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章送江夜眠来到侧门,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小太监呈上一个托盘,托盘里满是雪花银。
江夜眠正要开口推辞。
林章像是看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温和地笑着,解释道:“这些银子看起来多,实际花不了几天便没了,买房子,雇下人,打点家具,哪样不需要花钱,更何况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
“可是……”
“江姑娘不必有负担,这些银子不是太后娘娘给的,仅是我这个朋友对你的一些照顾。”
他微微抬眼,长着细纹的细长眼角挑起,清冷的眼染上些怒意,“还是说,江姑娘从来没有将我这个阉人当作朋友?”
“怎么会。”
明知他在佯装发怒,就为了让自己接受好意,江夜眠却只得入套。
谁让林章八面玲珑,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她可说不过。
“我收下便是。”
江夜眠推辞不下,索性痛快点,干脆地收下。小太监很有眼色,帮她把银子装进小包裹里。
“谢谢你,我在冷宫里能过的这么舒服,全托了你和太后娘娘的福。”
“哪里的话。”
恐外面人多引起骚乱,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江夜眠戴上面纱,同林章挥手道别。
林章站在宫门下,身姿寥落,望着远去的身影慢慢变小。
宫苑外种着垂柳,柳枝吹拂,依依惜别。
恰似当年。
当年他接了师傅的令,代他去传太后旨意,让属羊的女子落选。他只当那是一个平常的下午。
原本也只该是一个平常的下午。
一旁的小太监面露难色:“师傅,咱该回了,不然太后娘娘午睡起来见不着人,又要问起您老人家了。”
林章再看了一眼,转身时,又是那个八面逢源,言笑晏晏的弥勒佛林总管。
“这就回了。”
——
江夜眠出宫后,直奔林章叮嘱的牙行。牙行提供了买房,租房的交易场所。
古往今来,买房就不是个轻松的活,需要看不少房子,才能敲定到底买哪一栋。
她是个女人,尤其麻烦。
看房时,还需要提供自己的户籍身份,证明自己是女户,具备买房的资格。虽说她是宫廷女户,具有正规资格,但也颇为麻烦。
江夜眠不禁发愁。
她不事劳动惯了,有什么事别人都替她安排好,许多年没有自己办过事,现在只觉得头大。
又累又渴。
“唉……”
她忽的从小包裹里翻到一张房契,压在包好的雪花银最下方,叠得整整齐齐,上面官方的印契手续一应俱全,写的江夜眠的名字,她竟然连跑手续都不用跑了。
不用说,这些都是林章提前安排的。
江夜眠紧好包裹,拿着房契怅然了一会儿。
刚刚还在叨叨叨介绍房子的牙行小哥看了眼房契,没好气地嘟囔道:“原来贵人已经有房了,有房还来看房,这么耍人有什么意思?”
江夜眠拿起房契,给牙行的小哥看了看,藏着一手,怕他动手脚。
“这里是哪里?怎么走?”
牙行小哥看了房契,并不愿意领她去,大夏天的,蒙着厚厚的面纱,又戴着斗笠,连脸都看不清,准保是个怪人。
江夜眠没办法,给了几个铜板,他才帮忙叫了个驴子,嘱咐牵驴的人将江夜眠带到梨花巷。
江夜眠一手护着脸上的面纱,一手护住小包裹。
她害怕鱼龙混杂的,有小偷偷银子。
整个人别提多狼狈。
等到了门前,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牵驴的汉子打着赤膊,走在前面牵驴,闻到空气中的气味,纳闷道:“啥花?咋这么香?”
江夜眠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珠,不吭声。
再不然说她是大美人,连汗水都是香喷喷的。
到了目的地,江夜眠下了驴子。
钱早给过了。
她只想开溜。
牵驴的人依旧停在她家门口,抽动鼻翼,闻空气中那股勾魂夺魄的香气。江夜眠连忙合上门,拉上门拴。
得买条看门的狗了。
万一有奇奇怪怪的人偷摸上门来,她可没心情与之周旋。
江夜眠在新家里左右看了看,里面的家具已经配好,均是花梨木打下的家具,漂亮精致。
房子是坐北朝南的布局,窗明几净,院子里有一口吃水的井,旁边种了一棵柿子树。
家里提前有人打扫过,一丝灰尘也看不见。江夜眠摸了摸花梨木打的桌子,身后忽传来一道声音。
“江姑娘,您可算来了。”
江夜眠回头一看,那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满面笑容,看起来人很机灵。
她叫王婶。
江夜眠又打听了一下,原来她是林章请来负责洒扫煮饭的仆妇。一定是林章记得她不会做饭,专程请人来的。
“姑娘来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打扫厨房,这不,刚刚还在忙着拾掇灶台呢。”
江夜眠客气道:“你忙你忙。”
王婶干活很是利落。
不一会儿就收拾完厨房,开始做饭。晶莹剔透的大米饭,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江夜眠吃得直比大拇指。
就这样,江夜眠又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活。
吃过午饭,她躺在床上,滚了一圈,开始睡午觉,睡着睡着,忽听到窗户发出嘟嘟嘟的响声。
什么动静?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窗外停着一只麻雀,脖子上戴着一个袋子,正歪着脑袋看她,像在等她打开窗户。
江夜眠忽的回忆起一只麻雀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
她打开窗户,麻雀扇了一下翅膀,轻巧地落在桌面上,黑豆似的眼睛里透出一股淡定的味道。
江夜眠惊道:“馒头,是你吗?”
馒头啾了一声,代表回应。
“真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来找我。安娘她们怎么样了?你们到夜锦村了吗?她们都还好吗?”
馒头扇动翅膀,想飞起来,它的动作有些缓慢,有些吃力,险些掉下去,还好江夜眠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它。
“你怎么了?”
馒头躺在她的手心,深褐色的脚爪微动,雪白的肚皮抖了抖,使劲试了两次,才翻过来。
它呼出一口气:“我只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