而连累到了上面。 崔詧会不会也如此? 真正的老鼠并没有打算行动,是崔詧混得太不如意,急于立功表现自己? 崔詧拉得这坨大的,未必就是幕后老鼠的想法…… 当然也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崔詧纯粹是站在五姓的立场看待自己与张文瓘。 反正没有什么线索,不如就从他这里下手。 陈青兕道:“不良帅,你有没有值得信任的,能够混到崔詧身旁的弟兄。” 殷铭想了想道:“崔詧信道,喜于道门中人往来。永宁坊有一个道士,叫静霞道人,能说会道,精于道法儒学。为了入世,在朱雀街上卖药,与人发生口角,下手太重,失手打死了人。真实情况是他卖的药颇有效果,挡了地方药商的路,故意寻人挑事。静霞道人颇讲义气,也小有名气,以他的身份与崔詧交往,正好合适。” 陈青兕道:“安排他与崔詧结交,不用特地调查什么,免得打草惊蛇。” 对方为何藏得如此深? 自是实力不济,不敢现行,只能在暗处捅刀子。 崔詧既是其中的小卒,想来还无法接触深层次的东西,现在对他下手没有任何意义,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殷铭并没有多问,自己已经从陈青兕这里得到了太多的好处,理所当然地为其效力:“陈先生放心,殷某晓得,静霞道人也非莽撞之人,能助先生成事。” “晴安,替我送不良帅!” 一直以晴安身份行事的周奎,与殷铭一并离开了陈宅。 两人多次合作关系密切,正好一起去喝酒。 陈青兕目送两人离开会客厅,给自己倒满了杯茶,小口品尝个中滋味,脑中却想着想着的朝中的局势。 对于张文瓘,陈青兕并没有放在心上。 大唐至始至终都是围绕李治这个皇帝运转的,张文瓘的政治思想与李治这个皇帝的心思背道而驰。 这样的人在李治手上,那是长久不了的。 李治用他治吏,一旦目的达成,根本无须任何人动手。 李治就会将之清扫出庙堂,留给自己未来的儿子。 所以期待陈青兕会跟张文瓘斗的你死我活,那是不会出现的。 跟一个注定“死”的人搏命,何其愚蠢。 不过摩擦是必不可少的,大唐最强的对手,正在凝聚力量,将战略重心东转,任由张文瓘压下大唐的这股锐气,可不是明智之举。 让陈青兕担心的还是武皇后。 陈青兕一开始还不觉得,只以为武皇后连续受挫,低调行事。 现在看来,未必如此。 武皇后是选择了最正确的生存方式:抱李治大腿。 武皇后之前的政治手段都走到歪路上去了,她总想着掌控自己的力量,发展武家,为自己为太子多求几分胜算。 却忽略了一点,她的一切都是李治给她的。 李治既然能够给她,也就能够收回。 所以历史上的武皇后在李治手上吃了不少的苦,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一条捷径,反而选择最难走的路,导致了让李治打压的跟武家决裂,成为了孤家寡人,身旁一个可用的武家人都没有,不得不用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武元庆、武元爽的儿子武三思、武承嗣…… 但凡有别的选择,武皇后都不会重用虐待她们母子,将她们母子赶出家门的兄长的后人。 现在武皇后似乎开窍了,她没有如历史上那样想方设法的壮大武家的权势,而是全心全意的辅佐李治,成为李治背后的女人。 这样的武皇后是没有办法对付的,对付她,就得向李治挥刀。 陈青兕可没有掌控霍光的力量…… 面对这样的武皇后,陈青兕也无计可施…… 这也是他想方设法要将那股神秘老鼠揪出来的原因,陈青兕有一种感觉,那是多年政治生涯培养出来的政治嗅觉,暗处的老鼠现身之日,就是武皇后遭殃的时候。 乾封三年,四月二十一日。 这日陈青兕并没有去皇宫,更没有去兵部,一大早就在萧妙宸的服侍下,穿上一身朴素的衣服,打算去邢国公的府邸祭祀这位威名赫赫的老将。 苏定方的遗体已经运回了长安…… 因为苏定方丧事被张文瓘冷藏,陈青兕大骂张文瓘一事,将苏定方这位大唐王朝最顶尖的大将推向了风口浪尖,也让更多的人知道了这回事,知道了这么一个人。 在这一天大半长安飘起了悼念英灵的白色引魂幡,希望烈士的英灵能够早早的回家。 对于苏定方的葬礼,李治下令罢朝三日,以示悼念。 “陛下有请,陈先生速速进宫见驾!” 陈青兕还没来得及动身前往邢国公的府邸,得到了李治召见的消息。 陈青兕只得换了身官服,带上素服,先入宫见驾。 内侍直接将陈青兕引到了李治的寝殿,这让陈青兕颇为意外,但心念一转,却也猜到了缘由。 李治这是打算给自己立人设,八成打算亲自去祭祀苏定方。 李治于民而言,算不上好皇帝,但于国家来说,也称得上是一句雄主。 李治尽管身体不适,将自己的大部分工作丢给了武皇后,但他始终掌控着大局,该上的朝,该理的政,从未落下。 这个时候召见自己入宫,如果是为了正事李治应该在承乾殿、武德殿处理政务,不会在这个寝殿。 既是在寝殿,也就意味着不是正事。 但陈青兕还是一脸疑惑的走入大殿,入眼却见李治穿着朴素的常服,正坐在上方闭目养神。 “见过陛下!” 李治睁开了眼睛,将陈青兕的表情尽收眼底,笑道:“来了!不必多礼!你陪朕出一趟宫,去邢国公府。” 陈青兕心叫一声:“果然”。 苏定方的病逝,对于李治而言,自是巨大的损失,他在庙堂上说断其一臂,毫不夸张。 但真要说有多伤心,陈青兕是不信的。 人死了,价值就消失了。 现在既然到了这一步,领着自己亲自去祭祀苏定方,那就是一则美谈。 至少在军方,李治的形象一下子就立起来了,促成这一切的自己,反而成了配角。 配角,就配角吧! 陈青兕很看得开,为苏定方讨个说法,是出于本心,其中得失,他没打算计较。 李治出宫,自不会如电视里的那般,微服私访,两三人就出宫闹得鸡飞狗跳。 即便是悼念苏定方,那也是千牛卫开道,金吾卫护卫左右,陈青兕骑着马,位于銮驾侧方。 如此兴师动众,要不了一日,整个长安都知道李治这位皇帝亲自悼念苏定方这位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了。 李治的演技绝对是影帝级别的,只是到国公府的大门,眼睛已经微红,泪水在眼中荡漾,微仰着头,努力让泪水不滚落。 “朕初登大宝,人微言轻,四方不服。皆赖爱卿,四方征伐,生执都曼,钳驱贺鲁,暨平百济,我朝有今日之盛,爱卿居功至伟。朕欲与卿,共享荣华,奈何爱卿,离朕而去,痛哉……” 李治说完这话,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决堤而下。 平心而论,他文采并不怎么样,奈何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表演的也不浮夸做作,让人听之动容。 苏定方的儿子苏庆节,感动的一塌糊涂,泣声拜道:“先父常说,此生能遇得明主,死而无愧。还请陛下以龙体为重,莫要悲伤过度。” 李治长叹:“大唐失一栋梁,朕痛失一臂,如何能不悲伤?” 陈青兕在李治之后,手持祭香,看着金漆黑木的灵位,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无言地拜了三拜。 来到苏庆节夫妻面前,陈青兕作揖悼哀。 但夫妻两人却齐齐退了一步,不敢受礼,跟着又一并行了大礼。 有李治在,陈青兕也不好多待,随着李治一起返回了皇宫。 “今日休沐,难得空闲,陪朕一起去武德殿走走!” 陈青兕自当遵命。 君臣二人走进了武德殿,直往后院而去。 武德殿的后院是一个巨大的军校场,规模之大,可容万民兵事操练。 军校场荒废许久,但依稀可见昔年的痕迹。 这武德殿,陈青兕来了好几次,但都在前殿,这后殿校场还是第一次来,看着昔年的痕迹,不免有些神往。 武德殿的故事可不少…… 最早是李元吉的寝殿,与隔壁李世民的承乾殿,不远处的东宫连在一块,三兄弟的故事那叫一个错综复杂。 不过真正值得一提的还是渭水之盟以后,李世民将之视为奇耻大辱,将军中精锐居于武德殿中亲自训练,以培养大唐尚武之风,从而四年之后,一雪前耻。 这军校场依旧有着当年的点滴痕迹。 李治深深长叹道:“苏爱卿离朕而去,李英公也上了年纪,朕当下能倚仗之人,唯有爱卿了。” 陈青兕先说了一声:“陛下节哀。”随即开始表着忠心,“臣出身卑微,能有今日,皆赖陛下破格提携,知遇之恩,无以言表。若能如苏邢公一般,为朝廷马革裹尸,此身亦是无憾。” 陈青兕知道李治身上有很多毛病,可能够将自己一步步从最基层提拔至今,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 面对李治这样的皇帝,陈青兕自不可能与之推心置腹,更不会如来济那般天真,渴望能够与之谱写君臣佳话,流芳百世,但只要李治不负他陈青兕,他陈青兕不会负他李治。 李治笑道:“不必如此,朕还需要爱卿替朕护卫我大唐江山呢。” 不管李治说的多真诚,反正陈青兕是不信的。 但其实李治这话还真是发自肺腑的,只是他所思所想与陈青兕不一样。 李治并非嗜杀的皇帝,卸磨杀驴的事情,除了长孙无忌、褚遂良本就该死之外,也没有别人了,至于上官仪,那是他自己取死有道。 在他的计划中,大食国的事情一了,便找个机会将陈青兕外放出去。 自己或者未来的大唐皇帝遇到危险的时候,再将之启用。 总之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陈青兕这样的人物,最适合当兜底的定海神针了。 “苏爱卿病故,陇右的布局,爱卿可有想法?” 陈青兕道:“听说苏邢公已经觅得了后继人选,臣相信苏邢公的眼光。” “程务挺,程名振的儿子,确实有些勇名,但朕听说鄯州还有一个叫王孝杰,也是不差,深得苏邢公的喜爱。” 第486章 武皇后的古怪 陈青兕听到李治突然说起王孝杰,瞬间明白他的心意。 相比程务挺,李治应该更加相信王孝杰。 陈青兕是知道王孝杰这个人的,他是武周为数不多的大将,少时便从军入伍,四处征战,屡立战功。 他最辉煌的战绩应该就是夺回安西四镇了,并在青海湖附近击退了吐蕃、西突厥的联兵。 但是他吃的败战也不少,素罗汗山之战爆发,王孝杰任肃边道大总管,率大军十数万与吐蕃大将论钦陵、赞婆交战,被论钦陵打得爹妈都不认识,几乎全军覆没。 第二年,武则天无人可用,面对契丹来袭,王孝杰统兵十八万讨击契丹,结果被小小的契丹逼得跳崖身亡。 从王孝杰的表现来看,毫无疑问,他是有能力的,但你真要说这个能力有多强,那也得打一个问号。 两次大败,损兵三十万,败给论钦陵这样的当世名将,还有一个借口,说对手太强。但飞龙骑脸的局面,结果让契丹孙万荣逼得跳崖自尽,真就掉价了。 总之王孝杰有过辉煌的时候,但大败是败得真惨,能力水准起伏的太厉害。 反之程务挺的表现就很稳定,从奇袭突厥牙帐金山,逼降阿史那伏念开始,程务挺就是突厥面前的一座大山,自他负责防备突厥以后,突厥就不再为患。甚至于程务挺被武则天冤杀之后,突厥人闻程务挺死,喜出望外,欢宴相庆,立刻纵兵南下。甚至为了羞辱武则天,特地给程务挺建立祠堂,每次出师劫掠武周,必先来此祈祷敬拜。 相比王孝杰,陈青兕更信任程务挺一些。 不过李治既中意王孝杰,陈青兕也不便与之唱反调,说道:“臣与程务挺在百济共事两年,此人有其父之风。至于王孝杰,臣不了解,从未有过接触,能力如何,不好辨别。但能得苏邢公的喜爱,能力想必是有的。” 李治听陈青兕这么一提醒,却也有些反应过来了。 王孝杰跟随苏定方多年,又深得他的喜爱,而程务挺不过是从东线调往西线的新将,苏定方为何不选择与自己更亲近的王孝杰而是程务挺? 李治念及于此,也不打算再变了。 最近有人向他提议重用王孝杰,他有些心动,毕竟陇右兵经过苏定方的训练,朝廷的重视,实力强劲,让更加可信的人统帅要好一些。 现在听陈青兕这么一说,也打消了此念。 他虽不懂军事,却知用人,苏定方、陈青兕一致都觉得程务挺可以,那程务挺必然是可以的。 两人又聊起了大食国。 “拂林国的阿罗憾有一则不利于我们的消息,昨日传到,你应该还不知。大食国派出了使者,愿意跟拂林国休战。” 陈青兕听到这消息,有些意外,但细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的大唐真的很强,此番封禅,大食国还特地派人来了解了大唐的情况。 大食国的国王穆阿维叶又是一代雄主,将大食国推向巅峰的存在。 既然决定战略东转,与大唐在西域一决雌雄,自然不能腹背受敌,与周边国家交好是一步明智之举。 陈青兕问道:“拂林国得此消息,应该会动摇吧。” 阿罗憾的外交能力极强,受命前往号称东罗马帝国的拜占庭倚仗大唐的声势,他在意大利半岛见到了拜占庭的皇帝君士坦斯二世用极短的时间就与拜占庭帝国打成了一片,并且联合了周边的小国约定好一起进攻大食国,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但就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怕是要功亏一篑了。 李治感慨的望了一眼陈青兕赞叹道:“又让你说中了,阿罗憾信中便说拂林国国王有动摇之意。” 他顿了顿说道:“朕有些好奇,为何诸多事情,只是说个开头,爱卿便能知晓结果?” 陈青兕片刻才道:“这事不难猜,大食国的崛起有两大受害者,首当其冲是波斯,次之就是拂林国。波斯国近乎国灭,唯一王室血脉,在我朝的庇佑下,方能保全。拂林国也丢失了大片土地,靠着一座君士坦丁堡维系了昔年罗马帝国的颜面。但其实拂林国也是损失惨重,不然也不会将自己的国都从君士坦丁堡迁到意大利半岛。” “我大唐不是不是曹魏,大食国也不是蜀汉。若说我们是虎,那大食国就是狮子。拂林国勉强算只狼,瘸腿的狼。狮虎相斗,哪有狼的事情?狼要考虑的从来不是跟随狮子斗老虎,还是追随老虎战狮子,而是考虑老虎、狮子一方赢了以后,怎么防止自己被吃。” “最好的结果就是老虎、狮子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如何选择,自是显而易见的。” “之前他同意跟我们一起对付大食国,全因大食国有侵吞他的心思。现在大食国愿意休战,结果必然是坐观狮虎斗的局面。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江东杰……孙权的。” 一时嘴瓢,差点将江东杰瑞说了出来。 李治一脸大悟,“原来如此,让爱卿这么一解释,一切都说得通了。爱卿确有决胜千里之能……” 这道理说起来简单,但在他说出来之前,又有谁想得到? 对于拜占庭不能出兵的事情,李治并没有在意,只是道:“这样也好,朕也不指望他们能出力,不捣乱即可。” 李治即便不懂兵事,也知一个道理,在军事上他能相信陈青兕,相信大唐的将士,却不会相信拜占庭,从一开始她就没指望拜占庭能出大力。 李治看了看道:“快到正午了,爱卿留下来与朕一同用膳,正好沛王常念叨爱卿,若能与爱卿一同用膳,定会欣喜非常。” 陈青兕欣然作揖谢恩。 李治忙了一上午,也有些疲累,并没有去内宫膳堂,直接就在武德殿设宴,让人去将沛王李贤请来。 谁知来的不只有沛王李贤,还有武皇后,武皇后一手牵着李贤,见到有陈青兕这外人在场,显得很是意外,忙道:“原来陈尚书也在!陛下,妾在外宫处理一些琐碎,得知陛下召贤儿用膳,想着陪陛下一同,不想打扰陛下与陈尚书商议正事,这便告退。” 她说着想拉李贤离开。 李治对于武皇后最近顺眼多了,相比原来需要时不时敲打一下表露出来的野心,也跟着不见了。 李治自是觉得自己训妻有术,将武皇后驯服了。 这一世,武皇后并没有成为他的政治盟友,但作为大唐的皇后,武皇后不但能统御后宫,还能协助自己处理政务,特殊的时间帮自己背个黑锅,面对这样全能的皇后,他很难不满意不喜欢。 “无妨,陈爱卿也不算外人,皇后、沛王一并用膳就好。” 李贤本让自己的母亲拉着,一脸的不情愿,此刻听李治开口,喜上眉梢,挣脱了自己的母亲,对着自己父亲道:“父皇,儿臣愿与陈先生同席。” 武皇后愠怒,道:“不可无礼。” 她的声音有些尖锐。 李贤有些委屈。 李治显然很喜欢这个才智卓群的儿子,说道:“这有什么?皇后莫要大惊小怪,陈爱卿还能教坏沛王不成?朕准了……” 他说着还对着陈青兕道:“陈爱卿可以替朕考考沛王,朕常考沛王学业,他都能对答如流。朕恐他骄纵,正好,你替朕让沛王知道,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李治这话充满了炫耀的意思。 陈青兕听得出来,李治确实很喜欢李贤,这种喜欢都有些过度。 这也不奇怪。 李弘是个好孩子,但他并不属于那种讨人喜欢的孩子。听话乖巧,仁厚中庸。这样的孩子让人省心,但无法讨人欢心,除了仁孝,别的似乎拿不出手。 李贤不一样,天生聪慧,俊秀可爱、举止端庄,过目不忘,年纪小小就能背诵诗文,千言《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都是可以对外炫耀的存在。 人心本是肉长的,不可能不偏心。 即便都是亲生骨肉,也是如此。 这是李治的家事,陈青兕也不方便管,只能说道:“沛王天纵奇才,同等年纪,臣是万万不如。他人成就定在臣之上……” 尽管李治知这是奉承之言,却也是高兴的哈哈大笑。 武皇后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鄙夷,藏着一副怎配与我儿相提并论的意味。 李贤却很是谦虚:“李贤若能有先生十分之一,便已知足。” 四人入座。 李贤很快就藏着陈青兕问一些自己在课业上的问题。 陈青兕也耐心的回答,这些年他顶着大儒的身份,品评人家的文章,往来的大多都是历史上知名的文人墨客。 陈青兕自己的学问也得到了充实,对于李贤的问题都能从容作答。 而且陈青兕所掌握的后世知识是融入血脉的,尽管深入了解了这个时代,却也没有丢掉记忆中的知识,而是将两者融合,能够让这个时代的人理解接受。 故而尽管陈青兕的文学功底不深,与之往来的人都将之归为年少清贫,圣贤书读的少的缘故,但圣贤书之外的东西却不输给任何人。 这种情况在程朱理学出现以后,是不被世人接受的。 但大唐以包容着称,却无问题。 李贤也从陈青兕这里听到了一般先生教不了的东西,眉飞色舞。 陈青兕在指点李贤的时候,李治、武皇后都没插话,而是在上席听着看着。 陈青兕在帝后的注视下也不觉得有压力,只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李治眼中含笑,而武皇后的脸上虽然在笑,眼中却有着一股莫名的担忧。 “先生说的太好了!比李贤的几位先生说的都要好,要是能拜先生为师,常听先生教诲,就好了。” 李贤机敏,这话明显是对李治、武皇后说的。 武皇后眼中的担忧更甚,甚至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李治,有些担心他会答应。 李治自然不会答应的,尽管偏爱李贤,可他却没有换太子的想法。 陈青兕若成为李贤的先生,那李贤将会徒增一大笔的政治资本。 李治是经历过李承乾与李泰的斗争的,不会重蹈覆辙,说道:“陈先生乃朕的肱骨之臣,处理的是国家大事。哪能分心教你学问,朕给你请的先生,论及文学功底,也不比陈先生逊色。” 李贤一脸遗憾,武皇后明显松了口气。 陈青兕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觉得武皇后很反感自己跟李贤在一起。 自己好歹也是庙堂的文儒领袖,尽管文化功底确实不够扎实,却也不至于被嫌弃吧? 陈青兕有些奇怪,若有所指的问道:“沛王聪颖,诗文功底同龄人鲜有可比者。只是莫要一味崇文,还需练习骑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射、御之重,可不输书、数。” 李贤小声道:“先生放心,母后对李贤的学业很是重视,君子六艺,日程排的满满当当,从不懈怠。每日与父皇、母后用膳,反而是最空闲的时候。” 陈青兕眼光流转,若有所思。 陈青兕还没有吃饱,李治也差点意思。 李贤年少吃的不多,武皇后女子亦是如此。 两男人还未吃足,武皇后便申请领李贤下去休息了。 陈青兕目送两人离去。 李贤恋恋不舍,向后眺望,武皇后却拉着他快速离去。 李治笑着说了一句:“皇后对于沛王过于溺爱。” 陈青兕回道:“沛王聪慧机敏,身为母亲,多宠爱一些,也是正常。” 李治点头默认,他自然觉得也该如此。 陈青兕缓步出宫,脑中回荡着今日所见,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武皇后今日举动有些古怪,她既疼爱李贤,理当为李贤好,为何不愿意自己与李贤多待? 如果为了李弘,倒是说的过去。 毕竟李弘才是太子,大唐未来的皇帝。 自己身为国之重臣,与李贤接触过多,不合适。 可矛盾点出现了,从政治角度分析,武皇后对李贤的态度就更加奇怪了。 身为一个女人,她现在倚仗的是李治,未来倚仗的是太子李弘。 现在李弘都要给东宫的臣子偷家了,她不挽回李弘,反而如此重视李贤,道理上完全说不通。 除非…… (本章完) 第487章 拉援助 陈青兕想着竟有些不寒而栗。 作为一个母亲,怎么溺爱自己的孩子都不过分。 可作为一国之后,武皇后对李贤态度绝非一个皇后对于皇子的应该有的样子。 武皇后并非一般的皇后,她用后世的话来形容就是一个冷血理性的政客,她会毫不容情的除去挡在自己面前的任何人,包括至亲骨肉。 这种人永远将自身利益放在第一位的…… 亲情于她而言,不过是调味剂。 可以拥有,但不会影响她的前途权势。 皇后之位母仪天下,但此位并不具备真正左右庙堂的权力。需要通过特殊的情况,比方说皇帝李治的认可,或者特殊情况,便如历史上意外。 很多人都以为武皇后在李治时期就有了掌控庙堂的权力,但其实武皇后在李治死后,恰恰失去了一切权力。 李治在遗诏里写的清清楚楚“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很多人曲解这话的意思,觉得武皇后有很大的权势,但其实大唐真正的权力在皇帝李显,宰相裴炎手中。 武皇后是没有权力的,李治的遗诏是让年轻的皇帝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大事,可以听取武皇后的建议。只是建议而已,并没有决策权。 是裴炎利欲熏心,想要以相权压皇权,直接来了一手“太子未即位,未应宣敕,有要速处分,望宣天后令于中书、门下施行。” 也就是说,裴炎直接绕过李显,架空了这位未来皇帝的权力,将李显的皇权送到了武皇后的手上,而自己将三省六部里权力最大的中书、门下两省合并,握在自己手上。比长孙无忌都要过分…… 武皇后估计自己都懵了,竟有这种好事? 李显立刻气炸了,这位六味地黄丸的差劲之处也显露无疑。 他没有选择退让一步,而是在没有任何实力的情况下正面开干,提拔自己的岳父韦玄贞,甚至在得不到武皇后、裴炎同意的情况下,无能狂怒:“我以天下给韦玄贞,也无不可,难道还吝惜一侍中?” 裴炎听了这话,气急败坏,又出昏招,废帝。 武皇后又懵了,好事又来了? 她很利索的废掉了不听话的李显,用了听话的李旦。然后又借助徐敬业的事件处死了裴炎,乘机大权在握。 所以说武皇后掌权登基,主要在于裴炎的贪婪与李显的愚蠢,武皇后厉害的地方就是抓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富贵。 不然以正常的情况,武皇后无论如何都没有资格掌权的。 在裴炎没有犯浑之前,武皇后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一日能够掌天下之舵。 裴炎的贪与李显的蠢凑在了一起,造就了武则天。 双方缺一不可…… 这条路也是不可复制的。 所以武皇后现在想要维系自己权势的唯一一条路,抱紧李治的大腿,确保现在的地位,然后与太子打好关系,便于李治去世后,母子一起对付朝中权臣。 现在武皇后抱李治大腿之余,竟将剩余的心思都用在了李贤身上,这委实不正常。 “每日与父皇、母后用膳,反而是最空闲的时候。” 陈青兕脑中突然浮现李贤说的这句话。 每日,李贤说的是每日? 即便是在宫里的皇后妃子,非特殊情况下皇帝都不是说见就见的,后宫可不止一个女人。 皇子更是如此…… 不过武皇后是例外,她要协助李治处理政务,拥有了与李治长期接触的特权。 武皇后以管教孩子的名义,常带身旁,让李贤得以常见李治。 李贤本就聪慧,乖巧机灵,人见人爱,又长期相处,自是得到李治特别偏爱。 这上下一联系,陈青兕想到了另外一条路。 既然李弘被东宫的张文瓘、戴至德带偏了,那就回炉重造一个。 李贤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武皇后如此防着自己,那是怕重蹈李弘的覆辙,担心自己再一次将她的儿子带歪。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些可怕了。 陈青兕一路走出皇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庞大的宫廷,现在虽是阳光明媚,可他却有一种阴云遍布的感觉。 “唉!” 陈青兕长叹口气,现在的大唐确实比历史上同一时期的大唐更加强盛,但内部却因李治的身体问题,还有武皇后的野心等因素,却显得很不安稳。 现在大食国已经展开外交手段,足以表明大战随时都可能发生。 内忧外患,多事之秋。 陈青兕觉得自己有些分身乏术了。 便在这时,他突然皱起了眉头。 似乎……忽视了一个重要的人物。 怎么将他忘记了! 陈青兕想到了外放的狄仁杰,那位狄胖胖可是最擅长抓老鼠的,也是时候将他调来长安了。 湟中县。 一骑在县道上飞驰,县内百姓惊惶失措,纷纷逃避,十余骑兵马紧随其后,一起无视左右逃散的百姓,在大街的正中央穿行。 但好在一行人骑术高超,虽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却也没有伤到百姓。 只有一部分胆小的人,惊魂未定的看着远去的一行人,低低骂着。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疑问:“他们的目标是不是县廨?” 另一百姓说道:“不会奔着狄县令去的吧?” 有位知情人道:“会不会因为狄县令关押了一名校尉?我听说了,有一位校尉觊觎县中龙家的《龟兹乐谱》,登门强买不成,想要强取,让狄县令给关了大牢。听我的一位牢狱差役的朋友说,那位校尉在大牢里骂的很难听,还说他后面有人,让狄县令等着……这伙人,不会是找县令麻烦的吧?” 他此话一出,周边百姓登时哗然,纷纷带着几分担忧。 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言语间都在为他们的狄县令担心。 “我去看看,也许能帮上忙……” 一名百姓怯生生的说着,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底气不足,但还是向县廨方向走去了。 “同去……” “同去……” “同去……” …… 一瞬间街道上的行人商贩都向着县廨方向移动了。 同一时间,已经升任县令的狄仁杰正在跟自己的县丞商讨桑蚕的事情。 与陈青兕在青溪县的时候差不多,现实的世界狄仁杰并没有死神附体的能力,走到哪里都有奇案,走到哪里都有悬疑事件。 狄仁杰接触的最多的,还是寻常百姓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狄仁杰也乐此不疲。 同一届的科举进士,狄仁杰的开局是最完美的。 他跟着陈青兕一起北上,在北地大放异彩,破获了通敌走私案,牵动了铁勒部的叛乱,而后修建三受降城。 狄仁杰一直都作为陈青兕的副手,负责琐碎事务。 以他的功绩,如果留在京城,现在的地位必然是最高的。 但狄仁杰选择了外放,来到了这湟中县,避开了京城的尔虞我诈,踏踏实实的为百姓干些实事,以此来磨砺自己。 但也因如此,狄仁杰的成绩让张柬之、魏元忠后来居上了。 当然狄仁杰也并不在乎…… 踏踏实实的干自己的事情,不管官职大小,不管身份高低。 “县令,县令,外边来了一个将军,让您去见他。” 狄仁杰并不意外,从容起身笑道:“我去去就回。” 他信步走到县廨外,入眼便见十数骑立于县廨之外。 十余骑手人人身着大漆皮甲,骑着高大威武的河曲战马,威势十足。 尤其是为首一人,更是魁梧壮实,一脸的络腮胡子,双目大若铜铃,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狄仁杰微微躬身作揖道:“湟中县县令狄仁杰见过左鹰扬将军……” 来人正是左鹰扬将军王孝杰。 王孝杰高居马上,轻蔑的看着面前的小小县令,说道:“既知是本将军亲临,你还不放人?” 狄仁杰道:“将军麾下的校尉在本县中嚣张跋扈,意图伤人劫掠,其罪不容辩驳,放不了……” 王孝杰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意,道:“你若不放,可别怪本将军劫人了。” 他抽出腰间宝剑,直指不远处的狄仁杰,怒目圆瞪。 身后的十数骑纷纷拔出宝剑,同样指着狄仁杰。 都是在战场上拼杀的豪勇之士,兵器出鞘,立刻有一股杀伐之气向四方蔓延。 听到动静的县衙差役见状也纷纷抽出佩刀,但他们身子微勾,脚步左右移动,气势上相差天地。 差役与真正在战场上拼杀的精锐之士,还是比不了的。 狄仁杰却面色不变道:“人,你救不了。除非你想跟昔年苏邢公一样的下场……” 王孝杰面色一僵,他自是知道苏定方当年的事情。 苏定方被冷藏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初李靖派遣苏定方奇袭颉利可汗的牙帐,他亲率两百余骑,一口气就杀到了颉利可汗的大帐,吓得颉利可汗与隋朝的义成公主仅带数十骑随从逃跑…… 苏定方看中了颉利的一匹宝马,据为己有,他身旁的兵士见状,也在牙帐中四处劫掠,引起了群起效应。 为此立有大功的李靖都被弹劾了…… 换作其他时代,苏定方这情况都不是事。奈何唐初名将辈出,一个个的都是争先上岗,不缺苏定方这一个能打胜仗的将领,也就导致了苏定方被人遗忘…… 直至李治朝,才重新被启用,迎来自己的辉煌。 王孝杰看着面前的狄仁杰,粗犷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本将听说湟中县县令狄仁杰方正刚直,初到县内,以县尉之身,驱逐豪强,捉拿吐蕃细作,整顿治安。升任县令之后,更是以民为先,开展教化,令得县内民风大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本将跟狄县令开个玩笑,县令莫要见怪……” 他将佩剑归鞘,看了一眼身后的亲卫,叫道:“收起来,收起来。” 王孝杰很有礼貌的下了马,挤着笑脸道:“狄县令可否借一步说话?” 狄仁杰见王孝杰如此态度,心下摇头暗叹:“又欠陈先生一大人情!” 他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将王孝杰请到县公廨后衙的办公署。 王孝杰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反而带着几分嬉皮笑脸的说道:“狄县令,你就将我的人放了吧。我王孝杰在这鄯州也有几分面子,出了什么事情,县令可派人知会一声,王孝杰必当相助。” 他心里直骂娘。 现在是关键时候,王孝杰跟着苏定方多年,是最早跟着苏定方来到鄯州任职的。 而程务挺来鄯州不过短短一两年,现在却爬在他的头上。 王孝杰哪能服气…… 别看王孝杰粗犷好勇,但他粗中有细,善于专营。即便苏定方一开始看不起王孝杰,最后却也将之视为半子对待。 为了不在程务挺之下,王孝杰派人往京中打通关系,走通了许敬宗的门路。 王孝杰并没有罢手,他听说李治喜欢音乐,还亲自编写《上元》、《二仪》、《三才》、《四时》、《五行》、《六律》、《七政》、《八风》、《九宫》、《十洲》、《得一》、《庆云》之曲,便想着为李治收集一些龟兹乐谱。 西域龟兹音乐,天下无双,这是公认的事实。 只是自从龟兹覆灭之后,国中乐者四散,国内存在的曲谱也跟着四散各地…… 龟兹曲谱也成了稀罕之物,价值不菲。 陇右龙氏乃陇南大族,族人经商西域,意外得到了一本龟兹曲谱,将之视为家传之宝。 王孝杰得知之后,派人来求购。 结果一言不合,动了手脚。 狄仁杰方正,自是不惯着对方,直接下了大狱。 王孝杰只能亲自来一趟。 若是面对寻常人,王孝杰自是不会如此客气,但湟中县县令叫狄仁杰。 王孝杰在来之前,先一步派人打探了狄仁杰是何许人物,得知他跟过陈青兕,很得陈青兕器重,便知不能莽撞。 陈青兕得罪不起。 王孝杰想着如果能吓唬住他,那就再好不过了。 现在硬得吓唬不了,那也只能来软的,低声下气。 狄仁杰心如明镜,从得知王孝杰派人取“龟兹曲谱”便知他的用意,也知他的软肋,尽管身份悬殊,却也把他拿捏的稳稳当当。 第488章 王孝杰面带喜色的离开了湟中县,虽然他没有让狄仁杰松口放人,但是得到了狄仁杰的许诺,只是小惩大诫,不会将此事闹大,而且还会帮着劝说龙家将《龟兹乐谱》卖给他。 尽管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但是以方正着称的狄仁杰,都愿意松口,给他王孝杰这个面子,还帮着自己得到《龟兹乐谱》,那结局也是完美的。 狄仁杰走出办公署,县衙的胥吏早已闻讯聚在了一起,他们见王孝杰一脸满意的走出办公署,很是担忧。 直至见狄仁杰走出来,才松了口气。 县主薄焦开群上前道:“县令,王将军并未为难你吧!” 狄仁杰摇了摇头道:“他忌惮某与陈尚书相识,不敢为难我,都散去吧……” 见什么事情也没有,胥吏们也松了口气,各自庆幸。 狄仁杰毫无疑问是难得的好官,湟中县数百年的县历史中,狄仁杰的能力贡献可排首位。 可王孝杰却也是凶名在外,并不是一个讲理的主。 两人真闹起来,他们自然是想站在狄仁杰这边的,但是王孝杰他们斗不过啊! 王孝杰有千万不是,但他一身功绩,那是实打实的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忠勇之心,那是得到苏定方这级别的将帅认可的…… 他真发起颠,县里谁是对手? 现在能够和平解决,那真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胥吏们各自散去。 狄仁杰叫住了县尉邢世维:“邢县尉,你留一下。” 邢世维作揖候命。 狄仁杰将手中一物丢给了邢世维道:“这些是王将军留下的银钱,你分成五份,被打伤的家丁一人一份,亲自送到他们手上。至于打人的校尉,关押一月后释放。” 邢世维伸手接过钱囊,入手沉甸甸的,身为县尉自是知道朝廷律法,伤人寻衅,以恶劣程度定罪。 轻则关押十日,重则挨板子流放。 打人的校尉在他人家里滋事打人,情节已经算是恶劣了。 狄仁杰只罚关押一月,确实算得上是从轻发落。 邢世维还以为狄仁杰受到了王孝杰的胁迫,也理解自己的上司,作揖领命,正想离去,又听对方道:“听说你与龙诚关系不错?” 龙诚就是《龟兹乐谱》的持有人。 邢世维道:“小女嫁给他的侄儿,算是亲戚。我俩空闲时,皆爱好小酌一口,多有往来。” 狄仁杰道:“那好,等会你随我去一起劝劝龙东家,让他将《龟兹乐谱》卖给王孝杰。” 邢世维脸色大变,说道:“狄县令这不好吧,龙兄对《龟兹乐谱》视若珍宝,你们这不是强买强卖嘛?” 狄仁杰道:“此事确实对龙东家不公,本县只是劝说,不会强求他卖。只要本县在湟中县一日,便能保他安全。只是……本县终有离开的一天,到时候什么情况,那就爱莫能助了。” 邢世维道:“王将军就如此喜爱《龟兹乐谱》?宁愿犯法,亦非要不可?” “他?”狄仁杰摇头笑道:“一个大老粗宫商角徵羽都认不全,哪懂什么音乐……他取《龟兹乐谱》是为送京中贵人,谋求高位讨上面贵人欢心用的。今日求取不成,等同坏他好事。此事他会一直记在心里,让一个恶徒记挂着,龙家未来能安生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这就是狄仁杰最大的不同。 狄仁杰的方正与包拯的方正是不一样的…… 包拯的刚是真刚,敢将吐沫星子喷到宋仁宗的脸上,而狄仁杰的刚是会变通妥协的。 包拯也就是遇到了宋仁宗,换个脾气差点的皇帝,就算不杀他,也不会留到身旁。而狄仁杰遇到的却是最反复无常,一心内斗掌权的武皇后…… 包拯换一个皇帝,他未必会有历史上的成就,但狄仁杰不管在哪个皇帝手下,他都能干的出色。 毕竟能够在武皇后这疑心极重的女皇以及来俊臣、周兴、索元礼、万国俊这四大酷吏,还有武家的一些恶徒手上存活下来,还活成了当朝阁老,自然不是一个不知变通的直臣。 狄仁杰的政治嗅觉太强,他已经意识到王孝杰求《龟兹乐谱》的目的是贿赂京中贵人,这个贵人最低也是尚书宰辅,甚至于是当朝天子。 王孝杰是不会罢休的,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让王孝杰这种法律意识淡薄的莽夫时时惦记着,前景堪忧。 狄仁杰并没有把自己当圣人,秉公处理就好了,而是给出了最优解,为龙家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如果龙家不接受他的最优解,狄仁杰也不会生气,正如他所言一样,他只是尽量做到最好,自己在湟中县一日,可扯着陈青兕的大旗,让王孝杰忌惮。 真有一日,他升迁或平调,离开了湟中县,那他也管不了了。 就如那位大人的校尉一样,与其打校尉几个板子,罚他些医药费,不如免去这几板子,让王孝杰多掏些银钱。 毕竟相比打校尉几个板子,被打的下人更缺银钱生活。 当然狄仁杰的变通仅限于小事,在大节上却从来不含糊。复兴大唐一事上可谓首功之臣,神龙政变的核心人物都是狄仁杰在武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提拔起来的。 狄仁杰是不想重复李唐玄武门之变的事故,不想通过政变来达成还政于李的这一事件,以避免给后世人起一坏头,不然在他身前就有能力强迫武则天退位了。 毕竟武则天是越老越昏,而狄仁杰是越老越妖。 登基时候的武则天还能靠着权势权谋压一压狄仁杰,到了后面跟小情人你侬我侬的时候,让狄仁杰安排的是明明白白。 就在狄仁杰处理好王孝杰事情后十日,狄仁杰收到了吏部传来的升迁公文。 湟中县县令狄仁杰升侍御史,即日入京述职。 狄仁杰看着手上的公文,眼眸中透着一丝从容不迫。 当年他并没有答应陈青兕留在京中的要求,主要是没有准备好,他并不想过早的牵扯进庙堂的尔虞我诈之中,他觉得自己还年轻,理当为百姓干一些实事,磨练自己。 经过了湟中县的历练,狄仁杰这一次准备充分。 —— 吐蕃,逻些,布达拉宫。 大祭日。 芒松芒赞位于布达拉宫的高台之上,戴着白色的圣帽,对天祈祷。 在他下方的是吐蕃得大论噶尔东赞,副论达延莽布支,以及三尚一论的贵族成员,没庐氏、蔡邦氏、琛氏和韦氏…… 噶尔东赞须发白如雪,已经看不到一点灰黑之色。 在年初,还能看出一些六旬老者的影子,可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这个支撑吐蕃多年的大论仿佛苍老了十余岁,脸上的皱纹堆积到了一处。 吐蕃采用的是霸府制度,也就是祭祀由最尊贵的赞普负责,但政令却出于大论府。 吐蕃的国教是苯教,一种起源于象雄古王国的信仰,经过文化的融合,形成了雍仲苯教。 雍仲苯教其实吸取了几分西方宗教治国的思想理解,噶尔东赞便是利用信仰来控制高原上的百姓。 苯教崇拜自然神灵,常举行驱邪仪式。 这驱邪仪式很是残忍,须杀羊、狗、猕猴、马、牛、犬、驴乃至活人…… 但对于信仰此道的人却兴奋异常,觉得鲜血能够洗刷邪祟。 最好的血,就是老贼的血! 位于祭坛下方的韦松囊眼眸里闪着兴奋怨毒之色。 吐蕃韦氏,在吐蕃那是最尊贵的姓氏,是藏族古老的贵族之一,该家族最早的记载是在十二小邦时期,比吐蕃这个民族都要老。在松赞干布创制的三尚一论制度时,第一任大论就是韦氏的韦·吉桑达囊。其后是韦·江贝勒桑…… 三尚一论制度里的大论几乎都出于韦氏,韦氏也一直将之视为家族荣誉。 直到噶尔东赞的崛起,他们从韦氏手中抢过了大论位子,尤其是松赞干布去世之后,噶尔家族甚至压下了吐蕃王权,成为制度的掌控者。 噶尔东赞在吐蕃展开了改革,设立官职,划定田界,改革税制,建立户籍还制定了律法。 这一切都伤害了吐蕃各大家族的利益,但噶尔东赞凭借自己优秀的政治手段,打压各大家族不服他之人,提拔各大家族了解他的精英,开始渗透各家族掌控了整个吐蕃。 但随着噶尔家族未来的顶梁柱赞悉若多布阵亡之后,噶尔东赞擅自从王道转霸道,从人人敬仰的诸葛亮,成为了曹操。 让吐蕃的政坛开始混乱,最初噶尔东赞还能依靠噶尔家族的力量压制所有不服。 但随着与唐朝的制裁,多次战败,噶尔家族的力量也出现了式微状态。 直至论钦陵阵亡,噶尔家族最核心的战力具装骑兵全军覆没,噶尔家族已经无法控制局面了。 噶尔东赞自论钦陵大败消息传出以后,一直在大论府休养。 大论府周边皆是噶尔家族的核心势力……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噶尔东赞威信犹在,藏身在大论府发号施令,还无人敢掀翻棋桌。 今日是苯教的大祭日,是最好的机会。 一个以宗教治国为核心的国家,最关键的大祭日是不能推却的。 如果这一天噶尔东赞都不敢现身,那噶尔家也无存在的必要了。 韦松囊为了这一日,多方奔走,就等图穷匕见的时候。 看着在上方囔囔自语祭天的芒松芒赞,韦松囊眼中闪过一丝凶狠。 芒松芒赞已经成年,颇有人望,不好控制,最好连他一起死在乱兵之中。 这样自己就能够扶持一个年少可以掌控的赞普,成为第二个噶尔东赞,让韦氏取代现在的噶尔氏。 尽管韦松囊恨噶尔东赞入骨,可他最后的目的却是为了成为噶尔东赞。 讽刺意味十足。 “献祭品!” 经过长时间的咏诵祭祀经文,芒松芒赞已经口干舌燥,但他还是用最洪亮的声音,喊出了这三个字。 黄铜号也在同一时间吹响,声音传遍了布达拉宫。 韦松囊精神振奋,豁然起身,抽出宝剑大呼:“噶尔东赞挟持陛下,祸乱吐蕃,今日随我杀此恶贼,还吐蕃清平。” 随着黄铜号的响起,布达拉宫之外喊杀声也跟着骤然炸响。 与韦松囊合谋之人也一起行动,直奔噶尔东赞而去。 然便在这时,护卫芒松芒赞的兵士却挡在了韦松囊等人的面前。 芒松芒赞年轻冷峻,看着高台下的动乱,高声道:“韦松囊造反,大论,替本赞普诛贼。” 噶尔东赞苍老的脸上透着几分激动,看着那年轻的身影,似乎与记忆中的那人重合了…… 就在噩耗传到逻些的时候,噶尔东赞突然得到赞普芒松芒赞亲临的消息。 芒松芒赞在这个关键时候,只领着三两亲信,出现在了大论府。 君臣之间,沉默了好一会儿。 两人的关系复杂。 噶尔东赞一心壮大吐蕃,意图将吐蕃打造成一个如同大唐一样的帝国。 此心无假,这是松赞干布的夙愿,噶尔东赞对于松赞干布的忠心,毋庸置疑。 可对松赞干布的孙子芒松芒赞,却差点意思。 噶尔东赞没有反心,却有意打造一个赞普负责祭祀,噶尔家族负责政令的国家。 芒松芒赞不愿意被架空,双方立场处于对立状态。 现在在这关键时候,芒松芒赞居然冒险来到了大论府。 即便是噶尔东赞也想不到。 最终芒松芒赞打破了寂静:“钦陵之事,大论节哀。” 这是噶尔东赞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话便是:“没庐氏、蔡邦氏、琛氏、韦氏,松赞干布留下的四大家族,都欲除大论而后快,他们各自派人向我表示忠心,愿替我除贼。” 第三句话最重要:“大论是贼,他们何尝不是?我读过汉人的书,知道汉人的历史。汉朝有一个叫刘协的汉献帝,他落入曹操的手中反而是最好的结局。真要落入袁绍、袁术的手上,不见得比落入董卓的手中好。大论,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还政,我除贼。伱继续当大论,帮我稳定朝局,百年后,我庇佑噶尔氏。” 噶尔东赞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乱局,突然高声道:“臣遵赞普命!” (本章完) 第489章 悲剧的裴炎 长安,陈宅。 陈青兕在家中单独为娄师德践行。 娄师德入京只为镀金,将他安排至西域,充实西域力量才是王道。 在获得足够履历功绩后,陈青兕也正式向李治建议,将娄师德调往西域。 陈青兕的提议直接绕过议政厅,送到李治的手上,由李治直接下诏升任娄师德为西州都督府长史,兼任营田使。 “此去西域,宗仁当与安西都护裴行俭通力合作……你初到西域,人生地不熟,行政方面不必强出头。但营田军屯方面的事情,万不可马虎。” 陈青兕对于娄师德的能力记忆犹新。 娄师德的军事水平自然是有的,但跟真正的将帅如程务挺、黑齿常之、薛仁贵、李瑾行这类人是没得比。 只是因为武周人才凋敝,娄师德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强上,跨行打出过八战八捷的漂亮战绩,但这漂亮战绩属于防守反击,有着先天性的优势。真让他主动出击,对上久经沙场的宿将,那就差点意思了。 素罗汗山之战,王孝杰、娄师德分为正副,就让论钦陵按在地上暴打。 但娄师德屯田水平超凡,他在担任河源军经略副使的时候,利用兵卒空闲时间开垦荒地种粮,竟能满足边军自给自足。 这份能力,足可以任峻、赵充国、邓艾相提并论…… 陈青兕从来不担心唐军的战斗力,华夏汉人王朝论及武风之盛,汉唐是不二之选。 但跟大食国这样的大国决战,胜负往往不限于一两场战役的得失。 彼此强大的国力是经得住一两场甚至多次失败的,想要短时间内结束战斗,几乎不可能做到。 与大食作战,国力后勤才是关键,其次才是前线是将帅。 这道理连不懂军事的李治都明白,也因如此,才有了张文瓘治吏,让闲散的机构重新快速运转。 但这些并不够,要将粮食从中原大地运达西域,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而大食国却没有这个缺点…… 陈青兕现在就可以笃定,双方一旦交战,大食国会想尽办法的拖延时间,利用自己的优势,争取胜利的契机。 如果一味依靠中原万里运送军粮,真有拖垮大唐的可能。 到时候必然会出现放弃西域的争论…… 裴行俭已经在西域实施军屯,但效果并不明显。 许是术业有专攻的缘故。 娄师德无疑是最佳人选。 娄师德道:“师德谨记此言,也请陛下、陈先生放心。此去西域,定不负厚望。” 陈青兕道:“我从不怀疑宗仁的能力,只是心疼宗仁兄这一身的肉,西域苦寒,少不得瘦上一圈。” 陈青兕有洞察对方天赋的能力。 这能力陈青兕是最忽视的,但对于他人来说,却大不一样。 发掘天赋,洞察人才是极为可怕的技能,娄师德在扬州待了十数年,不得升迁。 便因陈青兕一次又一次的破格提拔,还给予最大的信任。 如此知遇之恩,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未来,即便称之为再生父母亦不为过。 听着陈青兕打趣之言,娄师德道:“师德曾学过几年武,养了这一身的骠,都快忘了怎么使刀。正好去去肥肉,指不定还有机会砍几个贼子,搏个军功勋爵。” 两人相对而笑。 陈青兕继续道:“此去西域,你并不孤单。你离京之后,先去洮州,去拜会黑齿将军。他也将调往西域,你们此去沿途正好有个照应,我也放心。” 大唐现在是太平盛世,盗匪极少。 但少并不意味着没有,任何时代都不缺坏胚。 尤其是西行之路要经过两千余里的沙漠,还有荒无人烟的戈壁。 这些沙漠、戈壁又是东西商道的必经之路,不少犯了事或者不愿意从事生产的恶徒倚仗沙漠、戈壁的掩护,劫掠过往的旅人商人。 这种情况是避免不了的,唐军有能力剿灭成型的马贼,但对于那些回家是民,出则贼的马匪,也是防不胜防。 吐蕃经过苏定方的最后一舞,损失惨重。 陇右无须如此多的力量防备,黑齿常之调往西域正是时候。 黑齿常之的亲卫队亦一并同行。 陈青兕不相信在大唐境内还有不长眼的马匪敢劫黑齿常之。 娄师德见陈青兕安排的如此周到,高举酒杯道:“师德以此酒敬先生,愿先生仕途顺畅,万事皆顺。” 陈青兕举杯回敬。 —— 弘文馆。 裴炎气急败坏的寻得了正在看书的赤玛洛。 “卓娘子,你不是说大祭日当天,就是噶尔家覆灭之日。为何现在的情况,与你所言严重不符?” 赤玛洛愕然地瞪着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惊诧道:“裴右使,这是出了什么意外?” 裴炎看着无辜的赤玛洛,只恨不得此刻手上有一把刀子,直接在这里将她捅了。 他正想厉声询问,却见周边人都好奇的看向这边,只能压着怒火道:“卓娘子,随我去偏院一谈。” 他说着不理会赤玛洛,大步的向偏院行去。 赤玛洛看着裴炎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嘲弄,慢慢合上手中的书,将之收好,然后才跟着裴炎走向偏院。 裴炎大步走着,脚下步伐都不由加重,眼中透着几分慌乱,左手不自觉地一张一合。 裴炎在庙堂上并不显眼,可无人小觑他的存在。 他属于朝廷体制内的官员,出身闻喜裴氏的裴炎,出生就在罗马,还未及冠就被选入弘文馆,跟皇帝一起读书,接受最强的师资教育。他这种人就是朝廷为了拉拢地方望族,特地挑选出来辅佐天子的存在。 如果能力强,很容易就得到重用,即便能力弱,也能混个清闲的差事混日子。 裴炎显然属于前者,他勤奋好学,能力优异,很快就在弘文馆出类拔萃,被李治看重,以为心腹,担任中书省右使。 中书省右使或许知道的不多,但说起之前的官名便家喻户晓了,叫起居舍人。 李治颇为随性,时不时就会改个官名,叫不了多久,又会改回来,属实有大病。 显庆七年,李治便将起居舍人改成右使,历史上三年后他又改回叫起居舍人,但现在还是叫右使,职权与起居舍人是没有任何变化的,负责记录皇帝日常行动与国家大事。 这职位需要长期跟在皇帝左右,甚至于开紧急会议的时候,蹲墙角记录。 除了负责伺候皇帝的内侍,起居舍人便是皇帝身旁最亲近的臣子。 故而这职位非亲信者,不能担任。 裴炎在李治身旁多年,从未有过差错。也因如此,李治将赤玛洛交给他处理,让他利用赤玛洛的身份,与吐蕃没庐氏联系,铲除噶尔氏,大唐支持没庐氏接替噶尔氏的地位,成为第二个霸府家族。 随着论钦陵阵亡,噶尔氏损失惨重,机会也随之到来。 裴炎为此劳心劳力,定下了大祭日诛杀权臣的戏码。 结果现在却得到了消息,吐蕃年轻的赞普芒松芒赞联合噶尔东赞反灭了意图不轨的贵族。 现在噶尔东赞还政于年轻赞普,帮着年轻赞普稳住局面。 两人并力将吐蕃的暗流强行压下了。 也就是说,裴炎这些年的对于吐蕃的渗透成了一个笑话,原本到手的功绩化为了虚无。 若问裴炎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毫无疑问就是向李治举荐了陈青兕。 裴炎怎么也想不到当年在义兴县的一个小人物,竟然能够在短时间内爬到今日的地位,甚至超越了自己,取代了自己。 裴炎出身显赫,又是李治身旁的近侍,一直相信大唐的庙堂必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结果陈青兕的出现对他进行了全面的压制,让他恩宠不如以往。 裴炎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在渗透吐蕃一事上立功,好让李治知道人才不只陈青兕一人。 可今日吐蕃方面的密探传来了吐蕃全新的消息,裴炎完全不知如何向李治交代。 他不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错了,一定是赤玛洛那里出了问题,导致一切功亏一篑。 赤玛洛姗姗而来,她并不知吐蕃的情况,但从裴炎的态度便可以看出,吐蕃方面的情况定然不如他意,真要这样,那就值得笑一笑。 赤玛洛自然知道唐廷软禁她的用意,也有心利用唐廷为自己的父亲家人报仇。 但赤玛洛是吐蕃人,她并不愿意见唐廷的所有计划成功,更不愿意见到吐蕃因为自己的原因陷入内乱,以至于被唐军覆灭。她在与族人联系的时候,并没有选择与她最为密切且有野心的三叔,而是二堂兄。 赤玛洛知道二堂兄对于赞普忠贞不二,自己派人联系他,等于将唐廷的意图告之了赞普。 赞普要亲政,必先除去噶尔东赞这位霸府权臣。 如此一来,吐蕃既能借助唐廷之力,替赞普除去噶尔东赞,也不用担心伤及吐蕃的核心根本。 毕竟唐廷的一切动作,都在吐蕃赞普的掌控之下。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在见到裴炎的一瞬间,赤玛洛脸上的笑容消散,先一步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噶尔东赞这老贼死了没有?” 赤玛洛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裴炎怒道:“吐蕃的赞普联合噶尔东赞诛灭了韦氏叛乱,噶尔东赞放权,协助赞普亲政。这就是你说的效果?” 听到这里,赤玛洛也是一阵失神,心中满是悲凉。 此刻的她终究不是历史上那个冷血的政客,做不到绝对的理智。 无可否认,从吐蕃的角度来看,这种局面是最完美的。 除去噶尔东赞并不能让吐蕃走向和平,反而会出现权力的真空。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吐蕃虽小,但事关权利,一样如此。 反之留下噶尔东赞,让噶尔东赞放权,以完成权力的过渡……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噶尔氏连续折损了赞悉若多布与论钦陵,噶尔氏已经没有未来了。 余下三子,赞婆、悉多于、勃论赞刃,除了赞婆在军事上还有几分天赋,其余都是平庸之辈。 噶尔东赞没有几年可活了,噶尔氏翻不起任何风浪。 毫无疑问吐蕃赞普与噶尔东赞联合是最优选择。 但赤玛洛接受不了,噶尔东赞是她的杀父仇人。 吐蕃赞普选择了自己的杀父仇人,这让赤玛洛难以接受。 “怎么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没庐氏当真就比不上噶尔氏?” 她想着自己无辜受累的父母,泪珠滚滚而落,内心也是拔凉拔凉的。 裴炎见赤玛洛这般模样,满腔怒火也跟着消散了,想到赤玛洛的父母胞兄弟都让噶尔东赞铲除了。她对噶尔东赞的恨,可比自己多,此事或许真与之无关。 裴炎看着娇弱的赤玛洛,想着自己堂堂君子,欺负一个弱女子也不像样,甩袖而走,向李治汇报吐蕃动向。 李治听着裴炎的汇报,并没有露出任何情绪,只是挥了挥手,让裴炎退下去了。 裴炎走出大殿,脸色惨白。 李治无奈的揉了揉脑仁,一个个的都不让自己省心。 “去将陈尚书请来。” 李治已经在下意识的减弱对陈青兕的依赖,可每每到关键时候,他发现还得让陈青兕出面。 其他人干这种事情很少让他满意的。 陈青兕得到传召,正打算进宫,在宫门口让裴炎劫住了,热情的将他拉到角落说话。 “子隆兄!” 陈青兕有些意外。 裴炎对他有举荐之恩,陈青兕一直感念在心。不过他也察觉出裴炎的态度有些不冷不热,也就没有深入往来。 今日裴炎这般热情,很不寻常。 裴炎也不隐瞒,将吐蕃的情况全盘告之。 陈青兕脸色古怪的看着裴炎,这家伙上辈子得罪谁了? 历史上这家伙让武皇后耍的团团转,现在历史改了,改成让吐蕃的武则天耍了? 这时代权谋最强的两个女人都让他撞上了。 从他的语气来看,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输在哪里。 纯粹的大男人思想…… 无怪能够做到以托孤辅臣之尊,将大唐的天下拱手送给一个妇人。 “此事确实是意外,还望贤弟提为兄向陛下说情……” 陈青兕道:“某知道怎么说了,子隆兄放心。” 第490章 阳谋 陈青兕跟裴炎拜别,进宫见了李治。 李治让陈青兕入座以后,便与之说起了吐蕃的事情。 “吐蕃方面出了一些变故,我们错漏了一人,导致了万般谋划,功亏一篑。” 陈青兕等李治将话说完,没等他说细节的时候,接话说道:“具体情况臣已经听子隆兄说了。” 李治一抬眼皮,轻轻疑问的“噢”了声。 陈青兕能够得李治如此信任器重,除了李治确实离不开陈青兕外,更深层次的是他深谙为官之道。 他能够做到在大事上不留破绽,不给他人背地里攻讦的机会。 武皇后一开始经验不足的时候,几次以为抓到陈青兕的破绽,想在李治这里给他上眼药,结果都是自讨苦吃。 裴炎这事可大可小,如果他装作不知道,听李治将吐蕃的情况重复跟他说一遍。 万一后面让李治知道此事,就算不说,心里也会不舒服的,在信任上就会出现小小的危机。 别看是一件小事,累积多了,那就不妙了。 尤其是李治还是一位小心眼的皇帝,对于不开心的事情,不会一笑而过。 陈青兕还是念着裴炎最早的提携之恩,说道:“吐蕃出了意外,子隆兄很是自责内疚,想法子弥补过错。他知臣是一个吐蕃通,在吐蕃的问题上很有研究,便想从臣这边知道失败的原因,便将此事告诉了臣。” 李治面上明显有着些许缓和,道:“爱卿既知详情,朕也不多费唇舌。对于现在的吐蕃,爱卿觉得,我们是否得重新重视起来?” “当然!”陈青兕还真忽略了芒松芒赞这个吐蕃帝国的二代赞普。 作为松赞干布的孙子,芒松芒赞在历史上名声并不显赫,主要原因是他父亲死得比爷爷松赞干布还早,松赞干布三十三岁病故,可想而知他的孙子继任赞普的时候多大。 与他爷爷松赞干布跟父亲共日共赞一样,都是短命鬼,也是三十出头就死了。 总之芒松芒赞是噶尔东赞庇佑大的傀儡,噶尔东赞死后,他儿子赞悉若多布继续担任大论,大权依旧掌握在噶尔家族手上,直至他去世,依旧如此。 吐蕃的大权是赤玛洛协助自己的儿子赤都松赞从论钦陵手里夺回来的。 论钦陵军事方面的才能自不用说,可政治水平就比不上兄长赞悉若多布,被赤玛洛诛杀于青海。 芒松芒赞并没有留下过多的笔墨,反之赤玛洛大书特书。 现在看来这个芒松芒赞是真有能力,只是因为短命,能力给掩盖了。 赤玛洛能够振臂一呼,群臣响应,未必没有芒松芒赞暗中打下的根基。 现在因为噶尔家族的提前削弱,他也提前露出了属于自己的锋芒。 果然不可小觑任何一人。 陈青兕尽管不了解芒松芒赞,但从他能够宽恕噶尔东赞,反利用噶尔东赞来为自己控制大局这一手段来看,确实了不起。 “吐蕃已经连番失利,实力已经大损。尤其是他们的精锐具装骑兵,全军覆没,以道理讲是什么没有再战之力了,不会影响大局。但不能排除他们会赌上国运,与我们一战。” 他想了一想说道:“不,应该是一定会赌上国运与我们一战。除非我们解除对他们的制裁封锁……” 李治问道:“这话怎么说?” 陈青兕道:“经济民生不允许,高原上的各别物资确实很丰富,但因环境影响很难自给自足,他们需要贸易获取高原上没有的生活物资,能够满足他们需求的只有我们与大食国。我们不解除对他们的制裁封锁,大食国一定会以此胁迫吐蕃,逼着他们继续与我们为敌。所以臣估计,要不了多久,吐蕃的使者会再次申请进京,以吐蕃赞普的名义希望能够或者陛下谅解,将一切罪责归于他人,以求得到谅解,关系恢复如初。” 李治道:“真如此,想得真好。” 李治最大的毛病是心眼小记仇,但在很多时候心眼小记仇也是有好处的。 历史上吐蕃多次是想打打合合,又觊觎吐谷浑、西域、凉州陇右的富饶,又不舍得贸易的利润,占了便宜就想和谈,李治从来没有惯着,即便输了,大唐的不败金身给对方打破了,依旧不选择退缩,寻机找回场子。 李治是不会给吐蕃投机取巧的机会的。 陈青兕也道:“臣估计吐蕃八成是想趁此机会两面讨好,既得大食国的好处,因为大食国需要他们牵制我们一部分兵力。又想得我大唐的好处,趁着我们想要全力对付大食国这关键的时候。至于最终如何选择,是按兵不动,还是赌上国运下高原。决策权就掌握在他们手上了……” 李治最受不得威胁:“朕不信吐蕃,也不想赌吐蕃的心思。他想打便打,朕不怕多收拾一个。” 陈青兕也是这个想法,应道:“臣惭愧,左右为难,不及陛下果断。陛下既已决定,那臣便设法,将他们一并收拾了。” 李治满意地点头,他已决定重用陈青兕直至战胜大食,便将之用金银名望供起来,非到必要时候不启用,也不在乎在此前多给他一点权力,道:“还是老规矩,对于吐蕃、大食方面的军事调度,无须向政事堂汇报,直接交给朕。朕批了,再给政事堂执行。” 依照规矩,关于各方调度的事情必须经过宰相手,由宰相手传到李治手上。而宰相是有权利将折子扣下驳回,可以让折子不出现在皇帝的案几上。 李治给的特权就避开了这第一环,当然宰相也是有权力驳回李治同意的折子的。 只要折子上没有宰相同意的大印,就不算是一道有说服力的折子。 看起来却是挺民主的,前提是李治将自己手里可以顺便换宰相的权力去掉。 李治突然想到了“赤玛洛”,说道:“赤玛洛可还有用?吐蕃此事与她有没有关系?” 必然是有的。 陈青兕因为知道对方的厉害,其中多半有她的手笔,不过他不好解释自己怎么知道得那么细,于是道:“臣与赤玛洛接触的不多,无法确定,她留着还是有作用的。有她在就可以与没庐氏连上线,想要控制高原上的吐蕃,培植亲唐势力不可避免。便如现在的吐谷浑……” 吐谷浑到今日这个地步,已经与唐朝自己的领土没有什么区别了。 吐谷浑的高层大多都是大唐留学生,他们的国王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吐谷浑内部亲吐蕃的贵族背叛,对于大唐的信任,甚至超过本国人。 此番他又给困在了伏埃城,吓得说什么都不敢在青海湖呆了,将伏埃城的控制权让给了大唐,退到唐吐边境当逍遥王去了。 高原上的气候对于唐军是一大考验,还得让他们自己狗咬狗,然后培养听话的狗。 没庐氏轮番遭受背叛,正好适合。 李治道:“裴卿在这方面不如你看得长远,赤玛洛还是交给你吧。你与她接触,若发现她与吐蕃今日的局面有关,直接将她杀了,不必特别汇报。” 陈青兕眼珠子一转,说道:“陛下,臣向你替赤玛洛讨一个封赏。听说她在弘文馆书不离手,这些年所读珍藏,不下千卷,胸口文墨不输我大唐士人。不若封她为弘文馆学士,以作千金买马骨之效。” 李治毫不犹豫地道:“朕准了。” 弘文馆! 赤玛洛静静地倚栏眺望湖心已经凋零的荷花,眼圈微红,想着自己的父母,想着那个自己未来的丈夫,他怎么能背叛自己? 没庐氏为他牺牲了那么多,他真就没有一点感觉? “卓娘子在想什么?” 赤玛洛的全名是没庐氏·卓萨·赤玛洛,为了方便,她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叫卓玛洛,故而弘文馆里的人大多都称呼她为卓娘子。 赤玛洛早听到了脚步声,以为是裴炎。 这时突然听到陈青兕的声音,忙起身回礼。 在大唐这些年,赤玛洛自由受到了一定的限制,几乎都在弘文馆度过的,对于外边的世界知之甚少,陪伴她的只有书本。真正让她对外界有一定了解的,只有同窗相互聊到的一些事情。 弘文馆的学子不是世家精英就是勋贵之后,眼界极高,能够成为他们话题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或是少见的大事。 陈青兕出现的频率最高最多,赤玛洛本就知道陈青兕是吐蕃的劲敌,对他高看许多,可后来发现自己真是低估对方了。 尤其是她这些年读了不少华夏的典籍,对于华夏的文化有着一定的鉴赏。 那一首首精妙的诗句,赤玛洛佩服得五体投地,即便她没有机会资格参与封禅,可凭借一句“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便可想象,外国来贺的场面。仅凭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便可想象泰山多么的宏伟。 没有见识的赤玛洛甚至将泰山想象成了比她们的圣山珠穆朗玛都要高了。 听到来人是陈青兕,赤玛洛情不自禁的起身行礼。 陈青兕见赤玛洛有几分中原士人的模样,不免暗笑,这就是华夏文化的魅力。 他也跟着回了一礼。 赤玛洛见陈青兕回礼,这才惊觉过来,忙定住心神道:“你来可是为我送行的?” 赤玛洛心想,死前有陈先生相伴,倒也好过裴炎那蠢货在身旁。 陈青兕明知故问道:“送行?去哪?” 赤玛洛道:“吐蕃局面已定,我已经没有了用处,留着作甚。” 她的语气并没有痛快的感觉,反而透着一丝丝的悲凉。 陈青兕知道自己所想不差。 吐蕃现在的局面并不是赤玛洛想看到的。 其实吐蕃的局势让赞普芒松芒赞别无选择,选择噶尔东赞是唯一且最好的…… 但赤玛洛却是不知道的,赤玛洛隔绝在弘文馆,她对于吐蕃的了解,仅限于一个大概。 她知道论钦陵死了,知道吐蕃大败,但损失了多少,吐蕃现在情况如何,她只能靠猜测。 裴炎固然大男人主义,小觑了赤玛洛,却也不是真的愚蠢,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赤玛洛联系没庐氏的书信都是经过裴炎再三确认过没问题的,真要在裴炎眼皮子底下促成吐蕃当前这一切,赤玛洛还真没这本事。 赤玛洛真正的意图是利用大唐除去噶尔东赞不假,但大唐的目的是除去噶尔东赞之后,造成吐蕃的大动乱,而赤玛洛想的却是除去噶尔东赞,即为自己的父母双亲复仇,也为吐蕃赞普除去权臣,便于芒松芒赞亲政掌权。而她们没庐氏也会因为辅助赞普亲政除贼得到重用,恢复往日荣光。 同样是除去噶尔东赞,背后的意义完全不同。 但现在芒松芒赞选择了噶尔东赞,这绝对超乎赤玛洛的计划。 毫无疑问,赤玛洛是给抛弃了。 陈青兕道:“卓娘子你误会了,陈某此来是向卓娘子道喜的。卓娘子在弘文馆饱读经史,成绩优异,陛下都大感惊讶,特加封卓娘子为弘文馆学士。卓娘子还是弘文馆第一位女学士呢,可喜可贺。” 赤玛洛先是一阵错愕,但细细一想,也察觉了陈青兕的心思,叫道:“你……” 吐蕃的局势明了,赞普芒松芒赞选择了噶尔东赞,那么一心除去噶尔东赞的没庐氏,必然会受到一定的冷遇。 没庐氏在吐蕃的力量根深蒂固,不管是芒松芒赞还是噶尔东赞都不敢将之铲除,没人会傻到对自己的大动脉砍一刀。 但只要冷遇没庐氏,断绝没庐氏的晋升,没庐氏的实力也会受到影响,一点点地衰减,直至为他人取代。 没庐氏本就会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自己这里却得到了唐廷的重用。 传到吐蕃会是什么情况? 赞普芒松芒赞会怎么想?噶尔东赞又会怎么想? 关键是没庐氏又会这么想? 没有人愿意泯灭,也没有人可以坐视权力一点点地消失。 没庐氏不是所有人都终于赞普的,有极大一部分人在意家族自己的利益。 这是逼着芒松芒赞、噶尔东赞打压没庐氏,逼着没庐氏转向大唐。 (本章完) 第491章 二妻逸事 陈青兕一脸真挚的微笑,道:“我华夏文化博大精深,卓娘子便在弘文馆用心学习。” 裴炎最大的毛病就是小觑了女人。 历史上如是,这时代也如是。 直接让赤玛洛去联络吐蕃上的没庐氏,这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裴炎或许觉得只要掌控彼此双方的交流信件便可掌握双方动向,这就太小瞧赤玛洛了。 有些事情是根本无须写在纸上的…… 如果是陈青兕是赤玛洛,他直接将信送到一个死忠于赞普芒松芒赞的人的手中。 如此一来,唐军的意图将会完全被对方掌控。芒松芒赞就能根据唐廷的动作,配合着一起除去权臣,同时也因了解唐廷的动作,可以作出相应的应对方式。可以既除权臣,又避免受唐廷摆弄。 当然芒松芒赞的另辟蹊径,走向了另外一条更高明的路。 赤玛洛反给摆了一道。 不管怎样,赤玛洛这样的棋子她是不会乖乖听命行事的。 陈青兕这里选择了无视赤玛洛,在时机成熟之前并不打算用她,而是利用她将吐蕃的没庐氏架在火上烤。 让没庐氏来动摇赤玛洛对于吐蕃的忠心。 历史上的赤玛洛自然选择吐蕃,她是吐蕃太后,儿子是吐蕃赞普,儿子与家族,身为母亲自是向着自己的儿子。 这一世呢? 陈青兕倒要看看,这一世已经不可能成为吐蕃王后的赤玛洛是在乎没庐氏,还是在乎吐蕃。 赤玛洛看着陈青兕友善的微笑,认命的不说话了,面前这个男人也不只是才情绝艳的诗人,更是大唐王朝的智囊,绝非裴炎那自以为是的蠢货可以相比的。 —— 陈家宅邸。 张柬之、魏元忠、武敏之、程伯献齐聚一堂。 张柬之闭目养神,魏元忠带着不屑的目光看着程伯献。 武敏之则抱以厌恶愤怒的表情怒视程伯献。 程伯献瞪圆了眼珠子,看看魏元忠,又瞪瞪武敏之,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魏元忠昔年是国子监的风云人物,父母长辈眼里的好学生,而程伯献却是差生的代表。 两个极端,相互看不上眼。 至于武敏之与程伯献的恩怨,也不用说,一个是开国勋贵,官三代,一个类似于顶级暴发户。 双方那是谁都不服谁…… 张柬之倒是早已习惯,三人平素极少往来,但因陈青兕的关系,时不时会碰到一起,免不了来场幼稚的眼神大战。 一开始张柬之还担心他们彼此会打起来,但凡彼此相聚的时候多因陈青兕。 有陈青兕在,三人都很克制。 “来了!” 陈青兕从侧门走出来。 “先生!” 四人齐声行礼。 “都坐下!” 陈青兕招呼四人入座。 陈青兕先问向张柬之:“可知怀英什么时候来京?” 张柬之、魏元忠、狄仁杰都是同届进士,但因为性格原因张柬之、狄仁杰关系最是要好,平时也接触的最多,常有书信往来。 张柬之道:“应该就在三五天内,路上遇到了件小事,要耽搁几天。” 陈青兕第一个反应不会是瘟神属性复发,遇到案子了吧? 抛开这念头,他笑道:“正好,能够赶上一顿喜酒。” 面对自己的学生,陈青兕也没有客气,说道:“叫你们过来,是让你们帮为师一个小忙。” 张柬之、魏元忠齐声道:“愿听先生吩咐。” 武敏之则是道:“先生吩咐便是!” 程伯献就直接了:“什么事?” 陈青兕道:“替先生送请帖,先生要在一月后迎娶李家娘子。家宅中人手略有不足,又不好敷衍应对,你们替为师送吧……” 这话一出,四人皆有些傻眼。 魏元忠道:“先生说的可是纳妾?” “不!”陈青兕纠正道:“迎娶!三书六聘的迎娶!” 魏元忠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程伯献道:“这可是触犯朝廷律法的啊!先生,这不太妥当,即便有心,在自家宅中立规矩便好,如此劳师动众,授人把柄。” 程伯献对此很有经验,他这样身份地位的程家嫡长孙,迎娶的妻子自是避免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够相互看上眼,琴瑟和鸣自然是最好,但大多都凑合着过。有了自己的小心肝,宠妾灭妻是不敢的,但给小妾撑腰,给对方一定的地位,免得她受欺负,那是常有的事情。 一夫一妻多妾制是礼法,但礼法之外,还有一些常态的不成文的规矩。 陈青兕这种情况,最佳的处理方法就是低调地迎入门,然后内院之事,一般人是不会过问的。 陈青兕道:“但我不想委屈了李家娘子。” 那天夜里,陈青兕本想让李红清发泄一番,然后吐露真心,倾心以对。 不想还是让李红清抢了先…… 那位江湖女侠为了断情丝都躲到海东去了,哪里想到天意弄人,陈青兕坐镇海东,双方重新续上了情缘。 斩不断,躲不掉,还比不过,索性就不管了。 李红清能够如此,陈青兕却不能。 他不愿意委屈那位心里的白莲花,愿意为自己豁出一切的姑娘。 他必须给她一个婚礼,哪怕与世俗礼法不合。 武敏之此刻眼睛却泛着光,道:“不知师娘是何许人,能够得先生这般对待。” 武敏之性格里藏着几分桀骜,不喜为礼法束缚,他也没有别的担忧。 嘴巴长在别人嘴上,背后爱骂骂爱说说,还能少块肉不成? 只要不犯忌讳,惹怒李治、武皇后这对帝后,武敏之无所畏惧。 陈青兕此事会惹怒李治、武皇后吗? 显然不会! 武敏之可没忘记,自己的姑母武皇后是先皇的才人,属于先皇的妾侍,李治纳了先皇的妾侍本就不妥,还将之扶为皇后。 这事情可不比娶二妻恶劣? 既然李治、武皇后没脸管,武敏之就敢为自己的先生兜着。 至于张柬之,他跟陈青兕相处的时间最久,了解自己这位先生的脾性,既然他说出了口,那就表明下定了主意,多劝无用。 陈青兕简略介绍了李红清的身份。 得知是李靖的孙女,李德謇的女儿,除了程伯献外,张柬之、魏元忠、武敏之都没有这么在意。 李靖的子孙不像程咬金一脉,依旧活跃在庙堂上。 二儿子李德奖尽管继承了卫国公爵位,却也泯灭众人,并无过人之处,没有多少影响力了。 但程伯献是军人,在大唐的军人没有人不崇拜李靖的,听到李靖的孙女,多多少少惊讶一下。 见陈青兕主意已定,四人也不好再说什么,皆领了自己的任务。 有些人常顺风而起,身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在京畿之地,成为风云人物。 便如武敏之,便如长安的新晋偶像明崇俨。但极个别人物,他就住在风口上,一举一动,既能遮掩住绝大多数人的风头。 陈青兕便是如此…… 就不说他的诗作,便是出行穿的衣裳,手里把玩的小物件被人瞧去了都会有人效仿。 现在突然爆出他要娶妻,还发出了请帖,整个长安都炸开了锅。 娶妻! 不是纳妾。 有妻再娶,这妥妥的触犯朝廷律法。 一时间关于此事的议论之声在长安城内占据了老女老少的谈资。 支持陈青兕的铁粉自是赞他真性情,敢爱敢恨。 中立的看戏吃瓜,此事尽管触犯律法,但混在长安的百姓,哪个不是见多识广的人? 各大豪门内宅的屁事,哪个少了? 各种二代、三代争风吃醋,斗殴打架的事情那也是家常便饭。 陈青兕官声不错,为官多年,也就这一件事情能算是污点。 这样的污点,也就不是污点了。 当然陈青兕的对手,如关东世家,又如现在的张党成员,那就跟过年了一样。 弹劾陈青兕的奏疏那是一封一封的,天天不断。 这日,望朝朝会。 李治主动说起了此事,看着脸上古井不波的陈青兕。 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心里暗笑。 正如武敏之想的一样,作为一个道德观念极低的皇帝,李治压根就没有将陈青兕娶二妻这一事情放在眼里。自己老爹的小妾都娶的,还能扶正,陈青兕娶个良家二妻算什么? 当然最主要的是李治需要陈青兕对付大食国,这种级别的错误,再来百个,李治都不当回事情。 但能看到老谋圆滑的陈青兕遭受如此攻讦,李治还是很高兴的,以至于他特地拿到了朝会上来说。 “陈爱卿!” 李治嘴角的笑意有些压不住。 陈青兕早有心理准备,如上刑场一般:“臣在!” 李治挥了挥手,内侍捧着一叠奏章来到了殿前。 指着内侍手上捧着的奏章,李治说道:“你有什么可说的?这些都是弹劾你的奏章。” 陈青兕道:“臣无话可说,甘愿受罚。” 见陈青兕认罪的如此快,李治略显错愕,说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辨别的?” 陈青兕道:“若都是弹劾臣打算迎娶李家娘子的事情,那么臣没有什么好辨别的。事实就是如此,臣知错。” 他这话音方落,早已磨枪霍霍的李敬玄站出来道:“陛下,请严惩陈侍郎。陈侍郎身为朝廷命官,深得陛下信任器重,却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理当重罚。” 李治没有看李敬玄,继续问道:“陈卿即知错,为何明知故犯?” 陈青兕长叹作揖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李家娘子与臣结识于微末,曾共患难,亦救得臣性命。情义之重,时不愿她受半点委屈。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天子不负卿。今臣甘愿受罚,请陛下成全。” 李治听着有些失神,周边官员也愣了片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天子不负卿。 深情至此,让人感动。 李治本就不觉得这是一个事,他都能容得李义府逼死朝廷命官,又怎么可能容不得陈青兕娶二妻? 在庙堂上提出来,只是想看一看陈青兕的笑话。 毕竟这种事情太难得了…… 但听他这两句话,李治也忍不住感叹,有文化真好,错的都能变成对的一样。 “好一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好一个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天子不负卿……朕成全爱卿深情,但无规矩不成方圆。有错当罚,且罚你三年俸禄,降爵位一等,你可心服?” 陈青兕感动道:“臣谢陛下成全!” 随着两句情话传开。 长安大街小巷再度沸腾。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天子不负卿。 两句感人肺腑的告白字句,竟让陈青兕的知法犯法升华到了另外一个境界。 谁不想有一个能够一往而深的郎君,谁不想有一个能够为了自己,能够做到不负天子不负卿的郎君。 陈家宅邸。 浅言面色不虞,气冲冲地进了后院,看着自家小姐痴痴傻笑,委屈的泪水都滚滚而下。 萧妙宸愕然的看着跟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丫鬟,忙上前给她拭泪,“怎么了?谁欺负伱了?” 浅言哽咽道:“我是替大娘子不值,郎主怎能这样。明明您才是发妻……奴不是对李家娘子有意见,她也是极好的人。可,可郎主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还有什么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天子不负卿。这将大娘子置于何地?整个长安都在说他们的事情,大娘子就该受委屈嘛?” 萧妙宸苦笑道:“唉,丫头,你真不了解郎君。此事他确有不妥,但他又怎会没有任何行动?” 她说着走进了屋内,小心翼翼的取过了一个紫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压的整整齐齐的宣纸,说了句:“将泪水擦了!”待看着浅言将泪水擦拭干净,方才递给了浅言。 浅言接过一看,却是一首情诗。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浅言看着这首诗,彻底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她自小就跟随萧妙宸,跟着她一起识文断字,文采固然逊色几分,却也有着一定的鉴赏能力。 这首情诗的威力,哪里会逊色那两句? 半晌,浅言才道:“郎主经天纬地的诗才,用在此处?” 萧妙宸宝贝的将诗收回盒中,显然是让这首情诗征服了。 (本章完) 第492章 瘟神属性 长安城郊,程家别院。 李德謇满面风光,在院中与昔年好友攀谈聊天。 李靖为官清廉,又善于明哲保身,并没有给后人留下大批家财。李德奖在外治理一方,京中本就不多的家业无人打理照料,索性变卖了京中家业,迁徙往仕官之地。 李德謇此番回京,已无地方可住。 程家大手一挥,城外的一处避暑别院就借给了李德謇暂住。 此刻别院八九人随兴而坐,有程家的程处默、程处亮、程处弼,有魏家的魏叔玉、魏叔琬,有段家的段瓒,尉迟家的尉迟宝琳、尉迟宝琪,还有秦家的秦怀道,苏家的苏庆节…… 李德謇看着这些昔年好友,眼中透着几丝泪光,仿佛回到了当年。 那个时候他们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身为李靖的嫡长子,他的地位天生就高过程家的几个小魔王,魏征的儿子,段志玄的儿子,尉迟敬德的儿子,秦琼的儿子,这些将官二代,哪个不以他马首是瞻? 那时候苏庆节还不入流呢? 不过因自己的父亲对其父苏定方极其看中,他虽不收徒,却常与苏定方讨论兵法军略,两人关系亦师亦友。 李德謇也因此与苏庆节相识。 不过因为苏定方这些年可怖的战绩,原本不入流的苏庆节反而在这群二代里拔尖了。 程处默大马金刀的坐在池塘旁的大石头上,身旁有一个酒坛,手里拿着几个酒盅道:“有一句话怎么说来了,风雨过后必有彩虹,这辈子还能跟李家阿兄一起喝酒,多亏了陈先生。照我看来,阿兄也别回江南了。就在京里住下,闲暇之余,还能一起打马球,去野外溜鹰跑马斗犬。” 段瓒、尉迟宝琳、尉迟宝琪连连说是。 现在他们打马球、溜鹰跑马机会少了,当年几乎天天如此,一起比谁的鹰威武,比谁的马快,比谁的犬凶。 当时还流传着一句话,李家的马快,程家的鹰最威,秦家的犬最凶。 李家快马,就是李德謇当年的坐骑,那是拿下吐谷浑后缴获的青海龙驹,李世民赏赐的。程家的鹰是程咬金高价买来的海东青,而秦家的犬是山东的细犬…… 李德謇口干舌燥,喉咙发痒,半天才道:“好!” 李德謇如何不知,这一切都是陈青兕的手笔。 诚然当年他们一行人一起游乐玩耍,关系密切,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 偶尔遇到感怀一方,一起吃顿酒叙叙旧,追忆过往足矣,又岂会这般劳师动众一起劝自己留在京城? 李德謇其实是不想来的,毕竟自己的宝贝女儿给人为妾,自己有什么颜面来京。 万一碰到昔年好友,怎么自处? 只是陈青兕手段了得,李德謇是不得不来。 他本想低调的见女儿嫁人,却不想竟闹得满城风雨,自己之前的老兄弟,在京的基本上都聚齐了。 李德謇自是清楚,自己没这能耐。 必然是自己那神通广大的女婿的手笔,目的自是要将自己留在长安。 看着这群旧兄弟,李德謇无法拒绝。 送走了一众人,李德謇叫来了自己的女儿。 “何时有空,陪阿爹上街买些好的布料,做几件好点的衣裳。既然决定留下来,得有个自己的住所。阿爹记得长安城西的屋子价格不贵,你我凑一凑,买个简单点的小院。” 长安当初的设计是有缺陷的,设计的太大。 以至于远离东西市,远离皇城的地方有荒芜的迹象,大部分人都愿意挤在行政中心附近。 所以长安辉煌归辉煌,边角的街坊,还是很廉价的。 “好!” 李红清弯着凤眼,眸子里全是笑意。 李德謇见状,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满足了?你寻得郎君,当真厉害,你阿爹给他拿捏死了。日后给欺负了,别来找我,你爹不是他对手。” 李红清笑道:“那是自然。” 李红清嫁入陈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李德謇。 李德謇一口一个戒断五石散,但是否真的能断,谁知道呢? 李德謇的身子本就让五石散伤了根基,继续无节制地服食下去,真就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陈青兕为此特地了解过五石散,五石散是有成瘾性的,但戒断并不难,只是环境的影响极其重要。 真要让李德謇回到苏州,回到那熟悉的环境,五石散决计断不了的。 陈青兕不想让李红清难过担忧,便用李德謇昔年的伙伴,一起将他留在了京城。 面对一群人上人的故交,李德謇哪还敢将自己变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李红清想着陈青兕为自己做的一切,再无遗憾。 —— 陈宅! 在陈青兕准备操办婚事的时候,风尘仆仆的青年男子登门求见。 “怀英!” 陈青兕见是狄仁杰,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他已经嗅到了一点点战争的味道,西域传来的消息无不透露一点,风雨欲来。 未来他的目标会放在备战之上,庙堂的事情,陈青兕还是很放心的。 有李治在,武皇后掀不起风浪。但武皇后身后的老鼠不能忽视,一粒老鼠屎,能坏一锅汤。 狄仁杰可以说,来的正是时候。 “陈先生!” 狄仁杰行礼作揖。 看着略黑一些,壮实一些的狄仁杰,陈青兕拉着他进了书房说话。 “怎么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几日。” 陈青兕一边说着,还一边摆弄着茶具。 狄仁杰道:“路过美相县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怪案,逗留了几日。” 陈青兕手一顿,还真让自己说中了? 果然,主角就应该有主角的待遇。 狄仁杰这样的人,霉运死神怎么可能不在他身旁出没? 用后世的某位名言,这不叫霉运死神常伴,而是拥有发现案子的嗅觉。 有这本事就好! 不怕逮不到老鼠。 “解决了?” 尽管是多此一举,陈青兕还是多嘴问了句。 狄仁杰道:“已经解决了,后续之事,交由洮州刺史,文书应该不日传至刑部。” 陈青兕手上煮茶动作不停,说道:“看来事还不小,洮州刺史,我记得是张文琮吧,此人官声不错,还是张相公的兄长。此番与之结识,可是你一大机缘。对你今后,在庙堂上大有好处。” 狄仁杰一路而来,已经听到不少关于陈青兕与当今宰相张文瓘的矛盾,但他并未隐瞒,说道:“张刺史还给学生写了一份举荐信,让学生进京以后,可以凭举荐信找张相公。” “那可太好了!”陈青兕道:“张相公现在负责吏治,而你在御史台任职。御史台主要任务,便是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你若凭此信寻张相公,定能得他青睐。以伱之才,只要得到器重,必将干出成绩。” 狄仁杰有些错愕。 陈青兕道:“你不用顾忌我与张相公的矛盾,我们之间是政见不合,并非生死仇敌。怀英持重,其中是非对错,你自行判断即可。你也无须掺合其中,既身在御史台,那就干御史台的事。我不同意张相公偏激的作风,但对于吏治却是赞同的。” “庙堂承平多年,尸位素餐之人,比比皆是。懒政怠政的风气,确实得改一改……” “我执掌兵部,主要负责军事,对你帮助不大,反倒是张相公,可为你后盾。张相公的为人,还是可信的。有他支持,你在御史台的工作,顺利许多。” 陈青兕说着,将煮好的茶递给了狄仁杰。 对于狄仁杰,陈青兕并没有将他收归清流党的打算。 倒不是不愿,而是不妥。 狄仁杰是一个极其有政治主见的人,从他拒绝在京发展,走捷径就可以看出一二。 狄仁杰并不在乎自身官职的大小,不管身处什么职位,他都甘之如饴的贡献自己的力量,为百姓谋福。 历史上狄仁杰多次居于高位给一撸而下,甚至从高高在上的宰辅,给下大狱贬罚到彭泽当一小小县令。换作大多数人,十有八九会觉得自己大志难酬,或是自哀自怨,郁郁寡欢,或是直接摆烂,饮酒作诗,抒发心中不忿。 狄仁杰不同,他当宰相,那就干宰相的事,千古名相,负责天下机要,没有几人比的出色,贬到地方当县令,那就当一个好县令,全心全意的为一县之民谋福。 心态之稳,心智之坚,鲜有可比者。 狄仁杰不是一个能够轻易被利益权利政治抱负束缚住的人…… 与其强行捆绑他手脚,不如任他自由发挥。 自己无暇顾及朝中之事,让狄仁杰去调查武皇后背后的人,少不得会让他置身于危险之境,有张文瓘给他撑腰,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至于狄仁杰会不会成为张文瓘的人,陈青兕并不担心。 他都没把握掌控狄仁杰,张文瓘又何德何能? 狄仁杰双手接过茶盏,闻了闻茶香,吹去热气,浅尝一口,才道:“先生又给学生上了一课。” 都说宰相肚子里能撑船,陈先生虽非宰相,这胸怀却远胜宰相。 狄仁杰想了想从行囊中取过一方碧绿色的砚台,道:“这是学生在临洮得来的奇砚,赠予先生,以贺先生新婚之喜。” 这礼物送的唐突,其实狄仁杰一开始并没有送礼的想法。 主要是觉得陈青兕此事做的不妥。 觉得陈青兕对李红清固然做到无愧,可对于发妻却是莫大的伤害。 即与李家娘子一往情深,到了不愿负天子不负卿的地步。 那萧妙宸这位发妻又如何? 狄仁杰很敬重陈青兕,不想说他的不是,却也不愿祝贺。 但今日抵达长安,却听到了陈青兕为萧妙宸写的《昨夜星辰昨夜风》。 其实跟狄仁杰一样想法的人不少,毕竟萧妙宸的贤惠是人所共知的。 不论对内对外皆是如此…… 为其抱不平的可不只是浅言一个。 但随着《昨夜星辰昨夜风》这首王炸一出,长安上下剩下的只有羡慕了。 本来在这个男权时代,男人拥有多个妻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若非陈青兕顶着王法二娶妻子,就凭陈青兕的身份,即便纳七八个姑娘入宅都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现在一个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一个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天子不负卿。 外人还有什么好干涉的? 狄仁杰为官清廉,本身无长物,这方砚台是他在洮州破案所得,是唯一贵重且拿的出手的东西。 陈青兕接过砚台,左右观摩,见砚台碧绿、雅丽珍奇,上首摸了摸,材质坚而细,赞不绝口,“果然是好砚”。 这应该就是四大名砚之一的洮砚石了吧? 洮州产奇石,这是古来有之的记载。 但将奇石制成砚台从而扬名,却是开元时期的事情。 现在还未有洮砚石这一说法,但此砚石的质地毫不亚于成名已久的青州砚、绛州砚…… 送别了狄仁杰,陈青兕又找来了周奎。 “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陈青兕让周奎去查四个人,分别是武皇后手上的四大酷吏来俊臣、周兴、万国俊、索元礼。 其实这是病急乱投医的举动,四大酷吏都崛起于武皇后登基以后的事情。武皇后为了稳住权势,特地开启告密的风气,用四大酷吏来排除异己,以坐稳皇帝之位。 只是既无头绪,那就利用自己后世人开天眼的外挂,逐一排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给周奎找点事也行。 周奎苦着脸说道:“郎君,目前只查到万国俊的确切消息,至于周兴,他的名字太常见,在长安任职的胥吏就有三个。来俊臣倒是有此人,只是现在不知所终。索元礼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陈青兕并不指望出什么结果,无所谓的说道:“详细说来!” 周奎道:“万国俊现在在工部任职,他原是刑部的人,最擅逼供,后来不知为何调到了工部,现在正跟着李崇德开渠治水。” “周兴年岁完全对不上,当不是郎主要找的人。” “来俊臣,这个应该是郎主要找的,就是万年人,不良帅对他记忆犹新。此人天性凶险残忍,反覆无常,不事生产。不良帅形容他是天生的坏种,被不良帅毒打了一顿,逃走了,去向不明。” (本章完) 第493章 古怪? 上值! 陈青兕听到来俊臣,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有没有办法寻得其踪迹?” 四大酷吏,来俊臣凶名最甚。 他执掌御史台的时候,前后连夷灭了一千多族。生平只要有纤微小过,均入狱论死。 这诬陷人都诬陷出了经验,整出一部让人闻风丧胆的《罗织经》,连心狠手辣的武则天看了都脊背发寒。 狄仁杰给诬陷下狱之后,面对来俊臣的做法都是直接认罪,不敢去挑战来俊臣的手段。 陈青兕倒想见一见这位历史上的凶人。 周奎道:“得费一番功夫。此人出身于赌徒家庭,其父来操……” “咳……”正在喝水的陈青兕听到这名字,突然给呛到了,连咳了好几声,这才示意周奎继续说下去。 即便是他定力十足,突听来操之名,也忍不住大为震撼。 周奎略感古怪,还是继续说道:“其实来操并非来俊臣的生父,他的生父叫蔡本,与来操是好友。两人对赌,蔡本输了十数万钱,就以妻子抵债。蔡本之妻入来操家门时已怀身孕,即是来俊臣……” 陈青兕还真不知来俊臣还有这段历史,饶有兴趣地听着。 “来俊臣有如此养父生父,自小就没有学好,在市井混迹,偷蒙拐骗,无所不为,是长安监狱里的惯犯。二十几岁的年纪,小一半都在监狱里过的,恶名在市井中是如雷贯耳,不良帅在长安县都听过他的大名。只是来俊臣多在万年县混迹,并不在他的管辖之内,一直没有接触。” “直到一日,他不知从哪里学来一手千门手法,特来长安县豪赌,赢去了不少钱财。后来得知出了老千,坏了道上的规矩,让不良帅教训了一顿。这出老千是要断手的,只是没有抓现行,来俊臣跟万年县的不良帅关系不一般。跨境执法,只能小惩大诫。” “不良帅得郎主支持,已经压住了万年县的不良帅。来俊臣这混账玩意,嗅出了一点苗头跑了……到底往哪跑,得好好调查。” 陈青兕想了想道:“不用了,随缘吧。” 听到来俊臣的情况,陈青兕便知尽管历史上来俊臣凶名在外,可跟现在的他没有关系。 现在的来俊臣就是一个恶臭至极的混混,也只有大权在握的武则天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势,才会提拔这种人。藏在武皇后身后的老鼠再不济也不会与一个混混同流合污,除非对方也开了天眼。 细细想了片刻,陈青兕道:“如此说来,四人之中,只有万国俊消息最明确!刑部的人,最擅逼供,怎么跑到工部去了?这人有什么背景?” 陈青兕察觉了一点点可疑,一般而言,朝廷升迁不是胡乱升的。万国俊不是镀金玩票的官员,是基层胥吏,有一技之长的。如他这样的胥吏,少调往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当官。他们的升迁一般有两个惯例,或是刑部直升,或是调往大理寺,御史台,从事相同类型的工作。再不然外调去当县尉或是地方法曹。让他能够发挥自己的特长,而不是让一个擅于刑讯逼供的人,去让他干修河治水工作。 除非得贵人相助,有人特别提携。 万国俊,善于审讯,这点是对上了。 周奎奇道:“说起来,这也是一件奇事。提拔万国俊的叫李崇德,出身赵郡李氏,地位极高。而万国俊只是一个寻常胥吏,两人从未有过往来。在治水的事情上李崇德也表现的很异常,他对于万国俊出乎寻常的信任。” “李崇德?” 陈青兕问道:“就是那个将李义府抬入赵郡李氏的李崇德?” 周奎说道:“就是他!” 陈青兕沉吟片刻,说道:“会不会万国俊掌握了李崇德的把柄?” 周奎有些茫然。 陈青兕对于李崇德将李义府抬入赵郡李氏的这个行为一直觉得很离谱,很奇怪。 后世人大多都对五姓七望有所误解,觉得五姓七望很强。但其实他们的强只是在文化威望上,真正的硬实力是一点都没有。 有人说五姓女难娶,用这个来显示五姓七望的高贵,但其实就是五姓七望的一种营销手段,欺负老实人的。 我自命清高,我不嫁,所以难娶,饥饿营销。 但来俊臣娶的就是五姓女,还是太原王氏的女儿,而且是强娶,五姓七望屁都不敢放。 地位高的老实人惜名,五姓世家不嫁没办法。 来俊臣要娶,你不嫁试试? 随随便便一个冤案,太原王氏几百上千人都得掉脑袋。 但五姓七望也是有底线的,家族传承对于他们来说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他们向强权妥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三次了,不过就是牺牲一个家族女人罢了。 可李崇德大张旗鼓,在祖宗祠堂里将李义府请入族谱,这件事就很魔幻。 李崇德再怎么窝囊也不至于将李义府抬入赵郡李氏的族谱,这行为是将赵家祖先的脸丢在地上摩擦,恶劣之程度完全不亚于后世第七十五代孔子传人将德皇威廉二世的照片请进孔庙供奉,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李崇德只是被胁迫,不应该退让到这个地步。 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猫腻在其中…… 陈青兕当初听到这消息,便有这种怀疑。 现在又是李崇德,又出现了怪事。 是不是让李义府抓住的把柄,落在了万国俊的手上? “也不对呀!” 陈青兕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这逻辑上说不通。 能够让李崇德将李义府这种奸佞抬入赵郡李氏族谱的把柄一定不小,也一定是极其隐秘的。 万国俊又何德何能知道这个消息? 能够让万国俊这种“小人物”都知道的把柄秘密,那还是秘密吗? “去查一查,这个万国俊与李义府有什么关系?再查查他刑部的功绩,他审讯的那些人中有没有与李崇德有关联的。” 陈青兕意识到其中不寻常,也许这就是剥丝抽茧的关键线头。 “是!”周奎领命而去。 —— 狄仁杰在离开陈宅之后,依旧来到了好友范履冰的家。 范履冰正在周王府上值,并不在家中。 不过两人是世交,范履冰早就给狄仁杰准备好了客房,扫榻以待。 范家的佣人将狄仁杰请入宅邸,依旧是原来的房间。 看着当年自己进京考试居住的地方,狄仁杰颇有感触。 他怀念了一会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从两件衣裳的缝隙中露出了一角信笺。 狄仁杰将信笺拿在手上,正是洮州刺史张文琮的介绍信,沉吟了片刻,放在了一旁的木箱里。 他并不打算拿着信笺去见张文瓘。 这些年他在湟中县任官,湟中县位于河湟要地,距离石城山很近,早年常受吐谷浑入侵,县志中记载了许多血淋淋的一幕。 这一切的情况都在李唐崛起之后彻底改变…… 湟中县数十年未受兵灾,因东西商路之故,县中百姓生活富足,而且每当朝廷调兵协助吐谷浑与吐蕃作战的时候,县中的百姓都极其配合。 修路的修路,服兵役的服兵役,并没有很大的抵触。 狄仁杰曾问缘由。 县中耆老说道:“这仗还是在青海上打的好,这样我们才有安稳的生活。” 狄仁杰心中明悟,县中不少年轻人已经不经战事,不了解游牧民族在身旁的痛苦。 耆老是过来人,知道是不是被劫掠被抢的滋味。 如果真让吐蕃得到了青海湖,将疆域扩至廓州以外。 廓州上下,难得安生。 边陲之地,百姓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 反正京中承平,无法体会卧榻附近有饿狼觊觎窥视的感觉。 陈青兕、张文瓘的政见不一,狄仁杰是站在陈青兕这边的。 狄仁杰整理好了行囊,见天色还早,动身去吏部报到。 吏部的效率比狄仁杰想象中的要快。 这也是张文瓘吏治的成果…… 机器运转久了难免会懈怠,大唐的庙堂也是一样。 各种关系网交错,相互之间磨洋工,早就成了默契。 一件简单的事情,往往要经过几人之手,才能处理妥当。 一切顺利还好,一旦什么地方出错了,你推卸我,我推卸你,能够扯皮半天。 张文瓘强势治吏,将冗员的官吏清除,将懒政怠政的官员降级或贬罚,手段凌厉,这效率一下子就上来了。 狄仁杰凭借调任文书,只是经过一道手续就领到了自己的官服还有官印。 吏部官员尽职尽责的说道:“狄御史明日就可去御史台上值,报到的文书今日便会送往御史台。” 狄仁杰客气地道了声谢,对于张文瓘也生出了几分好感,心道:“难怪陈先生对于张相公颇有赞誉,确实了不得。” 狄仁杰先将官服送回范宅,又在周边街坊溜达一圈,想找个合适的地方买栋家宅,免得一直寄宿好友家中。 狄仁杰出身官宦世家,家底殷实,靠着皇城附近的街坊不敢想,东西市周边的地域,买栋宅子却是绰绰有余的。 逛了一圈,没有寻到合适之处,狄仁杰返回了范宅。 好友范履冰已经下值,两位至交久别重逢,自是少不了相互寒暄,抵足而眠,彻夜长谈。 翌日一早,狄仁杰穿上官服动身前往御史台报到。 狄仁杰早年跟着陈青兕其实闯了一点小名气,但随着他外放为官,几年下来,那点名气消失殆尽了。 他在湟中县干出的成绩并不逊色陈青兕在青溪县的成绩,只是他没有诗文以及环境的加持,那点功绩在京中是不够看的。 对于狄仁杰的到来,御史台的大多同僚,反应平平,甚至于个别还带着点敌意。 毕竟莫名多出了一个不熟悉的“竞争对手”,任谁都不乐意。 狄仁杰并不在意,在御史台主簿的介绍下大致了解了侍御史的工作任务。 其实侍御史工作最简单不过了,简单的来说就是针对庙堂官员的监察机构,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 没有固定的指派,也没有什么工作范围,就是抓官员的错,然后弹劾。 任务是随机性的,谁又能知道哪个官员会在什么时候犯错? 主簿姓张,张主簿说道:“御史台的事情最是轻松了,侍御史待久了就知道。” 狄仁杰微皱眉头,他可不是来躺平的。 张文瓘治吏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其中御史台就不方便重抓的。 一群御史的任务是找官员麻烦,抓他们懒政,岂不是要庙堂大乱? 狄仁杰道:“就没有可以上手的事情?” 张主簿道:“也不是没有,御史台可以风闻奏事,其中有一部分源于匿名举报。这种举报真假难辨,会有经验老到的御史负责调查。狄侍御史初来乍到,应该轮不到您了。” 狄仁杰想了想,又问:“那御史台可是有累积起来的陈年旧案?” 张主簿错愕的看着狄仁杰道:“倒也不是没有,在档案署有不少断了头绪的旧案。” 狄仁杰顿时来了精神,说道:“档案署在哪,可否领路?” 张主簿下意识的退了一小步,离狄仁杰远一点,道:“就在公廨之东,狄侍御史可是想要查阅旧案?” 狄仁杰也不隐瞒,颔首说道:“狄某初来,也不知从何入手。便想着翻阅一些卷宗,查一些旧案,从中吸取一些经验。” 张主簿道:“那狄侍御史自行去罢,在下手上还有一些琐事,就不打扰了。您往东走,有一处漆红的大院便是。” 他小跑着离去,嘴上还说晦气,本想跟新来的侍御史打好关系,却不想来了一个傻子。 狄仁杰并没有得偿所愿,没有得到御史大夫或是御史中丞的首肯,狄仁杰一个侍御史是没有资格翻阅御史台档案的。 狄仁杰寻得了御史大夫、御史中丞,都吃了闭门羹。 一个新来的御史,想干嘛呢? 狄仁杰也不气馁,他想到了张文琮的介绍信,下值之后,立刻带着介绍信去张文瓘的宰相邸。 相比陈青兕,身为宰相的张文瓘,明显更适合安排此事。 狄仁杰并不迂腐,不过身在侍御史这个职位,那就得好好干。 就在狄仁杰上值的第一日,长安不少官员莫名心慌…… 第494章 剥丝抽茧 长安张宅。 作为一国宰相的家宅,张文瓘的门前显得有些冷清。 在张文瓘初升宰辅的时候,张宅门前也是门庭若市,各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旧友故交,纷纷登门拜访送礼。 但张文瓘铁了心要吏治,对于旧友故交送的礼一概退回。 庙堂官吏,不问亲疏,只要有不法之举,懒政怠政庸政的情况,一律从重处理。 这也导致了张文瓘在庙堂的人缘并不好,除了张党成员,与庙堂的其他力量闹得僵硬,这大门口也就成了今日的情况。 狄仁杰敲开了大门,送上了张文琮的介绍信。 张家兄弟关系极好,门房见是张文琮的介绍信,直接将狄仁杰领到了会客厅。 “哈哈!” 便在狄仁杰安静等候之际,洪亮的笑声传来。 张文瓘大步走入大堂,见迎上来行礼的狄仁杰,看他一张国子大脸,眉宇间充盈着方正之气,笑道:“我那兄长极少夸人,前日收到他书信,得知美相县的一切,对侍御史的能力是赞不绝口。正想打算请侍御史来寒舍一叙,侍御史便登门来访,真是巧了。” 其实张文瓘正在犹豫要不要找狄仁杰。 张文瓘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手上可用的人才不多。 张文瓘的根基在东宫,但东宫的主人是太子李弘,他不可能从东宫要人来帮助自己。 走的近的亲朋好友都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对他的支持有效。他需要的是能够在前线拼杀的基层干吏,而不是稳坐大局的尚书侍郎。 张文瓘觉得有些憋屈的是放眼庙堂,那些能入他眼的能人干吏,竟大多都是清流党的人,且跟陈青兕关系非比寻常。 且不说张柬之、魏元忠、史务滋、刘齐贤、袁恕己、敬晖、魏元同这些后起之秀,就连他当年在太原相识的李义琰都加入了清流党。 张文瓘还以为能够凭借自己现在的地位,人格魅力以及旧识交情,能将李义琰拉拢过来…… 结果…… 苏定方的事情,狠狠地打了他一个巴掌。 张文瓘是有苦难言。 治吏至今,张文瓘都不得不承认陈青兕的清流党帮了他大忙,李义琰、史务滋乃至于大理寺的张柬之都有着巨大的贡献,如果没有他们相助,治吏没有那么顺畅。 这也是张文瓘现在最头疼的事情,他发起的整顿吏治的行动,结果冲锋陷阵出力最大的不是他的人,而是清流党的干吏。 然后这位清流党的干吏还在苏定方的事情上给了他们一刀…… 这让张文瓘的威望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张文瓘现在最缺的就是能力优秀的基层人才。 张文琮了解自己弟弟的处境,所以在洮州的时候,见识过狄仁杰的能力便修书推荐。为了避免张文瓘错失人才,还特地写了封信给张文瓘。 张文瓘深知长兄的脾性,能够得到他如此举荐,定是了不得的人物。 于是让人寻找狄仁杰的履历:狄仁杰的履历,不可谓不漂亮,只是跟了陈青兕几年,这让张文瓘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陈青兕,陈青兕,又是陈青兕? 没完没了了嘛? 张文瓘担心李义琰的事情重演,犹豫要不要见一见狄仁杰,却不想他找上门来了。 这岂不是说狄仁杰不是陈青兕的人? 也对,真是陈青兕的人,跟着他立了大功,怎么还给调出了京师?如此人才,留在身旁不好吗? 念及于此,张文瓘大为振奋,抱着周公吐哺的态度见了狄仁杰。 狄仁杰自是人精,一副感动非常的姿态。 简单的寒暄,狄仁杰就道明了来意:“张相公,下官初入御史台,有些无所适从。想看一看御史台的卷宗,研究一下旧案。只是未得御史大夫、御史中丞首肯,想从张相公这里讨要一个许可。” 张文瓘认真的看着狄仁杰,道:“许可,本相可以给你。只是你要想好了,从本相这里得到许可,等同得罪了御史大夫、御史中丞,你入职不久,即得罪两位上司,与你前程大是不利。” 狄仁杰道:“回相公,下官身为侍御史,有侍御史的责任职权。侍御史是有权阅览卷宗的,只是不得随意调动。御史大夫、御史中丞不让下官阅览卷宗旧案,本就与理不合。下官并不愿意得罪两位上官,可下官却也不想因为惧怕得罪上官,而失了自身的准则。” “说得好!”张文瓘拍案而起,如此正义凛然的官员,现在的庙堂上真的少见。 “本相准了!” 张文瓘看着狄仁杰,越看越是喜欢,道:“在御史台若受刁难,可来寻本相,本相给你撑腰。” 狄仁杰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欣喜,只是作揖道:“谢张相公!” 张文瓘看着狄仁杰更是欢喜,沉稳持重,多好的苗子。 有了张文瓘的特许,狄仁杰第二日上值就被允许随意阅览御史台卷宗了。 负责看管御史台卷宗的官叫御史台台院主簿,名叫侯守宗。 侯守宗冷淡的领着狄仁杰进了档案署,对着狄仁杰介绍着各类档案的排列,然后指着最深处的小黑屋道:“里面就是一些封尘多年的旧案……狄御史,御史中丞让在下提醒你一句,御史台早年是许相公与李义府负责的,里面很多的旧案,牵扯甚广。你想要查,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如果查得是李义府的案子,那算运气好。这厮死了有些年了,当年的党羽鸟兽而散。万一查到许相公默许的案子,自求多福吧!” “提醒一句,御史大夫是许相公的门生……” 侯守宗说完就走了。 狄仁杰这才明白,为何御史大夫、御史中丞不让自己查。 没有半点的迟疑,狄仁杰走向了那间小黑屋。 人在其位,而谋其政。 狄仁杰并不怕得罪人,大不了贬罚出去,到了其他地方,还不是能干事? 潼关漕渠。 李崇德巡视着漕渠的进度,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 “李侍郎!”万国俊的声音从后边传来,一件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 “入秋了,担心着凉!” 李崇德怔了怔,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才道:“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有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脊背。” 一开始李崇德对于突然冒出来的万国俊很是惧怕,甚至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但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李崇德发现只要自己好好听话,万国俊就是一个合格的二把手,将自己的琐事安排的妥妥当当。 李崇德对治河一知半解,万国俊比他好一点,了解的却也不多,但只要给他回去思考的时间,他就能给出合理的答案。 李崇德也明白万国俊背后有人,但想着自己已经在贼船上了,万国俊对自己也算尊重恭敬,索性糊涂下去吧。 也是因此,两人的关系虽然微妙,却也有了缓和。 交流起来,也没有了障碍。 万国俊道:“定是李侍郎过于操劳的缘故,侍郎回去休息,这里有下官看着,不会出错。” 李崇德一想也好,自己本以为晋升无望,突然获得重用,还真有些投入其中,过于劳累了。 李崇德与周边同僚打了一个招呼离去了。 万国俊并未怠工,而是勤勤恳恳的参与到治水中去。 此次他就是要踩着李崇德上位,待河渠成功之后,他会让李治知道治理渭水、修渠的主要策划人是他万国俊,李崇德是有功,但比不上他。 为了达到目的,万国俊自是要表现的更加勤恳。 作为最底层的胥吏,万国俊不怕吃苦,只怕没有机会。 为搏一个机会,他可以连命都舍弃。 万国俊一直忙到黄昏,这才与身旁的同僚打着招呼离开。 万国俊并未回住所休息,而是来到了潼关附近的小村,他有点贪杯,打算去附在村里的小店小酌几杯,去去疲累。 刚入村不久,万国俊感觉有点不对,不动声色的向一旁小巷走去。 身子一入小巷,左右看了一下地形,有一处草垛,躲在了草垛后面。 手摸着腰间的佩刀,竖着耳朵静听:万国俊的父亲是刑部的一名差役,最擅长缉盗追踪与反追踪之术。 万国俊跟着父亲学艺,也学得了一身本领。 不过因为缉盗危险,万国俊的父亲不想自己的儿子走自己的老路,用所有积蓄给万国俊送到了刑部的牢房成为了审讯室里的差役。 万国俊心狠手辣的本事也得到了激发,自己研究出一套绝大多数人都撑不住的审讯法子。 换了工作,祖传的手艺,却没有丢。 刚刚就觉得有人跟踪…… 万国俊静静等了一刻钟,一点动静也没有,轻轻的抽出佩刀,探出刀尖,借助刀尖的反光观察小巷的情况,小巷空无一人。 “是我多心了?” 万国俊摇了摇头,离开了此处。 长安,陈宅。 陈青兕正在陪自己的儿子打马球嬉戏。 毫无疑问,马球是最适合练习骑术的游戏。 别说玩得有模有样的静静,就连陈青兕都觉得自己的骑术有那么一点点的长进。 “郎主,阿兄有事求见!”晴空突然来报,她的阿兄自是周奎的另外一个身份。 陈青兕将马球杆丢给了晴空道:“你陪镜镜玩!” 陈青兕走出内院,领着周奎到了书房。 “调查得如何了?” 陈青兕自己随意坐下,招呼周奎入座。 周奎坐定后道:“还真查出万国俊与李义府有联系。先生可记得当年李义府想要刘都督的命?” 陈青兕点了点头,也是因为此事,他才动了除去李义府的心思,将善于戏法的茅山道姑清虚子从江南请来。 此事周奎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刘仁轨自己猜到一些,但他并不确认。 周奎道:“这个万国俊手段歹毒狠辣,他审讯犯人极有一套。落在他手上的人,不管有没有冤屈都会招供,哪怕他骨肉再硬也抵挡不住。据说有一个一身傲骨的读书人落在他手上,他就用各种法子,羞辱他的尊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至崩溃。” “御史台的人奈何不得刘都督,李义府特地将万国俊请到了大理寺协助审问。” 陈青兕听到这里眼中瞳孔微缩。 刘仁轨当初从大理寺出来的惨状,陈青兕记忆犹新。 在大理寺内到底经历了什么,陈青兕现在都不知道,刘仁轨至今也一字不提。 这恰恰说明了刘仁轨遭受的待遇,已经超出了想象,无法启齿,提一嘴都算是揭伤疤。 陈青兕为此很是恼怒,也迁怒于李义府的那些朋党。 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出了好大的力,以至于将李义府的力量彻底的从大理寺清除了。 但他真没想到还有一个刑部来帮忙的漏网之鱼…… 不管这万国俊与武皇后的那股力量是否有关,都饶不得他。 “好!真是巧了!” 陈青兕咬着牙说道。 周奎道:“因为不是巧合,郎主。李义府中计贬罚之后,万国俊回到了刑部,低调了许多。原本恶名昭着的手段都不用了,在大理寺的牢房里混着日子。应该是怕受到牵连,躲藏起来了。” 陈青兕不平道:“是我完全不知情,真知道他,躲哪都没用。” 他很快反应过来,为了送行刘仁轨,他将高适的《别董大》,改成了《别刘大》送给刘仁轨,至今都是津津乐道的事情。 “我跟正则的关系人尽皆知,以我现在的地位,要处置他跟捏死蚂蚁一般。依照常理,他应该如蛆虫一样苟活着,不让我知道。他现在大张旗鼓的出来,就不怕正则调回京师,与之对上?” 周奎道:“属下也是这个想法,他既然出来,那就必有倚仗。便派人去跟踪他。不想他精于反跟踪之术,我们的人不能近身,只能作罢。” 陈青兕忽然摇头道:“不对,不通,照伱这么说万国俊跟李义府的关系并不深,李义府怎么可能将李崇德的把柄告诉他?其中一定有那个环节出了问题,万国俊不是关键人物。” “我明白了,那个神秘的人既知道李崇德的把柄,也知道万国俊的把柄。” “万国俊的把柄就是他对刘仁轨干的事情……” “让我知道万国俊掺合其中,至少得拔他一层皮。” “也就是说,幕后之人与李义府有着极其亲近的关系。” “不对,李义府的党羽都给赶出庙堂了……” “难道……” 陈青兕想到一种可能! (本章完) 第495章 风云人物 陈青兕眼中透着几丝震撼,如果一切如他所想,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从手中的消息来看,几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一个人……李义府。 当初陈青兕决定扳倒李义府的时候,是以自己为诱饵。利用李义府迷信的弱点,诱使李义府上钩。 这一举动,是将李义府彻底得罪了。 陈青兕也是除了李崇德之外,最不想李义府回来的人。 在李义府被贬罚之后,陈青兕没少针对李义府提拔起来的那些官吏,确定核心人物都给驱赶出庙堂才安心。 所以陈青兕是肯定在这长安城里是没有李义府当年的亲信…… 那么还能是谁? 只有两个可能,或是袁公瑜、王德俭那班人,偷偷潜回长安,或是李义府本人。 陈青兕更倾向于后者,因为袁公瑜、王德俭这些人只是帮凶,他们受到了贬罚,但并没有如李义府那样直接流放,贬为白身,绝大多数是保留官身的,只是贬罚到偏远的地方当官。 他们几乎是不可能偷偷潜回的,毕竟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失踪,还是曾经在庙堂上兴风作浪的人物,怎么可能不引人注意? 这不招而回京,那可是大过。 反正李义府不一样,他死了。 谁会在乎一个死人? 至少在这一切疑点都指向李义府之前,陈青兕真没想过李义府可能活在这世上。 现在剥丝抽茧的分析下来,却发现是有这种可能的。 武皇后身旁一直缺少得力的助手,长时间依靠杨姥、韩国夫人为其在外行事。两个妇人真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一直想将李义府召回京师收为己用的,只是让自己给搅黄了。 李义府也因此气急攻心而亡…… 李治特别下旨,规定李义府不在大赦之列,足可表明已经断了启用他的意思。 与其老死在南疆,李义府诈死入京,为武皇后出谋定策,却也说的过去。 只是武皇后这胆子也太大了一些,李义府这种情况也敢用? 真让李治知道,她这个皇后怕是要人为性意外死亡。 李治是不会废后的,这点陈青兕很清楚。 都到这个地步了,李治是不可能废后的,哪怕武皇后捅了天大的篓子。 李治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培养一个太子了,他的身体支撑不住,真废了武皇后,让现在的太子如何自处? 意外死亡,不再立后,都比废后可能性大。 但不管结局怎样,对于武皇后来说,都是无法翻身。 陈青兕细究起来,却也能够理解武皇后为何有此胆略。 历史上同一时间的武皇后因为封禅为自己取得的政治资本,这一时期的她已经成为李治不可或缺的政治伙伴。 天皇天后二圣临朝…… 现在武皇后因为自己的干预,错失了很多机会,并没有讨得李治的欢心,地位远比不上历史的她。 封禅前后的武皇后受到谣言的打压,李弘也在这个时候,也因各种原因,不再与她这个母亲探讨政事,局势已经坏到了极点。 陈青兕从不怀疑武皇后的魄力。 现在想来,武皇后的改变,确实在封禅以后,跟李义府“病故”的时间遥相呼应。 只是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推测,没有一点证据。 何况自己的推测也不一定准确。 陈青兕脸上阴晴不定,闭上眼重新整理了思绪,突然阵眼,开口说道:“万国俊那里先不要打草惊蛇,既知他的存在,那就跑不了。我们人惊动了他一次,短期内就不要继续了。他这样心里有鬼的人,最是多疑。一次就会让他多想,再来一次,只怕不妙,先放他一放再说。” “你安排人去一探巂州,去查一查李义府的情况,他病故的细节,必要的时候,直接掘墓开棺验尸。找一个经验丰富,值得信任的仵作,我要确定躺在墓穴里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李义府。” “还有,王德俭、袁公瑜、侯善业这些李义府的旧部,派人去他们的贬罚之地,确认他们是否在当地任职,有无长时间离开岗位。” “那个崔詧,他跟李义府也是有联系的,绛国公府的敬氏用了五十万钱在李义府的手上买官。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崔詧对于他有何用?算了,继续让静霞道人与之接触。” 陈青兕一时想不明白,也懒得想了。 “已经发现了老鼠洞,不愁抓不到老鼠。” “去吧!” 周奎领命而去。 陈青兕目送周奎出门,脑中想着应该怎么样才能让狄仁杰牵扯进来。 狄胖胖才是抓老鼠的一把好手,尽管他现在还不胖。 “可以想法子让他往李崇德身上去调查……说不准就能将李义府抓着他的把柄给揪出来。” 陈青兕在盘算着如何用好狄仁杰这副王炸。 陈青兕并没有急着行动,背后的老鼠到底是不是李义府,还不确定,此事过于匪夷所思,而且关系重大。 他一介兵部侍郎也没有理由掺合其中,得寻得真正可靠的线索,再将之交给狄仁杰即可。 没有人比狄仁杰更适合干这事情了。 十一月六日。 陈青兕用八抬大轿将李红清娶进了家门。 一家二夫人,因为陈青兕的两首诗,非但没有受到口诛笔伐,反而成为了一段佳话。 就在迎娶的当日,李治的旨意也跟着传达,册封李红清为县夫人,地位与萧妙宸相当。 萧妙宸原本是郡夫人,不过因为陈青兕为了苏定方,当众羞辱当朝宰辅,给降了一级。 古代妻以夫荣,他降萧妙宸也跟着降,同为县夫人。 时间飞逝,一晃两月。 陈青兕已经得到了王德俭、袁公瑜、侯善业这些人的消息,确定了他们都在贬罚之地为官,并没有长时间离开的情况。 至于针对李义府的调查,还没有消息传来。 这也在情理之中,李义府被贬罚的巂州位于南疆,路远难行。 何况还需调查李义府是真死假死,确实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 陈青兕也没有因私废公,忽视备战,各种军事装备战略物资开始西州囤积,整个朝廷的战略重心开始向西方倾斜。 这日兵部收到了来自于海东半岛的消息。 “陈尚书!” “叫侍郎!”陈青兕更正道。 张铭道:“在下官心中,陈尚书就是陈尚书,重新调回来,那是迟早的事情。” 陈青兕确实因为顶撞宰辅与知法犯法两事受到了惩处,但李治的偏心却是显而易见的。 陈青兕虽被贬官,但依旧代行尚书之事。至于罚三年俸禄,这确实是真罚,看着比较狠,但回头不过一个月,李治找了个理由赏了陈青兕一大笔的粟米赢钱还有布匹,正好是陈青兕的三年俸禄。 这事说巧合,傻子都不信。 陈青兕也不二次更正,而是道:“你我人后如此,人前得注意。” 陈青兕对于李治的宠信,也觉得挺舒服的。 无可否认,只要你对李治有用,能够给他创造价值,李治这皇帝还是很不错的。 陈青兕接过张铭递来关于海东的消息,见公文内容,大喜过望。 “好一个刘仁轨,好一个薛仁贵。还真让他们干成了……” 陈青兕大喜过望。 海东传来好消息。 刘仁轨、薛仁贵一文一武,成功收服了长白山女真和蒲卢毛朵女真。 “长白山女真跟蒲卢毛朵女真,值得尚书如此重视?” 陈青兕道:“倒也不是如此,只是顺势而为,增强实力而已。” 要想控制海东半岛以及倭国,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东海舰队。 朝廷在陈青兕的建议下于岭南海搞了一波偷袭,控制住了往来于广州通海夷道的大食国的海船,以逃税为由,正大光明的将他们拿下了。 大唐一直重视陆权,对于海权并不了解。 主要原因还是长安离广州太远了,而且有着固化思维。 广州岭南,那都是瘴气遍布,山岭丛生的荒芜之所,属于犯人的流放之地。 事实也是如此,现在的岭南在道路上还是有诸多不便。 但靠近大海的广州完全不一样,在海商的刺激下,广州的发展日新月异,境内的西方商人汇聚,甚至不亚于长安。 这一切李治远在长安并不清楚,受固化思维的影响,只要岭南不乱就好,哪里指望岭南能上缴多少赋税? 因为忽视,广州的商贸利益都让大食国的商人,以及广州内部的豪强侵吞了。 李治这一抓,那是连着萝卜带着泥,抓了一大片人,险些引发动乱。 还好李治听了陈青兕的提醒,说大食国的商船为了预防海盗,有一定的武装力量,聚集起来数量不少,得调遣兵马做好准备。 面对朝廷的大军,大食国的商人船队与广州吃的盆满钵盈的豪强给一锅烩了,将组建东海水师的军费都给凑齐了。 后世人都说倭国人善于学习,但其实真正善于学习的人是华夏。 从老祖宗在春秋时期就留下了一句话“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说的就是见到比你强的,就应该向他看齐,而不是自欺欺人,见到比你弱的,也不能盲目自大,要自省。 唐朝为何喜欢打马球? 就是因为李世民发现这玩意是真练骑术,带头学习吐蕃的文化。 面对大食国的航海经验,面对大食国的海船,大唐的匠师不但能够虚心学习,还能举一反三,将对方的文化技巧尽数学来,变成自己的东西。 因为吸取了大食国的航海经验,海东的商贸网更加的顺畅,大量的白银流入中原,或是被内部消化,或是转为各种工艺品向西域倾销。 东海水师的组建条件彻底满足…… 缺的唯有人。 朝廷便想着从哪里招募合适,陈青兕想到了历史上关于倭国的一个典故,刀伊入寇。 后人调侃是东北老铁在一千年前对倭国展开的远征。 其实就是长白山女真、蒲卢毛朵女真对于倭国展开的劫掠。 长白山女真分布于长白山及其南脉狼林山脉一带,蒲卢毛朵女真位于布尔哈通河中下游至咸镜南北道沿海一带,都是靠着大海而生的渔猎民族。 他们这类渔猎民族受恶劣环境的考验,个人战斗力极强。 为了生存,他们靠着木板小船沿着海岸线南下,在九州岛纵横无敌,杀得自诩英勇的倭国人哭爹喊娘。 他们称呼这段历史为“刀伊入寇”。 江南人擅水不假,可他们擅的水大多在湖河,真正的海上经验不多。 长白山女真、蒲卢毛朵女真那是靠着山海吃饭的,能够倚靠木板小舟从东北一直横渡整个海东半岛杀到倭国境内,这能力可见一斑。 而且相比江南人,女真人的单兵素质确实更强。 陈青兕便想着将善战的东北人收服,将他们编入军中,以便尽早的形成战斗力,未来在与大食国的决战中,或许能有奇效。 于是他向刘仁轨建议让他们招募女真人入伍,将善战的东北各方蛮夷直接编入军中。 刘仁轨还真就干成了此事,他以柔招抚施恩,又利用薛仁贵的武勇震慑,刚柔并济,募集了三千东北夷族,编入了东海舰队。 “如此一来,薛仁贵就不能动了。” 陈青兕思量着。 陈青兕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薛仁贵调到西域,以增强西域的力量。 只是一直没有行动是因为薛仁贵两箭下平壤,干的实在太过出色,他在东北坐镇,能够凭借自己无敌的神勇,让高句丽尽早归附。 现在薛仁贵不但镇服了高句丽,连东北诸部都服他,就不便调动了。 “也不知薛仁贵有没有水战天赋!” 陈青兕暗暗嘀咕,刘仁轨是有水战能力的,也是大唐为数不多的水军将帅,陈青兕让他负责东海水师自是放心…… 如果薛仁贵也能培养出水战天赋,那就再好没有了。 陈青兕对于刘仁轨上表的公文作了批阅,然后交给了议政厅。 处理完手中的事情,陈青兕有些急切的返回陈宅,然后钻入后院,听浅言丫头说八卦。 八卦的主角正是狄仁杰。 在这两个月,狄仁杰正式取代了明崇俨,成为了大唐的风云人物。 (本章完) 第496章 过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 陈宅后院。 李红清在教镜镜练剑,萧妙宸在一旁煮着茶水,陈青兕悠哉的坐在一旁,听着浅言说着时下最流行的八卦。 小日子别说有多悠哉。 “今天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绝大多数的人都爱听,浅言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闲来无事就会跟,家中的采买婆子,做饭大妈聊天,从她们那里了解京中最流行的谈资,然后分享出来。 了解京中的风气动向,问浅言准没错。 陈青兕一直忙于兵部的调度,对于狄仁杰的事情都是从浅言嘴里听来的。 狄仁杰这两个多月的表现用一句话来形容,天生的主角命。 哪怕因为自己的出现,大剧本早已经改了,狄仁杰的能力性格,还有为人处世的标准,让他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有着主角一般的待遇。 狄仁杰在御史台整理累积的旧案,他入手第一案子就轰动了长安,揪出了乾封元年这一届科举舞弊案。 科举自诞生开始,就充斥着暗箱操作。 比如隋朝的科举,跟汉朝的察举制就没有什么两样,考生必须得到举荐才有资格参加,而有举荐资格的官员也就那么一小撮人。 这是啥?明摆着给朝中贵族福利,给他们后代子侄晋升的资格。 唐朝这个前中期的科举也好不到哪里去。 确实科举在唐朝初年有了飞跃式的进步,允许天下所有学子自荐考试。但整体的科举氛围充斥着交易内幕,行卷成风。 学子投牒自进,拿着自己的文章拜会主考官,希望得到一个好排位。 那些权贵更是在考前就定下了三甲所属…… 便如王维。无可否认,王维是一位不输于李白的才子,但他状元的身份,还真就走了玉真公主的后门。 在那个阶段不通过关系,根本别想考上进士及第。 直到唐中后期,寒门开始崛起,科举行卷内定之风,这才有所好转。 宋明清三朝对于科举舞弊极其重视,抓得也尤为严格,但舞弊的情况依旧时常发生…… 所以科举就不存在完全的公平。 但话说回来,陈青兕主持的改革,应该可以说是最公正的一次了。 毕竟他得李治全力支持,又将宋朝的各种制度搬到了这个时代。 全新的制度补全了这个时代科举存在于表面上的漏洞,并不是说陈青兕采用的制度是完美的,这世上就不存在真正完美的制度,只要是人定的规则制度就有破绽可言。只是陈青兕拿出了跨时代的东西,又没有给世人多余的时间去琢磨去寻找漏洞。 这才导致了相对的公允。 随着科举改制的所有细节让世人所知,立刻就会有人研究琢磨,从而寻找破绽。 陈青兕之后的第二届改制科举就出现了小问题,不过无伤大雅。 越到后面,制度被研究的越透彻,各种问题积少成多,就会再次促进科举制度的改革。 到了乾封元年这一届的春闱科举,就出现了大问题。 现在的科举制度似乎了代考环节,借此漏洞,以代考的方式获得进士,或是进士出身,从而获得晋升的资格。 李治喜欢提拔进士,这已经是公认的事情。 给事中闾丘欢想让自己的小儿子入仕途,他常伴李治身侧,知未来官吏,有进士身份,晋升速度会快人一筹。于是,安排人为自己的小儿子代考,中了进士之后,再举荐仕官。 此事不知为何被他人所知,匿名举报,告到了御史台。 许敬宗与闾丘欢关系极好,便将此事压下了,定为诬告,就此结案。 狄仁杰眼光是何等毒辣,在查阅卷宗的时候,嗅出了猫腻,将案子重提,一举解开了代考之风的内幕。 李治闻之龙颜大怒,将涉事人员一并除去。 这个案子对于狄仁杰来说已经算是大案了,过程并没有说的如此顺利。 狄仁杰在决定翻案的时候就遇到了各种阻碍,他利用自己的才智与坚持,成功破案,将涉事之人绳之以法。 此案让狄仁杰名声鹊起…… 陈青兕一开始是担心狄仁杰处理不了御史台的事情,毕竟御史台不是大理寺。 历史上狄仁杰任大理寺丞,在一年内判决大量积压案件,涉及一万七千人,无一人冤诉,这能力惊世骇俗。但这些案件即便再难,断案的对象也是百姓,身为大理寺丞的他是有一定身份地位优势。而御史台的案件的对象是官,能够成为旧案,或者藏匿在完结案子中的案件,这背后都有一定的力量。 这力量狄仁杰未必当得起…… 所以陈青兕一直让人关注狄仁杰,必要时自己出面保一保。 但狄仁杰用事实证明,他不需要任何人关照。 狄仁杰的情商太高,且在跟随父亲四处为官的时候,耳濡目染,深谙为官之道,上懂得与上司打好关系,下懂得收拢人心,在处理案子上也懂得适可而止。 这次的舞弊案真要细究起来,御史大夫吏李安期还有许敬宗都脱不了关系。 狄仁杰真要咬着他们不放,陈青兕都不见得保得住他。 狄仁杰并没有深入过问包庇之罪,只是将科举代考涉案的人员一网打尽。 为此许敬宗还宴请了狄仁杰,表示对他的欣赏。 许敬宗自然不怕狄仁杰,但他半个脚即将踏进棺材,最是惜名的时候,狄仁杰的适可而止,让他免去一场风波,自是要表现一下。 李治惜才,也破例接见了狄仁杰。 狄仁杰在李治面前并没有贪功,而是将自己的功劳分给了上司,让李安期、御史中丞方汝恭都受他的情。 如此一来,原本狄仁杰本该因案子得罪许敬宗、李安期,都反过来欣赏这位下属。 方汝恭原本担心狄仁杰惹事,给自己添麻烦,并不喜欢这个下属,甚至已经决定冷漠他。但经过此事,方汝恭放下成见,与之试探性的往来,为他才学所震撼,与之平辈论教。 只是一个案子,狄仁杰便在御史台立住了脚跟,说他不是拿着主角的剧本,陈青兕都有些不信。 也因此事,陈青兕不再管狄仁杰了,将心思放在了兵部的调度上,只是通过浅言的八卦来了解狄仁杰干了什么事情。 浅言笑道:“今日倒没有什么稀奇的事情……” 陈青兕奇道:“昨日不是还说,狄仁杰断案如神,定能勘破司仆少卿蔺仁基企图谋害并州司马李孝廉一案,怎没有稀奇的事情?” 司仆少卿蔺仁基企图谋害并州司马李孝廉一案是一个半月前的案子,因为狄仁杰表现的太出色,又得到了许敬宗、李安期的欣赏,方汝恭也与之交好,已经能够接手新案子了。 蔺仁基曾是并州长史,在并州是第一把手,而李孝廉是并州司马,并州的第二把手。 并州所辖太原,那是李唐的龙兴之地,并州长史、司马地位极高,两人同在并州都督府任职,并没有通力合作,而是因各种情况,势同水火,相互拉扯后腿,几败国事。 直至半年前,蔺仁基调往长安任职,这才不再相见。不想蔺仁基离开不久,李孝廉便受贼人袭击,险些身死。 一切矛头都指向蔺仁基,蔺仁基并不认罪,一直喊冤。 萧妙宸在一旁窃笑:“浅丫头这是替郎君鸣不平呢。” 陈青兕更是奇怪,问道:“怎么跟我扯上关系了?” 萧妙宸道:“浅丫头念叨快一狄仁杰何德何能,能与郎君相提并论?” 见陈青兕更加迷茫,她继续道:“狄侍御史已经抓到了真凶,替蔺仁基洗涮了冤屈。蔺仁基对狄仁杰甚为感恩,赞他‘狄公之贤,北斗以南,唯二而已’……” 陈青兕咋巴着眼睛,这话怎么听的怎么别扭,不应该是“狄公之贤,北斗以南,一人而已?” 后世还以为这话衍生出一个词语叫“斗南一人”比喻天下绝无仅有的人才。 这唯二? 听着就怪怪的? “这唯二,另一人说的是自己?” 陈青兕明白了。 浅言道:“自然是的,你说冤不冤,蔺仁基夸狄仁杰就夸呗,还将郎主牵扯进来……”在她眼中自家郎主是最厉害的,狄仁杰怎么能与之相比? 陈青兕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道:“不气不气,不争这虚名。” 陈青兕品着茶,看着李红清与镜镜的对练,心情舒畅。 狄仁杰的名气越大,他在揪老鼠的时候,效应就更轰动。 如果真是李义府,那可就是有唐以来,第一大案了。 就是不知道,巂州那边到底是什么消息。 陈青兕又等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了巂州的消息。 “郎主,让你猜中了,李义府坟里埋的可能真不是李义府。” 陈青兕皱眉问道:“可能?不能确定吗?” 这个可能,让他有些难受。 周奎摇头道:“无法确定,时间太久了。我们请的仵作是西院娘子介绍的,是远近闻名的仵作,他说如果对方诈死,有八成可能。” 西院娘子就是李红清。 陈青兕娶二妻无分大小,但两个都叫大娘子又有些不合适,叫二娘子也不合适。 正好两人一人住东院,一人住西院,就叫东院娘子、西院娘子。 周奎这些年在长安结交了不少好友,为陈青兕所用,但善于验尸的却没有,临时临急又寻不得可靠的仵作…… 这仵作乃贱业,不出名的未必靠谱,出名的也不可信。 陈青兕、周奎大感头痛,李红清得知后给他介绍了一个,她早年跟着虬鬤客行走江湖,认识不少混迹市井江湖的异人,叫桑栋华。 陈青兕问道:“怎么说?” “桑仵作说依照道理而言,一般人入葬,会选择一处干燥之地,然后封碑之前,在里面点燃烛火,防止尸身过早腐烂或是给虫蚁咬食用。李义府的墓穴虽在干燥之地,但入葬封碑的时候,却有些偷工减料,以至于尸身过早腐烂,仅余白骨。” “从白骨分析判断,死者确实与李义府一般高,年岁也是相当,死亡时间,间隔不大。不过白骨的两根脚趾粗大,应是常年奔走之人。巂州多山,山中猎户多半如此。当然他不排除李义府也是如此,也有可能怕有人真的掘墓,有意让尸身腐化……” “脚掌骨是疑点之一,偷工减料是其二。以李义府的家财,在丧葬方面,不应该如此小气的。当然,桑仵作也说了,不排除是有人作怪。只是连着两处疑点,多半能证明一些东西。” 陈青兕微微颔首。 有些遗憾,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这件事情太大了,如果不做足准备,就算李义府豁得出去,武皇后都未必敢。 陈青兕甚至觉得李义府可能跟金大侠那本《倚天屠龙记》里的光明右使范遥一样,自毁容貌,甚至嗓音都变了,完完全全成为另外一个人。 就算李义府站在他面前,他都未必认得出来。 不然就凭他昔年在长安的威望,怎么敢入长安? 正如桑仵作说的那样,一处疑点,两处疑点,就能证明一些东西。 现在尽管无任何证据,可所有问题的矛头都指向李义府,这绝对不是巧合。 这世上不存在那么多的巧合。 陈青兕重新整理了有用的信息,说道:“你安排人去诬告李崇德,将狄仁杰的目标转移到李崇德的身上。让他去查,李崇德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另外继续与崔詧打好关系,继续潜伏。” 陈青兕手中有两个线索,一个是李崇德,他是核心人物,只要攻破他,必然能够揪出李义府。 至于崔詧,他是边缘的小人物,却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小人物。 崔詧情况特殊,给自己的夫人压的太惨,性格都有些扭曲,这种人不说一无是处,却也上不得台面。 可偏偏武皇后拉拢这样的人,就是一件怪事,他身上一定有某种有利可图的未知缘故。 一静一动,双管齐下。 陈青兕不方便去查,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查,打赢大食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件事只能交给狄仁杰。 “怀英,莫要让我失望!” (本章完) 第497章 借人 “怀英,莫要让我失望!” 陈青兕的这一句话很快应验。 狄仁杰确实没有让陈青兕失望。 狄仁杰压根就没有多看李崇德一眼。 李崇德此人在晋升工部侍郎之前是官居给事中,给事中为门下省之要职,掌侍从规谏,也称为“给谏”、“给事”。 给事中的职权与狄仁杰的侍御史的定义有些重合,都有监督的权力。 论地位给事中更高一些,除了弹劾官员之外,还有谏言议政的资格。但侍御史的实权更重一些,拥有执法权,可以闻风调查。 身为谏官的一员,李崇德是很注意自己私德,尽管因为将李义府请入族谱,受人鄙夷,但其他方面,他干得却不差,谨小慎微,从不出差错。 陈青兕竟寻不得李崇德的不足,只能编造一些似是而非,真真假假的东西,匿名诬告李崇德。 面对这些真中有假,假中又带着那么一点真的诬告,根本瞒不过狄仁杰。 狄仁杰现在既能查新案,手上又有旧案,有着忙不完的事情,对于诬告没有多看一眼,他们的目的并没有达成。 对此陈青兕也有些头疼,这人太精明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周奎是执行人,但狄仁杰不上套,他是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向陈青兕求助:“郎主,属下想了许多办法,都未能奏效。不得已,特地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去查李崇德,想从他身上抓到一点把柄再告。属下觉得一个能够将李义府这混球都抬入族谱的家伙,身上一定不干净。” 他说着,露出了几分苦笑:“结果调查下来,这李崇德除了他将李义府请入族谱,拉出族谱外,也就一个疑是不孝的罪。” 陈青兕并不意外,他在大唐庙堂多年,对于朝中诸多大臣的性格官声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李崇德除了李义府入族谱的事情外,还真没有不好的名声。 “不孝可是大罪,疑是不孝是什么意思?” 古人重视德行,孝道居于首位,不孝之人是没有资格当官的。 这个规矩也并非全无道理,试想一下,一个人若连基本的孝心都没有,还指望他有忠心爱民的心思? 连自己的父母双亲都不顾,还能顾得了谁? 周奎说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陛下刚登基不久。李崇德的生母病危,有人说李崇德舍不得新朝的机遇,不愿回家照顾母亲。可事实是李崇德不但回家了,还为母亲守孝,期满之后,方才回到庙堂。” 陈青兕闭目沉思,这个案子自己不能牵扯进去。 以李治的性格,固然扳倒了武皇后,也必然会引火烧身,还得让狄仁杰来。 “我这边倒有李崇德的污点……这样,你安排人去告李崇德与叛贼上官仪勾结,至于原因,他用的治水之法,源之于上官仪的治水方略。” 这是陈青兕觉得很奇怪的事情,上官仪为相期间,一直致力于解决关中运力问题,让朝廷摆脱逐粮天子的头衔。 上官仪是陕州人,对于当地的地形特别熟悉,研究出了一套合理的治水开渠之法。 上官仪将之视为自己当任宰辅第一功绩,在此事上特别上心。 只可惜上官仪遇到了身体突然抱恙的李治,李治想要封禅,尽快完成夙愿,不愿意将本就不富裕的国库用在此事上。后来上官仪自作聪明,以为猜透了李治的心思,提议废后,犯了忌讳,让李治顺势借助武皇后的手,将之除去了,顺便也拿下了得关东士族支持的前太子李忠,给自己的儿子免去一大威胁。 上官仪的治水开渠之法也因此不为他人提起。 陈青兕之所以知道此法还是上官仪的儿媳郑氏交给他的…… 正如历史的走向,上官仪的儿媳郑氏最终生还是下了上官婉儿,李治也依照约定,放郑氏与上官婉儿出宫。 陈青兕是有收养他们母女的想法,但郑氏性格要强还是决定要独自将上官婉儿带大。 陈青兕尊重郑氏的决定。 郑氏感陈青兕将她们母女救出宫,也将上官仪收集的一些书画相赠,其中就有治水开渠的方略。 陈青兕拜读之后,觉得大有可为,只是当时忙于封禅之事,朝廷也没有多余的人力财力,便往后压了压。后来李崇德提前提出治水开渠,让陈青兕好是惊讶,也就没有再提。 朝廷治水开渠是为了运送粮草,陈青兕也时不时的关注进度,结果他发现李崇德治水开渠所用之法竟与上官仪昔年的建议有七成相似之处。 陈青兕反而放心了,也就没过问。 只要行之有效,于国有利,管他用谁的办法。 陈青兕本不打算用治水开渠这件事来说的,避免影响工程进度。但相比已经进入尾声的工程进度,李义府、李崇德的事情,显然更加重要。 崇贤坊,狄宅。 狄仁杰出身官宦世家,家境殷实,既在长安立足,理所当然的买了一栋宅子居住。 一回到家,狄仁杰便迫不及待的问:“可有人在递李崇德的诬告书?” “有!”一位侍从打扮的青年将手中的一份帛书递给了狄仁杰。 狄仁杰并没有看,而是问道:“可发现人踪?” 侍从摇了摇头道:“投书之人有些能耐,奴只追得一身影,不知是谁。” 狄仁杰皱眉道:“连你都没能追上?” 侍从叫狄武,如狄家这种出身的大家,都会收养一些孤儿或是佃农的儿女,或为书童,或为侍卫。 狄武便是狄家培养出来的侍卫,武艺不俗,尤擅脚力。 为了寻得投书之人,狄仁杰特地安排狄武蹲守,却不想还是没有抓到背后的人。 狄仁杰接过帛书细看,眼中瞳孔一缩,这一次比起前几次,是有真东西! 一字一句的将内容看完,狄仁杰眼中透着一丝迷茫。 其实陈青兕错了一点。 陈青兕以为狄仁杰根本不在乎李崇德,其实是错的。 狄仁杰注意到李崇德比陈青兕想象中要早得多。 狄仁杰入御史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近年来的所有卷宗都过目了一遍。 在一堆陈年旧案之中,藏匿着一封状告李崇德的卷宗。只是那份卷宗内容给糊了,关键的地方给洒了墨汁,看不清内容,不知到底什么情况。 唯一知道的是案子是当年的御史中丞袁公瑜亲自负责的,而袁公瑜是李义府的人。 狄仁杰太机敏了,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李义府。 理由当然就是众所周知的出入族谱事件,狄仁杰士绅出身,自是知道族谱对于赵郡李氏这样的士族意味着什么。 李崇德能够将李义府妥协至将他抬入族谱,这背后一定有很深的关系。 陈青兕能够察觉这点,狄仁杰自然也能。 狄仁杰当即明白,原因就在这卷宗上。 只是狄仁杰将他搁置在了一旁,实在无从查起,李崇德是当事人,问他肯定不说。李义府已经死在了巂州,唯一知道详情的,只有御史中丞袁公瑜了。袁公瑜因受李义府牵累,给贬到了岭南,在辩州当任司马。 特地为了这个旧案,劳师动众跑去岭南辩州,也不合适。 狄仁杰决定将此案放上一放,毕竟这是十年旧案了,他手上新案旧案不少。 人力有限,一件件来。 可随着有人连续诬告李崇德,狄仁杰嗅到了一点不寻常。 是不是有人知道什么? 狄仁杰不查是因为没有一点头绪,关键证据都会墨汁涂抹掉了。真要有确切的证据,狄仁杰断不会放弃的。 于是狄仁杰就让狄武盯着,守株待兔。 结果并没有逮着…… 狄仁杰看着手中针对李崇德的新“说词”,各种念头瞬间涌现脑海。 他一直以为背后之人不敢现身是因为怕,现在看来可不是怕,是有着很深的动机:至少对方知道上官仪,知道上官仪的治水开河疏,也知道李崇德采用的是上官仪的治河方略。 这就不是寻常人能够接触的,能够了解的那么深,放眼庙堂,也是屈指可数。 狄仁杰皱眉沉思。 狄武见状,有些惴惴不安,以为自己坏了大事,说道:“少主,再给奴一个机会,下一次定将他擒住。” 狄仁杰摇头笑道:“不用了,对方不会来了。也不需要见到他了。他真要知道什么线索,也不至于用此招让我将目光放在李崇德的身上。” 他摇头晃脑,走入屋内,心中却是暗忖:“这李崇德到底怀着什么秘密,一个十年前的旧案,何至于如此?还是这李崇德身上另有秘密,对了,李崇德的卷宗藏在了御史台的库房深处,常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对象想查的不是旧案,而是李崇德现在藏的秘密……” “李崇德从哪里得到来上官仪的治水开渠之法?” 狄仁杰忽然想到一个破绽,上官仪是什么人? 上官体的创始人,昔年文坛领军人物,若非陈青兕的出现,他就是诗坛的一代宗师。 狄仁杰与上官仪并无往来,却也听过对方的为人。 如果是请李义府入族谱前的李崇德,上官仪与之深交,确有可能。但发生了这等丢脸之事,以上官仪的傲骨,绝对不会与这类人往来的。 他不可能得到上官仪的治水开渠之法。 狄仁杰察觉了线索,这点可以试试。 陈宅。 周奎心有余悸的跟陈青兕说着自己险些给发现的经过。 “郎主,狄郎君太狡诈了,他早就上了心,安排好手蹲着。还好属下懂些障眼法,躲避了过去。” 陈青兕怔了怔,笑了起来,道:“这小子,原来都是装的。也不知他会不会猜到我头上,多半会吧。好了,既然他接手,那我们就不用理会了,且看结果。” 周奎道:“接下来怎么办,需不需要将对李义府的怀疑也告诉狄郎君,便于他查?” 陈青兕想了想摇头道:“暂且不行,关于李崇德的案子得一点点查。如果幕后之人,真就是李义府,除非武皇后拥有跟陛下一样的权力,否则他永远都只能活在阴影里。他需要一个人站在明面上,李崇德应该就是他选中的人。狄仁杰查李崇德,武皇后、李义府都会急,急便会出错,才有机会。反之过早告诉狄仁杰,那他的目标会变成李义府。” “李义府一旦受惊,就不会出现了。不管是武皇后、李义府都承受不住这个结果……必要的时候,可以告诉他,现在不行。” 陈青兕知道游戏的玩法。 现在的情况是他在跟武皇后与大概率是李义府的人隔空下棋,裁判是李治,高高在上的大唐皇帝。 想要下赢这盘棋,必须要有铁证,不是猜测判断。 现在他们掌握的一切情报都是靠着猜测,没有任何意义。 让狄仁杰这个棋局之外的人去冲,才最合适。 “郎主,屋外狄郎君求见……” 陈青兕与周奎互望一眼。 陈青兕很是镇定,周奎却有些惊讶,甚至带着些许慌乱。 陈青兕笑了笑道:“你去将他请到这里来,镇定一些,狄仁杰可不是什么吃人的猛兽。” 周奎深吸了口气,大步走出去了。 不一会儿,狄仁杰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陈先生!” “进来!”陈青兕道:“怀英来的正是时候,茶瘾犯了,煮好了茶,正缺一人品尝。” 狄仁杰入内行礼,恭敬的坐在一旁。 陈青兕将煮好的茶递给狄仁杰,说道:“可是工作上遇到了麻烦事?” 狄仁杰先品尝手中茶水,然后才道:“确实为一件案子烦忧。” 陈青兕问道:“可有需要相助的地方?” 狄仁杰道:“在御史台的旧案里,发现了一件半毁的卷宗。至于内容不便说,只是需要几个好手,跑一趟辩州。最好是周壮士,学生对于周壮士的能力,叹为观止,记忆犹新。” 在北上的时候,陈青兕让狄仁杰先行调查,让周奎跟着他,护他周全,也方便往来沟通。 辩州? 陈青兕刚刚派人去辩州看看袁公瑜是否在当地,第一时间就知道狄仁杰打算从袁公瑜身上下手。 他不动声色的道:“其他人我可以借你,只是周奎与我名为主仆,实为朋友。我做不得他的主……我将他叫来,你当面跟他说。” (本章完) 第498章 敲山震虎 恶鬼来袭 乾封三年,二月。 袁公瑜整个人晕乎乎的,趴在一匹矮小的驮马身上,走在崎岖的山道之中,一抖一颠,突然五脏六腑一紧,呕了出来。 满嘴的腥膻之味,让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御史中丞悲由心生,泪水都忍不住滚落。 辩州,原叫南石州,治于石龙,领石龙、陵罗、龙化、罗辩、慈廉、罗肥六县,也就是后世的化州地界。 这个时候的化州只是岭南群山地界中并无任何出彩的一处小盆地,四周都为山岭环绕,想要出入辩州,必须要走狭长的山道。 其实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好了,在先秦三国时期,连基本的路都没有,周边沼气瘴气无数,走着走着,人可能就没了。 经过几百年的发展,瘴气道路有了明显的改善,也允许袁公瑜这样醉酒归家。 只是享受过长安繁华的袁公瑜,又如何接受的了这种环境? 辩州司马,这官位是不低的。 只是辩州这地方天高皇帝远,在这丛山峻岭之中的县城,朝廷的威慑力是远远不足的。尤其是在山岭之中还生活着许多俚人、僚人,他们虽归顺朝廷,但内部有自己的宗族体制,一边是朝廷的法制,一边是宗族体制,极易发生冲突,产生矛盾,一个处理不慎,便可能摩擦流血。 地方司马主要负责治安方面的行政问题,避免不了要跟生活在山里的俚人、僚人打交道。 想要政令通行,与山中俚人、僚人部落的首领打好关系是必然的行为。 袁公瑜此次便是受到了山中僚人部落首领的邀请,一起去参加他儿子的婚礼。 袁公瑜要跟俚人、僚人部落的首领打好关系,这些部落首领更想要巴结袁公瑜。 唐朝对于岭南的控制很到位,即便是后来的武周朝,一群若畜生一样的酷吏,为了自己的功绩在岭南一带肆意屠杀,今天制造一个冤案,杀个百千人,明天制造一个冤案杀个百千人都没有引起大规模的动荡。 袁公瑜在岭南这边还是受到地方百官、部落首领爱戴的,但这并不是袁公瑜想要的生活。 他想喝杜康,想吃肥而不腻的红肉,鲜嫩可口的白肉。 辩州多山多野味,但当地的烹饪手法,去腥手段极其落后。肉吃在嘴里,那股膻味,让他五脏六腑都在翻滚。 还有美酒…… 上等的美酒不是用精米酿制就是以上好的高粱、小麦为材料,而辩州这里就那么一点点的土地,哪能有多余的粮食酿酒。 这边的酒都是果子酒,还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果子一起酿制的,味道是千奇百怪。酿酒的工艺也一般…… 每每受邀聚会,袁公瑜便如上刑场一样,还得挤满笑脸。 今日盛情难却,吃喝了不少,这一吐,原本就难以忍受的滋味又度上头。 在这漆黑的山道上,周边只有几名护卫亲信,袁公瑜再也忍耐不住,痛哭出声。 又吐又哭,足足半个时辰,袁公瑜才缓过神来,拖着疲乏的身子在夜色中回到了县城。 袁公瑜没有回公廨,直接返回了自己的家,本想着洗漱一番,睡上一觉,忘记了一切。 这干净家门,妻子迎上来说:“郎君,长安来人了。” 简单的几个字,让袁公瑜迷茫宿醉的眼睛突然有了光彩,他用力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道:“在哪?快带我去见他。是陛下想起我了?” “你这样子,别去冲撞了贵客。去洗洗,贵客在客房歇息呢,都等了大半日了,不差这点时间。” “对对对!”袁公瑜头点的跟小鸡吃米一样,“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袁公瑜洗漱过人,还认真打理了一番,这才前往客房拜访。 “徐御史?可曾安寝?” 袁公瑜这个州府司马就算在偏僻地位也高过八品的监察御史,但这一刻,袁公瑜就跟儿子同老子请安一样,小心翼翼,惴惴不安。 来人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徐有功…… 狄仁杰在御史台还未证明自己的时候,几可算是孤立无援。唯独监察御史徐有功不嫌弃他,对他安排,严苛遵守,且表现出惊人的洞察力。 狄仁杰倾心相教,委以重任。 此番调查昔年李崇德的旧案,狄仁杰特地安排他前来。 徐有功应了一声“不曾安睡”,随即走出客房,行礼问好,将袁公瑜请入屋中。 两人就坐。 徐有功很客气地说道:“袁司马,在下是为公务而来……” 听到这话,袁公瑜精神亢奋道:“徐御史快说,为国事。鄙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说完,满心期待道:“是不是陛下有什么特别吩咐?” 徐有功一脸尴尬,如实道:“是受狄侍御史之命,来问袁司马旧案。” 袁公瑜眼中的神采瞬间消散,整个人的精气神垮了,有气无力的道:“什么案子?” 徐有功从怀里取出一卷卷宗,递给了袁公瑜。 袁公瑜慢吞吞的接过,打开一看,看着那卷宗内部几乎布满了墨迹,埋藏在大脑深处的记忆再次浮现。 这卷宗是他亲自经手的,他自然知道。 那是很久以前了…… 袁公瑜是李义府的心腹,但不是李义府一手提拔的。 袁公瑜在贞观朝已经担任侍御史了,李治继位以后,升任御史中丞。而李义府因为是晋王旧臣,青云直上,因为利益勾结在一起。 当时他经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这卷宗记载关于李崇德的案件。 他记得很清楚,这个卷宗是副本,墨汁是他自己倒上去的。 卷宗的正本直接让李义府拿去销毁了…… 如果晚个三年,李义府说销毁就销毁了。多大的事。 但那个时候,李义府地位还不稳固,而他也是刚晋升御史中丞胆子小,这多大的事啊。 他怕东窗事发,回去以后偷偷弄了这个副本,可又担心有人看到内容,对自己不利,就用墨汁将关键之处抹去了。真要追究起来,可以推给管理档案的主簿。 他偷偷的将卷宗藏在了老旧卷宗深处…… 一开始还胆战心惊,可随着李义府的地位越发稳固,他们一群人组建成了反王立武的政治联盟之后,在庙堂上横行无忌。 袁公瑜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直到今日,袁公瑜看着这卷让自己藏起来快十年的旧卷宗,昔日记忆涌现,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东西。 袁公瑜老奸巨猾,尽管来人不是他想的那样,却也想从中获得些好处,说道:“想不起来了,当年经手的事情,太多了。这李崇德到底犯了什么事,一下子真想不起来了。好像跟李义府有关系,不如去问他?” 袁公瑜身在岭南,消息闭塞,他是真不知道李义府已经死的消息。 徐有功道:“李义府在两年前已经病故。” 袁公瑜一脸错愕,但很快骂了一句:“老贼,死得太便宜了。” 徐有功道:“现在知此案子内幕的人只有袁司马了,侍御史派在下前来,即是想了解一下,显庆元年秋,到底发生了何事?” 袁公瑜故作深思,然后摇了摇头道:“不知,太久了。都要过去十年了,怎么将这旧案拿了出来?” 徐有功道:“狄侍御史见御史台累积了诸多旧案,他立志清理所有累积旧案,从旧案中寻得了这卷宗。” “了不起!”袁公瑜当过御史中丞,知道其中的不易,赞叹了一句,说道:“这狄侍御史,应该挺年轻的,进御史台不久吧。” 徐有功道:“狄侍御史确实年少有为,他入御史台不过半年,已经屡破奇案,名震长安。” 袁公瑜心中冷笑,却也知道“狄侍御史”这条路是走不通的,这样的愣头青不是蠢,那就是经世之才,他不会为自己走后门的。 “李崇德呢,他现在怎么样了?你给我说说他,也许我能想起什么。那么多年了,他还不会没升官吧?” 徐有功如实道:“李崇德早在两年前已经升为工部侍郎,负责开渠治水的任务。今年年底已经竣工,陛下龙颜大悦,授青丘县公一爵,因工部尚书阎立本染病,特许他总领工部事务。” 袁公瑜不动声色的想了半天,很遗憾的说道:“年纪大了,实在想不起,陈年往事,让徐御史白跑一趟了。” 徐有功急切道:“劳烦袁司马好好想想,若能破案,也能记司马一大功。” 袁公瑜心中冷笑:记你娘的大功。 这案子真破了,自己跟李义府干的事情就人尽皆知了。自己有鸡儿好处…… 倒是李崇德,嘿,想不到他竟有鲤鱼翻身的一天,得了势,总不能忘记老朋友了吧。 要不是我,你李崇德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徐有功作揖道:“请袁司马,好好想想。下官会在辩州逗留三日,若想起什么,还请告之……” “一定一定!” 袁公瑜自是说得极好,还很客气的说道:“徐御史就住在某家即可,真想到了什么,也方便告之。” 袁公瑜很客气的跟徐有功告别,离开客房之后,转头就去书房写信,将自己今日遇到的事情都告之了李崇德,明确的告诉他,一年之内,若不能将自己调离辩州,就不确定会不会想起他弑兄一事。 袁公瑜离开之后,徐有功骂了一句“混蛋!” 徐有功也是一位极其厉害的人物,他在历史上号称徐无杖,审判一切案犯时,“力求宽仁,不轻易动用刑讯,也不轻易判人笞杖刑”,他断案精准明确,让人心服口服。 以他的洞察力,哪里看不出来袁公瑜就是在敷衍他,还从他嘴里套出了很多东西。 不过这就是狄仁杰要的结果…… “晴兄,你去通知狄武,让他做好准备。以袁公瑜的性子,让真握有李崇德的罪证,绝对会行威胁之举。让人截下袁公瑜对外的信笺,小心一些,莫要让人察觉了。” 徐有功并不知道周奎的本事,特地叮嘱。 乾封三年,三月十八日。 青海湖! 唐军军营。 哈木领着十余人来到营门口,看着了望塔上的黑影,喊道:“没睡着吧!” 左边了望塔传来一声:“队正放心,属下怎敢?” 右边了望塔上的兵士也道:“队正安心休息去吧!” 哈木是吐谷浑人,之前是一名部大。 部大是吐谷浑的官职,是部落首领的意思,他原是一个拥有百帐的小部落首领。 只是因为率着男丁跟吐蕃作战失利,他的部落被打散了。 吐谷浑的可汗解散了吐谷浑的军队,哈木只能卸甲放牧。 原本哈木是不信任唐军的,觉得将吐谷浑的安危交到别国军队上,愚蠢之极。 结果他发现唐军是真的干事,吐蕃来袭,唐军完全不怂,都会护着他们顶在最前面。而且相比以往,他们屡屡战败,唐军是真有实力护卫他们,将吐蕃赶出青海湖。 一次次的战斗,还有一次次的往来交流,唐军、吐谷浑渐渐不分彼此了。 哈木索性加入了唐军,还凭借功绩,当上了队正,手上有一百五十号弟兄。 自从加入了唐军,哈木也明白为何唐军如此强大,如此战无不胜。 唐军将军队的纪律刻在了骨子里,不管任何时候。 战时,还是非战时,唐军都会有一部兵士日夜警惕贼人来袭。 绝不会出现有贼人摸到近处的情况。 今日是他负责警戒,哈木不敢大意,已经第五次夜巡了。 确定无恙,哈木正想回去,耳中却听到有人摔倒的声音。 “成克,成克……” “胡岸,胡岸……” 他叫了两声,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突然有人惊呼大叫:“鬼啊!” “鬼来了……” 绝望惊骇,声音刺耳。 便在这时,一个个黑影从营寨的栅栏上翻入军营。 一股寒意从脚直上脊背脑袋,在火光的照耀下,对方一个个漆黑如炭,就如传说的恶鬼一样。 他们喊着听不懂的语言,露出大嘴里雪白的钢牙…… 哈木是吐谷浑人,根本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叫昆仑奴,真以为是恶鬼来了。 所有的勇气完全消散,连滚带爬的向后逃跑。 (本章完) 第499章 决战起 哈木加入唐军不过两年,已获得队正之位,自是拥有不俗的勇力,只是面对鬼神,哈木根本没有抵抗的勇气,仓皇奔逃。 其他兵卒也是如此,一群露着雪白牙齿的恶鬼,让人提不起对抗的勇气。 训练有术的他们,在恐惧的支配下,大脑里只有逃跑一个念头。 唐营的守将叫陈大慈,自论钦陵最后一舞,伏埃城险些被攻陷,吐谷浑的可汗说什么也不愿意以伏埃城为国都了,选择了内附,在靠近鄯州、洮州的黄河九曲地,安心的率领民众为大唐放牧。 席君买也就接管了伏埃城,据城地域高原上的吐蕃军。 至于原唐军军营并未荒废,而是重新布置,同伏埃城相互为屏障,以御吐蕃。 席君买的副将陈大慈接手了军营的统帅之责。 陈大慈听到动向,根本顾不得披甲,只是裹了一身御寒的皮大衣就出了大帐。 此刻的他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他临阵经验丰富,只听前营乱作一团,便知是啸营了。 行军作战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事情,在过于紧张或是过于放松的情况下,突然遇到极其猛烈的进攻,人性的恐惧在黑夜里无限放大,会形成连锁反应。 让整个军营的兵士因为恐慌而失去战斗力,甚至为了活命,丧失基本的判断力,对自己的袍泽挥刀。 这种情况在唐军这边很少出现的。 这一阶段的唐军军事素养极高,兵卒尚武,面对敌人袭营,通常敌人未摸到近处已经发现行踪,然后前营兵卒会被金锣声惊醒,自发的组织战斗。 中军后营的将官也会在闻讯后的第一时间安排军队支援…… 一连串的反击流程几乎形成了职业本能。 可现在竟然出现了啸营? 这是什么情况? 陈大慈紧绷着脸,无暇多想。 好在唐军素来骁勇,中后军兵士尽管听得动荡,知道情况不利,却也没有惊慌,而是乘机披甲持刀,等候将帅安排。 陈大慈嘴里不住调度。 “胡校尉,你去安抚丙字营……列拒马枪弩阵,待敌来袭。” “张都头,你去丁字营,同样列拒马枪弩阵,待敌……” 拒马枪弩阵是唐军百试不爽的守营战法,以拒马为盾,大枪架在拒马上,如同刺猬一样,强弩手位于枪阵之后,袭杀来敌。 “徐将军,你去后营调骑兵,给我迂回到前营,敢袭老子的营,从后面干他娘的。” “其余诸将,安抚本部,随我前去正面迎敌。” 前营既乱,那就不管前营,先稳住中后军,以应对前军溃败兵士的冲击。 “陈将军,有鬼,恶鬼袭营!” 终于,败逃回来的兵卒告知了啸营的缘由。 “去你娘的!” 陈大慈直接一马鞭抽了过去,将对方抽倒在地,抽出腰间佩剑,高吼:“谁敢乱我军心,杀无赦!” 他这话一说完,自己的心都揪了一下。 在正前方,一个个如鬼魅一般的怪物扑杀着玩命奔逃的唐兵…… 陈大慈明显感受到周边传来的恐惧。 “鬼……” “真有鬼。” 陈大慈也是满手的冷汗,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了口腔,身子略感僵硬。 陈大慈从军十数年,即便让他一个人面对十倍百倍之敌也毫不畏惧。可这种超出常理的生物,却能让一个不畏死的猛士心底所剩不多的畏惧,彻底激发。 “将军,这真是鬼?” 陈大慈猛地一咬舌尖,生生咬下了一块肉,疼痛与满嘴的血腥略微驱散了恐惧,“他娘的,老子这辈子没当过逃兵,到底是什么玩意,老子亲自会会。你们听好了,我真要是让恶鬼吞了,你们有多远跑多远。要是这些怪物人力可敌,再冲不迟。” 陈大慈猛地一抽马鞭,单骑直接冲向了那一群鬼怪。 “都给我滚开!” 他手中长枪左右挥打,将从前溃逃的唐兵拨开打倒。 驻兵溃败,我自逆行。 挺枪跃马,陈大慈飞快逼近,正想着一枪戳下。 面对的那个壮硕的身影,突然裂开了大嘴,闪亮的白牙骤现,黑白分明,在微弱的烛火下格外渗人。 陈大慈在马背上打了一个激灵,挺枪的手都软了。 陈大慈突然发现自己的坐骑并没有减速,双手拉着缰绳,心中发狠,老子怂了,老子的马没怂。 “驾!” 他操控着坐骑,对着那鬼怪就冲了过去。 陈大慈本想着纵然一死,也得死得明明白白,自己是让鬼怪吞了还是撕裂了,眼珠子瞪得滚圆。 结果面前的人形鬼怪居然露出惊恐之色向右一个赖驴打滚躲开了。 后面一个人形鬼怪躲避不及,猛地一撞,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倒在地,横死当场。 “就这?” 陈大慈先是一怔,随即怒气上涌,他看着滚地不起的鬼怪,将手中的长枪当作长矛射了出去,直接透心凉。 陈大慈策马过去,抽出长矛,脑中电光一闪,想到自己在鄯州喝酒的时候,听旅人说过有一种叫昆仑奴的人,长得跟鬼怪一样,通体漆黑,唯独牙齿雪白。 莫不是? 其实随着大唐的强盛昆仑奴在长安已经存在多年,已经被大部队的长安人接受了,但他们这些戍边的军人几乎见过的。 听过昆仑奴的人在军中其实不少,但只凭意象是无法理解黑肤色的人能够黑到那个程度。 惶恐之下,哪里能冷静对待? 直到此刻连杀两人,陈大慈恐惧尽去,这才反应过来。 “是昆仑奴,是一群昆仑奴……” 陈大慈想着自己的怂样,气得破口大骂,“让一群昆仑奴吓破了狗胆,不想让人笑话一辈子,给我宰光这群畜生!” 陈大慈冲在最前头,他的亲兵本能的跟在后方,但见一群如恶鬼一般的昆仑奴,又忍不住惶恐,跟了一半,不敢继续上前。 直到此刻见昆仑奴被自己的将军三两下的解决,那股惭愧之心涌上心头,咆哮着上前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出去。 夜袭的昆仑奴并不多,一遇到真正的抵抗,便支撑不住,溃败而逃。 陈大慈看着一地的狼藉,憋屈的几欲吐血。 徐清突然出现在了陈大慈的面前。 陈大慈道:“不是让你追击贼人,怎么就回来了?” 徐清骂骂咧咧的指着地上的一个昆仑奴,道:“将军,这群昆仑奴在没有烛火的情况下,站在你面前都看不到。他们往地上一趴,黑夜里一窜,真就跟鬼一样,完全看不着,没法子追。” 陈大慈憋屈的几欲吐血,这一战他们尽管击退了贼兵,可这是唐不是宋。 不存在挨了几拳,没打死退了就算赢的说法。 贼人的尸体没多少,自己啸营伤了一片兵卒,这脸真丢到姥姥家去了。 “吐蕃这群龟孙子,哪里招来那么多的昆仑奴!” “不对!” 陈大慈立刻惊觉,他记得旅人说昆仑奴是极西方的产物,大食国的军队常在什么地方劫掠昆仑奴贩卖。 昆仑奴的说法就是这么来的。 昆仑奴是大食国的特产…… 吐蕃没有实力南下,但如果大食支持吐蕃呢? “快,立刻派人通知都督,说吐蕃下高原了。” 正如陈大慈所想,吐蕃再次侵入青海湖。 消息传入长安,长安上下竟有一股习以为常的感觉。 这些年吐蕃一次次的入侵,长安的百姓都已经习惯了。 唯独少数人意识到此次吐蕃出兵,意味着什么。 长安,承乾殿。 李治、李绩、陈青兕三人聚在了一起。 人越少,事越大。 真正决定国家政策走向的决策通常都是少数人定下的,真要聚集十几二十人讨论,只会将情况复杂化,反而会败坏大事。 “是臣失策了,没想到他们会从吐蕃打开局面。” 陈青兕这是真没料到已经半残的吐蕃,竟然还会有如此动静。 至于黑人夜袭,那真就是冷兵器的外挂。 其他部队夜袭,那得准备充分,偷偷摸摸的人衔枚,马裹蹄。而黑人,大大方方的在黑夜中行走,跟夜色融为一体,只要不张嘴,走到你面前五步,都未必发现的了。 了望塔的兵卒就算将眼睛瞪的滚圆也没用,人家都不待躲了,走到近处袭击。 防不胜防。 “与爱卿无关,爱卿一早就说了。吐蕃若是参战,必然是赌上国运的一战。现在他们都昂大食国的部队进入自己的领土,想来是完全豁出去了。看来,朕拒绝他们的和谈,是真急了。” 陈青兕在他们的赞普利用噶尔东赞稳住吐蕃大局的时候,已经料定吐蕃会求和了。 不但会求和,反而会利用自己特殊的战略价值,两边讨好,以尽快恢复经济,好在关键的时候在大食、大唐之间下注。 李治态度强硬,他不在乎多吐蕃一个敌人,但在乎被吐蕃这小国挟持。 李治拒绝了吐蕃,也就意味着吐蕃没有的选择。 吐蕃连中立的资格都没有了。 李治的态度决绝,也就意味着吐蕃的经济将完全依赖大食国,等于被大食国拿捏住了命脉。 所以李治知道,吐蕃有今日举动,跟他的决定有着密切的关系。 陈青兕也支持李治的决定,尽管表面上看让吐蕃中立是一个高明的办法。可即便吐蕃中立,朝廷还能放松对青海湖的控制? 显然不能。 大国战略,哪能看小国脸色。 “其实,这样一来,对我们也有好处。” 李绩轻声说道:“贼人选择从青海湖动兵,固然有用奇的意味,其实更多的是对于吐蕃的不信任。没有之前的惨败,吐蕃与大食国是有资格坐在一起商讨事情的,现在吐蕃大伤,已经没有资格上席了。大食国不放心吐蕃,担心他在西域那边与我们打死打活,吐蕃却按兵不动,坐收渔人之利。此番特地借兵给他们,迫使他们进兵青海湖,更深层次的意义是确定吐蕃参战,能够替他们牵制我朝大军。” “现在的局势,正如陈先生预料的一样。吐蕃、大食已经联合一气,一个动,另外一个必然也会动。现在我们得到了吐蕃进攻的消息,相信要不了多久,西域也会起战事了。” 李治目光看着陈青兕道:“准备的如何了?” 陈青兕道:“在两年前,臣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更加充分。时间只是让我们的底气更足,非准备不够。” 李治不懂军事,但知用人,他不会不懂装懂,能理智的问:“两位爱卿,大战在即,应该如何调度?” 李绩乐呵呵的笑道:“老夫就不献丑了,就听陈先生安排吧。” 陈青兕道:“吐蕃不必过于重视,臣以为以守为主,即便胜了,因高原气候,我们也不便攻上逻些,只需让程务挺支援青海湖,与席君买据伏埃城而守便可。吐蕃连番失利,国力早已枯竭。现在能够发动大规模的征伐,既有赌国运之心,亦靠大食国的支持。大食国的支持是有限度的,一旦支持断绝,吐蕃将会为此付出惨痛代价。” “如果大食国一直支持吐蕃,那就更好了。他们的物资输送将会从南海(印度洋)海湾的尼婆罗送上高原,然后由高原送往青海湖。这路上的消耗,可不比我们运粮到西域。” “陛下,我们是农耕大国,而大食国却是宗教战争之国。如此比消耗,他们必败无疑。” “至于西域,不能被动防守。臣觉得必须主动出击,臣不觉得大食国会盲目的支持吐蕃,只要目的达到,断绝对吐蕃的支持是必然之举。我们的粮食补给线太长,这是致命弱点,大食国亦有能人。不可能不针对我们的粮道做动作,真耗后勤,我们会吃亏的。主动出击,出动求战,利用波斯遗民煽动叛乱,乃制胜之法。” 李治望向了李绩。 李绩道:“老臣并无异议,陈先生一攻一守,相得益彰。” 他说着忽然面色一正,道:“陛下,臣有一请求!” 李治忽然意识到什么,表情吃重。 李绩道:“臣恳请陛下准许臣挂帅出征,与大食国决战西域,扬我大唐国威。” 李治又望向了陈青兕。 陈青兕想了想道:“英公若能挂帅,那是再好没有的事情了。” 第500章 大恶 陈青兕听李绩自告奋勇,也没有说话,这是最好的选择。 与大食国的这一仗跟以往的战役是完全不同的。 以往的战役只要取胜就好了,因为大唐之前遇到的对手除了高句丽以外,不是游牧民族,就是体量不足以与大唐抗衡的小国。 只要安排一能战之将,将对手击败即可。 这些对手因为实力或是民族特性,只要出手够快够狠,就能断绝他们东山再起的可能。 大食国明显不同,作为一个宗教战争模式的国家,战争的潜力,是无比强大的。 跟这样的敌手交战,一时的胜负是左右不了大局。 比的是整个国家的全局力量,比的是国家的韧性…… 这注定不是一场短时间就能结束的战争。 陈青兕在西域安排了许多力量,有骁勇的战将黑齿常之、王方翼,有持重沉稳的娄师德,还有智勇兼备的裴行俭坐镇大局。后续支援的将帅有身经百战的契苾何力,忠果有谋的高侃。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名臣如王义方,魏玄同、皇甫文房、刘齐贤等人都给调到了西域,主持地方的行政工作。 因为局势紧急,陈青兕的做法就是用名臣稳定西域的民心政局,用名将猛将来与敌决战。 但这里会存在一个问题,现实不是玩游戏,筹齐一个五虎上将,五子良将,加上卧龙凤雏,就能轻易平推。 能力越是出众的人,他性格上就越强势。 这类人对于自己的主意通常有着强烈的自信…… 一件事情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层面来看得到的结果是不一样的,两个能力出众的人,很容易因为意见的不一致而吵闹起来,从而相互掣肘。 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能够镇得住场子的人,将这群天之骄子压下,让他们踏踏实实的干事,而不是为了争一个对错而败坏国事。 毫无疑问,李绩是最佳的人选,不论是在军方还是文臣中都有巨大的威望,他去西域,镇住那些名臣良将。 李治有些犹豫。 对于李绩的能力,他并不怀疑,只是对方也七十出头了,这年纪若能安心养老,还能多活几年,可真要统兵出征,能不能见最后一面都两说。 李治向来冷酷,铁石心肠,可对于李绩却有着超于一般君臣的情谊。 面前这位须发已经花白的老者,可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支持他的。 李绩带着几分诙谐的道:“陛下莫不是觉得臣老了,无法再为陛下效力了?” 李治忙道:“朕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长史乃朕的腰胆,您不在长安,朕觉得有些不踏实。” 李治当年是晋王,而李绩则是晋王长史。 两人最早便是如此结识。 李绩听到“李长史”三个字,也有些感触,道:“京中有小陈先生足矣,老夫再不出山,世人还真以为臣年老力衰了呢!” 李治也不再多言,颔首道:“那西域之事,朕就委托李长史了。” 李治当下也不再犹豫,任命李绩为葱岭道行军大总管,安西都护府大都督,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为葱岭道安抚大使,右金吾卫将军庞同善、凉州都督高侃为行军总管,领兵前往西域迎敌。 陈青兕这里也官复原职,重新担任兵部尚书,以调动军备物资,应对吐蕃、大食国的来袭。 果然如他们预料的一样,青海湖吐蕃出战的消息传到长安后的五日,西域也传来了大军集结的消息。 尽管还没有正式交战,意图却已经明显。 吐火罗是给吓住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队,向裴行俭求援。 裴行俭已经因时制宜,安排兵马前往吐火罗协助抵御。 大唐这台稳定了两年半的机器再度高速运转。 朝廷六部,每一个部门都在飞速运转。 吏部负责征调胥吏,指挥运粮事宜。 户部签发兵役徭役。 兵部负责军备物资粮草器械的调配,还有前线军事的后续支援。 刑部维护治安,避免有贼人趁机闹事。 工部开始维系粮道通畅,加紧打磨兵器箭矢。 礼部联系各部,颁天可汗令,号令草原各族随军出战西域。 各种领命以极高的效率得以施行,运往战场的军略物资沿着官道西进,绵延不绝,根本望不到边。 陈青兕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 直至这日回家,看到了从岭南回来的周奎,陈青兕这才想起了周奎被狄仁杰借去岭南查案子去了。 “我们去书房谈!” 陈青兕带着周奎到了书房,很不雅观的坐在席子上,放松身心。 “查到什么了!” 周奎一脸叹服道:“郎主,狄侍御史真是神了。那袁公瑜曾经也是个人物,竟轻易就让他给拿捏了,真了不起啊!” 他感慨了一番,然后将自己亲身经历的过程叙述了一遍。 敲山震虎的计策很成功,袁公瑜是心动了,写了一封威胁信,希望能够凭借自己掌控的秘密胁迫得势的李崇德将自己捞回长安。 袁公瑜还是谨慎的,并没有立刻将信寄出,而是等着徐有功离开,还特地派人往禺州打探徐有功是否路过禺州,确定徐有功离开以后,这才派心腹送信。 岭南地险出山的路只有一条,周奎轻易的将之截下,夺取了他的密信。 徐有功看着密信,密信中并没有介绍细节,只是写了弑兄二字。 此二字,足以表明这背后确实牵扯了一条命案。 徐有功立刻杀了一记回马枪,将密信还给了袁公瑜。 徐有功开门见山的说道:“袁司马,这弑兄已能证明一些东西。在下回京之后,便从李崇德的长兄去查。李氏是地方望族,他们的子孙都会上族谱,家中也有家谱记载。固然是陈年旧案,想要查出到底是谁,也花费不了多大精力。袁司马如愿配合,可将功折罪,此信徐某可以当作不存在。可若依旧执迷不悟,便别怪徐某人将这信当作案件证据,上报给天子、相公了。” 袁公瑜哪里还有的选,只能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给了徐有功。 原来十多年前,李崇德也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庙堂新星。 李崇德的仕途上有一位贵人叫萧德言。 萧德言出身兰陵萧氏皇舅房,出生于长安,博涉经史,精通《左传》,才华横溢,深受李世民器重,负责给李治讲经,是李治的启蒙之师。 李治当任太子以后,萧德言仍兼太子侍读。 其实萧德言提拔李崇德别有用心…… 萧德言依仗着这个身份,萧德言为李治出谋划策,定下了废王立萧的策略。通过废除王皇后,打压渐渐沆瀣一气的关陇勋贵以及关东士族,重用江南士人,稳定朝局。 对付关东士族最好的办法是一边拉拢,一边打压。 萧德言选择了李崇德就是为了分化关东贵族。 这一点李崇德是不知道的,对于萧德言感恩戴德。 那时候李治这个年轻的少年天子刚刚继位不久,正受着长孙无忌、褚遂良这两位辅臣的掌控。 李崇德满心都是得遇明主的激动,想着自己一定要竭尽所能,协助明主铲除奸佞。 但就在李崇德前途无量的时候,老家却传来一则噩耗,李崇德的母亲病危,让他尽快赶回家,见最后一面。 李崇德立时慌了,他正处在事业的转折点上。 李治新登基,现在最缺支持,若能在这最关键的时候,陪着他一起度过,那也算是半个从龙之臣。 但如果这个时候回家见母亲,母亲若是无恙那还好,真要有个异样病故了,依照律法,他得守孝三年。就庙堂现在的局势,三年之后,哪还有他的位子? 李崇德舍不得眼前的机遇,便将收到的信焚毁了,想着能拖几日是几日。 可随即他的兄长李崇仁找上了门…… 李崇仁是庶长子,并非李母亲生,但李母并未亏待苛责李崇仁,自小用度如李崇德一般,李崇仁亦将李母视为亲母。 李崇仁见李母在弥留之际,念叨着李崇德,知自己终究不是亲子,在这个时候最应该陪在李母身旁的应该是李崇德。 李崇仁多次去信无果,眼瞧着母亲越发虚弱,忍不住亲自跑了一趟长安。 兄弟二人因此发生口角。 李崇仁得知自己弟弟为了前途竟不顾自己母亲,气得放了狠话,若他不立刻动手去见李母,就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李崇德是什么样的人。 李崇德一时急眼,便将自己的兄长误杀了。 惊惶失措的李崇德将李崇仁的尸体藏了起来,连夜逃回了赵郡李氏的祖居平棘县。 然后就是心惊胆战的三年守孝…… 李崇德再次回京,发现物是人非。 有些提携之恩的萧德言已经病故,而废王立萧的策略因为萧淑妃的愚蠢,变成了废王立武,而他兄长的死,意外成了疑案,归为失踪人口。 后来李崇德才知道,并不是自己善后工作做得好,而是李义府替他擦了屁股。 不孝在先,弑兄在后,这事传出去,李崇德这个人彻底废了。 这种把柄落在李义府的手上,李崇德哪能不被随意拿捏。 陈青兕听及前因后果,倒也没有多少气愤。 这类人在民风淳朴的古代并不多见,可在后世那不说常见,却也时时发生在身侧。 “难怪,即便到了今日,李崇德依旧逃脱不了被掌控的命运。” 陈青兕细思片刻,问道:“怀英有说什么吗?” 周奎道:“狄侍御史说袁公瑜的话,不足以为铁证。得让李崇德心服口服才行,他打算一步步调查,先寻得李崇仁的尸体,确定袁公瑜说的是实话。” “如此最好!” 陈青兕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一步步的来,才能逼得“李义府”这老鼠现身,真要动静太大,那就不是现身,而是逃跑,再也不出现。 慢慢来,才能降低“李义府”的戒心。 此番大战起,李崇德以工部侍郎的身份执掌工部,任务极其繁重,需要日夜不息的制造弓弩箭矢,运往两处战场。 唐军并非没有储备器械,只是器械的日常维护保养也是天文数字,箭矢的箭身容易潮湿变形,箭头也容易生锈,不可能无限制的存储。 所以战事来临的时候,无可避免的需要赶工,不断的生产这些利器,然后一批批的运往前线。 李崇德却一点也不觉得疲累,因为李义府的缘故,他名声尽毁,长期得不到晋升。 此番得到重用,浑身都有使不完的精力。 这日他正在巡视冶炼厂,督促工匠锻造箭头。 突然得到狄仁杰求见的消息。 狄仁杰? 李崇德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不知那位风头正盛的狄侍御史来寻自己干什么? 时间过得太久,李崇德本能的忘记了自己做过的恶事。 “走,看看去!” 李崇德并不打算让狄仁杰进作坊,唐朝愿意向四夷共享华夏文化不假,可有些东西还是留一手的,就如最顶级的冶炼技术。 万国俊警惕的跟在身后,他可不记得李崇德跟狄仁杰有什么交集。 “李侍郎!” 狄仁杰彬彬有礼的问好。 李崇德笑道:“狄侍御史真是年少有为,不知有何见教。” 狄仁杰从怀中过去一块玉佩,双手递到李崇德面前,说道:“李侍郎可认得这块玉佩?” 李崇德见到玉佩,面色大变,脸色瞬间煞白,自己干过的恶事,重新出现在脑海,一下子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咳咳!” 万国俊恨铁不成钢,在背后咳了两声。 在他声响的一瞬间,狄仁杰的余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记住他了。 李崇德得到提醒,正想说不认识,但是这玉佩是他们母亲送给他们兄弟的,一人一块,一块玉上镶金刻着“仁”字,一块刻着“德”字。 狄仁杰手中的“仁”字玉佩闪着金光。 这事在他们族里大多人都知道,说不认识,反而有鬼,当即激动叫道:“兄长,这是兄长的玉佩。狄侍御史,您从哪里寻得的?我兄长失踪了快十年了,怎么会在你手上?” 狄仁杰道:“是从城南的一处荒林中寻得的一具尸骸上找到的。” (本章完) 第501章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李崇德浑浑噩噩,本能的走着过场,好像丢了灵魂一样。 万国俊在一旁应付着狄仁杰。 对于李崇德的状态,万国俊自是以突听兄长噩耗,刺激过度为由,加以掩饰。 狄仁杰并未深入追究,也没有表现出怀疑李崇德的态度,让李崇德确认死者身份以后,也就告辞了。 回到御史台公廨,狄仁杰走入自己的办公署,对徐有功道:“且缓一缓上书相公,彻查李崇德。” 徐有功一脸疑惑,问道:“这是为何?有袁公瑜的证词,又挖出了骸骨,还确定了身份,说明袁公瑜说的一切属实。我们掌控的证据,固然不足以定一位侍郎之罪,却也足以上表朝廷,申请立案彻查。” 御史台的权力是根据皇帝的所需来变化的。 如果是武周朝,那御史台的狗,谁都敢咬,谁都能咬,哪怕是宰相。 现在庙堂稳定,李治不需要利用御史台来帮助自己稳定朝局,所以御史台的权力相对较小。 面对侍郎级别的官员,现在的御史台是没有立即执法的权力的,得上书申请,得到批准以后,皇帝或是宰相,安排大理寺或是刑部的人监督审理,更严重的就是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一起的三司会审。 现在案子到了确定疑犯的地步,应该上书朝廷了。 狄仁杰想了想,说道:“现在是非常情况,工部在为前线制造器械,这是问罪李崇德并不是明智之举。现在我们还未拥有真正将他定罪的铁证,此刻上书朝廷,恐陛下为大局考虑,我们反而陷入被动。” 徐有功闻言亦觉得有道理,李治的性格他也是略知一二,不是那种将是非对错看得很重的帝王。 李崇德的问题终究只是十年前的一个命案,还有他自身的私德问题。 单拿出来说,不算小,可跟国家大局一比,不过是芝麻绿豆的事情,李治未必会在意。 狄仁杰其实心中有另外的考虑。 这突然被提拔进京,狄仁杰并没有多想,可随着一股神奇的力量将他往李崇德身上推。 这就让狄仁杰不得不多想了…… 如他这样身怀推理断案天份的奇才,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都能顺藤摸瓜的抓住重点。 现在的狄仁杰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这个侍御史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去查李崇德。 果然查出了情况,李崇德确实有问题。 但是…… 狄仁杰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推动自己查李崇德的人要的不是要这个真相。他不可能为了一条命,一个十年前的旧案,如此劳师动众。 他真要对付李崇德,哪里需要如此麻烦? 何况一个十年前的旧案,真值得如此? 狄仁杰不信。 这背后一定还有自己没有查到的缘由,李崇德应该只是一个引子。 在今日之前,狄仁杰全无头绪。 今日之后,狄仁杰有了新的想法,万国俊。 万国俊是李崇德最信任的人,这个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万国俊有今日,皆是李崇德一手提拔的。但从今天的表现看来,万国俊明显有反客为主的意思,就算李崇德受到刺激,不能自理,但万国俊只是一个属下,干涉得太深了些。一点也不想下属协助上司,而是怕上司在惊惧之下,暴露了什么。 狄仁杰突然问道:“有功,万国俊你可认识?” 徐有功摇了摇头,道:“从未接触过。” 狄仁杰道:“从他今日对李崇德的态度来看,他应该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徐有功认可这个判断道:“属下也觉得应是如此。万国俊明显有为自己的上司掩盖的意思……” 狄仁杰道:“这就说不过去了,十年前的案子,十年前,万国俊还未及弱冠?他怎么知道这事的?总不至于是李崇德自己说的吧……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少数几人,其中李义府已死,袁公瑜外放。可以查他一查……” —— 永平坊里小巷院落。 万国俊心急火燎的闯进了屋子。 “不好了,先生!” “何事大惊小怪的!”屋里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万国俊道:“李崇仁的事情怕是要暴露了?” “什么?” 屋里传来一阵惊叫,紧接着是东西落地,稀里哗啦的声音。 “先生?” “进来说话!” 万国俊小心翼翼的入内。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里屋。 里屋打理的很干净简洁,家具很少只有洗漱的盆,以及一个案几,三个摆满书的大书架。 一道瘦小的身影背对着他,在他身旁的案几偏移了原来的位子,地上的书本洒落第一。 “快说,怎么回事?” 万国俊道:“就是那个狄仁杰,他不知怎么的,寻得了李崇仁的尸体,今日找上来了。属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感觉狄仁杰来者不善。此人很是厉害,现在整个长安都在传他的美名,甚至有人将他与当年的……” 他一时间竟不敢说了。 “陈青兕嘛!我知道,狄公之贤,北斗以南,唯二而已,某只是隐居,又非不理世事。” 说着这位先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这事怎么落到御史台上了?就算有人意外发现了李崇仁的尸体,报了官。那也就是刑部或者大理寺负责,御史台不管民生案子。” 他回过头来,露出了一张扭曲可怕的脸。 那张脸凹凸起伏,五官扭曲,完全没有人样。 万国俊不是第一次见了,可再次见到依旧忍不住吓得小退半步,叫了一声: “李相公!” 这人自然就是李义府。 万国俊是真的怕眼前这位大唐曾经的宰相,哪怕他现在落魄了。 万国俊以手段狠辣着称,他在刑部的时候,各种刑具,折腾起人来,能够让对方醉仙欲死。 但他的狠只是对外人,对于自己,那是狠不下这个心的。 而面前这人对自己恨的让人恐惧。 李义府本相貌堂堂,今日却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就他这模样,就算李义府的发妻儿子也认不出他来。 李义府寒声道:“老夫姓陈!” 万国俊忙道:“陈先生。” 他鼓起勇气道:“是不是御史台留着案底,狄仁杰的名望大多来自于清理旧案,他上任不过半年已经查明白了大大小小十余件新老案子,不少人栽在他手上……” “旧案!不可能,当初我将卷宗烧了,是我亲手烧的……” 李义府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该死……竖子小儿误我!” 他想到了袁公瑜,也理清了情况。 李崇仁的案子重提,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尸骸被发现了,但这种情况轮不到御史台来处理的。 大理寺、刑部,甚至雍州府都可能,唯独不可能是御史台。 现在御史台接下了案子,又找到了李崇仁的尸骸,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当年袁公瑜没有将事情处理干净,留下了尾巴。 对方找到了袁公瑜,从袁公瑜那里得到了情报,从而寻得了李崇仁的尸骸。 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一切。 李义府恢复了平静道:“定是袁公瑜胆小,怕东窗事发,重新写了新的卷宗。这才让狄仁杰将此案重提……” “那怎么办?”万国俊道:“狄仁杰是个棘手的人物,处理科举代考案的时候,许相公都没能让他停手。现在他已经有了袁公瑜的证词,接下来必然是上书请求彻查李崇德了。李崇德因此事受我们摆布,若让狄仁杰得逞。那么李崇德极有可能,将我们的事情说出去。” 现在最慌的就是他了…… 李崇德就是一个傀儡,一个他们的保护伞。 李崇德是世家出身,有强大背景,若能表现自己讨得李治欢心,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至于人品,李治最不在乎的就是人品,反而李崇德的人品对于他的前途是一件好事。 李治对于关东士族的态度是既拉又打,分化内部。 李崇德这样的人品,正好可以大用。 李义府跟随李治多年,最了解李治的秉性,又有武皇后做内应,双方配合,是完全有能力机会将李崇德送上去的。 但李崇德并不值得信任,李义府并没有暴露自己,只有万国俊是顶在前面的。 李崇德到现在只知道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但神秘的力量到底是谁,他并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万国俊是神秘力量里的一员…… 李义府看着面前的万国俊,突然笑了起来,他原本沙哑的嗓子,配合他的笑声,显得极为渗人。 “陈先生……” 李义府道:“也许这贼老天也看不下去,想要疯狂一把。不让我们按部就班下去……还能如何?李崇德不死,就是你死,你死就是我死。你说,你我有的选择?” 万国俊吓得跪在了地上,道:“陈先生,就算我被擒了,也绝不会供出你来。” 李义府笑道:“好了,不说这些。此番重回长安,就没想着苟延残喘。”他从怀里取出一片小瓷瓶,说道:“里面的药,你溶化了明日喂给李崇德……” 见万国俊战战兢兢地接过,他说道:“这并不是毒药,是苗人对付野兽的昏睡药。人吃了会困意上涌,睡得不省人事,你到时候将安排人送他回家即可,我自有办法对付他。至于你,在李崇德死后,悄悄于工部捣些乱,延迟一些工期。我了解陛下,他是不会允许,这种小案子,影响国家大事的。” 李崇德毫无意外的死了,死因是畏罪自杀。 当然李崇德并没有留下遗书什么的,就是服毒死的,并没有留下明显的线索。 堂堂国之重臣,领尚书权的侍郎,他的死自然引起了朝野震动。 大理寺、刑部一起出手调查。 狄仁杰也在听闻李崇德被毒死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上书朝廷,将御史台的旧案,以及他查到了结果上报。 三个一合计,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崇德畏罪服毒自尽。 “服毒自尽?” 陈青兕看了面前的张柬之,笑道:“这话孟将可信?” 张柬之摇了摇头道:“学生与怀英、有功,无名反复勘察了现场,发现这案子并没有那么简单,现场确实是一副畏罪自杀的模样。可从他的反应来看,更像是迷迷糊糊间被人灌了毒药,下意识的吞服下去的。” 怀英自是狄仁杰,有功是徐有功,而无名,则是苏无名。 苏无名是陈青兕特别提拔给张柬之当副手的,对于这个人陈青兕还是从后世的电视上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电视里他是狄仁杰的徒弟,但很明显现实不是,他跟狄仁杰是同一辈人,不存在师徒关系。 未来武周的三神探狄仁杰、徐有功、苏无名都聚在了一起,陈青兕心中暗思,看你还能往哪躲。 张柬之见自己的先生似乎在想别的事情,低头说道:“先生,现在一切线索都指向工部,李崇德是在工部困乏难耐,从而返回家中。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工部有人是帮凶,他们用了某些手段,让李崇德困乏昏睡,从而给凶手制造下毒的机会。” “但是陛下并不想继续查下去,直接给李崇德定了罪,畏罪自杀。” “陛下强令我们不许干涉工部,学生毫无办法。” 陈青兕暗忖:“好厉害的手段,将陛下的心思揣摩的分毫不差。” 现在的工部在加班加点为前线制造战略物资,如果任由大理寺、御史台的人轮番调查审问,必然会令得工部人心惶惶,影响工期…… 在大势面前,这小小的案子算得了什么? 而且事实证明,李崇德不孝弑兄,罪有应得。 “此事,陛下已经下了决决定,无可更改。明察肯定不行的,毕竟大局为重。但既有怀疑,那便暗访,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调查此案。陛下那里,我会去说的。” 李治只是不想这种小案子连累到国家大局,只要不影响工部运作,李治也是能辨明是非的。 抛开战局不谈,毒杀朝廷命官,这是一起极其严重的案子。 只是现在跟着战事牵连起来,才显得无足轻重。 李治在陈青兕的劝说下,并没有坚持结案,只是强调:“一切以大局为重。” 陈青兕走出皇宫,想着已经集结了三神探,大有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 (本章完) 第502章 简单 隐患 陈青兕对于武周三神探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等着他们的调查结果,安心处理兵部的事情。 青海虽远但朝廷这些年翻修了通往青海湖的道路,也建立了好几处驿站。 军情消息的往来还算便利,平时的战报二十余日,既能传达。关键的军情,百里加急,日夜不停,可以缩短到十日之内。 至于西域方面的情况,那就没办法了。 通讯往来好几个月一次,战局变故全凭坐镇将帅自决。 青海的情况在掌控之中,程务挺是知晓大局战略的,与吐蕃这一仗没有必要速胜。 表面上是大唐以一敌二,分别在青海与西域对抗不同的两个国家,但其实可以将两者并为一条战线…… 因为吐蕃经过大唐这些年的消耗,内部又险些政变,势力大损,已经没有能力发动一场战役。 现在能够大举进攻,原因有二:赌上了国运,以及得到了大食国的资助。 其中大食国的资助是关键,尽管因为气候转暖,高原上许多的地方冰雪消融,受雪水滋润,多出了许多肥沃的耕地草场,给了吐蕃崛起的先决条件,但一直未能夺得青海湖,也让吐蕃无法成为真正的强国。 吐蕃的物资几乎消耗殆尽,他们在前线能够坚持多久,靠的是大食国的支持,而非自身国内的经济。 如果三下两下的将吐蕃打败,大食国固然少了一支能够牵制唐军的部队,却也少了多余的后勤消耗。 西域那边将会是一场持久战,留着吐蕃能够消耗大食国的后勤力量,正好可以填补唐廷的消耗。 所以稳住不败,对于程务挺来说就是胜利。 待大食国放弃支援吐蕃之后,青海的吐蕃大军,将会不战而溃。 从前线的战报来看,程务挺很好的把控住了局面,他与席君买分围绕伏埃城建立了一套防御系统,与吐蕃打着消耗战。 唐军甲坚,弓弩又强劲,已经打退了好几拨的进攻。 唯一让唐军头疼的唯有那支非洲调遣来的远征军。 黑人在冷兵器时代实在太占便宜了,简直就是夜袭的利器。 他们可以明目张胆的的走到你营盘的附近,然后发动突然袭击,根本防不胜防。 安排再多的护卫守营业防不了…… 好在唐军已经知道奇袭的兵卒是来自于西方的昆仑奴,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血肉之躯挡不住刀剑锤棒的挥劈砍杀。 克服了心理压力,尽管避免不了他们摸到近处,却也能通过迅捷的反应能力,稳住局面将贼人击退。 陈青兕想着前线寄来的战报,给程务挺写了一封嘉奖信,他并不打算干涉程务挺的决策,只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昆仑奴队伍数量不会太多,只要能多杀伤他们即可减少威胁。昆仑奴不懂变通,他们进攻方式必然僵化,可以设计示弱,围而杀之。” 陈青兕对于西方的处事风格还是很了解的,黑人因生活环境问题,一直未能孕育自己的文明,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西方人的宗教文化骨子里就充满了野蛮与侵略性,对付信仰不同的自己人都残暴无比,何况是黑人? 陈青兕不用去了解都知道,他们是得不到西方人承认的。 西方人将黑人视为奴隶货物,甚至是动物,取乐的对象,根本不会将他们当作人看,更不会传授他们知识。 昆仑奴就是这么来的。 他们通过战争的手段,将非洲的黑人贩卖到世界各地。 陈青兕可以笃定,这群黑人士兵应该是最低级的奴隶兵,只会死板的听从命令,不懂得兵法,更不会变通,最容易上当了。 对付这类兵士,用最简单的办法最有效,你想法太多,战术太复杂,对于头脑简单的他们反而无用。 陈青兕的信,二十余日后送到了程务挺的手上。 军情并没有多大变化,席君买、程务挺都是当世名将,他们一个占据着伏埃城,一个围绕伏埃城搭建防线,吐蕃连续攻了几次,都让两人联手打退。 但对于昆仑奴的夜袭,唐军依旧没有好的办法。 程务挺气得多次大骂,却也无计可施。 黑人在这漆黑的高原上太占便宜了。 他们可以凭借肤色,走到靠近营地二十步开外。然后匍匐前进,直接爬到近处发动袭击,制造混乱。 唐军反应很快,组织了反击,他们半点不恋战,调头就跑。 然后跟夜色混为一体,追都不知道往哪里追。 甚至于有些黑人受伤跑不动,他们往草地上一趴,他们从附近走过都有可能寻不得。 黑人的夜袭对于唐军的伤亡是不大的,却给唐军心理上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黑人的袭击是直接潜到近处进攻的,不给唐军反应准备的机会。 两军对战兵卒的压力本就巨大,时不时的担心遭袭,因为一点动静惊醒,甚至于某个兵卒做噩梦大叫一声,都会让成百甚至于上千兵卒惊醒。 这样下去,对于军心,是一大威胁。 程务挺用了不少办法,都没有很好的效果。 直到收到陈青兕的来信,程务挺想了半响,这才带着几分疑惑,安排下去。 不是陈青兕的方法太高明,而是方法太低级,低级到都不稀罕使用。 草原的夜并不安定,虫鸣之声,此起彼伏,汇聚在一起,杂乱无章。 一群黑人赤着脚丫,悄咪咪的走到了近处。看着不远处的营寨,他们匍匐上前,一直到了营寨的栅栏前:这也是唐军防无可防的关键所在。 唐军的防线是围绕伏埃城建造的。 伏埃城周边是平坦的草原,唐军的军寨就建造在草原之上,两万五千兵马分营建造,占地达五里之多。 如此庞大的军阵,营寨无法面面俱到…… 大食国的黑人奇袭军并不能分辨哪里是破绽,这样反而更加难防。 因为是真随机的概率。 “敌袭!” 随着唐军金锣声的响起。 这一次唐军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组织反击,而是惊慌败逃。 一战而溃,向里面逃窜…… 黑人的首领叫二十一,因为为了捉拿他,死伤了二十一人,这就是二十一名字的由来。 这也不算是名字,黑人是不配拥有名字的,只是一个叫法,一个代号。 二十一看着败逃的唐军,眼中闪着嗜血的兴奋,似乎看到了肉,看到了女人…… 二十一没有多余的思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他原本是非洲丛林里的野人,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给抓到了奴隶营业过着同样的生活。对他来说,除了自由以外,没有什么差别。 倒不是没有想过为了自由逃跑,但他们已经远离了家园。 黑人的模样太引人瞩目,没有主人的黑人就是逃奴,没有例外。 在这个时候西方的社会里是不接受黑人存在的。 逃奴的下场更加悲惨。 有过太多的悲惨遭遇,二十一这些人早已给驯服,觉得逃出去必死,而不逃则还有一口饭吃,如果表现的好能够吃到肉,还有女人玩。 杀戮与破坏,让二十一的思想早已麻木,乃至于习惯现在的生活。 听话有吃的,打胜战有好多吃的,甚至还有女人。 简单实在…… 所以见到唐军溃败,二十一从来不会想这是计。 他的脑子里没有这些复杂的东西,有的只是打不过跑,打过了有肉有女人。 现在打过了,那就为了肉、女人而战…… 二十一只想着往前冲,却没有留意到,便在唐军溃逃的时候,左右翼的兵马开始对他们展开包围圈了。 唐军帅营! “报,吐蕃的一千余昆仑奴兵已经被我方歼灭!” “……” 程务挺有些懵,不可置信的道:“歼灭?没有留下活口?” “呃……将士们的脾气有些大,下手重了一些。我们喊着弃械投降,他们听不懂,总之活下来的都是重伤,能熬下来的没有几个。” “好吧!”程务挺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程务挺犹跟做梦一样,想不到让自己头疼的问题,就用这低劣的方法解决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道至简?” 程务挺想着自己为了防备昆仑奴的夜袭,用尽一切办法,营寨布局都变了几遍,甚至于故意露出破绽,诱敌来袭。 不管他怎么谋划,昆仑奴都会出现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何昆仑奴会选择那个地方夜袭…… 结果今日却让一个只能哄骗幼儿的陷阱,全歼灭了。 这让程务挺有一种虚空索敌,与空气斗智斗勇的感觉。 “算了,好歹也能睡个好觉了。” 程务挺强行给自己寻了一个开心的念头。 吐蕃军营。 “咳咳!” 噶尔东赞咳了两声。 赞婆马上给自己的父亲递上了参茶,道:“阿父润润喉咙。” 噶尔东赞微笑着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顺了顺气,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赞婆走出帐篷,看了看天道:“日上当空,午时前后。” 噶尔东赞道:“这么说来,大食人的那队昆仑奴是没有回来了?” 赞婆道:“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我们得给施米特将军一个交待。” 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们父子话题未结束,大食国的将军施米特·伊本·阿斯怒气冲冲的进帐。 “大论!我的奴隶几乎死光了,你们的人,什么时候动?” 施米特·伊本·阿斯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施米特正是当年参加大唐封禅的大食国使者,也是大食国的智者阿慕尔的儿子。 原本两国是约定好一起进攻大唐的,结果因为噶尔东赞中了陈青兕、苏定方的计,为了逼死苏定方这强敌,先一步主动进攻,结果大败,损失惨重。 直接导致吐蕃内部政权不稳,如果不是吐蕃赞普年少有为,在关键时候力挽狂澜稳住局面,吐蕃都有可能崩溃。 现在的吐蕃已经没有实力让大食国信任了, 大食国担心吐蕃在这关键的时候坐山观虎斗,特地让施米特领着兵马粮食前来支援。 表面上是相助,其实就是监督…… 吐蕃出兵已经有大半年了,并无明显成绩,现在处于僵持状态。 这种僵持伤亡并不大,施米特也是知兵之人,也没有多少焦急。 可现在他的奴隶兵一个都回来,施米特坐不住了。 健壮听话能战的黑人价格是极其昂贵的,一般人根本凑不齐一支黑人军队。 也就是他的父亲是阿慕尔·伊本·阿斯是埃及总督,埃及的无冕之王,非洲黑人的生意七成是他们家族掌控。 这才能够组建黑人奴隶军团,现在他手上的黑人奴隶军全灭,而吐蕃的伤亡却不大。 施米特接受不了,甚至怀疑噶尔东赞这老东西故意消耗自己手上的兵马,以便摆脱自己的控制。 在临行前,他的父亲大食国的第一智者,就曾让他注意噶尔东赞。 这老头狡猾如狐,不可轻信。 噶尔东赞并不在乎施米特的语气,和悦的说道:“施米特将军给老夫两个月时间,最多两个月,老夫有把握击败唐军。” “真的?” 施米特语气有些不相信。 他参加过封禅,见识过大唐的强盛,也在这些日子的对峙中感受到了唐军的战斗力。 施米特至今都难以相信,一个信仰杂乱的国家,他们的兵怎么能够如此英勇,完全不输于他们虔诚的大食法信徒。 “自然!”噶尔东赞信心十足。 “好!”施米特道:“那我等大论两个月。” 他以大食国的礼节行了一礼,然后离开了。 两人是用大食语交流的,赞婆压根就听不懂。 待施米特走远,赞婆才问道:“阿父,说什么呢。” 噶尔东赞道:“为父让他等两个月,两个月后,击败唐军,给他一个不一样的局面。” 赞婆自己都有些不信,忙道:“阿父这是认真的?” “当然,苏定方此人军略无双,但他英雄气概过重,留下一个巨大的隐患,为父这大半年来一直在挑动这个隐患的爆发。今日大食国的黑奴军覆没,恰是时候。至多两月,机会即至。” 第503章 自荐 漆黑的夜,宵禁以后的长安寂静,万籁无声。 急促的马蹄声在朱雀大街上炸响。 一骑斥候直接闯入了皇城兵部,值守兵部的官员收到这份八百里加急赶忙兵分两路,一路通知陈青兕,一路直接入宫面圣。 陈青兕正搂着李红清安睡,突听紧急军情,忙合衣而起,快步走向大厅。 赶来通知的是兵部司主簿闾丘元礼。 “陈尚书,青海湖有了变故。伏埃城丢了,我军大败,程务挺将军退守宜德城寨。” 陈青兕面色寒霜,道:“等我片刻,一起进宫。” 陈青兕么想也想不到情况竟会败坏到这种程度。 伏埃城都丢了。 这不意味着整个青海都危险了? 此刻他无心过问情况,而是去内院穿好衣服,与闾丘元礼一并策马入宫。 在奔行的路上,陈青兕这才抽空询问缘由。 闾丘元礼并不知全貌,只是听了一个大概。 真正的战报细节由兵部郎中进宫向李治汇报。 闾丘元礼道:“属下只知王孝杰不听将令,贸然出击,被吐蕃包围。席都护率兵救援,以至伏埃城兵少落陷。” 听及大略经过,陈青兕大骂:“愚蠢……” 他这愚蠢骂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举荐提拔的席君买。 席君买在关键时候的愚蠢决策,将青海湖的大好局面,彻底葬送。 自从吐谷浑的可汗将伏埃城让给唐廷之后,青海的防线核心就在伏埃城。 王孝杰被困,程务挺不救,席君买却出兵救援。 愚蠢至极。 入得皇宫,在皇帝的寝殿见到了全身散发着怒意的大唐天子。 陈青兕正欲行礼,李治强压着怒火,道:“情况紧急,不必多礼,爱卿先看程将军命人寄来的战报。” 陈青兕并未接话,只是作了一揖,然后接过战报,细细观看。 看着战报,一切因由在他脑海里汇聚。 原来即便程务挺是苏定方亲自选出来的继承人,王孝杰依然不服气,觉得自己不应该在程务挺之下。 只是程务挺在军中颇有威望,一方面来自于他父亲大唐宿将程名振,一方面他并入陇右军也有一段时间了,并非突然空降,已经表现出了自己的能力,何况他的位子是苏定方亲自指认的,没有任何异议。 王孝杰即便不服气,也奈何不得程务挺。 王孝杰只服苏定方,不愿意屈居程务挺之下,也因此有了王孝杰各种走门路的情况…… 倒不是说完全没有效果,原本王孝杰在陇右军跟黑齿常之平级,提了一个档次,位于程务挺之下,诸将之上。 程务挺为正,王孝杰为副。 王孝杰对此自不满意,想要证明给大唐的天子看,他王孝杰比程务挺更加适合当陇右军的头,也想证明给已故的苏定方看,他选错人了。 此番面对吐蕃又一次来袭,王孝杰戳戳的卯足了劲拔得头筹。 结果出现了古怪的一幕,他王孝杰自上青海湖以后就没有遇过敌人。 不管是大食国的奴隶军,还是吐蕃的正规军,都没有出现在王孝杰的面前。 程务挺知道此战不求速胜,只要稳住防线不败,就能咬住吐蕃,能够拖住大食国。 这打了大半年的仗,王孝杰是寸功未力。 其他部队多多少少都有与敌交战的记录,尤其是程务挺设计歼灭大食国的黑人军团后,程务挺受到了军中将士的褒奖爱戴。 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胜利,但对于连续大半年被这种近乎开挂的黑人奇袭军,扰的不厌其烦的兵卒来说,那是天大的好事。 此后吐蕃军尝试进攻唐军布下的防线,接连一个多月的进攻,都让唐军以优势取胜击退。 而王孝杰部依旧寸功未力…… 王孝杰性子急,哪里忍耐得住,甚至怀疑是不是程务挺在暗中捣鬼,刻意压着自己,怕自己超过他这个主帅。 最终按耐不住的王孝杰主动寻求战机,中了吐蕃军的圈套。 程务挺并没有选择立即救援,而是先稳住防线,寻机救援。 让程务挺没有想到的是驻守伏埃城的席君买主动出兵救援王孝杰。 吐蕃军乘机攻城,迫使席君买回援。 而吐蕃军在途中截击,将之击败,进一步拿下了伏埃城。 至于王孝杰部全军覆没,王孝杰也成为了吐蕃的阶下囚。 程务挺没有想到席君买会在这关键时候违背他的命令…… 王孝杰的不听军令,程务挺还有机会弥补。 但席君买这一动,程务挺就再难回天了。 程务挺只能派兵救援被围困的席君买,然后撤军退往宜德城寨。 程务挺的战报务实,并没有记载吐蕃军平时的动向。 但陈青兕已经有了一定的军事功底,从战报的只言片语之中就猜到了大概。 “陛下,青海的局势必须尽快稳定,真让吐蕃占据了青海湖,他上可袭击凉州,断朝廷经济命脉,中可袭击鄯州,直奔金城,毁我运粮道路,下可袭击洮州,直奔秦川腹地。届时吐蕃、大食遥相呼应,我军危矣。” 李治也知情况危急,只是现在他赖以常胜的将军已经病故,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他的人也去了西域,思前想后,也只有面前的陈青兕可以信任了。 “爱卿觉得应当如何?” 面对此问,陈青兕想了片刻道:“臣请战,愿率兵为陛下荡平宵小。” 关中陇右的诸多能战之将,陈青兕都调往西域去了。 对于吐蕃,因为论钦陵之死,陈青兕确实少了几分戒心,以为程务挺、席君买、王孝杰三人足以应对。 却不想会是这种结果,噶尔东赞的能力,完全不亚于他儿子论钦陵。 除他之外,现在庙堂上还真找不出可用之人。 “好!” 李治想来想去,也就陈青兕能够当此重任。 其他人,他不信。 “需要调遣什么人,需要多少兵马,多少粮草,多少军备,你直接报个数,朕一一给你备齐。” 李治有着雄主的魄力,知道现在是非常时刻。 只要陈青兕开口,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会将物资筹齐。 “谢陛下!” 李治道:“爱卿下去准备,朕先下旨为爱卿招募河南河北之健儿……” 唐朝是府兵制,兵源都在各地的折冲府。 关中的折冲府兵力最足,但被李绩调去了一部分,还需要一部分拱卫皇城,民间也要留下一部分负责农务。 所以给陈青兕的兵得向河南河北募集。 陈青兕离开皇宫,心思沉重。 唐军这一败,败得真不是时候。 他心中想的并不是战局,而是李义府的事情。 他这一出征,李义府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只是李义府终究是小患,青海湖的情况才是大患。 他对李治说的话并无半点的夸大,就现在的情况,如果青海湖掌握在吐蕃手上,西域必败。 别说是李绩,就算李靖来了,也无济于事。 你后方不稳,粮草辎重供应不上,前线兵卒,拿什么打仗? 陈青兕无心睡眠,回到家中,先整理了思绪,将自己的要求写下。 翌日一早,陈青兕叫来了周奎,道:“你去请怀英、孟将,让他们夜里来我家里,莫要让人察觉。” 叮嘱了周奎,陈青兕一如既往的去兵部上值。 此刻兵部上下大多都知道青海湖战局失利的事情,有些不安。 毕竟现在朝政没有了李绩,陇右也没有了苏定方。 但陈青兕坦然自若的态度,却给他们吃了一剂定心丸,均想:“我们还有陈尚书呢!” 宋令文带着几分忐忑的走进了兵部公廨,在尚书办公署见到了陈青兕。 “见过陈尚书!” 宋令文赶忙行礼。 陈青兕道:“怎么样?在京中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宋令文忙道:“回尚书,一切尚可,干了许多事,见识增长了不少。” 陈青兕毫不客气的拆穿:“那就是没得到重用嘛!” 宋令文的官职是奉礼郎,属于九品小官没有固定的事情,在吏部挂职。 什么部门缺人手,就临时征用这些没实事的小官。如果干得好,受到部门大佬的看中,就有调到部门任职的机会。 当然也有干得好,却得不到重用的。 宋令文干了许多事,增长了不少见识,言外之意就是老样子。 宋令文脸上一红,很是惭愧,道:“有辜尚书器重。” 陈青兕摆了摆手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即日出征青海湖,身旁需要人手相助。你神力无双,留在京中当任文职实在屈才。若能下定决心随我出征,不失为一大机遇。” 宋令文激动道:“在下愿意!” 陈青兕道:“不再想想?” 他记得宋令文早年也有从军的心思,只是身为家中独苗,不便于从军。 “不想了!”宋令文道:“在京中拜读了杨令明的《从军行》,便以后悔昔年决定,陈尚书赏识,愿给某这个机会,哪敢多想。” “好!”陈青兕满意的颔首道:“你回去准备一下,到时候,随我出征。” 宋令文激动道:“是!” 他退出大门,想了想又走了进来,带着几分惭愧的说道:“陈尚书可否借我些通宝?置办一些趁手的兵器……” 陈青兕奇道:“你擅使什么兵器?” 宋令文道:“越重越好,我不精通武艺,只有一身蛮力。” 陈青兕想了想,领着宋令文到了后院,指着兵器架上的陌刀道:“你试试它。” 宋令文想也不想,将陌刀从兵器架上抽出来,颠了颠手道:“轻了些!” 陈青兕嘴角抽了抽,难怪这家伙能够将疯牛角力,将疯牛摔倒在地,将牛的颈骨生生折断。 这力气,莫说是书生,便是万人敌的猛将都未必拥有。 宋令文大喝一声,陌刀一计横扫。 “噗嗤!” 破空声骤响,劲风还卷起了地上的尘土。 宋令文满意的抹着厚重的刀身道:“这刀用得趁手,只是轻了些。” 陈青兕也满意的颔首道:“好,我送你一把趁手的陌刀。” 当天夜里,陈青兕在家中见了略作乔装打扮的狄仁杰与张柬之。 张柬之很是随意,狄仁杰则一脸肃然。 陈青兕笑着打着招呼道:“都坐,我没将你们当作外人。今日将你们叫来,是想跟你们说一些不如第四人耳的贴心话……” 他说着望向了狄仁杰道:“怀英怕是已经猜到是我让你去查李崇德的吧。” 狄仁杰微微颔首,道:“先生此时安排学生进京,因有特别之事。先生并不言明,却有一股力量推动学生追逐李崇德,便有了怀疑。收到那封信,便确认了。” 陈青兕鼓了鼓掌道:“我知道最终肯定瞒不过你,却不想那么早就暴露了。这事得从头说起……” “李义府,你们应该知道吧。他就是我设计除去的……主要为了救正则,也就是刘仁轨。当时来相与正则意欲兑子换李义府。我觉得不妥,李义府一个奸佞,如何比得上正则?便设计,将他除了去。” 张柬之立刻道:“李义府祸国殃民,能够除之,实为社稷之幸。” 狄仁杰也道:“李猫之名,学生也知,先生确实干得漂亮。” 陈青兕道:“人在庙堂,身不由己,想要除恶,须比恶人更会算计,手段也需更加凌厉才行。我背地里也干了不少的事情,远没表面上的光鲜。” 张柬之不以为意。 狄仁杰更是能够理解,所以他最早才会申请外调,就是不想过早的陷入尔虞我诈之中。 因为他懂,而且很高明。 陈青兕继续道:“陛下是位雄主,但他有他的缺点,性子有些多疑。他不敢过于重用宰相,亦不敢过早的交接权力给太子,以至于重用武皇后。外戚的危害,你们自知,武皇后是陛下平衡庙堂的棋子,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劝不动,只能由他。” “我的态度很明确,陛下可以用武皇后来制衡庙堂,但不许重蹈汉晋外戚之患。” “我并没有公开反武,背地里却干了不少反武的事情。这点孟将最是清楚……” 陈青兕继续道:“武皇后当真厉害,与之暗中博弈许久,并未占得多少便宜。说来也巧,在与武皇后暗中交手的事情,我发现了一个叫万国俊的人……” (本章完) 第504章 我李义府,回来了 这一听到万国俊,狄仁杰、张柬之都精神一振,知道即将说到关键的地方了。 狄仁杰自己就是一个断案大师,加上身旁有徐有功的协助,已经从万国俊的身上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张柬之也差不多,他麾下的苏无名能力也是极强,既然矛头直指万国俊,陈青兕能够洞察万国俊崛起的异样,苏无名这样擅长刑侦的人才,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 他们都觉得万国俊有问题,只是没有往已故的李义府身上去想,所以就如断了线索一样,暂无头绪。 狄仁杰知道陈青兕一定掌握了一些东西,只是不方便出面。 “这万国俊擅长审讯,你们查他,自然知道他的手段,也知他曾协助李义府逼迫过正则。如是正常手段,我还能忍得住,但万国俊的手段用在一个方正耿直之臣,还是我的至交。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好过……” “我本欲让他为自己昔年的行为付出代价,却受一股神秘力量所阻。这股力量向着武皇后……” “武皇后人在深宫,竟得一股神秘力量相助。这份能耐,完全不输于吕后、窦后,更坚定了我反对武后做大的决心,也入手暗查武皇后背后的那股力量。” “这越查下去,越觉得不对劲。所有线索都会在特定的环节断线,完全查不下去。” “直到我将所有断了的线索重新捡起来,发现所有断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人……” “李义府!” 狄仁杰低呼了一声。 他也是查到李义府这里断线的,李崇德罪证除了身在岭南的袁公瑜也就李义府知道。万国俊与李崇德之前从未有过联系,突然就成为了他的心腹…… 其中充满了古怪。 而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在于李义府,只是李义府死了,也就没人知道其中还有什么瓜葛。 陈青兕赞叹狄仁杰的反应,道:“正是李义府!一个已死之人,却成了诸多线索的终点,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真死假死。我派人去南中探察消息,甚至还将李义府的墓给挖开了。他死的时间不长,但因所葬之地湿气甚重,又不巧匠人在修坟的时候,偷工减料,导致尸身加速腐烂,只余一句骸骨。” “根据仵作的分析,尸骸有大概率是南中猎户,但尸骸的身形,死亡时间都跟李义府的大差不差。已经无法证明,死的是不是李义府了。” “李义府作恶多年,他在长安是人人喊打。且刺史过于恶劣,一旦暴露,连皇后都逃不了干系。他真要出现在长安,必然是以另外一种模样示人,至少出现在你我面前,认不得他来的地步。” “碍于身份,我不便明察,也不敢过多干涉。我在明,他们在暗,我这里的动作一旦过激,恐再难寻得他们踪迹。” “于是,我想到了怀英,由你来查此事最好不过。” “原本计算是由你们剥丝抽茧,抓出藏在幕后的老鼠,我在后边协力。现在前线战事吃紧,我得统兵去青海湖,京中的事情无法估计。案子得你们自己去查,背后的黑手是不是李义府,我个人判断是他。但做不得数,没有任何证据,说出来也不会信,反而会惹出一身事端。” “今日告诉你们,只是给你们一个参考的目标,并不是引导你们自己查案的思路。” “我不在京中,你们行事得三思而行。这案子继续查下去,将会引起轩然大波。要不要查下去,怎么查,你们自己抉择。” 陈青兕并不担心两人退缩。 狄仁杰、张柬之都是有政治头脑的人,他们懂得明哲保身,不会与贼硬刚,但也有自己的政治操守,不会同流合污。哪怕狄仁杰、张柬之都成了武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他们也没想过顺其自然,而是积极的谋划还政于李的政治信念。 狄仁杰、张柬之当夜就在陈宅的客房住下。 长安是有宵禁的,当然宵禁拦不住狄仁杰、张柬之,但必然会留下记录,不利于往后。 在陈宅住下,明日一早离去,才是最佳选择。 狄仁杰、张柬之并未分两个客房,而是共住一间客房。 两人本是志同道合的好友,难得有机会同榻而卧,促膝谈心,也无心睡眠,言语中自然说着今日听到的震撼消息。 “怀英兄可下了决心!” 张柬之盘膝坐在榻上,看着穿着内裳在案几前伏案书写的狄仁杰出言询问。 没等狄仁杰说话,他已经先一步表明态度,说道:“此事,我是当仁不让。先生与我有知遇提携之恩,一路走来,我跟随先生多年,深知先生德行。也信先生对局势的判断,武皇后牝鸡司晨,李义府大奸大恶。两人聚在一处,定会祸乱天下。这事能够落在我手上,自不能让他们得逞。” 狄仁杰道:“等我片刻!” 约摸一刻钟,狄仁杰放下了手中的笔,拿着手上的帛布递给了张柬之。 张柬之接过细看,却是详细的案件分析。 原来不通顺想不明白的地方,将李义府加进去,一切都通顺了,就跟拨云见日一样。 很显然狄仁杰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狄仁杰对于陈青兕七分真三分假的话没有全信,他听出了陈青兕其实隐瞒了不少的东西。 比如说调查的细节,线索的来源等等 但狄仁杰能够分辨陈青兕说的是实话,至少对于李义府的分析是他当下未查到的盲区。 狄仁杰尽管没有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显然就李义府的所作所为,心系百姓的狄仁杰是不可能站在他这边的,做不到坐视他崛起。 “陈先生分析得很对,李义府既然有胆子入京,就说明他不怕被人发现。也就是说,没人认识现在的他。这案子太大,没有确切的证据,谁都无法定罪。我们得先证明李义府是李义府,才能有足够的说服力……” —— 长安,陈宅。 一位壮实英武的青年牵着一匹壮硕的马驹来到门前,轻轻敲响了屋门。 门房是一位友善的老者,笑着询问来历。 青年递上了一封信,恭敬道:“此乃家父的书信,陈先生与家父有旧,特命晚辈前来投效。” 陈宅上下皆受陈青兕影响,从未有仗势欺人之风,对待任何客人都很有礼貌,接过书信,将人请到客房,并且安置对方的坐骑。 书信传到陈青兕手上的时候,他正陪着妻儿一起叙旧。 此去征战,不知几时而归,自是要好好地抽空陪陪家人。 “妾身若无身孕便好了!可护着郎君左右!” 李红清闷闷地说着,在三个月前,她已查出了身孕,全家欢喜。 只是没想到战事突来,李红清一脸郁闷,觉得怀得不是时候。 陈青兕心中嘀咕,没怀上也不能带你出征啊。 现在的情况跟百济可不一样。 在百济,陈青兕是无冕之王,没人敢多说什么,李红清当时也不是家人,挑不出毛病。 而今他所谓三军统帅临危受命,带着家眷出征,怎么也说不过去。 “唉,太遗憾了!” 陈青兕很会说话,一脸的可惜,随即又道:“夫人也不必为我的安危担忧,为夫打仗动的是脑子,而非武力,不会冲到最前头的。何况为夫还收了位猛士,他的武艺算不上高明。奈何老天爷赏饭,少有人接得住他一刀。” 陈青兕脑中浮现自己将趁手的陌刀送给宋令文时的情形,这位“书生”,一刀挥下,一记简单的力劈落地,整个陌刀刀头陷入土中,陈青兕脚底都震了三震。 这哪里是执笔的书生,分明就是一员陌刀悍将。 “那就好,那就好!” 李红清嫁给陈青兕后,还是第一次经历分离,有些患得患失。 便在这时,陈青兕收到了俊朗青年递上来的书信。 “故交来信?” 陈青兕好奇接过,见信落款是张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见信内容,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张荣就是在漠北协助他完成三受降城选址的校尉,他是黄河寿的副将。 陈青兕能够在短时间敲定三受降城的计划,张荣这个漠北通出力极大。 当时在闲聊的时候,张荣就曾夸他的儿子仁亶,说他儿子自小爱读书,也喜骑射兵法,文韬武略皆有所长,将会是大唐的栋梁之才。 陈青兕还记得当时自己邀请他儿子来京,介绍他入国子监学习,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一晃过年,曾经的小子,现在成年了吧。 陈青兕不忘旧情,想着张荣助他完成三受降城的建设,笑道:“故友之子来投,得好生接待,我去了!” 快步来到客厅,陈青兕见青年浓眉大眼,身子挺拔如松,一身的阳刚英武之气,笑道:“你就是张仁亶?在漠北的时候,就听令尊说过你,果然少年侠气。” 张仁亶略微迟疑,才道:“家父善可,现已告病还乡,在家修养。” 陈青兕赶忙询问情况。 张仁亶有些难以启齿。 原来张荣这病跟陈青兕有关…… 张荣本因没有背景才跑到漠北去闯荡,靠着军功向上爬。 但随着陈青兕在漠北大败铁勒诸部,并在漠北建造三受降城,兵锋直插漠南漠北,令得北地诸部不敢妄动。 唐廷也趁势在漠南建立贸易区,与北地牧民展开深入的贸易合作。 漠北承平多年,不见兵事。 这对张荣这样倚靠军功晋升,又无背景的将官来说,却是致命的。 无法获得军功加持,渐渐被边缘化了。 一气之下,便回到了老家享受天伦之乐,用心指点自己的宝贝儿子。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张荣这一闲,闲出了一身的毛病。 此番陈青兕挂帅,张荣想起了昔年约定,想着自己的儿子不能跟自己一样,便让他来长安投军。 陈青兕听了委婉的回答,也猜中一二,也不多问,只是道:“收下你可以,只是战场并非儿戏。若无几分能耐,真要上了战场,关乎生死。张兄将你托付于我,我自不能还他一具尸骨。弓马骑射,武艺韬略,你得有拿得出手的本事才行。” 张仁亶昂首道:“侄儿不才,弓马骑射,枪棒武艺,兵法韬略皆了然于胸。愿受叔父考验……” 陈青兕见张仁亶不像吹牛,心道:真的假的? 他想了想,历史上貌似没有张仁亶这号人物,难道是蒙尘的明珠? 其实并不是没有张仁亶这号人物,而是因为避唐睿宗李旦的讳,张仁亶后来改成了张仁愿,旦跟亶是一个读音…… 陈青兕的三受降城的理念就是出于历史上的张仁愿,他在后突厥巅峰的时候,夺回漠南,力压强敌,建三受降城,牢牢掌控漠南草原,让北地百年不受战乱之苦。 结果不言而喻。 张仁亶二十出头,但弓马骑射,枪棒武艺奇佳,兵书韬略也是随口而来。 陈青兕喜不胜喜,还真是一颗蒙尘的明珠,当即毫不犹豫地将之收于麾下。 唐朝尚武之风鼎盛,李治一纸诏书,河南河北的义士纷纷响应。 不过半月,已募得精锐四万,李治又从关中折冲府调了一万兵马给陈青兕筹齐五万,让他支援青海。 乾封四年,十一月底。 陈青兕以青海道行军大总管的身份,再度领兵,奔向高原。 在陈青兕离开长安的时候,万国俊来到了永平坊,见到了李义府。 “陈先生,陈青兕已经率兵离京了!” “哈哈!”化名为陈运的李义府大笑起来,脸上的横肉都为之抖动。 “真是天助我也!小贼一走,再无人夺我气运,我们筹谋的大事必成。” 即便是此时此刻,迷信的李义府依旧觉得自己是失败不是因为自己得势之后,过于张狂,而是因为陈青兕这位大唐的青牛夺了他的气运,才导致有今日的落魄。 陈青兕走了,长安就没有人能够夺他的气运,将会万事皆顺。 “陛下,我李义府,回来了。” 李义府恨的人不只是陈青兕,还有李治这位大唐天子。 他自问为李治付出一切,结果给贬罚不说,还彻底断绝了他回来的念头。 如果不是武皇后的人及时出现,他现在真的死了。 (本章完) 第505章 怎就不是我汉家土地? 伏埃城。 噶尔东赞再一次站在了这梦寐以求的城楼之上,轻抚着斑驳的城墙,记起了当初自己登上这城头还是领着自己最出色的两个儿子…… 现在再次站在这里,可他们却已经不在了。 “赞悉若、钦陵……” 默念着自己儿子的名字,噶尔东赞囔囔自语:“这一次,一定要成功。” 噶尔东赞本不打算继续与唐廷为敌了,跟现在强大的唐廷赌上国运并不值得。辅助赞普稳住政局以后,利用自己特殊的情况两边捞好处,以弥补损失。然后等大唐、大食分出胜负以后,再趁机抢口汤喝,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噶尔东赞也打算这么选,第一时间就派出了使者议和。 奈何李治这个大唐皇帝太过记仇,完全无视了他们的议和要求,逼得他们只能选择大食国,而大食国以断绝一切经济往来支助要挟,逼着他们与唐廷决战。 这一次吐蕃是豁出了一切,真要败了,吐蕃这个国家都将不复存在了,将会回到昔年乱斗的局面。 “大论!”施米特大步来到近处。 相比之前,他的态度好了许多,也相信了自己父亲对于面前这位老者的判断。 “噶尔东赞矫捷如狐,不可轻信。但此人是当世罕见的智者,多跟他学习,对你未来大有好处。” 施米特还有些不服,这天下有比他父亲更有智慧的人? 直到见他翻云覆雨间攻破大唐的防线,这才相信面前这老者,真的厉害。 “尊贵的施米特将军!” 噶尔东赞很是客气,吐蕃已经没有资格跟大食国相提并论了,完全是下国大臣对待上国将军的态度。 这让施米特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好的满足。 施米特缓了缓语气,由质问变成了询问:“唐将大败,我等为何不追击,将唐军赶出青海。如此吐蕃也能独占青海,可直接袭击唐廷的凉州、陇右,甚至威胁长安。” 噶尔东赞道:“施米特将军有所不知,我们此番能胜,全因程务挺无法服众,王孝杰性急自大,席君买意气用事之故。现今唐军知耻而勇,军队聚于一处,程务挺持重沉稳,固守待援。以我们的力量不足以强行破之,若是强攻,三军皆疲,待大唐援兵至,我军已疲。反而失去当下的大好局势……” 施米特略一思索,道:“此法不妥。我读了唐人的兵法,有一招叫做围点打援。我们现在有足够的兵力将程务挺围困,为何不将他困住。只要我们困住程务挺,断绝他与唐援军的联系。迫使唐援兵加紧支援,而我们在围困唐军的地方休息,等到唐援兵抵达的时候,体力不足,强行进攻,将他们击败。” “这一招很厉害,正好适用在这个地方。” 噶尔东赞心中也是暗赞,真想与唐军对决,这招确实实用。 只是如此局面并非噶尔东赞想看到的,围点打援,关键一点围困敌人的军队要有实力压得住围困的军队以及前来救援的援兵。 如果做不到这点,围点打援等于给对方内外开花的机会。 诚然唐军远道而来,体力会大受影响,但噶尔东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取胜。何况就算有,他也不能这么干。 施米特是完全不计较伤亡的,死的不是大食的兵。 噶尔东赞不同,这一次他们吐蕃是赌上国运了。 吐蕃在他的治理下,已经拥有了一个伟大王朝的雏形。外战有兵,国中有民。兵能开疆,民能生产,相辅相成。而非吐谷浑这类国家,全民皆兵,无法持续长时间的作战。 但随着这些年的消耗,吐蕃已经无法维持这种良性生态。 这一次赌上国运的一战,几乎到了男子当战,女子当运的地步。 如果再跟打这一场围点打援,就算利用唐军远来疲累的弱点,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也是一场惨胜。 结果又能如何? 惨胜的他们还有能力拿下青海湖吗? 惨胜的他们对于大食国还有利用价值吗? 没有利用价值的他们,将会被大食国抛弃,而大唐底子太厚,就算经历了此次失利,依旧还有稳住大局的底气。 所以这一仗不能打。 不管赢还是输,吐蕃都不会笑到最后。 噶尔东赞道:“施米特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围点打援,最核心的地方在于你围的点得是对手必救之地。如果我们没有拿下伏埃城,那么伏埃城就是唐军必救之地。可以困伏埃城以打唐廷援兵,现在程务挺退守之地并非唐军必救之地。唐援兵不是救援程务挺来的,他们的目的是伏埃城,夺回青海湖。我们重兵围困程务挺,若唐军直插伏埃城又如何?” “这?”施米特显然是没有读懂华夏兵法的精髓,一时语塞。 噶尔东赞继续道:“到时候,伏埃城受袭,我们只能撤出对程务挺的围困,从而回援伏埃城。将会陷入被动的局面,这一招叫攻敌必救,施米特将军想必也知道。” 施米特点了点头,让噶尔东赞说服了,求教道:“那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按兵不动!” 噶尔东赞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说道:“伏埃城是青海湖的核心地,控制着伏埃城,等于控制了一半的青海地。唐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以逸待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畜牧耕种,逼迫他们来与我们决战,以此来消耗他们寻得战机。” “施米特将军,吐蕃的情况,你也知道,能够为大食国牵制住六七万的唐军,还有后勤辎重,已经是勉力而为的事情了。真正的决胜场在西域,不是青海湖。取胜的关键在于伟大的大食国哈里发以及与安拉之剑齐名的令尊,而不是我这个糟老头子。” 施米特也觉得有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就这样的吐蕃,自己对他的期望确实不应该过高。 噶尔东赞笑道:“故而,老夫愚见,不如在伏埃城一线设好防备,以逸待劳。在防线内部,放牧耕种,这样也能有些产出。毕竟仅靠上国支援,也不是长久之计。上国的粮食也是上国百姓辛苦耕种而来,能为上国减轻一些负担也是好的。” 施米特听到这里更是感动。 其实对于是否要支援吐蕃大食国内部是有分歧的,毕竟吐蕃不是邻国,随随便便就能够支援的。 还从海运抵达孟加拉湾,然后过尼婆罗,翻山越岭将食物运达。 尽管这些年修了路,但效果并不明显,而且一到冬季,还存在大雪封山的情况。 现在大食国对于吐蕃的支援,更多的是利用大食国强大的海商,从东南亚附近购买粮食,然后输送给吐蕃。 就算如此,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是他的父亲阿慕尔·伊本·阿斯力排众议决定下来的,且承诺只要吐蕃无法牵制唐军,为他们创造价值,立刻断绝一切支援。 现在听噶尔东赞这般为他们考虑,施米特感动的几欲流泪,道:“一切听从大论安排。” 噶尔东赞说服了施米特,目光望向了长安方向。 噶尔东赞自然不会如此好心的为大食国考虑,他有自知之明,就现在的吐蕃已经没有能力吞下整个青海湖了。 故而打算以伏埃城为据点,借助大食国的力量,将一半的青海湖掌控在自己手上。 在防线内耕种畜牧,将吐谷浑的原住民向青海湖迁徙。 当年唐军大败吐谷浑,有一部分吐谷浑百姓逃到了吐蕃,得到了吐蕃的庇佑。 这些年吐谷浑不是亲吐蕃就是亲大唐,不少吐谷浑人不喜欢大唐,也逃到了吐蕃。 古代人口是第一生产力,吐蕃自是来者不拒。 吐蕃是一个多民族混杂的国家,吐谷浑占据了其中不小的一部分。 噶尔东赞打算在青海湖建立据点,然后在离一段距离的地方安排百姓生活,让他们耕种畜牧,以便能够产出食物支持前线的兵士,彻底将青海湖的半壁江山据为己有。 这样最大的好处就是有朝一日,大食国断绝支援,他们也可以直接通过富庶的青海湖供给前线兵卒的生活物资,而不是从高原上将物资运下来。 只要能够打造这样一条防线,只要能够合理的开发青海湖富饶的土地,他们吐蕃还有未来。 —— 石堡城。 陈青兕拿着一壶酒,洒在了一座高大的墓碑之上。 墓碑上写着苏定方之墓。 领着手持陌刀,一身大漆皮甲的宋令文,还有一身戎装英气小郎君张仁亶领着护卫远远站岗。 苏定方自然不是葬在这地方,只是他是在这里病逝了,整理遗容的时候,留下了几件旧衣服。 苏定方战无不胜,在朝廷上层论政治资本比不过李绩,但于军中士卒心里的威望是无人可比的。 为了纪念这位战神,石堡城的守兵自发用他的旧衣服为他在石堡城最高的地方,修建了一座衣冠冢。 陈青兕得知后,带上了酒,陪他喝了几杯。 看着石堡城的险峻地形,想着自己肩负的重担,陈青兕留下了一首李白的《胡无人》。 胡无人,汉道昌。 陈青兕写下最后一句,心中感慨,还是诗仙的诗句最有感觉。 陈青兕将壶中最后一滴酒倒入喉中,说道:“苏邢公,你用生命打出来的优势,我陈青兕不会让给吐蕃一分一毫。” 说着转身离去…… 一阵寒风吹过,长袍呼啸,咧咧作响,似在回响…… 回到石堡城的公廨,陈青兕吃着兵卒准备好的粟米饭,还有几块野味,显然是当地的官员给他开了小灶。 对方一片好心,陈青兕也没有拒绝。 招呼宋令文、张仁亶来吃饭…… 看着案几上前线送来得及时情报,津津有味的吃着膳食。 张仁亶少年胃口大,狼吞虎咽。 宋令文则欲言又止,他终是文人,对于诗词一道也有几分功底。 《胡无人》这首诗激昂热血,宋令文想要开口请教,又觉得不是时候,有些抓耳挠腮。 “我要见你们大总管!” 外边传来娇柔的女声…… 陈青兕听出了是谁,抬头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赤玛洛走进了大厅。 陈青兕在出征前将赤玛洛一并带上,此次与吐蕃交锋,唐军一旦得胜,拼赌国运的他们,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到时候高原之上,王权旁落,群狼撕咬,各大贵族必然会为了争夺利益而斗。 这也是大唐的一次机会,直接干涉高原上的内政,扶持亲唐的力量。 从吐蕃的贵族势力分布来说,没卢氏恰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没卢氏现在的情况极惨…… 没卢氏因为与赞普有婚约,一直是赞普的铁杆支持者。 如果没有陈青兕,那么没卢氏将会成为左右吐蕃的存在,赤玛洛更是会成为辅佐三代吐蕃贤王的一代传奇太后。 可惜因为陈青兕的干涉,噶尔东赞王道转霸道,通过打压没卢氏来增加相权。 这一下没卢氏已经元气大伤了。 随后赤玛洛又指引没卢氏利用唐廷除去噶尔东赞,结果让年轻的赞普抛弃,选择噶尔东赞稳定吐蕃局势。 没卢氏再一次给抛弃了…… 这一下直接让原本吐蕃鼎盛的豪强,成为边缘化人物。 吐蕃一旦大乱,不出意外,弱者先死。 没卢氏还算不弱者,却也无法坐上餐桌,最终的结果就是桌子上的美食。 当然如果有大唐的支持,情况自然不一样。 见赤玛洛眼圈有些微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令文、张仁亶一时间吃不准陈青兕与之关系,在考虑要不要离开。 陈青兕道:“卓娘子可有事情?” 赤玛洛眼圈微红,说道:“胡无人,汉道昌,你真如此厌恶我们吐蕃?” “当然!”陈青兕回答得很直接道:“吐蕃多次下高原杀我唐军将士,怎么可能不厌恶?” 赤玛洛道:“我们只想要一块好的土地生存。” “所以就来抢我们汉家的土地?” 陈青兕对此嗤之以鼻。 赤玛洛道:“青海是吐谷浑的土地,怎么成汉家土地了?” 陈青兕道:“卓娘子在弘文馆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可知一句话‘凡日月所照,皆为汉土,凡江河所至,皆为汉臣’。连你们高原都是我汉家土地,青海湖怎就不是我汉家土地?” (本章完) 第506章 训斥 赤玛洛以为陈青兕是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气得一下子说不上话来。 陈青兕见她有些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强调道:“这不是与你说笑,我真是这么想的?有一句话叫做养虎为患。你们吐蕃这些年,给我大唐制造了多少麻烦?现在有机会覆灭,将之纳为己有,我又岂会妇人之仁?” 赤玛洛愤然道:“真以为胜券在握了?提醒你莫要小觑了噶尔东赞,他当年是靠着武勋崛起得到松赞干布的赏识,在钦陵没有独当一面之前,吐蕃的疆域大半是他亲自率兵攻下的。” 陈青兕客气道:“谢卓娘子特地提醒。” 赤玛洛此番随军而行,心知这是自己为数不多能够逃离大唐的机会,也想利用自己的身份为没卢氏求个未来。 本来赤玛洛对于吐蕃那年轻的赞普,未来的夫婿,没有多少感情,经历对方的放弃以后,也不愿热脸去贴冷屁股,但身为没卢氏的女儿,她也想趁着这机会分一杯羹,帮着没卢氏争取大的利益,最好是达成合作协议。 结果还没来得及交流沟通,就听到了军中盛传陈青兕的一首新作《胡无人》。 胡无人,汉道昌! 六个字,杀气十足。 赤玛洛有种不好的感觉,陈青兕此番出征青海湖,在苏定方的衣冠冢前写些此诗作,用意何在? 难不成真想彻底覆灭吐蕃? 赤玛洛身为吐蕃人,自不愿见此,瞧着唐军即入青海湖,心下不安,特地前来探探口风。 此番陈青兕态度决绝,也知多说无用,气恼的离开了。 张仁亶见赤玛洛离去,略带激动的道:“大总管,我们真要灭了吐蕃。” 他眼中闪着异彩,在大唐出征的将帅身上没有一个灭国的功绩,都不好意思开口。 张仁亶此次首次出征,如果这就混到了一个灭国的功绩。 别的不说,以后吹起牛来,都多了几分底气。 陈青兕笑而不语。 宋令文也感慨道:“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大总管此诗激昂,让人热血沸腾,我一书生闻之,都恨不得提刀上阵,砍几个胡人脑袋。” 一时间要灭吐蕃杀上高原,占领布达拉宫的消息尘嚣甚上。 陈青兕也不解释,在石堡城休息了一夜,继续北上。 伏埃城。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噶尔东赞坐在胡床上,看着手上的诗,轻声念着。 直至念到最后一句之前,顿了许久,方才道:“胡无人,汉道昌。” “好一个胡无人,汉道昌。” 噶尔东赞精于华夏文化,个人造诣完全不输中原知名文士,对于诗文有着一定的鉴赏能力,读着这首诗,忍不住站在艺术的角度评价一二。 赞婆道:“此人是害我们至此的罪魁祸首,阿父还有闲情逸致赞他。” 吐蕃之变,最早在于赞悉若多布之死。若非赞悉若多布被苏定方斩杀,噶尔东赞也不会王道转霸道,与吐蕃一步步走到今日地步。 到了今日,昔年许多朝廷国策,也渐渐传开。 当年一战是陈青兕再三劝谏李治,方才说动李治调西域之兵过沙漠奇袭。 若非陈青兕,他们吐蕃早就占据青海,若非陈青兕,他们噶尔氏也不至于落入今日之境。 苏定方病故不假,陈青兕却犹在世上。 不杀陈青兕,赞婆誓不为人。 噶尔东赞摇头道:“你不懂!此战能否得胜,兴许就在这首诗中。” 赞婆不解,不就是嚼文嚼字的东西,与胜负何干? 噶尔东赞道:“抛开一切仇怨,你觉得此诗如何?” 赞婆自小学习汉文,也懂得好坏,说道:“确实是好诗……”但他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说道:“可他诗中的意思是要灭我们。” “阿父自然看出来了,说这是一件好事,也因如此。”噶尔东赞道:“唐廷的情况,阿父最是了解不过。他们李治不善兵事,朝中名臣不少,可善战之将却依旧以他们太宗皇帝留下来的老臣为上。处在青黄不接之境……” “纵观朝野,真正能扛大旗的唯李绩、苏定方尔。陈青兕次之,余者虽有不少俊杰,可距真正独挡一方,还差点火候。” “苏定方已死,李绩坐镇西域,陈青兕亦是我们唯一之敌,只要能够将之击败,唐廷必受动荡,短时间内是无力亦无人与我们一战。” “要想击败敌人,就得知道他想些什么!” “这首《胡无人》是陈青兕祭祀苏定方时,心情激昂时写下的诗作,足可印证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从这首《胡无人》可以看出,陈青兕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稳重,还是向往成就卫青、霍去病的丰功伟绩。” “我吐蕃,就是他成就大业最好的对手。” “如果我所料不差,陈青兕不会延续程务挺的战略,而是会主动出击,他的行动必然激进,势必会给我们留下可趁之机。” 赞婆听明白了,说道:“阿父说的有道理,那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噶尔东赞道:“静观其变,阿父还得看一看。” 他略带疑惑的说道:“陈青兕的战略眼光比之阿父,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至于看不出来,与我对峙消耗才是明智选择。可以以此来消耗大食国的后勤力量,与大食国对决,比的是综合实力,没有道理给予求战……” “除非……” 噶尔东赞表情吃重,说道:“他已经看出阿父打算利用对峙的时间,趁机在青海湖立足。不想让阿父的计策得逞……可如此一来,真正得利的将会是大食,他真觉得我吐蕃会比大食重要?” 赞婆有些懵了,跟不上自己父亲的思绪,只是闭嘴待在一旁。 噶尔东赞看着手中的《胡无人》,也不再多言。 另一方面,由于吐蕃并没有进攻退守宜德城寨的程务挺。 陈青兕很顺利的就与程务挺会师。 看着走在大军前头的陈青兕,程务挺心中惭愧,想着自己身为军中主帅,却吃得如此败绩,实难面对陈青兕这位极力推荐自己的老上司。 最羞愧的还是席君买…… 陈青兕对他可谓是再造之恩,可自己却一时大意,丢了至关重要的伏埃城,数年坚守,毁于一旦。 陈青兕领着兵马已到近处。 “程务挺见过大总管。” 程务挺抱拳行礼。 席君买一手提着头盔,单膝跪地道:“席君买愧见大总管。” 陈青兕扶起程务挺,说道:“进帐说话!” 他并没有理会席君买,直接向营帐内走去了。 此次唐军失利,罪魁祸首固然是王孝杰,但席君买愚蠢的救援行动却是让整个战局全盘恶化的关键。 如果不是他贸然出城救援,伏埃城就不会丢,唐军最多也就是小败,不会大败更不至于放弃围绕伏埃城建造的防线,将一半青海地拱手相让。 席君买的失误是致命的,他错的太愚蠢了。 不可原谅。 乃至于陈青兕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席君买为何种下如此大过。 席君买见陈青兕直接入帐,不敢有半点委屈:是陈青兕将他从江南拉出来的,也是陈青兕向李治举荐,将青海湖交给了他。他向陈青兕辞别的时候,是用性命担保,决不让吐蕃夺取青海湖的一寸土地。 可现在却因自己的问题,导致唐军受此大难。 哪敢有什么怨言。 席君买单膝跪着,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办。 还是程务挺将他拉起了,低声道:“走啦,有什么事进去说。败战我俩一起吃的,一起扛去。你跪在这,让我一人去扛?” 席君买看着程务挺,心下感动,暗恨自己真不是东西,竟让王孝杰给蒙蔽了。 席君买之所以会去救王孝杰,原因很愚蠢,也很简单,就两个字“义气”。 席君买性格豪爽重视情义,将兵士当作兄弟一样对待。是故冲锋陷阵,上下一心,摧凶克敌,无往不利。 这是他的优点,却也成了他的弱点。 席君买与王孝杰结识于鄯州军营,那时苏定方刚刚受命坐镇陇右鄯州,总揽对吐蕃的一切军务。 席君买亲自前往鄯州向苏定方汇报军情。 席君买跟王孝杰还在军营里比试了弓马骑射…… 结果自然是席君买略胜一筹,王孝杰输的心服口服,还主动请了席君买喝酒。 王孝杰擅于钻营,席君买身份高他许多,仅次于苏定方,也好生巴结。 此后几次救援青海湖,席君买多次与王孝杰并肩而战。 至于程务挺,尽管他在陇右军也待了不少时间,但那时候吐蕃威胁极大,席君买在青海湖就未曾与之有过往来。 唯二两次接触都是在战事中,且并未有并肩作战的机会。 亲疏之别,也显而易见。 苏定方定程务挺为继承人。 王孝杰心中不服不满,便常写信跟席君买诉苦,说程务挺无容人之量,担心他这个苏定方的半子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接二连三的给他穿小鞋。 时间一久,席君买也就信了,觉得程务挺亏待了王孝杰。 王孝杰冒进出击,陷入重围,程务挺为大局考虑,决定按兵不动,先稳住防线,再寻机救援。 席君买却觉得程务挺这是存心安排王孝杰,坐视友军陷入困境而不救。 席君买的性格最见不得如此,冲锋陷阵的时候,为了几个兵士他都会舍身去救,何况是数以千计的唐军。 席君买武艺高强,自持神勇,以为自己能够如以往一样,将陷入包围的袍泽救出,从容回城。 却不想踢到了铁板,自己险些折在了里面。 若非程务挺关键时候赶来救援,后果不堪设想。 想着程务挺以德报怨,席君买心里更是难受。张了张嘴,有些艰难的说道:“谢谢!” 程务挺道:“谢我作甚,两人挨骂,好过一人挨骂,走了……” 陈青兕在生活上极少发脾气,但在公事上却恰好相反,手下的人犯错,他可不会惯着。 “身为地方边帅,连手下的人都管不了,你当什么主帅。念及旧情,这是战场,不是自家宅院,莺莺燕燕。苏邢公是让你关照王孝杰,可没有让你容忍他不服管教不服军令……你当战场是儿戏呢!我不信你不知道王孝杰不服你,我只是不信,你竟然管不住一个王孝杰。” “就这还当头狼,头羊还差不多。” “还有你……” 陈青兕看向席君买,道:“见过蠢的,还真没见过你这样蠢的。天大的陷阱,自己一头穿进去。见过老虎逮兔子,没见过兔子将老虎的嘴巴掰开,自己钻进去的。开膳堂呢!嫌吐蕃一个王孝杰吃不好,还要搭进去一个席君买?” 程务挺、席君买低耸着脑袋,不敢说话。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陈青兕动怒。 陈青兕教育了一通,公布了李治对于两人兵败的惩处。 “程务挺,你治下不严,导致王孝杰不遵军令,贸然出击,降为左金吾将军,暂领本部,戴罪立功。” “至于你……”陈青兕看了席君买一眼,“贸然出击,致使我军要地伏埃城失陷,降职三阶,罢免官身。特许以白身效力帐前……” 席君买听罢,长松了口气。 大唐对于战败的将军向来很严苛的,大多都是罢免官身。但也不是完全不给机会,特许以白身的身份随军效力。 如果能够知耻而后勇,从立功勋,就算不能官复原职,却也能够东山再起。 当然如果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那真就没啥希望了。 “可有王孝杰的消息?” 陈青兕颁布完李治对两人战败的惩罚,问起了王孝杰的消息。 王孝杰固然是此次战场的罪魁祸首,终究是唐军的将领。 就算罪该万死,也轮不到吐蕃来杀。 程务挺也知此理,吐蕃没有乘胜追击。 程务挺在宜德城寨一边修整,一边安排人调查王孝杰的情况,说道:“这说来也怪,王将军好像失踪了。不知是死于乱军之中,还是已经突围,完全没有消息。吐蕃内部的捷报里,有不少将官的名字,独独没有王将军!!!” (本章完) 第507章 硬寨 这听到没有王孝杰,陈青兕有些意外。 王孝杰的级别并不低,不管是斩杀还是生擒,吐蕃都应该大势宣扬才对。 毕竟这是绝佳振奋士气的机会…… 现在全无消息,难不成让他侥幸逃脱了? 就程务挺描述的情况,王孝杰还没本事逃脱吧。 连席君买都在程务挺的救援下才能突出重围,王孝杰有何德何能? 希望这家伙如历史上那般命大吧。 历史上的王孝杰经历还是有些传奇的,这位号称武周第一大将,第一次走上历史舞台就是青海之战,论钦陵大破十八万唐军,将前军的刘审礼、王孝杰一并俘虏了。 刘审礼凄惨的死在了吐蕃,王孝杰却在吐蕃活成了太上皇。 原因无他,王孝杰长得几乎跟当时的赞普赤都松赞的父亲,也就是现在的吐蕃赞普芒松芒赞几乎一模一样。 赤都松赞幼年丧父,全靠赤玛洛鼎力扶持,严重缺乏父爱,几乎将王孝杰当成父亲一样对待。 王孝杰在吐蕃出入完全自由,上下官员百姓对他也很尊敬。 这也与吐蕃的信仰有关,吐蕃信仰有轮回一说,上下大多都将王孝杰视为赞普芒松芒赞的转世。 王孝杰在吐蕃待了好些年,不但学会了吐蕃话,还收集了大量的吐蕃情报。 王孝杰思乡哀愁,赤都松赞甚至不忍他愁苦将他送归大唐。 从此以后,王孝杰在战场上打吐蕃是得心应手,太了解吐蕃了,就是一个吐蕃通。除了论钦陵这级别的名将他是真打不过,被对方干得稀碎以外。其他的吐蕃将帅还真不是他对手,打出了好几场漂亮战。 也是因为如此,武皇后对他特别信任,觉得王孝杰能战,让他去打契丹,结果让小小的契丹直接干死了。 这传奇的剧情,电视小说里都不敢出现,现实却是存在的。 王孝杰败坏国事,陈青兕对于王孝杰并无好感,只是有苏定方这层关系,还是不想他死在吐蕃,若活着能救则救,真救不了,那也没办法。 “继续留意一下!他也算是一个人物,是死是活,总得有个说法。” 程务挺应诺下来。 陈青兕见气氛也差不多了,说道:“好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吃了败仗,不丢人。这世上不败的将军终归是少数,只要赢回来,就好。” 席君买给骂得狗血淋头,不敢有火,只是心中充满了憋屈,无处发泄,听陈青兕这么一说,也道:“大总管,末将愧于朝廷的栽培与您的提携,愿为前部先锋,一雪前耻。若不得胜,不需大总管动手,某自己抹脖子一了百了。” “不急!”陈青兕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吐蕃在这些日子,将我们修建的防御设施,加固修整组建成了新的设施,强攻不易。他们想效仿诸葛亮,靠着在青海湖畜牧耕种减轻后勤压力,那我们就让他知道。他没资格当诸葛武侯,我陈青兕更不是司马懿。” 司马懿是在卤城之战让诸葛亮打怕了。 噶尔东赞何德何能,让他陈青兕恐惧? “传令下去,全军移师南山脚下,就地取材建造器械。” 随着陈青兕的一声令下,六万余兵士向青海湖西南部的南山进发。 陈青兕这一安排是很有战略眼光的,南山亦称库库诺尔岭它是青海湖与茶卡湖盆地之间的自然分界线,也是周边地势最高的地方。 在南山的西南方向就是伏埃城。 伏埃城周边皆是平原盆地,地势平坦,各种器械从南山运往伏埃城,将会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 陈青兕的一举一动,都在吐蕃斥候的监视下。 六万大军的动向是不可能瞒的过吐蕃斥候。 陈青兕在南山安营的时候,消息就传到了噶尔东赞的手上。 噶尔东赞闭上了眼睛,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现出整个青海湖的地形地势图,想着南山拥有的木材,想着地势地利,暗思:“这真打算一举将我击溃?也太小觑我了吧!” “如此也好!” 噶尔东赞心中最完美的结局就是对峙,但陈青兕既然要打,那他也奉陪,只要自己能够拖住陈青兕的大军,他们就能在大后方一点点立足,最终站稳脚跟。 “阿父!我们现在应该如何应对?” 噶尔东赞道:“按兵不动即好。我们处于守方,占据一定优势,只要挡住他们的几轮进攻,即可将局势逼入对峙阶段。我们既可得大食国的支持,亦能趁机占稳青海湖后方土地,还能增加唐廷负担,一举多得。” 噶尔东赞极其沉得住气,他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月。 直接从乾封四年,等到了乾封五年。 在全新的一年,唐军也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在愉快的欢庆新年。 就在乾封四年,十二月二十日这一天。 陈青兕下了一道命令:令六万兵分为十六组,三组戒备,十一组备战,两组各自选择军中健儿强者,分为两队比赛,比赛项目分别有:马球、摔跤,械斗,弓箭,马术几个项目,胜者进入胜者组,参加晋级赛。 败者老老实实的备战…… 最终角逐出冠军,获得丰厚的嘉奖。 不管胜负,六万兵士都轮流度过了一个好年。 元月二十五日。 陈青兕敲鼓聚将。 唐军上下一纵将官二十余位,分列两处。 其中除了程务挺、席君买、拓跋俊、朱智通、吴士嘉等苏定方留下来的陇右老将以外,还有几个新面孔,陈大慈、刘廷瑞、哈木。 这三人居于末尾是陈青兕通过比赛选拔出来的人物,陈大慈骁勇非常,乃械斗冠军,刘廷瑞是摔跤冠军,而哈木是骑射冠军。 当然席君买这级别的将官并没有参加其中,不然胜负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就席君买的武艺,放眼整个唐军,能够胜他的也是屈指可数的。 陈青兕笑问道:“军中士气如何?没有玩物丧志吧!” 程务挺虽然被贬,但地位还是他最高,说道:“非但没有,还更甚一筹。尤其是陇右军……” 陇右军跟随苏定方多年,哪里受过这种惨败,都有些陷入自我怀疑了。 他们以为自己很牛逼,突然发现原来牛逼的不是他们,是老上司苏定方,士气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这一次的放松,让受损的士气恢复了不少。 “好!休息够了,那就好好的表现!” “程务挺听令,你率部前往大通山,建造大通寨……” 程务挺出列说道:“得令!” “拓跋俊听令,你率部前往日月山,建造日月寨……” 拓跋俊道:“得令!” “席君买听令。” 席君买大步迈出,道:“席君买在!” 陈青兕肃然道:“你的任务最重,在橡皮山,建造橡皮寨!你的位置最重要,营寨一成,吐蕃必然前来强攻,给我打回去。我让陈大慈、哈木率部助你……” 席君买切齿道:“必不负先生厚望。” “其余人等,与我一并,将前移十里,建南平寨!” “诸位,营寨一成,内修防备,外派游骑,给我听好了,我要让整个青海平原,没有一块好的草场,没有一头畜牧的牛羊。但遇百姓,直接掠走,移至黄河九曲地。若是不从,就地格杀。” 强攻,不存在的。 陈青兕一开始就没打算强攻。 这个时候强攻,战略上太吃亏了。 真打赢了吐蕃,那吐蕃就没有用处了。 大食国会断了吐蕃的粮食,从而聚所有力对付西域的唐军。而唐军因地理问题,后勤将会是累赘,容易为敌所趁。 留着吐蕃比打赢吐蕃,对唐军更有利。 何况就算打赢了吐蕃又如何? 攻上高原,覆灭吐蕃,只是说说的。 真要上了逻些,唐兵受不了高原上的气候不说,就当前的局势,哪里有足够的人力物力财力管制? 高原在后世那是当之无愧的战略宝地,可这个时候,就是一鸡肋之地。在不影响国运的时候,为了未来,可以取之。 现在不是时候。 这还是打赢的情况,打赢了都没有多少利处,更何况还有打输的风险。 陈青兕不敢自比苏定方,有必胜的决心和勇气。 左右都不得利,还不如不打。 但真不打,就着了噶尔东赞的道,他在用蚕食法,一点点的将人口安置于青海湖,将虚空转为实控。 陈青兕自不能让他如意。 青海湖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四面环山,北面是大通山,南面是青海南山,东面是日月山,西面是橡皮山。湖泊是华夏最大的内陆湖。高山上的湖水,后世称其为西域的一滴眼泪。 因为青海湖的存在周边的肥沃的平原盆地,适合畜牧耕种。 而伏埃城就在平原盆地之间…… 程务挺当初为了抵御吐蕃,围绕伏埃城建造了坚固的防御工事。 噶尔东赞重新加固,就打算利用这防御工事跟唐军打消耗,将唐军牵制在伏埃城的防线四周。 陈青兕这里直接不管对方的防线,而是围绕青海湖四周,直接建造硬寨。不跟噶尔东赞正面交锋,噶尔东赞想将唐军抵御在伏埃城防线,而他们的百姓效仿当年的诸葛亮,窃取青海湖的资源…… 陈青兕就直接将青海湖毁了,反正唐军跟吐谷浑人可以暂时不需要青海湖的资源,有草焚草,有地毁地。 地毁了可以再耕,草毁了,来年更加茂盛。 总之大唐不需要,你吐蕃也别想要。 看谁耗的过谁…… —— 伏埃城! “父亲,唐军动了。” 青海湖正月里的气候极冷,噶尔东赞身上裹着大衣,犹顶不住,还裹了一床棉被,这才舒服许多。 噶尔东赞手里捧着碗热马奶茶,喝了两口,吐了口寒气说道:“是时候,也该动了。足足一个多月,砍伐了那么多树木,也利用春节恢复了兵卒的士气,还不动,说不过去,可有详细的目标?” 赞婆从怀中取过一副羊皮地图,平摊在噶尔东赞面前,手指在大通山、南山、日月山、橡皮山各点了一点,说道:“他们竟然兵分四路,围着我们安营。这胆子真大,真不乘机进攻?他们也太看不起我们了……” 论兵马他们吐蕃那是占据优势的,有十万之众。 唐军只有六万,却敢分兵。 赞婆有心吃掉一路,让唐军知道蔑视他们的下场。 噶尔东赞摇头道:“我们若是出战,那真就中计了。陈青兕敢这么分兵,显然是看破了我们外强内虚的一面。” 自家事情,自家明白。 苏定方最后一舞,灭的可不只是论钦陵一人,还歼灭了吐蕃最强的军队。 现在的吐蕃已经没有真正的百战之师了,倒不是没有强兵,各贵族手中还是有一定的家底的。 可今时今日,若没有真正的胜算,他们会为了吐蕃拼光自己的家底? 吐蕃内部的矛盾并没有解决,只是给压制了下来。 手中的兵,就是他们的底气,在没有足够的好处,在胜负未明之前,他们是不会强行用自己的家底去跟唐军硬冲的。 仅靠新招募来的兵,可以打防御战,可以打顺风战,但真要拿去跟唐军打硬战,扛不住压力。 他看着地图,心底泛起了一丝古怪,说道:“不过陈青兕这兵调的,也太大胆了一些。他这是想拔钉子?将防线一颗颗的拔了,然后在伏埃城会师?” 赞婆道:“孩儿也觉得如此,嘿……不说别的,程务挺确实了不得。无怪苏定方这老贼会选择他,他布下的防线,环环相扣,外可拒敌,内可支援。如不是王孝杰、席君买中计,真要强攻,我们还无处下手。这防线,确实得一起动手进攻最妥当。” 噶尔东赞有些古怪,一时半活儿,却也没想出所以然,脑中再度浮现《胡无人》。 胡无人,汉道昌。 胡无人,汉道昌。 这是真想用我吐蕃祭旗,成就卫霍壮举? “继续留意,让兵卒莫要大意,唐军攻城器械天下无双,不可大意轻敌。” 一连三日,唐军皆无动向。 噶尔东赞越发觉得古怪,他们已经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伐木制造器械,怎么还在犹豫。 直到第四日,四座大寨一夜间,凭空而起,屹立在青海湖四周。 (本章完) 第508章 气绝 得到消息的噶尔东赞,身上裹着的棉被落地。 “怎么可能?” 赞婆也是一脸不可思议,说道:“孩儿初听消息,也觉得不可思议。还特地去探查了情况,确实有大寨一夜而起。” 噶尔东赞心念电转,已想明白缘由。 陈青兕在之前的一个月根本就没有造攻城器械,而是伐木制造修大寨的木桩护栏。 抵达各自地方以后,他们用了两日时间对木桩护栏进行组装,然后同时在夜间起寨,造成一夜四寨并起的情况。 唐军最擅安营立寨,材料充足,一夜之间起寨,倒也不算是难事。 只是唐军既无心强攻,为何这般多此一举? 陈青兕既然选择借自己之手消耗大食国的财力物力……直接在伏埃城外对峙不更好,这样不用分兵,也不会冒分兵的风险。 忽然间,噶尔东赞脸色瞬间煞白,四寨围绕青海湖周边四山而建,他们的目标是百姓,不给自己蚕食青海湖的机会…… “快,立刻进攻橡皮山的营寨……” 他抓着自己儿子的手臂大叫,随即急怒攻心,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不省人事。 噶尔东赞显然洞察了陈青兕的心思,对方这是打算靠着青海湖独特的地形,以少困多,靠着严防死守袭击粮道达到消耗大食国钱粮的目的,顺便还能让他最深处的谋划,化为虚无。 四寨一旦真正在青海湖站住脚,也就意味着吐蕃这一次的国运赌输了。 现在唯一之法就是攻破橡皮山附近那个由席君买负责的营寨。 橡皮山位于伏埃城西面,离他们高原下山的那禄驿很近,既能威胁他们的粮道,亦可以袭击他们安置在高原下的百姓,限制他们的扩张。 其他三寨可以无视,橡皮山附近的大寨,必须拔除。 赞婆惊骇大叫:“阿父,阿父!” 他正打算冲出去叫随军大夫,人刚出房间,豁然退了回来。 吃一堑,长一智。 赞婆当年为了避免自己父亲伤心,选择压下论钦陵的消息,待确定生死之后再汇报,坏了大事。 这一次学乖了,并没有过于惊慌,细细一想,挥手招来亲信,道:“你去城中,请城里精通唐医的大夫。” 吐谷浑已经开始全面与大唐接轨,伏埃城里的大夫学的是华夏流传千年的中医。 相比他们吐蕃充满宗教色彩的大巫医,大唐的大夫更值得信任。 看着面色已如蜡纸一样的父亲,赞婆一咬牙,一手将自己最亲近的家将拉到了面前,耳语道:“若阿父黄昏前还不醒,立刻派人去请赞普,亲来坐镇。若我一去不回,也去请赞普,将情况告诉他。” 说着,一把推开家将,大步走出吐谷浑的都护府,他点齐了兵马,直奔唐军橡皮大寨而去。 随着一片“呜呜呜”的长号角声,不多一刻,人声马声,融成一片。 一队队的吐蕃军高举旗帜,伴随着号角声,陆续整队而至,云集在巨大的纛旗之下。 赞婆自论钦陵阵亡之后,担负起了兄长的工作。 他天赋比不上论钦陵,但胜在努力。 论钦陵一直在研究李靖的阵法,将自己的心得都记载了下来。 李靖将唐军军队分的很细,有战锋队、驻队、跳荡队、马军队、奇兵队、弩手、弓手,每个兵种会根据敌我情况不同,地形不同,甚至于兵种不同,以不同的方式应对,变化多样…… 吐蕃没有唐军的条件,论钦陵只能将之减少,分为刀盾兵,长枪兵、步弓兵以及骑兵四种,也研究出了不同的攻防招式。 赞婆日夜研习,也小有心得,指挥起来颇有章法。 面对唐军一夜而起的大寨,赞婆高声道:“将士们,唐军这大寨,看着有几分雄壮,不过是表象而已。就是所谓的山猫求偶,也就那一下而已。” 山猫说的是高原上一种猫科野兽,看着很凶有猛虎风采,但交配繁衍,就是那一哆嗦的事情。 用汉人的话形容就是外强中干。 赞婆并不相信唐军一晚上修建起来的大寨有多少防御力。 听他说的有趣,吐蕃兵卒前后笑出声来。 “席君买不过一败军之将,之前他在我阿父手上,险些身死。今日他不惜命,还敢来此与我们为敌,便要他回来上这战场……” 不得不说,之前酣畅淋漓的胜利,让吐蕃军士气大振,只是简单的鼓舞,吐蕃将士已经举着兵器高呼。 噶尔东赞很会拉拢人心,将青海湖的田地作为奖赏的筹码。 立功之人,不管功劳多寡,都能分得青海湖的耕地草场。 具体数量,以立功多少来定。 先前一战,已经有不少兵士获得嘉奖了。 在田地的诱惑下,吐蕃兵卒脸上都焕发着神采,那是一种希望与兴奋交织的迫切,想要吞下眼前之敌,猎取更多的战功和武勋。 赞婆轻轻吁了口气,当即下达进攻的命令:“刀盾手为前部,步弓手居后,长枪手分左右翼护卫,骑兵掠阵,进攻!” 他并没有墨迹,很利索的展开了攻势。 随着号角声的响起,吐蕃军开始向前突进。 吐蕃人钟爱号角,他们觉得号角声是神圣的。 以号角吹响进攻的命令,效果远比华夏战鼓更加有效。 吐蕃军还未靠的近处,弓弩声就从唐军的营寨内部倾泻而出。 大唐强弓劲弩天下闻名,作为老对手,吐蕃早已了解,且有十足的应对方略。 从进攻的时候,吐蕃的阵型就松散着,便是为了减少伤亡,避免过于密集,被倾盆而下的箭雨覆盖。 尽管刀盾手在前,尽管他们松散站位,面对大唐的强弓劲弩,吐蕃依旧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横七竖八的倒下了百余人…… 吐蕃兵凶悍,依旧向前冲锋,只有真正到了近处,方才限制住唐军的弓弩。 赞婆一直盯着战场,认真留意着一切变化。 他从前根本不是这么心思细致的人,自从两位至亲兄长惨祸之后,担负起了家族的荣耀身上发生了很大变化,处处都想要尽量考虑周全。 刀盾兵最适合用于攻坚战役,但因短手短脚,被骑兵天克。 他担心唐军会突然大开寨门,派遣骑兵来冲他的刀盾兵,刻意安排长枪手护卫左右翼,便是担心席君买突然出寨进攻。 直到此刻,刀盾兵已经冲到寨门前,赞婆这才松了一口气。 开始安排第二轮的进攻! 赞婆并不指望一轮进攻就拿下面前的大寨,但他胜在兵多将足,就算耗,也要耗光席君买的兵。 其实赞婆到现在也不清楚为何自己的父亲会下达如此命令,但他清楚,若非万分危急,自己的父亲是不会如此态度。 不管什么缘由,听命就好。 可就在此时,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突听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橡皮塞门突然大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进攻的吐蕃军有些猝不及防。 不少兵卒本能地涌入了唐军军营。 然而就在这时,一彪骑兵却恶狠狠的撞进了吐蕃刀盾手的中央。 唐军竟以这种形式突然出现,谁也没有心理准备,不禁一片哗然。 赞婆见状,脸色发紧,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唐军的来势极其可怖,他们从正面,利用骑兵强大的冲阵能力,将被动冲入营寨的吐蕃军撕裂成了两股队伍…… 席君买的大胆,远远出乎赞婆的预料。 席君买见一己之力,效果超出自己的想象,眼中闪过一丝喜意,果然情况与大总管分析的一般。 在南山的时候,陈青兕曾解剖过现在吐蕃的优劣势。 其中优势是大胜分地,士气高昂,见习惯高原气候,耐力非凡。劣势是兵卒训练不足,真正的精锐折损过大。 贵族内部爱惜私兵,不舍耗损。 席君买见赞婆来势汹汹,而自己这边大寨虽立,可只是一个外部架子,可以阻挡一定的进攻,可真指望发挥奇效,却是指望不了的。 吐蕃来的决绝,一味防守,反而会因打持久战而陷入被动。 不如正面进攻…… 这进攻大寨打前锋的兵卒绝对不是吐蕃主力,正好可以欺负。 只是左右两翼的长枪兵让他颇为忌惮。 席君买是见识过论钦陵的变阵能力的,跟唐军的六花阵一样,利用兵卒的身位穿插,让枪兵移位立枪阵。 连苏定方都为之惊叹。 席君买不敢赌对方有没有这本事,索性就在对方冲到寨门前的时候,将大门打开,不给对方变阵的机会。 至于会不会引狼入室,就席君买的考虑之内了。 “洗涮耻辱最好的办法是踩在敌人的尸体上迎接胜利!” “此战,不胜,宁死!” 席君买一马当先,这一刻他仿佛化身为当年一百二十骑冲入万军丛中斩将的那位猛士,脑子里没有多余的想法,就是一个字:冲。 他化作一道闪电,勇猛地楔入敌群之中。手中巨大的铁棍左右盘旋挥舞,左敲右打。 所谓锤棍之将不可力敌。 席君买手中的混铁棍是挨着即死,碰着即伤,没有任何的道理。 哪怕你穿着厚甲,挨他一棍,劲力都会顺着甲胄深入脏腑,将内脏骨头断震碎。 只是短短了盏茶功夫,席君买进攻范围之内,竟成了真空地带。 吐蕃兵无人敢上前与之对战,纷纷避让开来,好似躲避瘟神一样…… 席君买领着五百骑兵,直接给吐蕃的进攻部队杀了一个对穿。 席君买见前方大纛旗之下,吐蕃的大将正远远看着这里,他长棍遥指,道:“待我杀够了,再来取你狗命。” 他并没有贸然的杀向赞婆。 席君买知道赞婆身旁的兵卒皆是吐蕃精锐,当日为救王孝杰,就曾与他们交过手,绝不是自己先前杀穿的刀盾兵可以相比的。 固然单打独斗,他们没人是自己的对手。 奈何他们精于合击之术,有人杀马,有人放冷箭,有人牵制,有人偷袭,一旦体力不支,立刻就有被擒的风险。 他又回头杀了回去。 赞婆见此情形,目瞪口呆,手足冰凉,下达了人生最错误的一个命令。 “快,冯益忠,你率兵去救援!” 赞婆却有天赋不假,可惜给保护的太好,却有惊艳的表现,但都是在论钦陵、噶尔东赞坐镇大局的庇佑下打出来的战绩。 现在没有了论钦陵,没有了噶尔东赞。 赞婆缺乏真正独当一面特点表露无遗。 这种情况其实就应该让前军自行溃退,让他们用生命来消耗唐军的体力。 赞婆还没有这个取舍的决心和勇气,也注定了他此战的结果。 席君买如此勇猛的冲杀,前军的败局已定,不是派兵支援就能够挽回的。 新生力量的加入并没有让前军走出败局,反而因为前军已经让席君买冲杀的有溃败之象,影响到了支援的部队。 支援的部队根本没有办法与前军产生良好的反应,反而严重影响了支援部队的实力。 席君买依旧行凿穿之势,一味的猛冲狠杀。 在后方坐镇主持大局的陈大慈看到了机会。 “哈木将军,你带着人马从东北角杀过去,不要杀的太狠,驱赶,将那些已经失智的兵士赶向吐蕃救援的部队。” 他说着让人舞动令旗,以旗语告之席君买,让他待会儿向吐蕃的支援部队突击。 前军的败卒,冲向了支援的部队,将支援的部队冲散了。 席君买这时又以万夫不当之勇,以凿穿之法将吐蕃的支援的部队杀散。 直接造成了两支部队的全线溃败。 “杀!” 陈大慈令旗一挥,唐军蜂拥而出。 赞婆自己的本部兵让败卒一冲,根本就没有扭转战局的机会。 全军溃败。 席君买一口气追击了五里,方才心满意足的回营。 他并没有让胜利冲昏了头脑,懂得穷寇莫追的道理。 赞婆若丧家之犬,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伏埃城,来到了都护府。 已经苏醒的噶尔东赞看着赞婆,眼中并没有失望,而是透着几分喜意道:“平安回来就好,好孩子,不怪你,不怪你……” 他说着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软趴趴地倒在了床榻上,气绝当场。 第509章 王孝杰,我你亲娘! 第509章王孝杰,我*你亲娘! “阿父!” 赞婆悲痛大叫。 看着已经绝了生息的父亲,看着周边慌乱的情况。 这位噶尔家的三公子,罕见的干了最正确的事情,派人去高原请赞普下高原坐镇,将自己病故的消息压下了。 赞婆知道自己无法镇住吐蕃的豪强贵族,一旦让他们知道自己父亲病故,军心必乱。 如果唐军在这时来攻,那就完蛋大吉了。 便在赞婆暗自垂泪的时候,陈青兕已经得到了席君买大胜的消息。 “好!” 陈青兕闻讯大叫一声,此战得胜,意义重大。 四大寨,其中橡皮寨最关键。 他最靠近吐蕃上下高原的通道,居于此寨之人,除了要防守,不让敌人攻破,还得有侵略性攻击性。 既能威胁吐蕃的粮道,还能遏制吐蕃的未来,让噶尔东赞蚕食青海湖的战略告吹。 在侵略性上,他手下的诸将以席君买为先。 且他知耻而后勇,当扛得起这份重担。 却不想这一仗他赢得如此漂亮。 一夜而起大寨,固然是唐军基建能力的一种体现。但这一夜而起的大寨具备的防御能力几何,也是可以想象的,只是具备基础的初步防备能力…… 所以陈青兕在战前就已经笃定吐蕃军一旦得知四大寨的事情,首当其冲拿下最关键的橡皮寨。 胜负的关键也在橡皮寨这一仗上…… 现在席君买打赢了这一仗,至少换来了两三日的加固时间。 就唐军的基建效率,两三日那就不是基础的初步防备能力了,完全可以抵挡大军的进攻。 何况吐蕃现在根本不敢将兵力聚集,进攻一寨。 这也是陈青兕一口气立四寨的原因,唐军以小围大,实则是攻守兼备。吐蕃军数量虽众,却人心不齐,精锐不足,处于守势。 一旦任何一方支援进攻部队,造成地方守备薄弱,就得看唐军的脸色。 “来人,告诉席君买,让他克制一下进攻欲望。待大寨防御完善之后,我许他自主出击的特权,这几天,让他安分一些。” 不管怎么说,大寨的防备是重中之重。 唯有大寨的防御体系真正成型,他们才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陈青兕在战术上有些欠缺,但战略上的水平经过这些年的琢磨,进步神速。 他并不约束手下将士的自我发挥,但前提不能超出他的战略之外。 大局得在他手中握着,唐军现在首要之事,便是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想着如何败敌。 席君买不敢忤逆陈青兕的命令…… 这也是陈青兕与程务挺的差距。 席君买不听将令救援王孝杰,固然有义气占据大头,内心深处也未尝没有那一点点的不服。 毕竟他是唐军老将属于从基层爬出来的二代将官,而程务挺作为新生第三代将帅,靠着开国第一代宿将的父亲的底蕴,爬在了自己头上,他救援王孝杰还是存着一些没有他程务挺,一样能够取胜的心态。 但陈青兕的话,席君买连忤逆的心思都没有。 老老实实的在橡皮寨里待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吐蕃军似乎让席君买那一仗打疼了,没有人敢派兵袭扰。 唐军也趁机将大寨加强加固,在内外部建造哨塔、拒马,将大寨融入唐军的防御体系之中。 南平寨帅帐。 陈青兕微皱眉头,有些古怪,吐蕃军对于他们四大寨的反应过于镇定。 甚至有些反常。 这不像噶尔东赞的风格啊,就算计无可施,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做吧。 陈青兕并未小觑噶尔东赞,相反他对于噶尔东赞此人是很重视的。 这些年两父子真没给陈青兕这个兵部尚书制造麻烦…… 但有些情况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 噶尔东赞再强,挽救不了现在的吐蕃,而陈青兕背后站的却是大唐,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这就好比打牌,陈青兕有一手的好牌,他顺便出一对,噶尔东赞就得下王炸,不然压不住。 陈青兕手上有很多好牌,他能随便出,但噶尔东赞能有几手王炸? 陈青兕对于敌我的认知很清晰,故而稳坐钓鱼台。 只是没有大牌王炸,跟不出牌是不同的意思。 陈青兕不相信噶尔东赞是轻易缴械之人,他的不动,若无而外因素,那就是在憋着坏…… 陈青兕暗暗思量。 这一静,又是十天。 橡皮寨。 “哈校尉!” 一位吐谷浑的骑手快步来到哈木面前。 “在西南方向发现了一支两千人的队伍,他们正向伏埃城而去。” “两千人?是运粮队?” 哈木一脸古怪。 哈木因在骑射上拔得头筹,被陈青兕委以重任。 正好唐军收编了队吐谷浑的部队,交给了哈木负责。 吐谷浑人善于骑射,这青海湖又是他们原本的牧场,席君买便将探察敌情的重担交给了他。 “不是!只是两千人的队伍,并没有运粮兵士。他们行军速度很快,有赶路的意思。” 哈木听了更是疑惑,自语道:“这就奇了。援兵不是援兵,辎重兵不是辎重兵,两千人抵什么用?” 哈木想不明白也不去想了,带着这消息,找上了席君买。 席君买也一头雾水,问道:“这时候调两千人有什么用?” 已经过去十七天了,唐军四大寨又坚固了几分,辅以强弓劲弩,防备能力不亚于寻常的小县城。 现在攻寨,不亚于攻城。 两千人,塞牙缝呢? 他询问的人是陈大慈。 之前与赞婆一仗,陈大慈最先发现对方破绽,也最先想出驱赶败卒冲敌阵,从而取得大胜。 席君买发现陈大慈肚子里有点东西,遇事喜欢与之商议。 陈大慈摇头道:“末将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 席君买道:“试他一试不就知道了?” 他说着走向了兵器架,将自己的浑铁棍从兵器架中取下,说道:“我领两千人去会他一会,看看成色,了解一下情况。营寨里的时候,由大慈代管调度。” 席君买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小部队作战,能够将他的个人勇武发挥到极致。 点齐了兵马,席君买让那位斥候带路在青海湖的一处无名丘陵,追寻到了敌人的踪迹。 无名丘陵。 “赞普!有一支两千人的骑兵正向我们这里奔袭来。” 唐军斥候探得的两千部队正是得到赞婆消息,心急火燎赶来的吐蕃赞普芒松芒赞。 芒松芒赞勒住了缰绳,眼眸中闪着一丝焦虑。 吐蕃也需他坐镇,现在前线突然表示需要他才能稳住局面,足以表明前线的情况,已经恶化到非他不可了。 如果让唐军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离伏埃城,还有多远?” 芒松芒赞一直处在被架空的境地,也就是最近才得以掌权。 这还是他第一次下高原,完全没有地理认知。 “还有一日路程!” 芒松芒赞听到这答案又问:“我们能不能直接冲进伏埃城?” “应该不能!赞普,我们一路下高原,日夜兼行,人力马力不济,很容易就被对方追上。” 芒松芒赞想了想,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利敏”,“你去伏埃城求援……”他说着抽出腰间佩剑,高呼:“其余人等,随我迎敌。” 芒松芒赞并不懂军事,但也具有面对敌人的勇气。 当即让人就地休整,等候唐军的到来。 席君买追击了两个时辰,突然眼前一亮,目光所及之处,隐隐约约可见兵卒身影,见他们按兵不动,便知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当即减缓了速度,开始徐徐将目标靠近。 他们一路追击,消耗了不少马力。 骑兵对决,马力为先。 面前的吐蕃军也不知歇了多久,得恢复一些马力,才能占得便宜。 席君买擅于用骑,对于骑战的细节,把握的极其到位。 直到徐徐到了近处,席君买方才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道:“冲,随我碾碎他们。” 马蹄踏地,犹如战鼓齐鸣。 在另一边,芒松芒赞也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就算芒松芒赞从未接触过军事,但也知道骑兵得跑起来才有力量。 没有速度的骑兵,交战时,甚至不如步卒。 吐蕃方面带队冲锋的叫澹台伯义,他是一个汉人,凉州人氏。因为惹了命案,逃到了吐蕃。因武艺高强,受到了吐蕃方面的敬重,成为了芒松芒赞的亲卫长之一。 澹台伯义手持长矛,咆哮着冲向了唐军。 澹台伯义本非善类,只是在吐蕃这些年,娶妻生子。现在妻儿都在高原之上,如果自己不卖命,芒松芒赞死于此处,妻儿必受连累。 为了家人,澹台伯义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战斗。 其余人也是如此,他们属于赞普亲卫,待遇福利是最好的。可保护的对象有个万一,那掉的可不是一个人的脑袋。 至于唐军这边,更不用说。 在大唐的军队中,除了陈青兕这样的纯粹文人,其他将官但凡站的后面一点,都会让人笑话。 苏定方七十好几,一样身先士卒的破阵杀敌。 唐骑冲起来就不知道何为退,何为死…… 更何况有席君买这样骁勇无匹的战将一马当先…… 两军瞬间就厮杀在了一处。 鲜血四溅,人仰马翻。 席君买抡棍直劈,强行嗑飞敌骑的长枪,一棍打在对方的胸口,只听沉闷的一声巨响,对方如遭雷击,整个胸口都凹陷下去,然后坠下马背…… 感受着双臂传来的反震之力,席君买眉头微皱,寻常的铠甲根本挡不住他的一棍之力…… 可对方在罩袍下的铠甲不知什么成色,竟回弹给他不小的力量,至少抵消了一半的威力。 在即将和敌骑撞在一起的瞬间,席君买微微偏开一点角度避开了来枪,再度挥棍猛砸,将之击杀,入手的感觉与之前一般无二…… 连续两人皆穿此甲,席君买登时意识到对方这支部队并不简单。 即便在大唐,兵卒之甲能有如此坚固的都少之又少,无不是战功彪炳的百战精锐,或是护卫帝王的天子亲兵。 他左右环顾,发现双方撞击在一起,竟是不分上下,并未取得想象中的效果。 席君买并没有强行突击,而是咆哮连连,猛挥铁棍,斜刺里砸开一条道路,领着部队避开了锋芒…… 面前的这支部队装备明显在他之上,硬凿下去,自己不吃亏,可身后的兵卒未必受得了。 本来小股部队作战都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实无必要为了面子,平白折损士卒。 脱离了战斗,席君买有些不甘,这明明是条大鱼,可自己手上却没有足够的兵力。 席君买当即让人去通知陈大慈,让哈木多带些人来,他也不强上就是不断的逼近,做出战斗姿态,逼得对方不得不停下来迎敌。 一来二往,双方缠斗了三个时辰,所行之路,不过三里地。 芒松芒赞气得破口大骂,拿席君买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也看出了席君买去叫援兵了,将心一横,道:“我们走我们的,不去管他。” 席君买的战斗嗅觉极其敏锐,见对方似乎不想搭理自己,心下一喜,还有这等好事。 当即就给吐蕃军来了一记又狠又重的袭击,直接冲到了芒松芒赞的五十步内。 吐蕃军并没有混乱,反而发疯了一样,向席君买冲来,甚至有人不计死活,双手抱着马腿,不让他前进。 看着不远处的敌将,席君买突然悲愤地大叫:“王孝杰,我干你亲娘!”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支强兵的主将竟是销声匿迹的王孝杰。 一时间,席君买悲愤交加,自己为了救他丢了伏埃城。 结果他竟投了吐蕃…… 他受到了吐蕃兵疯狂阻击,身上挨了好几下,亏得明光铠刀枪难入,并没有受到致命创伤。 “将军,撤吧!” 席君买怒视着已经跑远了“王孝杰”,愤然撤退。 席君买最终没有等到唐军的援兵。 吐蕃的支援先到一步,而是数量极多。 席君买气得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说道:“这狗娘养的叛徒,还挺得吐蕃重视。老子不杀你,誓不罢休。” 他越想越委屈,自己落得这田地,竟为救一叛徒? 第510章 席君买回到大寨,很愤慨的将自己发现的事情修书告之了位于南平寨的陈青兕,尤其是详细记载了王孝杰叛变一事。 王孝杰是苏定方最喜欢的属下,为人也深谙人情世故,在军中很有人脉。 席君买担心王孝杰的叛变会给战局带来影响。 毕竟如果不是特别重视,王孝杰又怎会拥有如此强悍的护卫拼死相护? 在决定撤退的时候,席君买顺道打扫了战场。 我方阵亡的兵士自是好好收敛,敌方的兵士得将他们身上的铠甲兵器一并收缴。 席君买也瞧见了敌方兵士罩袍下的铠甲,并不是他们常在战场上遇到的具装骑兵的甲胄,款式结构与东方的甲胄不一样。唐军的甲胄精细,都是一片片甲片组装缝制起来的。而对方的甲胄却是整块整块的铁片锻打而成。 席君买对这种盔甲有一定印象,吐蕃军中有一支大食国的援兵,除了一群黑人军队以外,还有一支步骑结合的军队。战斗力特别强悍,他们的盔甲就是这样的。 显然这支吐蕃的军队穿戴的铠甲来自于大食国。 席君买对此也有几分重视,一并写给了陈青兕。 在南平寨收到席君买书信之后,整个人懵懵的。 “王孝杰?” “什么情况?” 这逻辑完全说不通…… 王孝杰真被擒了,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真要投降,也不可能有这待遇? 谁放心让一位降将统领精锐? 王孝杰? 陈青兕豁然起身,脱口而出:“那是吐蕃赞普!” 他想起了王孝杰传奇的经历,不就是因为酷似芒松芒赞,从而被缺乏父爱的赤都松赞敬为上宾,在吐蕃横着走。 不知道这内情,看到模样八九分相似的人,会有怀疑也在情理之中。 吐蕃赞普! 芒松芒赞! 他突然来伏埃城干什么? 陈青兕思绪飞转。 因为接连战败,吐蕃内部的局势并不好。 诸豪强各怀鬼胎,噶尔东赞在外领兵,芒松芒赞在后方看着,两人一内一外,才能稳住现在吐蕃的局面。 芒松芒赞不坐镇逻些稳住大后方,却跑到伏埃城,这是为何? 莫非? 噶尔东赞出问题了? 陈青兕眼中闪过一丝喜悦,芒松芒赞不可能无故离开逻些这大本营来伏埃城的。 他既然来了,那就说明了一件事,有必须他来的理由…… 除了噶尔东赞出问题,陈青兕想不到第二个能够让芒松芒赞在这个节骨眼上抛下逻些,来到伏埃城的理由。 想着这些日子,吐蕃军不出牌的举动,陈青兕完全有理由相信噶尔东赞是真出问题了。 陈青兕情不自禁的来回走了两步,猛地站定,下定了决心。 “来人,击鼓聚将。” “另外,传我将令,命程务挺、拓跋俊,留下一部分人守寨,其余人等皆出寨进兵十五里待命。” 陈青兕的计划是不急于求成,以达到消耗大食国经济资源的目的。 但现在情况有了转变,噶尔东赞身体出现了问题,可能死了,也可能不能理事,总之是无法镇住前线的这一群吐蕃贵族手上的私兵。 现在有一个问题,芒松芒赞来了? 他就镇得住? 陈青兕是报以怀疑态度,诚然芒松芒赞确实很出色,甚至超乎了陈青兕的预料。 他在逻些的神操作,挽救了濒临崩溃的吐蕃,将吐蕃从深渊处拉了回来。 这确实需要拥有超凡政治的手段,但是政治的手段归政治的手段,在军方不见得好使。 军方讲究两个字威望,你威望不够,下面的兵卒将校不服你,能力再强亦是无用。 芒松芒赞的履历很清爽,因父亲死的早,他幼年接替松赞干布的位子,成为了吐蕃的赞普。然后一直沦为噶尔东赞的傀儡,朝中之事皆由大论府敲定:是噶尔东赞亲自率兵征服洛沃、藏尔夏,完成了松赞干布并未完成的统一高原的大业,也是噶尔东赞率十二万大军攻灭白兰部,为吐蕃扩地千里,为攻打青海湖创造了条件。 至于内政方面的建树,那就不说了,噶尔东赞在吐蕃的地位真就等同蜀汉时期的诸葛亮,内政军政一把抓。 而芒松芒赞只是负责祭祀,也只能负责祭祀。 直到最近才因为论钦陵的大败,噶尔东赞年老,噶尔家实力大衰之际掌握了大权。可他更多的还是借用噶尔东赞的威势,狐假虎威。 现在噶尔东赞出了问题,芒松芒赞还能如何? 或许给他足够的时间,芒松芒赞能够通过自己的政治手段稳住大局。 可陈青兕为何要给他这个机会? 之所以选择耗,主要原因是没把握轻胜速胜,与其冒险跟已经半死的吐蕃拼个惨胜,不如掌握大局的主动,以结硬寨的方式耗赢吐蕃。 现在能够用更轻松直接的方式打赢,何必大费周章? 经过短时间的权衡考量,陈青兕决定改变自己的打法。 不过他有些担心这是噶尔东赞的诡计,并没有直接四寨齐出,而是留下席君买最关键的橡皮寨,防备噶尔东赞还存有后手。 陈青兕聚兵点将,率部向伏埃城逼近。 伏埃城。 芒松芒赞看着面前已经断了气的老者,眼神中透露着几分复杂的神色,自小他就被自己的祖父教导,要听噶尔东赞的话,将他视为自己的父亲一般对待。 芒松芒赞当时还小,不过七岁,真就将噶尔东赞视为自己的亲人。 但是随着年岁越长,芒松芒赞越不服噶尔东赞,自己才是吐蕃的赞普,自己才是吐蕃的王,为什么所有人都尊敬噶尔东赞,都敬仰噶尔东赞,他这个赞普却只是一个傀儡。 很长一段时间,芒松芒赞都想噶尔东赞死。 直到论钦陵的阵亡,芒松芒赞这才敢于正视噶尔东赞的功劳。 因为噶尔家族最出色的两位继承人都死了,噶尔氏无后了。 这段时间,他得噶尔东赞鼎力相助,两人倾心交流。 芒松芒赞也体会到面前这人有着山高海深的智慧,现在他死了,冰冷的躺在床榻之上。 整个吐蕃的文化都无法形容芒松芒赞现在的心情。 反倒是华夏文化里有一词很贴切山颓木坏。 镇住吐蕃的大山倒塌了,支持吐蕃的梁木断裂了…… 芒松芒赞突然问道:“大论,离去之前神志可还清醒!” 站在他身后的赞婆道:“还算清醒。” “他……”芒松芒赞有些慌张也有点惊恐,顿了顿,定了定神才道:“大论可有什么话留下?” 赞婆摇了摇头道:“没有!” 芒松芒赞嘴里苦涩,以噶尔东赞对吐蕃的热爱,如果他真有办法应对眼前的局面,就算只剩一口气,他也会留下计策应对。 现在却是什么也没有,足以表明他已经无计可施了。 “赞普,外边聚集了不少茹帅,大将。他们知道赞普来了,都赶来拜见。” 芒松芒赞长吐了口气,道:“知道了!赞婆,你先去公布大论殁的消息,我随后即来。” 赞婆躬身而去。 芒松芒赞看着噶尔东赞的尸体良久,长叹道:“只剩下我一人了!” 说完转身离去。 大堂内已经炸开了锅。 各种不满的说话声汇聚一堂。 “赞婆,大论病故,那是一等一的大事。你竟将此事隐瞒,知不知道,这将会造成多可怕的结果?” “赞普何等尊贵?你竟然将他请到前线,还好他现在无恙,真要有个万一,我用你的脑袋祭祀赞普。” 各种声音汇聚一处。 很显然噶尔东赞的去世,对于伏埃城内的吐蕃豪强将官刺激极大。 噶尔东赞的离世,意味着整个吐蕃军方将会是一次全新的洗牌。 噶尔东赞控制吐蕃的手段有二,一是利用吐蕃苯教以信仰治民,二、以绝对的威信掌控军队。 军政在手,噶尔东赞就是吐蕃的无冕之王。 现在帮助噶尔东赞掌控军队的赞悉若、钦陵都死了,赞婆能力固然不错,却远没有达到支撑大局的地步,全靠噶尔东赞一人。 噶尔东赞死了,正好是他们趁机夺取噶尔氏手上兵权的最好机会。 结果赞婆隐瞒了噶尔东赞的消息,将赞普从逻些请到了此处。 完全不给他们操作的机会。 如何不气。 “够了!” 芒松芒赞走了出来,看着已经有些恼怒的赞婆,说道:“一切都是本赞普的意思,大敌当前,怎么能让敌人知道前线少了主心骨?” 芒松芒赞环顾四周,场面瞬间寂静。 芒松芒赞是赞普,吐蕃的王。 不管他当了几年的傀儡,王终究是王。 就算背地里有人没有将他这个傀儡赞普看在眼里,明面上却不敢不敬。 看着安抚的诸多贵族,芒松芒赞道:“唐廷欺辱我们太甚,已是不死不休之局,此战是关乎我吐蕃存亡之战,你们都是我吐蕃的忠臣,冒着生命危险与贼人作战。你们不怕死,朕也不怕死。朕不怕当亡国之君,只怕死得孤单,无人可陪。今来前线,就是于诸位一同对敌。生,肥沃的青海湖将会是所有立功之臣的奖励;死,吾与你等一起,共赴轮回。” 芒松芒赞说的激昂,赢得了不少人的共鸣。 芒松芒赞这种态度,对于为吐蕃出生入死的将官来说,还是很有感染力的。 芒松芒赞道:“诸公暂且退下,莫要惊扰了逝者。一切行动,皆尊大论之前安排即可。待我处理好手上的一切,再做安排。” 一纵人见芒松芒赞尽显吐蕃赞普气度,也不敢不从,一并退去了。 芒松芒赞见状长吐了口气,心中惊慌稍定,姑且糊弄过去了。 芒松芒赞作为一个傀儡,他平时是接触不到政务军事的。 政治谋略,芒松芒赞可以倚仗着赞普的身份慢慢学慢慢积累,但军事方面的知识,就不是芒松芒赞可以自行领悟的了。 芒松芒赞在军事上的水平极其一般,真让他跟一众茹帅将官讨论当前局势,拟定战术战略,铁定露馅。 噶尔东赞是当世少有的战略家,他的安排肯定没错。 萧规曹随,怎么样也不至于失败。 接下来得安定军心,拉拢值得信任的人,稳住内部情况。 就在芒松芒赞思考怎么稳定内部局势的时候,原先离去的茹帅、将官又先后回来了。 “赞普,不好了,唐军于大通山、南山、日月山三方面的军队纷纷前进十五里,离我们建立的防线,只有里许距离,似乎有进攻的意图。” 芒松芒赞脸色微变,怎么会这样? 唐军建四寨,明显是想与他们打消耗,怎么会突然亮刀? 难道他们已经得知了大论去世的消息? 改变了战略? 芒松芒赞不动声色,心里万分焦急。 “赞普,我观唐军此番来势汹汹,当如何应对。” 芒松芒赞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诸位且放心迎敌,我自于城头,为诸位助威。” 芒松芒赞自己能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如何调度,他真是一窍不通。 总之芒松芒赞还是相信一点,伏埃城的防守以及周边防线的布置都是出于噶尔东赞之手。 原本这些防线都是用来防御唐军的强攻,现在唐军即来攻击,那么依照原定计划防守,准是没错。 从逻辑道理上来说,这个理确实说得过去。 但是芒松芒赞忽视了一点:威望与人心。 噶尔东赞手上有兵,军中也有威望,他能镇住所有人。 他知道手下茹帅,将官手中有多少朝廷的军队,有多少自己养的家族私兵,知道他们有多少战斗力。 如果不好好表现,他有足够的威望实力严惩,甚至收缴他的兵马。 而芒松芒赞这个赞普亲政不久,也没有足够的财力物力让他组建一支庞大的嫡系部队,也没有那个威望…… 凭什么让贵族们为他效死? 尤其是在这关键时候…… 噶尔东赞手上握有大军,赞婆没能力统率。 归谁? 手上的兵马拼光了,靠什么来争取这肥美的蛋糕? 负责驻守防线的吐蕃将官根本无心死战,他们让临时招募的新兵顶在前面,自己精锐的私兵保存实力。 这仗完全就没的打。 以唐军之雄壮,打一些训练都不到位的新兵,即便处于进攻劣势,那也是摧枯拉朽一般的局面…… 第511章 乱 唐军便如拔钉子一般,一点一点地将由程务挺建造,噶尔东赞加固修葺的防线给拔除了。 唐军分三路从三个方向开始向伏埃城靠近。 面对唐军展现出来的强大攻势,伏埃城内炸开了锅。 芒松芒赞没有想到吐蕃军竟如此的不堪一击,他们的防线就如纸糊一样。 这让打算通过政治手段,稳住局势的芒松芒赞完全无所适从。 芒松芒赞不懂军事,一时间也不知到底出现在何处。 直到赞婆的提醒,芒松芒赞方才意识到真实的情况是何等的可悲可笑。 “你是说他们根本没有使力?” 芒松芒赞一脸的不可置信。 尽管芒松芒赞知道,因为对手太强,而他们这些年一直处于劣势,各大豪强之间确实有很大的矛盾。 芒松芒赞也一直尽力维护平衡,但他一直觉得这些吐蕃贵族,受着王廷的供养,就算再有私心,面对大唐这样的强敌,面对可能灭国的危险,至少得贡献自己的力量。 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群靠着自己祖父崛起的家族豪强,在这关键时候,想的还是夺权争利。 噶尔东赞尸骨未寒,他们就想着保留自己手上的权力,好来争夺噶尔东赞的权力。 赞婆道:“若非如此,何至于这般溃败?败成这样,他们的私兵却没有什么损耗,缘由何在?” “这都什么时候了?” 芒松芒赞气得眼圈都红了,泪水都忍不住滚落。 赞婆忍不住道:“阿父在时,他们还能收敛,现在阿父不在了,也无人压着他们了。” 他的话有些委屈,噶尔氏确实为吐蕃付出了一切,但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回报。 芒松芒赞长叹:“吐蕃如此危局,是我的错!” 其实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除了刘禅这样的人,没有几个皇帝忍受的了下面的官员拥有如此权势。 只是现在他身旁唯一可信之人只有赞婆,这时不服一下软,自身安危都会出现问题。 赞婆心里好受了一些,道:“大王不如我们回逻些吧!” 赞婆也没有的选,噶尔氏过于强大,压制了诸多豪强数十载,现在衰弱了,那就是砧板上的肉。唯有依附芒松芒赞这个吐蕃赞普,两人抱团取暖,还能延续血脉。 赞婆经过席君买的教训,对于自己也有了一定的认知。知道自己不可能如大哥一样,往来诸豪强之间,游刃有余,受人尊敬爱戴,更不如二哥在军事上的天赋,能够维系噶尔氏的血脉,已是他能力的极限。 芒松芒赞一听也有此意,前线形势完全不可控,留在这里过于危险,回逻些还能掌控大局。 青海湖可以不要,吐蕃的国祚的留下来。 祖父留下来的基业,不能在自己手上败亡。 芒松芒赞道:“必须要回逻些,只有真正威胁到他们,他们才会反抗。留在伏埃城,全无意义。” 他想了想,道:“将所有人叫来,一并商议退兵的事情。注意了,莫要让那位大食国的将军知道……” 赞婆领命去了。 唐军大营。 陈青兕看着面前的地图,负手而立,原本地图上的黑点给擦拭去了大半,与伏埃城相辅相成的防线,让唐军在半个月内就从地图上清洗的七零八落。 这胜利来得太容易,兵卒们士气高涨,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日夜不歇,一口气将伏埃城给拿下来。 “得将这股气压一压!” 陈青兕低声自语,然后下令:“传令下去,全军明日休息,不可妄动。” 作为陈青兕文书的宋令文奇道:“兵法中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现在士气正旺,为何还要压一压?” “我军很强,却没强到这地步……这一连串的胜利,绝对不是吐蕃真正的力量。哪怕没有了噶尔东赞,吐蕃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作为执棋之人,陈青兕是看的最清楚。 吐蕃的抵抗力度存在严重问题…… 吐蕃真要这般无能,历史上也不会成为能够与大食、大唐一争高下的帝国。 噶尔东赞就算死了,他留下来的东西并不会立刻消散。 现在的情况并不难懂,就是因为吐蕃内部的原因,导致了吐蕃无心战斗…… “你没有发现吗?最近收缴的降兵,还是从阵亡兵士身体上收刮下来的铠甲,一副像样的甲胄都没有,大多都是简陋的皮铁甲,一看就知是新募的兵丁。” 皮铁甲就皮铁粗略缝制在一起的甲胄,厚实的皮甲,要害处缝制铁片,就是吐蕃兵现在穿的皮铁甲。 这完全不是吐蕃军应该有的装备…… 高原上的资源很丰富,也有对应的冶炼工艺,他们的装备很精良,甚至拥有具装骑兵这样的重骑兵队。 吐蕃军这些年与唐军作战,在装备上并不会逊色唐军许多。 如果说因为这些年的经济封锁,还有连续战败,吐蕃国力下降,着甲率大幅度下降,这是有可能的。尤其是此次南下,吐蕃赌上了国运,征召的兵卒有许多都是新兵蛋子,也凑不齐那么多铠甲。 但吐蕃内部有几大贵族,他们拥有自己的私兵。 这些私兵的待遇,不可能与寻常兵士相提并论。 现在战场上擒杀的多是这类人,可见吐蕃军队的核心力量并没有折损太多。 “他们是不愿意战,并非不能战,不能逼得太紧……” “得给他们喘口气的时间……” 陈青兕问道:“没卢氏的人,现在在哪?” 陈青兕此番接连攻破吐蕃军的防线,秉持着一个特点,没卢氏所在的地方,就不会成为唐军主攻的方向。 总而言之,唐军的进攻是避开没卢氏的防线的。 陈青兕并没有让赤玛洛联系没卢氏的人,只是单纯的默默付出。 —— 吐蕃军,北城碉楼。 吉夷行气呼呼地将自己的头盔丢在地上,大骂:“一群胆小怕事的畜生,还有赞普,没卢氏落入今日地步,都是拜他所赐。现在倒好,卸磨杀驴,可恶至极。” “阿父,这可怎么办?我……我不想死……” 一个清俊少年,哭丧着脸,泪水都滚下来了。 清俊少年叫没卢氏·卓萨·尚敬,他是没卢氏的嫡系长孙,自小在溺爱中长大,练就一身不错的武艺,备受周边人的吹捧,以至于养成了一种打仗不外如是的感觉。 此番征伐,尚敬吵闹着要立功勋,好迎娶高原上最美的姑娘。 可真到了战场,瞧见战场的残酷。 尚敬腿都软了,这些年练就的武艺还给了姥姥,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上阵了。 结果现在倒好,一个个的都逼着他们殿后。 便在今日,芒松芒赞召开了秘密会议,商定撤回高原一事。 在这般局势下,撤军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想要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必须要有人留下来殿后。 最终一致决定由没卢氏负责虚张声势,拖延唐军的进攻。 吉夷行并不愿意担此重任,只是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让他解释为何唐军会主动的规避没卢氏的防线? 吉夷行哪里解释的了…… 最后逼得他不得不扛下此任…… “阿父也不想!”吉夷行哭丧着脸道:“可就那情况,我若不主动殿后,通敌的大帽就得扣下来。到时候别说殿后,你我父子当场就得给冠上通敌的罪名。” 没卢氏有此待遇,原因无他,爬得太高,跌的太快。 没卢氏原本是仅次于赞普系的贵族,地位之显赫,无可比拟。 只是惊才绝艳的噶尔东赞横空出世,他成为了松赞干布无可取代的智囊,噶尔氏一个小贵族,直接成为比肩没卢氏的存在。 尤其是松赞干布病故之后,噶尔氏在执政权力上甚至凌驾在了赞普之上。 没卢氏毫无疑问,成为了压制的对象。 尤其是噶尔东赞选择霸府之后,第一个开刀的就是没卢氏。 没卢氏损失惨重,这沉寂多年,好不容易缓过口气,赤玛洛暗通没卢氏除噶尔东赞,结果芒松芒赞选择了噶尔东赞,成了吐蕃上下的一个笑话。 没卢氏此后一日不如一日,而今在吐蕃群豪之中,属于中下贵族。 与其他中下贵族不同,这往日有多风光,现在踩起来就多痛快。 现在最难的事情,又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强加的,无从拒绝。 “唐军如此可怕,我们怎么抵挡的住?”尚敬泪水滚滚而下,突然恨道:“他们一口一个我们与唐军眉来眼去,说阿姑在唐廷当上了大学士,做了大官。不如,我们就投了阿姑,至少不会受窝囊气。” 吉夷行醍醐灌顶,呆呆的看着自己宝贝儿子。 “我怎么没有想到?与其在吐蕃受这窝囊气,不如投唐廷算了。怎么样也比现在强……” 父子两人一合计,当即定下计策。 唐军大营! 张仁亶缩着脑袋,灰溜溜的站在陈青兕的面前。 陈青兕看着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这般怂样,不免笑道:“怎么了?犯事了?” 张仁亶机敏灵动,陈青兕对他很是喜爱,想着历史上既然无他之名,那就凭借自己的教导,将他培养成一代名将,对其很是看重。 “叔父,我好像惹祸了。” 张仁亶有些欲哭无泪,脸上的表情不是悔恨,而是委屈。 陈青兕正容道:“说,男子汉大丈夫,真要触犯了军法,挺着胸膛扛着。若是没有,受到不公,叔父给你出头。” “不是,不是!”张仁亶从袖中取过了一块破布,破布上写满了字,递给陈青兕道:“我,好像杀错人了。” 陈青兕接过破布,看破布上的内容,脸色骤变,惊愕的看着张仁亶道:“这信从哪里来的?” 张仁亶哭丧着脸道:“今日无事,我见天上有鹰,就想着在附近跑马猎鹰,带着十几个兄弟,在南山附近遇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我以为他是斥候,向他射了一箭,将他射死了。这信就是从他身上收出来的……” 陈青兕闻言苦笑,却也没有追究,这事确实怪不得张仁亶。 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战区,不是友军,就是敌人。 谁想到他真是“友军”。 这“友军”得加引号。 破布上的内容有些骇人听闻了…… 陈青兕目光重新落在破布上,看了一遍,然后递给了宋令文。 宋令文见破布内容也是神色大变,低呼道:“真有段法善此人?” “有的!”陈青兕说道:“他是王孝杰的帐下校尉,此人是王孝杰心腹,还曾为他去湟中县闹事,给狄仁杰下了大狱。” 破布上的内容是段法善写的:说他已经得到了吐蕃的信任,身在曹营心在汉,打探出了吐蕃赞普芒松芒赞连夜逃跑一事,还在破布中写下了详细的时间以及路线。 宋令文皱眉道:“会不会有诈?” 陈青兕道:“从逻辑上来说,行不通。这布局设谋,需要结合实际与目标。真要有诈,求的是什么?目的是想调我们去伏击他们赞普的部队?信中说了,他们只有一千五百人,就算有诈又能如何?这些人能够翻天不成?” “他们并不知道我们会选择在什么地方截击,不存在引诱我们,让我们中计。总不能凭空多出数以万计的天兵,将整条通往高原的道路都设埋伏吧?” “这信中内容,真假暂无法确定,不过有一点却与我的估算暗合。” “芒松芒赞没有必要留在伏埃城,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吐蕃的豪强们都在保留实力,已经无心作战。留在青海湖反而会出现变故,不如撤回逻些,至少在逻些,他还能够号令四方,在伏埃城,只要一个兵变,他这赞普就到头了。” “报!”外边传来拓跋俊求见的消息。 “让他进来!” 拓跋俊肃容入内,双手递上一封信笺,说道:“大总管,这是没卢氏的吉夷行暗中使人来传递的消息,他们愿意归顺朝廷,还带来了消息,说吐蕃将在两日后的后半夜撤兵。” 两日后? 陈青兕接过信笺细看。 张仁亶带来的消息,那是一日后,也就是明天。 第512章 遭遇战 陈青兕有些脑仁疼,手上的消息太多太乱。 真假难辨。 但可以肯定一点,吐蕃的情况比陈青兕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或者说噶尔东赞的死,引发的化学反应,超乎他的想象。噶尔东赞在吐蕃的地位比他想得更高…… 他这一死,让原本一直给镇压住的妖魔鬼怪全部都显形了。 很多事情都不符合逻辑。 陈青兕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了魏延、杨仪的火拼。 这不符合逻辑就对了。 魏延死得可惜,但魏延死得冤吗? 那真是一点都不冤。 强行夺权,烧栈道。 历史上魏延可不是诸葛亮设计害死的,诸葛亮只是算到自己死后,下面的人压不住魏延,魏延会不听号令,让诸军不要理会魏延所部,自行退去。 却没想到魏延居然愚蠢到火烧栈道,挥师强行夺权,这等于是发动兵变。 马岱只是在军前怒骂魏延,魏延手上的兵都看不下去自己上司的做法,一哄而散。 魏延登时成了孤家寡人,灰溜溜的逃回汉中,最终被马岱所杀。 魏延完全死在他的愚蠢上面。 魏延真的蠢? 当然不蠢,只是诸葛亮死得太突然,蜀军上下都懵了。 压在身上的大山突然消失,魏延自己也懵了,短时间内根本就没有心神进行合理的分析,只是被动的情绪应对。以至于干出了一系列,失智的行为。 现在吐蕃的情况也是一样,噶尔东赞突然死了,导致了数十年围绕他建立的吐蕃军政一体的机构完全崩坏。 这让一群一直仰着噶尔东赞鼻息生存的吐蕃贵族豪强,身上的压力突然消失了。习惯听从安排的他们,突然失去了束缚,那就等于脱缰的野马,失去了控制。 人向来都是感性的动物,不可能在任何时候都能冷静的面对任何事情。 现在伏埃城里的吐蕃豪强,实力雄厚的想要争权,实力中等的想着如何在这乱局中,实力弱小的考虑自己活下去。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想着怎么得利,想着怎么活下去。 所以现在的情况,乱,不合理才是正常的现象。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利用吐蕃的乱,为自己求得最大利益。 陈青兕分析着乱局中为数不多的线索,有用的消息有两条,分别是没卢氏的投降,以及吐蕃赞普明晚偷偷撤离。 没卢氏的投降并不出陈青兕的意料,这一切都是他刻意为之的。 默默地照顾没卢氏,自然不是因为赤玛洛,就是要逼没卢氏倒向大唐。 没卢氏在吐蕃受到的遭遇陈青兕早已探知,曾经能够与赞普系平起平坐的豪强,现在已经沦为人人可以踩踏的存在。 这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气?怎么可能不心寒? 没卢氏为什么会落得今日田地? 还不是因为全力支持芒松芒赞这个赞普? 结果呢? 芒松芒赞在关键的时候选择了噶尔东赞,将他们抛弃了,完全断绝了他们崛起的机会。怎么可能不寒心?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如果给他们一个更好的选择,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陈青兕在长安的时候,建议李治善待赤玛洛也是为了今日。 从吐蕃的军事调动上不难看出,没卢氏这些日子处处被顶到前线,明摆着给人当着弃子。若不是自己有意照顾,没卢氏都得沦为吐蕃的下等贵族。 而且两条讯息都透露了吐蕃要撤军的消息,可以肯定吐蕃确实有撤军的意思。 这也在情理之中,芒松芒赞控制不了当前的局面。 现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芒松芒赞在伏埃城镇不住场面,反而有危险,天晓得会不会有人为了权力脑子一抽,干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退回逻些,回到大本营,才能掌握主动。 所以撤军是必然的,吐蕃上下已经无心再战了。 除了真心为吐蕃考虑的噶尔东赞,谁还在乎青海湖? 吐蕃都这样了,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不香吗? 吐蕃要退,没卢氏却有军事调动,顶在前线,八成是弃子,他们的投诚也在情理之中的。 他带来的消息八成不假…… 吐蕃打算在后日夜间退兵。 陈青兕继续琢磨:芒松芒赞明日退兵,这个消息无来源无头绪。但其实最可信的是这一条。 没卢氏的投降,有理有据,反而会有一种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情况。 但这条莫名的无头绪的消息却不一样。 这跟张仁亶其实没有关系,就算没有张仁亶的那一箭,陈青兕觉得他们也得不到有用的消息。 如果这消息属实,那么能够得到这条消息的人必然是吐蕃最上层的核心人物。 芒松芒赞提前溜走,防的根本不是他们,而是吐蕃内部那些心怀叵测的豪强。 现在消息泄露,能够提前得知的也只有那一小部分人。 这一小部分人是不可能留下弑君把柄的,想要借大唐的手,将芒松芒赞除去。 对方真要有心将消息透露给他们,有很多办法,这般鬼鬼祟祟的潜伏到附近,十有八九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既不想暴露,死不死就没区别了。 若是计,若有假,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越是这种复杂的情况,越能证明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传令给席君买,让他化整为零,今夜动身,分别设伏于那禄驿、众龙驿……” “今夜?”宋令文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陈青兕肯定道:“就是今夜,芒松芒赞即打算提前一天撤,足以表明他对伏埃城里的部分豪强的忠心生出了怀疑。他既起了疑心,就一定不会按时走。提前几个时辰,或是临时决定动身的时间都有可能。唯有提前设伏,才能万无一失。” 宋令文叹服道:“大总管考虑得极是。” “另外,让全军枕戈待旦,随时出击。” 陈青兕估计吐蕃的撤退等不到后天…… —— 伏埃城。 三更时分。 一直未入眠的芒松芒赞突然将赞婆叫到近处道:“传令下去,轻装简行,一人双马,四更天准时动身回逻些。” 赞婆还在睡梦之中,突然领到这命令,一开始还有点懵,但很快反应了过来。 伏埃城里的气氛很压抑,赞婆已经感受到了,提前一天走,还是他给出的建议。他是真怕跟大军一起撤,遇上唐军凶横的追击,大军在逃跑的混乱发生什么意外。 吐蕃赞普系人丁单薄,松赞干布死的早,他儿子死的早,现在芒松芒赞只有两个儿子,一个三岁,一个两岁。 芒松芒赞真要出现意外,最后夺权之人一定会成为下一个噶尔氏。 新的噶尔氏是不可能容忍旧噶尔氏存活的。 无论如何他都得保芒松芒赞,唯有这样才能给噶尔氏求得一线生机。 现在临时决定动身,且时间卡的如此巧妙,能够杜绝不必要的风险。 很快在赞婆的安排下,一支四千人的队伍在伏埃城的南城聚集了。 除了芒松芒赞的亲兵以外,还有噶尔氏最核心的私兵死士。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四千人向南城门涌去。 一开始守城的将官甚至不愿意开门,必须得到上司的同意才行。 直到芒松芒赞张弓拉箭,对着那城守,喝令他开门,这才逼得对方开门。 毕竟芒松芒赞是赞普,真要以不遵赞普令将之射杀,也没人会说什么,死了也是白死。 经此一事,芒松芒赞更加坚定自己回逻些的决心。 城门一开,四千余人如闪电往高原方向奔袭。 因轻装简行,又一人双马,速度极快,在黎明时分,已经穿过了伏埃城南的平原,进入了起伏的丘陵地。 这也是芒松芒赞选择四更天动身的原因。 只要进入了丘陵,他们的行踪就不容易被掌控了。 与来时不同,来的时候,因为情况紧急,他们一路昼夜下山,人困马乏,给席君买缠住自然跑不了。 现在他们养精蓄锐,人马精神,四更天到凌晨这段时间,又是最困最好睡的时候。 他们先一步行动,先一步进入这片丘陵,后知后觉的唐军跟心怀叵测的豪强临时临急的想要追赶上,可是不易,只要能够平安到了众龙驿,那就安全了。 可就在芒松芒赞一行人快马加鞭,用了一天时间,穿过丘陵,准备顺登山道赶往那禄驿的时候,一队唐军却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芒松芒赞神色大变,惊呼道:“唐军怎在此处?” 一瞬间芒松芒赞怀疑起了身旁的赞婆,他是最早知道自己谋算的,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赞婆。 却见赞婆也是一脸惊愕,有些不知所措。 芒松芒赞也知自己这是胡乱怀疑,自己选择行动的时间事先谁也没有告诉,赞婆就算是第一个知道,就算他真存有异心,也不可能来得及干那么多事情。 唐军也不可能反应得这般迅速…… 赞婆先是惊愕,但很快反应过来,说道:“赞普,唐军这是在虚张声势,你看他们,列队整齐不假,可兵卒间列队空隙颇大。他们是勉强撑着堵住我们面前的道路。” 芒松芒赞遮眼眺望,还真如此。 赞婆说道:“唐军不是有意列阵等我们,而是发现我们逼近,他们躲无可躲,藏无可藏,索性就列阵备战,拖延时间。应该是有人泄露了我们的行踪,他们提前设伏,却不想我们提前动身,相互撞上了。” 芒松芒赞道:“冲过去,到了这一步,近则生,退则死。”他叫道:“赞婆你为前锋领路,我持弓箭同你一并杀敌。” 赞婆高声领命,聚兵高呼,领着噶尔氏的两千死士杀向了唐军。 芒松芒赞首次冲阵,也不怯场,手持弓箭在亲卫兵的拥簇下射杀远处的唐军。 看着冲锋而来的吐蕃军,牛彦猷叫苦不迭。 牛彦猷是军中都尉,他奉命赶往那禄驿设伏,却没想到正上着山,还未到那禄驿就见远处尘土飞扬,有大批骑兵向他们这边赶来。 牛彦猷是基层军官,并没有什么背景,靠的是实战,一场场打下来,靠着军功晋升混到了这个位子。 他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有着自我的判断力。 首先这股骑兵就不可能是友军,他们化整为零,意图赶到那禄驿设伏,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突然。 所以一路上他们是小心翼翼,不但化整为零,白天背着丘陵行军,夜间加急赶路,甚至连照明的灯笼也蒙上黑布,就是为了担心让吐蕃的斥候发现。 结果发现一群骑兵浩浩荡荡,直奔他们所在的地方而来。 很显然与他们的目的是相左的。 吐蕃军来得比他们得到的消息更快,他们这支化整为零,临时聚齐的队伍已经没有时间躲藏了,更没有时间执行埋伏计划。 牛彦猷当机立断,他并没有选择与吐蕃军正面对冲,而是收集周边石头,以长枪插入土中充当拒马,列阵迎敌,同时派人去那禄驿通知提前抵达的席君买,让他们做好准备。 牛彦猷看着吐蕃军气势如虹的冲来,高喝道:“弟兄们,吐蕃小儿,不打声招呼,不留下点东西就想想从我们这里闯过去,你们说,让不让他们过?” “不让!” 千余人面对多倍于己的吐蕃兵,唐军完全不待怂的。 牛彦猷紧紧地握住手中,沉着脸,等待着。就在敌军进入射程的一瞬间,他陡然将长枪一指,大喝道:“放箭!” 随着马蹄声的靠近,比马蹄还要急促的弓弦声响起! 随着叫着中箭摔倒惨叫声响起,牛彦猷再度高呼:“举枪!” 面对吐蕃骑兵的冲击,唐军兵士虽处兵力劣势,却也凌然不惧,肩并肩,脚抵脚,以血肉之躯硬抗骑兵的冲刺。 鲜血四溅,人仰马翻。 尽管吐蕃骑兵轻装简行,但战马的爆发力还是让最前排的兵卒枪断人亡。 牛彦猷秉持着唐军的一贯传统,站在队伍的最前线。 他手上的枪是精心打造的铁枪,直接刺穿了战马的喉咙,当他也受到了力量的反噬,整个人向后摔去,手上铁枪脱手而出。 牛彦猷就地一滚,卸去了撞击的力量,也顾不得全身的疼痛,拔出唐刀,再度冲到最前头。 第513章 全线胜利 牛彦猷驻刀而立,勉强维持着身形,看着吐蕃骑兵远去的身影,不甘心的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骂道:“多给老子一百人,老子还能撑一个时辰。” 说着看着周边,惨烈的战场,横七竖八的躺着敌我尸骸,还有一些重伤兵的哀嚎。 还有零零散散坠马的吐蕃兵犹自作无畏的抵抗,他想了想叫道:“全给杀了,一个不留。” 很快战场得以平息。 牛彦猷又道:“都相互包扎一下,将血止住。” 他自己身上有不少创口,真正严重的还是大腿,给吐蕃的骑枪刺了一个窟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来到一处吐蕃人尸体前,从尸体上割下了一块破布,自行撩起盔甲,将腿上的伤口,死死的绑了起来。 他勉强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道:“还有力气的跟我上马,这天大的功劳,只喝汤可不够,怎么也得要一块肉,尝尝鲜。” 听自己的上官这么说,还有力气,伤得不重的兵士,纷纷聚在了他的身侧。 牛彦猷一看,竟然还有两百余人,不免咧嘴一笑,道:“跟我追上去!” 牛彦猷追了大约十里,便听得前面的厮杀之声。 牛彦猷精神振奋,叫道:“贼人就在前面,跟我杀过去!” 两百余人齐声高呼,对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奔袭而去。 他们冲上了山坡,下面唐军与吐蕃军正在激战。 唐军的防线已经被吐蕃骑兵冲的七零八落…… 这队唐军也有千人,为首之人叫孙德五,也是一个都尉,相比牛彦猷,他提前得到了通知准备的更为充分一些。 但还是挡不住这股一味想着突围的吐蕃军。 毕竟这股吐蕃军堪称吐蕃最强战力,仅次于论钦陵手上的那支具装骑兵,唐军又处于人数劣势,固然提前有了准备,但他们的任务是伏击,手上没有像样的工具,只能就地取材,用一些石头、长枪防备,自是难以抵挡困兽一般的吐蕃军。 孙德五也是一员经验丰富的基层将官,对于基本的形势看的明白,也没有想凭借自己手上的千人能够挡住对方,能够多拖延一点时间,给后面的人准备的时间。 孙德五看着已经维持不住的阵势,骂了一句:“狗娘养的牛彦猷,多撑一会儿,也不至如此。” 正在这时,他见对面高坡竟有一支骑兵队俯冲而来。 为首之人正是他刚刚骂的牛彦猷。 一瞬间,孙德五脸色立刻变了,“好哥哥,来得太及时了。” 这时候已经有一大半吐蕃兵突围而出了,孙德五知道想要追上他们不可能,但只要能够将突围的口封住,还未突围的三百多人就能被他们跟支援来的牛彦猷吃掉。 孙德五看了一眼手中的刀,已经有了缺口,随手捡了把完好无损的刀,道:“还能动的跟我将口子封住。伤了咱们这么多弟兄,不留些人下去跟他们陪葬,弟兄们可睡不安生。” 孙德五如猛虎一样扑向了面前的吐蕃骑兵,他战斗经验丰富,呐喊着冲上去,却不与马背上的敌人战斗,而是躬着身子,避开对方的刺击,一刀将对方的马腿砍断。 吐蕃骑兵直接给摔下了马背。 事实证明,在战场上砍马腿,确实有效。 孙德五奋勇堵住了缺口,牛彦猷也在这时杀到。 双方配合,将截住的三百骑兵全部吃掉了。 牛彦猷看了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的孙德五道:“孙五,咋跟条狗一样,还能战否?” 孙德五抹了一把汗水,结果将脸上的血污糊的到处都是,说道:“瞧不起谁呢!你这蛮牛,吃的是草,不是屎,一嘴的臭味。” 他说着不理会牛彦猷,道:“弟兄们,我们今天还没够本。还能动的跟我一起将本讨回来了……” 两人聚兵一处三百余人,继续追击。 此时看着面前已经列好阵势的唐军,赞婆、芒松芒赞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慌乱。 芒松芒赞看着身后已经不到三千余兵卒,也是一脸的沮丧,到现在他还搞不清楚状况,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茬又一茬的唐军。” 赞婆一脸灰败,此刻他更加确定了这伙唐军的目的,这些唐军如他想的一样,就是来此地设伏,打算伏击他们的。只是赞普芒松芒赞多了一个心眼,提前了一天动身,还选择了四更天这个关键的时间点。以至于唐军并没有及时的赶到伏击点,在路上给他们撞了个正着。 赞婆原以为自己可以趁机一口气冲出重围,却不想唐军毫不起眼的两个校尉就给他好好上了一课。 唐军的两位校尉表现得中规中矩,但就是这中规中矩才最可怕。 在没有上层将官坐镇的情况下,突然遇到了强大对手的袭击。 他们没有胆怯,更加没有后退,而是奋起反抗,按部就班的迎敌,在力所能及之内,将自己能做的做到了最好。 而且不需要上面的调度,自行聚兵追击。 这在赞婆看来是很可怕的事情…… 可以肯定,现在他们面对的对手会准备得会更加充分,他们后面的追兵也会越来越多。 最后他们面对的将是席君买那位勇名响彻青海的悍将。 唐军的三路军正在围攻伏埃城,这伙负责伏击的兵卒毫无疑问是席君买的部队。 席君买作为每战必前的悍将,他必然最先抵达伏击点。 “赞普,要不,我们撤吧!” 赞婆喉咙发干,带着几分凄苦的看着芒松芒赞。 芒松芒赞惊愕地看着赞婆。他长于政治谋略,对于军事是一窍不通,并未想通关键,问道:“撤?撤哪去?” “不知道!”赞婆道:“先回去,将后面的唐军击溃,然后与大部队汇合。实在不行找个山里藏起来也好。运气好,保的一条命,运气不好,就死在里面。这是唯一的一线生机……”他指着前面的千余唐军,道:“有人泄露了我们的消息,为了围猎我们,前面必定十面埋伏,我们才破了两阵已经这般模样,还能继续闯几阵。那禄驿附近必然有席君买的部队,就我们现在的状态,对上他们必死无疑。唯有后撤,方能有一线生机。” 芒松芒赞看着浑身浴血的赞婆,知道如果他是叛徒,绝不至如此。 此时此刻,他除了信赞婆,别无他法。 “就听将军的!” 芒松芒赞苦涩道:“我唯一能倚仗的,只有将军了。” 赞婆咬紧牙关,调转战马,率领士兵掉头往高原下方去了。 牛彦猷、孙德五一路追着吐蕃军的脚步奔袭,双方很快在途中相会。 赞婆高呼:“碾碎他们!” 牛彦猷、孙德五哪里想到吐蕃军竟然会调头反向杀来。 一瞬间也傻眼了。 “娘的,给我上!” 孙德五骂了一句,咆哮而前。 到了这一步,已经由不得他们选择了。 跑是跑不了的,唯有正面突击。 随着兵刃碰撞的声音响起,双方兵卒的尸体从马背上落在地下,随即被无数战马踏成了肉泥,血腥四起。 牛彦猷道:“张大勇,你去通知后面的弟兄,迎敌,拖延时间。” 他一扬马鞭,反追上孙德五道:“孙五,回去请你喝酒!” “好!” 孙德五大笑着回应。 —— “赞普,赞普!” 芒松芒赞听到有人叫自己,正想张口说话,却是一颠,上下牙咬住了舌头,一阵剧痛,满口血腥,这才发现自己还在马背上。自己堂堂吐蕃赞普,竟趴在马背上睡着了。 “赞普,赞普!” 急切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芒松芒赞看着焦急的赞婆,意识慢慢恢复。记起来自己这是在逃跑,给唐军如狗一般,碾了一路。 “现在什么情况?” 芒松芒赞声音沙哑,这一路奔逃,他连水都来不及喝,口干舌燥。 赞婆本来见芒松芒赞醒来很是高兴,可听芒松芒赞问及情况,又是凄苦愁容,说道:“要不,我们进山吧!” 他们的原先计划是逃回去跟大部队汇合,都到这个地步了,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了。 哪怕回去被某个豪强当傀儡,也好过被陈青兕俘虏,押送到长安如突厥的颉利可汗一样给唐廷的皇帝跳舞。 但是就这点希望也被席君买给破坏了。 原来席君买作为先头化整为零的部队,最早抵达众龙驿南边的一处伏击点。 他正热火朝天的布埋伏圈,想着此番务必要将吐蕃赞普擒拿,夺得此战头筹,将功补过。 结果离约定时间还有一整日,却得知遇到了吐蕃军,他们向高原奔袭。 席君买当即意识到情报有误,当机立断,转伏击为强攻,领着所有部队下高原追击。 他们一路南下,看到了惨烈的战场,得知了与吐蕃进行两次遭遇战的两队唐军被反复冲阵,损失殆尽,一口气憋在胸口。 席君买点了五百骑兵不要命的追击,死死咬住了芒松芒赞与赞婆。 芒松芒赞与赞婆无奈,只能想方设法的利用地形躲避席君买,不断的让兵卒断后。 席君买依旧死咬着他们不放,每每拉开一些距离,他都能凭借对于地形的熟悉,咬住他们,还不给他们往伏埃城逃跑的机会。 席君买在青海湖驻军五年,对于这里的地形太熟悉了。 芒松芒赞与赞婆已经被逼得偏离出伏埃城,具体在什么地方,连赞婆都不清楚。 眼下这种情况,也只有找个山沟躲藏起来这一条路了。 芒松芒赞见他也是眼圈发黑,面目惨白,也知他已经尽力,道:“就听将军的。” —— 伏埃城。 陈青兕站在了城楼之上,眺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神山,看着那世界的屋脊,手指不停地在城楼上点着。 再想战局到底会往哪方面发展…… 到了这一步,整体的局面已经超出陈青兕自己的掌控了。 因为他在战略上的优势,逼死了吐蕃的擎天之柱噶尔东赞,导致了吐蕃内部完全崩坏。 诸多贵族豪强想着保存实力,无心战斗。 芒松芒赞这位吐蕃赞普特地下山想要镇住场面,却发现完全镇不住,反而自己有陷入狼窝的感觉。 他提前逃跑,让原本就没有战心的吐蕃贵族豪强更加失去了斗志。 依照原定计划,吐蕃大军赞普与诸多贵族应该是在乾封五年,三月五日这天一起撤退的。 但是赞婆嗅到了一丝危险,建议提前一天,也就是三月四日这天夜里走。 芒松芒赞不信赞婆,自作主张决定在三月三日提前动身。 这也导致了唐军还未来得及设伏。 芒松芒赞这一提前,不只造成了这一局面,他形成了连锁反应,让留守在伏埃城的吐蕃豪强动了提前跑路的想法。 于是在三月四日的夜里,吐蕃豪强三尚家族中的琛氏提前撤军。 这一下炸开了锅,你撤我也撤,谁都不愿意在三月五日一起撤退了。 于是乎,各家自扫门前雪,大家一起跑。 面对这种情况,陈青兕果断下令,三军齐进,全力追杀吐蕃军。 如果吐蕃豪强依照约定一起走,还能相互配合一下,形成有效的反击。 但是他们自己跑自己的,那就形成了一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 我不需要跑得过唐军,我只需要跑得过我的队友…… 面对唐军的袭杀,他们非但不反抗,反而争先而逃。 全军大溃败。 唐军在青海之上,面对吐蕃赌上国运筹齐的大军,那就跟杀猪一样,完全不反抗的。 陈青兕不费吹灰之力地占领了伏埃城…… 现在席君买在追击芒松芒赞,而其他三路军存粹在杀猪。 这一仗的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陈青兕完全无法估算,但可以肯定一点吐蕃完蛋大吉了。 这战果是陈青兕战前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一时间对于未来如何,也有幸福的茫然。 都这样了? 自己还要不要直接杀上高原? 兑现自己的誓言,站在布达拉宫上尿上一泡? 攻灭当下的吐蕃真的不难,难在如何掌控? 陈青兕有些头疼,脑子里思绪万千,再想是否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既能拿下高原,也不用大费周章的管理。 第514章 美中不足 “大总管……卓娘子与她的两个族人求见。” 宋令文手上扛着硕大的陌刀,打断了陈青兕的思路。 吐蕃的诸多贵族豪强跑得利索,没卢氏也不管了,直接南投大唐。 陈青兕并没有第一时间见他们,而是让他们去见赤玛洛。 陈青兕暂时没有想出如何处理吐蕃的办法,但赤玛洛是一手很好的牌,就看如何施展了。 让吉夷行、尚敬去见赤玛洛,便是告诉赤玛洛他们没卢氏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打上了叛徒的烙印,不灭族都算仁慈,谁还敢重用他们? 没卢氏当下除了一并归顺唐廷,没有第二条路走了。 “让她们上来。” 陈青兕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了身子。 赤玛洛走在前头,吉夷行、尚敬跟在她的身后。 以血统而论,赤玛洛是没卢氏最尊贵的血脉。 因为经过几轮清洗打压,现在执掌没卢氏的已经转为旁支。 赤玛洛这一系的血脉已经断了…… 纯以血统来说,赤玛洛可以直接接手没卢氏,但也得执掌没卢氏的旁支愿意交出手上的权力才行。 赤玛洛这一系的权力已经转移,吉夷行、尚敬的地位远在赤玛洛之上。 现在他们跟着赤玛洛,显然是支持赤玛洛执掌没卢氏了。 赤玛洛看着面前的陈青兕,心中五味杂陈。 尽管她恨透了噶尔东赞,但对于噶尔东赞的能力却是信服的。 陈青兕固然厉害,可凭他想要击败噶尔东赞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赤玛洛还想着陈青兕如果奈何不得噶尔东赞,她能出出力,谈谈条件,为没卢氏,为吐蕃争取一定的利益。 结果…… 大唐摧枯拉朽的战胜了吐蕃,噶尔东赞更是让陈青兕逼死了,没卢氏更是被逼的直接不顾依旧在高原上的族人,率部投降。 赤玛洛是彻底心服,现在不只是她,连整个没卢氏的生死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到了这一步,赤玛洛发现自己别无选择。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族,都得从吐蕃、唐廷之间选择一个。 赤玛洛自幼在吐蕃长大,对于吐蕃还是很有感情的,她原本想着跟陈青兕谈条件,由吐蕃世代臣服,换取高抬贵手。 结果……得知没卢氏的下场比她想象中的更惨。 她们为了效忠赞普,付出了许多,结果落入如此境地。 赤玛洛也寒心了,也不再半点犹豫,作揖说道:“陈先生,吐蕃已经全军溃败,不知打算何时上高原?我没卢氏愿为先锋,替郎君拿下吐蕃……” 陈青兕闻言摇头道:“我暂无进兵的意思,这点就不劳卓娘子费心了。” 赤玛洛忙道:“先生是不信我们?还是不信我们有这实力?”她急切说道:“我没卢氏虽然落魄,多年累积人脉犹在。吐蕃混乱在即,要不了多久必然出现相互侵吞之势,不少中小贵族将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在下有信心将他们聚于一处,一并为朝廷效力。” 陈青兕并不怀疑赤玛洛的手段,颔首道:“这点我相信。卓娘子的手段,我还是认可的。” 赤玛洛眼眸中不由闪过一丝喜色,有些高兴。 可随即,陈青兕的话,却让她的心跌落谷底。 “我并不认为现在攻上高原是好的办法……” 陈青兕道:“这一仗吐蕃损失惨重,具体数字几何,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吐蕃内部将会出现人口严重短缺,空有田地而无人耕种的状态。” 吐蕃这一次赌上国运之战,几乎到了男子当战,女子当运的地步了。 这一仗的失利,国运不存,吐蕃未来数十年都不可能缓过神来。 赤玛洛立刻接话道:“此正是可乘之机,现在的吐蕃,是数十年来最虚弱的时候。” 陈青兕摇了摇头,说道:“我的意见,恰恰相反。”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现在的吐蕃恰是最不好对付的时候。” “此战吐蕃崩的太快,各部豪强争先保命,无心抵御。最先逃回的,必然是那些实力强横的豪族以及他们的私兵。吐蕃最新募集的那些兵士给留在最后,成为他们殿后的筹码。他们这些贵族上得高原,必会防备我们进攻。” “此刻进攻,杀上高原,夺取他们的封地,直接涉及他们的核心利益。” “这群人不是不能战,只是不想战不愿意战。但凡涉及他们的利益,将会是另一个局面。” “我部兵马唯有席君买部略微适应高原气候,这还是青海的气候,真要上了高原,也未必受得住。更别说我的兵大多都来自于河南、河北。” “在高原上面对一群熟知地理的原住民死磕,何其愚蠢?” “反之我若不攻,整顿青海,选择回师。将会是另一局面……且不说于公为了争夺大义。于私而言,他们此番人口锐减,各大豪强手上无劳力耕种,更无劳力养私兵。想要存活下去,唯有将中小豪强吞下,填补自己的损失。” “不论如何,都少不得,相互攻伐吞食,待他们相互杀个天昏地暗,我军再行收拾残局,岂不更好。” 陈青兕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是一点都不怕这话传到吐蕃。 就算今日他的每一个字都让高原上的所有人知道,结局还是一样的。 都到了这地步,手上有兵的不可能放弃唾手可得的力量,更不会白白错过这个机会。 赤玛洛一听这道理,眼圈微红,弱弱的道:“可高原上还有我的族人,他们怎么办?” 陈青兕见一直要强的赤玛洛露出这小女子的神态,不免暗暗好笑道:“这简单,现在是各家自扫门前雪。短时间内,他们还无暇顾念你们,你们没卢氏真要有心,想办法下山来投。来多少,我接收多少,青海湖、河曲地都能安置。若是不愿,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这世间之事,哪有不付出就将好处占了的道理?” 赤玛洛抿着嘴,妥协道:“如此赤玛洛谢陈先生收留大恩。” 陈青兕赞许的点了点头,这才是那个扶持三代明主,除权臣定朝野的吐蕃太后,知晓进退,懂得妥协。 欠没卢氏的是吐蕃赞普,大唐不欠,陈青兕更不欠。 指望大唐或陈青兕救没卢氏,那是异想天开。 能够在广阔的土地上划一块地安置,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接下来十数日,陈青兕都在接收四方追击大军传来的消息。 近乎十万头猪,丢在青海这地方都得抓上十天半个月,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陈青兕每日都在分析结果。 如他所想的一样,在所有战果里,以吐蕃民兵居多,真正的各大豪强的精锐,倒也不是没有,大多都是中小级别的。 或是跑得晚,或是直接给威胁殿后抛下的,真正三尚家族的私兵,没有多少。 他们跑的最快也是最早,自然损失最小。 陈青兕随手取过一份捷报,定睛一看,却是张仁亶命令传来的战果。 此次三军齐出,这种捡功绩的战役,陈青兕也让张仁亶领一队兵马去分一杯羹。 他确实喜欢这个聪慧过人,文武兼备的侄儿,对于他的战绩很是关注,特地坐直了身子观看。 看着张仁亶的战绩,陈青兕忍不住咧嘴一笑,这小子踩到狗屎运了? 陈青兕原本是让张仁亶去喝一口汤的,结果他硬生生的抢了一块肉下来。 倒不是他小小年纪,比得上经验老道的诸将,而是受到了幸运女神的特别关注。 张仁亶是他所在的中军最后一波出击的,也因如此,他遇到了大食国的施米特·伊本·阿斯。 说起来最悲剧的就是这货了…… 吐蕃在决定撤退以后,就没有人在乎这位大食国的使者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食国是在利用吐蕃。 如果不是受到大食国逼迫,吐蕃是不愿意打这场赌上国运的战争的。 安安静静的在高原上发展,坐看大唐、大食狮虎斗,岂不美哉。 是大食国以断一切经济支柱贸易往来作为要挟,逼迫吐蕃出战。 施米特说是支援,两千余黑人军团,三千步骑兵,但其实就是在监视的。 如果吐蕃出工不出力,施米特能够立刻断绝大食国对于吐蕃的一切支持。 吐蕃人也明白,大食国的资助不是无偿的,一旦他们失去了利用价值,一切资助都会断绝。 他们既已决定撤兵,就做好了得不到大食援助的准备。 既是做好了准备,那施米特的死活,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吐蕃上下都知道施米特不会同意他们撤军,那就不告诉他了。 所以在吐蕃争先恐后撤退的时候,施米特还在睡觉。 直到他们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吐蕃的贵族豪强都撤退的差不多了。 施米特想要找人问个情况都找不到,只能跟着吐蕃民兵大众一起退。 吐蕃民兵在这时候哪还有战斗力,早就心寒胆落,遇到唐军的袭杀,完全都不反抗的,要不就失了智般的亡命奔逃,要不就是抱头当鸵鸟等死。 施米特想要指挥反抗,除了他的兵就没人听他的。 施米特为了不受牵累,只能领兵离开这伙吐蕃民兵。 然后施米特就悲剧了…… 他一个大食人,在辽阔的青海上人生地不熟,一开始还能辨别方向,但随着与唐军打了几次遭遇战,东南西北立刻分辨不清了。 不得已只能盲目凭借感觉行走,在丘陵里绕来绕去,就是出不了丘陵。 但他们这队人战斗力强悍,寻常唐军真不是他们的对手。 恰好在附近喝汤的张仁亶遇到了被施米特击败的唐军,了解了有这股强敌。 张仁亶当即率部追了上去。 张仁亶年纪轻轻,对于用兵极有天赋。他已经得知了施米特这伙人战斗力惊人,强攻吃亏,于是躲在远远的观望。发现施米特这伙人因逃的匆忙,并没有携带过多的食物与水,这几日的逃窜,已经将食物水消耗的差不多了。 张仁亶于是肆无忌惮起来,也不大举进攻,只是这般往返循环地不住袭扰。 反正就是不打,消耗消耗再消耗。 双方整整对峙了四个时辰,施米特又渴又饿。 张仁亶缺德的还特地跑到上风口烤羊吃肉…… 一方饥肠辘辘,在大风中簌簌发抖。另一方大口吃肉…… 最终施米特崩溃了,选择了向张仁亶投降。 看着张仁亶的战果以及用兵之法,陈青兕意识到自己真的捡到宝了。 在军事上能说与会用是完全不一样的。 读书人兵法背的滚瓜烂熟,上了战场两腿发软,又有何用? 张仁亶能够在第一次领兵的情况下,能够熟练的根据敌人的弱点,灵活的将其逼降,这份能耐,当真了得。 陈青兕感慨万千,将张仁亶的捷报又看了一遍,方才满足,将之放在一旁。 随即又取过一份军情,看着其中内容,怔了怔,低低叹息道:“许是命不该绝吧!” 这消息是来自于席君买的,他一路死咬着吐蕃的赞普芒松芒赞,但还是让他钻进了山里。 青海湖周边的大山连接着整个昆仑山脉,甚至包括珠穆朗玛峰都在其中。 即便投进去百万大军都不见声响,席君买也不敢过于深入,只能放弃。 如果能够活捉芒松芒赞,那真就是大功一件。 现在让他跑了,不免有些遗憾。 这场“围猎”一直持续了半个月方才平息。 这一仗是与吐蕃交战以来,唐军胜的最漂亮的一战,吐蕃十万大军全军溃退。斩首一万三千余级,俘虏三万八千人,缴获牛羊五十万头,粮草辎重无数,可谓辉煌之极。 关键是唐军伤亡还不过两千,纯粹的杀猪……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走了吐蕃赞普芒松芒赞。 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芒松芒赞已经逃回了乌海。 听到这消息,陈青兕大感古怪,将席君买叫到了跟前,问道:“君买,你确定芒松芒赞钻进了西边的山群?” 席君买郁闷若死道:“末将亲眼见他钻进去的,再快一点就能追上他了。” 陈青兕问道:“山里的情况如何?” “不知名的山,钻进去皆是兽径,无路可寻。” 第515章 千古奇事 陈青兕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他并没有亲自体会过席君买口中那深山老林到底是什么感觉。 但他可以肯定一点,如果有可能,席君买是不会放弃对于芒松芒赞的追击。 这泼天的富贵,谁愿意放弃? 席君买既然放弃了,足以说明足够危险,再下深入荒野大概率会出事的地步。 芒松芒赞却能在如此危险的地方,轻易脱险,还能走出大山,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陈青兕可不信芒松芒赞身旁有识路的猎人什么的。 这可是昆仑山脉,即便是未来,也不能窥得全貌,再厉害的猎户,还能深入群山之中狩猎? 青海湖、高原最不缺的就是资源,不存在为了生存,入群山中之中狩猎的。 莫不是为了稳定军心,吐蕃贵族特地传出来的假消息? 陈青兕让人找来慕容武义。 慕容武义是吐谷浑的副相,他的儿子已经在唐廷为官,是亲唐派的核心成员,此番作为向导辅佐陈青兕。 “大总管!”慕容武义一脸喜庆,远远就叫了一声。 吐谷浑这个国家很是悲剧,夹在大唐与吐蕃之间,不是被大唐欺负就是让吐蕃欺负。吐谷浑人也不是不强,他们生活在青海上,融合了渔猎游牧民族的特点,个人的战斗力极强,就是缺少一个类似于冒顿、松赞干布这样能够将一个民族自尊心凝聚力都聚拢起来的首领,以至于被各种欺负,国中贵族游走于大唐、吐蕃之间,分为亲唐派与亲吐蕃派。双方都表示为吐谷浑好,争执不休,到了今日,胜负已分。 很显然,他们亲唐派才是吐蕃的救世主。 慕容武义此刻完全一副取得了最终胜利的模样,但到了近处又很现实的弯下了腰,赔笑道:“大总管有何吩咐?” 陈青兕问道:“这高原上有不少你的老相识吧?” 慕容武义脸色大变道:“他们都是叛徒,在下与他们早已断了联系,势不两立。” 陈青兕摆手道:“莫要误会,本帅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就是想让你联系一下高原上的人,帮本帅了解一下他们赞普的情况。现在吐蕃自身难保,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找几个与你关系好,有些身份地位的,来干此事。若是表现的好,将功补过,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慕容武义大为心动,又能卖人情又能立功,这事情哪里找?当即说道:“大总管放心,此事在下定给您安排的妥妥当当。” 便在陈青兕起疑的时候,在乌海城西的一处军营。 几位琛氏家族的核心聚在一处。 一共有五人,分别是家主琛舫朴,家中族老琛左丘,以及家中大将琛居道,还有两位后起之秀琛扬休、琛季重。 最先开口的是琛舫朴,他一脸风尘,带着几分惊惧震恐的看着琛居道,低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是掉脑袋的事情……” 面对自己兄长的质问,琛居道抿着嘴,缄默了片刻,道:“我,我不知道。” 琛舫朴险些气背过去。 琛左丘这个已经七十的族老用手拍着地,气急败坏的叫道:“不知道,不知道,你不知道?闯下了弥天大祸,你说你不知道,你想我们琛氏一族为你陪葬嘛?你平素也是一个稳重的人,怎么会如此不智?” 琛居道只怕自己兄长,对于这个老头,却没有多少尊重,道:“这能怪我吗?真以为我想啊,谁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谁想到,这天下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那王孝杰突围到了我军中,本以为可以捞一条大鱼,得一个好的封赏。结果将他护面一摘,露出了一张赞普的脸。” “那时可将我吓一跳,还在想赞普怎么跑到对方军中当大将去了。” “鬼使神差的就将他瞒了下来,让扛旗手换上他的盔甲,装成王孝杰的样子,交了出去。” “我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就觉得这张脸很有用,就藏了起来。” “后来……大论那老狐狸给陈青兕气死了,赞普自不量力从高原上下来。结果没待几日又逃跑了,哪里想到他的行踪会被泄露,还被唐军盯上了。” “真个赞普不见了,我就想我们手上这假的不就是真的了吗?” 琛舫朴眼神中透着一丝心动,琛氏在吐蕃的地位有些尴尬,属于最顶尖的豪强,但在最顶尖的豪强中又处于垫底的存在,各种看人脸色行事…… 而今他手上有一位可以以假乱真的赞普,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曹操。 汉人的曹操就是凭借挟天子以令不臣,从而由一中原小诸侯,靠着政治优势,发展成为中原之主。 只是如果能够将消息隐瞒下来,那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现在赞普在他们手上的消息已经传开,不上不下的,闹得现在不好善后。 琛居道继续道:“原本想将他带给阿兄,让你决定怎么办。结果那王孝杰太狡猾了,这一路上他不但装死还装傻。他会我们吐蕃话,装着不会,身子骨已经康复,装着受水土影响,整天跟死狗一样躺着。我们说话也没避着他,让他听到了自己跟赞普很像的事情。趁着我们逃回乌海的时候,装成赞普逃了出去。我们的人将他逮回来了,行踪却是暴露了。” 还懂吐蕃话? 琛舫朴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琛居道摇头道:“不知道。” 他就觉得他有用,可到底怎么用,他真不敢去想。 他干的这一切也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就是觉得有用,然后被动的待着,一步步发展成今日情况。 简单的一句话就是拉了屎,不知怎么擦拭屁股了。 “你呀!” 琛舫朴有些郁闷,原本确实是天赐良机,现在却是危中有机。 “族老,你的意见?” 琛左丘道:“我们手上的这个人就是赞普,他叫芒松芒赞,不是什么王孝杰。到了今日,由不得他们继续退让了。” 自松赞干布确定三尚一论制度以后,身为三尚之末的琛氏就居于末尾。 噶尔氏的崛起,四大豪强变成五个,琛氏居于末尾。 后来没卢氏受到打压,五大豪强,再次变成四个,琛氏居末。 韦氏灭于大祭祀,四大豪强变成三个,琛氏居末。 噶尔氏先后经论钦陵之死,噶尔东赞之死,也是名存实亡,三强变二,琛氏还是居末。 可这次居末,却已经是第二了,仅次于那曩氏的存在。 不论如何,那曩氏都不会坐观琛氏坐大。 索性借此机会,效仿中原的曹孟德! 琛舫朴明白了琛左丘的意思,定下了决策。 “带我去见见我们的赞普!” 琛舫朴在琛居道的带领下,见到了被软禁起来的王孝杰。 王孝杰此刻在睡觉…… 看着王孝杰的那张脸,琛舫朴惊愕道:“这天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 琛左丘也看傻眼了,他原以为相貌相像,这个相像只是有一些相似。直到亲眼所见,这才发现两人就跟双胞胎一样。 “如果不是确定昔年少主只有一子,老夫都怀疑此人是少主的子嗣。” 琛居道说道:“这只是第一眼觉得很像,只要多多接触,还是能察觉细微不同。赞普冷静多谋,落落大方,此人举止粗犷冲动,却又带着几分狡黠。深入接触,还是能够分辨的。” “无妨!”琛舫朴道:“真正有资格与赞普深入接触的人有几个?在我们手上,我们说他是真的,就是真的。” 琛居道对着床上的王孝杰叫道:“起来了,别装睡,你的脸有价值,身子可没有。多几个窟窿,正好可以说是逃跑时给唐军伤着。” “别别别!” 果然,王孝杰在装睡,在想逃出去的法子,但对方威胁,也不管真假,先认怂了。 王大将军最是知道进退的。 王孝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叫苦不迭,他感觉自己真的要去当吐蕃赞普了。 换作常人也许还乐意配合,毕竟赞普等同于吐蕃国王,哪怕是假的,待遇也不会差。指不定还能睡一睡布达拉宫里的那些漂亮高原美女…… 但王孝杰却不同。 王孝杰此人跋扈性子急,好面子,讲排场,盲目自大,有着一身臭毛病。但有一点毋庸置疑的,他的忠勇…… 不论在什么时候,王孝杰都以身为大唐的子民大唐的将军为荣,不管是让他当吐蕃的赞普,还是敬他为太上皇,他都不稀罕。 所以在琛舫朴跟王孝杰谈条件的时候,王孝杰只有一个要求:“事成之后,放我回中原。” 这个要求直接让琛舫朴、琛左丘、琛居道一行人呆住了。 他们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大唐的将军,放着吐蕃赞普不当,竟然还想回去? 大唐的将军难道真比吐蕃的赞普还要香? 而且王孝杰还是戴罪之身,若非他伏埃城又怎会落陷? 琛舫朴心知绝不能将他放回去,不过权宜之计,还是答应了下来。 伏埃城。 陈青兕将程务挺、席君买叫来,秘密商议取乌海一事。 陈青兕对于赤玛洛说的大局是他最真实的想法,也是他埋下的一步棋。 唐军这些年一直被动防守,主要还是因为从高原上下山太便利了,而他们想要上山却是很难。 但想要杜绝这种情况还是有办法的,拿下乌海城,就等于一颗钉子狠狠地锲入山腰七寸之上。 只要占据乌海城,吐蕃想要南下,必先攻取乌海,如果绕过乌海,等于自寻死路。乌海的守军,只要将上山的道路一堵死,多少人下山就得死多少人。 陈青兕知道苏定方不止一次拟定进攻乌海城,但是乌海城的重要身为当时最出色的战略家之一的噶尔东赞以及名将论钦陵如何不知? 论钦陵自与大唐撕破脸以后就驻兵在乌海城…… 即便是苏定方也寻不到机会。 而今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乌海城一直是噶尔氏负责防守的,噶尔氏此番实力大损,名存实亡,乌海的防备力量必然薄弱…… 而吐蕃即将内乱,贵族豪强们都将重心放在高原上的权力斗争,对于乌海城也不会那么在意。 所以机会就是这么来的。 陈青兕对赤玛洛说的话也是要他们知道,大唐就跟之前数年一样,没有上高原的心思,只是将他们赶出青海,便会撤军。 只是就算重重布局,乌海城还是不好打。 上山的路有一段很险要,攻城器械是无法运送的。 即便乌海城的兵力受限,只要他们提前防备,依旧不好打。 席君买建议道:“末将觉得可以走破罗真谷……” 陈青兕道:“就是侯君集跟赞婆走的那条路?” 席君买颔首道:“然也,昔年侯君集追击吐谷浑的可汗,士糜冰,马秣雪,穿过破罗真谷成为美谈。赞婆却领着吐蕃军穿过破罗真谷,末将觉得不可思议。赞婆凭什么跟侯君集干一样的事情?末将派人调查了一二,发现破罗真谷有几处隐蔽山洞,里面存着一些不易坏的食物。应该是吐蕃人暗中准备的……” 陈青兕叹服道:“想必这是噶尔东赞暗藏的后手。” 席君买道:“破罗真谷原本无路,走多了,也就有了一条道,可行奇袭之举……” 陈青兕也觉得有点意思,道:“你拟定一套方案出来。” 便在这时,外头传来慕容武义的求见的消息。 陈青兕让程务挺、席君买去准备,将慕容武义请到跟前。 “大总管,下臣已经探得消息了。据说是琛氏在撤退的时候,遇到了陷入重围的赞婆,将他救了,赞普受了极重的伤,正在调养。” 慕容武义献宝似得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陈青兕。 陈青兕抱以异样的眼神,这不对吧。 他重新屡了一下时间,吐蕃琛氏是第一个跑的,唐军对他们的伤害最小。 他们跑的时候,席君买正在追杀芒松芒赞,他从哪里救的人? 席君买的手上? 席君买当时都将芒松芒赞赶下高原了,双方根本不会对上。 除非席君买说谎…… 又或者此赞普非彼赞普。 陈青兕如果不知道历史上有王孝杰因酷似芒松芒赞被吐蕃上下礼遇,决计想不到这世上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现在他既然知道,那高原上的这个赞普是谁,不用说了…… 第516章 自投罗网 玛多河。 一个形似乞丐的人将脑袋扎进了这黄河的源头,大口地饮着水,感受着冰水刺激肌肤的寒冷,让他找回了当人的感觉。 直到呼吸困难,这乞丐方才将脑袋抽回来。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三人,说道:“赞婆,你们也洗一洗。” 这乞丐正是吐蕃的赞普芒松芒赞,但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一个赞普的样子,衣衫褴褛,眼圈深陷,面颊消瘦见骨,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止,形销骨立是这词语最真实的写照。 尤其是他的胡须剪断了一大截。高原男子毛发较为旺盛,芒松芒赞年岁不高,却也有了不少的胡须。但在群山中,无法维护打理,下颚长出了毒疮,为了挤毒疮,将胡子割掉了。 赞婆与余下两人也是一般无二,消瘦得完全没有人样了。 赞婆看了两人一眼。 两人也是会意,警惕地看着四周。 赞婆这才放心去喝水洗漱。 这一切都已形成肌肉记忆了。 芒松芒赞看着这一切,心中感动,说道:“此番脱险,全赖你等。回逻些后,我等共享富贵,此身必不相负。” 他这番话说的是真心实意:茫茫昆仑山脉,深不可见,诡异莫测。各种蛇虫鼠蚁,潜在危险,数不胜数…… 他们一百多人进山,活下来的只有他们四人。 这还是因为他麾下精锐多为昔年象雄国的兵,象雄人生活在雪域高原之上,他们的生活环境比吐蕃人更加恶劣,举国上下以高原狩猎为生,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 饶是如此,存活下来的也只有四人而已。 芒松芒赞在这段时间里见过了各种各样的死亡,摔死,饿死,给毒虫咬死,给大熊猛兽分食,甚至于吃坏了东西,活生生吐死,窜稀直接拉死…… 千奇百怪的死法,让一直生活在逻些的芒松芒赞就跟活在地狱里一样, 赞婆喝饱了干净的清水,草率的抹了把脸,让给了另外一人。 芒松芒赞问道:“可知过了多久?” 赞婆摇了摇头道:“看这天气,少说也有两个月了吧。” 在群山之中,不见天日。一开始还能靠着昼夜温差记着日子,到了后来,根本就没有精力去计算时辰了。 不是找食物找水,就是休息睡觉。 实在没食物,那就吃人…… 总之熬了过来。 芒松芒赞决然道:“我们得立刻回到逻些,不能让那群宵小得逞。” 困在山中的时候,芒松芒赞曾跟赞婆探讨过此事,到底是谁泄露了他的行踪。 最终得出两个结果:那曩氏、琛氏。 吐蕃境内豪强不少,那曩氏、琛氏是唯二最顶级的存在,也是最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噶尔氏的豪强。 自己出了意外,不论谁拥立他那口齿不清的幼儿都能左右吐蕃朝局。 这也是芒松芒赞最怕遇到的局面,一旦两强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控制了逻些,那真就无回旋余地了。 好在现在有那曩氏、琛氏相互掣肘,不至于一家独大,毫无悬念。 赞婆也担心噶尔氏的情况,一行人灌了个水饱,匆忙赶往乌海。 看着冷清的乌海城,赞婆兴奋大叫:“到了,我们到了!” 他连滚带爬的上前,叫道:“开门,赞普回来了。城楼上的是谁,卜尚吗?让他出来……” 乌海城因为是军事前哨重镇,一直掌控在噶尔氏的手上。 卜尚也是噶尔氏安排驻守乌海城的核心大将之一。 然而赞婆并没有等到卜尚,而是一个陌生人出现在城楼上,看着楼下若乞丐一样的赞婆,骂道:“哪来的野人,说什么胡话,快滚,不然让你好看。” 赞婆扒开自己的头发,叫道:“我是赞婆,噶尔氏的赞婆,你认不得我?” 论钦陵死后,赞婆接替了自己的兄长,在乌海城统兵。 他并不能认全每一个人,但相信没有人不认得自己。 “你真是赞婆将军?你不是为了保护赞普,战死了吗?”城楼上传来质疑的声音。 赞婆倒没有怀疑,失踪了那么久,传出死讯也正常。 这时芒松芒赞也走了过来,他见赞婆并未得到城楼上人的信任,想着去为他正名,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他也想早一点进城吃点什么,什么都可以。 “我是芒松芒赞,得赞婆将军护卫……” 他话还没有说完,城楼上的兵士就大骂起来:“真是假货,赞普好好的在匹播城,滚……”说着直接拿出背上的弓箭,对准了他们。 赞婆吓得赶忙拉着芒松芒赞逃离了箭矢射程之外。 两人惊魂未定的看着乌海城。 赞婆道:“他们不认识我?” 芒松芒赞却抓到了话外之音,赞普好好的在匹播城…… 匹播城是吐蕃最早的都城,但随着松赞干布统一了吐蕃,便将都城迁徙到了逻些,以逻些为吐蕃的军政中心。 吐蕃围绕逻些发展已经有三十年了,怎么可能有赞普在匹播城? 匹播城现在是琛氏的封地…… 芒松芒赞不善于军事,可对于政治场上的嗅觉却是极强,惊呼道:“快,快跑!” 他拉着赞婆就向下山的道路跑去…… 他们并没有跑远,而是躲藏在了山道右侧的坑地。 果然不过一个钟,百骑飞驰而过,似乎在寻找什么人,那气势可一点也不像怀有好意的样子。 “这……”赞婆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分辨不清。 芒松芒赞低声道:“刚刚守兵说,赞普在匹播城。你不觉得奇怪,为何不是在逻些,而是匹播城?匹播城现在是琛氏的地盘……我估计那曩氏控制了逻些,拥立小儿为赞普,号令吐蕃。琛氏不愿意屈从,就弄了一个假赞普,在匹播城与之分庭抗衡。我们不在的这段日子,高原上已经分裂了。” 赞婆脸色苍白,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芒松芒赞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说道:“无妨,既已知情况,一切犹在掌控之中。我之所以跑是不确定乌海城现在是由谁掌控,如是琛氏还好,如是那曩氏我们便自投罗网了。” 那曩氏靠着控制他儿子掌控话语权,他的出现是累赘,杀了一了百了。 至于琛氏,对方手中的赞普肯定是假的。 假的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 他这个真的出现,正好可以取代假的。然后与之达成战略同盟,一起对付那曩氏。 尽管此举有可能让自己陷入傀儡之地,但终究有机会收拾烂摊子,比现在食不裹腹的强。 芒松芒赞智珠在握。 —— 伏埃城! 陈青兕正在处理青海的政务。 看着青海湖的资源,陈青兕是一阵长吁短叹,多好的地方,奈何没人啊! 青海周边的资源实在是太丰富了,有华夏最大的内陆咸水湖,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盐田,有成片的草场,有丰富的淡水资源,足可用风水宝地来形容。 青海的资源充分开发起来,完全能够支撑一个大国的内虚。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人口太少,道路不便。 “无怪吐蕃对于青海湖,这般重视。” 陈青兕看着手中青海湖详细的地貌以及资源分布图,感慨长叹。 陈青兕起初是打算毁了青海的,毕竟大唐现在并不需要青海的资源,毁草场禁耕种畜牧,不给吐蕃半点机会。 现在吐蕃败的如此快,如此彻底,青海自然也不需要受此一难。 陈青兕便想趁此机会,看看能不能发展发展,让青海真正融入大唐的体系之中。 结果发现最难的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是米太多,却苦无巧妇。 青海这些年接连遭受战祸,人口不足,吐谷浑又将国都内附,导致青海成为战区,人就更少了。 陈青兕打算迁徙一些铁勒部的百姓来此,比如契苾何力的铁勒部族,阿史那社尔、执失思力的突厥部族。 作为大唐最忠心战功最彪炳的蕃将,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执失思力他们的战功不比任何汉将逊色,他们的族部为大唐抛头颅洒热血,理应拥有青海牧场。 当然这只是陈青兕的初步构想,是否决定执行,还得看朝廷的决定。 “大总管!” 程务挺的声音在外边传来。 “进来!” 陈青兕将手中的文件放下,正见程务挺入内,示意他入座。 “怎么样?乌海城,还不适合进攻?” 陈青兕心里有些急,这仗打的如此顺利,他自是急着回去,即便赶不上自己第二个孩子的出生,早一些见到也好。 此外他对于长安的情况也有些担忧,也不知道现在的狄仁杰、张柬之他们,能不能撑得起当下的大案。 但一切得等到拿下乌海城,在乌海城建立防线以后,才能放心离去。 只是就算有了进攻的计划,只是进攻的机会一直没有等到。 现在吐蕃的情况与他预料的一样,因为自己没有继续进攻,反而安顿待撤,内乱已经爆发。 其中琛氏有心挟天子以令诸侯,而那曩氏却不认琛氏手上的天子,直接说琛氏手上的天子是假的。 双方吵闹了一阵,直接就兵戎相见,双方呼朋唤友,打的不亦乐乎。 原本现在是最好偷袭乌海城的机会,可乌海城的防备,反而加强了。 这让拟定好奇袭乌海城计划的程务挺、席君买很是头疼。 陈青兕一开始也觉得奇怪,但细细一想,却也明白了原委。 那曩氏是拥立新赞普,而琛氏是尊假赞普,这个假赞普,很有可能是唐将王孝杰。 乌海城现在被琛氏掌控,琛氏怕真正的赞普出现,所以加强了对乌海城的防备,他的目的不是防唐军,而是防他们的赞普,担心失踪的赞普会突然出现…… 为此他们赶走了乌海城的噶尔氏兵卒,由琛氏自己掌控。 这也导致了奇袭计划得不到实施…… “如果能够联系上王孝杰就好了。” 陈青兕其实已经大概率确定琛氏拥立的人就是王孝杰,只是琛氏对王孝杰看管的太严实,以他受伤为由,根本不让外人深入接触。慕容武义寻得的内应,也就远远的看了一眼,确定是吐蕃赞普。 但陈青兕知道,那个时候吐蕃赞普还在大山里玩荒野求生。 只是陈青兕不能说王孝杰就是现在的吐蕃赞普,因为这事情太匪夷所思,小说里都不敢这么写。 可他就是事实。 就有这么巧,王孝杰真就长得与芒松芒赞极其相像。 陈青兕没有见过芒松芒赞,他甚至连王孝杰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就算他知道两人长相一致,也没有办法说出来。 有因为事情过于匪夷所思,现在军中甚至传出消息说席君买谎报了军情,并没有成功拦截芒松芒赞,让芒松芒赞逃回了吐蕃。 席君买气得无处说理,陈青兕也不能公然偏袒。 毕竟现在“芒松芒赞”出现在了吐蕃是公认的事实。 程务挺说道:“没有……” 陈青兕叹了口气。 程务挺却带着几分兴奋的道:“乌海城确实没有机会,不过我们的人却抓到了两个人。他们一个说自己是吐蕃赞普,一个说自己是赞婆,正向伏埃城赶来。” 陈青兕忙道:“怎么抓到的?” 程务挺面色古怪,说道:“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他们一副乞丐的模样,找到了我们的人,说要见大总管。” 陈青兕道:“那个自称吐蕃赞普的,跟王孝杰是不是很像?” 程务挺摇头道:“却没听说,我安排的人都是陇右军,应该没人不认识王将军,真要极像,不至于没有任何说法。” 怎么可能?难道史书上记载有误? 陈青兕问道:“不管怎么样,见了再说,将他们悄悄的带来伏埃城,莫要惊动任何人。” 陈青兕一时不知这个芒松芒赞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就有意思了,竟是自投罗网。 三日后,陈青兕在伏埃城见到了芒松芒赞,看到这位吐蕃赞普的第一眼,立刻就明白他为什么不像王孝杰了。 就他这形销骨立的模样,你将王孝杰跟他丢到布达拉宫的门口,那些门卫也得跪王孝杰。 现在的芒松芒赞比王孝杰更不像芒松芒赞。 陈青兕没见过王孝杰,所以无法确认。 程务挺看了半晌,激动道:“大总管,还是能够从眉宇口鼻中看出一点王将军的模样……” 第517章 帮个小忙 芒松芒赞确实是主动来投的。 芒松芒赞对于自己的判断智珠在握,只是他千算万算忽视了一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他以为琛氏是用了一个假的“芒松芒赞”来应对那曩氏的,他需要自己这个真的芒松芒赞,应对外界的质疑。 故而他让手下亲信绕过乌海城,去寻琛氏族将,寻求庇佑支援。 却不知道琛氏拥有一个比真的芒松芒赞,更像芒松芒赞的假货。 现在的芒松芒赞形销骨立,胡须都剃掉了,跟原本的芒松芒赞只有四分相似,而王孝杰这个芒松芒赞,自从将胡须剃成芒松芒赞的一样的款式,有着八九分的相似。 真的四分,假的却有八九分。 真的不好控制,有野心有能力,假的固然有些小聪明,但便于掌控。 选择哪个芒松芒赞,不言而喻了。 琛氏假意答应,却暗中安排了人手围杀。 亏得芒松芒赞多留了一个心眼,在关键时候转移了位置,这才逃过一劫。 芒松芒赞这才意识到琛氏也想要芒松芒赞的命,那曩氏也是如此。 他离开的这两个多月,吐蕃竟无他的立足之地。 这困难还不足以让芒松芒赞崩溃,真正给他致命一击的是那位名叫加央拉姆的抚千,也就是千户长。 他正是一路跟着芒松芒赞从群山中走出来的三人之一。 芒松芒赞已经立誓,只要自己富贵,跟着他一起患难的赞婆、加央拉姆、桑姆三人,共享荣华富贵。 桑姆大概率是死了,他去联系琛氏的人,结果对方没有寻得自己,十之八九会拿桑姆出气。 加央拉姆却在这时候挟持了他,要将他献给那曩氏换取富贵。 加央拉姆理由很简单,跟着他就想搏个富贵,结果受尽苦难,最后却不容于吐蕃。 这结果加央拉姆接受不了,他选择铤而走险,挟持芒松芒赞去邀功。 最终赞婆寻得机会杀了加央拉姆。 血淋淋的现实让芒松芒赞彻底放下了尊严,他要让琛氏、那曩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要让所有背叛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吐蕃已无他立足之地,芒松芒赞唯一想到的办法只有投唐,借助唐军的力量,铲除琛氏、那曩氏,夺回属于自己的地位。 如此做的后果,芒松芒赞是知道,唐廷会将手伸入吐蕃,掌控吐蕃,自己未来将会仰着唐廷的鼻息生活,但那又能如何? 总好过现在,自己若丧家之犬一般,衣衫褴褛,食不裹腹,需要东躲西藏的过日子。而悖逆之徒却祸害社稷,甚至有望掌控吐蕃大权…… 芒松芒赞说服了自己,更说服了赞婆,主动找到了唐军,见到了陈青兕…… 芒松芒赞、赞婆不止一次听噶尔东赞谈论陈青兕,那语气大有时不在吐蕃的感慨。 事实也是如此,世间之人大多将苏定方看成吐蕃的克星,有苏定方在,吐蕃就别想下得高原…… 但吐蕃的上层如芒松芒赞,已故的噶尔东赞、论钦陵这些人都知道真有吐蕃克星,这个人只能是陈青兕…… 苏定方确实能打能战,在战术上确实寻不得能与之对抗的存在。然而战术上的胜利,并不能左右战略上的失败。 唐廷自李世民、李靖过世之后,在战略上出现了极大的纰漏,凭借苏定方的强悍,打了一连串的漂亮战。 确实打出了大唐的威势,却也留下了极大的隐患。 唐廷上下被胜利迷了眼,没有发现。噶尔东赞却看出来了,一直做着相应的布局。 可陈青兕崛起之后,北地的隐患,新罗、高句丽的隐患都让他给消弭了,兵锋直指青海,将他们卡在了高原之上,断绝了他们崛起的契机。 “外邦国王芒松芒赞,见过天朝大总管!” 面对吐蕃最大的敌人,芒松芒赞屈辱地低下了头,弯下了腰,在心里给自己刻了一个“忍”字。 赞婆想着芒松芒赞的话:“勾践卧薪尝胆,方有越甲吞吴之日。今日你我沦落至此,如何除贼。坐看他们祸乱吐蕃,无动于衷?今日借唐廷之力,情非得已。你我今日屈从是为我吐蕃未来能够重新站起来气,便如勾践一般。” 赞婆看着面前的陈青兕也跟着弯下了腰,低下了脑袋。 陈青兕微微颔首,将两人领到了大厅。 见两人如此模样,陈青兕大发慈悲的让人准备膳食,还特地让人去将赤玛洛请来。 陈青兕并未表现的有多热情,更没有特地为他们设宴款待,只是为了安全,让程务挺、席君买、宋令文三人作陪。 陈青兕自是居于上首,下方左右分别是程务挺、席君买,然后才是芒松芒赞、赞婆,最末是宋令文。 看着如此座席,芒松芒赞、赞婆眼中都闪过一丝屈辱。 赞婆且好说,芒松芒赞好歹是一国之主,在陈青兕这个三军统帅之下,说得过去。 程务挺、席君买何德何能,竟在吐蕃赞普之上。 芒松芒赞略一思索,也知自己手上的牌,对唐廷有用,却不足以放肆,强忍了下来。 突然得到陈青兕召见的赤玛洛心中莫名有些忐忑,此番一路随军至此。 这位历史上吐蕃的传奇女子想尽办法要从陈青兕这里脱身,为吐蕃为没卢氏谋求一个未来。 结果没有任何效果,陈青兕完全油盐不进,不给她任何机会,直至自己的族人率部归顺,直至今时今日,高原上乱作一团,不少没卢氏的人南下来投。 一开始没卢氏的人还偷偷摸摸的,但后来发现没人理会他们,也不遮遮掩掩,纷纷选择南下。 今时今日,没人在乎没卢氏是否投唐,也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得罪大唐。 这一战,陈青兕是彻底的将他们打服了。 陈青兕并没有食言,在黄河九曲地给他们安排了不错的牧场,当然没卢氏在吐蕃的特权是没有的。不过陈青兕给了他们族中精英前往关中求学的名额,还安排了儒家先生在他们的牧场开学授课,让他们能够接受华夏文化,有机会在大唐仕官。 对于这个结果赤玛洛此刻已经满足了,吐蕃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 现在琛氏、那曩氏只是试探性的摩擦,背地里呼朋唤友,拉拢威胁中小豪强加入自己的阵营。 时机一到,肯定要打成一锅粥。 没卢氏的私兵都投降了,高原上的没卢氏是无法应对这股乱流的。能够及时撤出,在赤玛洛看来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至于那些不愿意来的,那只能随他们,听天由命了。 赤玛洛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底线是一降再降,到现在已经是心甘情愿的让没卢氏彻底成为大唐的子民。 最可怕的是这底线她降的是心甘情愿,不降输得更惨。 故而对于陈青兕的邀请,赤玛洛有些恐惧,她真猜不透陈青兕的心思。 每次与之见面,都没有什么好事。 这一次也不知道对方存有有什么心思! 赤玛洛不敢怠慢,来到了伏埃城的都督府大厅。 一入大厅却见厅内已有多人,陈青兕居首位,程务挺、席君买分居左右,下首两人是…… 赤玛洛身躯微震,眼眸中闪着一丝不可思议。 是他? 恐惧,惊愕,震撼。 赤玛洛与芒松芒赞自小相识,两人一起跟着噶尔东赞学习汉文化。 在她记忆深处,吐蕃最伟大的赞普曾一手抱着一个,然后给他们订了婚约。 赤玛洛自小就知道自己将会成为吐蕃未来赞普的王妃,懂事以后,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因为这层关系,将没卢氏压在了芒松芒赞身上,并且教导自己要全心全意的辅佐自己未来的丈夫,吐蕃的赞普。 结果便是因为他,没卢氏落得今日田地。 赤玛洛心情复杂,对于芒松芒赞,她是存有一定好感的。两人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又早早的定下婚约。 芒松芒赞又机敏过人,才智韬略皆是一时之选。 可现在……他却成了阶下囚。 赤玛洛暗叹,人比人气死人,芒松芒赞或许是一时之选,但跟他一比,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念及如此,赤玛洛无视了芒松芒赞,上前道:“赤玛洛见过大总管!” 她语气不自觉的带着几分恭敬,眼眸里透着点点的崇拜。 芒松芒赞羞愧的低下了头,实在无言面对赤玛洛以及没卢氏。 陈青兕笑着说道:“都是熟人,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一时寂静无声。 还是赤玛洛落落大方的道:“自是认识的,大总管果然用兵如神,吐蕃的赞普,竟成了您的阶下之囚。” 芒松芒赞眼眸中透着几分恼怒,原本的羞愧也荡然无存,身为吐蕃的赞普,自己的一切决定,无愧于心。 赤玛洛作为自己曾经的未来王妃,怎么一点也不知体谅自己? 陈青兕道:“这还真不是我的功劳,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卓姑娘来,坐下来我们一起听听,看看你曾经的赞普此来何意?” 赤玛洛颔首入座。 陈青兕将目光望向芒松芒赞。 “今日之耻,他日必报。” 芒松芒赞心中暗恨,但他脸上却依旧露着笑颜,说道:“大总管英雄了得,算无遗策,韩信、李靖亦不过如此,此番败于大总管之手,在下心服口服。” 陈青兕微微颔首,懂得规矩,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那么无能,将战胜自己的对手吹上天际。 芒松芒赞起身作揖道:“因在下受人蛊惑,自不量力,以至与王师对抗,方有今日之败,自是罪有应得。现今高原内部奸佞横行,吐蕃百姓深受其害,恳请天朝上将能够既往不咎,出兵协助在下荡平奸邪。我吐蕃愿世代奉大唐为宗主之国,若违此誓,愿受天谴,不入轮回。” 陈青兕道:“这大话言之无物,若誓言有用,吐蕃与我朝也会有今日。还是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放任松赞干布在地狱受煎熬?” 赞婆怒而起身道:“休要羞辱伟大的松赞干布!” 陈青兕点了点头道:“倒是一个忠心的,但昔年会盟,我太宗皇帝胜而不进,已经给足了你们吐蕃尊严。你们不知回报,屡屡兴兵。将盟约视为无物,今日我要信在你们,岂不重蹈覆辙?不如来些实际的好处,利益足够,才有谈下去的必要。满嘴空话,不如留着去长安,与你们的同僚说去。” 芒松芒赞道:“只要朝廷愿意出兵协助在下平叛,在下愿意如吐谷浑一般,接受唐廷驻兵,设都护府。玛多河以北的疆域,尽归大唐。” 他这话一出,赞婆、赤玛伦相继色变。 玛多河既是黄河的源头,玛多河以北,包括乌海的前线重地都让给了唐朝。 这已经是割地求荣的奇耻大辱,却不想还要接受唐朝驻军,这不跟吐谷浑一样了? 当初吐谷浑接受唐廷驻军,他们在高原上各种嘲讽,却不想今日轮到了他们。 赞婆有些受不了,即便是赤玛洛也大感羞愧,自己曾经的夫婿,怎么是这样的货色? 芒松芒赞这时也豁出去了,其实他一开始打算与陈青兕好好谈判的,但只是短短的接触,他发现陈青兕全无谈判的心思,如果不下重注,将他打动,自己只怕真要去长安给李治跳舞了。 陈青兕颔首道:“这才对嘛,说实话。今日之前,听到赞普这般豁出去的言论,你我还真能达成一致。现在,抱歉,已经没有谈的必要了。至于原因,未来也许会知道,现在你就当一个糊涂鬼吧。” “来人……” 他挥了挥手,道:“将芒松芒赞与赞婆秘密押回长安,交由陛下处置。” 陈青兕根本不给芒松芒赞、赞婆说话的机会,直接让人押走了。 芒松芒赞完全不知问题出在何处,为何自己都这样低声下气了,给出如此条件,陈青兕怎么还不满足。 陈青兕看着失神的赤玛洛道:“对吐蕃可死心了?” 赤玛洛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青兕说道:“我知没卢氏虽没落了,人脉犹在。我需要你帮我联系上琛氏手中的那个赞普。” 赤玛洛深深的看着陈青兕,展颜一笑道:“好!” 第518章 慕强 跳舞 陈青兕见赤玛洛笑颜如花,应答的痛快利落,也知她是真正作出了选择。 吐蕃的局势一变再变,陈青兕原本只打算拿下乌海这个战略要地便撤。 但随即发现王孝杰竟意外被推为吐蕃赞普,这让他动了全新的念头。 若能扶持王孝杰掌控吐蕃,那吐蕃不就是大唐的囊中之物? 想要彻底拿下高原上的吐蕃,这绝对是百年之内唯一的机会。 吐蕃占据的地理优势太大,哪怕没有一个像样的势力,哪怕吐蕃人变得如天竺一样,阿猫阿狗都能揉虐,也不容易驯服。 因为吐蕃有自己的经济文化,他们文化传承于象雄国的苯教,然后吸取了东西方的文化精髓,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文化特点。一个有自己文化的国家,想要将他们彻底收服难如登天。 文化不同,又不便征伐的地方,除非朝廷劳师动众,不计成本的长期驻兵此处,不然军队一退,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最后结果要不放弃,要不反复纠缠,陷入战争泥潭。 此时此刻的高原还没有这个战略价值,值得如此。 现在有一个极度亲唐的赞普,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就跟吐谷浑一样,举国崇拜华夏文化,将自己的糟粕丢到垃圾桶里去。 大人说孔孟,小孩谈论语。 要不了多少年,文化同属,同根同源,皆大欢喜。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陈青兕不想错过。 只是现在存在一个严峻的问题,琛氏将王孝杰看得极严。 他们的人只有慕容武义认识的个别首鼠两端吐谷浑贵族,根本得不到琛氏的信任,接触不到王孝杰。 陈青兕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赤玛洛,没卢氏确实没落不假,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多年累积的人脉还是存在的。只是因为家族没落了,缺乏调动这些人脉的实力。现在的赤玛洛背后靠着的是大唐,有大唐为后盾,赤玛洛完全有底气调用家族遗留下来的人脉。 只是陈青兕对于赤玛洛并不放心,这家伙的传奇经历可不逊色武皇后,不让她彻底服气,不敢大用。 王孝杰的事情太过机密重要,足以颠覆整个吐蕃。 但凡赤玛洛对于吐蕃还有一点善意,陈青兕都不会冒险将消息告诉她。 兹事体大。 正在这时候,吐蕃的真赞普芒松芒赞来了。 这位悲催的赞普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那曩氏拥立小赞普,不需要他,琛氏拥有一个比真赞普更像赞普还更加听话好对付的王孝杰也不需要他,导致他无处可去,无人可信。 关键是芒松芒赞并不知道这些,还想着利用自己赞普的身份,来跟陈青兕谈条件。 陈青兕连死都不让他死个明白,达成目的以后,将他押送去长安给李治跳舞去了。 现在的吐蕃,一没有没卢氏,二没有真赞普,只有一群眼中唯有利益欲望的豪强,加上一个假赞普…… 这样的吐蕃,还是赤玛洛在乎的吐蕃吗? “我需要联系上琛氏手上的假赞普,要扶持他坐稳吐蕃赞普的位子。不是琛氏的傀儡,也不是那曩氏,是他掌控的吐蕃。” 赤玛洛完全就听懵了。 这是开慈善来了? 赤玛洛忍不住问道:“那假赞普是大总管的恩人?” 陈青兕望着赤玛洛,说道:“他是王孝杰!” 赤玛洛惊骇的豁然而起,道:“怎么可能?” 陈青兕道:“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如果不是事实就摆在眼前,我也不信这天下竟然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如此相像之人。但事实就在眼前,不然你以为芒松芒赞为何会投我大唐?琛氏为何宁愿握着一个假赞普,也不愿将这个假的变成真的?就是因为他手中的假货,足以乱真。真的不好控制,假的却容易摆布。如此情况,谁会要真的?” 赤玛洛望向陈青兕的眼神充斥着惊恐,如果真让他得逞,让一个大唐人当上吐蕃赞普,那结果不堪想象。 陈青兕道:“这个忙,卓娘子可愿意帮?” 赤玛洛怔怔的看着陈青兕,眼中的恐惧不减,摇头自嘲:“我能拒绝吗?” “不能!”陈青兕说的很决绝,肃然道:“事情让你知道了,你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赤玛洛再次展露笑颜,娇声道:“大总管这般严肃干什么,妾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妾的族人大多都离开了高原雪域,现在赞普都给大总管押解去了长安,上面还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不如踏踏实实为大总管效力,为我没卢氏谋取福利,大总管说呢?” 她这话语还透着几分娇嗔。 陈青兕很配合的笑着道:“如此甚好,你好我好大家才好,若谁不好了,唯一的结果就是连不好的资格都没有了。” 陈青兕话中有话,威胁的意味也是十足。 王孝杰之事是天下大计,关乎这个雪域高原的归属问题。 眼下只有赤玛洛有力量能够联系到王孝杰,陈青兕也只能用她。 这股无法控制的力量,有个万一,会导致国策大计毁于一旦。真是如此,陈青兕绝不会跟赤玛洛客气,没卢氏上下一个也别想活。 赤玛洛何等聪慧,自是听出了言外之意,只是装作不知,开始了讨价还价说道:“此事若成,妾想留在这里,不回长安了。” 陈青兕问道:“这里是哪里?” 他又问:“河曲?青海?还是高原?” 赤玛洛道:“暂时在河曲,未来许是高原。大总管此计若成,吐蕃必然如吐谷浑一般,一切以唐文化为主。王孝杰是个粗人,哪里懂得这些?没卢氏现在高原上还是有一定人脉的,能够协助王孝杰,一并完成大总管的大业。” 她说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没卢氏好歹是高原望族,曾几何时是仅次于赞普一脉的存在。现在落魄至此,既有如此立功的机会,为族人多想一些,不为过吧。” 陈青兕并未犹豫笑道:“不为过,不论是谁,对朝廷有功,必有封赏,此事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让赤玛洛回到吐蕃,肯定会冒有一定风险。但要想马儿跑,就得将马儿喂饱。先答应了她,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 赤玛洛一脸喜意,起身作揖道:“大总管的恩情,卓玛洛无以回报。” 她这里用了自取的汉名自称。 不等陈青兕开口,赤玛洛先一步说道:“我知一人,恰好是个人选。玛巴旺仁大师,他是苯教德高望重的大师,在吐蕃很有威望。他若能站在琛氏那边,能够为他拉拢不少的贵族效力。琛氏对于玛巴旺仁大师定会感恩,允许他会见王孝杰。” 赤玛洛很耐心的说着高原上的一些微末细节。 噶尔东赞控制吐蕃的方式是无死角的,军权,政权,宗教权一把抓。 噶尔东赞独尊苯教,以苯教控制人心。而芒松芒赞为了不被完全孤立,信仰佛教,鼓动百姓臣民信佛。 故而玛巴旺仁这位苯教大师与芒松芒赞并不熟悉,双方就没有过来往。 两人不熟,琛氏才不会怀疑他们有勾结,也不会担心被发现。 陈青兕听赤玛洛的安排,也不由自主的颔首认可,让赤玛洛负责此事,确实会冒一定风险,但她也确有能力将此事干得更好。 “此事交给卓娘子,我算是找对人了。” 陈青兕由衷说道。 赤玛洛喜上眉梢,脸上莫名浮现淡淡的红晕,似乎得到了陈青兕的夸奖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便交给我吧!” 赤玛洛压着莫名的情绪,离开了大厅。 她站在都督府的门口,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想着不堪的芒松芒赞,想着算无遗策,决胜千里,连噶尔东赞都败在他手上的陈青兕,摇了摇头,完全没有可比性,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我未来夫君,是陈青兕这样的人,那该多好。 赤玛洛这样的女子有一个特点,慕强。 她对陈青兕的恐惧,对于她的拿捏,一旦形成了合作关系,就觉得无比踏实,无他,此刻的陈青兕足够强。 同一时间,一支精锐的兵卒,押运着芒松芒赞、赞婆一并向长安而去。 一路上芒松芒赞都在想,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吐蕃赞普是有利用价值的。 琛氏为什么要一个假的赞普,也不要一个真的赞普。 陈青兕为什么面对自己这般近乎羞辱的妥协,他还能无动于衷。 这是为什么? 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一直到长安,芒松芒赞还想不通。 芒松芒赞的身份需要保密,毕竟如果让人知道真的芒松芒赞出现在了长安,那高原上的芒松芒赞自然存疑。 这对未来唐廷需要王孝杰这个芒松芒赞全力倒向大唐的政策是不利的。 所以一切交接都在秘密进行,李治也是得到陈青兕的密报才了解其中竟有如此曲折离奇的一幕。 看着陈青兕的密报,李治啧啧称奇,对于王孝杰他本深恶痛疾,若非他恣意妄为,焉能有此一败,亏得大唐尚有陈青兕,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不过短短大半年,已经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将吐蕃一战打废。 还多得了近乎五万劳力…… 陈青兕对于吐蕃的俘虏可没有任何仁慈,将他们全部打散,以劳力赎罪。 现在大唐在西域已经与大食国交手。 大唐聚兵五万,西域诸国出兵三万,突厥、铁勒、回鹘、葛逻禄等部五万,足足有十三万大军在前线。 大食国更是出现了暴兵模式,他们的信徒就是兵,大食国已经举起了圣战的旗帜,为了信仰,一个个信徒前仆后继的赶往战场,兵力多达二十万,还能增加。 这种对手,是大唐首次遇到的。 这种规模的对决,已经不是几场战役的胜负能够解决得了的。 现在双方各有胜负,远没有出现扭转局势的拐点。 朝廷现在正需要劳力向西域投送物资,正需要劳力。 五万可以压榨的劳力,给朝廷减少了不小压力。 李治将陈青兕的密报看完,想了一想,说道:“来人,去请许相公、卢国公、乐侍郎、孙侍郎进宫赴宴。”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陈青兕将吐蕃的赞普擒到了长安,无法大势炫耀,李治决定小小的炫耀一下,选择了自己的最信任,嘴巴最严实的几人赴宴。 宴会的主角自然是芒松芒赞。 这宴会就是专门为芒松芒赞设的。 芒松芒赞已经恢复了气血,这一路秘密押运,护送的唐军虽不知芒松芒赞的身份,却也能看出他的地位不简单,一路上的吃食并未亏待,让他恢复了不少血气,凹陷的脸颊也圆润起来。 赞婆也是如此…… 两人见李治招待他们的排场如此寒霜,倒没有多余的羞辱,而是在想缘由。 不管怎么样,芒松芒赞都是吐蕃的赞普,两国交锋,生擒对方君主,那是值得举国欢庆的大事。 怎么可能如此秘密? “听特别原因,不能为赞普设宴,赞普勿怪!” 李治很和悦,态度很好,一点也没有大唐帝国君王的威严。 芒松芒赞暗觉得有戏,如果能够说服面前这位大唐皇帝陛下帮助自己复国,即便陈青兕不同意又有何用? 大唐皇帝这般好说话,也一定很好忽悠。 芒松芒赞忙道:“不敢,外臣自不量力,哪敢受大唐皇帝陛下的殊荣。” 李治也不提恩怨,只是问起了吐蕃的一些风土人情,一副对吐蕃很感兴趣的模样。 芒松芒赞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越说越兴奋。 唯有陪宴的几人,都在看傻子一样看着芒松芒赞。 他们都是李治的近臣亲信,对于这个大唐皇帝的性格,再了解不过了。 说到吐蕃人尚舞,李治眼睛一亮,说道:“朕见过不少舞蹈,唯独未曾见过吐蕃舞,赞普不妨来跳一曲,给宴会助助兴。” 这就是李治,也是他的最终目的。 这些年李治没少受吐蕃的气,噶尔东赞的战略目光太强,没事下高原都卡在朝廷最难受的事情。 现在有报仇的机会,李治就算没有条件,也得创造条件出来,出一出心头之气。 第519章 仁厚 李治欣赏了吐蕃赞普的舞蹈,心满意足,安排许敬宗将芒松芒赞软禁起来。 其实被生擒的他国可汗国王在朝廷这里都会有不错的待遇,有固定的俸禄,还不限制自由。 但芒松芒赞情况特殊,显然不在其列。 除了这些年让吐蕃恶心的气,李治久违的神清气爽,回到了后院,打算与武皇后温存一二。 武皇后极有眼力劲,在为李治宽衣的时候,发现他心情格外舒畅,不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李治随口说道:“青海传来捷报,陈爱卿已有谋划,为我朝覆灭吐蕃,将雪域高原纳入我朝疆土。我大唐疆域之广,远迈前朝。” 李治并没有跟武皇后说细节,倒也不是不信任,而是没有必要。 武皇后也不敢多问,她知自己这位丈夫性子最是多疑,该让你知道的,就算不问他也会说,不想说的,你若好奇心多问一句,他都会反感不喜。 经过这些年更深入的了解,对于自己这个丈夫,武皇后是越发了解了。 武皇后一副强颜欢笑的侍奉着李治。 李治心思敏感,问道:“皇后可有烦心之事?” 武皇后笑道:“没有,妾替陛下开心呢。能够拥有李英公,陈尚书这样的大才,为朝廷开疆扩土乃大唐幸事。” 李治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武皇后。 武皇后瞬间泪如雨下,说道:“妾担心太子的身体。” 李治满心喜悦也化为担忧…… 李治一直担心自己的身体,结果这么多年下来,尽管时不时的还会出现头晕目眩的症状,甚至还会间歇性的视线模糊,不止一次想着自己可能命不久矣,可熬着熬着,多年过去了,都熬成了习惯,时不时发作一下,不发作还不习惯了。 反倒是李弘,这个自己托以后事的大唐储君,未来的大唐皇帝的身体却在最近急转而下,常出现气短现象。 李治不是不知自己这个嫡长子体弱多病,与自己昔年一般,只是想不到他还如此年轻,就出现了气短之相,就他这种情况,真的能够托付后世? 李治对于李弘并没有很大的期待,也不需要有期待。 作为大唐的国君,李治心里很清楚,大唐经过他与父亲两人的发展,几乎是到了极处。 西域战事已了,未来十年,都不便大动干戈。得静下心来,休养生息。 李弘的仁孝厚道正是那时候大唐所需要的君王…… 李治对于未来都想好了,西域事情一了,寻个机会将陈青兕贬罚到江南去,给他国公之位,外加地方刺史,自由玩乐。 而李弘这里,经过自己的控制,庙堂上就没有出一位真正有威望的宰相,不存在相权压军权的情况,又有武皇后扶持,有一天自己真驾崩了,李弘能够很快的接手朝政。他以仁孝治国,利于恢复民生,稳固疆域。 有不长眼的小蟊贼,凭借大唐的国力威势,有裴行俭、薛仁贵、程务挺这些新星将帅随意可灭。 真要遇到棘手的问题,也有江南的陈青兕给他兜底。 可现在李弘的情况比他还糟糕,李治现在甚至担心李弘这个儿子可能走在他的前头。 岂不是一切谋算,烟消云散? “皇后莫要过于担忧,御医说了,太子只是受了风寒,好好休息便能康复。” 李治随口安慰着,心中又度燃起废立的念头。 相比李弘的忠厚,他确实更加喜欢李贤的机敏伶俐,他觉得李贤的潜力加以培养,未来肯定能超过李弘……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出现,立刻让他压下去了。 李贤固然更为机敏,但他年纪尚小,重新培养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至少眼下的太子党得清洗一半。大战正在进行中,庙堂不能乱。 武皇后默默颔首,似乎接受了李治的宽慰,心中却有些失望。 此时的李治也没有了心情,觉得头疼之症有复发的迹象,便与武皇后一并睡了。 大理寺,寺正,办公署。 张柬之、狄仁杰、徐有功、苏无名四人聚在了一处。 苏无名说道:“杀死李崇德的人已经擒获了,经过审讯,也已招供他是被人收买的。收买他的人是李义府的老管事李忠义,根据调查此人在李崇德死后,向长安县公廨申请去南中为李义府守灵祭祀……” 苏无名这话一出口,张柬之、狄仁杰两人先后变色。 徐有功先是略微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说道:“是因为李崇德将李义府抬出族谱,愤而杀之?” 徐有功只想到这个原因,因为他不知道李义府活着的这一事情。 毕竟此事匪夷所思,张柬之、狄仁杰也不知如何解释,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有足够的理由证据怀疑到李义府身上。 张柬之、狄仁杰确知李义府没死,本想通过此法,将李义府揪出来。 因为李崇德的死,李义府是绕不开的。 却不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李义府竟然直接跳了出来。 现在直接这一下,案子结了。 不用想这个李忠义将会在李义府的灵前自尽。 这样一来,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这个李忠义是跟随李义府多年的忠仆,见不得李崇德羞辱恩主,雇佣杀手杀之,然后自尽灭迹。 事因李义府而起,也终于李义府,而李义府死了,事情到此为止。 果然随后苏无名就介绍起了李忠义的出身,李忠义无儿无女,是李义府收留了他,给了他一切…… 苏无名道:“一切表象来看,确实如此。我已派人前往南中,缉拿李忠义。” “表象?”徐有功笑道:“无名兄也觉得这案子结不了?” “完结不了!”苏无名道:“一切的结果看起来理所当然,可还有一个疑点未能解惑。李崇德堂堂侍郎之所以能在家中死的不明不白皆因他晕厥回家修养之故。杀手在那时动手,我觉得不是意外。” 徐有功道:“这案子还有内情,李义府倒了多年,李忠义就算存了一些钱财有实力买凶,也没有能力去打探李崇德这位侍郎的行踪。更别说李崇德还处在昏睡状态,便于刺客动手。依我看来,这一切都是我们查到了点上,有人想要结案,提前将一部分真相暴露出来,掩盖另外的真相。” 苏无名道:“看来还得从工部入手。” 徐有功摇头道:“绕不开工部。” 其实工部一直都是他们主要留心的方向,只是因为大战拉开序幕,工部在全力配合前线生产制作各种器械。 他们不便入手调查,陈青兕固然讨到了许可,却也只是在不影响工部流程的情况调查。 不允许他们为了一个李崇德而耽误后勤战备。 为了便于行事,工部领衔将作监,分别在鄯州、凉州、西州设置兵工厂,为前线打造修缮器械。 一部分干吏都四散了,也无从查起,不得已他们几人才绕了远路,先将贼人擒住,将答案先解了出来,再来查问细节,但还是绕不开工部。 狄仁杰听着两人的分析,想了想道:“有功,你明日动身,去一探西州。去同万国俊了解一些相关情况,他的嫌疑最大。” 徐有功当即领命。 张柬之也示意苏无名离去。 在徐有功、苏无名前后离开。 狄仁杰道:“对方应是拖延时间,他们另有图谋。” 张柬之道:“你让徐有功去西州,这是假装中计?” 狄仁杰微微颔首道:“我们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一直去查李崇德的事情,反而会陷入误区,他们这番动作必有所求。得想在他们前头,而不是跟着他们后面求个结果。” 张柬之拍了拍大腿,笑道:“怀英这话说到我心坎去了,说实话我心思没你们三人细腻,对于刑讯断案,并没有过人的手段。在查案上我帮不上什么忙,有你们三人在,我也懒得掺合。就往前想了想,李义府这般费尽心思到底有什么目的,是复仇,还是什么?” 对于“李义府”,张柬之是直呼其名,他对于陈青兕的判断很是信任。 狄仁杰也大概率确定幕后之人是李义府,但他更讲究实证,在没有明确证据前都以“他”来称呼。 “直到我最近听到一条消息,说太子体弱,年纪轻轻,气虚力疲,难当大任。这消息引起了我的猜想,太子真要被废,得利最大的是谁?” 狄仁杰听到这里,瞳孔急剧收缩,这方面他确实没有想到。 也跟政治立场有关系…… 陈青兕与他们两人表明了自己的政治立场,他是反对后宫干政的,与武皇后站对立面。 张柬之是陈青兕的学生也是如此…… 但狄仁杰有自己的政治立场,他也偏向反对后宫干政,但对于武皇后的反感没有那么严重,并没有将之视为对手,也就没有往武皇后身上去想。 现在经张柬之这一提醒,狄仁杰也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东宫! 武敏之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快步走向太子寝宫。 李弘正半靠在床榻上看书,见武敏之推门而入,露出了一个笑脸,说道:“阿兄来了,随便坐。” 武敏之眼中有着些许担忧,但脸上却带着笑,说道:“看,阿兄给你带了什么?” 他将食盒放在案几上,从里面端出了一大碗的菜食。 李弘闻了闻散发出来的味道,眼中一亮,笑道:“水煮鳝段,还是阿兄懂我。” 李弘爱吃鱼,鱼脍、鱼鲊、鱼酱、鱼羹、蒸鱼、炸鱼无所不爱,尤其是鳝鱼最是喜欢。 “阿兄知你最近没有胃口,特地去司农寺讨要了新鲜的鳝鱼,命下人做的,快来尝尝……” 武敏之利索的给李弘盛了饭,递了筷子在一旁期待的看着。 李弘笑了笑,夹了一条鳝鱼,轻轻咬了一口,突然一怔。 武敏之愕然道:“怎么了?味道不好?还是身体不适?” 李弘又笑了笑道:“没有,有些时间没吃了,味道太鲜,慢慢品尝。” 武敏之满足的笑道:“多着呢,没人与你抢。” 武敏之监督着李弘吃了大半碗的饭,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李弘在武敏之走后,脸色变了变,突然“呕”了一下,将吃下去的食物吐出了大半。 他虚弱的躺着,招来自己的贴身内侍,说道:“你去一探司农寺,找内宫的太仓署丞,告诉他今日的鳝鱼不新鲜,有股怪味。让他销毁了去,莫要让父皇母后,宫里的宾妃误食了,告诉他,下不为例,日后严谨一些。” 内侍忙道:“既不新鲜了,太子为何吃得如此开心。” 李弘摇头道:“孤那阿兄是个急性之人,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给这鳝鱼坏了,那还不得翻天。累得人家丢官不说,自己也少不得留下跋扈之名。阿兄本性不坏,只是行事过于冲动,莫要让他知道。” 内侍眼圈微红,颔首道:“好!” 李弘又道:“也别为难太仓署丞,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孤也常错,下次注意便好。” 内侍领命去了。 内侍叫温汝言跟着李弘有八年了,受李弘影响也是一位和善的宫人,并没有因为伴着太子就媚上压下,遇得此事,也忍不住生出了泥人脾气,气冲冲的到了内宫苑总监公廨。 内宫苑总监公廨隶属司农寺,掌苑内宫馆、园池、禽鱼、果木,东宫里的膳食资财都是内宫苑总监负责的。 内宫苑总监有监一人,副监一人,丞二人。 监、副监主要负责帝后的食材用度,二丞分别负责太子与嫔妃。 温汝言直接当着监正、副监的面将负责东宫的太仓署丞痛骂了一顿。 太仓署丞给骂得狗血淋头,吓得都打起来摆子。 温汝言见状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忍,缓和了语气,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太仓署丞战战兢兢地说道:“崔,崔詧……” 温汝言道:“你得好好感谢太子仁厚,换作他人,你这失职,莫说丢官,还有可能去命。太子念你为官不易,特地要我莫要为难你。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崔詧闻言巨震,呆立半晌,连谢恩都忘记了。 第520章 外粗内细 崔詧浑浑噩噩地回到绛国公府,对于家中佣人那嘲弄鄙夷的眼神熟视无睹。 即便对上自己那母夜叉,也没有给一个好脸色,气得敬氏又急又怒,指着崔詧就破口大骂:“吃老娘的住老娘的,连你这身皮都是老娘花重金保下的。你不知感恩,还在这甩脸色,给谁看呢!” 崔詧气血上涌,骂道:“恶妇,若非你苦苦相逼,我崔詧何至于此……” 他一把推开敬氏,气冲冲的夺门而去。 敬氏本习惯了自己丈夫的懦弱,突然反抗自己一时间竟愣住了,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丈夫离去。 崔詧带着几分麻木的走在大街上,脑中只有内侍的那番话,“太子念你为官不易,特地要我莫要为难你。” 一字一句,都敲击在崔詧内心深处。 身为崔家人,崔詧一直自持身份引以为傲,作为天下士人崇拜向往的对象,他们自幼就学习德行风仪,有着一定的道德价值观。 只是崔詧一门突然没落,崔詧入赘到了绛国公府,成为了一个赘婿,从而备受羞辱。为了在妻儿下人面前证明自己对得起崔姓,为了不让人看轻,从而受到了蛊惑,干了一些极其愚蠢的事情。 一句简单的“太子念你为官不易,特地要我莫要为难你”,让崔詧破防了。 崔詧何尝不想身居宰辅,功成名就? 否则也不会因为受白眼刺激,干出这等违心的事情。 其实李弘是士人心中最完美的皇帝人选,谦逊仁德,纳言听谏,比之他父亲的外宽内忌,外柔内刚,喜欢记仇计较的性格,相去不可以道理计。 只是在长孙无忌的撮合下,他们关东士族一开始选择了前太子,又跟武皇后有矛盾,也就错过了李弘。 但事实上关东士族私底下还是很期待李弘能够继位登基的。 李弘的仁厚,映照出了崔詧的无耻下作。 让崔詧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不知不觉间,崔詧居然来到了永宁坊的青云观。 看着香火鼎盛的道观,崔詧想起了自己的至交静霞道人,两人相处时间不过两年,但常聚在一起品茗谈天。静霞道人道儒医三修,学识渊博,让崔詧惊为天人。 崔詧在家中受气,便来青云观寻静霞道人谈天,甚至通宵达旦亦不觉疲累。 此番破防崩溃,急需寻人倾诉,想也不想,一头扎进了道观。 静霞道人不似真正修道人那般仙风道骨,却有一种随和近人的世俗气息,让人心折。 静霞道人泡好了茶,点上了香,两人隔案对坐。 静霞道人并非话多健谈之人,很多时候都是崔詧在说,而静霞道人在听,但每每说话都是恰到好处,让人心安。 “居士,我做了一件足以让我悔恨终身的事情……” 崔詧并不敢说,这事实在太大。 如果与敬氏没有儿女,倒是无妨,拉着绛国公府一起陪葬,反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他已有儿女,总不能因为夫妻间的关系,累得儿女一同诛服。 “我以为只是一件小事,这天下哪有如此狠心的母亲?谁曾想她真下得了手……” 在万国俊的半蛊惑半威胁下,崔詧半推半就加入了武皇后的阵营。 李治、李弘多病,武皇后又罕见的成为一个在掌握实权皇帝手中分得权利的皇后,未来还是可期的。 恰逢崔詧处于人生低谷,身为赘婿,妻儿看他不起,连家中的强奴都能给他甩脸色,冷嘲热讽。需要剑走偏锋,冒一点风险才能换得权势富贵。 直到半年前,万国俊托人给他送了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的是细小虫子,让他跟送到东宫的活鱼混在一盆水里。 皇宫里的吃食都是经过重重挑选的,每一条鱼,每一个蔬菜送入宫里的时候,都得经过多重手续。但就如灯下黑一样,这食材入得宫内,反不是那么严苛了。 崔詧一开始并不愿意,这事一旦让人察觉,那就是家毁人亡。 只是没有禁得住从龙之功的诱惑…… 万国俊的劝说很有诱惑力,武皇后身为人母,还能害自己的亲儿子,不过就是让太子身体异样,给人一种太子多病,无力继承大统之感。现今沛王聪慧深得今上喜爱,若为太子,则你我有从龙之功。 崔詧让“从龙之功”迷了眼睛,也就照做了。 一开始并无异样,崔詧也放下心来。可过了一段时间,太子竟因气短晕厥,吓得崔詧忙找万国俊要个说法。只是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在贼船上下不来了。 前些日子,万国俊使人送来了瓷瓶,加大了计量,不想让李弘吃出了异样,更不想宽厚的对方,竟没有计较,反而替他隐瞒下来,明知味道不对,为了不让他受罚,还是勉强吃下去了。 静霞道人不知前因后果,听的是云里雾里。 不过静霞道人与崔詧交往,确实存有目的,带着很大的迎合心理。可两年相处下来,也累积了不少的感情。 人心是最难测的。 就如崔詧今日破防悔恨,也如静霞道人顾不得目的,说道:“我不知崔兄经历何事,只是从崔兄当下表情亦能看出,此事不只是关系一人生死。身为局外人,我不好多言。只是路就在眼前,对也好错也罢,总归是要走的。与其后悔过去的事情,不如想想,眼前的路,应该怎么走。” 崔詧长吐了口气道:“居士说的在理,都到了这一步,多说无益。不过若有一日,某不幸横死,劳烦居士往御史台狄仁杰处送一封信……” —— 高原,匹播城。 王孝杰正在学习怎么当好芒松芒赞…… 王孝杰模样与芒松芒赞有九分相似,但说话的方式语气神态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一般人看不出来,真正与芒松芒赞有过深入接触的人,还是能够从细微处发现问题。 王孝杰还有好多东西得学。 “不对,你的态度过于粗鲁,我们赞普是一个很儒雅随和之人,他很博学,虽大权旁落,可对于国事,如数家珍。总得见外人,总得跟他们聊国事。你这一问三不知,可不行……” 王孝杰大声的发着牢骚道:“学不来,看不懂,我本就是个粗人,让我记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又不给全,有一处没一处的,学不会,半点都学不会。” 他气恼的将手上的典籍丢了出去,气呼呼的躺在床榻上,将被子往脑袋上一盖,不管不顾了。 被子里面,王孝杰眼珠子却咕溜溜的直转,心想:“用这点粗浅的玩意糊弄老子,老子才不上当。” 王孝杰外粗内细,其实是个极其有慧根的人物。且看他历史上在吐蕃多年,将吐蕃一切了然于胸,回到唐朝以后,就凭借对吐蕃的认识,除了论钦陵打不过以外,找不到第二个是他的对手。 王孝杰用兵韬略真的很一般,可他打吐蕃却非常好使,凭借的就是太上皇的生涯对吐蕃累积的了解。 若非有心之人,是做不到这点的。 王孝杰现在很是茫然,不知应该如何脱身,但多了解一点吐蕃的情况总是没错的。 只是琛氏的人并不信任他,让他学的东西有一处没一处的,多是让他怎么扮演芒松芒赞,对于吐蕃的情况藏的严实。 王孝杰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宝,有事没事发点脾气,对于自己的待遇会好很多,他们也不敢随便糊弄自己。 就如王孝杰想的一样,王孝杰现在就是一个活宝,得捧在手上哄的活宝。 见王孝杰发脾气,琛左丘也大感头疼。 琛氏的实力比不上那曩氏,现在他们就靠这个假赞普,挟赞普以令不臣,拉拢中下豪族对抗那曩氏,还就得迁就他。 琛左丘七十好几的老头跟哄祖宗一样哄着王孝杰,将他逗乐了才说道:“今日午后,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来见赞普,此人是我吐蕃最负盛名的大法师,若得他的认可,你这赞普位子也算是坐稳了一半,我们也有实力对付那曩氏。” 王孝杰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 王孝杰要见的正是赤玛洛口中的玛巴旺仁大师,苯教最着名的大法师,也是昔年象雄国国师的后裔。 象雄是高原上最古老的国家,高原民族的文化也是源于象雄国,苯教便是象雄国的发源地…… 吐蕃的文化源于象雄国,没卢氏是象雄国最大的豪族,当年松赞干布能够以下克上覆灭象雄国,也是得到了没卢氏的支持,也有了没卢氏吐蕃第一豪强的地位。 没卢氏与玛巴旺仁大师有着极深的渊源,也因如此,赤玛洛能够请得动他。 也应了陈青兕的猜想,尽管没卢氏没落了,但他的人脉短时间内是不会消散的。 王孝杰有些忐忑,之前他也见过不少吐蕃的大小贵族,但多是以受伤卧病在床的形势会晤的,话都没说几句,只是向对方证明他这个赞普是真的。 玛巴旺仁大师是他正式以赞普身份接见的大人物,尽管琛左丘说这个大师跟芒松芒赞没怎么相处,不容易露馅,可他还是忍不住慌乱如麻。 直到与玛巴旺仁大师坐下来细谈,王孝杰这才放心下来,原来这老东西真与芒松芒赞不熟。 王孝杰惭愧道:“我吐蕃遭逢此难,是因为我心不成。受人蛊惑,向往邪法之故。而今大彻大悟,希望能够聆听玛巴旺仁大师传授苯教经义。” 这些话自然是琛左丘让他说的…… 芒松芒赞本人一直推崇佛教以打破僵局。 现在要得到玛巴旺仁的支持,自然得改信国教。 玛巴旺仁一脸欣慰,说道:“如此就有我为赞普传诵辛饶弥沃的伟大思想。” 他当即也不理会一旁的琛左丘,对着王孝杰就说起了苯教经义。 王孝杰听的是云里雾里。 琛左丘了解苯教思想,可一样听得两眼昏花,不知所以。 他上了年纪,听着如此深奥的东西,只觉得头晕眼花,咬着牙勉力坚持。 玛巴旺仁一说就是两个时辰,琛左丘实在忍不住,暂退了下去,饮水补充体力,但他目光一直盯着两人。 玛巴旺仁手搭在王孝杰的肩上,慎重的说道:“辛饶弥沃会庇佑他的信徒。” 王孝杰感受到了什么,心下疑惑,却也不动声色。 在送走玛巴旺仁的时候,王孝杰打起精神说道:“今日听大师讲法,如醍醐灌顶。希望每日能够聆听大师教诲。” 玛巴旺仁笑道:“赞普有此心,每日午后,来为赞普讲法。” 玛巴旺仁消失在视线,王孝杰立刻耍起了脾气:“我不过客气几句,他怎么当真了。这法,谁爱听,谁听,老子不听。要不是我小命在你们手上,这老王八叽里呱啦的,早一刀砍过去了。” 琛左丘本有些怀疑,但见王孝杰如此,疑虑大减,暗笑自己多疑,又是一通赔笑好劝,心里却打定主意。明天自己可不受这个罪。 王孝杰气呼呼的回房睡觉,从胸前取出那团小字条,看着上面的内容,一个大男子汉泪水喷涌而出,坐在地上,无声哭泣。 终于有家了。 伏埃城。 联系上了王孝杰,陈青兕心中的大石也随即落地。 “如此一来,吐蕃的大战应该要打响了!如果你说的一切属实……” 陈青兕望向了赤玛洛。 赤玛洛气道:“都现在了,你怎还不信我?还要我怎样,你才能相信?” 她有些委屈,略显小女儿姿态。 陈青兕微微撇开目光,最近这位卓娘子较之以往,多了许多女人味,一本正经的道:“我可不想同我那好友一样,给你耍得团团转。” 赤玛洛道:“你说裴炎?那是他蠢……”她顿了顿道:“你将他视为好友,他却是未必。” 陈青兕无奈道:“无妨,若非他当年举荐,就无我今日。只要他不犯大过,我这里都能容忍一二……” 赤玛洛说道:“你能确定,一定会打起来?” 陈青兕道:“等消息吧!” 只是三日,高原上就传来了消息,那曩氏出兵了。 他纠集了大军,以讨逆的理由,发兵匹播城。 赤玛洛看着手上的消息,望陈青兕的眼神更加水润。 第521章 选妃 该杀就杀 “你是怎知,那曩氏会仓促出兵的?” 吐蕃刚逢大败,国内情况若一团乱麻。 赤玛洛觉得就这样情况,再大的矛盾也得等安抚境内民生,现在出兵是最愚蠢的决定。 赤玛洛并不认为这个时候掀起内战是一个好的选择,她在心里并不认可陈青兕的判断。 可事实证明,吐蕃确实出兵了,面前这个男人又猜对了。 陈青兕心情大好,解释道:“你的想法太宏观,简单的说想的太合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合理的事情,玛巴旺仁真如你所言,是吐蕃最富盛名的苯教大法师,他的影响力自是不可忽视。” “那曩氏是实力在琛氏之上,又掌控着核心地域逻些城,自然不急着进攻,时间在他们……” “现在王孝杰开始履行赞普的职责,号召诸豪强除贼,他的那张脸,就是真赞普。真正能够看出端倪的人都在逻些,在那曩氏的掌控之下。余者不过有几面之缘,甚至是聚会时远远一晤,如何能辨真伪?这时又有苯教大法师玛巴旺仁站队,风向已经不在那曩氏。” “不趁着优势在我的时候出战,难不成等到琛氏凭借赞普、玛巴旺仁的威望,整合高原上的大小部落,实力超过他的时候再打?” “没有合理不合理的,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看,只有灭了对方才最合理。” “粮草百姓生计什么的,都不是一回事。没粮了简单,就地抢就是了,总之饿不着他们……” “这是战争,战争的存在本就不讲道理,有谁会在这种时候讲道理?” “眼前的事情都没有办法解决,考虑什么以后未来?” “这一战早已注定,无可避免。” 陈青兕看着有些失神的赤玛洛。 赤玛洛有很强的政治头脑,想问题充满了冷静理性,忽视了这世上的事情如果人人都能冷静理性地从宏观考虑问题,那就不存在许许多多的事情。 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人终究是活在当下的…… 赤玛洛缄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囔囔说道:“所以噶尔东赞要强行霸府,他不是不知道他这么做会伤害吐蕃,只是如果不将眼前的这关过了,未来的吐蕃就没有任何希望……” 陈青兕见赤玛洛举一反三,也颔首道:“确实如此,噶尔东赞是我遇到的人物中最具有战略眼光的角色,他的存在,给朝廷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自朝廷驻兵青海,卡住吐蕃下高原之路以后,吐蕃就没有了未来。这就如身在沙漠中,有两条路,一条有巨人在守护泉水,一条漫长的沙漠,一切未知。他没有选择赌前路是否有水,而是选择挑战巨人……” “怎么说呢?这个选择很愚蠢……” 陈青兕给了这个评价,尽管历史上噶尔东赞成功了,但今时今日,吐蕃有今日地步,噶尔东赞难辞其咎。 作为失败者,他输掉了整个吐蕃的未来。 赤玛洛并不觉得噶尔东赞愚蠢,只是他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 遇到陈青兕,谁不是个输呢? 赤玛洛敬慕英雄,面前这个男人算无遗策,正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英雄。 “你觉得琛氏、那曩氏最后谁能赢?” 赤玛洛若有所思。 陈青兕道:“都赢不了,他们都是输家。” “为什么?”赤玛洛脱口而出。 陈青兕似乎觉得这问题很愚蠢,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道:“我不支持他们,他们凭什么赢?” 他顿了顿强调道:“我让谁笑到最后,他们才能笑到最后。输赢的选择权从来不在他们,在我!” 赤玛洛看着大说实话的陈青兕,媚眼如丝,道:“那为何不能是没卢氏呢?没有人比没卢氏更忠于大唐……” 陈青兕心中暗笑,因为你在,选谁也不能选没卢氏。 未来没卢氏给以作为第三把手辅佐协助王孝杰这个吐蕃赞普,绝不能成为第二把手。 他可不想给没卢氏绝地翻盘的机会,赤玛洛是有这个能力的。 当然他没打算这么说,只是略带为难的道:“其实没卢氏确实是一个好选择,只是没想到芒松芒赞是一点旧情都不念,将你们没卢氏逼成这样。还没有等到我实施计划,你们没卢氏就投降过来了。现在的没卢氏,已经没有资格笑了。” 尽管知道陈青兕在挑拨离间,但赤玛洛还是忍不住生气,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芒松芒赞的冷漠无能,导致了他们没卢氏从吐蕃地位最崇高的贵族,落得今日地步。 赤玛洛压根恨的痒痒的。 陈青兕不介意没卢氏回归吐蕃政坛,他们大半族人北归,已经打上了唐廷的烙印,洗刷不了了。 没卢氏协助王孝杰稳定高原,本就在他的计划之内。但是他得给赤玛洛多上上眼药,没卢氏能够掌权,但赞普系的后人却不行。 王孝杰将会成为是芒松芒赞,这也导致了他不能对自己的儿子亲眷下手。 给赤玛洛上眼药,也是想借她之手报复打压赞普系的一脉。 念及此处,陈青兕也想到一事,问道:“你可知道高原上还有哪个豪强有适龄相貌出众的女子?” 赤玛洛一脸古怪,带着几分警惕的问道:“你问这作甚?难道还想再娶,又有好的诗作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里酸溜溜的。 在长安的时候,她就曾听过那一句一诗,只觉得陈青兕确实无愧文儒领袖,盛唐诗篇的领路人,可现在想起来,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负天子不负卿”,却是满嘴的酸楚。 陈青兕道:“你想哪去了,王孝杰这个芒松芒赞,早晚得立王后,总不能让他去捡芒松芒赞的破鞋,然后从他们之中选取一个?这事得安排好,不能由着王孝杰自己乱来。那家伙我在还好,不在了,保不准干什么浑事。” 赤玛洛一脸大悟,道:“原来如此,此事我去了解一下,保管选一个喜欢中原文化的姑娘。” —— 这日崔詧身心疲累的前往皇宫上值,身为内宫的太仓署丞,他的办公地就在宫里,且因负责东宫的食材,公廨离东宫不远,走在路上远远的见李弘的队伍从远处而来。 崔詧赶紧靠在一旁让路,低耸着脑袋远远作揖。 崔詧就如一个做贼的人,远远而来不敢看李弘,但是贼又有一种难以克制的冲动,想看一看自己对不起的人是否知道自己。 他偷偷的抬起了头,结果发现对方的目光恰好落在自己身上。 李弘并不认识崔詧,但他为人谦和,与人目光相会,很有礼的微笑,然后颔首示意。 崔詧心中愧疚更甚,再度低下了脑袋,直到李弘一行人离去,这才有勇气抬起头。 看着李弘已经消失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那里是去李治、武皇后休息的方向,李弘忠孝,即便身为太子也不忘晨昏定省。 今日李弘身子有所好转,想必是去拜会李治、武皇后了。 想着武皇后手段如此,不免心底生寒,这天下竟有母亲狠心至此,实在可怖。 带着内疚之情,崔詧到了自己的公廨,依照惯例,他得细心检查今日份从宫外运来的食材。 身为太仓署丞,他这里是最后一关,也是最好下手的一关。 因为后面就没有人检查了……直接由奉膳局负责烹制料理。 这个时候也不是满清,不存在试吃什么乱七八糟的恶心规矩。 崔詧往常都是在这时候动手的,鱼是无毒之鱼,但鱼吃了虫,人吃了鱼,那就有危害了。 这种下毒方式,以纯粹的测毒方法是行不通的。 也因如此,崔詧所干之事,从未被人发觉。 唯有李弘吃出了些怪味…… 崔詧看着面前水盆里的活鱼,想了想直接走开了。 他还有二子二女,舍不得他们跟着陪葬,纵然内心再如何煎熬,也没有勇气将所行之事公之于众。 可再要他加害李弘,却也过不了自己这关,索性就当自己下过毒了吧…… 崔詧回到自己的办公署,取过藏在身上的瓷瓶,将里面的小虫倒在了窗台上的一束盆栽之中,算是自己完成了任务。 —— 永平坊。 万国俊去了西州,现在与李义府往来的是一个叫安得朋的年轻人。 李义府昔年结党营私,卖官卖爵势力极大。 李治一直容忍李义府皆因他拉拢的人多是寒门子弟…… 寒门子弟往往会出现两个极端,过于高傲清廉,过于不择手段。 陈青兕、李义府走的恰是两条不同的道路。 寒门子弟因为没有人脉没有其他,有的只有“名”,想要出人头地就要如魏征、马周那样,不畏强权,方正不阿,干实事,说真话。这样有名望加身护体,为自己谋取前程。 不管内心如何,外在一定是光鲜亮丽,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 还有一种就如李义府这样,因为看不到光明,那就跟黑暗作伴,完全不管道德规矩,所行之事,不计后果,没有底线,只要对自己有利,无所不为。 李义府栽培的对象多是如此,出身卑微,渴望成功,受过社会的毒打…… 安得朋就是这样的人,不过还在试用阶段,李义府便倒台了。 缺乏李义府的支持,安得朋艰难的在长安混迹,受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所以李义府找上门的时候,安得朋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就算死,也得死的轰轰烈烈,遗臭万年。 如此也好过一粒尘埃,泯灭于世。 安得朋恭恭敬敬的跪坐在李义府的身前,说道:“崔詧的状态有些不对,他好像心软了……” 李义府鬼一样的脸,笑了起来,虽在笑,但那变形的五官一起抖动,就像恶鬼一样可怖。 “不奇怪,不奇怪!” “我们的崔署丞,那可是崔家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充满了嫉妒,他备受身份所累,招人看不起。所以即便知道李治不喜五姓,他还是成为五姓中的一员,让世人知道,他李义府并不低贱,也是赵郡李氏的后裔。 结果给人请入族谱,又抬出族谱,直接沦为笑柄。 现在一提起五姓,李义府心中就填满了杀意恨意。 “高尚的崔家人,突然被仁厚的太子那般对待,感受到了知遇之恩,感激涕零,并不为怪。” “我估计这几日,我们的崔署丞没有依照约定给太子下虫……不然太子不可能会有所好转,还能去给圣上,武皇后去请安……” 对于那些虫子的威力,李义府是一清二楚。 李义府本不懂这些古怪手段,是被贬期间,在南中发生了一起恶性中毒事件。 半个村子的人莫名横死,找不到原因,查不到原委。 后来请了苗人才知道这是“蛊虫”,南中多瘴气毒虫。为了生存,当地人研究这些毒虫,有的以毒虫入药,成就大造化,为医学添砖加瓦。 但有的人以此为手段,为祸一方,恶贯满盈。 李义府突然发现竟有这种骇人听闻的神术,暗中偷摸学了几招。 他的脸就是受毒虫腐蚀,从而变形,没有半点李义府原先的影子。 他的手段其实并不高明,但胜在防不胜防。 安得朋问道:“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崔詧这里走不通,是否得换个方法?” 李义府沉声道:“办法是有的,只是在用之前,得将崔詧除去。” 安得朋说道:“我看崔詧并没有泄密之意,他只是一个小卒,就算暴露了,也查不到我们身上。此事不管是谁指示的,下蛊虫之人终究是他。李弘即便再仁慈,在此事上也不可能罢休。何况有陛下在……此罪足以连累满门,崔詧未必敢……” 他话没有说下去,因为李义府那恶鬼一样的眼神,正狠狠地看着自己,一切话语都卡在喉间,不敢再说。 李义府恶狠狠的道:“成大事者,不可妇人之仁。谁能保证他不会一时冲动,说漏了嘴?死人,才让人放心。我们的大敌固然不在长安,他留下的一条恶犬,不能小觑。尤其是那个狄仁杰,他调查的方向有点危险,我们不能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该杀就杀!” 第522章 下乌海 幽怨小媳妇 乾封五年,九月十一日。 乌海城。 结宁阿雅一如既往的巡视着城楼,看着漆黑空洞的四方,想着高原上已经开启的大战,长叹了一口气。 “阿雅东岱,这一战,我们能打赢嘛!” 问话的是东门桂赞九贡,桂翻译过来就是武士的意思。 吐蕃军制,从军者称武士,藏语称“桂”,皆出自豪室贵族。 “当然!” 结宁阿雅这话回答得异常坚定,顿了顿解释道:“我们有赞……普,还有大法师玛巴旺仁,一定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他说赞普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但说到玛巴旺仁却是底气十足。 结宁阿雅是琛氏的女婿,属于核心外围成员,也是为数不多非琛氏核心,知道王孝杰身份的存在。 原因无他,王孝杰就是被他生擒的。 王孝杰骁勇彪悍,当年被围困的时候,若困兽之虎,左右突杀,纵然身陷重围,也将围困的吐蕃军折腾的够呛。 最后还是战马力竭倒地,王孝杰被一群人按倒在地。 结宁阿雅当时还以为立了大功,结果在拿掉王孝杰的面罩之后,当场就吓得三魂去了七魄,他曾在大祭典远远见过芒松芒赞,见过芒松芒赞几面。 此后王孝杰就被藏匿了起来…… 也因如此,一直是琛氏最得力的战将没有参加高原上的生死之战,而是待在了乌海城,目的也不是防备唐军。 在吐蕃全体上下的潜意识里,唐军如果想攻打吐蕃,早就进兵了,在他们溃败的如丧家之犬的时候就应该出兵,何至于等到现在? 结宁阿雅防的是真正的赞普芒松芒赞,只是不能对外说而已。 结宁阿雅一开始以为赞普是真的死了,直到那日自称芒松芒赞与赞婆的人来访。 当时在城楼上的正是赞九贡,只是他不知内情,将人驱赶走了。 结宁阿雅当时便知,绝不能让真赞普回到吐蕃,尽管他渴望在高原上为荣耀而战,此刻却只能守在这小小的乌海城。 “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吧?那个假冒赞普的人,还有没有再次出现?” 赞九贡道:“没有了,都是属下不好。当时想着死了太多的人,都是吐蕃人就没有下狠手。早知道这是那曩氏包藏祸心,故意让人假扮赞普,好污蔑我们,就应该一箭将他们射杀了。东岱放心,他们若再出现,我直接让将士们将他射成蜂窝。” 结宁阿雅笑了笑,道:“应当如此!” 他鼓励的轻捶赞九贡胸口,转身欲离去。 就在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却察觉到了一抹不正常。 结宁阿雅俯身对着城外眺望,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从城楼上接过一个火把,猛力一丢。 火把飞出十数丈,落地的时候,轻微的火光燃起,映照着黑压压的人头。 结宁阿雅顿时张目结舌,唐军竟趁着夜色,摸黑到了近处,此时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里猛扑过来! 结宁阿雅大声咆哮,吐蕃特有的长号声响起。 火把一柄接一柄点燃,将乌海城照的如同白昼。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唐军怎么能够摸黑到乌海城的? 火把照耀下,唐军已经无所遁形,索性高声呐喊,对着乌海城发动进攻,喊杀声震耳欲聋! 结宁阿雅久经战阵,此时面临危机,并不慌乱,而是大叫:“传令下去,分五百兵士立于城头,若是敌梯逼近,以长铁矛拒之,不让他们登上城楼!凡炮石弩箭等操手,立刻各就,将石弹巨箭准备妥当!待我号令,向敌人最密集的地方射击。” 眼见唐军进入射程,结宁阿雅高声道:“放!” 炮石腾空而起,夹带着劲风向着唐军飞去。 结果二十余炮石好似长了眼睛一样,玩起了人体描边,声势不小,却无一命中。 冲锋中的唐军,甚至起了一阵哄笑。 结宁阿雅脸都青了。 乌海城的这些炮石车都是吐蕃的高级货,一部分偷学于大唐,一部分学于大食,属于东西方上乘的器械。 但这些器械掌控在噶尔氏的手上,他们是没有资格过问的。 直到噶尔东赞去世,赞婆失踪,他们才将噶尔氏赶出乌海城,接管了城防,接手了这些守城利器。 结宁阿雅也曾动过训练一批操作手的心思,只是他手上不多的兵力都用在找芒松芒赞,并没有多余的力量做这方面的练习。 今日实战,还是第一次使用。 结果上乘的攻防器械成了摆设,因为操作的问题,凶狠飞石都转为善良的石头,避着人群飞。 席君买见状大笑:“区区小儿,连炮石都玩不明白,还敢挡我大唐天兵锋芒。识相的献城投降,我饶你狗命。” 他这一嗓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即便是在杂乱的战场,依旧听的清楚。 结宁阿雅也是吐蕃贵族,懂得汉语,愤怒之极,指着席君买的方向道:“射,对着此贼射!” 密集的矢石向着席君买的方向射了过去,在两军将士们的惊呼和呐喊声中,席君买手上持着一面盾牌,全无躲闪之意,依旧率部前进。 他以大盾拨挡飞矢,护住要害,不少箭矢射在他肩臂腿上,都被身上的明光铠磕飞了出去,偶尔有重箭射入盔甲,却也会被锁子甲所阻挡,无法深入皮肉。 席君买大笑:“给你席爹挠痒痒呢,弟兄们,上!” 矢石如雨而至,竟不能阻半分。 结宁阿雅也露出惶恐之色,早就听说唐军大将席君买骁勇无比,冲锋陷阵,每战必前,视矢石如同无物。 原本还以为夸大,今日才知,事实如此。 主将身先士卒,唐军顿时气势大增,兵卒无不奋勇争先,来到了城楼之下。 “快,准备火油,礌石!” 结宁阿雅反应也很快,他们并没有提前烧金汁,也没有将火油烧热,只能将冷油往下倒,再以火种点燃。 但就在他们准备对城楼下的唐军上火油礌石的时候,密集的嗖嗖声传来。 城楼上惊呼惨叫声一片。 结宁阿雅正想看一看情况,却让亲卫向后一拉。 待在稳住身形的时候,拉自己的亲卫已经倒在了地上,脑门上出现了一个细小的洞,红白色的液体流了出来。 缩着脑袋向四周眺望,发现己方兵卒大多因此情况殒命。 雨点一样的声音打在城墙之上,还有几枚细小的弩矢滚落在脚边。 这一瞬间,结宁阿雅才恍然大悟,密密麻麻的唐军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将攻城兵推进到城下,而是借助夜色的掩护,将真正的杀器弩手移动到近处,从而凭借强弩的力量,对城墙上敢于探头的守兵施行火力压制。 就在他们连头都不敢伸出城墙的时候,箭矢声突然消失。 结宁阿雅心叫不好,鼓起勇气探头一看,果然城楼下的唐军已经架好了简易的攻城梯,不少将士已经开始向上攀爬。 彼此战术配合,对器械的理解,差距太大了。 结宁阿雅只觉得五内俱焚,天旋地转,岳丈将乌海城托付于我,今日失守,还有何面目去见他? 罢了,唯死而已。 结宁阿雅手舞大刀,拼死酣战。 可到了这一步,一人之力,难以回天。 乌海城的喊杀声渐渐平息。 席君买手上提着结宁阿雅的头颅,满意道:“快,将消息传给大总管,就说乌海城,拿下来了。” 得到乌海城陷落的消息,陈青兕长吁了口气,终于拿下了。 乌海城对于唐军的意义极其重大。 这就好比北边的三受降城一样,并不是为了防守而存在的防线。 乌海城在唐军手中,就如一柄锋利的匕首,插进了吐蕃的大门处,保证了青海的千里沃土不受吐蕃袭扰。 吐蕃想要下山,必须走乌海城。 摆在他们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不拿下乌海城,要不绕过去…… 绕过去容易,想回来就难了。 至于拿下乌海城,那便将战线维持在乌海一带,足以保障青海的安全。 战略意义极大。 唯有将乌海城拿下,陈青兕才敢真正的开发青海。 不然吐蕃三天两头的小股部队前来劫掠,青海发展的再好也没用。 赤玛洛幽怨的将手上的事物递给了陈青兕,完全是一副小媳妇受委屈的模样。 陈青兕自是知道缘由,唐军奇袭乌海城,他并没有告诉赤玛洛。 现在一举攻城,整个吐蕃大震,赤玛洛也一副委屈之极的模样,似乎不被信任,很受伤。 陈青兕略感头疼。 一开始我觉得赤玛洛这个吐蕃奇女子改变了方式,对自己走怀柔路线。 可随着这几个月的相处,他发现赤玛洛有点动真格了。 能够征服赤玛洛这样的传奇女子,陈青兕自是暗暗得意,但他知道赤玛洛并非感情用事的善类,相处的这段时间,赤玛洛是真心在帮着陈青兕干活,也在动用自己的人脉,为没卢氏争取利益。她心中藏着一定的政治野望,不甘心没卢氏就这样泯灭颓废。真要跟她发生一些无法描述的事情,一些后果是难以预料的。 或许赤玛洛动了心,但她这样的女人不会轻易的感情用事,甚至有可能利用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陈青兕不愿与她这样的女人更深层次的往来,只能熟视无睹。 “对于吐蕃的未来,你我联手,十拿九稳,但乌海城战略价值巨大,掌握在手,能够更好的让高原上的百姓遵守礼仪规矩。” “拿下乌海城,我军就准备撤离青海了。这回是真正的撤退,没必要多浪费粮草。真正的战场,不在这里……” 陈青兕说着,望向了西域方向。 陈青兕对于西域方面的战局有一定的了解,这是他特地让人前往勃律国,托他们的国王打探的消息。 勃律国因为吐蕃的关系,跟唐廷处在蜜月期,援兵是一偏远小国。 历史上让吐蕃欺负的分裂成为了大小勃律,境内为数不多的沃土都让吐蕃强行占去了。 现在因陈青兕之故,勃律国成为唐廷扼守吐蕃入西域的门户,得到了一定的资源倾斜,成为唐廷在西域最忠实的小弟之一。 大唐与大食对决西域,勃律国还特地派出了国内一半兵卒三千精锐支持。 得到陈青兕的咨询,勃律国国王如同圣旨一般对待,特地派人去前线了解情况,然后带回来了消息。 战局的进程,与陈青兕意料的差不多。 李绩用兵越老越妖,作为一个内战外行,外战内行的大将,他在前线的指挥调度堪称艺术。 五万唐军,八万西域、游牧联军,十三万兵马如指臂使,遍布关键要地。 唐军的骁勇,西域兵对地形气候的熟悉,游牧联军的机动速度,都让他发挥的淋漓尽致。 只是大食国也不是善茬,作为将大食国推向巅峰的雄主,一手建立倭马亚王朝的穆阿维叶,加上与安拉之剑齐名的阿慕尔·伊本·阿斯,两人也将大食国的韧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以战斗力而言,唐军这方是占据一定优势的,尤其是唐军本部兵马,与大食国多次交锋,无一失利。游牧族兵葛逻禄、铁勒、回鹘诸部战斗力也很强悍,对上大食国的王牌亦不弱下风。西域兵略弱一些,并不影响大局。 只是大食国的兵有一特点极其可怕…… 不要命,他们是真的不要命。 在大食法的教义里,死在战场上是能归真的,就是回归至真主的阙下。 这是天大的荣耀。 故而大食国的兵是真的悍不畏死,前仆后继。 那股无惧生死的勇气,在战场上给唐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从胜负场次来说,李绩指挥的唐军占据一定的优势。只是这种优势,并不足以伤及大食国的皮毛…… 战局也如预料的一般,开始向消耗战方面发展。 这恰是大食国想看到的局面。 已经拖入比消耗的地步,陈青兕自然不愿意在青海平白多消耗粮草辎重了。 赤玛洛突然略带紧张的问道:“那你呢?是否也要跟着军队撤?” 陈青兕顿了顿道:“我暂时还不打算离去,的等到青海的事情处理完,等到高原上的大局定了之后,才能放心离开。” 第523章 内心的恐惧 陈青兕却有返回之意,只是吐蕃这边大局未定,面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也实在离不开身。 现在的他有些担心长安的情况,就在前几日,他收到了张柬之传来的密信。 密信上说李弘身体突然不适,京中更隐约传有流言,李治因李弘身体问题,考虑废立之意。 张柬之觉得此事来的过于蹊跷,认为不是空穴来风。 陈青兕虽不在京城,不了解情况,但他了解武皇后。 武皇后真心狠起来,亲骨肉根本就不算事。 历史上小公主是否被她亲手杀的存疑,并没有明确记载。但李贤被他逼死,这是毋庸置疑的。 李弘现在的情况跟李贤有几分相似,不能说是母子离心,却也因后宫不能干政的问题,母子间有着一定的隔阂。 为了避免大权旁落,利用李弘多病的身体做文章,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武皇后这样的人跟面前的赤玛洛是有几分相似的,两人不是没有感情,但都不将感情放的很重。在利益面前,随时都能将感情放下。 陈青兕相信,在儿子与权力间的选择,武皇后绝对不会有一丝犹豫的选择后者。 张柬之、狄仁杰的级别太低了,他们现在插手的事情已经超出自身的权力范围。 需要有人去给他们坐镇…… 陈青兕也给张柬之回了一封信,让他稍微控制一下进度,莫要将对方逼得太紧,免得狗急跳墙。 只要吐蕃事情一了,陈青兕必然会马不停蹄的赶回长安的。 至于理由,陈青兕都想好了,急着赶回家见一见自己还未蒙面的小千金。 李红清在陈青兕率部扫荡吐蕃的时候,生下了一女。 陈青兕念家的性子,人尽皆知,也不会惹人怀疑。 赤玛洛见陈青兕走神了,不满的轻哼了声,说道:“乌海城大总管已经拿下,可想过如何治理?席将军骁勇无双,论及武勇,可谓天下无敌。” 陈青兕听到这里,脑中浮现一人,心想:你这是孤弱寡闻,真正勇悍的,还在海东呢。 “乌海城未来将会是一处军事重镇,也将会成为高原与青海之间的贸易重镇,需要一个有威望的当地人协助治理。此人也最好是吐蕃人,便于更好的让吐蕃百姓安心。” 陈青兕心中了然,问道:“卓娘子可有合适的选择?” 他也有这个意思。 乌海城的攻取,只是对于未来的一种保险手段。在他们真正的计划中,吐蕃跟唐廷不是敌对关系,双方不但会统一文化,还会重新开启唐蕃故道,展开深入的贸易交流。 乌海城也将成为双方沟通的重要渠道…… 对于吐蕃的未来,有王孝杰的配合不够,唐庭这边也得拿出自身海纳百川的包容之心才是。 乌海城的核心权力的掌控在朝廷手上,这点毋庸置疑,但副手必须要有能够兼顾吐蕃百姓利益的吐蕃人…… 赤玛洛说道:“我觉得我三叔乞力川最为合适,他有能力有威望,一直从事行政事务,有能力当此重任。” 陈青兕对赤玛洛推荐乞力川并不奇怪,没卢氏当下最大的问题是人才储备不足。 他们经过几次清洗,真正有能力的人大多被清洗掉了,余下来的多是一些能力一般的人物。 乞力川算是没卢氏矮子里拔高个的存在了。 吐蕃人,老资历,能力一般,老好人性格,正好符合陈青兕的要求。 赤玛洛这些日子在分化联系吐蕃内部出力极大,没卢氏也应该得到一些回报。 陈青兕很大度,似乎想都没想,一挥手道:“好,就这么决定了。” 赤玛洛得偿所愿,并没有露出喜悦的表情,反而微皱起了眉头,略有些不知所措。 陈青兕问了一句:“怎么了?” 赤玛洛反应过来,信口而来的就是一个借口:“没有,只是在想怎么样才能让王孝杰顺利的成为真正的吐蕃赞普。” 陈青兕知她说的不是实话,也没有说破,只是顺着她这话与之简单讨论了一下吐蕃的局势。 要想尽快了解吐蕃的事情,就得借助没卢氏的人脉,当然给予的东西也会多一点。 陈青兕见赤玛洛有些心事重重,说道:“放心,即便我走了,也会让席君买、程务挺特别关照你的。” 赤玛洛强笑着道谢。 走出伏埃城的都督府,赤玛洛回到自己的住处,忧心忡忡,满脑子都是陈青兕呆不久的消息,内心空洞恐慌,在长安城那种孤独无助的感觉又再度涌上了心头,泪水竟挂在了眼眶上。 长安,对于全世界绝大多数的人来说,都是梦想之地。 作为世界第一大都会,作为全球唯一一个破百万人口的都城,内里的繁华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这个时代的人,如果不亲眼看一看长安,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天下最繁华的地方。 可对于赤玛洛来说,那里就是一座大型的监狱。 她被噶尔东赞忽悠来到了长安,结果回不去了,家族变故,双亲被杀,自己成为大唐的工具,困在弘文馆中。 那个时候,她还不满二十,终究是一个还未经历打磨的小姑娘。 别看赤玛洛在长安日夜学习,看似生活滋润,一切都是假象。 为了迷惑对手,为了麻痹自己所披的外衣。 是陈青兕将她带出了长安,也是陈青兕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更是陈青兕不计较她女儿身,给她施展能力的机会…… 这一点尤为重要。 吐蕃的重男轻女的思想更加严重,因为身处高原,物资短缺,山路难行,对于体力的要求更严重,也是因此吐蕃男性的地位更高…… 而陈青兕却不管这些,他对自己的能力极其信任,将至关重要的内幕都告诉给了自己,还帮着自己树立了在没卢氏的权威。 如果不是有陈青兕在,没卢氏上下数以百计的人,又岂会服她一个女子? 赤玛洛很清楚一点,自己有今日全靠陈青兕。 陈青兕的强大,陈青兕庇佑,让赤玛洛生出了慕强的心理,更是生出了一定的依赖感。 便在这时,得知陈青兕要走了,一瞬间,那股消失的恐惧,再度复来。 陈青兕其实对于赤玛洛高看了一些,赤玛洛在历史上的成就确实高,但那是完全体成熟期的吐蕃王太后,现在的她内心是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赤玛洛不知道陈青兕离开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他可以确定,对方走之后,青海这里再也找不到有他这般拥有生杀权力的存在了。 即便席君买、程务挺这些人可能会因为陈青兕的叮嘱,特地关照自己,但他们的权力是有限的,帮助力度也是有限的。 到时候自己能不能跟现在一样,大展拳脚? 能不能将重振没卢氏的辉煌? 赤玛洛心中没有底,她现在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于陈青兕,实在不敢想象,陈青兕离开后的日子。 “要是我手上有真正的权力就好了!” 赤玛洛一声长叹。 “卓娘子!” 外边传来了敲门声。 赤玛洛不能让他人看出自己的软弱,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长长吐了口气,舒缓心态道:“进来吧!” 进屋的正是他的三叔乞力川。 因为不知现在怎么称呼赤玛洛,没卢氏的人就学着唐人一样,称呼赤玛洛为卓娘子。 赤玛洛也没有反对。 “卓娘子,这是你要的人选,如你所说的一样,都是适龄的小豪强女子,即便成为了吐蕃的王后,也不会给我们带来多少威胁。” 赤玛洛接过名单细看。 乞力川一脸的不甘郁闷,说道:“吐蕃王后本是我们没卢氏的,现在却便宜了他们?” 赤玛洛想起芒松芒赞的无情无义加无能,说道:“真要嫁给他,还不如死了算了。再说了,就现在吐蕃这情况,吐蕃王后又有什么意义?” 她说着,突然愣了愣,想到了什么,嘴角翘起了一弯新月。 大唐奇袭乌海城,最受刺激的就是高原上的吐蕃一众已经扯着大旗,已经火拼上的两大阵营。 那曩氏、琛氏两人一个支持少赞普,一个支持假赞普,双方或是威胁或是利诱,拉起了为数不多的兵士,正相互咬对方的狗脑子的时候,突听唐军奇袭乌海城,吓得如冬天里淋了一桶冰水。 透心凉。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曩氏松开了自己咬琛氏左腿的嘴,而琛氏也松开自己咬在那曩氏胳膊上的嘴。 不约而同的相互退避三舍。 两人再怎么闹腾,也是吐蕃内部的事情,怎么样也轮不到唐军来坐收渔人之利。 休兵止战,广派探马调查,陈青兕这个狡猾可怕的狐狸是不是打算趁机攻上高原。 直到确定唐军无进攻之意,确定唐军的部分兵马已经撤军。确定陈青兕的目标仅限于乌海城,双方这才对着彼此张开血盆大嘴。 在伏埃城的陈青兕,得知双方又打了起来,也松了口气。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原以为只是拿一个乌海城,不会影响什么。 却不想青海一战,他们全军溃败,吐蕃上下畏惧陈青兕如虎,有若惊弓之鸟,草木皆兵。 尽管只是打下乌海城,依旧让他们吓得浑身颤栗,生怕陈青兕攻上高原,摧毁他们手上能够问鼎高原的力量。 “好在有惊无险!” 陈青兕笑着对赤玛洛说道,“他们终究受不住权力的诱惑,再次打了起来,打的还更凶了。” 他说着看着面前由没卢氏进献的吐蕃地图,用炭笔在上面标记出那曩氏、琛氏的所在地,分析道:“这场战役不会持久,就快一个月,最迟也是今年末,三个月就能分出胜负。他们刚刚经历大败,没有实力维持长时间的战争。两人都会想着尽快取胜,不会拉长时间线的……” 赤玛洛此时此刻对于陈青兕的话已经深信不疑,说道:“那我们应该什么时候动手?” 陈青兕想了想,说了三个字:“等时机!” 他顿了顿道:“我要确定时机到来的时候,能够抓住此次机会。伏埃城离高原太远了,得去乌海城,今日动身。” 赤玛洛见陈青兕说话的时候,看着自己,立刻道:“我回头准备一下,与大总管同去。” 陈青兕接着道:“我需要及时了解战场的胜负走向,到时候还得麻烦卓娘子。” 陈青兕是通过没卢氏的旧人脉才能与前线建立联系,要想了解情况,少不得赤玛洛这个中间人。 赤玛洛轻笑道:“帮助大总管,亦是帮助我自己,不必如此客气。” 陈青兕微微颔首,赤玛洛这般协助,他自会有所表示。 陈青兕当天下午就动身前往乌海城。 经过三天的行程,抵达了乌海城。 看着城池不大,但防备却异常坚固的城防,陈青兕也是暗暗赞叹。 这也亏得琛氏夺取了噶尔对乌海城的控制权,不然就算奇袭成功,想要顺利取城也不容易。至少的付出惨痛的代价,不至于轻易获得。 接下来的数日间,陈青兕跟赤玛洛对着地图推演战局…… 赤玛洛将消息传给陈青兕,陈青兕对着地图兵推,将双方的进展,优劣势都掌握在心中。 这天琛氏、那曩氏两股部队在一处山涧不期而遇,双方大战一场,损失惨重。 陈青兕对着地图分析,双方此番意外折损部队的后果。 “大总管,喝口水吧!” 赤玛洛从一旁递过来一杯水。 陈青兕的心思都在地图上,也没有在意,随手接过,喝了水又还了回去。 看着眼前的地图,陈青兕脑子莫名有些肿胀,小老弟莫名其妙的一柱擎天,仿佛眼前的地图是个大美女一般。 赤玛洛有些紧张的盯着陈青兕,见他愣愣的对着地图出神,不免心中慌乱,暗思:不会吧,这药,难不成只对高原耗牛有效?对人是没用的?三叔,明明说,对人也有效果呀? “大总管?” 赤玛洛怯生生的叫了一声。 然后她被一股大力推倒在了地上…… 赤玛洛并未惊呼,反而有着一丝丝得逞的喜悦,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喜悦变成了惊恐…… 第524章 时机已到 陈青兕昏昏沉沉的醒来,脑子嗡嗡的,间只觉得浑身散架了一样,尤其是老腰,锥心的酸痛,想要起身都没有气力。 意外看见了一旁酣睡的赤玛洛,记忆涌上心头。 陈青兕以手扶额,一时无语,记忆中自己好似打桩机一样…… 活了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如此勇猛。 这家伙,给自己吃的是什么玩意。 陈青兕回想着不堪入目的记忆,都给气笑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自己放松了对她的警惕。 却不想来了这么一出…… “这位卓娘子想要赖上自己?” 陈青兕瞧着赤玛洛给折腾的凄惨的模样,还有丝丝处子艳红,不知对方打什么主意。 这种事情的发生,吃亏的只有女人。 他一个大男人,又不是什么纯情小处男,没吃半点的亏。 赤玛洛如果要求过高,那自己完全可以提上裤子不认人,当作无事发生。 如果只是简单的要求,就凭她这些日子的功绩,陈青兕并非小气之人,是可以满足她的。 何至如此? 陈青兕一时想不明白,却也不想了。 两人就这样赤裸的躺着,也不是事。 “卓娘子!” “卓娘子!” …… 陈青兕叫了两声,发现赤玛洛睡得极沉,竟叫她不醒,想着昨日情形,不免暗叫了声:“活该!这用药也得有个度……” 尽管他不知赤玛洛用的是什么药这般厉害,但很明显数量是过激的,不然自己也不至于勇悍如斯,便如常山赵子龙一样,来回冲杀,不知疲倦,导致先进体力消耗殆尽,全身痛得跟当了一天的沙包一样。 陈青兕缓了口气,吃力的站了起来,脚底虚浮,走起路来有一种踩在棉花上一样,老腰一挺直就是一阵呲溜的酸爽。 昨日多疯狂,今日就多遭罪。 陈青兕揉着腰,龇牙咧嘴的。 他想将赤玛洛抱起来,到一旁的胡床上去,这腰一弯,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很识趣的没有进行尝试,而是找了件毯子,将赤玛洛娇嫩却又满是痕迹的娇躯给盖了起来。 揉着腰,陈青兕走向大厅外,在迈出大厅的一瞬间,男人的自尊心让他收了揉腰的手,昂首阔步,慢慢的走着。 大厅外空无一人,来到官衙外,才看到护卫的兵卒严阵以待。 见陈青兕出来,眼中那股崇拜的意味更加浓厚了。 陈青兕故作不知,叫了一些吃食,还让人在锅里给赤玛洛热着食物,便于她醒来可以食用。 陈青兕找个席君买了解了一些情况,免得因为自己一日荒淫,误了大事。 确定一切如常,陈青兕也放下心来,回到了大厅。 赤玛洛依旧安睡。 陈青兕只是看了一眼,现在他已经超脱一般的圣人模式,小兄弟差点秃噜了皮,简直就要立地成佛,无动于衷,心平气和的在案几上定制未来吐蕃与青海的规划。 直至午后,赤玛洛才慵懒的睡醒,看着一旁的陈青兕,压着心头的羞意,面不改色的为自己穿上了衣裳。 陈青兕心里很平静,看着赤玛洛整理妆容,直至她盘发的时候,才问道:“卓娘子这是何故?” 赤玛洛惨笑道:“长安我是不会回去了,我讨厌哪里,恐惧哪里。世人都向往长安,可在妾眼里,长安是龙潭虎穴。是大总管将我带了出来,也是大总管给了妾拯救没卢氏,掌控没卢氏的机会。如此大恩,无以回报。赤玛洛倾慕大总管已久,唯愿一夕欢好,不留遗憾。” 陈青兕心里是不大相信的,却也知道赤玛洛这样的人,如果她不想说,她会有各种理由借口搪塞,与其玩猫捉老鼠,不如就当这是答案。 他也不再多问,只是道:“饿了吧,我让人留了饭。” 赤玛洛微微颔首。 接下来几日,两人似乎都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一如既往的针对高原上的战局进行兵推。 一如既往,又有些不一样。 毕竟真的发生了关系,说话言谈举止,都会有着一股两人察觉不出来的亲近默契。 随着成佛模式的解除,陈青兕才惊觉两人相处的模式确实有了点变化。 本来出征生涯意味着禁欲,故有一句名言,当兵有三年,母猪赛貂蝉。 在没有什么的时候,陈青兕能够抑制欲望,不去多想。可现在发生了些什么,欲望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高原上的战事依旧焦灼,双方实力在伯仲之间。 那曩氏实力原本是在琛氏之上的,可是琛氏手上握的牌终究是吐蕃赞普…… 拥立赞普,那是大义所在,名正言顺。 而那曩氏推举一个三岁的娃来当赞普,还是庶出的,在道义上完全是行不通的。 论及声势,琛氏要稳压那曩氏一筹,得到的支持也是最多的。实力已经能够与那曩氏齐平了,甚至更甚一筹。 只是那曩氏麾下有一员大将叫悉卜超,神勇非常,屡屡获胜,维持住了局面。 “这悉卜超,就是一个莽夫嘛!” 看着悉卜超屡屡占得便宜,陈青兕却没有给他好的评价,从他打仗的方式来看,就是持武逞凶。这在小规模军团战中,能够占得便宜,一旦有个异变,定受其害。 果然,没过多久,悉卜超就吃了一次败仗。 他连战连捷,将琛氏将兵视为草芥,亲自领着兵马到阵前叫战,将琛氏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琛氏高挂免战牌,充耳不闻。 便在悉卜超部穿着盔甲,罚站了两个时辰以后,琛氏兵马突然杀出,以养精蓄锐的兵卒,力克体力不支的疲乏之旅,斩首超过一千八。 这可是着甲强兵。 经此一战,琛氏以为那曩氏此路军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患,急于求成,乘胜追击,半夜里被那曩氏伏击,琛氏兵马被堵截在狭长山道里,阵形无法展开,首尾不能相顾,近乎覆没。 两人你胜我一场,我赢你一局,打得难舍难分。 双方的实力,也在这种激烈的肉搏中,相互消耗减弱。 “是时候了!” 陈青兕望向赤玛洛,说道:“继续消耗下去,那曩氏、琛氏一旦察觉,他们的实力,已经在相互的消耗中已经不足以震慑群雄的时候,有一定可能相互罢兵。这种情况一旦发生,可是不妙。” 赤玛洛道:“早就等这一天了,尼扬若岩已经彻底信服,愿意追随赞普。” 她眉飞色舞,有些意气风发。 “好!”陈青兕看着娇媚的赤玛洛,点了点头道:“让他行动吧。” 雪域高原。 尼扬若岩看着手上的密信,大步走到烛火前,将手中的信付之一炬。 尼扬若氏是吐蕃一小贵族,本是微不足道的一员,不想尼扬若岩横空出世。 这种小贵族一旦诞生一位了不得的人才,在吐蕃这种急缺人才的国度,将会脱胎换骨。 尼扬若岩智勇兼备,只是他的战场不在北方,而是南边,与六诏接壤之处,与山中的蛮族交战。 他恩威并施,打杀一部分,招降一部分,手上握有一支爬山越岭如履平地的蛮族劲旅。 相比经历尔虞我诈的诸多贵族,尼扬若氏因为远在南方,避开了丑陋的政治斗争,是为数不多,真心想着吐蕃好的存在。 只是吐蕃的情况,就是一坨烂泥,根本扶不起来。 尼扬若岩完全看不到一丝希望…… 直到赤玛洛联系上他,给他指明了一条路。 亲唐,给唐廷当狗。 说的难听,但这就是现实。 尼扬若岩并非庸碌之人,历史上就是他与赤玛洛一起设计诛杀论钦陵的大论岩…… 然后他执掌着吐蕃的大权,在军事上继续对唐廷保持着一定的优势。 直到赤玛洛与尼扬若岩先后病故,而大唐也迎来了一位半步圣君李隆基,形势逆转。 尼扬若岩看的太明白了,这一战无论胜负,吐蕃都不可能完整了。 那曩氏、琛氏都没有绝对的实力压过对方,这一战只有两个结果。 要不一方惨胜,要不双方罢兵。 不管那曩氏、琛氏谁笑到最后,结局就一个,赢了面子,输了吐蕃。实力大损的他,就算手中有赞普大义又如何? 跟随他们的贵族将会因功各立山头,形成割据之势。 就如汉末一般,平了黄巾不是结局,而是乱世的开始。 相互罢兵就更不得了,两个朝廷,一群不安分的贵族,狗脑子都会打出来。 尼扬若氏既无法独善其身,也没有实力扫荡诸邪。 尼扬若岩急得口腔生疮…… 直到赤玛洛找上了他,言语也很直白:唐廷看不上雪域高原,他们没有覆灭吐蕃的心思,只是不想吐蕃做大,不想吐蕃威胁到他们,唐廷的军事重心从来就不是高原,而是西域。 唐廷需要一个威胁不到他们的吐蕃,这个吐蕃可以是一群疯狗乱咬,也可以是臣服于大唐的吐蕃,也就是一条听话的狗。 各有利弊…… 现在陈青兕欲立压服吐蕃之奇功,这才特地留在青海,不然早已离去,任由高原上的他们,咬的不可开交。 尼扬若岩明白,现在唯一能够压住吐蕃四方豪强的唯有陈青兕,那个将他们打的丧胆的男人。 当狗还有一条活路,卧薪尝胆。 真就沦落成为疯狗乱咬,那真就是将吐蕃全族的根内耗完了。 尼扬若岩苦思良久,拿定了主意,怎么样也得先保住吐蕃的根,然后再谈未来。 连根都没有了,还说什么未来。 “将溪若将军叫来!” “阿兄!” 一位矮小壮实的汉子来到了尼扬若岩的面前,他正是尼扬若岩的胞弟,尼扬若溪若。 尼扬若岩对着溪若一阵而语。 溪若眼睛从一开始的震惊,渐渐变为喜悦。 三日后一早,悉卜超点齐了兵马,意图一雪前耻,还未动身,便受到了溪若的邀约。 悉卜超与溪若是酒友,两人认识时间不长,酷爱饮酒,从而结识。 吐蕃经济大损,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酿酒。 在噶尔东赞时期,已经颁布了禁酒令。 那曩氏、琛氏也延续此法。 不过溪若常年与南诏蛮人来往,从他们那里学了一手果子酒的酿制方法。 禁酒令禁的是粮食酒,果子酒不在禁酒令之列。 悉卜超常厚着脸来找溪若饮酒。 这一听溪若叫自己,悉卜超也顾不得报仇,酒瘾抑制不住,策马冲向了尼扬若部,所在之处。 溪若一身身着布衣,骑着栗色战马相迎。 远远地见到溪若,悉卜超叫道:“兄弟,可是有好酒!” 溪若拍马迎了上去,神秘兮兮的道:“可别让大论知道。” 大论现在有两个,一个姓那曩氏,一个姓琛氏。 这里的大论,自然是姓那曩。 悉卜超怦然心动,他之前听说有一种猴儿酒是人间珍馐,即便是唐廷的宫里也没有多少。 他喜形于色,赶忙凑过身去,急切道:“可是猴……” 话刚出口,只觉得胸口一凉,一把锋利的短刃刺进了他的心脏。 庞大的身子,轰然倒地。 便在悉卜超身死的那一瞬间,尼扬若岩策马出营,高声道:“我尼扬若氏深受伟大的松赞干布赞普恩惠,岂能与乱国宵小为伍,随我砍下那曩一族的狗头,还我吐蕃太平!” 上千兵卒直冲那曩氏所在之地而去。 上千兵卒并不多,但此时此刻却足以致命。 那曩氏的大军多是各方豪强私兵,他们这些人打顺风战还行,一旦遇到动乱,不可预料的事情,想的不是如何解决,而是跑! 跑到安全的地方,先保住自己的私兵,看清楚情况再决定下一步。 所以只是千人的造反,曩氏的大军仿佛被万人进攻一样。 另一边,琛舫朴在大营中焦急的等待着。 其实他已经萌生了退意,意识到这仗没办法打下去了。 那些口口声声说效忠他们的人,有一个是一个,都在出工不出力。跟对方一样,打默契战,看着他们撕咬消耗。 继续下去,纵然打赢,又能如何? 直到昨夜,他突然收到尼扬若岩的密信,表明投效之心。 这种突如其来的投奔,琛舫朴自然不信。 不过尼扬若岩在信中表明,他会在今日一早进攻那曩氏,以表态度。 万一这是真的呢? 琛舫朴暗自渴望…… “大论,那曩氏的大营,乱了!” 琛舫朴如火箭一般窜出大营,大叫:“进攻……” 第525章 洞若观火 琛氏毫无悬念的赢了这一场战役,那曩氏的首领稀里糊涂的就丢掉了脑袋。 那曩氏这一诛服,原本跟着他的诸多贵族豪绅几乎在同一时间表示愿意臣服琛氏,以琛氏马首是瞻。 琛氏领着联合军,长驱直入,顺利占领了国都逻些。 陈青兕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看着手上逻些发生的一切,他笑了笑,说道:“这琛舫朴还挺狠的!” 那曩氏前线覆灭的消息传到了后方,坐镇逻些的那曩氏残部无力抵抗,纵兵劫掠了逻些的钱财圣物,领着“小赞普”去投泥婆罗去了。 这也是正常,不正常的是那曩氏的残部跑了之后,又来了一支队伍。他们的手段更加绝,直接杀进了布达拉宫,将芒松芒赞的嫔妃都劫掠杀了。 这屎盆子是直接扣到了那曩氏的头上,但其实是这么回事,陈青兕心里如明镜一样。 王孝杰这个吐蕃赞普是能够瞒住绝大多数人的,因为两人的相貌实在过于相似。 其次芒松芒赞是个傀儡,他见的外臣不多,倾心往来的也没有几个。哪怕是私底下收买的心腹,那也是通过中间人和书信传递的消息,私底下是极少见面的。 真正了解芒松芒赞这个吐蕃赞普的人其实不多,绝大多数都是在祭祀的时候,远远的眺望…… 但芒松芒赞的那几个嫔妃却不一样,那是真的了解自家赞普的长短粗细,甚至是一些见不得人的癖好。 王孝杰有他心细的一面,本质上还是一个粗人,一个不留神,漏了馅,可是不妙。 芒松芒赞的妃嫔可不是没有背景的平民,都是贵族的嫡系女子。 于是,就有了此次的截杀,栽赃嫁祸。 赤玛洛并不以为意,吐蕃的阶级斗争要惨烈得多,成王败寇而已。 “又让先生猜中了,琛舫朴在掌控逻些,让王孝杰入住布达拉宫以后,开始大赏功臣。他不敢将人留在逻些,而是将众人分封出去,将吐蕃切割成了好几块,直接分裂了。” 赤玛洛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将琛舫朴大卸八块,然后嚼碎了…… 赤玛洛这些年在长安还是学到一定东西的,知道琛舫朴此举是在开历史的倒车,让整个吐蕃陷入纷争动荡中去。 陈青兕闻言,不以为意,其实不是又让他猜中,而是现在的吐蕃能打的牌走的路太少,左右只有那几个选择。 只要根据那几个选择安排,保管其中一个用得上。 一个国家的形成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不是轻易就能够成型的。 就如他们华夏,经历了夏商春秋近千年的发展,才有了秦朝一统的进步发展。 吐蕃固然摸着华夏过河,确实少走许多弯路,但底蕴这种东西不是轻易就能拥有的。 后世华夏为何能够在短短的数十年间走出清末的愚昧,民国西方文化的冲击? 便是因为华夏拥有最深的文化底蕴,既能引进吸取他人先进的文化,还能保证自己根,不被侵蚀。 吐蕃的飞速崛起不过是拔苗助长而已,根基并不稳固,历史上的吐蕃,即便经历了松赞干布、芒松芒赞、赤德松赞、赤德祖赞、赤松德赞几代人的经营都只是踏入了封建的门槛。 后世吐蕃一乱,就再也没有形成像样的国家了。 而今又经过陈青兕这一针对,能够镇住诸多贵族的噶尔东赞死后,继任者并没有能够稳住局面的人物,直接令得吐蕃全面制度退化,重新回归奴隶时代。 各大豪强有着自己的私兵人口,便如独立的部落只顾自己利益,丧失了一个国家的概念。 不管琛舫朴这里分不分封,结果都是一样的。 当下表面诸多豪强选择臣服琛氏,以他马首是瞻,但这种马首是瞻的成分多少,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真将这群功臣留在逻些,他还要不要睡觉了? 现在琛氏,一对一,或许无人可比,但一对二,乃至一对三便会乏力,真要有一个多强联盟,琛氏必败。 分封,将所有人调离逻些,让他们自己去抢地盘争地盘,才是最优选择。 赤玛洛见陈青兕并没有将此事当作一回事,只好娇声问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尼扬若岩也在分封之列,他原本负责南边蛮夷,现在给分到了那曩氏的一块沃土。他是返回封地,还是留在逻些待命?若有需要,得尽快行事。琛舫朴多疑,尼扬若岩逗留太久,恐受他怀疑。” “无妨!”陈青兕道:“你让他佯装撤退,五日后,逻些必乱。到时候让尼扬若岩配合出兵协助剿灭琛氏即可。” 赤玛洛愕然盯着陈青兕道:“你也有安排?” 陈青兕神秘兮兮的道:“多着呢,吐蕃如今这模样,即便闭着眼睛指挥,亦能获得全功。” 他其实在吹牛。 但他也确实藏有一手一直没动的暗棋,加查氏的首领加查路恭,一个投机倒把的野心家。 没卢氏是被打压排挤,又受到陈青兕的刻意操作,不得已选择了投降。 加查路恭却是在得知芒松芒赞遇袭之后,主动派人找到了陈青兕,愿为先锋,领唐军上高原,直达逻些布达拉宫。 陈青兕当时都有些心动了,这可是灭国扩疆的大功绩,足以名垂青史。 要知道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华夏汉将征服吐蕃,将雪域高原踩在脚下。 但陈青兕按耐住了这份荣耀,拿下吐蕃容易,治理却是极难。 明朝的安南就是一个例子,即便是雄才大略的朱棣都陷入了战争泥潭之中。 陈青兕没有同意进兵,却也将这位加查路恭收为暗棋。 此番正是用他的时候,何况他需要有一个野心家来帮助王孝杰制衡赤玛洛与尼扬若岩…… 尽管得了人家的身子,陈青兕还是秉持着公对公,私对私的态度。 小老弟可以投降,但他本人不行。 陈青兕在吹牛,但赤玛洛却是信了。 因为慕强心态,赤玛洛对于陈青兕的每一句话,都坚信不疑。 五日后,吐蕃再度发生政变。 最早支持琛氏的加查路恭出人意料的打起了清君侧的旗号,突然掉头还击逻些。 琛舫朴分封诸侯以后,开始在逻些上下庙堂安插自己的人,以便掌控逻些。 整个琛氏都在陷入胜利者的狂欢状态。 这时候的他们最是松懈,让加查路恭直接杀到了布达拉宫控制住了王孝杰。 闻讯后的琛舫朴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派兵包围了布达拉宫。 尼扬若岩再次出现从背后,捅了琛氏一刀…… 琛氏受前后夹击,无力回天,琛舫朴更是死在了战场之上。 加查路恭挥动屠刀,将琛氏一门全数除之。 最终加查路恭、尼扬若岩一并用力王孝杰这个假赞普,向四方发出檄文。 结果自然无人响应。 加查路恭、尼扬若岩两人并力除去琛氏,这不是一个好事情。 不管是那曩氏拥立小赞普,还是琛氏扶持芒松芒赞,在礼法上是讲得通的,至少是能够服众…… 而加查路恭、尼扬若岩却是兵变夺权,这就如玄武门之变一样,不管太宗皇帝李世民何等的优秀,他确实开了唐王朝兵变夺权的先河。兵变夺权,他并不是第一人,可毫无疑问,他是最成功的那一个。 加查路恭、尼扬若岩现在就起到了这个效果,你们能够联起手来夺权称雄。 我们凭什么不能联合起来,将你二人推翻? 我们凭什么听你们的?你们算老几? 于是乎,两人的檄文并没有取得效果,反而让原本略显平静的气息加重了。 各方势力相互拉关系串联,打算效仿版样,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 便在这气氛烘托着顶点的时候,王孝杰这个吐蕃赞普效仿华夏皇帝下达了罪己诏,细数自己的罪过,不该违背伟大松赞干布与天朝上国定下的盟约……洋洋洒洒的五千余字。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最后一句,愿亲自前往唐廷请罪,平息干戈,使两国百姓,不再遭受战乱之苦,言真意切。 毋庸置疑,宋令文这个神力书生,文笔还是很不错的。 面对吐蕃赞普这等低头认输,陈青兕这位唐廷最强的吐蕃激进派,首次对吐蕃松了口,同意吐蕃使者带着这份罪己诏以及请罪书往长安面见天子。 同时陈青兕也派出了使者前往逻些,进行短暂的政治往来。 原本风雨欲来的气息在瞬间,晴空万里。 陈青兕接受了吐蕃的国书,虽不至于确定了两国关系,却也表示双方有达成一致的意向…… 一旦吐蕃正式成为唐廷的附属国,那句话将会生效: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皆斩。 只是略微缓和了关系,吐蕃上的宵小,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东宫。 李弘趴在床上,任由明崇俨在他背后施针。 武敏之在一旁看着,但见明崇俨目光冷峻,浑身是汗,不免暗暗惭愧,自己对他偏见甚大,确实不该。 明崇俨为了给李弘施针,为了救治他,这般费神伤身,将武敏之感动坏了。 可就在明崇俨准备落最后一针的时候,突听一阵怒喝:“住手。” 明崇俨呆立当场,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大步入内。 李弘回头一看,笑道:“是刘神医!不是听说你回山侍奉神医去了,怎么来东宫了?孤明白了,一定是孤身体抱恙,累得神医不能尽孝,实在是孤的不是。” 李弘一如既往的仁厚。 刘神医是本名叫刘神威,乃药王孙思邈的得意大弟子,医术得其师大部分真传。 孙思邈的医术太高,名望也太高,李治自身又多病,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孙思邈入朝,甚至强行塞给他一个谏议大夫的职位,留他在长安。 孙思邈也明白,李治不同于李世民,李世民要脸,你真不愿意留下,李世民碍于情面,也为展现自己的大度,不会为难一个名声卓绝的神医。而李治这里,你真不愿意留,反而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将你强留下来。他才不管自己名声会不会受损。 孙思邈退而求其次,推荐了自己的徒弟刘神威,让他进入太医署,并且向李治表明,自己年纪老迈,已经无力周游天下,打算在华原五台山隐居专心立着,编写医书。 李治这才放孙思邈离去。 孙思邈在京畿内的五台山隐居,半年前染病,刘神威请辞尽孝,得到了批准。 却不想会在这里出现…… 刘神威先向李弘行礼,然后望着面如白纸的明崇俨,说道:“你那一针,打算刺向何处?” 明崇俨定了定神,拱手作揖道:“是厥阴俞穴。” 刘神威摇头道:“我看不像,应该是督俞穴。” 明崇俨皱眉道:“您老看错了吧!这厥阴俞穴在背部第四胸椎棘突下旁开一寸半处。而督俞穴在背部,第六胸椎棘突下,旁开一寸半,相隔不过两胸椎棘突,您在屋外,怎能看得如此清晰?” 李弘这时也道:“明大夫针灸之术,极为高明,应不至于认错穴位。” 刘神威抿了抿嘴,显然身为一个大夫,他并不擅长应付这等场面,但他想了想,作揖道:“太子勿怪,在下是奉君命而来,有疑问之处,可向陛下禀报。” 说着就让人领着明崇俨去见李治。 李治高坐上首,目光森然如剑,明崇俨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刘神威向李治汇报了情况。 李治并不懂医,问道:“银针扎向厥阴俞穴跟督俞穴会有何区别?” 刘神威道:“厥阴俞穴属足太阳膀胱经,心包之背俞穴,主治心动过速,心律不齐,心绞痛,肋骨疼痛等症状,在此施针,可以缓解太子病状。而督俞穴亦属足太阳膀胱经主治腹痛,肠鸣,心绞痛以及气逆之效。若针扎此处,确实可以缓解他心痛症状,然太子体虚,此针又兼顾通气之效,会让元气无端流失。故不致命,却也会伤及自身。若次数过多,也会有性命之忧。” 明崇俨大声叫屈,哭叫着“刘神威诬陷他。” 刘神威并不理会叫嚣,而是一字一句的道:“陛下,臣在暗处,确实看得不清,然治病救人,牵一发动全身,针灸穴位更是重中之重,臣绝不会看错。” 第526章 李治 狄仁杰 孙思邈的医术毋庸置疑,古往今来,能够获得药王之称的有几人? 但他最强的并非医术,而是医德。 孙思邈一生行医,不管贫富老幼、怨亲善友,都一视同仁,无论风雨寒暑,饥渴疲劳,都求之必应,一心赴救。在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他却将人命视为最为珍贵之物,常言“人命至重,有贵千金”。 刘神威身为孙思邈的徒弟,耳提面命,也深受师傅的影响,将治病救人,视为己任。 在他心中行医是一份很高尚的职业,可现在有人却利用这份高尚的职业,利用自己的医术来害人,这种行为是他无法忍受的。 刘神威望着高高在上的大唐皇帝,补充了一句:“臣愿以名节性命担保,臣所言之事,字字属实。” 在这时候,李治依旧能笑得出声,很轻很轻的一笑,柔声道:“朕自然是相信刘爱卿的,不然也不会将此事交由你来处理。爱卿辛苦了,你且下去好好休息,这里的事情,朕自会处理……” 刘神威作揖而去。 李治冷静的看着明崇俨,什么话也没有问,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 明崇俨却觉得莫名的恐惧,身子情不自禁的微微发颤。 李治越是冷静,心中压抑的火气就越大。 最近在武皇后的各种暗示下,而李弘的身体也确实每况愈下。李治也担心自己这个儿子跟自己前后脚去见李唐的列祖列宗,然后留下一个烂摊子收拾不了,如此辉煌的盛世,毁在自己手上,九泉之下无法面对列祖列宗。 只是他在李弘身上花费了不少心血,太子也不是衣裳说换就能换,尤其是现在,朝廷正在面对自开国以来最强大的敌人,这个时候换太子,会导致庙堂出现严重动乱。 李治对于自己的这具身体并没有什么信心,李贤固然聪慧,可年岁太小,容易受人摆布,此刻立李贤,他担心没有时间为李贤培养一套忠于他的行政班底。 如果将自己这套强行交给他,只会出现臣强主弱的局面。 别的不说,就拿陈青兕来论。 自己对陈青兕有知遇之恩,将他从一白身提拔至今,就算他立再大的功劳,自己都有把握拿捏他。但换成李贤,面对陈青兕这样军政大功聚于一身的功臣,拿什么让他信服? 故而李治并不敢轻动。 然李弘的身体又是必须面对的时候,逃避不得。 李治也在想着对策,如何解决面对的困局。 这个时候的李治已经有了废立之心,只是藏得深,不为人知。 可就在这时,就在李治动了废立之心的时候,他敏锐的洞察出了李弘的病情在恶化,让对方的身体也突如其来的直转而下。 李治的政治嗅觉何等敏锐,当即起了疑心,不动声色的召回了刘神威,想看一看李弘的病情恶化是意外,还是人为。 结果真的抓到了明崇俨。 “朕记得,你有今日,是因为给朕、给太子治病。今日你能对太子下手,明日是不是能对朕下手?” 明崇俨是经武敏之介绍,给李弘看病,再由武皇后介绍到他这边来的。 明崇俨的针灸技艺确实高明,经他针灸以后,整个人确实有种舒爽通透的感觉。 李治也多次召请明崇俨为自己施针,而今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作为皇帝,李治身处深宫,少有涉险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自身会受到威胁。明崇俨却有不知不觉置人于死地的手段,这让李治有一种毛孔悚然的感觉。 明崇俨听到这话,吓得语无伦次道:“臣,臣不敢,臣万万不敢对陛下有半点的不敬,危害……” 李治轻声道:“对太子就敢了?” 明崇俨磕头如捣蒜:“臣,臣,没有……” 李治继续道:“你即便不说,朕也知是谁。你谋害太子,朕本该直接杀了你,现在朕给你一条活命的机会,朕想知道教唆皇后这么干的人是谁?你帮朕揪出来,朕对你可从轻发落。” 此事说出去骇人听闻,若在寻常时间,以李治的性格,早就让许敬宗举起了屠刀。 但现在他不想将事情闹大,大唐正在与大食国在西域死磕,需要举国的支持才能打赢大食这前所未有的敌人。 如果此事爆发,整个庙堂都会震动,天下也会为之侧目。 庙堂人人自危,也会影响到前线的战事。 李治不懂军事,可大局观还是有的。 要知道现在的西域局面不是一帅一将能够解决的问题,一个人的才智能力,在这种级别的对抗上会限制到最小。 两国比的是国力,比的上政坛的稳定,比的上底蕴以及抗压能力。 庙堂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乱…… 武皇后背后一定有人,不然凭借武家的那群废物,是不可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干成这事的。 对于这点,李治很有信心,在决定重用武皇后的时候,他已经将武家有能力的都打压了。直接导致武皇后不得不从贺兰家过继一个贺兰敏之来支撑武家门面。 武敏之的能力,李治还是知道的,也就是一个门面,成不了大气,也就由着他了。 武家人没有实力干成这些事情,一定有人在帮助她。 明崇俨大汗淋漓。 两人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 但李治根本不听明崇俨的任何辩解,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朕,只问一遍,帮不帮朕?” 李治语气依旧很轻,分不清喜怒。 可给明崇俨的压力却是无比巨大,一头磕在地上道:“罪臣愿意。” 李治简单的说了一个字:“好!” —— 大理寺。 张柬之、狄仁杰分坐左右,苏无名向两人汇报案情。 “现在一切事情已经明了,武皇后勾结外臣,拉拢李崇德、万国俊、安得朋等人,李崇德因昔年弑兄,旧案重述。为避免风声泄露,特使万国俊杀之。又因太子不与之亲近,意图立听话乖巧的沛王。然太子仁厚,深得帝心,便暗中收买太仓署丞崔詧于太子食用之鱼食中下蛊虫。” “崔詧感太子仁厚,心生愧疚,不愿与之同流合污。安得朋使人杀之,佯装醉酒……” “只是……” 苏无名汇报案情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 本以为是一个能够让自己名垂青史的大案,关系一个侍郎的生死。 结果查着查着,这案子几乎都要将天给捅了。 皇后牵扯其中,太子惨遭生母迫害,还牵扯废立…… 苏无名看着稳坐钓鱼台的张柬之、狄仁杰,心中嘀咕:你们哪里来的勇气? 接手这案子的,身份最高的不过是张柬之…… 苏无名曾提议,将此事上报。 但张柬之给否决了,现在的情况不宜上报,一方面自是因为西域战事,此刻上报,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然后层层上报,接着就不是秘密。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李义府,此刻藏在暗处,便如深沟里的老鼠,将他给惊动了,想要捉住他,可就难了。 所以当前这种惊天案子,竟掌握在他们这些基层干吏手中。 苏无名定了定神道:“只是李崇德已死,不管是万国俊、安得朋,乃至于死了的崔詧,都不是主要角色,应该还有人将他们串联起来。” 他顿了顿,说道:“可以试着从李义府的旧属去查……” 张柬之、狄仁杰相视一笑,苏无名也查向李义府了,只是没有想到李义府假死,将怀疑的对象定格在了李义府昔年旧属身上。 张柬之道:“你将所有案子的细节整理一下,这事已经拖不得,得向上汇报……” 听到张柬之也打算上报,苏无名松了口气下去了。 张柬之看向狄仁杰道:“这事拖不得了,已经关系到太子的安危,再拖下去,就算查明一切,你我也担不起责任。” 张柬之一直想将李义府揪出来,然后扳倒野心甚大的武皇后。 所以他押着李崇德、万国俊的案子,并没有及时上报。 后来又发生了崔詧溺水案。 崔詧溺水案那是一手布置的可谓天衣无缝的案子…… 崔詧身为赘婿,在家中让自己的妻子压了好几头,而且家中奴仆也看崔詧不起,冷嘲热讽的。 崔詧在敬家过的不痛快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崔詧在家中受了气,与夫人大吵一架,然后与朋友一起诉苦,在曲江上喝的大醉发泄,然后失足落水。 此事在长安闹得沸沸扬扬…… 一开始张柬之、狄仁杰并不知道崔詧与李义府有关,但陈青兕事先已经留意到他,通知了两人。 于是,狄仁杰、苏无名一起过问此案,剥丝抽茧,怀疑到了安得朋。 正在他们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候,狄仁杰收到了静霞道人送来的信…… 崔詧确实是个小人物,但他这个小人物却在最关键的位子上,干了最重要的事情。 崔詧并不知道他背后的层层利益关系,可他将自己干的事情说明,狄仁杰立刻就将一切都联系了起来,形成了整体的脉络。 这件事情已经牵扯到李弘这位太子的安危,之前他们只是怀疑,没有证据,自然可以压着,现在已经有了崔詧的证据,他们是压不住的。 狄仁杰颔首认同,说道:“到了这一步,只能如此了。” “唉!”张柬之气恼的拍了一下大腿,说道:“以我们手上的证据,不足以证明李义府的存在。我们不知李义府在哪,将此事上报,涉案的人大多都跑不了,包括那一位……只是独独跑了他,我不甘心呐!” 狄仁杰道:“无妨,我应该能将他揪出来。” 张柬之道:“怀英快说?” 狄仁杰眼眸闪动,说道:“从先生那里得知李义府的消息以后,我就在想一个问题。李义府昔年在长安也算是顶尖人物,认识他的人不知凡几。就如先生说的那样,他既敢回来,那就一定确定自己不会被熟悉的人认出来。” “他是凭什么手段改变自己的容貌的?据我所知,江湖游侠有一种特殊的技能,叫易容术,我还特地去了解了一下。即便是易容术,也做不到将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何况他虽恶贯满盈,可一身才学却掺不得假。他先后受到李大亮、刘洎、马周的举荐,靠的是自身的能力,而非旁门左道。他应该不擅长这些玩意,入仕之后,更应该不屑于去学……” “我就想是不是他在被贬的时候,接触过这类的东西,这才有了假死的手段。” “当时我就让人去南中打探消息,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独特的易容手段。” “经过长时间的调查,独特的易容手段倒是没有。不过却有几件毁容的案例,在南中山林里有一种毒蚁,它能够分泌出一种黏液,爬在人身上黏液入体会导致肌肤变形,肿大收缩。我就想李义府会不会就是用了这种手段。” “一开始我还不太确定,直到收到崔詧的书信,上面的内容,隐隐佐证了我的猜测。” “李义府从哪里学来的用蛊虫的手段?想来是南中,被贬时了解的手段……” “我明白了!”张柬之目光灼灼,说道:“李义府不是将自己变成一个人,而是将自己变成了一个面相遭受毒虫腐蚀容貌诡异的怪物。长安找一个陌生人难,可要找一个怪物,一个只要看上一眼就印象深刻的怪物,却不是一件难事。” “怀英,你神了!” “你这手段,比之先生,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狄仁杰摇头苦笑,道:“比之先生差远了,至少在识人上,相去千万里。” 狄仁杰说的自然是武皇后…… 狄仁杰有自己的政治思想,他对于武皇后并没有多少敌意,至少他是认可武皇后在皇后一职的贡献的。 至于武皇后涉政,他也看出来,这是李治的意思,武皇后并没有多余的选择。而且,无可否认,武皇后确实有一定天赋,干得不错。 太子年少仁厚,武皇后握有一定权力,未必是坏事。 毕竟历史上不只有吕后、窦后,还有和熹皇后邓绥,有康献皇后褚蒜子、文明太后冯氏,这些都是能够辅佐少帝稳住庙堂的人物。 结果…… 惨遭打脸! 第527章 不喜食鱼? 狄仁杰怎么也想不到武皇后能够为了控制未来的皇帝,谋害自己的亲儿子。 在武皇后这里,狄仁杰是彻彻底底的看走眼了,而且他还有一种感觉,就是这整件事情错综复杂,但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脱离陈青兕的掌控。 不管是对武皇后的怀疑,对李义府的预测,还有对崔詧的关注。 此番种种无不表明陈青兕人虽不在长安,可依旧能掌控大局。 狄仁杰这类绝顶人物,对自己的能力是有一定自信的。他并非自负之人,却也有自己的骄傲,不会轻易服人。 狄仁杰之前对于陈青兕更多的是敬重,现在才是真正的心服口服。 两人合计了一会儿,定下了计划。 他们不准备给武皇后,李义府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分别将大理寺卿段宝玄、御史大夫李安期请到了一处,将他们发现足以震惊天下的案子一并告之了两人。 段宝玄、李安期听到张柬之、狄仁杰竟从李崇德、崔詧这两件案子中剥丝抽茧揪出这样的大案,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两位离宰相仅差一步的大佬,互望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挣扎,但只是一瞬之间,已然下定了决心,立刻入宫面圣。 这也是张柬之、狄仁杰高明的地方,段宝玄、李安期到了这个身份地位,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利益圈子。 孤家寡人是坐不稳也爬不到这个位子的。 如段宝玄,他就是李唐的女婿,娶了李渊的女儿,他背后站着李唐宗室,而李安期是许敬宗一手提拔起来的,一直将许敬宗视为恩师。 他们有着各自的利益团体,如果张柬之、狄仁杰各自找自家上官,他们第一件事绝不是进宫会见李治,而是先告知自己背后的利益团体,准备好迎接暴风雨的来袭,然后才火急火燎地去告诉李治…… 因故很多时候,大风雨来临之前,一部分人都提前独善其身,大多数靠的是消息,只有极个别是凭借自己的嗅觉。 谁也无法保证,这两个利益团体里是否有武皇后、李义府的人,风声流出就有让对方逃脱的可能。 武皇后人在宫里,逃无可逃,李义府却不一样。 但将段宝玄、李安期两位大佬聚在一起,这问题就不存在了。 此事固然严重,却也是一大功绩。且是老天爷砸下来的馅饼,现在谁先将此事向李治汇报,谁就立有首功。 段宝玄、李安期谁都不愿意晚对方一步,唯一选择就是一起进宫。 以两人的身份面见李治自是不难,但此刻要领着张柬之、狄仁杰这两个外人,得多费一些事情。 四人还是很顺利的见到了李治。 尽管面对了如此严峻的局面,李治依旧保持着冷静,并没有半点与往常的不同。 直到段宝玄、李安期将张柬之、狄仁杰查到的事情细说,李治才露出动容震撼愤怒之色。 这种表情就跟自己真的第一次知道这消息一样。 “不可能,怎么可能!” 李治激动的拍案而起,怒视着下面的四人,高声道:“你们,你们是何居心?竟如此污蔑皇后……” “陛下!”段宝玄道:“臣起初也不敢信,只是证据确凿,由不得臣不信。” 如果不是张柬之、狄仁杰掌握的证据足够真实确切,他们也不敢往李治面前带。 李治静静地听着张柬之、狄仁杰如何根据御史台的旧案,追查到李崇德,然后通过李崇德的案子,寻得了其背后的万国俊,其后又来了崔詧的溺亡案件,他们得到了对方的临终密信,也查到了安得朋,以及他背后的神秘人。 张柬之、狄仁杰是知道神秘人是李义府,不过他们没有说出来,毕竟没有实证,只是说道:“控制万国俊、安得朋的人,应该是昔年李义府的亲信,知道李义府的诸多机密,这才能够布下此局。” 李治问道:“有没有可能就是李义府本人?” 李治一语中的…… 正如李义府熟悉李治的一切,李治对于李义府这条忠犬,也很熟悉。 他记得当初武皇后多番操作,就是想将李义府从南中之地捞回来。 李治培养武皇后的目的是为了支持李弘这个太子,他不能够给武皇后过多的权力,以避免出现外戚干政的情况,但又不能不给对方权力,免得自己哪天突然暴毙,大唐未来的储君让大臣欺负。 他一直在权衡武皇后的实力,李义府这种人是绝对不能给武皇后的。 李治一直留着李义府,本是存着关键时候启用的想法。毕竟刀好找,可像李义府这样趁手的刀,却不多见。 可李义府跟武皇后牵扯到了一起,那李治只能将之舍弃了。 李治一开始也没有想那么多,直至今日事发,回想起这些年武皇后的表现无不契合自己的心思,就觉得有些奇怪。 两人虽是夫妻,但李治很少在武皇后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思,尽管两人帝后相处多年,却也没理由在政治场上与自己如此默契。 直到今日听到张柬之、狄仁杰说起案子,说起有一个人掌控这一切。 李治立刻就想到了李义府…… 李义府是他名义上的第一位正式属下,在他还是晋王的时候,李义府就奉李世民的命,以监察御史的身份随侍左右。 那个时候的他毫不起眼,满朝文武不是跟随太子李承乾就是魏王李泰,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李治瞬间明悟,也许李义府并没有死。 毕竟被贬的李义府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没人在乎他真死假死。 张柬之道:“回禀陛下,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李义府在京多年,认识的人不少,他若回京,就算再如何深居简出,也会有人认出他来吧。” 狄仁杰一听此问,心领神会,说道:“除非他改头换面。贼人以下蛊的方式害太子,此法乃歪门邪道,常人不通此法。李义府此人通晓经史,未曾听说他精于此术。想来是被贬时习得的,微臣听说南中之地,瘴气毒虫遍地,有蛮人巫师精于蛊虫之术,许有改头换面之法。” 张柬之道:“若能确认他的手段,倒有机会将他查找出来。” 两人一唱一和,默契的顺着李治的提议,将如何缉拿李义府的事情说了出来。 依照他们的计划,还是有一定概率让李义府逃脱的。现在由李治拍定,李义府真就凶多吉少了。 李治多看了张柬之、狄仁杰一眼,他早听过两人之名,只是不想竟有如此能耐,可堪大用。 他先故作义愤填膺,道:“此事,得查,要一查到底。不能让他们无法无天……” 他忽然定住了,脸色阴晴不定,随即一脸沉重的坐下来,摇头道:“不妥,不妥。现在是非常时期,朝廷在西域与大食国激战正酣,若将此事传出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西域若败,我朝数十年对西域的经营毁于一旦。从大局考虑,此事当查,绝不可公开。尤其是皇后谋害太子一事,更不许流传出去。朕会公允的处理此事,尔等无须过问。”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幕后是人是鬼,你当调查清楚,以如此恶毒的手段谋害朝中重臣这一罪,足以取其性命。” 他就没有打算跟四人商量。 段宝玄、李安期是官场老油条,自不会忤逆李治的意思。 而张柬之、狄仁杰两人都是目光长远的政治家,也没有说话。 其实即便李治不提,以狄仁杰的性格也会给出类似的建议。 当前情况,一切以大局为重。 李治当即下令,让段宝玄、李安期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在四人离去之后,李治对着身旁的内侍说道:“去将明崇俨拿下,直接寻个理由打杀了。” 他原本想借助明崇俨,查出帮助武皇后背后的力量。 现在是不需要了。 胆敢谋害太子,李治就没想过让明崇俨活。 哪怕明崇俨真就帮他找到了幕后的牛鬼蛇神也是一样,明崇俨犯的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罪。饶恕他九次,依旧是一个掉脑袋。 在内侍离去之后,李治看着冷冰冰的大殿,眼前突然一片漆黑的空,锥心的痛在脑海里炸开。 他双手用力挤压着脑袋,吃力的坐下,舒缓了好一会儿,那股痛处方才消散,只是眼前的黑洞依旧存在,看不见任何东西。 强压着心中的恐惧,李治对自己的身体早有心理准备,在这种时候,竟没有派人去叫御医,而是在想大唐的未来,如何才能走出一条生路,延续大唐的未来。 一丝丝的光亮,渐渐出现…… 李治也长吁了口气,头疼目眩,这种情况,偶尔发生,只是这一次尤其严重。 尽管他表面上无动于衷,可西域的占据,复杂混乱的庙堂,给了他极其沉重的压力,还是令得病情再度恶化。 —— 承乾殿! 武皇后高坐一侧,认真的批阅着手上的奏章,看着奏章上描述的情况,她脸上露出一丝怒意,毫不犹豫写了一个“斩”,想了一想,又将斩字划掉,重新写了一个“诛”字。 “斩”是杀贼首,“诛”同样是杀的意思,但杀的可就不是一个人了。 这是户部送上来的奏疏,内容是地方粮商私收米粮,意图屯粮,待价而沽。 西域的战事一时半会儿无法结束,朝廷上缴的粮税大半得运往西域。 最近几年,朝廷并无大的战事,存储了一定的粮食,目前还不为粮食担忧。 只是这一仗当下看不到尽头,要打多久,谁也不清楚。 有些拥有“先见之明”的商人,以高于朝廷的价格收购市场上的余粮,将之囤积起来。以待日后粮荒时,坐地起价。 武皇后这些年确实锻炼出了优秀的政治能力,在不为安内烦忧的情况下,她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看出了这种苗头风气的危害,如果不以正视听,给天下商人一个榜样,国事大有可能败在他们这群奸商身上。 对于这种商人,绝不能手下留情。 合上手里的奏折,武皇后莫名感到一阵心慌,她看了一眼殿外,空无一人,桃花眼上的皱纹隐现。 这几日她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心里毛毛的,有一种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之前有过,莫名被人针对,诸事不顺的时候,这种感觉时常出现。 可自从李义府假死入京,在暗中为她出谋划策以后,一切变得顺遂。 现在危机感又出现了,尤其是知道崔詧被李弘感化的时候,更是连续几日都睡不着觉…… 李义府使人对李弘下蛊,此事是经过武皇后同意的。 若无她首肯,李义府也不敢擅自行动。 当然李义府说得很婉转,伤身不害命,只是让李弘身体出现异常,造成太子有早亡之相,不适合继承大统的假象。 不管怎么说,武皇后是信了,只是伤身不害命。 待自己大事功成,自会好好补偿,请天下名医,为其医治,当下只能委屈于他。 哪想崔詧放弃动手,逼得他们只能用明崇俨继续计划。 但其实明崇俨是他们为李治准备的…… 李治的病都要将武皇后折磨疯了,早有重病迹象,要死不死,连李治自己都不抱希望,提前封禅提前安排后事,结果就是活得好好的,活生生拖得让向来听话的太子成了叛逆,胳膊肘往外拐的少年。 李治继续这样拖延下去,他们早晚有暴露的一日。 与其被对方察觉,不如先下手为强。 只要李治废李弘而立李贤,他的存在就没有价值了。 现在被迫使用明崇俨,武皇后这心里就一直不踏实。 “皇后!” 便在这时,李治手里拿着食盒从殿外走进来,还亲热的叫了一声。 武皇后赶忙收起愁容齐声迎接。 “皇后辛苦了!” 李治免了武皇后的大礼,拉着她到一旁坐下,说道:“批阅这么多的奏章,着实不易。来,朕特地命人准备了膳食,皇后趁热尝尝。” 李治显得格外热情,按着武皇后坐下,亲自给她打开了食盒,将菜肴放在了武皇后的面前。 一条肥美的鱼。 武皇后看着鲜嫩的鱼,脸色吓得惨白。 李治轻笑:“皇后不喜欢食鱼?” 第528章 罪有应得 简单的一句“皇后不喜欢食鱼”,让武皇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她自是知道李义府对付李弘的手段,便是将蛊虫下至鱼中,神不知,鬼不觉,瞒天过海。 鱼在这个时候是一种极其盛行的美食,食鱼之风遍及全国。 食鱼,不仅是生活富足的象征,也是待客的必备佳肴,乃至形成一种无鱼不成宴的习俗。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爱吃鱼,也衍生了五花八门的烹制方法。 贵为皇帝、皇后,李治、武皇后的日常食物,除了时令蔬菜,最常见的就是羊肉与鱼…… 宫里的御厨每天变着法子在这两种红肉、白肉上花心思讨好帝后。 不过因为武皇后得知有这种下蛊手段,本能的拒绝吃鱼。 李治见武皇后突然不爱吃鱼,也没有多想,直至得知“李义府”的手段,这才恍然,原来自己这位皇后,突然不喜吃鱼,是这种原因。 面对李治过度的热情,武皇后带着几分哀求的看着李治,以她的政治嗅觉,已经隐隐察觉出了李治已经知道了一切。 “吃吧,这是朕特地吩咐膳食坊为皇后烹制的!” 李治依旧笑着说着,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这就是李治选择对付武皇后的方式…… 作为一个皇帝,李治从来就不是什么仁主,个人的道德标准并不高,他并不在乎属下在道德上有瑕疵,只要不过分过激,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他可以纵容武皇后的一些过失,也可以纵容武家人倚仗他的势,耀武扬威,但武皇后的行为却犯了他的忌讳。 李弘是太子,是皇家子嗣,国储,大唐的未来,武皇后竟以这种诡异的手段害他…… 也就是现在处于非常时刻,李治为了大局,没有将事情闹大。 其实就现实而言,这没有将事情闹大,对于武皇后来说,却比闹大了更要可怖。 武皇后终究是一国皇后,母仪天下,即便有大过,也不便于折辱,白绫毒酒是到顶的规格。 现在却不一样…… 李治现在对武皇后的恶感到了极致,他甚至联想到了早些年安定公主的死…… 对于安定公主的死,一直存有三个说法,武皇后说是王皇后掐死的,但这种说法显然没有任何道理依据。就算那个时候,王、武之争已经白热化,王皇后也不可能对一个襁褓中的女婴动手。一个女婴,还能威胁到她不成? 但出于政治考虑,李治毫无道理地取信这一条,想要以此废后。 只是长孙无忌、褚遂良这群大臣不是好糊弄的,这一眼假的事情,想要说服他们,那是痴人说梦。 此事也不了了之。 关于安定公主的死,另外两个说法,一个是早夭,另外一个是被武皇后自己动手掐死的,目的是以此陷害王皇后。 到底哪个是真,只有武皇后这个当事人知道了。 李治最初觉得是前者,现在想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是武皇后所为。 一旦有了恶感,不管有没有证据,是真是假,在这一刻都归在对方身上了。 武皇后既然用这种手段迫害他的儿子,大唐未来的储君,那他就以相同的方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如果这东西无法要人性命,那就算武皇后心中存着的那一点“仁善”,保了她一命。若是可以置人于死地,武皇后因此而丧命,那也是死得其所,她自讨苦吃。 这种惩罚无疑是最残忍的…… 李弘确实吃了下了蛊虫的鱼,但李弘是毫不知情的。 哪怕是再毒的药,他吃起来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可武皇后却是知道这鱼给下了蛊,吃了会如何? 无法预料…… 最关键是武皇后不敢不从…… 李治知道原因,但是当作不知。 武皇后知道原因,更明白自己要是不吃,无疑是承认自己谋害太子的罪行,罪无可赦,祸及自己全家。她也只能含笑吃下,迎接自己未知的命运。 这鱼还没有吃下肚,武皇后已经因为极度恐惧而失了神色…… —— 长安平和坊。 相比人人印象中长安的繁华,这里却显得冷清孤寂,甚至有些荒芜。 一眼望去,多是荒废的屋舍,长街上冷冷清清的,偶尔往来的少许人物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或者游手好闲的闲散人士,以及拿着破碗的乞丐。 此间景象,与长安完全格格不入,但这里就是长安的一角。 当初建筑大师宇文凯奉命修建大兴城,为了表示新朝新气象,隋文帝的要求是将长安城修葺的无比巨大,远超过往…… 毫无疑问,宇文凯做到了。 但第一次复杂修建如此规模的城池,宇文凯忽视了许多东西,导致了长安城有着严重的不足。 尤其是长安宫城位于西边,面朝东方,导致了达官贵胄,世家豪绅都往长安西城聚集,导致西城之地,寸土寸金,而越靠向东城越贫瘠…… 平和坊位于长安城的边边角角,是偌大的长安城最冷僻之处。 这里生活居住的大多都是长安城里最底层的人士,苦力、乞儿、老弱,或是地痞流氓。 因环境缘故,官府对于这种偏远地方的管辖会有所松懈,也导致了不少三教九流之人汇聚在这里。 老酒鬼就是其中之一,他是长安出了名的小偷,五十多岁,无儿无女,就靠一手绝活混日子。游手好闲,常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是万年县县衙里的惯犯…… 他偷窃的数额不大,就算被抓也就是去监狱里吃几个月的牢饭,全当免费食堂。 老酒鬼姓什么叫什么,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只是因为好酒,就得了一个老酒鬼的诨名。 老酒鬼百无聊赖的瘫在一棵大柳树下,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他麻木的将身旁的酒壶捡起来,在手里摇了摇,往里面望了望,高扬着脑袋,猛力的往下倒了倒,半晌也没有倒出一滴来。 他骂了一声,将酒壶丢在一旁。 又觉得不是味道,左右看了一眼无人,偷偷的捡回酒壶,放在鼻子上嗅了嗅,一脸陶醉。 “老酒鬼,瞧你这样,昨日是没收获?” 一个瘦小的青年突然从树上窜下来。 老酒鬼吓的打了一个哆嗦,道:“兔崽子,吓死你爹了。大白天的不去要饭,躲在树上偷懒,早晚得饿死你。” 瘦小青年道:“昨夜没有收获?” 老酒鬼气得大骂:“狗娘养的骗老子,说西街搬迁进来一个肥羊,有不少好东西。结果好东西没见到,却看到了一个鬼怪。吓得我尿了一裤子,现在裆下还凉飕飕的。” 瘦小青年脸上闪过一丝惊惧,颤声道:“这世上真的有鬼?” “鬼什么鬼,那是人。”老酒鬼一脸晦气,说道:“吓的我连滚带爬的跑了,回头想想,那是我自己吓自己。只是那张不知道为何毁容的脸,永远不想再多看一眼,太吓人了。” “毁容的脸?”瘦小青年脸上神情微动,忙问道:“怎么样的?” 老酒鬼想了想道:“不知道怎么说,就跟给数十只毒蜂蛰了一样,从来没有见过你们吓人的脸。” 瘦小青年眼眸下闪过一丝喜意,他在乞讨的时候听说,有人重金悬赏一个样貌可怖古怪之人,发布悬赏的是长安县的不良帅殷铭。 殷铭在长安以信誉着称,尤其是昔年为救好友赵持满,不惜以命证明,被人传颂至今。 有提供消息者,有重赏。 老酒鬼觉得古怪,问道:“怎么?他就是抛弃你的亲爹?” “一边去!”瘦小青年没有好气的说道:“只是好奇,居然有人将你这老酒鬼吓的尿裤子。” 老酒鬼晦气道:“你别逞能,那张脸,保管你见过一次就不敢看第二眼。” 瘦小青年从树上跃下,道:“我干活去了……” 老酒鬼叫道:“遇到有人喝剩下的酒,给我弄点来。” 瘦小青年挥了挥手,表示知道。 只是半日工夫,殷铭领着一群不良帅冲进了平和坊。 不良帅的成员没有一个是善类,这气势汹汹的冲入坊内,将坊内的那些游手好闲的闲散人士吓的纷纷躲藏。 他们根本不讲什么规矩,冲进瘦小青年所指的院里,一脚踹开屋门,将准备翻窗的李义府逮个正着。 李义府顶着张鬼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殷铭道:“你们怎么知道我的?”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配合他那张脸,让凶横的不良人都有些恐惧。 殷铭笑道:“这个问题,你得问别人。我只负责拿人……” 李义府做梦也想不到,他以为自己变成这鬼样,整个长安都没人能够认出他来。 此番入京复仇,就算不成,也能全身而退。 却不知他遇到的是古往今来,最会断案的宰相,就是凭借他这张谁也认不出来的脸,将他从百万人口的长安给逮出来。 李义府诡诈恶毒,算计人心,计谋百出,但从来不是硬骨头。 在大理寺、御史台联手审理下,一切该招的不该招的,都招供了。 李治看着反过来对付自己的刀谋划的阴毒大局,都觉得脊背发凉,真要让他得逞,大唐得变天…… “杀了吧!” 李治留下了三个字。 非常时期,自然得用非常之法。 第529章 又是大唐的臣子 乌海城。 陈青兕远在高原之上并不知道长安之事,他先等到的是李治对王孝杰这个吐蕃赞普的册封,大唐天子亲下旨意,册封吐蕃赞普芒松芒赞为西海郡王。 宣旨之人正是陈青兕的老朋友礼部侍郎高智周,也是清流一派的核心人物。 “知周,长安一切可好?” 得知传旨的人是高智周,陈青兕亲自迎接。 高智周作揖道:“一切皆好,某此来还特地去了一趟陈宅,带了两位尊夫人与小郎君的家书。过会儿交给先生……” 陈青兕听到还有家书,脸上略显尴尬,忙道:“知周懂我,来,一路辛苦,先进城休息,这高原气候,可不容忽视。” 当夜陈青兕就跟高智周秉烛夜谈,跟他闻讯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长安的情况。 高智周是清流派的核心成员,对于庙堂的局势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当即将庙堂之事跟陈青兕细说。 高智周说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关于宰相张文瓘。 “张相公,已经给陛下贬出庙堂了。” 他说起这话的时候,言语中有些唏嘘。 其实清流一派大多人都不厌恶张文瓘,如果不是张文瓘一意孤行,非得跟陈青兕闹,清流派不会跟以张文瓘为首的太子党对碰的。 李治朝的吏治问题有些严重,大唐发展到这里,庙堂上充斥着各种开国勋贵的二代三代,或是他们的亲朋故交,各部机构也有很多老油条。这是任何朝代都不可避免的,尤其是李治自己道德也不高,吏治情况比贞观朝差远了。 张文瓘能够整顿吏治,对于清流派来说是喜闻乐见的事情。 而且张文瓘也确实整治了庙堂懒政怠政的现象…… 陈青兕摇头道:“不奇怪,不用想,定是因为拒绝与大食国开战,惹着了陛下。” 高智周默默颔首,显然就是这个缘故,略微惋惜道:“张相公详细计算了与大食国开战的成本,计算了自出兵起,朝廷所花费的粮草钱帛劳力,再三向陛下谏言,说将这些钱用于百姓,将会打造一个远超文景的盛世。” 陈青兕嘲弄道:“腐儒的幻想之见!将美好的生活寄望于敌人的仁慈……” 张文瓘只想着怎么让华夏百姓过上好日子,却不曾想过现在大唐的和平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无数大唐军人用生命换来的。是李靖、李绩、苏定方、程名振、契苾何力这些大将一点点打出来的。 全力发展民生是不错,但若没有军事力量的支持,那就是一块是人都能咬上一口的肥肉。 陈青兕记忆中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清朝与美洲的印第安人…… 清朝固步自封,招谁惹谁了?强行被坚船打跑轰开了大门,然后成为各方侵略者掠夺的对象…… 至于美洲大陆更是冤枉,让一群强盗畜生杀得几乎灭族。 没有实力护卫自身,再富也是人家嘴里的肉。 张文瓘觉得将跟大食国开战的军饷物资拿来发展民生,能够大利天下。 这个倒是不假…… 可他真以为唐朝不打这一仗,大食国就会放弃交兵? 真为了中原周边的民生,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西域,周边的属国会怎么看? 他们会觉得大唐仁厚,然后瞻仰大唐仁德,继续臣服? 异想天开。 他们只会觉得大唐不行了,要来分一杯羹。 到时候群起而攻之,又当如何? 大唐已经到了这个体量,很多时候是退不得的。 陈青兕不是不知道现今的大唐需要休养生息,如果不是大食国的威胁,依照陈青兕最先的战略目的就是休养生息,只是大食国的重心突然东转,朝廷也只能因时制宜,改变国策,选择与之对抗。 这一切的因素,张文瓘是完全不理会,反而觉得是陈青兕、苏定方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军功,为了流芳千古的借口。 这也是两人一直说不通的原因。 陈青兕开始还想着能够跟张文瓘和平相处,就算成不了朋友,也不至于结仇。只是对方却不这么想,他也不愿当滥好人,关系也越来越僵。 此刻听他被贬,并不奇怪。 李治可是一位手段强硬的雄主,处理一些污糟事情的时候,将自己伪装成白莲花,可在这种大事上却不含糊。他能够为了吏治,将你张文瓘提起来,也可以为了另外一件事情将你撸下去。 终李治一朝,除了一个长孙无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一个实权宰相,已经可见一斑了。 高智周虽有些唏嘘,但还是站在陈青兕这边的。 清流一派相互间多有往来,交流心得。 彼此正对天下之事谈论观点的时候,陈青兕带有超前思想的不可避免的灌输给了他们,多多少少受些影响。更能接受陈青兕这一套,内修政治外修武备的套路。 当然这一切都是空谈,只是说说而已。 借用一句话来形容,有李治在,大唐就不允许出现牛逼的人物。 陈青兕也一直负责兵事,在战略上他将唐王朝领向正轨,功勋卓着,政治上除了科举,也只有在百济独当一面时,设计的海东的黄金商道,也没有多余的建树,便是此理。 李治朝因为接连不断的战事,尽管有不少名臣治理,民生还是有些相形见绌的。 外修武备,内修政治确实差点意思。 也许正是如此,才让张文瓘有了底气,终究是大梦一场。 陈青兕道:“张文瓘被贬,太子情况如何?” 陈青兕对于李弘这个太子还是极有好感的,也有很大期许。 毕竟一个庙堂容不下两个强势的人,而李弘仁厚,恰有刘禅之风。 听到李弘,高智周唉声叹气:“太子身体不适,某来之时,正卧病在床。对于张相公,他有意向陛下求情。只是陛下不许……” 陈青兕也头疼,李弘短命确实是一大问题。 陈青兕又问:“那东宫那伙人,现在以谁为主?戴至德?还是萧德昭?” 高智周道:“都不是,戴至德授命为水陆转运大使,负责粮草的筹备调度,并不在长安。萧德昭因事辞官回家,现在负责东宫一切事务的是李敬玄。” 李敬玄? 陈青兕略带不屑的撇了撇嘴道:“就他?” 对于张文瓘,陈青兕还能看几眼,他是真干实事的。 而李敬玄,此人就是那种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蠢货。 在庙堂上指点江山,眼睛里容不得任何反对意见,将一切反对他的人视为敌人。 历史上就因为刘仁轨驳斥他的意见,死咬着刘仁轨不放。 不管有没有道理,只要刘仁轨的建议,李敬玄就反对,不管好坏,还自视甚高,觉得刘仁轨在百济的军功,不过如此,以雷霆之力,轰击朽木,主帅的位子上拴条狗都行。 气得稳重的刘仁轨也失了智,举荐李敬玄迎击吐蕃,似想让李敬玄见识一下战场的残酷,也就是你行你上。 结果遇上了论钦陵,十八万大军如果不是黑齿常之临危扶难,几乎就要全军覆没。 高智周也不喜欢李敬玄,吐槽了两句。 大体情况,陈青兕已然了解。 长安有李治,在他身体还健康的情况下,确实也没有人可以掀起风浪。 “只是不知,李义府的事情,他们调查的怎么样?” 陈青兕心中暗思。 高智周道:“身负皇命,某明日入山宣旨册封吐蕃赞普。却不知逻些的情况如何?能够压服吐蕃,让朝廷能够全力对付大食,先生居功至伟……可不能因为在下的过错,坏了大局。” 陈青兕想了想道:“不用担心,此去逻些,你只要知道自己是天朝上国的使者,而吐蕃的赞普,那是陛下的臣子,你代表着陛下传旨,只要摆出威风就好。” 高智周闻言有些傻眼。 陈青兕暗笑,吐蕃赞普是王孝杰这等机密之事,自是不能告诉他的。 这册封的旨意一到逻些,吐蕃上下呈现出一片祥和的景象。 之前陈青兕接受吐蕃国书,吐蕃各方势力固然忌惮,不敢妄动,却也在暗中凝聚力量。 毕竟唐廷对吐蕃的态度在前几次的外交往来中已经表露无疑,那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一次他们输得那么惨,唐廷还会跟他们往来? 大多吐蕃贵族并不看好这一次和谈,就等着唐廷拒绝友好往来的消息传达,然后起兵勤王…… 结果等到的却是册封西海郡王的圣旨…… 圣旨一到,意味着吐蕃正式成为大唐庇佑的属国,心怀叵测的吐蕃贵族也阉了下去。 他们已经让陈青兕杀怕了,举全国之力南下,结果打成这样子。 提不起半点勇气再跟唐军交战…… 王孝杰在布达拉宫为了接唐朝皇帝陛下的圣旨举行了隆重的仪式,毕恭毕敬的跪伏在高智周的面前,那态度恭敬虔诚,面对圣旨的态度,高智周觉得面前的吐蕃赞普比自己更要虔诚。 “这……?” 陈先生,真神人也! 他以为是陈青兕彻底打服了吐蕃。 另一旁吐蕃为数不多的忠臣尼扬若岩看着自己的赞普这般模样,暗暗垂泪。 为了吐蕃,委屈赞普了! 尼扬若岩握紧了拳头,暗忖:赞普这是为了吐蕃而跪,有仁主如此,当誓死以报。 王孝杰接过了圣旨,喜不自胜,自己又是大唐的臣子了。 (本章完) 第530章 亲娘一样供着 王孝杰对待高智周的态度让他开了眼,怎么也想不到吐蕃的赞普如此亲和,还能说一口流利的华夏语,甚至于口语中还带着几分京腔。 高智周就在这种情况下完美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原本他以为朝廷与吐蕃恶斗多年,今日就算对方臣服,接受册封也不至于如此和谐。 结果顺利得出乎他的意料。 高智周离开的时候,王孝杰这个吐蕃赞普万分不舍,一副相谈甚欢的态度,临走前还热情的邀请陈青兕上逻些一叙。 高智周回到乌海城,将自己在吐蕃的经历向陈青兕细说,也说了吐蕃赞普邀请他的消息。 这位大唐的礼部侍郎现在还觉得其中是不是有诈,说道:“是否要应约,先生当谨慎以对。万一心怀不轨,诱先生上高原,可是不妙。” 高智周觉得太反常了,甚至以为这是计。 陈青兕却明白,这是王孝杰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这也不奇怪,王孝杰这个假冒的吐蕃赞普高居王位,身旁都是异国他乡的豪强。他一个人孤立无助,就算坐在最高的位子上,那又能如何? 一个不慎,就会让身旁的人群起攻之,砍掉脑袋。 就跟潜伏人员一样,梦话都不敢说。 这种日子,确实不好过。 “我知道的!” 陈青兕听到这里,也知道自己有必要上高原一趟,安定一下王孝杰的心。 雪域高原的未来归属,还得在王孝杰身上…… 只是当下有一个严重问题,王孝杰粗中有细,并不代表他是一个细心之人。他忠勇过人的另一方面也就意味着是个莽夫。 指望一个莽夫干大事情不现实…… 得在王孝杰身上安排一个强力的帮手,让他早日促成这一切。 这短时间内哪里去找值得信任,又能让吐蕃上下信任的人? 陈青兕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个人……赤玛洛,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她最合适。 他将赤玛洛叫到来。 赤玛洛略施粉黛,眉目含情。 陈青兕咳了咳道:“鉴于卓娘子的功绩,我决定给予你们没卢氏更多的福利。扩大你们在河曲地的草场,给你们经商特权,族中子弟亦可参加科举,在我朝廷为官……” 说白了就是人质,赤玛洛是个女人,在没有后嗣的情况下,没卢氏就是她的软肋,控制住没卢氏等于拿捏了她一半。 赤玛洛连连道谢,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陈青兕也表明了自己的想法,说道:“现今没卢氏分为两部,一部在河曲,归我大唐,余下一小部在吐蕃。你既想留在这里,不如配合朝廷同化吐蕃。王孝杰此人勇而无谋,将此事交给他,怕是会生乱。培养我们的人需要时间,短期内得有人为他出谋划策,稳住吐蕃的政局。” 赤玛洛娇笑道:“此事,妾责无旁贷。不过……”她幽幽一叹,认真的望着陈青兕道:“妾并不觉得王孝杰会听一个妇人之见。除了开明的先生,这世上也寻不得第二人能如此重视我们女子的意见。” 这倒是一个问题。 尽管他从未与王孝杰接触过,却也略知他的为人。 忠勇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其他的如媚上欺下,仗势非为什么的臭毛病一个不少,就是那种标准的武夫。 让一个武夫听从一个女人的话,确实不太符合实情。 “妾倒有一办法!”赤玛洛眉目含笑道:“听先生多次说起王孝杰的性格,此人倒也有趣,明明是个大老粗,却很有眼力,懂得官场的微末细节。只要让他巴结妾身,他自会对妾身言听计从。” 陈青兕看着赤玛洛,明白了她的意思。 为了安王孝杰的心,陈青兕领着席君买、张仁亶、宋令文以及赤玛洛带着一千最精锐的兵士上了高原。 高原的情况比陈青兕想象的更加凄惨。 因为气候转暖的缘故,高原上很多地方冰雪融化。 这些地方受雪水滋润,演变成适合各种畜牧的山谷田地。 这也是吐蕃能够崛起的原因所在…… 英雄往往是顺应时势而生的,没有这个先决条件,就高原最初的情况,别说一个松赞干布,就算给他个铁木真都不行。 但现在一路上高原,所经过的山谷草木丰茂却不见牛羊,土地肥美,却无人耕种…… 这轮番的战事失利,对于吐蕃的打击可见一斑。 赤玛洛自从上高原之后,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 她离开吐蕃的时候,吐蕃还是欣欣向荣,蓬勃发展的盛况,现在却是一片凋零,心中很是伤感。 陈青兕说道:“吐蕃能够崛起,全赖气候转暖,冰雪融化。一旦气候再度变化,如半年前一样,更加难以生计。如果不能把握此次机会,与朝廷消除隔阂,相互通好,将再无好日子过了。” 陈青兕这话一点也没错。 此次的气候变暖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历史上有吐蕃还因此打造了一个帝国,能够与大食、大唐媲美的存在。 不过随着后来内部腐化,兼之气候变冷,再也没有崛起辉煌过了,反而因为各种遗留问题,成为极其恐怖的炼狱,直到那一抹红的出现,才让高原迎来了阳光。 如果一切计划顺利,吐蕃帝国自然不复存在,长达数百年的昏暗也将消失。 赤玛洛问道:“那气候什么时候会变冷?” 陈青兕自然知道,但不好说,只是笑道:“这谁清楚,或是一百年,或是五十年,甚至有可能是明年,得问老天爷的意思。” 到了逻些…… 逻些毕竟是吐蕃中心,情况远比一路上来的景象要好很多。 至少有着不少的生气,但因处于恐惧,还算整洁的长街上只有迎接的加查路恭以及一众吐蕃官员。 加查路恭最是谄媚,这家伙就是见缝插针的野心家,为了利益,毫无道德底线,见吐蕃不行了,立刻暗中派人纳投名状。 陈青兕也需要这样的人物来制衡尼扬若岩,对他特别关照。 加查路恭有奶便是娘,最靠不住,也最靠得住,只要满足他的胃口,只要没有比唐王朝更强大的王朝出现,他就是最忠实的狗。 只要西域顺利,陈青兕并不觉得五十年内会有这样的国家存在。 加查路恭很是谦卑,一路上都在跟陈青兕介绍吐蕃的一切,一直抵达布达拉宫。 布达拉宫远没有后世的辉煌,其实就是类似于在山上建造的皇城,所谓的三道城墙,内有千座宫室,其实就是城防以及官员们的办公场所,而吐蕃的赞普就住在最高楼。 陈青兕在布达拉宫外见到了王孝杰。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王孝杰的真容。 细细看来,眉宇面容确实与芒松芒赞很是神似…… 不过他所见到的芒松芒赞比乞丐还略有不如,反而没有面前的王孝杰有精神。 王孝杰见到陈青兕,激动地上前走了两步,但很快收到那警告的眼神,忙道:“前面可是天朝大总管陈先生?” 陈青兕只是很正常的作揖道:“陈青兕见过赞普!” 他的身份等同属国国君,并不需要注意任何礼节,但为了给王孝杰撑腰,还是以朋友相见的敬礼对之。 王孝杰受宠若惊,赶忙回礼道:“外国国主,可当不得天朝大总管一拜。” 两人并肩走向布达拉宫。 很明显能够看出,王孝杰腰板挺直了一点,走路也有些大摇大摆。 孤身一人在这逻些,王孝杰确实虚。 现在有陈青兕在,他却不怕了。 简单的外交辞令,王孝杰也获得了跟陈青兕单独会晤的机会。 “大总管!” 王孝杰“噗通”一下,跪在陈青兕面前,痛哭流涕道:“末将,末将贪功冒进,恳请大总管责罚。” 都到这时候了,王孝杰想的居然是这事情。 如果没有这巧合,陈青兕还真不打算轻饶他。 现在王孝杰身负大重任,陈青兕自不能再处罚他。 “此事我已上表陛下,陛下最初对你的过失很是气愤,但得知你阴差阳错,成为吐蕃赞普,也给了你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要你能顺利完成此次任务,那就是泼天的大功,即便受封国公、郡公都不在话下。” 王孝杰依旧跪着,眼中却充满了幻想。 陈青兕暗暗好笑,王孝杰现在的身份可是吐蕃赞普,西海国王,却依旧为能够得到朝廷国公、郡公的封赏而开心兴奋。 陈青兕也明白王孝杰此人却如历史上的一样,有着各种毛病,但忠勇却如烙印一样刻在心头。 “起来吧!” 陈青兕将王孝杰扶起来。 王孝杰苦着脸道:“大总管,陛下的命令,末将是誓死遵从。只是,让我杀敌,刀山火海也不皱眉头,可让我当赞普,治理吐蕃,我真不行。” 陈青兕道:“关于这点,我们已经有所筹划,我们会安排人进入吐蕃的基层,到时候给你名单,你提拔起来充当助手,有他们协助,自不是问题。至于短期内,你便听赤玛洛就好。就是随我来的那个女人……” 王孝杰忍不住微皱眉头,他一个大老爷们听一个娘们? 陈青兕道:“总之,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将她留在此处,你帮我照顾一二。” 王孝杰瞬间明悟,觉悟极高,拍着胸口道:“大总管放心,我将她当作亲娘一样供着。” 第531章 吓死 王孝杰乐开了花,心想着还是大总管懂得金屋藏娇,都将美人儿藏到这雪域高原来了。 自己未来得对卓娘子好一点,到时候他给自己美言几句,自己岂不是飞黄腾达。 王孝杰本质来说,就是一介莽夫,但相比寻常的莽夫又多了几分奉承专营。他知道想要混的好,除了自身有本事,还得抱大腿,抱对了大腿,才能飞黄腾达,扬名立万。 苏定方既是他抱的第一个大腿,也获得了一定的照拂,有了在陇右军的地位。 历史上他后来搭上了武则天的线,成为了武周第一大将,对于武则天是忠心耿耿。 现在陈青兕毫无疑问是他遇到的最粗最强的大腿,得抱紧实了,以后有自己的好日子。 陈青兕见王孝杰如此,也哑然失笑。 王孝杰这种性格倒是不惹人反感…… “那……”王孝杰犹豫了片刻,说道:“我什么时候能够回朝廷?” 陈青兕见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说道:“在这里当西海国王不喜欢?” 王孝杰想了想道:“我叫王孝杰,是个大唐人。不是吐蕃人,更不叫芒松芒赞。” 这位莽夫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认真也一脸的自豪。 陈青兕突然想到后世的一句玩笑话,在大唐长安城的乞丐,都敢笑他国使者土鳖,自豪自己大唐子民的身份。 这话固然夸张,但用在此刻王孝杰身上却应情应景。 陈青兕想了会儿,说道:“将军身上的担子太重,整个雪域高原的未来归属,都在将军身上。我不想欺骗将军,三五年内,将军离不开逻些……” 见王孝杰神情有些落寞,陈青兕也安慰道:“将军也无需过于担心,只要高原情况稳定,吐蕃有一个适合的继承人,将军即可假死脱身,来朝廷当真正的王孝杰,只要将军暂且耐得住性子,陈某只要在庙堂一日,定及早促使将军归朝。” 王孝杰立刻道:“末将相信大总管!” 他坚定的点了点头,这份信任并非满目,而是出于藏在心底深处的感激。 苏定方的功绩人所共知,但苏定方并不像李绩那般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在人际关系上并不好。 这也是张文瓘敢压下苏定方死讯的原因,他知道庙堂上不会有人帮他说话。 换作李绩,给张文瓘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 但苏定方与士卒同甘共苦,福祸相依,他麾下的兵将莫不感念其恩其德。 在这方面李绩就比不过苏定方了…… 陈青兕一局外人,在庙堂之上为苏定方仗义执言不惜得罪当朝宰相,在长安没有掀起多大风浪,可在前线在陇右军,在那些跟过苏定方的将兵心中却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此方陈青兕掌兵,苏定方的旧部莫不配合便是这个原因。 王孝杰固然有抱大腿的心思,但对于苏定方的敬重也是发自肺腑。 陈青兕为苏定方做的一切,也足以让他信服。 安抚了王孝杰,陈青兕又跟加查路恭见了一次面。 加查路恭的品性让人不齿,但这种人的存在还是有必要的。 陈青兕在吐蕃的事情上费心费力,可不是真想吐蕃好,而是想吐蕃向着大唐的方向好。 先利于大唐,再利于吐蕃。 加查路恭的存在能够在关键时候修正不正确的路线…… 加查路恭得到陈青兕的许诺,也是红光满面,再三表示愿意以天朝上国马首是瞻。 明处暗处都做了准备,陈青兕看着外边的大雪,想着新年即至,自己是时候回京了。 —— 乾封五年,十二月。 长安,大雪纷飞。 皇宫后苑帝后寝宫,温暖如春。 李治看着卧在病榻上的武皇后,一脸的悲痛难过。 此刻武皇后却完全变了一副模样,面如蜡纸,满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短短数月,已成灰败之色,原本娇媚的脸上也满是皱纹,与三个月前判若两人。 武皇后不过四十出头,幼年虽吃了不少的苦,但入宫以后,即便地位不高,却也生活滋润,当上皇后更是如此。 即便贵为皇后,武皇后也知道自己的容貌才是最基础的武器,很是注重保养,依旧风韵犹存,尤其是那双狐媚眼,依旧散发着魅力。 现在的她,却跟六旬老妪一样,周身散发着死气。 御医苏敬详细给武皇后诊了脉,神色紧张,看着眼圈微红的李治道:“陛下,皇后病入膏肓,药石难医。” 世人皆知,帝后情深。 武皇后以先帝侍妾的卑微身份,被强行抬到了皇后的地位,还破天荒的给予她参政的特权,武家上下更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一位国公,两位国夫人…… 谁想就在这圣眷正浓的时候,武皇后的身体莫名崩坏,每况愈下。 至于原因,他们几位御医竟无一找得出原因。 现在武皇后已经病入膏肓,苏敬深怕面前这位天子雷霆一怒,祸及自身家人。 李治泪珠滚落,哽咽说道:“宫里有无数珍稀药材,为何不能用在皇后身上。” 苏敬医术极其高明,尤其是对于草药学,更是精通,主持编撰世界上第一部由国家正式颁布的药典《唐本草》。 “陛下,越是珍贵的药材,药力越是伤身,在特定情况之下,对症下药方能见效。现今皇后殿下全身亏损严重,若以猛药强攻,只会适得其反。” 李治难受不能自已,半晌才无力的挥了挥手,让苏敬下去,道:“朕知你尽力了,下去吧!朕要好好陪陪皇后,你们都下去。” 苏敬如逢大赦,暗思陛下对皇后,真是情义深重。 在所有人都离开以后,李治静静的坐在床沿,看着只吊着半条命的武皇后,长叹了口气,然后他自顾自的说道:“李义府那贼子着实可恨,惹下了滔天的罪,朕念及往日恩情,免他死罪。他却不知感恩,竟从夷人手中习得卑劣的手段,谋害我朝皇储,朕已经将之处死……” 武皇后虚弱的张嘴:“陛下,妾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李治一脸心疼,继续道:“皇后这是何苦自己吓自己!李义府那贼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手段,竟从鱼身上下手。朕向来行事磊落,不屑干此等之事。便想着小惩大诫,不想皇后竟内疚的一病不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武皇后但听此话,又惊又气,双目圆瞪,一口鲜血呕了出来,怨毒的看着李治。 这话实在过于恶毒了。 武皇后甚至情愿听到李治给自己下了蛊,甚至下了必死的毒药,而不是什么也没有下。 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是被活生生吓成这样的? 自己每天都要吃鱼,每天都陷入惶恐待死的状态,活生生变成今日这副鬼样子。 结果是自己吓自己? 自己这个丈夫太狠毒了! 自己的这些手段,跟他比起来,真就是小巫见大巫。 怨愤,悲愤…… 武皇后身体本就虚弱,情绪受着刺激,彻底没了声息。 李治待了片刻,摇了摇头,徐徐离去。 历史上李治一直压着武皇后,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但终归是武皇后笑到了最后。 这一世,因陈青兕的干涉,武皇后被迫与李义府联手,却没有历史上那般运气了。 李治走出了寝殿,正想开口,却是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惊呼,惊恐接踵而至…… 李治这一倒下直接昏迷了足足两天一夜。 到了第二日的夜晚,李治才悠悠醒来…… 透着昏暗的烛火,李治隐隐约约感觉到身旁有两人。 发出吃力的呻吟,动作很轻,但还是惊醒了旁边的两人。 “父皇!” “父皇!” 两声惊喜的叫唤。 “是太子,贤儿……” 李治听出了两人的声音,正是太子李弘以及沛王李贤。 “父皇,母后她她……” 李贤这些年被武皇后过度溺爱,最亲母亲,得知母亲病故,悲痛难忍。 “好了!”李弘同样悲伤,只是李治这般模样,八成是受自己母亲病故的打击,不能再讨论此事,让自己的父亲更加悲痛了。 李治伸手摸了摸李贤的脑袋,相比李弘,他确实更加喜欢李贤。 “太子!” 李治叫了一声道:“去,将许相公、裴侍郎叫来。” 不多时,许敬宗、裴炎来到了御榻前。 李治让人带走了李贤,看着李弘、许敬宗、裴炎说道:“朕知大限将至,速召陈爱卿回京。若朕等不到爱卿,皇太子可于柩前即皇帝位。升陈爱卿为侍中,辅佐太子。二位爱卿协助陈爱卿,一并辅佐新君。” “陛下!” 许敬宗痛哭流涕。 裴炎也是泪流满面,声音中却带着几分惊呼。 “太子!” 李治叫了一声。 “儿臣在!” 李弘泣不成声。 李治说道:“朕知你心善仁厚,然西域之事万不能退,一退,全盘皆输。西域之事,一切以陈爱卿为先,断不能因心存善念而坏大局。” “都退下吧,让朕一人静静。” 屋内陷入平静。 李治呆呆的看着屋顶,今日之局,再烂不过。 但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无力回天。 并非能力不够,而是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 第532章 恨 李治此刻是恨透了武皇后,她的野心将自己多年的谋划都打破了。 相比大多皇帝的惧死,李治在这方面看得很开。主要是因为他自小就体弱多病,早知自己非长寿之相,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在病情恶化以后,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慌张,反而很冷静的面对这一情况。 然后提前封禅,避免自己因为突发情况,跟自己父亲一样,抱憾终身。 李治便如历史上一样,很早就在为大唐的未来铺路了。 只是很遗憾历史上的他并没有妥善的安排好未来,这个时代也是一样。 李治没能安排好后事的原因很滑稽,历史上是因为活得太久,而现在却是活得不够久。 李治这病最大的问题只有一个,不确定死的时间。 他没有办法掌控自己死亡时间,所以在安排上就会出现很多意外。比如李弘突如其来的病故,再如他设的平衡点,因为一直不活着,导致渐渐失衡,不得不着手打压自己扶持起来的力量来维护平衡。 所以在开天眼的视角来看,李治在历史上的后十几年跟神经病一样,一下子扶持武家,一下子扶持主和派,一下子支持太子,一下子又转过来,打压武家,打压主和派,给太子穿小鞋。 他根本算不到自己那么能活,寿命甚至超过了李弘、李贤,莫名其妙的熬了二十年。 就算如此,李治留下的朝局还是很稳定的,只是他想不到自己予以器重裴炎在关键时候利欲熏心,导致了武皇后的崛起。 而今如此陈青兕的出现,他修正了唐王朝战略上的严重不足,固然让唐王朝更加的强大,让唐王朝的威望远迈前朝。却无可避免的加强了朝廷经济上的负担…… 李治身为大唐皇帝,这压力自然在他身上。 历史上的李治在封禅之后,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为了多活一些时日,李治耗费了巨大的财力新建了大明宫…… 但因陈青兕的出现,多了几场必不可少的大战,也导致了朝廷并没有多余的财力修建大明宫。 太极宫因隋朝宇文凯设计时存在缺陷,处于低洼地势,燥热潮湿。对于一般人来说,都不易忍受,何况是有风疾多病的李治? 但为了大唐的未来,李治并没有如历史上那般大兴土木,依旧住在大极宫里,而且他往洛阳跑的次数也明显的下降。 这些都是陈青兕带来的影响…… 有了陈青兕的存在李治的身体是不如历史上同一时间的本人的,尤其是最近,既有吐蕃的闹事,又有大食国这前所未有的强敌虎视眈眈。 李治的压力自是巨大,又突发李弘体弱,易皇储的心念升起,更牵连出武皇后勾结前宰相李义府的大案,全盘计划告吹。 这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李治本就孱弱的身体,也是支撑不住了。 李治知道自己没有时间重新部署,只能在现有的基础上作出改变。 现在西域战事正在最关键的时候,庙堂的变动,皇帝的更替会导致前线军心异样。 唯有陈青兕能够安抚内外,扶持新君稳住庙堂之余,还有能力安定西域战事。 只是…… “唉!也不知,如此决定,是福是祸。” 李治囔囔自语,作出这个决定,是他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现今大多人都觉得陈青兕必然会成为大唐的辅政之臣,辅佐少帝新君,成为一代名相。但其实在李治心里,陈青兕从来都不是辅政大臣的选择。 原因无他,陈青兕太厉害了。 文能定国,武能安邦,让这样的人成为宰辅,只会造成君权旁落,相权坐大的结果。 陈青兕会不会反?他的忠心如何? 这一切都不在李治的考虑之内,哪怕陈青兕跟诸葛亮一样,为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能如何? 诸葛亮是千古忠臣不假,但他确确实实是权臣,只是这个权臣更倾向于褒义。 不管人心如何,只要会造成这个结果,身为皇帝的李治都不会选择。 毕竟当时的蜀汉离不开诸葛亮,但唐朝并不会因为多一人少一人而不会转动。 当然李治也没有杀陈青兕的意思,李治腹黑却并不嗜杀,他的想法是在自己能够掌控局面的情况下,将陈青兕贬罚到江南,让他开放江南。等自己百年,新君登基,坐稳庙堂的时候,再行施恩,将之召回朝堂启用。或者是出现什么重大变故,陈青兕的存在,那就是能够撑起大唐庙堂的紫金梁。 如此安排,在李治看来,远比让陈青兕当辅政大臣带来的不可控制要强的多。 但现在却不得不如此。 这样一来,那未知的风险,就得认真考虑了。 李治无心休息,尽管知道身体的疲累,还是决定将事情做完,免得一睡就睡过去了。 李治拖着病体,写了两封密信,一封交给李绩,一封让人交给了程怀默,想了一想,他又写了一封信,落款是陈青兕。 一口气写了三封信,李治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倒在榻上轻轻睡去。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如此。 年轻多病的李弘,面对母亲的去世,父亲的重病,强撑着履行太子的职责。 已经成为东宫一把手的李敬玄眼中透着几分贪婪,更多的是对自己信仰理念的疯狂。 身为太子一党,李敬玄盼着李治崩,已经好些年了。 李治不死,他们这些东宫的潜邸之臣又怎么崛起??? 终于熬到这一天了,只是…… “陈青兕!” 李敬玄咬牙切齿,他的世界非黑即白,在他的主观意识里,陈青兕是那种只知为自己扬名,一点也不顾念百姓生死的人物。 让这样的人成为辅政大臣,还是唯一的辅政大臣。 那天下还有的好? “让他辅政,大唐必亡其手。” 李敬玄脑中闪过此念,心底却是一阵恐慌。 他将陈青兕视为敌人,本能的也以为陈青兕也是这么想的,也将他视为敌人。 他辅政,自己必死无疑。 几乎同一时间,裴炎也是无心睡眠。 “唯一的辅政大臣!” “唯一!” 在陈青兕出征以后,裴炎成为了李治身旁最得力的帮手,栽培的意义明显。 裴炎一直觉得自己会成为制衡陈青兕的辅政大臣,结果只是对方的帮手。 他气恼的将当初见面的时候,陈青兕送给他的虞世南的字帖撕碎,若不是这字帖,自己也不会向李治举荐陈青兕…… 陈青兕就应该在铜官村籍籍无名下去。 第533章 “遗命” 长安,陈宅。 自陈青兕奉命出征,陈宅冷清了一阵子。 但随着李红清的女儿出生,便恢复了热闹。 尤其是小丫头在学牙牙语的时候,少不得受到长辈的逗弄。 已经知事的陈谦面对突然出现的妹妹,也展现兄长的“责任”见自己突然多出来的妹妹,被两个母亲欺负,自是要为她出头。 结果也成了戏弄的对象,小丫头的出现,重新给相对冷清的陈宅带来了欢乐。 这一天,萧妙宸、李红清又在逗弄两个小家伙。 一岁大的小丫头还不会自行走路,扶着自己兄长的大腿,嘴里发出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小奶音。 她已经掌握了几句简单的词汇,跟她进行简单的交流,偶尔会回应几句,但真跟她认真的说,那回应你的只有“娘娘……”正是最好玩的时候,也成为了陈青兕东院、西院两位大夫人休闲逗乐的开心果。 陈谦知自己文斗不如萧妙宸,武斗更比不上李红清,气恼的拉着小丫头一旁玩去了。 两人相视一笑,也聊起了家常。 话题自然是她们的丈夫。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李红清念叨一句。 “快了!” 萧妙宸回应道:“陛下身体抱恙……”她压低了声音:“应该时日无多。陛下主战,太子一脉却是主和。原本陛下罢免张文瓘,庙堂重新掌握在主战人之手。可现在陛下身体异样,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太子继位,太子党必然会崛起。到时候是主战,还是主和,那就不一定了。” “陛下这些年一直打压宰相,致使庙堂之上除了许相公,无一人长期为相。缺乏一个可以稳定大局之人,只要陛下不想前功尽弃,召郎君回朝是必然的。” 萧妙宸本是世家女,有着一定的政治功底。这些年身为陈家大妇,往来于命妇圈子,所交往之人多是身居高位的妇人,还要应对武皇后的绵里藏针,对于政治也有一定的了解,庙堂的事情也有所了解。 尤其是陈青兕不在的时候,萧妙宸更是时刻留意长安的风吹草动。 萧妙宸知道陈宅最危险的时候,就是陈青兕不在的时候。 自己身为陈家大妇,自是要在这时候担起责任。 对于长安的动向,萧妙宸还是很关注的,尤其是得知武皇后病故,李治重病的消息以后,更是如此。 李红清好奇问道:“不是还有许相公,他可是在位时间最长的相公了。” 萧妙宸道:“许相公不行,他的权力来源于陛下。少了陛下,真正服他的人不多。” 许敬宗跟李义府一样,大多时间都是充当李治的刀。 只不过李义府是条疯狗,人人厌恶喊打。而许敬宗知道适可而止,也知进退,很少主动与人结怨,名声也没有李义府那么差…… 但刀终究是刀,握刀的主人不在了,他这把刀的价值也就没有了。 李治真要驾崩,许敬宗就算不遭受清算,也不可能稳坐相位。 这一点倒不是萧妙宸自己领悟的,是陈青兕跟她说一些庙堂琐碎事情的时候,随口评价的。 萧妙宸记在了心里。 便在这时,外堂传来了张柬之求见的消息。 萧妙宸忙道:“让他去大厅等候,叫上晴管事!” 晴管事自是周奎。 张柬之是陈青兕的学生,众所周知。 陈青兕不在长安,每逢初一十五,他都会登门拜会,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为之效力,若非出公差,几无中断。 但闲暇时间,少有拜访的时候,每每这段时间来,必有事情商谈。 李红清见萧妙宸表情严肃,道:“我也去听听!” 萧妙宸也不拒绝,带着李红清一并走向大厅。 大厅中张柬之神色肃穆,本来就老成的脸紧紧绷着,见萧妙宸、李红清先后入厅。 张柬之先作揖礼拜,然后说出了惊天消息:“陛下许是驾崩了!” 简单的一句话,毫无疑问是晴天霹雳。 萧妙宸就算知道李治病入膏肓,很可能说走就走,可听到这消息,还是忍不住脸色一白,娇躯都不自觉的颤抖。 李红清也是神色凝重,她不太喜欢接触这类事情,所以名义上是西院大娘子,地位与之齐平。对外的事情,全是萧妙宸在干,但就算如此,她也知道这个时代皇帝的死意味着什么。 驾崩,驾崩!以山崩喻之,毫不夸张。 萧妙宸很快定住了心神,问道:“此消息当真?为何事情未传开?” 皇帝驾崩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得召集公卿百官,讣告天下,举国皆悲…… 那是天大的事情…… 张柬之这里用了许是,显然别有深意。 驾崩就驾崩,哪有许是一说。 张柬之沉重道:“这就是学生担心的事情,陛下驾崩的消息是贺兰敏月传出来。她寻到了学生,说是她兄长武敏之得到了消息。陛下病重以后,能够随时见他的人唯有三人,太子、许相公、裴侍郎。武敏之与太子关系最是亲密,他得到的消息应该不假。陛下真的驾崩了,宫里却未在第一时间发讣告,而是将事情隐瞒。武敏之费尽心思,才传出这一句话,显然宫里有人在谋划着什么。” 萧妙宸道:“可关乎我家夫郎?” 张柬之道:“就怕如此,学生听说陛下前几日曾让人急诏先生回朝,显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有特别安排。只是陛下并未等到先生归来,便已驾崩……现在宫里封锁陛下讯息,想来是打算趁机谋划。在定下基调口径之后,再行对外公布。” 萧妙宸忙道:“孟将,我家夫郎多次称赞你是他最得意的门生,现在的局面,错综复杂,我等妇道人家,也不懂庙堂之事。你不妨直接拿个主意,帮助先生应对当前局面。” 张柬之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说道:“先生地位尊崇,正常来说,就算对他有所算计,也不会过激。可就怕有人不知轻重,恣意妄为。” 历史上很多事情都不是经过精细谋划的,很多时候,你算的越深,到头来等待你的就是失败二字。 因为计划的过于周密,反而多了许多不可抗拒的变化导致满盘皆输。 反倒是头疼脑热的一时过激冲动的选择,改写整个事态的进程。 张柬之并不怕更深层次的谋划,就担心陈青兕授命急匆匆而来,大意之下,中了算计。 “先生才智超凡,只要将京中现在的情况告之,以先生之能,自会作出正确的抉择,学生也会在长安配合先生决断。” 萧妙宸颔首道:“一切听孟将的……”他说着望向周奎,道:“晴管事,你立刻动身,在路上劫住郎君,将长安的情况向他汇报。” 皇宫,内苑,李治寝殿外。 裴炎、李敬玄两人聚在了一起,商讨着接下来的对策。 “陛下的事情,不能拖太久,最迟明日,必须要发讣告。拖下去,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太子那边,怎么说?” 裴炎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有恐惧有激动也有一些惧怕,各种情绪汇聚。 李敬玄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太子殿下过于仁慈,他说什么都不愿意除去陈青兕。说陈先生绝无可能是王莽……父皇如此信任他,必有道理。他哪里知道,陈青兕不除,就算不是王莽,也是第二个伊尹、霍光。到时候庙堂大事,将由他一言而决。伊尹、霍光有大能大才,他陈青兕又何德何能,与安民修生的伊尹霍相比……” 李敬玄这话说得是痛心疾首。 裴炎听的是大皱眉头,却也不得不应声附和,“如此一来,我们只能退一步了。陛下病入膏肓,思绪不明,将国之大事,委以一人,实非明智之举。得有人牵制,才是正途。” 如果李治还有一口气,裴炎绝不敢如此,但现在他的语气只有满腔的不甘。 李敬玄应和道:“正是此理,辅臣当有三人,一人镇中书,一人掌门下,还有一人负责尚书。相互制衡,才利于国家。而非将天下之重,交付于一个只知自己扬名,而不及百姓生死之人的手上。真要遵从先皇遗训,只怕我朝将会重蹈前隋覆辙。” 裴炎赞同,问道:“太子那边,怎么说?” 李敬玄道:“太子并无异议。殿下虽仁厚,却也知何为君臣,他也不愿事事受到压制,在我等的劝说下,愿意将辅臣一分为三。现在唯一知晓内情的是许相公,他不太好办。” 李治已死,许敬宗失势是必然的。 但瘦小的骆驼比马大,尤其他还掌握着一手李治遗命,他不点头,一切谋划都是臆想。 裴炎沉吟片刻道:“许相公那里就由我去说吧……” 李敬玄问道:“可有把握?” 裴炎笑道:“十拿九稳!许相公恣意妄为,没有陛下撑腰,太子对他不喜,也该让他付出代价了。” 第二日,朝廷颁布了李治驾崩的消息,随之而来的是李治的遗命,令太子李弘灵前继位,为万民生计,丧事一切从简,命陈青兕、裴炎、李敬玄为辅臣辅佐新帝处理国事。 第534章 刺杀 陈青兕得到李治病故的消息的时候,人在鄯州境内,正在往长安方向急赶。 得知李治病故,整个人都呆住了。 陈青兕有着后世的思想,注定了他不可能跟这个时代的人一样,有那股子愚忠,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想法。在这个时代那是值得称道的美谈,可在陈青兕的眼里,那就是愚蠢至极的事情。 但是并不妨碍他对李治知遇之恩的感激…… 这时代是讲究出身的,就算是为了打压关东五姓这样的大世家,重用的也是次一等的世家庶族,真正的百姓想要晋升是极其困难的。 也就李治这种为求目的不择手段,不在乎出身地位,只求顺手使用的皇帝才能这般无所顾忌的用他。 陈青兕有今日固然因为自身能力以及超前的见识,跟李治的破格重用是分不开的。 也是因此,尽管陈青兕知道李治即便不是勾践那种鸟尽弓藏的君王,却也不是一个能够共富贵的皇帝,却也没有计较那么多。一方面他知道李治手段阴狠不假,但并非嗜杀之人,自己只要不像长孙无忌那样犯忌讳,生命是可以得到保证的,最坏的结局,不过是远离中枢,去外地担任地方刺史。 当然这并不是陈青兕自己的谋划,他还是有心等李治死后,干点事情的。 可真等到李治突然死了,陈青兕也不免心中涌现出丝丝悲痛。 定了定神,陈青兕看着亲自来截自己的周奎,问道:“详细跟我说说京中的情况……” 李治已经病故,他没有必要急着回去见最后一面。 而且根据张柬之的分析,李治死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讣告,显然是密谋着一些事情,早回去,晚回去没有意义,不如先了解一下情况。 “可以从武皇后的事情说起,我们不急!” 陈青兕刚刚收到武皇后给冷藏、李义府被处死的消息,正为此事高兴,想着三大神探果然厉害,凭借这一点点鸡毛蒜皮的证据都能剥丝抽茧的将李义府揪出来,甚至还将武皇后给扳倒了。 陈青兕自是不知,真正收拾武皇后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治。 陈青兕是通过自己的“先见之明”,狄仁杰、张柬之则是开卷考试,一早就知道了答案。 而李治却是通过自己的嗅觉,察觉出了问题。 狄仁杰、张柬之的汇报,正好填补了李治心中的疑惑,从而快刀斩乱麻将事情低调处理。 陈青兕听周奎说完狄仁杰、徐有功、苏无名剥丝抽茧的经过,也忍不住暗暗咂舌,他们三人的思绪逻辑推断确实异于常人,可以大用。 接下来就是李治病故前后庙堂的局势…… 陈青兕立刻就判断出了这份遗诏有问题:以他、裴炎、李敬玄三人辅政,辅佐新帝,相互制衡,是有几分道理,但是在人选上存在严重问题。 他陈青兕自不用说,这个没有异议。 论文治武功,除了远在西域的李绩,谁压得住他? 就李治这换宰相的速度,他一个尚书在庙堂上的威望人脉,真没几个宰相比得了。 就如当初跟宰相张文瓘硬碰,要不是李治出面各打板子,张文瓘真不见得能讨得到好处。 吏治主要针对的对象是那些尸位素餐的勋贵之后,以及在体制内混了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得不到晋升,懒政怠政混日子的官员。他们这些人不是有一定的背景,就是体制内混久了,多多少少有点人脉。 张文瓘对这伙人动手,如果没有清流一派的支持,他根本没有能力推行实施。 不客气的说,陈青兕真要铁了心跟张文瓘作对,跟那些勋贵、老吏站一起,张文瓘别说吏治,他得下台。 陈青兕虽不是宰相,可他在朝中的人脉以及军中的威望,那是无人可比的。 辅佐新帝,当之无愧。 裴炎也在情理之中,论功绩他确实排不上号,但他自出仕后就是李治身旁的近臣,最接近天子的存在。近年来,李治也有提拔他的意思,给了他不少权利,让他来当任辅臣,勉勉强强还说的过去。 可李敬玄是什么东西? 曾经东宫的第四把手? 他的崛起还是因为张文瓘被李治干掉了,二把手戴至德受命负责掌管水陆粮草运输,不在长安。他又通过自己的手段,逼退了萧德昭,这才暂时以一把手的姿态协助李弘执掌东宫行政机要。 李治要选辅政大臣,不选宰相,不选德高望重之辈,选出个这玩意? 陈青兕不信,就算李治病入膏肓,缺乏一定的判断能力,也不至于选李敬玄。 就算将被贬的张文瓘重新召回,也比选择李敬玄靠谱。 “李敬玄!” 陈青兕轻声念着这人的名字,那股厌恶感觉油然而生,这家伙别的什么都有没,就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抨击他人,自己什么也不是。 “子隆!” 他又念了裴炎的字。 既然李治的遗诏有问题,那裴炎就不可能置身事外,身为另一个托孤大臣的他,必然也参与其中的。 “你说,他们两人对我是否动了杀心?” 陈青兕突然问向周奎。 周奎想了想道:“裴炎不清楚,李敬玄却是一定的,此人最是激进。当初郎主与张文瓘相争的时候,就属他最是激进,多次在外以言语中伤郎主。若非郎主让我们庙堂之事,庙堂解决。不说属下,便是不良帅都要忍不住出手教训。” 陈青兕默默颔首道:“庙堂之事,涉及权力,比江湖更为凶险难测。我想他们也不会手下留情,现在既然给出了这条路,想来是受到了阻力。在这种情况下,能够给他们阻力的也只有太子,现在的天子。” 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以一个被害者的身份回到长安吧。” 说着他望向周奎道:“你去策划一起刺杀,不需要成功,也不需要有人死,就是制造混乱,对我所在的方向射一箭就好。” 周奎道:“属下明白了!” 长安,承乾殿。 李弘已经登基为帝…… 国不可一日无君,天下也不能一日无主。 历代君王病故任上,新君的继任仪式都是很草率,直接就在灵前登基,也没有特别的仪式。 李弘也来不及悲伤,他作为新君,要干的事情太多了。如何安抚前朝遗留的老臣,如何提拔东宫臣子,这一切都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何况现在还在西域跟大食国对决,李弘也得稳住前线将士的心。 大食国不是一般的对手,这种比拼国力、环境的斗争,手段那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一旦知道大唐换了一个皇帝,政局更替,少不得在这方面借题发挥。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不提前安抚,少不得让军心受到影响,从到导致不必要的损失。 李弘当了太子多年,也多次监国,这些基础还是了解的。 裴炎、李敬玄也颇有能力,加上李治留下来的基本盘尚在,李弘固然忙碌,一切却也有条不紊。 这天李弘正在与裴炎、李敬玄商议国事。 作为两个辅政大臣,裴炎、李敬玄那可谓意气风发。 陈青兕不在,庙堂之上以他们的话语为先。 不过在李弘面前裴炎、李敬玄那是小心翼翼,一点张狂之意也没有。 他们的辅臣身份是怎么来的,李弘一清二楚,自己父亲的临终遗只让陈青兕一人辅政,裴炎被授命辅佐陈青兕而李敬玄更是提都未提。 裴炎、李敬玄自不敢在李弘面前摆架子。 李弘看着在自己面前卖力展露能力的两人,也颇为满意。 李弘最初是打算遵从李治遗命的,他对陈青兕也很有好感,知他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大唐有今日,他功不可没。有这样的人物给自己辅政,那是自己的荣幸。 李弘仁善也导致了他不似自己的父亲李治那般多疑,总将人往好的方向去想。 但就在李治病故以后,李弘受到了李敬玄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 李敬玄用了伊尹、周公旦、霍光,乃至于王莽的例子来证明自己的观点。 伊尹固然是古之名相,可他开创了流放君王的先河,周公旦亦是如此。至于霍光,更是一手主导了废立之事…… 王莽更不用说,直接将汉王朝推向了覆灭,若非汉光武帝刘秀续命,汉朝国祚都有可能断绝。 李弘固然敬重陈青兕,但李敬玄那是在东宫干了十年的近臣,亲疏之见,还是有区别的。 何况李弘仁德归仁德,成为皇帝以后,心态也会有一定的改变。 谁愿意当了皇帝,还处处受制于人,看他人脸色? 主动听谏与被动听谏还是有区别的,也就默许了。 他并不是不信任陈青兕,而是觉得陈青兕有裴炎、李敬玄钳制,确实便于自己掌控庙堂。 便在这时,一人急匆匆的来报。 “陛下,陈先生在朱雀大街遇刺了!”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在承乾殿上空震响。 李弘惊得豁然起身,然后双目怒视李敬玄。 在一旁的裴炎也有些怒不可遏,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以及愤怒的看着李敬玄。 而李敬玄手足失措,脸上带着几分慌乱,道:“陛陛下,不是臣,真不是臣。” 第535章 明人面前,不说假话 李敬玄觉得有些百口莫辩。 李弘脸上挂着些许不信任,裴炎亦是如此。 对于陈青兕的态度,李敬玄是最激进的。 在李敬玄眼里,陈青兕最好的情况是霍光,更大的可能是王莽,一直努力劝说李弘为了免除后患,寻机贬罚,再找机会除去。 李弘对此心知肚明,陈青兕这边一遇袭,他第一反应就是李敬玄。 陈青兕急忙赶回来,固然不是什么秘密,却也不是随便可知的消息。 这最早是关于李治重病,招陈青兕来是为了好当面托孤。关乎皇帝的身死,消息是不外传的。 能够大致掌握陈青兕的动向,安排刺客刺杀的人不多。 陈青兕作为文儒领袖,又是清流派的党魁,在军中也有很高的威望,在文臣武将之中人缘极好。与之为敌的人不多,李敬玄几乎就成为唯一的怀疑对象。 李弘心中略感失望,他为人仁孝,对于身旁的人都极好,李敬玄跟随他十年,这份感情还是很深的。他知道李敬玄所做的一切是为他好,但这种行为,却触犯了他的底线。 但在这时候,李弘也无暇深入追究,只是问道:“陈先生如何了,可有受伤?” 内侍道:“天佑我大唐,陈相公并无大恙。刺客并未射中陈相公,陈相公都过了一难。” 李弘这才松了口气,看了裴炎、李敬玄一眼,然后说道:“朕同意你们的观点并不是不信任陈先生,只是不愿见庙堂呈现一人独大的局面。先生乃国之栋梁,朕当依为助臂,你等切记,以后休得胡来。” 李敬玄就觉得李弘这是对自己说的,有口难言。 另一边的裴炎,神情略微懊恼。 李弘屏退了裴炎、李敬玄,独自等待陈青兕的到来。 裴炎、李敬玄一并离开了承乾殿。 李敬玄见四周无人,气恼道:“我是想为了天下除去陈青兕这个祸患,可这种下作的手段,却也不屑去干。陛下怀疑是我,好没道理。” 裴炎沉着脸道:“眼下庙堂,最不想他回来的就是你我,陛下有此怀疑,也在情理之中。” 李敬玄没好气道:“那陛下怎么不怀疑你?” 裴炎道:“我跟陈兄相交莫逆,在他还是白身之时,已经结识。我反对他只是因为社稷,并未有私仇。我所求不过是将他罢免,从未想过伤及性命。” “哼!”李敬玄轻哼一声,然后带着几分疑惑的看着裴炎道:“刺客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裴炎似乎都不屑回应,直接走了。 裴炎并没有回公廨,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家中。 这刚入家宅,最忠心的老仆裴由上前低声道:“武六在书房等郎主。” 裴炎淡然自若的表情突然大变,低吼道:“他怎么还不跑?” 看着一脸呆滞的忠仆,裴炎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书房,果真在书房见到了一位面容粗犷的中年汉子。 裴炎开口便道:“不是说好了,不管成与不成,立刻出城,去西域投军。” 中年汉子挠着脑袋道:“裴郎君,某还没有来得及动手,陈青兕已经遇刺。也不知什么情况,只是对方有了防备,某根本寻不得机会,只能回找郎君,看看是否等待下次机会?” 裴炎这时才明白,原来陈青兕遇刺,不是他安排的。 “这王八蛋,装得可真像!” 裴炎在心里谩骂了一句,然后又生起一股无名之火:“无能废物,坏我大事。” 裴炎所谋极大,他不甘心陈青兕踩在他头上,也不屑与李敬玄这样的人为伍。明里暗里的刺激李敬玄,在李弘面前挑动对方与陈青兕的矛盾。 若刺杀成功,陈青兕死,而李敬玄则是最大嫌疑人。 三辅臣去其二,李弘体弱,难以承受大量政务,庙堂大事,自落于他手,一举数得。 哪想李敬玄如此无能,安排杀手这般没用,直接将自己的一切计划搞砸。 见中年汉子还有刺杀的心思,裴炎道:“不用了,陈青兕经过此次刺杀,必会有所防备,风险太大。答应你的事,依旧算数。西域正在恶战,都护裴行俭是我裴家人。你持我的举荐信去投效,自会受用。只是裴都护为人方正,录用是一回事,能否博得一身功名,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中年汉子一脸激动,道:“这个不用郎君担心,我武六不怕死,求的就是一个机会。” —— 同一时间,在承乾殿等候陈青兕的李弘,得到陈青兕求见的消息。 面对高坐堂上的新天子,陈青兕心底再度涌现几分伤感,李治待他确实不错的,每每念起,难免感怀。 “见过陛下!”陈青兕定了定神,双掌交叉作揖。 “先生免礼!” 李弘从上首匆匆而下,见陈青兕一身风霜气息,身上却没有遇刺的狼狈,庆幸道:“听闻先生遇刺,朕大为惶恐。幸亏天佑大唐,先生无恙。” 陈青兕对李弘的认识限于太子阶段,现在他是大唐皇帝,身份全然不同,拿不准现在对方的心态,言语间也略显生分,道:“些许小事,反让陛下受惊了。” 李弘忙道:“先生可不能这么说,您可是先皇留给朕的辅臣,我大唐最不可或缺的栋梁。朕潜邸时,便恨不得时时听先生教诲,只是先生重担在身,只能作罢。直至今日,方才得偿所愿。朕予以先生中书令之职,以后有不足之处,还望先生指点、驳斥。” 三省六部,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其中尚书省权势最重,但就是因为权势最重,受到了李世民、李治的打压,从不设尚书令开始,尚书省的地位一降再降,反倒是中书省后来居上,成为三省里最重要的部门,佐天子执大政,总判省事。 中书省是最亲近皇帝的职权,主要负责诏令的起草,是最先接触皇帝指令的机构。皇帝要下达任何命令,首先需要中书省起草公文…… 陈青兕身上又有另外一层身份辅政大臣,辅政大臣有权力驳斥皇帝的旨意。 也就是说自今日以后,李弘的任何旨意都得经过陈青兕这位执掌中书省的中书令点头,不然在第一步就被卡住了,下放门下省的机会都没有。 李弘的态度很诚恳。 陈青兕也略松口气,至少现在为止,李弘当了皇帝之后,固然多了些许考虑,本性却没有多少变化,倒少了一些麻烦。 李弘与陈青兕略微叙旧,便开始请教起政务上的一些事情。 李弘首先提的就是关于吏部选官制度的弊政。 这是困扰大唐多年的弊政,在李治时期就不断的改革,只是一直没有改到点子上。 因为西域的战事正酣,现在的大唐就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各个部门都在运作,将各种各样的物资送往前线。需要大量的人才填补空缺才能维持运转…… 现在吏部的改革,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陈青兕现在当然不再保留,先一步提出长名榜、铨注等法规解决吏部的当前隐患,让吏部能够恢复运转,以便于给朝廷提供新鲜血液。 李弘听的是不住点头。 想不到困扰自己父皇多年,让自己焦头烂额的吏部选官制度,竟让陈青兕三言两语就想出了解决之法。 “先生真乃国士,朕觉得此法可行。先生可详细写明细节,交由吏部尝试运行。” 陈青兕也一口应下。 李弘又问了许多问题,陈青兕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面对李治,陈青兕收着,可现在他是中书令,又是辅政大臣,皇帝还是李弘,完全不在藏拙。 李弘忽然发现,不论是裴炎,还是李敬玄,跟陈青兕完全没有可比之处。 两人固然各有所长,但与陈青兕这个实干派比起来,处事的风格,明显过于理想。他们给出的办法不是不可行,只是常常脱离实际,只有一部分适用。 直至入夜,李弘才意犹未尽的放过陈青兕。 陈青兕出了皇宫,周奎等一干护卫早已待命。 做戏做全套,这既然遇刺了,护卫方面自不能马虎。 陈青兕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找来周奎,道:“你去通知许相公,就说陈青兕即将登门求见!” 李治若是托孤,许敬宗必定是其中一位。 李治遗诏是否有问题,许敬宗肯定知晓。 想要求个答案,找许敬宗绝对没错。 自从李弘登基,许敬宗就以身体原因告病在家。 少了李治的撑腰,这位李治朝在位最久的常青树,无可避免的渐渐枯萎。 只是因为得到了裴炎、李敬玄的庇佑,倒也没有人来刁难他。 许敬宗贪财,当宰相多年,累积了大笔钱财,小日子也过得惬意。 听说陈青兕登门求见,许敬宗并没有意外,命令全宅上下清理宅院,以迎贵客。 这一次,许敬宗并没有在他家的空中楼阁接待陈青兕,将他请到了自己的茶室。 “长安的治安越发差了,大庭广众之下,竟有蟊贼刺杀相公,实在可恶。” 许敬宗谈起了今日的刺杀。 陈青兕很不以为然的说道:“哪里来的刺客,不过是我自己安排的一场戏而已。在许相公这明人面前,不说假话。” 第536章 崭露锋芒 陈青兕的坦诚,让许敬宗先是一愣神。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因,从一开始对方就不信这份遗诏,看明白了此番回京将会面对一场政治博弈。于是自己策划了一场刺杀,打算通过这场刺杀来发难,一时间表情来回变化。 陈青兕看着许敬宗,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希望许相公亦能如此。我不知先皇临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变故。只知一点,他们能够给你的,我陈青兕也可以。他们给不了的,我也能给。我想动的人,他们保不住。我想保的人,他们没资格动。” 许敬宗忽然大笑起来,眼角的泪水都出来了,说道:“陛下说的没错,陈相公是一只假扮猫的老虎,因为有他在,才收着爪牙。一旦他不在,就没几人能够控制得住了。” 陈青兕叹道:“陛下过誉了。” 许敬宗看着面前已经露出爪牙的陈青兕,也暗叹世事无常。 当初他很好奇,既然陈青兕如此危险,为何不事先将之除去? 后来却想明白了,上位者要有多无能,才会恐惧手下的能力? 李治当初说这话的时候,有的是将老虎驯服成猫的感觉,而不是惧怕。 许敬宗其实知道,李治早有对付陈青兕的后手,只是世事无常。 在这关键时候,如何不让陈青兕顶上来,大唐的基业都有可能完蛋。 呵!跳梁小丑,真以为陛下糊涂?不知安排人钳制? 那是他知道没有几人是陈青兕的对手,与其设置重重阻碍,让他博弈登顶,不如给予足够的信任,辅佐新君,渡过难关。 念及于此,许敬宗一脸懊悔,长叹道:“此事说来惭愧,许某得陛下器重,委以编修史书的重任。那时候春风得意,行事无状,于修史上颇为草率,导致让裴炎这小子抓了把柄,以此威胁。” 许敬宗修史,那何止是草率,简直就是胡来。 修史在华夏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历朝历代无不慎重其事,将此事视为一大德政。 而许敬宗自从掌管国史,却记事曲从迎合、曲直不正。 当年,虞世基与许敬宗的父亲许善心一起被宇文化及杀害,许敬宗装疯卖傻逃过一劫。 许敬宗给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如何避开追杀。 结果封德彝当时为内史舍人,完全看到了当时的情况,说了实话:“虞世基被诛杀,虞世南伏地而行请求替兄受死,许善心被处死,许敬宗手舞足蹈装疯求生。” 许敬宗因此忌恨上了封德彝,为德彝立传的时候,胡编乱造强加他的罪恶。 许敬宗女儿嫁给左监门大将军钱九陇,此人本来是皇家的奴隶,许敬宗贪图财物与他联姻,于是为钱九陇曲意陈述他的门阀,给他妄加功绩,把他提升到与刘文静、长孙顺德同卷。 许敬宗儿子娶尉迟宝琳的孙女为妻,于是宝琳的父亲尉迟敬德的传时,隐去尉迟敬德各种过失罪过。甚至于太宗皇帝李世民做《威风赋》用以赐给长孙无忌,许敬宗都改写是赐给尉迟敬德。 还不只是如此,白州人庞孝泰从军出征高句丽,高句丽知他懦弱,将之击败。可到了许敬宗的笔下,说他屡次打败贼众,斩杀俘获敌贼数万人,汉将中骁勇强健的只有他苏定方,将一个废材直接提拔到苏定方一个级别。 总之许敬宗修史,那叫一个随心所欲,全凭喜好,完全不讲究严谨,总是以自己的爱憎曲意进行删改。 历史上这件事情在他死后给扒出来,然后气得满朝官员义愤填膺。 这修史是文臣的最高荣誉之一,竟让许敬宗这般折腾。于是,在商议许敬宗谥号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支持给“缪”…… 最后还是李治念了旧情,给许敬宗上了一个“恭”的谥号,意思是“既过能改”。 可现在李治死在了许敬宗的前头,许敬宗已经没了靠山,如果他这般改史的事情传开,那他将会受到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许敬宗已入暮年,大半截身子都要入棺材了,所求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名。 此事若是传开,他许敬宗三个字,将会背负千载骂名。 裴炎正是抓住这点,威胁许敬宗点头答应。 陈青兕听完许敬宗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年少轻狂所犯的过错,有些无言以对。 这简直就是胡闹。 难怪在庙堂混迹大半辈子的老油条,临了让一个晚辈抓住把柄。 陈青兕不假思索的道:“此事我会将其影响力降至最低,许相公参与修编的典籍,日后会重新审核编修,避免连累许相公的后世名。” 许敬宗略感失望,但也达到心理预期了,尽管自己的“杰作”会被修改,却也避免了后世千年给戳脊梁骨的风险。 得了陈青兕的保证,许敬宗也没有迟疑,将李治真正的遗命告诉了陈青兕。 “对了,陛下还给相公留下了一封信,应该还在宫里,只是没人将之交给相公罢了。估计是担心信中表露让相公单独辅政之意,令得他们的算计,功败垂成。” 陈青兕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多做逗留,作揖道:“谢许相公坦诚以待,在下急着回家见一见妻儿,不多做叨扰。” 许敬宗眼中闪着一丝利芒,说道:“需要老夫作证出面,相公招呼一声。老夫在庙堂混迹了大半辈子,让一个小子威胁,这口气不出,咽不下去。” 陈青兕道:“自有需要用到许相公的地方。” 告别了许敬宗,陈青兕回到了陈宅,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人。 两位夫人,还有儿子闺女。 陈谦已经从幼儿成长为孩童,就连小闺女也开始学牙牙语了,面对陌生的父亲显得有些生份。 在她这个年岁,并不能很好的理解父母家人,只是有着对亲近之人的依恋。 陈青兕显然不在其中。 看着认生闺女,陈青兕也略微内疚。 但好在小家伙并不怕生,混了一个熟脸,就让陈青兕抱着逗弄了。 陈青兕不舍得放手,很快就讨得了小闺女的欢心。 在饭桌上,李红清问起了刺杀的事情,气得横眉倒竖。 陈青兕不想在儿子面前谈及这些政治,也就随口敷衍了过去。 当夜陈青兕是在萧妙宸屋里睡的,本想好好交个公粮,但小闺女缠着李红清,要跟妈妈睡。 陈青兕也只好退而求其次。 陈青兕搂着丢盔弃甲的萧妙宸说着情话。 萧妙宸靠着郎君的身上,有气无力地回应着,好一会儿才说及正事。 萧妙宸的视角很新颖,不是他们这些庙堂上的事情,而是后庭妇人圈子里的风向。 “妾身有一种感觉,最近被冷漠了。除了个别密友,许多原本笑颜巴结的人都有躲避的意思。” 陈青兕想了想,说道:“见风向对着裴家吹了,自是向着裴家倒。” 大唐世家以关东五姓为首,次之是兰陵萧,河东裴。 最早李治是想扶持兰陵萧来跟关东五姓对打,结果萧淑妃太蠢,告吹。 于是河东裴渔翁得利,族中弟子多受重用。 裴炎、裴行俭自不用说,一文一武,还有原太子妃,现今的皇后裴居道的女儿裴氏。 裴家在这种环境下做大,自然是风头无两。 萧妙宸忧心忡忡的道:“从风气看,这位裴皇后与我们的态度比武皇后更加敌视。武皇后至少还掩饰一下,这位新皇后,却连掩饰都不愿意了。” “无妨!”陈青兕低头亲了一口萧妙宸的额头,道:“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老实了。” 次日一早,陈青兕穿上了紫袍,将金色的玉带扣在了腰间,然后走进了中书省。 今日并不上朝,故而陈青兕直接到了中书省任职。 “将最近一月,进奏、表章、诏旨制敕及玺书册都整理出来交给我!” 陈青兕对着中书侍郎刘景先、张仁祎两人说道。 刘景先略微犹豫。 张仁祎却道:“回相公,这些进奏、表章、诏旨制敕大多已经交由门下省审核,甚至交给了尚书省执行。此时整理,有些困难。” 陈青兕点头道:“困难?这点事情都叫困难?还能干什么?你是谁提拔的,之前干什么的?果然吏部确实需要改制,让一个无能之人当此要职!” 他不理会张仁祎,直接对刘景先下命令道:“景先,你去办。另外通知吏部,让他给我查查这个叫谁来着,不重要,看看他的资历,什么人都往中书省塞,晦气。” 刘景先忙道:“是!” 张仁祎一张脸涨的通红,想要反驳,又有些忌惮不敢,憋着身子都气得微微颤抖。 陈青兕对他可没有好脸色,直接道:“下去!” 却不是他不想与属下友好,刘景先、张仁祎分别是裴炎、李敬玄的人。 陈青兕此番为相,可不是想着跟裴炎、李敬玄打擂的,他是要继承李治的托付,协助李弘打赢大食,顺便改革吏治,不枉自己来此一趟。 跟裴炎、李敬玄打擂? 也要他们有这个资格。 在此刻陈青兕的眼里,两人不过就是挡在面前的小石子,踢掉就是…… 哪有老虎自降身份去跟牛羊打擂的? 第537章 瞎胡闹的仁政 张仁祎屈辱地走出中书省,想着陈青兕一点不留情面的训斥自己,想着门下省的官员看自己的眼神,头也不回的跑去了门下省…… 这狗儿挨了训,自是寻主人告状来了。 李敬玄在门下省有些心神不定,为了迎接陈青兕的到来,他做了不少的准备。 其中不乏包括将太子党的成员逐一安插各个岗位,打压清流党,并在中书省安排自己的人来掌握陈青兕的动向。 他自以为准备充分,还信心十足,觉得就算陈青兕真的入主中书省,一言一行也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足为惧。 可自陈青兕昨日归来,尽管什么都没做,他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心慌。 “李相公,张侍郎求见!” 李敬玄听张仁祎来访,迫不及待的道:“快,让他进来!” 他迫切的想知道陈青兕今日正式入主中书省干了什么事情,以至于甚至忽视了他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直到李敬玄见张仁祎哭丧着脸,这才意识到出了问题。 张仁祎便如受气的小媳妇,将自己的遭遇跟李敬玄添油加醋的说着:“相公,陈青兕太可恶了。这刚来中书省就要调阅陛下登基以后的所有政令表章、诏旨制敕,下官不过反驳几句,便毫不客气的将下官痛斥,半点脸面都不留。我张仁祎受点委屈也就罢了,可不能丢相公的脸啊!都知道我是相公提拔的,陈青兕如此,那是一点颜面都不给相公。” 李敬玄气得拍案而起,骂道:“竖子可恶!” 他本义愤填膺,想要找回场子,可随即意识到了更严重的事情,忙问道:“陈青兕要查阅陛下登基以后的所有政令表章、诏旨制敕?” 张仁祎道:“是的,他今日一来中书省,便将我等叫到近前说要查政令表章、诏旨制敕。属下觉得荒谬,就反驳了一句,哪里想到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痛骂……” 李敬玄却没有心思再顾及他受辱之事,而是在想陈青兕这般做的用意。 陈青兕是托孤重臣,有督查新君之责,他要查看新君日常工作并不算僭越,只是在履行职责。 李敬玄却担心陈青兕不只是想看一看李弘登基以后干了什么,而是驳回已经在干的事情。 李敬玄第一次拥有如此大的权力,那是竭尽所能施展才略,颁布了诸多政策,交予尚书省执行。 李敬玄论及身份地位功绩,莫说与陈青兕相比,连裴炎都比不上,就指望这些政策捞些名望,如果给陈青兕叫停,那脸真就丢大发了。 “不行!” 李敬玄此刻无暇理会张仁祎,只是随口安抚了几句,心急火燎地跑到了尚书省,寻得了裴炎,将陈青兕查阅李弘登基后的政令表章、诏旨制敕的事情告之于他。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裴兄,陈青兕此人心胸狭隘,最是记仇。我怕他坏我仁政……” 裴炎笑道:“不至于吧,李兄的仁政,那是获得了不少的好评支持,哪里是陈相公说坏就坏的?” 李敬玄忧心忡忡:“我就怕陈青兕忌恨,从中作梗。裴兄,陈青兕真要如此可恶,你可要站在我这边。” 裴炎认真道:“这是自然。” 得到裴炎的保证,李敬玄这才放心下来,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裴炎目送李敬玄离去,抚掌轻笑:“最好,你们斗的两败俱伤。” 中书省。 陈青兕看着李弘登基以后所执行的主要政策,气得将手中的政令、诏旨重重摔在了案几上:“混蛋!” 想到李敬玄的“仁政”,陈青兕就有打人的冲动。 他想也没想,直接进宫面圣。 面对李弘,陈青兕铁青着脸,作揖道:“陛下,李敬玄误国该杀!” 李弘吓了一跳,忙道:“这是为何?李相公,是哪里得罪先生了?朕替他向先生赔个不是……” 很显然李弘并没有进入自己皇帝的角色,本能的想当和事佬。 陈青兕道:“臣所提是公事,并非私怨。所言之事,是他提出的九项毁国之政。” 李弘迷茫了,忙道:“不是说反响很好,得到很好的回应!” 陈青兕半点都不给李敬玄留面子,说道:“陛下你赏赐我十万钱,臣也说您的好。什么仁政,不就是花钱赚吆喝?用朝廷的钱,讨好士绅,去讨好士林,通过颁布减税来获取民心。谁能不说好?只是现在是什么时候?陛下刚刚登基,四方属国都在看着,天下的目光都在西域。” “西域的战事,关乎的不是一地的得失,而是整个大唐的威望。” “是东升西落,还是西进东退,就看这一战。” “西域一战,我军若败,丢的不只是西域,还有我大唐三代君王打下来不可动摇的地位。” “仁政,可以实行。在适当的时候,减免一些田税,徭役,可以让百姓过个舒服的年。给士人一些实惠政策,可以鼓励他们求学,成为栋梁。拉拢一些士绅,确实可以维系朝廷的统治。这些政策,本没有错,可在这时候实施,那就是本末倒置,大错特错!” “陛下,再苦再难,都得打赢了西域这一战再说。” “其他的事情,都得放一放。” 李弘天性仁厚,对于李敬玄的仁政,那是鼎力支持的。 结果让陈青兕这么一说,有些不服,又有些躁得慌,想说什么,脑中突然浮现自己父亲的遗命“西域之事万不能退,一退,全盘皆输。西域之事,一切以陈爱卿为先,断不能因心存善念而坏大局”。 李弘想起李治的话,忙道:“先生说的在理,是朕妇人之仁了。此事就听先生的,一切以先生意见为先……” 陈青兕也松了口气。 李敬玄的仁政是绝对不能让他推行的,在这个时候施展这样的“仁政”,那就是瞎胡闹。 如果李弘非要坚持,那他只能用自己手上的相权去碰李弘的皇权了。 非到必要的时候,他并不打算这么干。 毕竟李治对他有恩,而李弘不管怎么说也是李治的儿子。 李弘能站在他这里,那一切就好说了。 当即陈青兕便强行撤回李敬玄提出的九项仁政,一条都没有留下。 第538章 重拳出击 长安胜业坊李宅。 原本车水马龙的相府门前,现在却是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这里正是李敬玄的宅邸。 所谓三辅臣,李敬玄是最高调的一位,却也是根基最浅的一位。他没有陈青兕的功绩威望,也没有裴炎得天独厚的地位,甚至于在李弘潜邸时都进不了前三。 此番升为辅臣,所受争议也是最大的。 也因如此,李敬玄为了证明自己,连续提出各项仁政,以此邀名收买人心,也获得了不少美誉。 结果这政策还未正式落实下去,就让陈青兕完全驳回。 李敬玄已经不能说是颜面尽失,而是一个笑话。 原本李敬玄就没有足够的威望支持他坐稳辅臣之位,现在又闹出这样的笑话,地位暴跌,成为了有史以来最没有牌面的辅臣。 李敬玄身为当事人,自是感受到其中的大起大落,急得是口腔生疮,无所适从。 不止如此,李敬玄的几个核心下属都受到了陈青兕的打压,尤其是中书省的张仁祎。 陈青兕直接将他撸掉了,而且是证据确凿。 这就是张柬之坐镇长安的价值了…… 裴炎、李敬玄分别安排刘景先、张仁祎担任中书省的左右副手,明摆着不怀好意。 在任命下达的开始,张柬之就在收集两人的把柄罪证。 张仁祎屁股上有屎,干净利落的让陈青兕干掉了。 张仁祎满心悲愤不服,赖在了李宅,以相府幕僚的姿态在一旁撺掇李敬玄反击。 “相公,陛下并不站在你这边,裴相公也没有出面支持,再下去您这辅臣,将名存实亡。” 李敬玄喉咙上火,粗着声音道:“我何尝不知……只是一时间没有好的应对之法。” 李敬玄是做贼心虚,本来他这辅臣之位得来就不正,现在让陈青兕直接打懵了,不知如何应对。他担心事情败露,这假传先皇遗命,那可是灭族的罪。制定计划设局的时候,那是胆大妄为,觉得天下都在掌控之中。 可一旦受挫,那就是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事? 张仁祎却没有这个顾虑,在他看来同是辅臣,自己的上官尽管没有陈青兕出名,却也能与之平起平坐。可现在陈青兕却没有将之放在眼里,恶意打压。 这更加证实了陈青兕意图独霸庙堂的野心…… “相公!” 张仁祎义正严词的说道:“陈青兕野心已现,他现在打压相公,就是为了独揽辅政。为了大唐,为了天下,绝对不能让他得逞,必须予以反击!” 为了大唐,为了天下! 这八个字,说到李敬玄心坎里去了,他从不觉得自己错,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唐,为了天下。 李敬玄一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自己并没有错,错的是陈青兕。 他这般打压自己,正是因为他想要专权。 “你说的不错!”李敬玄厉声道:“昔年王莽大权在握且恭谦一阵,而今陈青兕初任宰辅,便迫不及待的对我等下手,其心可诛。” 他又想到了裴炎,切齿道:“无耻小儿,想要坐收渔人之利,真当我是你马前卒不成?” 他想了一想,毫不犹豫的杀向了裴宅。 裴家作为河东大族,裴炎又是族中翘楚,得到家族鼎力支持,住在离皇宫最近的永兴坊。 裴炎此刻也有些心绪不宁,陈青兕的态度手段与以往判若两然,他还想着能够坐收渔人之利,坐看陈青兕、李敬玄斗得不亦乐乎。 结果陈青兕出手之狠,下手之重,出乎裴炎的预料。在他的记忆里,陈青兕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即便动怒,也是适可而止,当初为苏定方鸣不平,气氛如此僵硬,他依然没有掀桌子,反而一如既往的支持张文瓘主持的吏治。 可现在? 他完全就没有给李敬玄半点脸面,直接大耳瓜子扇过去了。 陈青兕变化太快,让他有些不适应。 本想看着鹬蚌相争,现在却是大象碾蚌,另一边毫无还手之力。 这可不是裴炎想要的结果…… “负道收拾了李敬玄,下一个是不是就是自己了?” 裴炎低声说着,多半是不会放过自己。在权利面前,谁能保证初心? 就在这时,他得到了李敬玄求见的消息。 裴炎明白,要对付陈青兕,少不了李敬玄这过河卒出力,忙道:“我亲自去迎接!” 裴炎将李敬玄请到了书房。 裴炎客客气气的寒暄。 李敬玄却绷着脸,说道:“事情是我们一起干的?到了这时候,裴相公还想独善其身?告诉你,姓裴的,我李敬玄倒了,你也别想好过。我亳州谯县李氏,小门小户,倒了就倒了。你裴家可是河东大姓,真要受你牵累。你裴炎就是裴家的罪人……” 李敬玄已然意识到,靠自己的力量是没办法撼动此刻的陈青兕,必须将裴炎拉下来,不能让他继续看戏。 裴炎脸色微变,正待生怒,但见李敬玄已有疯狂姿态,也知陈青兕已经将李敬玄逼到悬崖边缘了,若不反击,最好的结局也不过空有辅臣之名而已。语气态度也趋于平静,道:“你我是一船之人,何必说这些伤情谊之言。对付陈青兕,某义不容辞。” 李敬玄见裴炎表态,先是大感意外,随即大喜过望,说道:“这才对嘛,你我联手,陈青兕又有何惧?” 两人当即商议对策。 李敬玄给陈青兕打脸,想要找回面子,态度偏激,建议直接二打一,找陈青兕硬刚打擂。 裴炎却觉得当减除陈青兕的羽翼,一步步来。 两人在此事上争论不休。 直到急促的呼喊声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不好了,裴相公,许相公给陛下上了一份弹劾书,说陛下从未有立三辅臣的意思。他曾亲口当他面托孤陈相公,并无裴相公与李相公,还说陛下怕自己等不到陈相公,还特地给陈相公留了一封临终书信。怀疑你们篡改陛下旨意……” 赶来通知的正是刘景先。 陈青兕快刀斩乱麻,将李敬玄颁布的政令一股脑完全斩了,也顺带将中书省诊治了一番。 不过他并没有动刘景先,主要是欣赏刘景先的能力。 作为刘祥道的儿子,刘景先上三代皆为宰相,爵位世袭。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长大,耳濡目染,从小才学过人,以方正闻名,得到了唐高宗李治的赏识,凭借门荫入仕,与裴炎一样,都是李治一手培养的内人。 也因如此,裴炎、刘景先关系极好,陈青兕在负责封禅的时候,刘景先就是他麾下的干吏之一,展露出来的能力陈青兕深有体会,是个可以培养的干吏。 刘景先这样的人才是值得多给他一次选择机会的。 裴炎、李敬玄但听此话,两人瞬间面无血色。 刘景先看着两人的表情,颤声道:“这么说?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们……你们,怎么敢这般胆大妄为……” 刘景先并不在乎李敬玄干了什么,而是死死的盯着裴炎,眼中满是失望。 他与裴炎是同窗好友,关系好到了登堂拜母的地步。 此次裴炎升任辅臣,刘景先是鼎力支持,甚至让自己退休的父亲介绍一些人脉给他。 对于监视陈青兕的请求,刘景先也没有拒绝,裴炎说的是那么的义正严词,说陈青兕威名暴于南北,庙堂军方皆有人脉力量,整个朝廷无人可比。若有二心,将会祸及天下。 刘景先对于陈青兕存有一定仰慕之心,可为了好友口中的大义,愿意在中书省替他看着陈青兕。 结果到最后是自己的知己好友为了利益,胆大妄为的捏造先帝遗命。 裴炎被此噩耗震得脑子一片空白,直至听得好友的质问,方才压下恐惧之心,问道:“景先兄,此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刘景先道:“是陈相公让我来告知你,让你立刻向陛下求情请罪,坦诚一切,他念及举荐之恩,可以从轻发落。至于……多年的友谊,自你安排武六刺杀他的时候,已经断绝。陈先生入城时的刺杀,也是你的手笔?” 他双目赤红,眼圈含泪,实在想不到自己最要好的知己,竟干出了这等事情。 裴炎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是怎么泄露的? 李敬玄惊愕的看着裴炎,慌张之余,竟有几分好笑:“原来……藏的最深的是你……” 裴炎气得大叫:“若不是你愚蠢,安排一个蠢货刺杀,又怎会如此?” 李敬玄一时间都不知怎么回答了。 李敬玄以为武六的刺杀,就是陈青兕遇到的那次。而裴炎直接怪李敬玄让一个废物安排刺杀,坏他好事。 至于刘景先看着两人,也不知说些什么。 他好像知道了很多事情,又感觉什么也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一点,许敬宗弹劾的内容不假。 因为裴炎、李敬玄已经自乱阵脚了。 这很明显,那是做贼心虚的表现。 而且还有刺杀的证据都让陈青兕掌控了。 这是人证物证俱全的铁案,是逃不了的。 “子隆,趁着陈相公还念那一点点旧情,就依他所言,去向陛下求情请罪,坦诚一切,如此才能让你,让大唐免受更大的损失……” 第539章 运筹帷幄 长安陈宅。 陈青兕在家中宴请不良帅殷铭。 “多谢不良帅,替我揪出了贼人。若非不良帅,将武六擒拿,人赃并获。某实难想象裴炎会对我下如此狠手。” 陈青兕一直知道裴炎有着很大的功利心。 毕竟裴炎在历史上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若非他的功利心作祟,历史上根本就不可能出现武则天这一号人物。 所谓外戚,是指一个集团,而非一人。在李治的打压下,武皇后跟武家近乎决裂状态,武家给李治安排的就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人物。 成为皇太后的武皇后完全不具备专权的实力,结果裴炎为了让自己的相权能够压住皇权,将皇权一分为二,送到了武则天的手上。让当时给李治压制的都公开下诏骂她老娘畜生的武太后重新掌握了权利…… 面对这样的人,陈青兕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与之共事。只是因当初的举荐之恩,他没有办法做得太绝,一方面是个人道德,陈青兕对于裴炎,存有一定的感激。不管对方后不后悔,他能够崛起的第一步是裴炎给予的。另一方面也要顾念舆论。 与后世一样,这个时代也有黑子。裴炎对陈青兕有领路大恩,这是人所共知的,若陈青兕对裴炎下手太狠,也必然会有一定影响。 现在裴炎做得如此绝,也让陈青兕有足够的理由下重手了。 至于武六如何落在陈青兕手上,人赃并获,这也算是一种巧合。 武六是让不良帅殷铭逮住的。 殷铭得陈青兕支持,成为长安、万年不良人的首领,他这种官不官,贼不贼的角色最适合成为连接黑白两地的枢纽,拥有不小的力量。 但终究跟周奎这自己人还是有一点差别的。所以刺杀一事,陈青兕并没有让周奎告诉殷铭,都是让自己人自导自演,了解内情的就少数几个。 故而殷铭得知陈青兕遇刺,气得暴跳如雷,他这样的人能够让数以千百计的不良人信服,靠的就是一个义字。 陈青兕对他有大恩,恩人遇刺,自是要不愧余力的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刺杀一事,周奎做得隐秘,又因是被害者,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殷铭又不是断案如神的狄仁杰、苏无名这类人,自是查不到半点头绪。 作为长安的不良帅,千百不良人的首领,高明的办法没有,笨手段还是能拿出来的。 刺杀陈青兕,真正的难点不在刺杀,而是刺杀后的脱身。 陈青兕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刺杀不管成功与否,都会引发轩然大波。除非是那种奔着死去的死士,但凡有一点求生欲望,都会在事先给自己安排处理退路。 那刺杀陈青兕的刺客在刺杀失败以后,神秘消失,定是得了他人的助臂,通过非法手段离开了长安,或是直接藏匿起来。 殷铭针对这点,利用自己的影响力,逐一筛查,以各种手段威胁城里干走私偷渡这行的人,让他们交出封城戒严之后,通过非法途径出城,或是联系他们意图偷偷出城的人的名单身份。 殷铭态度决绝,不配合,那以后就别在长安混了。 殷铭这个不良帅手握黑白两道的力量,对付这类混迹于市井里的豪强最是手拿把掐。 真凶他是找不回来了,却问出了武六这个形迹诡异的存在。 武六并不是纯粹的死士,而是一个为了前途敢于豁出性命的猛士,他可以为了自己的未来豁出性命,却也不愿死在长安。 他的计划是刺杀陈青兕之后,立刻联系帮手,偷走水网出长安。然后去西域,搏个军功,扬名立万。但刺杀行动让人抢先了一步,他也不用偷走水网,而是在长安多待了一天,这才去西域带着裴炎的介绍信去西域投军。 武六没有实行刺杀行动,可他的轨迹动向很是可疑,殷铭这种胡乱撒网的方式,意外将武六给揪了出来,将之告诉了陈青兕。 得知此消息,陈青兕也没有任何顾忌,裴炎这手刺杀,彻底切割了两人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联系许敬宗直接将军。 现在李绩领着近乎五万大唐健儿以及臣服于大唐的十万蕃军在西域拼命,陈青兕不想因为庙堂里狗屁倒灶的事情,影响到前线。 本来这皇权的过渡会无可避免地影响到前线,如果再发生什么特殊的争斗,给大食国的内奸放大宣扬,将会动摇军心。尤其是十万蕃军,他们臣服的是强大的唐王朝,而不是一个内部都不稳定的王朝。 李治让他独相,多半有此间关系。 没有一个稳定的后方支持,就现在的情况,李绩很难在大食国手上讨得便宜。 陈青兕所做之事,便是要让前线能够有一个稳定的环境,打赢这场战役。 “相公,屋外刘侍郎求见!” 便在酒酣耳热之时,外边传来刘景先求见的消息。 陈青兕高举酒杯道:“不良帅,某还有他事,便不作陪了,便由晴管事代我好好陪陪。” 殷铭忙道:“陈相公请自便,不用理会我这粗人。” 陈青兕现在是越爬越高,已经完全拉开了差距。 殷铭原本只是想有个大腿可抱,现在发现这大腿直接成了一座大山,自己似乎连抱的资格都没有了。 但陈青兕却没有因此小觑了他,反而因为一点功劳亲自款待,已经够他吹嘘好一阵子。哪敢奢望其他…… 陈青兕却显得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对于殷铭这样的人,你给他三分脸面,他能还你一条命。 陈青兕在大厅接见了刘景先。 刘景先已经理清了头绪,此刻他的心依旧想着自己的好友裴炎,面对陈青兕诚恳的说道:“相公,裴相公此次因贪念铸成大错。属下已经劝说他向陛下请罪,子隆兄大有悔恨之意,愿意进宫向陛下阐明一切。望相公,能够看在昔年情分,网开一面。” 陈青兕道:“他若能配合,我自会留他性命。” 他这是在给李弘留了一定的颜面,如此窜改遗诏的事情李弘肯定是知晓的。 陈青兕也能理解谁也不想当个皇帝,脑袋上还顶着一个大爹。但此事真要完全揭露,李弘这存在感本就不怎么样的新君,威望将会受到严重影响,对于局势不利。 许敬宗弹劾裴炎、李敬玄的说词的时候便将李弘摘了出来,也就是说李治托孤的时候,李弘并不在现场,听到遗诏之人,唯有裴炎、许敬宗、李敬玄。 当然这种说词破绽百出,不过也就是忽悠一些外人而已,真正有一定政治头脑的都知道怎么回事,但也因如此,不会有人戳破。 刘景先继续道:“不只是如此,李相公见事情败露,也与裴相公一并入宫请罪。” 陈青兕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问道:“李敬玄也在?” 刘景先道:“属下去裴宅劝说裴相公的时候,李相公恰巧也在。” 陈青兕沉吟了片刻,笑道:“刘侍郎辛苦了,你已经做到朋友所能做的一切,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刘景先感觉陈青兕似乎话里有话。 陈青兕却没有挑明,让人送走了刘景先,又让人将张柬之叫来。 此番回京,诸事繁杂,陈青兕特地给张柬之在自己所住的务本坊寻了一个家,方便一起商议事情。 张柬之来得很快。 陈青兕将刘景先带来的消息跟张柬之大略一说。 张柬之立刻就反应过来,问道:“这事可能有假?” 陈青兕道:“若只有裴炎一人,此事多半假不了。加上了李敬玄,就不一样了。裴炎、李敬玄,他们是一类人,又不是一类人。” 张柬之知道陈青兕话中的意思,裴炎背后有裴家。他不是一个人,出了事情,他得顾念背后整个裴家。 这种人真失败了,也不会将事情做绝的。就算他急眼了,变成了咬人的疯狗,裴家也不会让他疯狂下去。 李敬玄不一样,李家靠的就是李敬玄一人,李家是无法控制李敬玄的,就算他们不愿意跟李敬玄陪葬,也无力阻止李敬玄任何疯狂的举动。 陈青兕相信裴炎会为了裴家,将一切过错揽在身上,给李弘留下体面。 却不信李敬玄会如此配合。 “他们已是瓮中之鳖,却也得防他们狗急跳墙。” “你说,他们现在唯一的机会在哪?” 陈青兕眼眸深邃。 张柬之想了一想,道:“北衙禁军。” 北衙禁军指的是屯驻于宫城以北,以保卫皇帝和皇家为主要职责的皇帝私兵。最初是太祖李渊在太原起义时的部下,他们老了之后,其子弟充任禁军,称为“父子兵”。 李世民是马上天子,在皇宫练兵是常态,他将择善射者百人,为二番于北门长上,号“百骑”,日月训练。 李治将此制度做了改良,从而形成了左右羽林军,在建制上脱离南衙十二卫,作为皇帝私兵的存在,号称北衙禁军。 李弘登基以后,东宫的十率府晋升为北衙禁军。 这是李敬玄唯一能动的力量…… “让他动!” 陈青兕道:“他求死,正好让他们死得彻底。” 收编裴炎的政治力量,铲除李敬玄的政治资本,将分散的力量重新聚集起来。 第540章 不够格 裴炎、李敬玄一同走在向李弘请罪的路上,两人皆是心如死灰。 不甘,悲愤,无能狂怒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 裴炎除了后悔,没有别的心思。 他并不是后悔自己所干的一切,而是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在李治面前举荐陈青兕。为什么要贪那一手虞世南的墨宝,导致了今日的局面,若非当初自己多事举荐,就凭陈青兕的身份又岂能入天子之眼? 悔不当初啊! 而李敬玄惊恐中又带着几丝疯狂,他不甘心啊! 想着自己寒窗苦读,族中耆老为了自己能够出人头地,舔着脸去跟赵郡李氏攀关系。为了能够对得起族人的栽培,若一条断脊之犬,不遗余力的侍奉马周、许敬宗、岑文本,为了扩展人脉,三娶山东大族的世家女。靠着兢兢业业,谨小慎微,一步步向上爬,从而进入崇贤馆,成为还是皇太子事情的李治的侍读,最终成为李弘的潜邸大臣,然后走到今日,成为辅臣。 这一步步,李敬玄熬了三十年,明明已经大权在握,可现在到手的权力让人硬生生的抢走,别说未来,连性命是否能保住都两说。 他看着已经认命的裴炎,一步步走向皇宫,走向权力的尽头,猛然间一把拉着裴炎,将他拉到墙角,喝令身旁宫人,抓着裴炎的袖子,瞪圆了双眼,眼珠子赤红几乎要跳出眼眶,那模样真就如一头困兽。 “子隆,你真的甘心就这样结束了?我们的未来,你甘心吗?真的甘心吗?” 一字一句从他牙齿缝里蹦出来…… 裴炎让李敬玄这模样吓了一跳,但看着那双眼睛,道:“自然不甘心。” “那我们就赌一把!” 李敬玄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几分颤抖,可又充满了坚定,说道:“如果我们现在去见陛下,话语权就完全掌控在陈青兕的手上。你觉得陈青兕会如何记载我们?以后的人在史书上就会读到裴炎、李敬玄是奸佞小人,欺瞒君上,篡改先帝遗诏。为后世千万读书人唾弃,遗臭万年。” 李敬玄的每一个字都敲击在裴炎的心房。 裴炎出身于河东裴氏,仅次于五姓的大家。他这样的身份,注定了这辈子衣食无忧,不会为生计而发愁,所求不过是权与名。 现在权没了,名也没了,还会遗臭万年。 “怎么赌?” 裴炎的声音是从喉咙里出来的。 “当初人员调动的时候,我特地留了一手。将东宫的十率府编入北衙禁军,先皇的左右羽林军调到了别处。至少在宫里,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裴炎左右看了一眼,低吼道:“你疯了,这是兵变。” 李敬玄道:“左右都是死,为何不搏一搏?我太宗皇帝早年也不是让隐太子逼入绝境,靠着玄武门之变才得以反败为胜。现在如何,提及太宗皇帝,谁不赞叹称道?只要我们成功,只要我们辅佐陛下干得好,这种政治斗争,不过是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笔而已。” “我已经计划好了,你去见陛下,想法子召陈青兕进宫。我去北衙以陛下的名义调兵,只要陈青兕入宫,便将之斩杀于宫内。到时候我们一起劝说陛下,说陈青兕图谋不轨,已为我等斩杀。” 裴炎喉咙动了动,说道:“这……陛下仁善,不会同意吧。” 李敬玄恨道:“那个时候,也由不得他了。陛下是有想法的,要不然也不会同意我们改先皇遗诏。我们将事情做了,他面上不满恼怒,指不定心里高兴呢。陈青兕再出色又如何,有几个皇帝乐意见到臣子权势大于他的?” 李敬玄目光灼灼直视裴炎道:“此事确实风险极大,却是唯一求活之路。左右不过是遗臭万年,不如死中求活,搏上一把,我们豁出去了!如何?” 裴炎缄默片刻,道:“干!” 李敬玄没有大喜,只有最后一搏的疯狂,低声道:“好,你去拖住陛下,想办法让陈青兕进宫。我去北衙调兵……” 他没有多说,而是一步一步,若勇士一般,踏着一往无前的步伐走着。 裴炎却没有那么淡定,而是如行尸走肉木讷的移动着,直至李弘所在办公的承乾殿映入眼帘的时候,才打了一个激灵,调头而走。 不能跟着李敬玄疯。 无可否认,他是心动了。 但裴炎想到了河东裴氏,现在自己的罪不过是牵累几人,可真要跟着李敬玄疯,那一旦失败,不说灭族,至少他这一血脉都得受到牵累。 裴家主家一整条血脉会因他的冲动而消亡…… 这结果裴炎不敢承受。 裴炎出了皇宫,马不停蹄的向陈宅而去。 陈青兕得到裴炎求见的消息,有些意外,但还是将他请进了屋内。 两人一个在堂上,一个在堂下。 换作以往,陈青兕面对裴炎来访,必定是亲自迎接的,这一次却是连脚步也没有挪动一下。 两人目光对视。 陈青兕问心无愧,但裴炎却是无颜面应对,低耸着头,不敢直视。 即便裴炎对于陈青兕意见再大,亦不得不承认,当初推荐陈青兕的行为也给自己带来了巨大的便利。 这些年陈青兕青云直上,何尝没有帮衬过自己? “负……” “陈相公!” 裴炎道:“李敬玄疯了,他要煽动北衙禁军发动兵变,取你性命。” 陈青兕点了点头,并没有回应裴炎的问题,只是叫了一声:“上茶!”然后他自顾自的伏案书写,并没有理会裴炎。 裴炎也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坐在一旁,独自饮茶。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外边传来韩思忠求见的消息。 “有请!” 陈青兕说着快步走出大堂,一脚迈出门口,说道:“一起来吧!” 裴炎听到韩思忠三个字,眼眸中透着震撼。 他自然知道韩思忠是谁,右羽林将军,北衙禁军的二号人物。 他动身跟在陈青兕的身后。 远远便见韩思忠大步而来,他身着铠甲,身上还夹杂着血腥气息。 “陈先生!李敬玄那厮竟敢勾结左羽林将军雷思远,煽动北衙禁军造反,让某讨杀了。” 韩思忠面对陈青兕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 他能有今日地位,全赖陈青兕的暗中相助。 韩思忠有能力有野心,但缺乏处世之道。 韩思忠在东宫的崛起凭借的是武敏之的青睐,靠的是出类拔萃的马球技术。武敏之出手阔绰,赏赐给了韩思忠大量的钱财珍宝,导致了他受到了东宫上下的排挤冷眼,过得并不开心。 陈青兕指点他处世之道,派人帮他解决人际关系,传授他领导下属的学问。 韩思忠是有真才实学的,只是不懂得展现,也不懂得与他人相处之法,弄清了自己的问题也成功在东宫站稳了脚跟。 此番李弘登基,身为十率府的一员干将,成功升为右羽林将军,仅次雷思远。 韩思忠对于陈青兕的指点教导之恩自是铭记于心。 陈青兕问道:“陛下那边什么反应?” 韩思忠道:“受到了一点惊吓,并无多余的不适。再听说李敬玄煽动兵变的缘由,特招先生进宫。” “好!” 陈青兕道:“劳烦将军领路,此间事了,请将军喝酒。” 韩思忠忙道:“不胜荣幸。” 陈青兕看了裴炎一眼道:“走吧,一起进宫。” 裴炎张了张嘴,最后将一切疑问都憋在肚子里。 进了皇城,眼瞧着皇宫近在眼前,裴炎最终没有忍住,问了出来:“你早就算好了一切?” 陈青兕哑然失笑道:“你真当我是神仙?能掐会算?” 裴炎苦涩道:“若不是如此,又如何解释这一切?” 陈青兕道:“这就好比玩双陆,你们手中有几个棋子,是什么棋子,我一清二楚。而我手上有几个棋子,是什么棋,你们却一无所知。人心复杂,你们想什么我又如何知道?再说,要我去揣摩你们的心思,说实话有点不够格。” “我只是将你们手中的牌都对上压住了,你们自然只有坐以待毙的份!” 这话说起来有点扎心,但事实就是如此。 真正让陈青兕全心对待的除了李治,还有就是武皇后、李义府了,或者是噶尔东赞、论钦陵父子,现在他们都死了。 裴炎、李敬玄真不够格。 此番这般花费心思,也只是为了给李弘这个皇帝争一点剩余的面子。 不然真让世人知道篡改先帝遗诏的还有李弘一份,他本就堪忧的威望,更受损了。 裴炎摇头苦笑,泪水却莫名涌出,原来自己在对方心里连对手都算不上。 裴炎是认命了,也确确实实的体会到了差距。 为了裴家,裴炎很配合的扛下了剩余一小部分的罪。至于大部分的罪自然由李敬玄扛,只是他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现在连第一次刺杀的黑手,也算在了李敬玄的身上。 李敬玄是主谋,裴炎是从犯…… 他们合计欺上瞒下,篡改了李治的遗诏,为了夺权,策划了一系列的事件。 陈青兕并没有放过裴炎,但也没有杀他,只是将他直系三代流放倭国。 第541章 虚怀若谷 承乾殿! 在陈青兕的建议下,李弘也给出了针对裴炎的合适的惩处。 裴炎知道自己所犯之罪,即便判罚死刑都不为过,结果竟是简单的流放。 即便是裴炎对于陈青兕恶念再深,这一刻眼眸中也透着几分感动。 李弘对此也大感意外。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李弘是最自责与茫然无措的那一个。 听从李敬玄的劝说,将辅臣改一为三,确实是他的私心作祟。正如他说的一样,他并非不信任陈青兕,而是身为皇帝,对于辅臣有着与生俱来的敌意。 相权与皇权的矛盾是李弘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想要压下陈青兕手中的权力,让裴炎、李敬玄分陈青兕的权力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接二连三的出现意想不到的例外,甚至都引发了兵变,完全超出了掌控。 李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心想:如果一切听从父皇的安排,哪有今日。 而今倒好,李敬玄、裴炎竟如此胆大妄为,滥用权力,使用刺杀这种手段不说,竟还意图发动兵变。 李弘悔不当初,更多的是恐惧。 李弘知道自己谋划之事,多半已经泄露,现在李敬玄、裴炎都倒了,陈青兕又会如何对付自己? 结果陈青兕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对于裴炎只是流放,还不是岭南、南中这些荒芜之所,而是东边的倭国。 倭国固然偏远,却并没有各种瘴气野兽,不至于活受罪。 至于李敬玄,这都牵扯到起兵造反,完全触碰了底线。 别说陈青兕下手狠,即便是让自己来,也不可能在此事上纵容。 北衙禁军,那是皇帝的私兵,护卫皇帝的安全,李敬玄擅自调动北衙禁军,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此事不宜闹大,对陛下对朝廷声誉不好。越快处理越好,越低调处理越好,陛下以为如何?” 陈青兕冷静理性,智珠在握。 李弘道:“就依先生所言。” 他看了裴炎一眼,说道:“将裴炎带下去!” 随着裴炎的离去,大殿里就剩李弘跟陈青兕了。 犹豫了会儿,李弘道:“先生,此事是朕的不是,朕从未怀疑先生,只是……” “陛下!” 他话并未说完,陈青兕已经开口打断道:“您说什么,臣听不明白。若是因为裴、李二人,大可不必。谁又能想到他们如此胆大妄为?胆敢如此欺瞒陛下,现今二人已受应得代价,陛下也无须自责了。陛下登基不久,西域大战还在持续,当向前看,不必为这些不重要的事情多费心神。” 陈青兕知李弘并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皇帝的身份,又或者他就是这个性格,当太子的时候就是如此,谦逊仁厚,知错就改。 可现在李弘是皇帝,哪有皇帝动不得就道歉的? 何况是这种事情。 李弘也反应过来,看着装傻的陈青兕,暗暗感动,心想:先生仁德大度,自己却小鸡肚肠,实在不该。 陈青兕见李弘表情,心知目的达到,也看出了他脸色有些异样,知他今日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不再打扰,拜别而去。 走出大殿,看着天边夕阳西下,心知经此一事,自己可以真正放开手脚办事了。接下来几日,庙堂都在清洗李敬玄残余势力。 动兵等同谋反,李敬玄说的好听,只杀陈青兕一人,谁能保证他杀了陈青兕不会趁机调转枪头胁迫君上? 这种大事,没人敢马虎大意。 张文瓘交给李敬玄的班底,几乎都受到了牵累,或罢官或贬职…… 对于裴炎的亲信,陈青兕下手轻了许多,以拉拢为主,就算不是一条心,尿不到一壶去,只要他能够踏实干活办事,陈青兕也不与之为难。 这是陈青兕特地展露出来的容人之量。 也是陈青兕从政多年的经验心得,在没有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一言堂都会导致事情的崩坏。 面对近在眼前的权力,陈青兕并没有满目自大,将自己视为伊尹、霍光这类权臣。 伊尹、霍光是有底蕴的,伊尹追随商汤建立商王朝是开国勋贵,而霍光是霍去病的弟弟,跟随汉武帝二十多年,累积了大量的人脉…… 而他陈青兕出身不高,固然凭借能力,获得了一定地位,也拥有了现在的人脉,但李治是一个受过权臣胁迫的皇帝,他对权臣有着强大的抵触。 对于庙堂的掌控格外严苛,他不会做事第二个长孙无忌的出现。 所以他当任皇帝这些年,庙堂上就没有出现过一个权相,甚至于超过三年的宰相都寥寥无几。唯一一个许敬宗那是干脏活的…… 从另一角度来说这也是武皇后能够篡位成功的原因,缺乏一个真正有实权有底蕴的宰相。 现在的陈青兕在庙堂实力最强,但他属于矮子里拔高个,离真正权臣应该拥有的力量还差许多的。 如果这个时候,陈青兕表现的过于霸道,会引发潜在威胁。 但现在他依旧如故,虚怀若谷,即便对于自己的对手依旧留有三分余地,自是让人心服,引得朝野称赞。 对此萧妙宸并没有说什么,李红清却有些不乐意。 尽管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她身上的江湖侠气并不曾减弱。江湖人最看不起出卖朋友的不义之人,裴炎派人刺杀陈青兕,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抱怨陈青兕过于仁慈。 每每听李红清这般说来,陈青兕都是笑而不语。 都觉得裴炎在倭岛会过得好,只有他知道裴炎在倭岛的生活不见得就比贬罚至岭南、南中好过。 现在镇守倭岛的唐军大将叫赵持满,是陈青兕一手提拔的将领。 陈青兕当年在倭岛是太上皇,倭岛政府对他敬若神明,裴炎真能安逸的生活? 反正陈青兕觉得不太可能。 陈青兕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对于庙堂做了调整,他提拔清流派的张大安当任尚书左仆射,推荐他为相。举荐赵仁本当任中书省侍郎,还举荐了原东宫的戴至德当任门下省侍中,推荐他为相。 此举又出乎不少人的预料,也让李弘心里更加愧疚,大有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 身旁有了一个东宫旧臣,李弘也安心了不少,对于陈青兕的建议无有不准。 第542章 军心不稳 寒风呼啸,西域的冬天来得很早,才十月的天,地面上已经结起了霜雪。 大食国大帐内温暖如春,超大的帐篷中间点着巨大的火堆。 白衣大食的哈里发穆阿维叶正在与自己的首席谋士阿慕尔·伊本·阿斯以及自己最宠爱的长子叶齐德愉快的聊着天。 气氛欢快。 穆阿维叶道:“唐国确实强大,若非遇上得真神相助的我们,这世间怕是难寻敌手。” 穆阿维叶的话引起了周边大食国将帅的赞同。 大食国自从经过四大哈里发的发展壮大,在地中海一带几乎没有敌手,扩张之势横跨亚欧非三地。 大食国的将帅也是罕逢敌手,打得波斯、拜占庭是抱头鼠窜。 以至于如唐朝一下,大食国的将帅也养成了目空一切的性格,大有老子天下第一,四方诸多都是菜鸡的心思。 可此番他们将战略重心东移,在西域跟唐军几番轮战,这才意识到自己当真小觑了天下英雄。 他们与唐军对峙快两年了,双方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不下百仗。 虽说各有胜负,但战线是骗不了人的。 这一仗是他们是主动进攻的一方,与吐蕃一并进兵。 凭借先手优势,他们成功击溃了康居国、吐火罗的第一波防线,占据了康居国的都城,取得了开门红。 尽管唐军西域都护府裴行俭反应迅速,却也因实力悬殊,只能被动防守。 可随着唐军大将李绩的抵达,唐朝十数万大军在广阔的西域大地上铺开,双方从相互试探到深入交战,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现在谈论胜负,言之尚早。 但大食国原本已经攻入西域,甚至占领了康居国的都城,现在却被逼放弃,退回了药杀水的西岸,将战线推回了双方的疆界之地。 对此穆阿维叶很是憋屈,但没有任何办法。 经过长达两年的对峙,彼此双方的实力,在他们这种上位者心中已经有相对应的了解…… 直属于唐军的部队极其强悍,在同等人数下,大食国的近卫军不是对手,但是他们兵马数量远在唐军之上,在人数上能够弥补实力的不足。 真正的差距在于草原联军…… 唐军的组成大体上分为三种:关陇凉州的府兵,草原诸部的仆从军以及西域诸国联军。其中草原诸部的仆从军基数最大,包含了铁勒、回鹘、葛逻禄、拔悉密、突厥、吐谷浑等等草原诸部的总和。 而大食国的军队组成亦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以阿拉伯部落组成的军队为基础,另外从各民族中征募士兵,经过严格训练,领受军饷的近卫军,一种是总揽各地军政总督的私兵,最后是信仰大食法的信徒军。其中信徒军数量最多…… 双方三四十万的军马分布在西域的各处要地,彼此相互攻伐。 大食国的近卫军、各地总督的私兵能够靠着人数以及不畏死的信仰对标唐军的府兵,西域的诸国联军。 可信徒军对上草原联军,实力就极不对等了。 别看草原诸部被大唐摧枯拉朽的驯服,但真要说战斗力,草原诸部是极强的。尤其是他们与中原相争百年,学习领悟乃至于自我研究进化,成长的极其迅速,也就是有华夏压着,真要失去了汉人朝代的约束,他们一旦内部整合,实力极其可怕。 大食的信徒军对上来去如风,精于骑射的草原诸部,很难占得便宜。恰恰双方草原联军、信徒军是彼此的主要组成队伍。 李绩用兵老辣,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断的利用草原诸部的机动能力,在地广人稀的西域大地迂回急行出击,避开拥有一战之力的大食国近卫军以及各地总督私兵,去袭击缺乏训练信徒军,屡屡得手。 穆阿维叶多番应对无果,最终选择退回药杀水西岸,利用药杀水与唐军对峙。 药杀水源于天山山脉,流经图兰低地注入咸海。 药杀水的北端是咸海,极其广阔,而南端是天山山脉,绵绵不绝。药杀水自身河水湍急,水位极深,不易横渡,草原诸部无法迂回穿插……倚仗地利优势,弥补自身的不足。 此法确实取得了奇效,草原诸部失去了机动性,威胁减少了一半有余。 但大食国也因此放弃了自己攻打下来的康居国土地城池,尤其是富饶的撒麻耳干…… 这让穆阿维叶甚为恼怒,毫无疑问,战斗至今,大食国小输一筹。 直到蛰伏于长安的细作传来了李治驾崩的消息…… 这关系东西两大国的国运之战,自然是不计较任何手段。 唐廷出了如此变故,狡诈的阿慕尔当即嗅到了机会:他开始派人游说收买草原诸部,利用唐廷皇帝驾崩,新帝登基这一重大政治事故做文章,效果显着。 别说是草原诸部动荡,就连唐军内部都动摇了。 毕竟李治的态度是明确的,那是开疆扩土的雄主,而李弘以仁孝闻名,而且太子府的一干大臣多提倡刀兵入库,将心神用在民生之上。 尤其是张文瓘,为了打压军方,甚至压下苏定方的死讯。 苏定方南北征战,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候便是领着凉陇之兵横行西域,所向无敌。 在凉陇、西域,苏定方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遭受的待遇也让三地将官兵士为之叫屈。 现在李治这位雄主病逝,仁孝的李弘登基,他们会怎么看待西域这场大战? 就算是李绩,心里也没有底,何况是其他将官。 发生这等大事,想要不动摇军心,那是不可能的。 也亏得主帅是李绩,有足够的威望镇住场面,而且陈青兕也向西域丢了多员能够独当一面的文臣武将,方才稳住了局面。 只是李绩的威望并不足以影响草原族部,面对唐廷内部的动荡,面对大食国的游说收买,已经有人动摇。 胜利的天枰原本倾向唐军这边,现在因为这场不可预估的重大政治变故,开始倒向了大食国。 大食国以宗教立国,自然将这一切归于真神的指引。 “待冰雪消融!我们将会在真神安拉的指引下,碾碎那些异教徒!” 穆阿维叶只是简单的一句口号,引发了巨大的回响。 第543章 诱敌 相较于大食国巨大的军帐,唐军的帅帐要显得精致许多。 上等的无烟碳散发着大量的热气,将整个帅帐烘烤的若夏日一般。 李绩也上了年纪,征战了大半辈子,身体亦大不如前,体质畏寒,尤其是手脚,让冷风一吹,疼得刺骨。也只有在这大帐里,才舒服许多。 李绩正在听裴行俭的汇报。 “葛逻禄部已经退回了大营,派人汇报了军情。他们试图借风雪从下游偷渡过河,去袭击大食国的粮道。但在悄悄渡河的时候,行踪暴露,遇到了大食国的阻拦。被对方的弓箭、飞枪击退。” 裴行俭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恼怒。 李绩却并很是淡然的说了一声:“知道了。” 裴行俭道:“英公,末将觉得葛逻禄此次出击大有蹊跷,他们不应该这般轻易被发现。” 葛逻禄铁勒人诸部之一,早年一直不太安分,跟随西突厥在西域搞事,直到苏定方西征,这才将之打服,乖乖听从号令。 他们长期在药杀水、吐火罗斯坦附近活动,对于周边地形环境极为了解。 葛逻禄本就是骁勇的游牧民族,有地利优势。而药杀水南北长达千里,固然大食国大军沿河岸驻扎,想要封锁整条河道却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游牧民族经过华夏多年捶打,对于避实击虚这一招深有心得。 此番奉命出击,葛逻禄却过早的被大食国发现踪迹,退了回来。 这种表现让裴行俭心生疑虑。 葛逻禄最是狡猾,此番大战,葛逻禄的整体表现是很不错的,多立功勋。但随着李治病故的消息传到西域的时候,葛逻禄的表现就显得差强人意了,处处懈怠,对敌也没有之前的出力。 此次军事任务,李绩安排葛逻禄的时候裴行俭就觉得不妥,现在葛逻禄失败的莫名其妙,裴行俭有种感觉,葛逻禄这是在做戏。 李绩赞叹的看了裴行俭一眼,道:“守约果有大将之风,此番来西域,老夫是大开眼界,甚至一度有回到四十年前之感。” 李绩说的是西域的人才井喷之状,任何朝代在创立初期,人才如过江之卿,随随便便挑几个出来,都能独当一面。可随着发展,就会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 这一点在唐初最是明显,也许是李世民太会用人,导致了李治过于依赖李世民留下来的班底,李治朝最负盛名的大战都是七旬老将李绩、苏定方指挥的。 李绩作为军方一把手,最是清楚不过。 可现在的西域,李绩发现自己身旁多是可用之人,裴行俭不用说,还有王方翼、黑齿常之、李多祚、唐休璟、娄师德、张虔勖等等文武大臣二十余人,各个都表现的极其出彩。 李绩用着极为顺手,在他们的帮助下,打了不少漂亮的战役。 也就是对手是大食国,国力强盛,局部的失利,无法伤筋动骨。 换上大唐以往对上的任何敌人,李绩手上有这些牌,早就平推了。 裴行俭也知道李绩在说什么,叹服道:“陈先生用人识人的本事,可谓一绝。自他为西域大战筹备之后,末将在西域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裴行俭在西域干的很不错,得到了西域诸国国王的认可,只是他帮手有限,很多事情忙不过来,然而自从娄师德、王方翼这些人一个个抵达西域以后,裴行俭的工作一下子轻松起来。唐廷对于西域的影响力,也随着这些人才的汇聚越发稳固。 即便现在唐廷内部不稳,西域诸国联军也未受大的影响。 李绩并不反驳,陈青兕的能力,他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裴行俭有些苦恼,他跟裴炎一文一武,两人是河东裴氏最出色的一代,自是受到家族的重视,彼此也有一定的往来…… 裴行俭身为裴家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为裴家做一点贡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两人配合也算无间…… 只是在交谈的时候,裴炎提出让他回长安的建议,话里话外让他牵制陈青兕在军方的影响力。 裴行俭对陈青兕因为苏定方的关系极有好感,称得上是神交已久,不愿意掺合其中,并没有答应。只是知道自己那个族兄对陈青兕的态度,加上东宫一系公认的态度。 三个辅臣,两个都对陈青兕不利,裴行俭不了解京中局势,只是二对一,便不怎么看好他。 只有身在西域,了解大食国才能体会到大食国的疯狂可怕。 这种可怕并不是实力,而是对于文化的排他性。 华夏文化不是没有退出过西域,但自从张骞凿空西域之后,西域就留下了华夏文化的星星之火。即便会因中原力量的孱弱而使得中原军队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只要时机一到,这星星之火依旧可以燎原。 可真让大食国拿下了西域,大食法排他的教义将会熄灭那寄予厚望的星星之火。 裴行俭希望陈青兕能胜,但远在西域的他,左右不了局势。 不管是李绩还是裴行俭,他们远在西域,自然不知道李治的遗诏有假,更不知陈青兕已经稳住了庙堂。 李绩见裴行俭欲言又止,心下了然,叹道:“先帝突然病故,影响比老夫想象的还要大。先帝明白一世,却糊涂这一时啊!” 他感慨了一声,随即一脸正容,说道:“你既察觉到了异样,老夫也不瞒你。大食不同于我们之前遇到的所有对手,若得不到后方的鼎力支持。就算我们胜的了一时,最终也难以取胜。现在军心动荡,已是预兆。” 他眼眸中透着几分不甘,但语气却异样沉稳:“求胜亦是不能!败,可丢不起这张老脸,亦无言面对我大唐三代先帝……胜不得,败不得,唯有求中,以战促和。用一场大战,让大食国知难而退。” “可大食国亦有能人!他们现在就是利用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从而引发的动荡,故意避战,坐等我军军心……” 他说到这里,睿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 懂了! 李绩就是以此来做文章,利用军心不稳这点,利用游牧民族贪婪重小利的特点,故意露出破绽,诱敌来攻。 第544章 真香! 西域离中原太远,在这个没有电话的时代,一切消息的传递都有时效性。 此时此刻李绩、裴行俭掌握的最新消息还是李治病故,留下遗诏定陈青兕、裴炎、李敬玄为三辅臣。 其实李绩对于李治定李敬玄为辅臣也存有一定疑虑,不过他不像陈青兕那般清闲,即便在外领兵,依旧留意着京中的一切动向。 李绩离开长安的时间也比陈青兕早,只因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李敬玄得到了李治的信任,从而获得辅臣之位。 总之鉴于对长安情况的不了解,李绩对于未来报以悲观的态度。 自得到李治驾崩,以及他的临终安排,就已经嗅到了情况不对的味道了。只是他并不打算认输,多少也得给大食国厉害尝尝,尽可能的保障朝廷在西域的利益。 这已经是李绩想到的极限。 草原联军面对大食国的攻心谣言,面对此次大唐遇到的政治风波,不乏另存心思之人,但绝大多数都只是出工不出力,不会有多余的心思。 因为他们是有后顾之忧的,他们生活在唐廷给他们安排的牧场,此番受天可汗的调兵诏书出兵,动用了部落的主要战力,就在牧场里的多是妇孺家眷,他们这边真要造反,朝廷完全可以先一步安排军队剿灭的。就算朝廷不出兵,只要一纸调令,其他部落也会动手。 这壮大自己,欺凌弱小的机会,就算朝廷威慑不在,只要给了他们一个借口理由,他们还是会执行的。 这就等于人质握在朝廷手上一样,他们或许会出工不出力,但绝不敢有反心。 唯有在西域的个别部落,如葛逻禄,在如西突厥覆灭之后残余的小部落,他们可以直接迁徙到大食国的境内,以避免遭受清算。 大食国的攻心计针对的是整个游牧民族,但想要真正获得实利,能够拉拢的也就生活在西域,能够随时迁入大食国的游牧部落。 这些部落中,葛逻禄的实力是最强的,当然心思也就越多。 裴行俭整理着头绪,问道:“英公如此器重葛逻禄,是算准了他们会被收买?” 李绩道:“昔年太宗陛下有一句话,说突厥‘见利即前,知难便走,胜为求财,败无惭色’,老夫一直觉得很有道理。只要利益足,如葛逻禄这般没有后顾之忧的存在,不可能不动心。” 李绩身为主帅,有些事情不方便行动。 正好裴行俭洞察了他的意思,可以提前布局。 两人一通商议,定下了计略。 就在他们依计行事的时候,李绩收到了长安传递来的消息,而且是陈青兕的亲笔书信。 李绩迫不及待的将书信从驿官手中夺过,看着信中内容,只是看到信的前半部分,介绍庙堂现在的情况,他原本郁结的眉宇在刹那间舒展开来:终于不用为了努力去打一场败战绞尽脑汁了。 旋即,这位年过七旬的老将,怒从心起,骂道:“好个贼子,竟敢如此胡来。” 他还以为李治是临终前昏了头,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有人从中捣鬼。 但很快他眉头又皱了起来,裴炎、李敬玄敢这般妄为,自是欺新皇年少。新皇远不足服众,陈青兕此番扫二贼而握权柄,未来又当如何? 算了! 李绩只是略显苦恼,这已经不是他这个年纪所能想的事情了,现在最主要的是稳定军心,打赢这场战。 李绩正想将此消息公布出去,话未出口,眼珠子又转了一圈,有了定计,道:“去将裴都护叫来。”李绩继续看信,信的下部分是陈青兕利用自己对于大食国的超前了解,详细介绍了大食国的国情,以及必然出现却存在的一个致命问题。 看着陈青兕心中吐露的情报,李绩惊疑不定,此事若真,那将会成为战场上的胜负手。 葛逻禄营地。 一个粗鄙的大汉大马金刀的坐在火堆前啃食着羊肉,另外两人沉默的坐在两侧。 三人正是葛逻禄的核心首领,葛逻禄是草原上的一个军事联盟,就跟薛延陀是一个意思,是几个部落联合起来,然后取了一个称呼。 葛逻禄是三个部落的联盟,分别是谋落、炽俟、踏实力,故而又称三姓葛逻禄。 三部中谋落部最强,大多担任叶护一职。 啃着羊肉的粗鄙大汉正是叶护那施,也是谋落部族长。 吞咽了嘴里的食物,那施说道:“我们百来年都是这么干的,现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葛逻禄生存的环境特别恶劣,游牧于阿尔泰山南部,即西域北部的草原,在百年前他们位于东突厥、西突厥的中间,被草原上的两大豪强夹着。 隋唐初期东西突厥的强大毋庸置疑,东突厥空弦之士百万,戎狄之胜,古未有之。西突厥也是如此,极盛势力范围东起敦煌,西尽里海,控制丝绸之路,屯驻西域各国,收敛征赋。 葛逻禄夹在两者之间,那就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谁强跟谁,谁威胁大跟谁,在夹缝中生存了百年,也养成了重利的族部风气。 这也是那施此话的意思。 “不一样!” 说话的是右手边炽俟部族长阿波素特,说道:“当年那场仗,你忘记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都有些颤抖。 他指的是苏定方破西突厥的那场战役,苏定方飞跃平地二尺的大雪,以数千骑兵力克十数倍之敌,将西突厥一战覆灭。 这一战即便现在阿波素特犹自记得苏定方当年的神威,想起此事便觉可怖。 那施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随即说道:“苏定方早就死了,别吓唬自己。现在唐廷自己自顾不暇,正是我们价值最高的时候。你们想,唐廷就算胜了,最后我们得到的不过是大家分得的一口肉。而我们帮助大食国赢了唐廷,得到的,可不只是一口肉。” 一直没有说话的踏实力部族长鲁曼说道:“不是一口肉,那是多少?你我三部,同气连枝,怎么好处不能让你一人拿了!” 那施道:“这是什么话!二十箱珠宝玉器,还有五千骆驼,一万匹马,十万肉羊……”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说的是,我们三部,皆是如此。” 最胆小的阿波素特这时说道:“干!” 第545章 怀疑 大食国军营大帐。 哈里发穆阿维叶将手中的战报丢在了地上,脸上并没有显露得胜的喜悦,而是透着几分杀机。 他想了一想,又从地上捡起了战报,酝酿了一下情绪,大笑着高声说道:“哈哈,侯赛因有阿里的风采,将他的功绩,传下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一重大胜利!” 就在昨日,负责药杀水下游防线的侯赛因突然横渡药杀水,袭击河对岸吐火罗的大营。 侯赛因亲率精锐长驱直入,砍下了吐火罗的王旗,从容而归。 吐火罗乃西域大国,与大食国相邻,同波斯国交好,是最坚决的反大食国联军首领。 唐廷对于波斯之事,鞭长莫及,只是给予名义上的支持。而吐火罗却是一直不遗余力地支持波斯,给大食国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此番侯赛因能够砍下吐火罗的王旗,还能从容而归,毫无疑问是振奋人心的一次壮举。 只是穆阿维叶却不乐意见到如此。 这跟大食国的内部政治有关。 大食国以宗教立国,也就不是一人的家天下。 故而穆罕默德之后,继承大食国哈里发的分别是阿布·伯克尔、欧麦尔、奥斯曼三人。 奥斯曼死后,大食国内部兴起了血统论,觉得哈里发应该由先知穆罕默德的后裔担任。先知穆罕默德作为没有子嗣,他最亲的人是他的女婿阿里·伊本·艾比·塔利卜,也是,他是穆罕默德最得力的助手之一,被誉为“安拉的雄狮”。这一派系统称为什派…… 阿里也在什派的支持下,当上了大食国第五代国君,与之前的三个并称为四大哈里发。 只是这种突如其来的血统论,并不能说服那些跟随穆罕默德一起打下大食天下的功勋之臣,先后爆发三次内战。前两次让阿里扑灭,第三次就是现在的大食国哈里发,原叙利亚总督穆阿维叶,他因为得到了埃及总督兼西线方面军统帅阿慕尔·本·阿斯的支持,逼迫阿里退位,自己取而代之。 阿里也在其后被神秘人刺杀,至今也不知道谁是凶手。但矛头直指穆阿维叶…… 此番感受到大唐的压力,穆阿维叶被迫出让了不少的利益给什派贵族。 阿里虽死,但他尚有两子,长子哈桑·伊本·阿里和侯赛因·伊本·阿里。其中哈桑无意于从政,面对穆阿维叶的强势主动退让,换取一笔特别经费和优厚年金,包括终身享用波斯一地区的赋税和五百万第尔汗(大食国货币)。 侯赛因却是野心勃勃,但他知道自己年轻,远不是穆阿维叶的对手。故而承认了穆阿维叶的统治,认可穆阿维叶确实有能力担任哈里发,也断绝了与之相争的心思。但大食国并不是家天下,哈里发是靠选举制裁定出来的,继承人首先得服众,赢得人心。 侯赛因瞧中的是穆阿维叶之后哈里发的位子。 侯赛因刚毅骁勇,很得人望,背后又有什派的支持,也确实是大食国继承人的不二之选。 只是…… 此番情形却引发了穆阿维叶的忌惮,他费尽千辛万苦从阿里的手上抢夺哈里发之位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的。 穆阿维叶想要效仿华夏的家天下,将哈里发的位置传给自己的儿子叶齐德。此番大战,穆阿维叶除了打赢大唐从未遇见过的强大对手外,让自己的儿子获得能够继任哈里发的威望。 现在侯赛因喧宾夺主,让穆阿维叶这位强势的大食国哈里发动了杀心。 不过为了彰显公正,穆阿维叶还是不吝啬对于侯赛因的夸奖。 “父亲!” 叶齐德一脸兴奋,大步入帐。 “有好消息!” 面对自己的父亲,叶齐德迫不及待的邀功道:“老师的计策果然可行,在重金的利诱下,葛逻禄的那伙人还真找到唐军存放粮食的地方,就在怛罗斯城西南的一处荒废的土城。他们依照地形地势,重新修葺,建造了一个巨大的粮仓。” 他越说越兴奋,语速也越来越快:“只要我们派遣精锐兵士,在大战的时候穿过葛逻禄负责的防线,袭击唐军粮仓,将他们的粮食都烧了。这没有吃的,他们的兵士再厉害又能如何?都得死在这里,成为滋养我们大食国土地的养料。” 穆阿维叶眼中也闪过一丝兴奋,此事若成,侯赛因连跟自己儿子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了。 只是…… 穆阿维叶身为一代雄主,性本多疑,面对这泼天的富贵,第一时间保持着怀疑的态度,问道:“消息来源可靠?” 叶齐德道:“应该可靠,我是照着老师的吩咐行事的。葛逻禄习惯了夹杂在两大势力中间左右逢源。只要我们给得多,他们就会选择背弃唐廷。这一切都在老师的预料之中……” 穆阿维叶大为心动,这一仗他们大食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从支持吐蕃开始,他们几乎要将四大哈里发留下来的财富挥霍一空了。 能够在这时候结束战斗,他将大食打造成一家天下的目标大迈一步。 穆阿维叶还是保持着谨慎:“告诉你老师没有?” 叶齐德摇头道:“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来通知父亲了,并没有来得及告诉老师。” 穆阿维叶颔首道:“你去,将他请来,我们一起商议一下。” 不多时阿慕尔蹒跚地来到了大帐。 听得叶齐德说明情况,阿慕尔并没有第一时间应答,而是闭目沉思,片刻才道:“我们不宜轻动,可以让其他人去探探情况,确定唐廷的粮仓真在那里,才能进一步行动。” 叶齐德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老师,你怀疑葛逻禄的人是假意归顺?” “不!”阿慕尔摇头道:“他们的归顺没有问题,唐廷若胜,他葛逻禄只是诸多草原部族之一,至多也就能够分得一块肉。而他们助我们取胜,便是首功。能得一条大腿,葛逻禄是分得清利益取舍。我不怀疑葛逻禄,而是怀疑李绩这位老将。” “李绩是大唐开国宿将,其能不亚于陈青兕。他真会在这关键时候,露出这般大的破绽?” 第546章 敌人就在前方 永隆元年,春,冰雪开始消融,受雪水的滋润,西域大多地方都换上了另一幅面貌,药杀水除外。 沉寂了整个冬季,药杀水两岸数以十万兵马调动频繁,空气中都弥漫着肃杀的气息。 唐军大营! 李绩高坐上首,下方是一众唐军大将裴行俭、契苾何力、阿史那忠、唐休璟、王方翼、黑齿常之、李多祚、张虔勖等将聚在了一处。 裴行俭正汇报着最新的军情:“自开春以后,大食国调动频繁,根据斥候的介绍,昨日大食国多个军营都有大动作。末将怀疑,大食国在近日会有大动作。” 骁勇丝毫不减的老将契苾何力闻言,爆发出一阵大笑:“这群鼠辈,终于忍不住了。” 契苾何力是蕃将,但凡对外作战,他多是统领草原诸部联军。此番能够将大食国从吐火罗、康居国境内赶至药杀水,草原诸部联军的机动性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总而言之,就是身为大将的他,打杀的极其痛快。 可随着大食国退回药杀水,沿河岸布防对峙,草原部落的机动性削弱大半,契苾何力也打的束手束脚有些憋屈。 契苾何力这样跟着唐朝军队纵横沙场,难逢一败的猛将,从未有怯战之心,只怕对手太怂,不敢来战。 唐休璟善谋,脑中想着近日来两军在药杀水东岸交战的频率,说道:“这几日大食国一反常态,多次有目的的渡过药杀水求战。末将怀疑大食国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促使他们这般举动。” 大食国连番动作的原因李绩、裴行俭自是知道的,他们在制造混乱,将局面搅浑,唯有如此,才能做到浑水摸鱼。利用葛逻禄的倒戈,获取最大利益。 不过李绩、裴行俭并没有将此事传开,要想瞒过敌人,先瞒自己人的道理,两人都懂。 李绩顺水推舟的起身下令:“我大唐只怕不战,他即敢来,全盘接着。诸公,面对大食国的挑衅,莫要怯战,打出朝廷的威风。如有变故,随时通报。” 伴随着诸将不绝于耳的应诺声。 位于药杀水东岸的唐军也频频出击,主动寻敌而战。 此次与大食国的对峙并不限于一地,而是千里长的药杀水,有十数个战场阵地。 彼此都在不断的试探中寻找战机,在试探中打出了火气。在药杀水的两岸,真刀实枪的拼杀。 局面也越打越是混乱,各路大将一时不查就会被敌所趁,露出破绽。 但不管是唐军这边的李绩,还是大食国的哈里发穆阿维叶都是在战场上滚爬出来的宿将,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派出援兵稳住局面,让劣势不再扩大。 这也是此战难打的关键,双方都有强大的后续补给力量,就算局部失利,也有剩余的后备力量填补窟窿,不会影响全局情况。 战场再度出现焦灼。 这日大食国的埃及军团突然强攻裴行俭把守的山丘要塞。 裴行俭与每战必前的大唐诸将不同,他不以武艺见长,更善于计谋策略,尤其是精于天文气象,将之用于兵学,在战场上无往不利。他一身轻巧的将军铠穿在身上,大有一代儒将的风采。此时他在高处,向着丘陵下眺望。 山丘下方,身着铁甲皮兜、手握盾牌长刀的大食国士兵,高举着黑旗,宛如猛虎一般在丘陵和沟壑之间敏捷地穿梭靠近。 他们虽然不断有人倒下,但人数众多,踏着鲜血和死尸,狂热的发动着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这种场景裴行俭在与大食交战的这些年已经见识过不下十数次了,可每每看在眼里,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世上当真有不怕死的人? 大食国的士兵面对战场的死亡居然在笑,好像死亡是一种解脱,一种很光荣的事情。 其实在裴行俭的对面,大食国的智囊阿慕尔以及哈里发穆阿维叶的长子叶齐德也有相同的感觉。 在大食法的教义中死亡为一个人最后的必然归宿,是肉体的消失和精神的升华,是人生的复命归真,不是生命的终结,为真主献身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 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连信仰杂乱的东方唐廷,居然能够培养出同样悍不畏死的勇士。 双方在攻防中打的难舍难分…… 阿慕尔说道:“李绩的用兵很全面,找不出可以利用的机会。裴行俭就是我们可以利用为数不多的机会……”他耐心的指点自己的学生,说道:“李绩在中原有很高的威望,在西域是行不通的。在西域,唐廷真正有威望的只有两人。一个是苏定方,一个是裴行俭。苏定方已死,这裴行俭是唯一能够稳住西域诸国联军军心的存在。只要我们将他擒拿击杀,这局就破了一半。” 叶齐德受教的点了点头,突然诡异一笑,说道:“就看葛逻禄他们今日的表现了!” 同一时间。 在唐军诸将都在将心神都在应对药杀水西岸之敌的时候,葛逻禄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他们驻扎的区域,那施、鲁曼、阿波素特三位部落族长领着族中最精锐的勇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裴行俭军营的大后方。 那施在拉扯着马鞭,鲁曼在顺着坐骑的鬃毛,阿波素特则左顾右盼,他们都在干着自己的事情,那心不在焉的状态又出卖着他们。 直到远处一道黑影飞速向他们这边而来。 “来了!” 寂静无声的环境里传出了一句话。 三人翘首以盼,等着黑影抵达了近处。 确定了来人的身份,三人都不约而同的迎了上去,一起说道:“怎么样?”“什么情况?”“可有防备?” 他们问的自然是裴行俭军营的情况。 依照那施的最初设想,他们直接帮助大食国袭击唐军的粮仓,奠定胜局。但大食国却另有谋划,要他们让出防区,由大食国的军队穿过他们的防线去袭击唐军粮仓,而他们协助大食埃及军团夹击裴行俭军营。 这直接袭击裴行俭的军营,深知裴行俭厉害的那施、鲁曼、阿波素特三人难免心中忐忑。 只是大食国给的实在太多,他们没能受得住诱惑。 “回族长,唐军正在全力应付大食国的进攻,无暇顾忌后方……” 三人闻言大喜过望。 那施激动的唾沫横飞,抽出腰间弯刀高吼:“敌人就在前方,葛逻禄的勇士们,跟随你们的族长,碾碎挡在我们面前的一切敌人!” 第547章 被戏耍的葛逻禄 急促如战鼓般的马蹄声随着那施的呼喝声,在唐军军营的大后方骤然炸响。 葛逻禄常年夹杂在两大势力中间,固然靠着墙头草的做派,左右逢源,大拿好处。却也在另一层面证明了葛逻禄战斗力的强悍,若无真正的实力,又怎有左右逢源的资本? 便是因为东突厥、西突厥认可了葛逻禄的实力,知道自己就算胜他,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便宜了对头,不如给点好处,眼不见心不烦。 葛逻禄上下皆知唐军的强大,也因如此,更明白对上他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全军上下若洪流一样,涌向了唐军后方营地。 那施一马当先,往远处眺望,唐军的大寨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唐军的大寨那是攻守兼备,即便是大后方,也有着完善的防备。 营门外有着防止步骑兵冲营的拒马鹿角,左右的楼撸上有日夜巡防的哨兵,还有休息的弓弩手。 只要一有敌情,短时间内就能传遍全军。 那施已经做好强攻的准备,可就在他准备下令进攻的时候,竟有数十余兵卒跑出了大寨,他们训练有素的搬开了阻挡在大寨门口的拒马鹿角,给他们露出了一条大道。 楼撸上的兵士还给他们打着旗语,让他们快快通过去支援前军。 这一下给那施整不会了! “难道将我们当成支援的兵士了?” 唐军自李世民当任天可汗以后,唐军府兵与游牧民族协同作战早已成为常态。如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执失思力这类蕃将,他们对于大唐的贡献超过了绝大多数的本土将帅。 大唐这些年南征北战,葛逻禄也没少应召,与唐军在战场上也有过配合,还跟随苏定方一起大破西突厥。 那施有过跟唐军一起协同作战的经历,这一瞬间,除了这个想法,想不出其他的解释。 只是他以往都是听着调命行事,现在明显没有调命,唐军还会如此? 那施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有诈,这里面不是龙潭虎穴吧?” “不管了!” 那施将心一横,高呼道:“冲进去!” 到了这一步,他们是没有别的选择。 今日他们擅自离开驻地,这已经是杀头的罪了。何况大食国的奇兵,还适时的穿过他们防线,他们今日的行动瞒不了多久。只要传到李绩的耳中,死罪就做实了。 大唐这边是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唯有去对面的大食国,才能继续生存。 要去大食,没有投名状,对面也不会相信自己。 即便有古怪,也没有的选择了。 那施不信唐军真有通天之能,能够算到自己会反叛。 只是他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冲入大营,而是在离大营百步之外,故作指挥。 鲁曼却没有那么多心眼,见唐军依旧将他们视为自己人,大喜过望,压低着声音道:“快快快,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我们杀进去!” 鲁曼激动得手舞足蹈,领着部众就冲进了唐军的后方大营。 大营内部空荡荡的,驰道上并没有唐军士兵,左右一个个军帐参差不齐的错落着,却无人踪…… 鲁曼这才反应过来,但是一切都晚了。 随着急促的战鼓声响起,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浓烟随风涌现。 军寨后方的军帐一个个升起烈焰,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烧红了半边天。火势奔马般扩散开去,瞬间便席卷后方大营…… 伴随着大火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箭矢弩矢,箭矢若雨点般倾盆而下,将在火光中手足无措的葛逻禄族人覆盖,惨叫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在大火冲天而起的时候,军营外的那施骇然大叫,险些摔下马背。 看着陷入火焰中的部众,那施半点救援的勇气都没有:唐军既然能在这里提前设伏,想来是洞察了他们计划,埋伏必然不只是前面,周边肯定还有。 自己这一路来并未发现,八成是藏在某处,等到自己入瓮之后,方才出击。 唯一的生路就是在对方合围之前跑出去…… 那施厉声大喝:“要活命的,都跟我走!” 他也不管身后有多少人跟随,直接选择往自己来的地方逃窜。 其他的地方不知是否会有伏兵,至少来的路上不会有。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有机会遇到大食国去袭击粮库的兵,跟他们遇上能够多一些逃跑几率,也能将功折罪。 裴行俭看着身后的浓烟,并没有过多在意,而是眯眼望着远处,看着依旧如狼似虎的大食兵,招手叫来自己的副将,说道:“他们要退了,做好追击的准备。把他们咬住,不让他们走。” 副将看着依旧进攻的大食国,一头雾水。 远处大食军阵前。 叶齐德手搭在眼帘,遮蔽阳光,远远眺望,语气中充满了庆幸:“师傅,又让你说中了。唐廷这是早有准备,那么大的火光,裴行俭是一点都不动摇,早有准备。还好听您的,没有派兵去袭击那唐军粮草大营。那可是送羊羔给狼,给对方填了肚子。” 他们确实答应了出兵,也给了葛逻禄计划方案,但除了在这里配合进攻裴行俭之外,其他的都大打折扣,至于派兵奇袭粮草大营,更是完全将葛逻禄当傻子耍。 “可惜啊!” 阿慕尔并没有露出高兴的神态,反而有些无奈,葛逻禄的反叛是很好的一步棋,可因为李绩的先知先觉,他们并没有走出效果。 他真希望是自己多想,今日就有机会拿下裴行俭。 西域可以没有李绩,但不能没有裴行俭。 只要没了裴行俭,李绩将如苍鹰断了翅膀。 看着久攻不下的阵地,阿慕尔道:“传令,撤退!” 到了这一步,完全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阿慕尔不愿自己麾下的埃及军团做无谓的牺牲,选择了撤退。 然而就在这后队变前队,徐徐撤退的时候。 唐军阵地突然出现了两队骑兵左右翼飞似地冲了出来! 他们若两计弯刀,精准的切在了大食国撤退兵卒的腰肋处。 同一时间,唐军步卒正面也加入了战阵。 中心压迫,两翼齐飞。 第548章 不能输 面对唐军的反击,阿慕尔并不在意。 打了半辈子的仗,对于如何撤退,自有心得,早提前安排了应对追兵的手段,还不忘指点自己的学生叶齐德。 “不论打仗,还是布局定谋,都不能困于眼前的利益胜负。要从长远去思量……此次葛逻禄之事就是教训。葛逻禄人贪婪成性,只要利益足够。他们确实可以为我们卖命,可你没有想过不是葛逻禄的人想卖命就能成功的。” “李绩从一开始就没有全信葛逻禄他们这些人,只将他们视为杀敌的刀,而不是听指挥的大脑。李绩一直防着他们一手,又岂会在这关键时候让葛逻禄探知最重要的粮草大营的所在?唯一的解释便是李绩已经洞察了一切……他察觉出了葛逻禄有造反的意思,故意透露出粮草大营的所在地。用他们东方的话来说,就是引蛇出洞。” 正说到这里的时候,阿慕尔神色突然一变,眼眸中的随意变为了凝重。 战场的情况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以为是一次正常形势的撤退,却发现唐军追击的力量有些不正常。 这是阿慕尔身经百战所产生了一种战场嗅觉,对方有大动作。 当即阿慕尔无心理会对叶齐德的教导,重新下达了命令:“传令,左右翼骑兵队立刻迎上去,不给他们切断的机会。后队立刻变前队,迎敌。盾矛手立即列疏散队形,让凡兹组织第二道防御……” 阿慕尔在判断时局后飞速地下达着命令,发挥了一名统帅的最高效率。 但战场的局面并没有过多的改变,抢先一步的唐军已经咬住了负责殿后的大食国的三千兵士,若不做些什么,这三千兵士都得给唐军吃了。 尤其是两翼骑兵,唐军两翼齐飞的骑兵一旦对他们撤退的兵士完成左右的交叉穿插,那三千兵士将彻底给对方吞了。 “快快快!” 阿慕尔低声催促,看着战场。 他在第一时间就安排大食国的骑兵出击,目的就是要阻止唐军的穿插…… 只要在唐军完成穿插之前先一步抵挡住唐军的穿插,那就有挽回局面的机会。 在他的注视鼓励下,大食国的骑兵队伍飞快的向唐军骑兵队逼近。 “赶上了!莱蒙,记你一大功。” 阿慕尔浑浊的眼睛透亮,大为振奋。 莱蒙并没有听到阿慕尔的叫喊…… 一个真正的组合,要有一定的默契。尤其是这种临阵状态,统帅是没有时间将自己的心思想法告诉在前线的将领,需要将领根据统帅的命令,自行领悟。 莱蒙见唐军齐飞的两翼骑兵,又得阿慕尔命令,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想法,目光盯着唐骑,高呼冲锋。 大食国的骑兵速度极快,用风驰电掣亦不为过,而且威势极其惊人。 他们竟后发先至,先一步赶到了唐军的面前。 莱蒙心中升起一抹古怪,隐隐感到有些不妙。与对面的唐军交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于彼此的战斗力,作战方式有着一定的了解。 在骑兵上因为环境的不同,双方的战斗方式是不一样的。 骑兵的主要核心在马不在人,马的特性是骑兵发展的方向。大唐的军马主要分为两种,北地马跟河曲马。 北地马是北方草原的特产,这类马作战凶猛,吃苦耐劳,能够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耐力极佳,跑起来也很是平稳,适合长途奔袭跟骑射作战。 河曲马又称凉州大马,是汉武帝从西域引入汉地的军马,这种马奔跑如电,高大魁梧,爆发力极强,适用于切割冲阵之用。 至于大食国的马,他们的阿拉伯马可以算是最优秀的战马之一,比河曲马更加高大,速度更快,爆发力也更强。 与唐军的骑军交战,大食国的骑军靠着阿拉伯马往往能够取得一定的先手优势。 但就算如此,阿拉伯马也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后发先至…… 就在此时,奇特诡异的锐响传入他的耳中,莱蒙望着前方的唐军,不禁骇然大叫:“小心……” 无数细小的黑影宛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的飞来! 冲在前端的上百名大食国的骑兵或是身中数箭,或是筋断骨折,他们当中有些人连吭都没吭一声就落下马去。 这是骑兵弩? 阿拉伯马在各项能力上确实优于河曲马不假,但真正交手,唐军并没有吃多少亏。原因就在于唐军战法的多样性,除了破阵冲锋的突骑兵,唐军还有精于骑射的弓骑兵。 阿拉伯马过于高大,奔跑起来动作幅度大是不适合骑射的。西方的骑射大多都是在马背上静止射击,无法跟游牧民族那样,在移动中射杀敌人。 他们远距离的攻击手段,更倾向于好控制的标枪。 面对唐军的骑射,大食国的骑兵是吃了不少苦头。 但明显对面是河曲马,也不适合骑射,导致了莱蒙忽视了唐军的远程进攻手段。 莱蒙是听过唐军骑兵有一种骑弩,能够在大马背上高速奔行中射击,非常厉害。 只是莱蒙从未遇到过,听说只有李绩麾下的精锐骁骑才配备这种装备,很少使用。 莱蒙还以为夸大,现在亲自体会,不免脊背发凉,他看着自己部队的情况:前军阵容近乎崩溃,受伤的战马悲嘶着乱窜,将马背上的骑士摔倒在地。 中箭的兵卒不是被洞穿血流不止,就是让弩矢射在甲胄上,强劲的力量,将骨头震裂,失去战力…… 然而真正可怖的还在其后…… 骑兵弩的杀伤其实很一般,而且马背上的骑士是没有机会射第二箭的。 真正厉害之处,在于弩箭乱阵之后的突击。 唐军的进攻没有任何的停滞,射击与冲锋的转换,娴熟无比,便如一道闪电,顺着大食骑兵动乱之际,凶悍地楔入敌群之中。 同样的一幕也在大食国左翼骑军中发生,情况还更加的糟糕。他们的将军不幸被骑兵弩射杀于阵前,导致指挥出现停滞,造成了更大的伤亡。 阿慕尔这才意识到,他们哪里是要吃掉自己的殿后军,这是想从自己这里找突破口。 将自己当成软柿子了? 阿慕尔有种不好的感觉,一时间又想不明白是什么。 他看了叶齐德这位来镀金的徒弟一眼,知道这一战,自己不能输。 第549章 攻心 阿慕尔再度下达了命令,让人传令给后方的穆阿维叶,让他派兵来源,同时安排兵士稳固防线,作出了最合理的调度,勉强维系住了溃败的局势。 当然只是勉强。 唐军的攻势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凶悍。 尤其是自己的左翼骑军,崩坏的速度超乎阿慕尔的想象。 依照道理而言,自己的左翼骑兵因大将死于流矢,局面崩坏在情理之中,而右翼骑军的指挥莱蒙尚在,这位跟随自己二十年的老将,有足够的战斗经验应对任何变故。 出于对莱蒙的信任,阿慕尔首先安排了左翼的维护。 然而就在他调度兵卒支援左翼骑军的时候,右翼骑军却先一步给打崩了,以至于他都没能察觉是怎么给打崩的。 只有身临其境的莱蒙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 那是实力的碾压。 莱蒙作战经验丰富,在被唐军的骑兵弩袭击以后,并没有管那些散的士兵,也没去营救被唐军趁机冲杀到近前惨遭屠戮的兵卒,而是对身后的亲兵们打了一声招呼,打算避开唐军骑兵的锋芒,躲开唐军的锋锐处,从侧翼打断唐军进攻的洪流,给后方的阿慕尔争取时间。 莱蒙的反应是极快的,只可惜他遇到了黑齿常之。 黑齿常之在战场上有着无比敏锐的洞察力与嗅觉,能够在第一时间嗅到那转瞬即逝的机会,从而获得全功。 历史上黑齿常之在大唐的成名之战便是这份常人无可匹及的天赋挽救了大唐十万大军:因李敬玄的无能,论钦陵将之与其部十万兵困在了承风岭,眼瞧着覆没在即,黑齿常之嗅到了机会关键时候,以五百人夜袭吐蕃军营,迫使吐蕃撤退,给了唐军逃脱包围的时间。 因陈青兕的关系,黑齿常之在大唐的地位更高,也得到了特殊的关照。 黑齿常之最善于领小股部队临阵克敌,陈青兕在调度上给了他最好的装备器械,连兵源也都是优质兵源。 黑齿常之也没有辜负陈青兕的信任,更没有辜负在苏定方麾下学习到的战术心得,此番出击,若暗影中的刺客,一击而中,根本就不给莱蒙反应的机会。 莱蒙发现纰漏,想要指挥兵士调度弥补,但还没等他有所行动,黑齿常之先他一步出现在了他的弱点之处,便如一头饿狼,死咬着不死不休,将细微的破绽撕裂成一道裂痕,又将裂痕撕裂成致命伤口。 面对这样的黑齿常之,莱蒙给打懵了,完全不知应该如何指挥。 黑齿常之却没有理会莱蒙这支败卒,而是继续向大食国所部纵深突进。 黑齿常之本就身形壮硕,两米的个子,骑着高大的青海骢,便如一尊杀神,冲在了最前端。 尘土被彼此急促翻动的马蹄从大地掀起,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尘雾,直往人口鼻里钻。 黑齿常之眯着眼睛,看不清周边兵士的面貌,但他手上的百炼钢枪却毫不懈怠,但凡出现在面前的人影都是敌人。大枪左挥右刺,如披瓜斩菜一般,破开了血肉浪潮,强行撕裂出一道口子,将第二层的防线强行击溃。 “沃斯、瑞克、沙恩、奎因……” 阿慕尔见黑齿常之在自己军中如入无人之境,一口气点了四名大将,说道:“这一仗的胜负关键就在此人,你们四人一并出击,将他围杀。谁能取得他的头颅,我将亚历山大港一年的三成税收赏赐给他。” 阿慕尔已经先一步意识到此战的关键不在别人,就在对面那个如同杀神一样的大汉,压下他,此战能胜,压不住他,那就麻烦了。 沃斯、瑞克、沙恩、奎因都是跟随阿慕尔征战多年的宿将,此番听上官一口气让他们对付一人,还觉得有些委屈,但一听斩杀敌将之人可以得到亚历山大港一年的三成税收,眼睛都泛起了光。 亚历山大港是埃及在地中海岸极其重要的一个港口,埃及的特产多通过此港。 阿慕尔麾下的埃及军团军费大多源于此港,一年三成税收,那可是天文数字。 重赏之下,必有勇士。 四将如同发情的公牛一样,红着眼望着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黑齿常之。 便在沃斯、瑞克、沙恩、奎因四将出击围杀黑齿常之的时候,远在中军的穆阿维叶收到了阿慕尔的求援信。 向来沉稳老成的穆阿维叶得知阿慕尔陷入苦战,豁然起身,不假思索的安排麾下大将率兵支援。 与此同时,唐军的动向也传到了穆阿维叶的耳中。 “禀报哈里发,唐军多支队伍都向裴行俭的军营进发,似有大动作。” 穆阿维叶眉头紧皱,一时间也没有想明白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大食国有三支战无不胜的强悍队伍,一支是他手上的叙利亚军团,由骁勇善战的呼罗珊人组成,一支是原哈里发阿里留下来的麦加军团,还有一支就是阿慕尔手上的埃及军团。 就算此番他们用谋定计失利,也不至于硬啃埃及军团吧? 这是什么原因? “哈里发!” 帐内一人激动的道:“唐军既如此针对阿慕尔总督,将力量向裴行俭的军阵集合,我们继续增援并无意义。索性以阿慕尔总督为诱饵,让他吸引更多的唐军。我们趁此机会重新开辟新的战场,他们急切顾着裴行俭,其他地方必然会有懈怠,也许胜机就在此间……” 说话的是大食国的法官安塞尔莫,他有些激动的说着自己的意见。 穆阿维叶眼眸中却透着一丝凝重,此次让叶齐德跟着阿慕尔一并出击,即是想给自己的儿子累积威望,如果在阿慕尔的辅佐下,还吃了败仗,那自己有什么脸面让他接任自己的位子? 尤其是现在侯赛因的威望水涨船高…… “不妥!埃及军团乃我大食最强力量之一,不可轻易放弃。” 其他地方可以输,唯独叶齐德不能输。 穆阿维叶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唐廷的用心,他们就是因为看破了这点,这才会不顾一切的向裴行俭部投送力量。 既是如此,想要破局再简单不过了…… 穆阿维叶咬了咬牙,道:“支援阿慕尔总督!” 第550章 不败而败 穆阿维叶并非不知破解之法,只是地位越高私心越重,尤其是在权力的传承之上,更是如此。 此番他从阿里的手中抢过了哈里发的位子,还暗中派人刺杀了阿里,以绝后患。尽管没人抓到把柄,对外一切成谜。可还是传出了不少流言蜚语,暗指他所为。 穆阿维叶可不敢担保哈里发的位子落在阿里后人的手上,自己这一系血脉会不会遭到清算。 这也是穆阿维叶一心追求家天下的主要原因,如果不是自己的儿子继承哈里发之位,他们倭马亚家族都有可能遭受到清算。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侯赛因趁此机会扩大自己的声望…… 穆阿维叶不理会手下智囊的劝说,下达了一系列的支援调度,然后禀退了帐内所有人,一个人静静地思考,神色肃穆凝重。 穆阿维叶已经意识到唐廷针对他们大食国的政治展开了反击。 大唐有大唐的政治问题,大食国又何尝没有? 什派与逊派的斗争,那是斗了千年的,除了未来的华夏,谁有本事让他们握手言和? 此次针对自己儿子叶齐德的用兵是第一步,接下来肯定还有后手。 侯赛因之前的大胜,现在想起来也是有一定问题。 李绩这个狡猾的老东西,在暗地里操控着胜负,用一些不痛不痒的失利,提高侯赛因的威望,从而引发自己的忌惮。 想起自己先前的情绪,显然是中招了。 对方这一手厉害之处在于,即便察觉了对方的心思,还是没有的选择。 什派与逊派之间的问题是不容妥协的。 穆阿维叶不可能将哈里发的位子让给阿里的后代…… 穆阿维叶想着李绩接下来会采取什么样的举动。 今日的进攻,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必然还有后手。 大概率会散布谣言,说叶齐德比不上侯赛因。进一步的勾起自己对侯赛因的忌惮,从而挑起双方的不信任。 自己也不会继续用侯赛因,助长其威势。 侯赛因野心极大,必会因此不满。 “小狼崽子,反叛他是不敢的。” 穆阿维叶给侯赛因定下了基调,此番与大唐的生死对决,那是东西方经济文化军事力量至关重要的对碰,谁在其中拖后腿,损失的是整个大食国的利益。 侯赛因真要有胆子反叛,那就算给他父亲阿里抹黑,到时候阿里一系的支持者都不会支持他,反而破局了。 穆阿维叶那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几分讥讽,已经看穿了侯赛因这小狼崽的反应。 反叛是不会反叛的,都可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却是肯定的。 到时候他们大食国等于少了一支强劲的部队。 侯赛因继承父亲阿里的麦加军团,战斗力是极其可观的。 这也是唐廷的目的所在,兵不血刃,就让自己少了一支强力的军队。 “来人!” 穆阿维叶念及于此,立刻写了一封信,叫来了亲信,道:“立刻前往大马士革,将此信交给阿布总督。” 他口中的阿布全名叫阿布·阿瓦尔,是他最信任的大将,也是大食国水军统帅,大食国名声最不显赫,却是功绩最大的大将。 大食国有今日之盛,经历了多场大战,可要说最重要的一战,还是凤凰港之战。 西方的经济体系是围绕地中海发展的,控制海洋就能制霸西方。 凤凰港之战阿布·阿瓦尔以大食国新建立的水军大破东罗马的水军,打破了东罗马在地中海的霸权,走向了没落。 凤凰港之战的最高统帅是穆阿维叶,但真正打这场战役的却是阿布·阿瓦尔。 现在唐军明摆着利用与侯赛因的矛盾,而且这个问题无法避免,他们的军力将会受到严重损失。 将阿布·阿瓦尔调来,正好可以弥补侯赛因缺失的力量。 —— 黑齿常之舞动着手中的钢枪,起手一枪洞穿了面前大食兵的胸膛,催动跨下壮硕巨大的青海骢,硬生生排开一条血路,率领着麾下精锐骑兵不断向大食国阵形腹地挺进,以摧枯拉朽之势穿透了这股敌兵。 凿穿了敌人,黑齿常之还想迂回再次发动进攻,目光在战场上略微扫过。 此番因抢得先机,优势一直在他们这边。 只是大食国兵卒的韧性远在意料之外,如果是一般的敌人,受到这种程度的劣势,有了这样的损耗,军心早已动摇,形成溃败之态。 可大食国却依旧维持着高昂的战力,不畏生死的抵抗,硬生生靠着人命,将劣势逼成了相互消耗。 “他娘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 其实他这话说错了,当初他在百济为将的时候,遇到的唐军也有这种顽强的斗志,哪怕处于劣势,依旧有获胜的信念,靠着战斗意志,扳回劣势。 不过他现在早将自己视为唐人唐将,将此事抛在脑后了。 黑齿常之正想着接下来应该如何打,余光一扫,心中一惊,长枪一指,忙高声大喝:“弟兄们,跟我冲!” 他突然长枪直指西南方,连人带马冲入大食国的步军丛中,分开大食军血肉的波浪,摧枯拉朽一般撕裂出了一道口子。 在大食国军阵的大后方,叶齐德被惨烈的战况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那支在他们军中来去自如的唐军,更是心生恐惧,低声道:“此人莫不是魔鬼,这般凶狠。” 直到瞧着阿慕尔布置的沃斯、瑞克、沙恩、奎因四将,已经对黑齿常之展开了包围,这才露出笑意,道:“即便你是恶魔,也挡不住真神安拉庇佑的信徒。” 他这话说完没多久,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心里都是冷汗。 眼瞧着即将陷入包围的黑齿常之,竟然先一步扎进了大食国的步军丛里去了,好似得鬼神相助一般,借用他们的步卒,逃出了包围圈…… 阿慕尔也看的目瞪口呆,叹服道:“此人临阵指挥,好似得了神明的相助。” 黑齿常之凭借超凡的嗅觉,灵活的走位,继续在大食军阵中横冲直撞,帮助唐军维持优势。 但大食国的援兵不断抵达,双方不断地增兵,也导致了唐军无法扩大优势。 这一仗直至深夜方才停歇,相互罢兵。 唐军一直占据着主动,但大食国靠着国力,硬生生维持住了局面,不败而败。 第551章 在此一举 唐军军营。 李绩看着麾下行军司马唐休璟汇报着近日的情况。 李绩已经上了年纪,对于如此庞大的战争细节是没有足够的经历一一过目,他需要人帮助他整理所有前线后方传到中军的各种资料,统筹整理之后,将重要的结果汇报给他。 这个任务极其重要,人选不但要忠心细心,还得拥有过硬的统筹能力以及军事理论。 李绩以往出征,对于行军司马这职位的人选,都是慎之又慎。 可此番来到西域,却发现有多个合适的选择。裴行俭、王方翼、娄师德、唐休璟人都有资格担任自己的行军司马,甚至于黑齿常之这样神勇汉子,都有独当一面的潜力,可以协助自己工作。 最终李绩选择了唐休璟,并不是其他人不适合,而是其他人更适合别的岗位。 王方翼、黑齿常之都是智勇兼备的大将,适合在前线独当一面。 裴行俭并不擅于武艺,但他在西域已经闯出了威望,可以服众。 娄师德心细如发,诚恳且吃苦耐劳,更适合后勤工作。唐休璟虽然也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但他扬名的地方在辽东,现在是西域。辽东扬的名,在西域显然不好使。 于是,唐休璟就成了李绩的副手,协助他整理统筹重要的军略机要。 “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食国的哈里发对战线重新做了安排,将侯赛因调到了药杀水的上游,与王方翼将军打擂去了。” 李绩听到这里笑道:“这个穆阿维叶,有够阴损的,想来是一顿高帽,让侯赛因拒绝不能。只是现在的侯赛因,未必会中此算计。” 不同的将领带出的兵有着不同的风格,打起仗来也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就如黑齿常之,黑齿常之有着超凡的战场洞察力,能够快速精准的嗅得战机,从而一击得手。再如裴行俭,他大局观极强,还精通天文气象,常将天气变化融于兵法,鬼神莫测。 而王方翼也有自己的风格,他的风格就是一个稳字。 王方翼出身不差,太原王氏,但非将门出身,也不识得什么名将,他的兵略是自己一个人靠着苦读兵书,研究战例,从中累积了大量的军事理念。直到成年以后,才一点点的得到机会,通过实践来验证自己的军事理念。 因为缺乏实践,王方翼事事求稳,先立于不败之地,再来败敌。 如果说黑齿常之是狡猾的狼,那么王方翼就是稳重的龟。 这种人是最难对付的,想要硬吃他,保管啃坏满嘴的牙。但你要无视那,那就不得了了。乌龟咬人的那一瞬间,是最让人烦不胜烦的。 大战至今,诸军因各种不可抗拒的原因,战绩多多少少都有些起伏,吃些小亏并不奇怪。 唯独王方翼最次也是打平,从未在临阵上吃过亏,是诸军中最难啃的骨头。 穆阿维叶让侯赛因对上王方翼,存的什么心,显而易见。 唐休璟颔首道:“英公明断,侯赛因已经从求战转为避战,我们派人几次尝试引诱对面都按兵不动。想来也意识到穆阿维叶不会在给他立功扬名的机会了,非但不给,还想消磨他手上的实力。侯赛因手中的两万强兵,倒是不用担心了。只是……” 他顿了顿,说道:“大食国并没有受此影响!” 他语气中有些遗憾,侯赛因口中的二万兵是当年效忠先知穆罕默德一脉传承下来的队伍,论及战斗力,比之穆阿维叶手中的近卫军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对大食法的信仰,更是胜过一个档次。 原本他们是打算趁着大食国少了两万精锐发动一次较大的全面进攻,主动寻求决胜的战机。 结果穆阿维叶先一步调来了阿布·阿瓦尔,填补了侯赛因手上精锐的空缺。 对此李绩也没有办法,这就是这场战役最难的地方。 两个国家都有各自的底蕴,而且统帅又不是泛泛之辈。 有他们坐镇中军,就算前线出现问题,也能够通过合理的调度,强大的国力支持,挽回劣势,维持住局面。 他们不只一次在乱战中获得决胜的机会,对方都通过后方的调度挽回了局面。 唐军也一样,长时间的战争,都有松懈的时候,也会出现被对方抓住机会的时候。 李绩用兵之老辣,更在穆阿维叶之上,自然也会在第一时间派兵支援。 气氛有些沉闷,唐休璟略带担忧的道:“此次葛逻禄的反叛,并没有对我方带来多少损耗。可军心还是受到了影响,尤其是与葛逻禄交好的诸多部落,有些人心惶惶。这战事拉长,胜利无期,他们的厌战士气,将会进一步的激化。对我们不利……” 李绩笑道:“无妨,到了这一步,我们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接下来的关键,就不在我们这里了。” 他看向中原方向,已经想明白了什么。 —— 长安,中书省。 陈青兕在公廨里接见了狄仁杰。 “此去海东,你任务很重。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满足。” 陈青兕现在执掌着大唐朝政,他提拔重用了很多人,其中表现最好的两个便是狄仁杰与张柬之,也被陈青兕予以重任。 现在海东缺少一人总揽军政机要,陈青兕思前想后,狄仁杰是不二人选。 狄仁杰道:“蒙先生信任,不敢有多余的要求,下官自当遵从。” “哈哈!”陈青兕笑道:“就知你会如此说,对于你的能力,我自不怀疑。海东这些年在正则、仁贵的治理下,也很是太平。不过情况紧急,他们走得匆忙,导致了没有时间与你正常交接。会有一定的麻烦,我给你调拨几人听用。其他的事情,可以放一放,海东海运不能断,倭岛的银山对现在的朝廷很是重要,不能受到影响。” 狄仁杰颔首道:“下官明白!” 陈青兕道:“准备一下,即刻赴任。” 狄仁杰恭恭敬敬的作揖告退。 陈青兕送狄仁杰出了大门,回到自己的办公署,来到右手旁的巨大地图上,怔怔出神。 胜负就在此一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