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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家厅堂。

    端坐在圈椅上,双手架在扶手上,端着碗浓酽的茶汤,大口吞了一口,冯文宇这才开口问道:“东西拿来了,钱给了吗?”

    在他面前,有一个穿着号坎的“孔方兄”单膝跪在地上,一直保持着交手行礼的姿势,等冯文宇问了话才抬头回答。

    “老大,那古老头忒不识相,张口就要七贯钱,我将其狠狠痛殴了一番,然后只给了他两百文汤药钱。”

    这头目说着话,将放置于自己身侧的木匣子往前一推,然后就打开了盒盖。

    “精炼镔铁短钩一十二把,连环细索三丈五尺,我检查过了,全都符合您交代下来的样式,那个铁匠没敢偷奸耍滑。”

    说完,这头目便再次低下头,乖顺极了,显得比其它那些“孔方兄”都要懂礼数。

    一阵“窸窸窣窣”的翻动声响起,冯文宇没有搭理这人,而是俯身自己亲自又检查了一遍匣子里装的东西。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查验货物的声音消泯于无形,冯文宇的话语声亦再度响起。

    他说:“果然,货真价实,这件事情你办得不错。二虎死了,赌档的生意就交给你来打理吧。其它的我不作要求,唯有一条——郑二虎没还完张狗儿那笔账,他人死了,债不能消,这笔账要由你来背负。”

    ……

    赵无咎回家时拉着一辆临时赁来的板车,车上除了装着许多盆盆罐罐、箩筐笊篱之类的物什,还叠放着几个用竹席苫住的竹笼。

    原来,从铁匠铺拿了自己定做的东西之后 ,根据章鼠儿的那份供状,他又去了一趟名叫斜阳巷的小巷,找到了那祝姓老者庑舍。

    几个无赖闲汉鸠占鹊巢,赵无咎也没多费口舌,三拳两脚就将那些人皆尽放倒。

    然后,他才将祝姓老者家里“与自己有缘”的东西逐一找了出来,全都放上赁来的板车上面。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小事——

    斜阳巷的几家住户听见了响动,见赵无咎把之前霸占祝姓老者庑舍的无赖闲汉都打翻在地,不知是因为真的遵纪守法,还是因为惦记起了那祝姓老者家产,所以有人竟然去找来了一队在日间巡逻全城、弹压地面的差役,想要将赵无咎拿下。

    带队的队正恰是杜伏。

    那结果,自然是告密的人没了好果子吃。赵无咎只是稍稍解释了两句,又让那队差役一人带上一笼已然被喂得足够大的肥鸡回去。

    而赵无咎自己,除了一些鸡卵和小鸡雏之外,就留下了公鸡和母鸡各一只。

    差役们跑了趟腿就平白得了好处,自然也都不吝嘴上夸赞:知世郎,通人情,分者众,无不均。

    不患寡而患不均。

    赵无咎知道此句之深意。

    因此,拉着板车回家时,他还特意用找来一张竹席作为遮挡,免得自家邻里看见那几笼他准备用“调禽”手段来饲喂的“种子鸡”。

    过段日子,他或许会主动将豢养家禽的消息透露出去,但在成事之前,他是一点风声他都不愿意泄露。

    把板车上的东西卸进赵家肉铺院子里,看见赵无咎带回来这么多东西,特别是里面还有好几笼可以养大换钱的活物,他母亲和祖母都很高兴。

    最近这半个多月,两位长辈能清楚地感觉到,随着赵无咎在衙署里谋了个营生,成了新的顶梁柱,她们赵家过的日子总算又开始有了盼头。

    这份新希望的诞生,甚至似乎都冲散了许多因为赵无咎他爹赵不尤的失踪,继而带来的一系列悲戚。

    那祝姓老者家里养鸡用的器皿,大多都是其亲手制作出来的,形制都仿照着古代传说中的祝鸡翁。

    章鼠儿和他那帮无赖汉兄弟,得了这些东西也都不会使用,完全就是令宝物蒙尘。

    就比如,那些竹制的鸡笼其实可以通过镶嵌组合,形成一个离地一二尺的鸡舍。再将此鸡舍置于院子东北方位,于其顶上压上一两块瓦片或青砖。

    《调禽》有记载,这种方式布置的鸡舍,暗合了“山天大畜”的卦象。

    山天大畜,止而不止。

    既蕴含了勃勃生机之意象,大畜又止是中上的吉卦,不虞豢养家畜之类事情“压”不住那上上大吉。

    当然,彩头归彩头,赵无咎作为一个实用主义者,他的眼睛更多还是看到:这样的鸡舍不仅方便简洁,很容易就能布置完成,还兼有着防兽、通风、遮雨之类的诸般妙用。

    而且,这样的鸡舍其实是模块化的。未来扩大养殖规模时,只需像堆积木一样,不断拼接就成。

    看着自己只花了一会儿工夫,就像模像样搭建起来的鸡舍,赵无咎不由得感慨:“这种碾压同时代的技术,才是真正的宝物。”

    而一想到“宝物”,他难免心头一热,又想到了自己在古家铁匠铺定制的那三个铜筒子。

    吃过晚饭,陪母亲和祖母唠了些许家常,赵无咎便以困倦想要休息为由,一头钻进自己屋中。

    成了七品武者之后,赵无咎的六识敏锐异常。无须点灯,只是借助窗外映入的月色和星光,他就能看清暗室之内的一应事物。

    没去动木匣子里的那三个铜筒子,他先是从榻下取出一个用油纸封口的陶壶,还有一个小布袋。

    布袋子里装的一盒糨糊,以及一大堆他连日来在半夜里独自糊制的纸筒。

    这些纸筒都是用上好的皮纸糊的。

    所谓的“皮纸”,并不是指用兽皮做的纸,而是指在制浆过程加入了大量桑皮等树皮的纸张。

    这种纸因为纤维含量多,可以制得比一般的纸厚实一些。而赵无咎在做纸筒时又用糨糊黏了好几层,所以那些纸筒也做得更显厚实——自然而然,密闭性也就更优。

    至于说那个陶壶里面,装的则是一粒粒黄豆、绿豆大小的,黑不溜秋的“丹丸”。

    当然,此“丹丸”非彼“丹丸”。

    感谢那些为穿越之前赵无咎提供“电子口粮”的阿婆主们,以及理工科出身培养出的粗陋实验素养。

    遵循少量多次、定量分析、二分原则之类的标准,在鬼市买到硫磺、芒硝之类的东西之后,他没用多少时间就试出了一种目前条件下燃烧速度最快的黑火药配方。

    他还在配方里加入了一定量的糖粉,并且将其制作成更容易储存的“颗粒化”黑火药。

    有了颗粒化的黑火药,皮纸糊的纸筒,以及今天买的一些铁砂——当然没有铁砂用碎陶片、碎石子凑合下也不是不行——简陋但却未必不好用的“米涅弹”,总算是被他成功手搓出来了!

    而有了米涅弹,还有今天到手的空心铜筒子,赵无咎的另外一件宝物也即将呼之欲出。

    三把单发的手铳,或者干脆绑起来做成一把三眼铳,那就完全是看赵无咎的心情了。

    此时,看着这件自己从无到有、一点点制作出来的、剧本碾压时代技术的宝物雏形,但凡是个正常人,胸中就很难不升起起一股壮怀激烈之感。

    虽然这么做并不合适,但赵无咎还是很想登高一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