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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怪我过于霸道吗?

    “属下遵命!”

    霍捕快经常审问犯人,可谓轻车熟路。

    他先问书童:“书童,这对双生姐妹是你在纸扎铺见过的人吗?”

    书童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点头道:“是的!”

    苏灿灿已经不哭了,伸手搂住苏荣荣的肩膀,姐妹俩互相抱着,互相壮胆。

    霍捕快又问:“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何时何地见过书童?”

    苏荣荣还在哭,苏灿灿冷静下来,主动代答:“我叫苏灿灿,我妹妹叫苏荣荣。七夕节那天,这个书童跟另一个人去我家买纸扎。”

    苏灿灿越想越气愤,越说越昂首挺胸,理直气壮:“那天下午,有个女客人路过我家,进门借茅厕行方便,忽然两个登徒子来了,说要找貌美的女子,还威胁说,要把我家搜个底朝天!”

    “他们甚至连茅厕都仔细搜查,比地痞流氓更坏!我害怕,就去找巡逻的官兵求助,带官兵去抓登徒子!”

    “后来,官兵认识登徒子,一起抬着许多纸扎走了。官兵为什么不抓坏蛋?却只抓好人?”

    说到这里,她实在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县太爷皱起眉头,问:“那个连茅厕都要搜查的登徒子是谁?”

    苏灿灿伸手指向书童,大声道:“就是他和他家公子!他们还谎称自己是衙内,狐假虎威!”

    吕夫人坐不住了,恼羞成怒,伸手指向苏灿灿,大声道:“来人,把这谎话精拉去打二十下板子!看她还敢不敢血口喷人!”

    自己的儿子吕新词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而别人明摆着是在指责他,骂他是骚扰良家女子的登徒子,如此败坏她儿子的名声,她绝不可容忍。

    苏灿灿和苏荣荣互相抱着,楚楚可怜。

    有两个官差犹豫片刻,上前两步,正打算抓苏灿灿去打板子,县太爷忽然发话:“住手!”

    被县太爷的威严所震慑,官差们连忙退下。

    县太爷眼中含泪,对自己的儿子吕新词非常失望。

    他凝视书童,语气沉重,问:“书童,她是否撒谎?你们是否骚扰过路的良家女子?是否连别人家的茅厕都要搜查?”

    书童不敢抬头,瑟瑟发抖,过了一会儿,他使劲磕头,道:“请老爷饶命!请老爷饶命!”

    县太爷目光如炬,又看向苏灿灿,问:“你那天向官兵求助,你是否还记得是哪几个官兵?”

    苏灿灿勇敢直视县太爷的双眼,理直气壮,斩钉截铁地道:“我记得!总共六个!我刚才在官府见到他们了!”

    县太爷强忍心痛的滋味,沉重道:“好!你去指认!”

    苏灿灿忽然心生恐惧,质问道:“你是好官,还是坏官?会不会杀我灭口?”

    “大胆刁民!怎么敢对县太爷无礼?”赵嘉仁一脸凶相,呵斥苏灿灿。

    县太爷苦笑,内心比吃黄连更苦。他既想当好官,又想保住儿子。

    儿子不争气啊!让他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霍捕快提醒道:“废话少说,听从县太爷的命令,快去指认。”

    苏灿灿聪明伶俐,记性好,很快就把上次去她家铺子的六个官兵都认了出来。

    那六个官兵都低头不语,觉得没脸见人,同时又害怕县太爷责罚。

    县太爷用力抓着太师椅,手背上青筋凸起,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审问下去。

    心里有一道坎,难以跨越!

    对于结果,他已经预料到了,内心难以承受,甚至不想承认。

    自己把儿子养废了!

    作为岳县的县太爷,父母官,他判案时义正言辞,唾骂别人不道德,严惩别人的罪行。

    如今,他的亲生儿子做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事,他有何颜面听别人夸他是青天大老爷?

    颜面扫地!问心有愧!

    吕夫人依然觉得苏灿灿在撒谎,觉得儿子吕新词被冤枉了,扬言道:“拉下去!严刑拷打!打出实话为止!”

    苏灿灿和苏荣荣再次瑟瑟发抖。

    官差们不敢轻举妄动,纷纷看向县太爷,等着听命令。

    县太爷的神情充满了疲惫,仿佛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叹气道:“放人!”

    “属下遵命!”霍捕快干脆利落,亲自扶起苏灿灿和苏荣荣,带她们离开。

    吕夫人不甘心,拉住县太爷的衣袖,一边摇晃,一边哭诉:“你是怎么当爹的?为什么不为儿子做主?怎么能任由外人冤枉他?”

    县太爷仰头看房梁,心灰意冷,尽力不让泪水流下来,道:“是不是冤枉,等他醒了,你自己去问!”

    刑名师爷石安在一旁轻轻叹气。这时,他看见孙二在门外探头探脑,似乎有急事。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低声问:“何事?”

    孙二道:“老爷,唐公子有急事找您,他在前院等着,不方便到这儿来。”

    石师爷犹豫片刻,心想:县太爷正伤心,吕夫人又纠缠不休,我与其在这里瞧热闹,不如主动回避。

    于是,他去前院见唐风年。

    霍捕快已经把苏家四口人都放了,正跟唐风年面对面站着,在说话。

    两人都个子高,但霍捕快生得虎背熊腰,高大威猛,唐风年清瘦,对比明显。

    石师爷对霍捕快与赵家曾经议亲的事有所耳闻,他怕唐风年吃亏,连忙主动凑过去,微笑道:“你们在聊什么?风年为何事而来?”

    霍捕快压低声音,道:“官府耳目众多,不是谈事的好地方,而且风险已经化解,不如另外约个地方,晚上再聊。”

    唐风年低沉道:“我也正有此意。石师父,您觉得约在哪里更好?如果不嫌远,可以去我家。”

    石师爷道:“还是去我家吧!近一些!”

    三人商量妥当,各走各的。

    唐风年和孙二离开官府,回石家去,给石夫人、赵东阳和赵宣宣报平安。

    “苏家四口人都被放回家去了,没有挨打,听说县太爷已经得知吕新词的所作所为,羞愧难当,没有再追究外人的意思。”

    石夫人和赵宣宣相视一笑,都庆幸不已。

    石夫人笑问:“具体情况是怎样的?是不是吕新词亲口承认的?”

    唐风年道:“我也不知具体情况。等石师父和霍捕快回来,问问他们,才知道。”

    石夫人连忙站起来,道:“霍捕快也要来?那我得去吩咐宴席的酒菜,免得失礼。”

    等石夫人走出堂屋,赵东阳道:“有惊无险!太好了!我想去苏家看看。”

    刚才石夫人没有邀请他留下来喝酒吃饭,他便不好意思留下来凑热闹。

    赵宣宣亲自送赵东阳到大门口,轻声叮嘱道:“爹爹,你回家的时候也要当心一些,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知道县太爷会不会打击报复。”

    赵东阳满口答应,带赵大贵走了,一路上非常谨慎,时不时就往身后瞅,生怕有人跟踪。

    赵东阳边走边说:“大贵,等会儿咱们装作去纸扎铺买东西,装作跟苏家不熟,免得被有心人盯上。”

    赵大贵赞同,道:“七月半快到了,正好给祖宗买纸钱。”

    苏家的纸扎铺里,一家四口劫后余生,正抱在一起哭,既高兴,又委屈。

    赵东阳走进铺子,喊道:“老板,买东西!”

    苏父连忙擦眼泪,走过来笑道:“赵兄,多亏你帮忙。”

    赵东阳感到惭愧,道:“我没帮上忙。”一边说,他一边往铺子里面走几步,小声问:“你们怎么脱险的?”

    苏灿灿道:“我觉得霍捕快在帮我们,否则不会这么顺利。”

    苏母泪中带笑,接话道:“赵地主,您跟霍捕快相熟,他肯定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帮我们。而且,也多谢您让家人帮我们看铺子,否则肯定有小偷光顾。幸好什么东西也没丢,人也平安回来,只是虚惊一场。”

    赵东阳露出笑容,道:“顺利、平安就好!今天怕被官府的人盯上,我不能久留,买五十斤纸钱就走。”

    回家后,赵东阳把事情告诉王玉娥,王玉娥吓得打摆子,连忙去烧香敬神,祈求神明保佑自家人和苏家人。

    她嘀嘀咕咕:“平平安安,不要再受牵连了,坏事到此为止……”

    赵东阳也虔诚地上香,恭恭敬敬地作揖。

    王玉娥又说道:“有惊无险,逢凶化吉,可见祖宗们在保佑咱们。中元节快到了,这次咱们多孝敬祖宗,烧一辆纸扎马车给他们,如何?”

    赵东阳仔细思量,道:“那么多祖宗,抢一辆马车,岂不得打起来?”

    “既然祖宗没有托梦,咱们就跟往年一样,多烧些纸钱,让他们在地下有钱花。”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县城里到处飘着菜香和油香气。一只橘色小野猫在墙头上踩着轻巧的步伐,喵喵叫。

    石师爷、霍捕快和唐风年齐聚一桌,唐风年以茶代酒,其他两人推杯换盏,一副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样子。

    石师爷笑道:“多亏霍捕快足智多谋,此次才能化险为夷。”

    霍捕快爽快道:“耍点小手段罢了,不值得一提。”

    石师爷道:“这叫四两拨千斤!可不是小手段!”接着,他转头对唐风年解释道:“风年,你真该向霍捕快学学人情世故!”

    唐风年微笑道:“愿洗耳恭听。”

    石师爷道:“县太爷面对小孩子才会心慈手软。当时,如果霍捕快把苏家父母押到县太爷面前,那苏家父母肯定要被打几十下板子的,哪能全身而退?”

    “霍捕快,你说是不是?”

    石师爷在酒桌上左右逢源,长袖善舞,兼顾霍捕快和唐风年两人,宾主尽欢,谁也不受冷待。

    霍捕快并不想邀功,喝一杯酒,轻描淡写地道:“苏家父母憨厚,嘴笨,但他家小女儿聪明机灵,伶牙俐齿。一来,县太爷不会对小孩子刑讯逼供,二来,孩子纯真,说话更可信。如此速战速决,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石师爷又闲聊道:“幸好县太爷是个清官,如果遇到那种草菅人命的恶霸官僚,不知会怎样。”

    霍捕快接话道:“县太爷虽好,但娶妻要娶贤,吕夫人显然蛮不讲理,难怪养出又恶又傻的废物儿子。”

    石师爷叹气道:“也怪这世道,只有儿子能继承香火,女儿就算再聪慧,也只能嫁到别家去!其实县太爷的大女儿跟儿子的性情是反着来的,又是同父同母,可见有些人是天生坏种。”

    霍捕快露出不赞同的神情,道:“我不信什么天生坏种!我审问了那么多犯人,发现坏人有三种,一种是被宠出来的,一种是被逼出来的,还有一种,是跟身边的坏人学出来的。”

    唐风年话不多,但听得认真,若有所思。

    酒喝多了,霍捕快站起身,借口要去外面茅厕行个方便。

    恰好赵宣宣正抱着晨晨,在院子里玩耍。

    喝酒的人要喝半天,正经吃饭的人早就下桌了。

    繁星满天,夜风清爽宜人。

    孩子的笑声稚气未脱,娇憨可爱。

    晨晨学赵宣宣的样子,举起小手,五指张开,对着夜空中的星辰,忽然灵动地一抓,五指收拢,迅速变成小拳头,然后收到自己的心口。

    赵宣宣轻声笑道:“哇!又抓住一颗星星,快藏到心窝里,以后心眼明亮,七窍玲珑,冰雪聪明!”

    晨晨呵呵笑,软软糯糯地问:“姐姐,我有几颗星星了?”

    赵宣宣道:“哎呀!刚才没计数,白抓了,肯定是星星偷偷溜走了。”

    晨晨撒娇问:“白抓了!怎么办?”

    霍捕快无声地站在她们身后,看了一会儿,听了一会儿,翘起嘴角,眸子里泛起笑意,如夜空中的星辰一般。

    他突然出声:“原来赵姑娘还童心未泯。”

    赵宣宣吃一惊,抱着晨晨转身,微笑着打招呼:“霍捕快,你们喝酒喝完了吗?”

    霍捕快道:“尚未完。赵姑娘为何把脸画成如此模样?”

    赵宣宣道:“为了躲避邪祟。”

    霍捕快道:“恐怕是躲避登徒子吧,我早已知晓。赵姑娘,你可后悔?”

    赵宣宣疑惑不解,道:“后悔什么?”

    她有点不耐烦了,心想:有话就直说!打什么哑谜?早该避嫌,说完就走!

    霍捕快直言:“你所嫁的夫君无法保护你,所以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你可后悔?”

    他心中意难平。

    他武艺高强,又足智多谋,又在官府有些权势,足以保护她,可惜她如今是别人的娘子。

    赵宣宣坚定不移,眼眸清澈,道:“相濡以沫的夫妻可以互相保护,而不是一方过于霸道,另一方过于软弱。”

    “话不投机半句多!霍捕快,告辞!”

    说完,她抱着晨晨,直接回屋找石夫人去了,懒得磨叽。

    霍捕快停留原地,回味片刻,怅然若失,心道:怪我过于霸道吗?

    他露出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