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
南宁知府正坐在石桌上品茶。
桌上的茶水已不是昨日招待姜娇儿与沈鹤的普通碧螺春,而是换成了价值不菲的君山银针。
“大人。”
穿着灰袍的中年男人佝偻着身子行了礼,“大人英明,他们果然去了码头!”
知府拿起紫砂壶的手一顿,又缓缓往茶杯里注入水。
“守了一天?”
“是。”
他轻笑,眼底溢出嘲弄:“真是愚蠢,手底下的人都这般蠢,那琼州王也不过如此。”
“一个刚上任不足三年的藩王,一个黄毛丫头,哪儿能和大人您相提并论?”
“别拍马屁了。”他摆摆手。
“小的可不敢,小的说的可都是实话,这俩愣头青论手段不足大人,论智谋更不如大人,更何况,大人的背后还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知府便一眼瞪过来。
中年男人立马打了自己嘴巴子,“瞧我这张嘴!”
“大人,码头那边,我都已经吩咐过了,不会有意外出现的,只是咱们要不要……”
他做了个抹喉的手势。
知府摇头:“这时候不能动,你让他们最近先别干活,等两天他们查不到自然也就走了,咱们也不用给自己手上沾染不干净的东西。”
“小的明白。”
中年男人点头示意,如同来时般佝偻着身子离开。
客栈里。
姜娇儿泡了个热水脚,舒舒服服的躺在榻上,脸上半点失望都没有。
沈鹤递来清洗过的小葡萄喂给她,汁水甜腻清爽,夏日爽口的很。
“咱们的人回来了吗?”姜娇儿舒服的眯起眼,随口问道。
“回了。”沈鹤点头,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从柜子里翻出两套夜行衣。
“和咱们料想的一眼,到处都是知府的眼线。”
“咱们今天的行动都被他盯着。”
姜娇儿弯了弯眸子:“他这会儿,一定以为咱俩是个傻子。”
沈鹤无奈一笑:“可不像傻子吗?一守便守一天,明儿个还得去。”
按沈鹤的性子也就单刀直入,直接逼问南宁知府或闯入码头调查,可他也知道这一套对于旁人兴许有用,可对南宁知府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只怕毫无用处。
他处处防备警惕,只怕是自己还没打进去,就已经被参了一本。
索性,还是听姜娇儿的话,乖乖扮傻子,降低他的警惕性。
南宁府里有宵禁。
宵禁之后街道上除了巡逻的守卫外,几乎无人。
万籁俱寂。
两道黑影落下,避开巡逻的侍卫,马不停蹄朝码头赶去。
比起白日的喧闹,晚上的码头静得有些骇人。
海风呼啸,海面上翻起浪花,传来大海咆哮的声音。
码头中央坐着四五个光膀子男人,桌子上摆着酒和花生米,几个男人喝酒划拳,从钱谈到女人的大腿。
不多会儿,就喝的醉醺醺的。
姜娇儿守在外面一直盯着几人,期间有人去码头岸边洒水,但也很快就回来。
见几人没有要动的意思,沈鹤才悄无声息地溜进了码头中。
约摸有一盏茶的功夫,他便返回来了,无声冲着姜娇儿摇头。
两人躲到了远处的空摊贩后头,沈鹤才道:“什么都没有,码头上除了他们几个外,里头也没有人。”
“库房里堆积的都是货物,有几间门关着,但窗户是开着,里面没什么特殊的。”
“难不成还真是那些商户带来的?”
姜娇儿拧眉,“可总觉得说不通。”
水地滚不是疟疾那种沾染上就传染,那是活物,必须得有东西装盛。
再者来说,商户不远千里将水地滚带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码头上什么都没查到,两人都有些失望。
本来是想装傻子,没想到还真成了傻子。
“先回去吧。”沈鹤捏了捏她的手掌,二人朝着码头的方向又看了眼,准备离开。
忽然,姜娇儿抓住他,“你看前面是什么?”
黑漆漆的海岸上头,一艘小船摇摇晃晃地停靠过来。
坐在码头上喝酒的几个男人,瞬间站起来。
姜娇儿眼中蹦出一股精光,心跳骤然加速。
小船停靠之后,从船上下来一个男人,穿着短裤光着膀子,由于离得太远,姜娇儿看不清楚长什么样。
男人从船上卸下货来,几个壮汉将货物搬到了一旁。
几人说了什么,那男人便又返回了船上。
卸下来的货物不大,可却需要两个男人一起抬。
姜娇儿与沈鹤对视了眼,都察觉到里面的异常。
晚上卸货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明明很小的东西,却需要两个壮汉一起协力才能搬运,而且还只是搬运到一旁。
二人还没理清楚里面的头绪,沈鹤忽然将她的头一按。
狭小的空间只容得下两个人,呼吸都紧促了起来。
俩人的位置低小,加之夜色笼罩,若不仔细是发现不了的。
耳边传来马车声响,停在了他们不远处。
姜娇儿与沈鹤没敢露头,只听有脚步声传来,还有货物搬运的声音。
“上面说了,这几天先暂停,有人盯着。”
“明白了。”
马车来的很快,也走的很快,俩人甚至都没有看见到底是谁。
等周遭没了声响后,沈鹤和姜娇儿才露出头来。
这一看,足足将两人吓了一跳!
那箱子里头装着一个桶,桶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水地滚!
姜娇儿捂住嘴,倒吸了口气。
眸色微变,沈鹤脸上已是难掩的怒气。
“先回去,我已经弄明白了。”
姜娇儿回过神来,拉着沈鹤的手快步离开。
一直到回到客栈里,沈鹤的脸上的怒气都难以消散。
她给沈鹤倒了茶水,他抓起水杯就要往地上砸。
姜娇儿眼疾手快拦住他,“别冲动,这都大半夜了,惊动了人可不好。”
他冷冷喘了两口气,眼神阴郁:“简直,欺人太甚!”
“他们是真不将人命当命。”
沈鹤捂着胸口,痛心疾首。
自己统管的辖区内出现这样的事情,作为琼州王,他难辞其咎。
但更多的,是憎恶!
沈鹤不是没想过有人投放,甚至一开始也没觉得有多严重,可见了平县的情形,又亲眼见到水地滚被投放。
他这心里的怒火,属实难以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