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宴会,张恒却并没有提及公事,只是一个劲儿地劝酒。
而刘虞虽然心中还有些紧张,但张恒不提,他也不好询问,只得饮酒。
气氛烘托起来了,事儿也就好办了。
宴会的下半场,双方总算是拉近了不少关系,场中的氛围也十分和谐。
趁着这个机会,张恒却向刘虞讲述起了这些年徐州创业的艰辛,听得刘虞连连点头,深受感染。
最后,张恒又提起了如今的天下形势,将自己对于天下太平的愿景说了出来。
刘虞听得感动异常,甚至当场称赞起了张恒的大志。
当然,他是真心实意还是表演,张恒不知道,也不在乎。
只是这么一番推心置腹后,顿时将整场宴会推入了高潮。
半醉半醒间,刘虞也跟着张恒说起了,他这这些年维持幽州局面的艰辛
直到刘虞喝得酩酊大醉之时,张恒都没有提起诏命之事。
最后宴会结束,张恒命人将刘虞送到客馆中安歇。
两人的第一次交锋,就这么结束了。
虽然没进入节奏,但张恒多少也看出来了点情况。
刘虞此人,政治手段是不缺的,也是真心想护一方安宁,但他到底愿不愿意投降,张恒却没有看清。
不过无所谓,自己可以开出一个令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二日,张恒再次设宴款待刘虞。
但这次没吃饭之前,张恒便提起了正事。
有了昨日作为基础,有些话张恒也就好说了。
“伯安公,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乃是奉了天子诏命。”
刘虞心中一紧,知道重头戏来了。
“此事前几日我已听公达说过,但不知天子有何诏命?”
张恒笑道:“自然是封赏伯安公的诏命。自伯安公出任幽州牧以来,治理地方卓有成效,百姓安居乐业,异族不敢侵扰,可谓劳苦功高!”
“子毅客气了,此非老夫之功,全赖天子洪福尔。”刘虞摆手笑道,目光中却有一丝得色。
他这辈子得意的事情,就是在幽州推行教化之策,使异族乖乖听话。
自他到任以来,原本反叛丛生的异族,居然再没闹出过乱子。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种能力。
若非中原大乱,刘虞得分神顾及,只怕局面比现在还要好。
“伯安公何必谦虚,幽州亿万生灵,谁人不感激伯安公之恩!”张恒笑道,“如此泼天之功,不封赏实在说不过去。
天子诏命,增伯安公食邑三千户,入朝尊为太尉!”
张恒也不讳言,直接开出了自己的价码,然后目光就盯着刘虞,想看看他的反应。
果然,刘虞听到封赏内容后,面色却是三分欣喜、三分犹豫、三分忧虑,最后还有一分踟蹰。
既然打不过徐州,投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更何况张恒这两日的优待,也让刘虞感受到了徐州的诚意,对于性命的担忧已经没有了。
他现在担心的,只有两件事情。
其一,是自己走后,政策能否继续执行下去。
若是自己一走,徐州立刻改变政策,致使异族再起,他可就是罪人了。
其二,便是自己的后路。
谁都知道天子已经形同虚设,太尉的官职虽然好,但长安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他却并不知道。
别徐州没杀了自己,到长安却遭遇了不测。
张恒自然明白刘虞的顾虑,缓缓开口道:“伯安公勿虑,天子既然下诏,伯安公尽可放心入朝便是!”
这句看似安慰的话,刘虞却听出了点别的意思。
怎么,徐州在长安也有布局?
想想也是,若是徐州影响不到京城,自己这个太尉的官职哪来的?
难不成真是天子亲自册封?
随后,刘虞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猛地一变,看向张恒的目光已然无比复杂。
徐州若能影响长安,岂不代表着长安城内,有一部分势力归属于徐州!
恐怕这一部分还不小!
刘玄德身在徐州,却遥控天子,这是何等恐怖的掌控力!
自己若降,刘玄德便已经拿下了大半个天下,也已经没有了对手。
剩下的地盘,少则数年,多则十年,也必能拿下。
届时……
刘玄德……难道要改朝换代!
心中冒出这个念头之后,刘虞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脸色也极其难看。
再看对面的张恒,却始终目光平静,嘴角依旧挂着一丝淡淡笑意。
良久之后,刘虞才回过神来,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子毅,要我入朝为官可以,但有件事,还望子毅如实相告。”
“伯安公尽可直言,在下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张恒笑道。
“玄德贤弟他……究竟要干什么?”
刘虞缓缓问道,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面对这个问题,张恒自然不会正面回答,却是淡淡一笑道:“自然是扫清寰宇,一统天下,匡扶这汉家江山!”
“子毅,我敬你是至诚君子,你何必用这等话来诓我。”
刘虞皱眉道,目光中已经带了些阴沉。
张恒耸了耸肩,“实情便是如此而已,在下不敢欺瞒。历经这十载动乱,百姓困苦,民生凋敝。再如此下去,我大汉江山怕是真到要崩塌了,伯安公难道不想看到天下重归一统?”
“我当然想看到,但是……”
刘虞有些气恼张恒的答非所问,却也无可奈何。
就在他快要放弃时,张恒却一挥手,屏退了左右。
眼看众人都退了下去后,张恒面色也严肃了起来。
“伯安公,昔年诸侯讨董之时,袁本初曾欲立您为天子,可有此事?”
闻言,刘虞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连忙辩解道:“那是袁本初狼子野心,图谋不轨!老夫身受国恩,岂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还以为张恒准备拿这个当借口收拾他,反应无比激烈。
张恒却笑着摆了摆手,“在下当然知道伯安公一片忠心,莫要激动,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如此大事,岂能儿戏!”
刘虞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却还是不满道。
“伯安公恕罪,在下是想问。这天下,是谁人之天下?”
“自然是天子之天下!”刘虞正色道。
“伯安公此言差矣。”张恒却摇头道,“这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自高祖斩蛇起义,诛灭暴秦,承载天命,才得了天下。而后王莽篡位,光武起于微末,却一朝得势,再度承载天命。
而今又是百余年过去,天下再度陷入纷争战乱之中。天子若不能继续担负天下,自然有旁人挺身而出,守护天下苍生。伯安公以为然否?”
“胡说八道!”
眼见张恒要否定刘家的天命,刘虞顿时怒了。
“高祖诛灭暴秦,乃天意也!即便这天下非天子一人之天下,也是我刘氏江山!”
张恒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好,就算伯安公说得对,这天下是刘氏江山。但如今的天子,已然担负不起这刘氏江山,难道还不许别人挺身而出?
玄德公虽起于寒微,但其祖源,却可追溯到孝景皇帝。那可是高祖嫡孙,难道还不足以承载天命?”
张恒这分明是强盗理论。
因为无论是哪位宗室,只要一直往上追溯,都可以追溯到刘邦,也都可以宣称自己根正苗红。
刘虞正想反驳之时,张恒却又继续笑道:“刘玄德承载天命,这天下仍是刘氏天下。但若是旁人,那可就说不好了。”
闻言,刘虞脸色巨变,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已经捋清楚了张恒话里的重点。
不是刘备要登临绝顶,而是天子肩负不起天下。
如今这世道,可谓是桓、灵二帝一手酿成。即便没有刘备,也会有其他人站出来,袁绍和公孙瓒可是活生生的例子。
与其被别人夺走这天下,还不如便宜刘备这个自家人。
这,才是刘虞沉默的原因。
也就是面对宗室刘虞,张恒才敢说些出格的话。
毕竟某些层面上来说,他和刘备的利益是一致的。
沉默良久之后,刘虞终于叹了口气。
“子毅之言,倒是有几分道理……”
张恒立刻笑道:“伯安公深明大义,在下佩服!”
刘虞摆了摆手,忽然走到房间中央,然后扑通往地上一跪。
张恒会意,立刻从怀中掏出了诏书,开始宣读了起来。
等到宣读完毕之后,刘虞举起双手,从张恒手中接过诏书,同时口中高呼道:
“臣刘虞,叩谢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