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的小闺女》 第1章 那种晦气话,她听腻了 寒冬腊月,天色阴沉,树叶凋零,褐色树枝在风中颤抖,一群麻雀在光秃秃的水田里翻找吃食。 两个孩童举着弹弓,用小石子打鸟。 “看我!神箭手,百发百中!” “我是百步穿杨!” 吹牛吹半天,鸟是一只也没打到,想象中的油炸麻雀香喷喷,实际上他们只能回家吃萝卜白菜煮稀饭。 “大根!二根!”佃农胡三嫂扯着大嗓门,呼唤孩子们回家吃饭。 茅草屋里,坑坑洼洼的破桌旁,稀饭冒着热腾腾的白气,四个大人捧着大碗,狼吞虎咽。两个孩子不停地用筷子翻搅白萝卜片,表示嫌弃,只挑青菜叶子吃。 吃饱后,一家人一边烤火,一边聊天。胡三嫂道:“听说赵地主家又退亲了。” 胡三哥嗤笑一声,流露出恶意,道:“地主又怎样?没有儿子,又招不到上门女婿,等着被吃绝户吧!” 胡老头用树枝剔牙,道:“三条腿的癞蛤蟆难找,但夫婿肯定不难找!是赵家太挑剔了!这前前后后退了五六次亲,把名声都弄坏了。” 胡老娘叮嘱道:“明天地主家杀猪,咱们都去帮忙,赚点肉吃,到时候你们可别乱说话!老虎屁股摸不得,有钱人得罪不起!” —— 地主赵东阳穿一身墨绿色棉袄,外面罩黑色长褂子,戴一顶宝蓝色帽子,一早就出门看天色,眼睛笑眯眯,感叹道:“出了点太阳,好啊!适合做腊肉!” 赵东阳的妻子王玉娥却愁眉苦脸,正在屋里帮女儿赵宣宣梳理长发。 一梳到底,女儿脸蛋长得好看,头发也养得好,像墨色绸缎一样。 王玉娥心想:唉!这么好的女儿,为何姻缘这般不顺? 赵宣宣盯着镜中的娘亲和自己,道:“娘亲,今天不管谁来做媒,你都帮我拒绝。” 王玉娥露出不悦,把梳子重重地搁梳妆台上,道:“从一堆野公鸡里说不定能挑出个落地的凤凰来,你不去挑、不去选,天天拒绝这个,拒绝那个,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咱家的家业能不能守得住,全指望你的亲事!” 赵宣宣被这话堵得气闷,深呼吸两下,倔强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果招个吃喝嫖赌的烂人回来入赘,那还不如不要。” 王玉娥用手背拍打手心,憋着一肚子火气,道:“所以说你运气不好,定亲的未婚夫怎么个个都走歪门邪道呢?这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哦?” 作孽、没福气、不积德……赵宣宣听腻了这种晦气话,草草地将发簪插上,跑出了屋子,去院子里透透气儿。 赵东阳从厨房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甜米汤冲蛋,递一碗给赵宣宣,笑道:“乖女,今天要杀猪,大好的日子,你怎么看着不高兴?” 赵宣宣将手缩衣袖里,用衣袖捧着热碗,借热碗暖手,道:“爹,我当然想高兴,但就怕别人不让我高兴!等会儿伯伯和叔叔两家人肯定又要来劝我嫁人,没安好心!” 赵东阳眼神也变得黯淡了,心想着,如果家里有儿子,女儿就不用如此为难。 可是,他努力过了,甚至为了多生孩子而纳妾,但折腾来,折腾去,还是只生下这一个独苗苗,头上的绿帽子倒是多了两个。 想到这事,他就觉得没面子。 第2章 那种人,配不上我闺女 赵东阳陆陆续续纳过三房小妾,其中两个被捉奸拿双,给他戴绿帽子,另一个嘲笑他硬不起来,无可奈何,他便将小妾都打发走了,收起了花花心思,安心守着发妻和独女过日子。 女儿赵宣宣十五岁了,到了定亲的年纪,家里的门槛都快要被媒人踏破。 可折腾来,折腾去,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接连退亲,让这退亲的名声传得十里八乡都笑话。 “乖女,咱们先喝米汤。成亲的事,不急,等杀完猪再说!” —— 赵家人口简单,除了一家三口以外,还有两个婆子菊大娘和柳大娘,帮忙做饭、洗衣;两个男仆赵大贵和赵大旺,负责喂猪、放牛、赶牛车。 但是,亲戚和宗族关系就比较复杂了。 按照官府和宗族立下的规矩,没有儿子的人家就是绝户。 按照民间习俗,宗族中的亲戚瓜分绝户的财产,被称为吃绝户。 “吃”字说起来好听,实际上就是抢夺,跟强盗的嘴脸没什么两样。 早饭后,许多人陆陆续续来到赵东阳家的院子里。 胡三哥一家人有屠宰的经验,过来帮忙杀猪。 赵北山和赵南水是赵东阳的亲兄弟,带全家人来吃杀猪宴。 族长赵嘉仁是赵东阳特意请来的,因为人家面子大,人脉广,赵东阳经常求他办事,欠了人情债。 赵嘉仁五十来岁,年轻时考中秀才,如今在县衙门当师爷。 一身宝蓝色棉袄,外罩青色丝光绸长褂子,头戴宝蓝色帽子,帽子上镶嵌一块青玉,脚上穿一双墨色粉底长靴,那气派,斯文又威严,至少有半个官儿的样子。 他端着青花茶盏,远远地注视别人杀猪,不靠近,因为怕弄脏衣衫。 磨刀霍霍,肥猪惨叫。 赵东阳站在一旁作陪,笑道:“人怕出名猪怕壮,猪长得越富态,就被杀得越早!还是做人好,只怕穷,不怕富。” 赵嘉仁浅笑,意味深长地道:“凡事都有例外。前些日子,隔壁县闹出一桩官司,亲戚们吃绝户,逼得寡妇上吊,那户人家富裕,奈何不会早做打算,没有抱养或过继儿子,以至酿成惨剧!” “唉!”赵东阳知道这话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叹气道:“替别人养儿子,心里不得劲儿!就算他天天管我叫爹,我心里也不会觉得亲。而且养出白眼狼来,更糟心!” 赵嘉仁嘴角一勾,哂笑一声,知道赵东阳这是铁了心要招上门女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赵东阳又心有戚戚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同情那被吃绝户的人家,道:“幸好我还有个闺女,招个赘婿回来,将来生几个外孙子,跟我有血缘,又养在身边,就跟亲孙子一样!” 中午,杀猪宴开席。 族长赵嘉仁坐首位,赵东阳坐他左手边,同桌的还有赵北山、赵南水和他们的儿子们。 赵北山娶吴二桂,生三子两女,儿子分别是赵大刚,赵二刚和赵小刚,女儿是赵茵茵和赵玉玉。 赵南水娶苏美娟,生四子,分别是赵吉祥、赵如意、赵长乐、赵福星。 女眷们另坐一桌,仆人们和帮工们又另开一桌,热热闹闹。 赵北山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二弟,你家闺女怎么又退亲了?” 赵南水一听就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喝口酒,吃块回锅肉,等着看笑话。 赵东阳神情不悦,重重地搁下酒杯,气恼道:“那种赌钱赌到被人催债的狗东西,不退亲,难道还留着过年吗?那种人配不上我闺女!不必再提了!” 第3章 有些亲戚,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赵北山不依不饶,借着酒劲,又问道:“我替侄女做个媒,让她高嫁到大官儿家去,你要不要?” 赵东阳不耐烦,道:“我要留着闺女招赘婿呢!什么大官儿,我都不稀罕!” 赵南水趁机劝道:“姑娘家要高嫁,才能嫁到好夫婿!上门女婿,那都是什么歪瓜裂枣,你也见识到了,根本配不上我侄女!” 赵北山又附和道:“对!吃不上饭的人、娶不上媳妇的人,才愿意给你做上门女婿,你从这些癞蛤蟆里能挑出什么好东西来?” 无论兄弟怎么劝,赵东阳就是不松口。 因为他心知肚明,等女儿嫁人了,自家就要被吃绝户,家财都要被宗族和亲戚们瓜分。自己白手起家,凭什么把家财拱手让给别人?兄弟早就是外人,妻子和闺女才是不离不弃的自家人! 另一桌,王玉娥正在被妯娌吴二桂和苏美娟劝说。 换汤不换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王玉娥赶紧把闺女嫁出去,不要招什么上门女婿。 吴二桂笑道:“只要你点个头,我就给你找个才貌双全,又有好家室,又有好人品,又有好前途的人来!肯定让你乐得笑开花!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王玉娥强颜欢笑,婉拒道:“真有这样好的人,你肯定早就让你家茵茵和玉玉嫁过去了!哪里还轮得到我家?” 吴二桂拉住王玉娥的手,亲切道:“你放心,嫂子心疼你家宣宣,她屡次退亲,吃的这些苦,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哎哟!” 她用手拍拍胸口,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道:“我早就想,如果让我来做这个媒人就好了,一定不让你和宣宣失望,让她高嫁一个好夫婿,如鱼得水,琴瑟和鸣,少走弯路!” 王玉娥看她惺惺作态,快要恶心死了,偏偏还要顾及亲戚间的脸面,不能当众撕破脸。 赵宣宣在同一桌坐着,一边听,一边吃饭吃菜,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旁边的赵茵茵和赵玉玉本来想套个近乎,结果都被这冷脸色弄得不好意思搭话,反倒有点尴尬。 三个堂姐妹从小玩到大,之前感情一直很好,直到半年前赵茵茵和赵玉玉替吴二桂当说客,意图说服赵宣宣放弃招赘的念头。 从那时候起,赵宣宣就看清了,在钱财和终身大事面前,姐妹情谊变成了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赵宣宣以前天真单纯,以为亲戚之间就是互帮互助的关系,现在她每天都在识破亲戚们的算计。 亲戚名分变成了狼身上的羊皮。 赵宣宣心想:幸好我早就看透他们是披着羊皮的狼,否则要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午饭后,亲戚们陆陆续续离开,赵东阳、王玉娥和赵宣宣都松了一口气。 菊大娘洗碗,柳大娘做腊肉,赵大贵和赵大旺提着水桶,冲洗院子里的猪血和脏东西。各有分工,井井有条。 王玉娥抱怨道:“咱们杀猪不能悄悄杀吗?非要请那些人来给我添堵!” 赵东阳不想吵架,伸手抚摸额头,借口说自己喝酒醉了,回屋歇着去了。 第4章 但愿这次能靠谱 王玉娥吩咐赵大贵跑一趟腿,去送猪肉给她的娘家人。隔着七八里远,所以她懒得亲自过去。 然后她回屋看见赵宣宣又在绣嫁衣,不禁又欣慰,又叹气。她走到女儿身边坐下,道:“乖女,都怪爹娘,没给你生个兄弟。如今家里面只能指望你了。” 赵宣宣停下手中的针线,道:“娘,外人才怪来怪去,咱们一家人在同一条船上,要同舟共济,如果人心不齐,就要翻船,都得落水里去。你指望我,我也指望你呢!谁也离不开谁!” 王玉娥搂住女儿,道:“外人休想拆散咱们一家人!必须招个女婿回来,否则等你爹一蹬腿,一撒手,咱们母女俩要被欺负死。唉!” 女儿就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啊! 幸好女儿聪明,无论别人怎么忽悠,都没有动摇招赘的决心。 “不晓得你外婆和舅舅替你挑到新的好苗子没?” —— 王家收到猪肉后,非常欢喜。 王老太笑道:“大贵,你回去告诉我女儿、女婿,让他们明天来我家吃饭!有好事要告诉他们!” “好嘞!”赵大贵咕噜咕噜地灌完一碗茶水,又被塞了两口袋炒花生和一根甘蔗,高高兴兴地回去传话。 —— “老太太说有天大的好事,明日让您和老爷务必去一趟。” 王玉娥听说这话之后,立马进屋去把火盆边打盹的赵东阳摇醒,笑道:“我娘和哥哥又有好消息了,让我们明天去吃饭,肯定又是让我们去看看哪个小伙子,看能不能做咱们的女婿。” 赵东阳睡眼惺忪,露出笑容,道:“好事啊!但愿这次能靠谱!” 次日,两个婆子看家,赵大贵和赵大旺赶牛车送赵东阳一家三口去七八里外的王家。 王老太拉王玉娥去内室说悄悄话,王玉娥的哥哥王玉安陪赵东阳喝茶、烤火、聊天、吹牛。 赵宣宣跟表妹王俏儿一起翻花绳玩,表哥王猛将甘蔗皮削干净,递给她们一人一根。 王俏儿一边啃甘蔗,一边羡慕道:“宣宣,你的新衣裳真好看!” 赵宣宣穿一件鹅黄色的丝光缎小袄,衣领处有一圈雪白绒毛,外面罩一件天蓝色的棉布褂子,衬得她脸颊格外白皙红润,唇红齿白,眼眸水灵,头发乌黑浓密。 赵宣宣莞尔道:“衣裳都是一般的样式,只不过布料的颜色光鲜罢了。我家里还有这种布料,明天送一些给你,让你也做两件。” “好啊!好啊!”王俏儿又开心,又兴奋。 王猛在一旁笑道:“小麻雀,要穿花衣了!” 王俏儿一听这话,气急败坏,将甘蔗渣吐向王猛。 王猛赶紧跑了。 王俏儿脸上长雀斑,皮肤又有点灰黑,所以最忌讳别人叫她麻雀,偏偏同村的孩子们都用这个绰号喊她。 王舅母正在厨房炒菜,听王猛说赵宣宣要送好看的布料给王俏儿,她立马扯开大嗓门,把王俏儿喊到厨房,教训道:“你怎么又找你表姐讨要东西?你姑妈和表姐大方,但怕你姑父会瞧不起咱们家!” 王俏儿委屈,揪着衣角,嘟嘴道:“我没讨要,是宣宣自个儿说要送我的!” 王舅母硬气道:“你快去跟宣宣说,你不缺衣裳穿,布料就不用送来了。” 王俏儿懊恼,一边走路,一边跺脚,愁眉苦脸地去找赵宣宣说这话。 赵宣宣搂住王俏儿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我不单独送东西给你。我母亲要送布料给外婆做新衣,到时候我把送你的衣料混在里面。外婆肯定不穿鲜艳的颜色,最后还是归你!” 王俏儿被哄得眉开眼笑。 投桃报李,为了表达谢意,她凑到赵宣宣的耳边,悄悄告诉一个秘密。“奶奶和爹爹给你挑的新夫婿,我见过了,你想不想知道他咋样?” 赵宣宣既好奇,又想矜持一点,小声道:“你觉得他咋样?” 王俏儿道:“还行吧,有点矮,年纪有点大。” 赵宣宣心里的热情迅速变凉,问:“年纪多大?” 王俏儿道:“比你大十岁!听说家里穷,娶不到媳妇儿。我觉得他一点也配不上你,可是奶奶说上门女婿都这样儿,挑不出好的来!” “我爹还说,可惜我不是个男娃,否则就送给你家,去做上门女婿,亲上加亲。” 王玉安和王舅母只生了一儿一女,如果再多生一个儿子,可能真的会亲上加亲,毕竟一穷一富,又知根知底,细算起来,两家都不吃亏。 可惜,少个新郎官!就算变戏法,也变不出一个大活人来。表哥王猛是王家唯一的儿子,不可能让他去做上门女婿。 赵宣宣好受了一点,心想:二十三岁,虽比我大许多,但也还算年轻。外婆和舅舅终究是有良心的,不会故意找个烂人来坑害我。 她又小声问:“个子矮,是有多矮?” 王俏儿眼珠子滴溜溜打转,盯着赵宣宣的脸,道:“比我爹矮一个头,只到我爹的肩膀。你觉得咋样?” 赵宣宣叹气道:“舅舅个子高,比他矮一点也不算啥。这人老也不算老,矮也不算矮,等我爹娘见过之后再说吧!” 如同鸡肋,食之乏味,弃之可惜。 王俏儿突然忍不住同情赵宣宣,拉住她的手,道:“宣宣,你比花灯上的仙子更好看,家里又富裕,我觉得只有探花郎、状元郎才配得上你!” 赵宣宣被逗笑,道:“才子佳人,戏台上才喜欢这么演。” 第5章 到底能不能将就? 王俏儿之所以同情赵宣宣,是觉得鲜花将要插在牛粪上,太惨了。 村里的许多姑娘既没有宣宣美,又不像宣宣家那样富足,但嫁的夫婿都比宣宣挑选的人强! 她搞不懂,宣宣怎么会在姻缘上这么倒霉? 王玉娥和王老太聊得挺满意,王老太走到院子里,又招手将王玉安叫出来,道:“这事成一半了!你去把小伙子叫来,一起吃顿饭,当面相看一下。” 王玉安笑呵呵地出门去了,过了两刻钟,他带人回来了。 赵宣宣躲进了内室,暂时没露面,用手指挑开花布门帘的边缝,悄悄看外面的人。 赵东阳和王玉娥将小伙子仔细打量,热情地招呼人家坐下来烤火、喝茶,借着聊天的名义,对人家刨根问底。 小伙子名叫张小生,家在隔壁的张家村,原本家中有六口人,但年初家人吃山上捡的蘑菇后,中毒死了,如今家里只剩他一个人。 王玉娥觉得这人可怜,唏嘘不已。 赵东阳却不太满意。 午饭后,王玉安送张小生离开,然后返回来问:“你俩觉得这人行不行?” 王玉娥叹气道:“可怜啊!看着还行,还要再多了解一下。” 赵东阳不说话。 又坐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一家三口坐牛车回家。 回家后,一家三口避开外人,凑一起商量。 赵东阳和赵宣宣都不想说话,王玉娥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问道:“你俩都变成锯嘴的葫芦了?” 赵东阳一脸烦恼,道:“那人命硬,克死亲人,不吉利!” 王玉娥道:“是毒蘑菇害人,跟克不克的没关系。宣宣,你觉得咋样?” 赵宣宣眉头微皱,道:“他吃饭吧唧嘴,还用筷子在菜碗里翻来覆去。如果跟他坐一桌,我吃不下饭。” 赵东阳忽然笑出声,但又憋住了,肩膀一抖一颤的。 王玉娥拍一下手,没好气地道:“这样挑挑拣拣,不知要挑到什么时候去哟?你就不能将就一下吗?” “吃饭吧唧嘴,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吃饭习惯不好,以后让他改就行了。” 夜晚,赵宣宣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很焦躁。 她第一次认真思索,自己究竟能不能随便找个夫婿来将就? 夫婿不仅是定亲、成亲、同桌吃饭那么简单,还要跟自己同床共枕。 一想到自己的枕头上会躺着那样一个人,她瞬间像见鬼一样,被吓得一激灵,爬起来,抱着腿,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次日,王玉娥还对那个小伙子念念不忘,又在赵宣宣耳边念叨:“那个张小生不说眉清目秀,至少五官端正,没有贼眉鼠眼。” “衣衫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不是什么邋里邋遢的臭汉子。” 赵宣宣正拿着剪刀剪布,忽然忍无可忍,大声道:“娘,以前你的眼光没这么低!” 王玉娥叹气道:“算了,我不逼你,你再好好想想吧!” “乖女,我也想选更好的,如果从天上掉下个好女婿就好了!” 赵宣宣烦不胜烦,用剪刀把布料剪得乱七八糟。 第6章 又高又瘦又贫寒的少年 剪烂了的布,只能拿来做鞋垫。 赵宣宣心浮气躁,干脆出门散心。放眼望去,都是她家的田地。 上百亩水田连成一大片,一横一竖的田埂将它们切成一个个小方块。 这足够他们一家三口一辈子吃穿不愁,可是如果她出嫁,同族的亲戚就会跑来吃绝户,瓜分她家的田地和钱财,还要把她赶下桌。 她漫步在田埂上,心中的憋屈和恐惧无处宣泄。 天色灰蒙蒙的,又刮起了大风。风很冷,但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冷,因为她面临的难题比寒冷更可怕。 野草被风吹得伏地,仿佛投降的弱者,树被风吹得颤抖。 有个倒霉蛋,家里的茅草屋顶被狂风掀开了,狂风吹飞了茅草,越飞越远。 他瘦得像根竹竿,衣衫又单薄,在后面追风和茅草,一点一点地捡起茅草,紧紧抱到怀中。 狂风呼呼作响,仿佛放肆的嘲笑声。 不知不觉中,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白雪轻盈,美不胜收。倒霉蛋抬头看一会儿雪花,口中呼出白气,然后抱着一大堆茅草,转身往回走。 “唐风年!” 倒霉蛋被别人认出来了,呼喊他的人正是赵宣宣。 唐风年惊讶地转身,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 赵宣宣迎着狂风,跑到唐风年面前,气喘吁吁,冷风刺激得她喉咙发干发痛,暂时说不出话来。 又高又瘦又贫寒的少年,肤白貌美又富有的少女,两人互相打量,仿佛久别重逢。莫名的熟悉感,浓厚的陌生感,交织在这风雪中。 唐风年率先移开目光,喉结滚动,心头有种刺痛感。 赵宣宣终于从狂奔中缓过劲来,问:“唐风年,你不认识我了吗?” 唐风年纠结片刻,垂眸看地上的枯草,撒谎道:“不认识。” 赵宣宣皱起鼻子,气呼呼地道:“我把你记得这么清楚,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了?” 面对质问,唐风年苍白的脸色在风雪中迅速变红,耳朵也变得灼热。 他心想:我不该撒谎,她生气了,脾气好像还和小时候一样,又娇气,又容易冒火星子。 他不想解释,苦涩地说道:“天很冷,你早点回去吧!” 说完,他抱紧茅草,转身往回走,迎着风雪,眼睛逐渐湿润。 赵宣宣看着掉落的茅草,眉头微蹙,弯腰捡起来,跟在他身后,向他家走去。 很小的时候,她和唐风年一起玩耍过,非常投缘。 脑中的回忆翻江倒海,席卷而来。某个炎热的夏天,稻田还是绿色的,他们戴着草帽,一起将棉线缠到竹竿上,像钓鱼一样去钓青蛙;野菊花盛开的时节,他们摘花、掐草,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玩过家家;大人们用竹竿扑枣,他们在树下捡红枣,边捡边吃…… 但是从某一天开始,他忽然不主动跟她说话了,她去找他玩,他却躲着她,疏远的态度让她很困惑,怀疑他讨厌自己。 小姑娘有自己的傲娇,心想:你讨厌我,哼!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讨厌你! 久而久之,小玩伴便成了陌路人。有时候在路上遇见,他都装作不认识她。 唐风年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一眼,眼神里有明显的烦恼。 两人的家相隔一里路,他家的小木屋又矮又小。 从屋里传出老妇人的咳嗽声和吐痰声。 唐风年搬一个长长的木梯子,架到屋檐边,爬上去修屋顶。 赵宣宣站在下面帮他递茅草,心想:幸好这屋子不高,否则爬上爬下太危险了。 两人不怎么说话,但一个人伸手递东西,另一个人伸手接住,十分有默契。 修完屋顶后,他从梯子上走下来,拍掉衣衫和手上的灰,却不请她进屋。 两人尴尬地站在门外,她率先打破沉默,问:“你娘病了吗?生的是什么病?” 唐风年道:“痨病。” 这是很严重的病,三言两语的安慰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反而显得虚情假意。 正当赵宣宣思索该怎么帮忙的时候,唐风年下了逐客令:“雪下大了,我送你回去。” 赵宣宣道:“你进屋去多穿一件衣衫,再送我吧!” 他穿得太单薄,人又清瘦,她看着都替他觉得冷。 “不用,我不冷,快走吧。”唐风年说着,率先走进了风雪里。 赵宣宣追上去,两人越走越快,逐渐一路小跑。 白雪落在两人的头发上、肩膀上,越来越多。 眼看着赵家就在前面,再走几十步就到了,唐风年停下脚步,道:“你快回去吧!” 赵宣宣狡黠一笑,道:“你不是说不认识我吗?怎么知道我家住这里?” 唐风年不解释,转身就走,脚步急匆匆。 回家后,他抬手摸自己的耳朵、额头和脸颊,感觉火热、滚烫,他怀疑自己被冷风吹出病来了,有些沮丧。 唐母在床上翻个身,问:“怎么这么冷?” 唐风年答道:“外面下雪了,风也大。你要不要起来烤火?顺便把被子烘一烘,烘暖了再去睡。” 唐母慢慢起身,虚弱又老气。 唐风年往火盆里添些木炭,再用空心竹筒对着炭用力吹几下,红彤彤的火光亮了几次,让火盆烧得更旺了。 旁边有个大竹笼子,其实是用来烤火的罩子,他将它盖到火盆上,再把冰冷的被子铺到竹笼上面烘烤。 唐母来火盆边烤火,唐风年去厨房煮白菜萝卜稀饭,饭和菜一锅煮。 第7章 我们打小就认识,何必装成陌路人? 盖上锅盖,唐风年坐在灶台前,眼睛盯着跳跃的灶火。 燃烧的木柴突然爆裂开,噼里啪啦几声响,溅出一些亮闪闪的火星子。 灶火红彤彤,暖暖的,烤得他发呆,昏昏欲睡。 脑海中的回忆像白日梦一样席卷而来,占据了他的思绪。 那年,他六七岁,他娘在赵地主家做帮工,帮忙做饭、洗衣衫。赵夫人可怜他们母子家境贫寒,又看在他跟女儿赵宣宣是小玩伴的份上,准许他在赵家吃饭。 后来,唐母因为打碎花瓶的事,跟另一个帮工互相推诿责任,又因为端菜上桌时被客人伸脚绊了一下,跌了一跤,一大碗热汤倾倒在酒桌上,烫到了宾客,让大年初三的宴席变得扫兴,赵夫人当天下午就给唐母结算工钱,让她离开,以后不请她干活了。 唐母跪在地上哭诉、恳求、百般解释,但都无济于事。 唐风年恰巧看到母亲跪在赵夫人的脚旁,又哭又磕头,模样卑微到了尘埃里,他内心被刺痛,意识到母亲跟赵夫人地位悬殊,自己跟赵宣宣也是如此。 后来唐母跟赵地主家没了来往,另外去县城里找了一份帮厨的短工。但赵宣宣还总是跑到他家里,拉他去外面玩。他倔脾气上来了,脸色冷冷的,不肯随她出门,她问他怎么了,怎么生气了。 他口不择言,说讨厌她,赵宣宣就气呼呼地跑了。 后来他故意躲着她,甚至装作不认识她,赵宣宣逐渐就不找他玩了,小玩伴变成了陌路人。 好几年过去了,他以为赵宣宣早已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刚才她会主动喊他,勾起了他的回忆和烦恼。隐隐约约,心底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愫在发芽,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稀饭在锅里咕噜咕噜冒泡,为了不烧糊,他揭开锅盖,心不在焉地用锅铲搅一搅。 在捉襟见肘的家境中,煮饭和吃饭对他来说,都毫无乐趣可言,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快过年了,有很多难事摆在他面前,比如母亲吃药一个月了,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还越来越严重。 米缸已经空了一大半,估计撑不到下个月的月底。 母亲得痨病后,很多活都干不了,以前每个月都能靠打短工存几个钱,现在是入不敷出。 …… “唐风年!”赵宣宣又来了。 听到那个声音,唐风年心情复杂,又惊讶,又心烦,又觉得她声音灵动、好听。他从厨房出去,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望着她,嘴唇抿紧,神色冷淡,没有要招呼她进屋的意思。 赵宣宣又添了防寒的厚衣裳,一件粉色的莲蓬衣,戴着兜帽,一看就暖暖的,她笑得明媚,吩咐身边的柳大娘稍等一会儿,然后就主动走向唐风年,道:“太冷了,一边烤火,一边说话,行不行?” 唐风年没有丝毫犹豫,带她去厨房的灶台前烤火。 别人说痨病会人传人,所以唐母主动避嫌,不爱见客。 赵宣宣随手将小篮子放到灶台上,到凳子上坐下,脱掉毛绒绒的手套,将手伸到灶口烤火。她的手小小的、圆圆的,手心红润,手背白皙,有点胖。 她又伸长脖子,好奇地瞅一眼冒热气的锅,问:“你午饭吃什么?” 唐风年在灶台旁站着,此时不想揭开锅盖,自尊心作祟,不想让她看见他的饭。喉结滚动一下,有点压抑,他答道:“稀饭。” 赵宣宣抬手指小篮子,眉眼弯弯地道:“这是酿豆腐,已经蒸熟了,你放稀饭里热一热,就能吃。” “你刚才送我回家,我爹娘远远地看见你了,他们问你是谁。我说起你的名字和小时候的事,他们都还记得你,想要叫你去我家吃饭。” “我怕你不肯去,就送酿豆腐过来,还有一袋罗汉果,给你娘泡热水喝,能治咳嗽。” 唐风年不为所动,眉头微蹙,态度依然冷淡,道:“你把东西拿回去,非亲非故,无功不受禄。” 赵宣宣自来熟,笑道:“非亲,对!但非故,不对!我们打小就认识,何必装成陌生人?说到亲戚,如果我家的亲戚有你一半清高和良善,就好了!” —— “你来我家做什么?当年如果不是你冤枉我,嫁祸给我……咳咳咳咳……” 唐母突然跟柳大娘起了冲突,一时激动,弯下腰,咳个不停,声音像打雷一样,整个人老得仿佛油尽灯枯。 赵宣宣和唐风年的闲聊被打断,唐风年匆匆跑过去照顾唐母,帮她抚摸后背,让她顺气,又劝道:“娘,别想过去的事了。” 赵宣宣看看唐母,又看看柳大娘,若有所思。 柳大娘连忙辩解道:“我看你是病糊涂了,含血喷人!我不跟你计较!” 接着,她换一副面孔,用笑容面对赵宣宣,讨好道:“大小姐,咱们赶紧回去吧!如果不小心被传染了病气,你爹娘又要担心你。” “你们快走吧!”唐风年又下逐客令,语气冷冷的,神情担忧,扶唐母慢慢回屋去歇息。 赵宣宣轻轻叹气,轻轻踢几下脚边的石子,神情黯然,等了一会儿,迟迟等不到唐风年出来道别,她只能带柳大娘离开。 唐风年扶唐母到火盆边坐下,然后去关门,门外的赵宣宣在风雪中越走越远,她的莲蓬衣后面绣着一对嬉戏的锦鲤,华丽又俏皮,恰好落在唐风年的眼里。 唐风年默默注视片刻,果断把门合拢了,隔绝了冷风,也隔断了视线。 唐母心有不甘,右手捂着胸口,一边咳,一边抱怨:“当年就是她陷害我!” “赵地主家工钱给得多,离咱家又近,这样的好差事打着灯笼也难找!” “她打碎了花瓶,怕赵地主生气,就嫁祸给我,咳咳咳……” “还在背后告黑状,说了我多少坏话……咳咳……” 唐风年往碗里倒小半碗热水,再掺一些冷水,递过去,劝道:“娘,别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 唐母接过茶碗,一边慢慢喝温水润喉,一边喘气。 她难以释怀,是因为失去赵地主家的差事之后,这些年找到的短工始终不如意,始终在贫寒中苦苦挣扎,如今身体也垮了,日子没有盼头。 每天喝药、睡觉、做梦、发呆,无尽的埋怨,无尽的后悔,交织成一张网,将她束缚得死死的。 第8章 陈年旧事,鸡毛蒜皮 雪花稀稀疏疏,飘飘扬扬,落地无声,大地一片萧索。 赵宣宣一路沉默,踩着田埂,脚步越走越快。 柳大娘忐忑不安,偷偷摸摸地看脸色,生怕赵宣宣信了唐母的话,试探着说:“大小姐,咱们跟唐家好些年不来往了,今天怎么又打上交道了?” 赵宣宣道:“你别多心,碰巧遇见而已。” 回家后,王玉娥对女儿嘘寒问暖,生怕她着凉,弄一碗姜汤来,哄她喝下才作罢。 赵宣宣抱着暖手炉,靠在太师椅上,想着唐风年,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 明明喝的是姜汤,却像桂花甜酒一样陶醉。 王玉娥凑过来,跟女儿说悄悄话。“那个唐风年娶亲没?” 赵宣宣转头跟王玉娥对视,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答道:“没有,他家只有母子两个人,没别人,而且他和我一样大,都属龙!才十五岁!我记得可清楚了。” “不至于这么早成亲!” 王玉娥越听越欢喜,道:“乖女,你记性比我好!” 唐风年看上去斯文、俊秀,个子高高的,又跟宣宣有缘分,王玉娥越想越激动,凑到赵宣宣耳边问:“把他招来做女婿,怎么样?” 有对比,就有伤害!昨天的那个张小生彻底被王玉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赵宣宣既喜悦,又想矜持一点,同时还有别的顾虑,道:“恐怕他不会答应。” 王玉娥挺直腰杆,自信满满,眼神睥睨,道:“咱们家有哪一点是他能嫌弃的?” 赵宣宣便不瞒着了,凑到她耳边,把唐母和柳大娘起冲突的事说了出来。 王玉娥越听越皱眉头,仔细回想当年辞退唐母的原因。对她来说,那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想到别人会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见王玉娥久久不说话,赵宣宣撞一下她的肩膀,催促道:“娘,你记起来没?” 王玉娥叹气道:“好像是因为她干活老出错,不是打碎花瓶,就是摔碎碗,而且她又不承认,总说是别人的错,所以我就不喜欢她了。” “唉!大年初三,咱们家年年招待宾客,只出过一次大差错,她把一大碗汤倒桌上,还烫到一个孩子。” “客人们都觉得扫兴,你爹当时也生气,还埋怨我,说我挑选帮工的眼光不行。” “唉!” 回想起陈年旧事,王玉娥也觉得委屈。 赵宣宣亲昵地牵住王玉娥的手,当做无声的安慰,轻声道:“后来呢?你因为这事要辞退她,她怎么说的?” 王玉娥皱眉思索,道:“记不清了,反正我结算工钱的时候没亏待她。” “刚才你听她和柳大娘吵架,她提到我没?” 赵宣宣神情黯然,道:“没提您!不过,她说柳大娘嫁祸给她,那样子不像撒谎。” 王玉娥在心里掂量一番,眉头一动,做出决定:“既然如此,明天我找个理由,把柳大娘打发走。” “陈年旧事,谁对谁错,我就不追究了。如果想跟唐家结亲,就不能把柳大娘留在这里碍眼。” 第9章 喜鹊吃柿子 雪下了一夜,清早水面结冰,大地一片白茫茫。 地主赵东阳不爱睡懒觉,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出门看天。 “哈哈哈……” 赵宣宣突然被父亲的笑声吵醒,躲在温暖的被窝里,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她听见王玉娥在问:“傻笑什么?” 赵东阳欢喜道:“昨晚我一时起了玩心,把柿子挂到屋后的枣树上。刚才我看见喜鹊在树上吃柿子!” “喜鹊登枝,喜事连连!好兆头啊!” 赵宣宣也眉眼弯弯,露出笑容,连忙从被窝里爬起来,快速穿上棉袄,跑去后院,想看喜鹊。 没看到,她有点失落。 赵东阳满面红光,捧着暖手炉,用棉帽挡住了耳朵,笑道:“乖女,今天起得早,我去给你端甜米汤冲蛋来。” 甜米汤冲鸡蛋,又香又甜又暖,是赵地主的最爱。别的富人都偏爱羊奶、牛奶、燕窝、阿胶、人参、鹿茸、灵芝,赵地主嫌那些东西太贵,又华而不实,他就爱便宜又实用的东西。 赵家兄弟三人,地主赵东阳最富有,不说必然,至少不是偶然。赵北山和赵南水都没他勤快,也没他节俭,那两人还时常来找赵东阳借钱,无比热切地盼着吃绝户。 赵宣宣端着米汤,回到屋内烤火,小口小口地喝,脸庞丰盈、白里透红,右边脸上还有个酒窝,吃相秀气。 赵东阳笑眯眯地看着,觉得养女儿特别有成就感。他忽然又想起昨夜王玉娥同他说的私房话,于是主动聊起唐风年一家。 “唐风年的爹是个败家子、烂酒鬼,年纪轻轻就从桥上掉河里淹死了,但是他爷爷是个童生,念过书,听说还写得一手好字,附近的人家都求他帮忙写过春联。” “但愿那小子像他爷爷,不要像他爹。唉,如今孤儿寡母,也是可怜!” 赵宣宣听得认真,若有所思。 赵东阳又说道:“我去细细打听,如果唐风年品行端正,我就派人去提亲,趁早定下来,免得被别人家捷足先登了!” “乖女,你觉得行不行?” 赵宣宣脸颊一红,耳根子都跟着发烫,微笑道:“爹娘做主就行。” 赵东阳舒心,又欢喜,道:“我家闺女耳垂厚,一看就有福气!等招了上门女婿,我就高枕无忧了。” 早饭后,赵东阳穿得又厚又臃肿,戴着防风的皮帽,踩着羊皮靴,捧着暖手炉,带上两个随从——赵大贵和赵大旺,坐着牛车,出门办事去了。 王玉娥目送丈夫出门,然后回屋烤火,说道:“我刚才让柳大娘去请胡三嫂过来,上次胡三嫂来咱家帮忙做杀猪菜,手脚利索,你也见过,让她取代柳大娘,你看行不行?” 赵宣宣剥开一个小橘子,分一半给王玉娥,道:“日久见人心,先试试看吧。” 过了一会儿,胡三嫂来了,眼睛明亮,笑得满脸喜气。 王玉娥吩咐一些话,然后安排她去厨房,跟菊大娘和柳大娘一起做鱼丸子。 王玉娥道:“如果你做得习惯,以后就留下来做帮工。” 胡三嫂惊喜道:“多谢夫人!我可愿意了!”说着,她就要跪下来磕头。 王玉娥连忙阻止,道:“跪多了,折损福气,我不爱这样。” 胡三嫂连忙站直了,讨好道:“善事做得多,福气就越多!夫人一家子都有源源不断的好福气!明年一定能招个称心如意的上门女婿!” 王玉娥见她嘴甜,挺满意。 柳大娘冷眼旁观,在心里骂骂咧咧。 等王玉娥转身回屋了,厨房里只剩下三个帮工,柳大娘就开始排挤胡三嫂。 第10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厨房这么小,哪里挤得下三个人啊?有些人就是碍手碍脚!” 柳大娘用瓢舀水洗锅,忽然撞到胡三嫂身上,将冷水洒在了胡三嫂的棉袄和棉鞋上。 柳大娘非但不道歉,反而还阴阳怪气地责怪别人。 胡三嫂忍气吞声。 菊大娘有点同情心,劝胡三嫂去烤火,把鞋烤干再来干活。 柳大娘嘴角一勾,暗自偷笑,因为这烤火的主意正中她下怀。 一来,烤火就是偷懒!二来,把棉鞋烤得臭烘烘的,就是不爱干净! 主人家肯定嫌弃又懒又脏的帮工。 她心中暗忖:赵家只有一家三口,请两个帮工做家务活就够了,如果请三个,肯定有一个是多余的! 胡三嫂拒绝了菊大娘的建议,依然笑得一团和气,更加卖力地干活。 柳大娘暗中朝她飞眼刀子。 两人暗中较劲。 中午,热气腾腾的鱼丸子蒸好了,柳大娘送一小碗去给王玉娥品尝,顺便告状。“夫人,那个胡三嫂有点笨手笨脚,像个木头桩子,杵在厨房碍事。” 王玉娥细细咀嚼鱼丸,挑起眉梢,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打量柳大娘的脸。 柳大娘有点心虚,不敢直视王玉娥的眼。 片刻后,王玉娥说道:“她刚来,还不习惯呢!你当初好像也是这样,是不是?” 柳大娘无话可说,只能干笑。 王玉娥又说道:“你在咱家做了这么多年帮工,又是看着宣宣长大的,就跟长辈差不多。” 柳大娘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手足无措,苦笑连连,愁眉苦脸地道:“我哪里敢称长辈啊?夫人,您折煞我了!” 王玉娥微笑道:“宣宣一直把你当长辈敬着,眼看着你在雪地里走路费劲,深一脚浅一脚,怕你摔着,还埋怨我,说我不该让您出去请胡三嫂来,应该让菊大娘去,毕竟菊大娘年轻许多,就算在雪地里跌一跤,也不会伤筋动骨。” 柳大娘一边听,一边绞尽脑汁,猜测王玉娥的真实意图,无奈道:“大小姐多虑了,我也不老啊,我也不怕摔。” 王玉娥长叹道:“人都不服老!你家曾孙都出生了,四代同堂,多好的福气呀!也该回去享福了!” 柳大娘苦笑,插话道:“我在您家做帮工,就是最好的福气了!” 王玉娥话赶话,道:“做帮工又辛苦,又不能休息,遇到脏活累活,又不能挑剔,唉!真不适合年纪大的人做。” 柳大娘忐忑地插话道:“我做得挺合适啊……” 王玉娥摇摇手,道:“您先听我把话说完!宣宣她爹早就有这个意思,让我劝您回家去抱曾孙享福。毕竟相处这么多年了,我们家不能亏待您,等会儿我多给您结算三个月的工钱,明天就不用来了。” 柳大娘吓哭了,立马跪着恳求,眼泪鼻涕一大把,看上去十分可怜。 王玉娥假装生气,跺脚道:“我说过,最不喜欢别人跪我,你这是故意的么?” 柳大娘连忙又从地上爬起来,痛哭流涕,道:“夫人,如果我做错了事,你告诉我,我肯定改正!求求你,别赶我走啊!” 菊大娘和胡三嫂都被柳大娘的哭声惊动了,跑到门口,通过门帘子的缝隙偷看。 王玉娥把柳大娘按到椅子上坐下,递帕子给她擦眼泪,和和气气地道:“我们全家人都喜欢你,否则不会留你在家里做这么多年。” “给你多结算三个月工钱,你是不是还嫌少?如果嫌少,咱们再好好商量。” “好聚好散!快别哭了!往后你如果有空,还可以来我家串门。” 柳大娘哭得撕心裂肺,用拳头捶打胸口,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午饭后,王玉娥就把柳大娘打发走了,长长地松一口气。 —— 赵宣宣用小篮子装一些橘子和鱼丸,穿上莲蓬衣,戴上兜帽,踩着羊皮靴,说道:“娘,我送鱼丸给唐风年,他瘦瘦的,要补一补才好。” 王玉娥伸出手,捏住赵宣宣的脸,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么快就把别人当自家人了?让菊大娘和你一起去,别被俊俏的小伙子给骗走了!” 赵宣宣脸红,辩解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哪里骗得走?”说完,她就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戏台上的有情人总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以前她是左耳进,右耳出,现在对那话颇有同感。 第11章 谁是你未来女婿? “唐风年!” 听到赵宣宣的呼唤,唐风年立马开门走出来,道:“你怎么又来了?” 赵宣宣一边眉眼弯弯地笑,一边察言观色,见他神情虽然有点冷淡,但没有丝毫不耐烦,便主动说道:“可以烤火吗?” 唐风年依旧带她去厨房,灶里的火已经灭了,他重新点火烧柴。 用干松针引火,干柴遇上火焰,很快就燃烧起来。 他眼睫低垂,专注地做事,将干柴一根搭另一根,有条不紊。 火烧旺了,他走到一旁,拍掉手上的灰,不说话。 赵宣宣把小篮子搁灶台上,在凳子上坐下,轻车熟路地摘掉手套,伸手烤火,打破沉默,道:“我娘昨天想起一些旧事,心里也很不好受,今天换了新的帮工,以后不用柳大娘了。” 唐风年掀起眼皮子,看向赵宣宣,眼神在沉静和冷淡中泛起一些波澜,片刻后,他转头看向被油烟和柴火熏黑的墙壁,喉结滚动,冷淡道:“那是你家的事,和我没关系。” 赵宣宣低下头,用脚尖轻轻踢木柴,轻声道:“那都是旧事了,我也不想提。如果当初大人之间没有误会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长大。” 见唐风年还是不说话,赵宣宣也觉得没意思,将手套戴好,站起来说道:“我今天就是想……” 她欲言又止,换了句话,道:“给你送鱼丸子过来。我先走了!” 唐风年赶紧道:“你把东西带走!” 赵宣宣回头冲他笑,狡黠道:“你太瘦了,我想把你当猫猫喂。” 唐风年惊讶,刚冒出一点生气的苗头,立马又被回忆的浪花拍打到了心窝里。 曾经他和赵宣宣一起养过一只圆头圆脑的橘猫,过家家时,赵宣宣假扮成小猫的娘亲,让他假扮成小猫的爹爹。 当他回想起陈年往事时,赵宣宣已经和菊大娘并肩走远了。她脚步轻快,粉色的莲蓬衣摇曳生姿,后背的两条锦鲤格外惹眼。 粉色的身影在雪地里格外鲜活。 —— 路上,风依然寒冷,鞋子踩在雪里,嘎吱嘎吱响。 一群麻雀在白雪覆盖的田野里觅食,人一靠近,它们就惊得扑翅飞起来。 菊大娘微笑道:“那小伙子又高又俊,就是不爱说话,跟那些油嘴滑舌的街溜子很不一样。” 赵宣宣道:“街溜子哪能跟他比?我和他打小就是玩伴,知根知底。” 赵东阳比她先回来,正在红纸上写字,王玉娥在旁边说悄悄话。 “爹!娘!”赵宣宣脱掉帽子,凑过去,想看赵东阳究竟在写什么。 “鲤鱼一对,西湖龙井六两,文房四宝一套,喜糖两斤,羊裘两件,绸缎两匹。”她轻轻念了出来,好奇地问:“爹爹又要给谁送礼?” 赵东阳笑得像只老狐狸,道:“明天去提亲,送给未来女婿!” 赵宣宣吃惊,眸子瞪得圆滚滚,隐隐含着怒气,问道:“谁是你未来女婿?怎么不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赵东阳含笑道:“你早上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赵宣宣试探着问:“是唐风年?” 赵东阳点头。 赵宣宣舒了一口气,眉开眼笑。 王玉娥伸手点一下赵宣宣的脑袋,嗔道:“刚才凶巴巴的!一知道是唐风年,你就笑了!” “刚才我还说你爹太急切,没想到你们父女俩,是一个比一个急!要是抢亲不犯法,估计你俩就去动手了!” 赵东阳笑道:“这就好比做买卖,看准了就要赶紧下手,先下手为强!” “你犹犹豫豫、磨磨蹭蹭,机遇可不会等你!乖女,给爹倒杯茶来,我跟你细说。” 赵宣宣连忙去倒杯热茶,恭恭敬敬地递过来。 赵东阳捧起茶盏,轻轻吹飘浮的茶叶,道:“我打听清楚了,那孩子品行端正,会写字,在城里给账房先生当学徒,有点前途。” “他母亲病了,这几天他请假在家照顾母亲,挺孝顺。” 第12章 喜忧掺半 王玉娥笑道:“这样好的上门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咱们宣宣眼光好!” 赵宣宣眸子里喜忧掺半,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万一他不答应,怎么办?” 王玉娥过于乐观,吊起眉梢,撇嘴道:“怎么可能不答应?他是嫌咱家不够富?还是嫌你不够美?” “他要是不答应,我就送块镜子给他,让他照照自个儿去!” 赵宣宣更忧愁了,低头捏手指,清醒道:“很多人不愿意做上门女婿。” 世人对倒插门这事存在偏见,甚至嘲笑。 “唉!”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王玉娥叹气,心想:确实如此! 赵东阳意气风发,道:“我已经拜托了媒人,明天就去提亲!答应了,就最好!如果第一次不答应,后面还可以再商量。” “做买卖都要讨价还价!提亲也是如此!” 赵宣宣的眸子又明亮起来,关心地问:“爹爹,明天只让媒人去吗?他们说了哪些话,咱们都听不到。” 赵东阳道:“我也亲自去一趟,这样更显诚意。” 赵宣宣为了感谢爹爹的诚意,亲自帮他捶背、捏肩膀。 赵东阳挑起眉,笑眯眯地享受。 王玉娥眼神促狭,调侃道:“哎哟!这就巴结上了?” “某人太不矜持,嘴上不说喜欢,心里早就乐开花了!” —— 夜里,赵宣宣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心里仿佛有一团巨大的火球在熊熊燃烧。 她激动,期待,但又害怕,害怕他会拒绝她家的提亲。 他会答应做她的上门夫婿吗? 唉!她心里没有底。 忽然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有一次她和唐风年去摘桑叶喂蚕宝宝,在路上遇到野狗,野狗冲他们狂吠,龇牙咧嘴,凶得像会吃人一样,她吓哭了,唐风年挡到前面,将她护在身后…… 其实他也害怕,瘦小的身子在发抖。 两个孩子和野狗对峙许久,后来挑水路过的老伯用扁担将野狗赶跑了。但是她惊魂未定,回去的路上一直紧紧牵着他的手,信任的种子在那一刻就埋在了心底。 时隔好几年,她还是把他当成可以信任的人。 她一夜未眠,公鸡打鸣,天蒙蒙亮了。 脚步声响起,她知道菊大娘和胡三嫂肯定又去厨房烧水、做早饭了。 她翻个身,头痛欲裂,心里的期待、恐惧和紧张,都在与时俱增。 王玉娥见赵宣宣迟迟不起床,就掀开门帘子,来床前看她,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问:“乖女,哪里不舒服吗?” 赵宣宣道:“娘,我害怕,怕他不答应。另外,我肚子痛,怪怪的,不知是怎么了?” 王玉娥掀开被子,看到床单上的红色,瞬间明白,女儿长大了,初次来葵水了。 她安慰道:“乖女,别怕,娘亲每个月都会这样。你先等着,我去拿月经带来。” 在母亲的悉心教导下,赵宣宣接受了每月都要来葵水这件事。 换了干净衣裳和床单后,赵宣宣蔫蔫的,无精打采,王玉娥让她坐床上休息,说要煮红糖鸡蛋给她补一补血。 赵东阳被惊动,以为女儿病了,关心地询问妻子。 王玉娥对他耳语一番,然后夫妻俩心照不宣,各忙各的。 王玉娥在家照顾女儿,赵东阳等媒人上门来,然后带着礼物去唐风年家提亲。 第13章 正式提亲,不敢高攀 赵东阳请的媒人不是什么媒婆,因为媒婆虽然舌灿莲花,但跟唐风年母子不熟,无法获取母子俩的信任。 他直接请了唐风年的师父——账房先生庞爽。无论如何,唐风年母子都要给庞爽脸面。 赵东阳觉得,此番提亲,成功的可能很大。 赵大贵和赵大旺抱着礼物跟随,赵东阳和庞爽一路谈笑风生。 赵家和唐家只相隔一里路,很快就到了。 唐家的木屋又矮又小,但看上去干净整洁,还算顺眼。 屋门紧闭,不过门外没上锁。 “风年!在家吗?”庞爽呼喊,嘴边冒出一串白气。 片刻后,唐风年打开门,笑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他忽然看见庞爽旁边的赵东阳,明显吃了一惊,不过他沉稳内敛,没有咋咋呼呼,而是出来迎接,带着歉意说道:“师父、赵地主,本来应该请你们进屋烤火,但我母亲在家中咳嗽,恐怕传染病气。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庞爽早就知道唐风年母亲得的是痨病,确实有些忌讳,于是转头看向赵东阳,毕竟赵东阳才是今天的主角,自己只是作陪而已。 两人用眉眼交流,心领神会。赵东阳也有点纠结,他提亲太急切了,对这事没考虑周到,于是随和地道:“找个避风的地方将就一下,坐着烤火,商量事情。” 唐家贫寒,屋子小,捉襟见肘。唐风年带着歉意,稍显窘迫,道:“只剩厨房可以避风、烤火,不知师父和赵地主是否介意?” 赵东阳爽快地笑起来,上前拍拍唐风年的肩背,道:“不介意!风年,你喊我赵叔就行,不用如此生分。” 唐风年去厨房生火,将凳子上的灰尘擦干净,请客人们稍坐,然后用热水将杯子烫一烫,在每个杯子里放些茶叶和两颗红枣,用热水沏茶。 赵东阳用精明的眼神仔细打量唐风年,见他做事有条不紊、彬彬有礼,心中颇为满意。 庞爽从唐风年手里接过热茶杯,寒暄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赵兄,你别看风年这孩子做事沉稳,其实年纪还小。” 赵东阳笑眯眯地道:“风年跟小女同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 唐风年又递茶杯给赵东阳、赵大贵和赵大旺,不卑不亢。 赵大贵和赵大旺作为随从,没去厨房烤火,而是站在门外吹冷风。接到热茶后,二人有些受宠若惊。 唐风年又给赵大贵和赵大旺搬了两条长凳,请他们坐。 “风年,你也坐下,咱们聊聊。”赵东阳有点反客为主,十分热情,毫不掩饰自己对唐风年的喜爱。 “好。”唐风年神情拘谨,答应一声,搬凳子在旁边坐下,离得不远不近。 他心中疑窦丛生,暗暗猜测赵地主的来意。 赵东阳开门见山,主动说道:“风年,我来提亲,想招你做上门女婿。小女宣宣和你早就认识,你意下如何?” 这是唐风年此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他下意识地抗拒,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手足无措,答道:“赵地主,我不敢高攀。” 赵东阳盯着唐风年的眼眸,不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看出了对方没有欢喜的意思,他感到失望,道:“不急着做决定,你再仔细考虑。” 赵东阳希望留下转圜的余地,不想闹得太僵,于是起身告辞,又转头问:“庞兄,你去我家坐坐吗?” 庞爽也起身,笑道:“去你家喝甜酒!” 赵东阳让赵大贵把礼物留下,但是唐风年毫不犹豫地推拒。 赵东阳无可奈何,无功而返。 第14章 转圜的余地 菊大娘忽然在窗外提醒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王玉娥正在教女儿怎么缝制月经带,听到喊声,连忙起身,掀开门帘,出去迎接丈夫。 一见面,她就迫切地问道:“怎么样?” 赵东阳默默摇头,又吩咐道:“夫人,去烫一壶甜酒来,弄几个下酒菜,我和庞兄喝几杯!” 王玉娥尽量掩饰心中的失望,和庞爽互相笑着见礼,然后赵东阳招呼庞爽进屋烤火,王玉娥则去厨房吩咐菊大娘和胡三嫂,道:“炒几个下酒菜,再用半只鸡弄个打边炉,烫壶甜酒!” 接着,她又回屋沏茶。 赵宣宣对长辈施礼之后,就回避了,去自己屋里做针线活,脑子里胡思乱想,心不在焉。 王玉娥忙完后,端个火盆去女儿的屋里,母女俩一起烤火,说悄悄话。 王玉娥叹气道:“刚才你爹摇头,估计提亲的事没成功。” 赵宣宣眼睛瞬间变红,泫然欲泣,道:“爹爹怎么还有心情喝酒?还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王玉娥牵住女儿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安慰道:“估计还有转圜的余地。你爹不是说,提亲就像做买卖,要讨价还价。头一次不答应,多提几次才答应,这种事可多了。” 赵宣宣不理解,道:“这是终身大事,怎么能讨价还价?” 王玉娥道:“一方出多少聘礼,另一方出多少嫁妆,酒席摆多少桌,酒宴上吃哪些菜,成亲后住哪个屋……哎呦!讨价还价的事可多了!” 赵东阳和庞爽一边喝酒,一边无话不聊,吹牛吹得起劲。下午,两人都有点醉意了,赵东阳派赵大贵赶牛车,送庞爽回家去。 客人一走,王玉娥和赵宣宣就迫不及待地找赵东阳打听提亲的事。 赵东阳如实说:“那小子说高攀不起的时候,我真想打他两耳光,让他清醒清醒!” “住个破屋子,老娘病得半死,连招待客人的地方都没有,在我面前装什么假清高?” 王玉娥吓一跳,从水盆里拧一条热帕子,给他擦脸,问:“你没乱来吧?这可打不得啊!” 赵宣宣也十分紧张,把手帕揪得皱巴巴,心慌意乱,担心唐风年。 赵东阳被酒意熏得红光满面,笑道:“你放心,我说醉话呢!我哪舍得打他?挑了这么多个小伙子,他言行举止是最拔尖的!” “为了哄他给咱家做上门女婿,我装孙子都行!” 王玉娥被逗笑,伸手推一下赵东阳的脑门,道:“发酒疯,说胡话!赶紧上床睡着去!” 赵东阳走路歪歪扭扭,去床上躺着了。 赵宣宣左思右想,提议道:“娘,咱们请个大夫,去给唐风年的母亲瞧瞧病吧!” “将心比心,他母亲病得那样重,他肯定没空去想成亲的事。” 王玉娥觉得这话有理,等赵大贵赶牛车回来,她又吩咐他去一趟城里,用牛车去接熟悉的李大夫过来。 赵家跟李大夫相熟,信得过他的医术。 李大夫来赵家拿了诊金,然后随赵大旺去唐家瞧病。 唐风年正在家中跟唐母说提亲的事。 唐母唉声叹气,道:“阿年,是我拖累了你!这样好的机会,你应该答应的!” 她说两句话,就要喘一会儿气,咳嗽一阵,说得费劲。“知根知底,赵地主家不是骗子。” “咚咚咚!” 忽然有人敲门。 第15章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唐风年打开门,看见赵大旺,有点吃惊,问道:“大旺叔,您找我有什么事?” 赵大旺笑容满面,道:“唐小哥,夫人让我领李大夫过来,替你娘瞧病。” 唐风年连忙对李大夫施礼,惊喜又急切,恭恭敬敬地道:“我娘天天吃药,但病越来越重!之前有个蒙大夫说她得了痨病,请您替她再瞧瞧,不胜感激!” 李大夫先用一块布蒙住口鼻,然后微笑道:“病人在屋里吗?” “对!躺在床上,她比较虚弱,总是提不起力气,走路都吃力。”唐风年带李大夫进屋,走到床边。 望闻问切,李大夫瞧病很细致,很有耐心,说话又温和,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任感。 “更像风寒,不像痨病。” “病人平时吃些什么?” 唐风年如实答道:“稀饭,白菜,萝卜,她吃得很少,一顿只吃半碗。” 李大夫叹气,道:“难怪!一岁的小孩子都能吃大半碗稀饭,你母亲这样一个大人才吃半碗,连孩子都不如!” “吃这么少!又吃这么清淡!哪有力气?” 李大夫又瞧见被子上的补丁,瞬间明白了这母子俩的家境。 唐母被这些话戳中泪点,哽咽道:“不是我故意不吃东西,而是药太苦了,吃完又吐,吐得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大夫问:“你之前吃什么药?拿给我瞧瞧!” 唐风年把药包打开,递给李大夫看。 李大夫伸手翻看药材,眉头微皱,道:“这药别吃了,药性太猛,病人承受不住。” 唐风年眼眸变得湿润,喉结滚动,心头有点堵,心想:如果早点遇到这样靠谱的大夫就好了。 李大夫道:“你母亲身体太虚弱,如果对症下药,应该以食补为主,润肺止咳的药为辅。另外这个冷天也麻烦,烤火容易让口鼻干燥上火,加剧咳嗽,但是不烤火又阴冷,唉!” 唐风年道:“先把被子烘暖,不停用暖被替换冷被,这样是不是好一点?” 李大夫点点头,道:“你有这个孝心,挺难得。等到晴天,让你母亲多晒晒太阳,多活动筋骨。其实人要多动一动才灵活,整天躺被窝里,反而越来越怕冷。” 李大夫开的药方子很简单,川贝枇杷膏,板蓝根,冰糖蒸雪梨,罗汉果,枸杞,小金桔。 “吃稀饭不要太稀,容易反胃酸,尽量稠一点。忌生冷和辛辣,另外,别天天白菜萝卜,多吃点豆腐、鸡蛋和肉,补一补。” 他看出这母子俩家境贫寒,所以尽量不提昂贵的东西。 唐风年满心感激,微笑道:“多谢大夫!请问您收多少诊金?” “哦!”李大夫收拾自己的东西,起身笑道:“赵夫人已经付过诊金了,我不收双份。如果有空,我明天再过来一趟。” 唐风年看向赵大旺,欲言又止,若有所思。 赵大旺极有眼色,笑道:“刚才李大夫开的药,我都听清楚了,唐小哥在家等着,我先回赵家禀告夫人,然后赶牛车去城里买药,再送过来。” 唐风年婉拒道:“大旺叔,我自己去城里买药就行,不用麻烦您。” 赵大旺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家老爷今天诚心诚意来提亲,以后咱们迟早是一家人!” 唐风年还是不答应,坚持要自己去买药。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他已经承蒙了赵地主一家的恩惠,其实这就是欠人情债,迟早要还。欠得越少,还得越快。如果越来越依赖别人,就会变成软骨头,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这份债。 李大夫插话道:“别劝来劝去,天色不早了,赵大旺,早点送我回去!”他又对唐风年道:“你如果想亲自去城里,就同我一起走,先去赵地主家,再坐牛车赶路,又快又轻松!” 路上,李大夫起了好奇心,问起提亲的事。“已经提亲了,什么时候办喜酒?” 唐风年面红耳热,抿嘴沉默。 赵大旺用手打自己的嘴,苦笑道:“李大夫,您替我瞒着,行不行?这事儿说来话长,八字才刚写一撇,如果被老爷夫人知道我走漏消息,我准没好果子吃!” 说着,他还用眼角余光去瞟旁边的唐风年,心想:为啥他不答应这门亲事呢?穷小子遇上抱金元宝的机会,他居然拒绝!想不通!唉! “八字才刚写一撇?哦!我明白了!”李大夫恍然大悟,用惊讶的目光打量唐风年,同样不理解他的选择。 第16章 不贪钱财,就用温情去感化 胡三嫂在窗外笑道:“夫人,李大夫和赵大旺回来了!还带了个高高的小伙子回来!” 王玉娥一听,眼睛一亮,立马出门去看。 赵宣宣脚步欢快,紧随其后,猜到了来者是谁,刚走到屋檐下,恰好就跟不远处的唐风年对视了一眼。 唐风年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然后上前几步,对王玉娥道谢。“赵夫人,李大夫医术高明,风年对您和李大夫都感激不尽。您垫付的诊金,我也铭记在心,会慢慢偿还。” 王玉娥笑得慈爱,问:“开了哪些药?” 唐风年如实回答。 王玉娥爽快道:“巧了!这些川贝枇杷膏、板蓝根、罗汉果、枸杞,我家都有!常年备着呢!不必进城去买了!” 李大夫爬上牛车,笑道:“太好了!我正好急着回家!赵大贵,赶紧赶牛车出发!” 不等唐风年提出异议,牛车就跑走了,唐风年欲言又止。 王玉娥目送李大夫离开,然后热情地招呼唐风年进屋烤火。赵宣宣主动去沏茶,亲手递给唐风年。 唐风年有些拘谨,刚接过茶盏就告辞,说要回去照顾母亲。 王玉娥微笑道:“你稍坐,让宣宣去拿药来。” 赵宣宣立马转身去准备东西,除了药、雪梨、小金桔和冰糖,还去厨房拿了一些小馄饨和蒸海蛋,用两个小竹篮分开装着,上面还盖上干净的纱布,干净又细致。 胡三嫂瞧在眼里,心里嘀咕:唐家那小子真是好福气!可惜身在福中不知福,赵地主亲自去提亲,他居然不答应。要是这福气落在我家就好了! 赵宣宣再掀开门帘回屋时,王玉娥和唐风年正在一问一答。 王玉娥热情,唐风年客气又拘谨,有点如坐针毡。 赵宣宣看着都替他觉得难受,心想:我们是老虎吗?能吃了你吗?对你这么好,你却如此生分。 “娘,东西都备好了。” 赵宣宣出声打断二人的尬聊。 唐风年再次起身告辞。 王玉娥亲自送他到门外,又吩咐赵大旺提篮子,把唐风年送回家去。 唐风年拒绝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不用大旺叔送了。” 王玉娥慈爱地道:“好孩子,天快黑了,让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 赵大旺极有眼色,笑呵呵的,提着两个小篮子,已经先走在了前面。 唐风年无可奈何,再次道谢、告辞。 直到唐风年走远,王玉娥和赵宣宣还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转身。 王玉娥眉头轻蹙,轻声道:“人挺正派,但他是不是对咱家有什么偏见?” 夜幕降临,远去的背影已经瞧不清了,赵宣宣挽着王玉娥的胳膊,转身回屋,失落地道:“不知道是偏见还是误会,反正我最近两次去他家,他都没对我笑过,我要烤火,他就点火,我问什么,他答什么,唉!” 王玉娥深有同感,道:“刚才他跟我说话,也是这样,不失礼,但很见外,生分!他一点也不主动!” 赵东阳睡醒了,起床洗脸。得知妻子和女儿帮忙请大夫的事,他竖起大拇指夸赞:“办得好!人家不贪图咱家的钱财,咱们就用温情去打动他!” 说着说着,他忽然气恼,把帕子往水盆里一摔,道:“搞来搞去,搞得好像咱家在求他一样!咱们家哪一点配不上他?” 王玉娥动手收拾脸盆和帕子,道:“也不全怪他,谁叫倒插门的名声不好听呢?” 第17章 你儿子就是个男狐狸精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赵东阳亲自上门提亲的事被赵北山和赵南水知道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两人虽然是赵东阳的亲兄弟,但为了吃绝户,他们又一次联手干缺德事。 赵北山的妻子吴二桂去找柳大娘打听:“二弟家和那个唐风年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提亲之前怎么没透出风声来?” 柳大娘的眼珠子飞快旋转,把前前后后的事一串连,就想明白自己为何被辞退了,顿时一拍大腿,气得牙根痒痒,骂骂咧咧。 吴二桂撺掇柳大娘去闹一闹。 连续阴冷过后,老天爷好不容易放晴,唐母听从大夫的话,出来晒太阳。 柳大娘跑到唐家,气势汹汹,伸手指着唐母的鼻子骂。 “你儿子就是个男狐狸精!” “你们母子俩害我被赵地主家辞退了,你们高兴了吧!” “男狐狸精想去当上门女婿,真是给祖宗八代丢人!” “唐家的祖宗显灵,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你们母子!真是不孝的狗东西!” …… 骂得太难听,唐母气不过,拿扫帚去打她。 一个病怏怏的人,哪里打得过膀大腰粗的柳大娘? 不巧的是——唐风年不在家,他进城给账房先生庞爽当学徒,做工赚钱去了。 唐母被扯头发、打耳光,气喘吁吁,毫无还手之力,幸好菜地里拔菜的邻居听到动静,跑来劝架。 邻居家有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十分伶俐,大喊道:“打死人了!快报官啊!” 柳大娘吓一跳,眼看唐母确实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赶紧停手,脚底抹油,一溜烟跑走了。 唐母被邻居扶到椅子上,委屈像洪水决堤,号啕大哭。 邻居叹气,吩咐道:“我还要去拔菜,要腌酸菜和雪里蕻,小桃,你陪着风年他娘,劝一劝。”说完就转身走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就是无可奈何的世道啊! 留下来的小姑娘名叫唐桃,但她本来不姓唐,是随母亲改嫁过来之后,改了姓。她继父跟唐风年是同一个祖宗,不过已经隔了好几辈,亲戚关系越来越远。 唐桃以前经常在唐风年家玩耍,之前听说唐母得痨病,怕沾染病气,父母不准她过来,这几天又听说唐母得的不是痨病,两家才重新走动。 她熟稔地端热水来,给唐母洗脸,劝道:“伯母,你家应该养条大狼狗,这样的话,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了!” 唐母哭累了,被逗得苦笑,道:“人都吃不饱,哪有东西喂狗?小桃,我没事了,你忙你的去!” 唐桃笑道:“我娘让我陪着你,我就能偷懒,少干点活!你看,我手都生冻疮了!干活可痛了!” 说着,她把手伸给唐母看。 唐母生出同病相怜之感,想起家里还有冰糖,就让唐桃去拿一块出来吃。 唐桃不客气,一边吃糖,一边跟唐母聊天,道:“这糖是风年哥买的吗?真甜!我好久没吃过了!” 唐母轻声叹气,道:“是别人给的,我家也舍不得买。” 唐桃转一转乌溜溜的眼珠子,道:“上次我看见赵地主带好多东西来你家,后来又抱着东西走了!是为啥呀?” 唐母微笑道:“小孩子家家,别瞎打听。” 唐桃道:“你不说,我也猜到了!刚才那个坏蛋说上门女婿,风年哥要去给赵地主做上门女婿吗?” 第18章 唐母的意思 唐母叮嘱道:“小桃,你别出去乱说。我家风年高攀不上赵地主家,唉!” 唐桃知道自己猜对了,笑嘻嘻,道:“我觉得风年哥挺好的!我爹说赵地主家富得流油,可惜上辈子不积德,所以这辈子要绝户了!” 唐母眼神忧虑,道:“别说那种话。我以前在赵地主家做过几年帮工,他们一家子都是好人。其实要想不绝户,过继一个儿子就行。” 唐桃吃掉最后一点糖,道:“那他家怎么不过继呢?大家都说赵地主要招上门女婿,可是已经退亲五六次了!名声都坏了!” 唐母叹气道:“可能好事多磨吧。” 她受人恩惠,就不忍心说别人的坏话。 唐桃又转一转眼珠子,道:“伯母,你想让风年哥去做上门女婿吗?” 唐母道:“你还是小孩子,别瞎打听。” 唐桃嘿嘿笑,起身跑向厨房,道:“伯母,我去帮你煮午饭!” 唐母道:“小桃,不用!风年早就煮好了,热一热就能吃!” 唐桃在厨房揭锅盖、翻篮子、看碗柜,大声问:“伯母,风年哥是不是发财了?” 唐母腰酸背痛,艰难地起身,去到厨房。 唐桃盯着篮子里的酿豆腐,凑近闻一闻,道:“好香啊!有肉香!有钱买肉,是不是发财了?” 唐母神情尴尬,怕节外生枝,闹出闲话来,于是叮嘱道:“没有发财,是别人送的。小桃,你想吃就吃,但别告诉别人。就连你爹娘,你也别告诉!” “好!我嘴可严了!”唐桃难得吃一顿肉,可欢喜了,吃完就打算报答一下,于是帮唐母洗碗、扫地、缝补衣衫。 唐母有她做伴,陪着说说话,心里好受了许多。 傍晚唐风年回家,唐母瞒着他,没提自己被打的事。 唐风年问:“娘,今天好些没有?” 唐母道:“好多了,幸好遇到李大夫,否则我就被前面那个庸医给毒死了!” 唐风年道:“我买了豆腐回来。”说着,他就去厨房煮晚饭。 饭桌上,唐风年依旧吃萝卜白菜,对豆腐和荤菜都不动筷子。 他发现赵宣宣送的酿豆腐被吃光了,于是问道:“娘,你胃口好多了吗?明天我多给你留两碗饭,够吗?” 唐母道:“我吃不了那么多,今天小桃在这陪我吃饭、聊天。” 唐风年习以为常,转而提起过年的事。“掌柜说,如果我过年不休息,天天看铺子,就给我发大红包。” 唐母高兴,笑道:“好事啊!” 唐风年道:“如果掌柜给的多,我就能把诊金和药钱还给赵夫人。” 唐母收起笑容,语重心长地道:“阿年,其实给赵地主做女婿,挺好的。” “别人说,做倒插门会被地下的祖宗唾骂,可是当我们母子俩吃苦时,祖宗们一点也没帮我们。” “如果祖宗给我们留下家财,让我们吃穿不愁,我肯定不说这些话。” 唐风年沉默,他小小年纪,心思深沉,很多事都不表态,只在心里思索。 第19章 挑拨离间 柳大娘打完人,逃跑之后,心里惴惴不安,悄悄打听唐母死了没。 几天后,确定唐母没被她打死,反而还病情好转了,柳大娘心存侥幸,同时又觉得不解气,于是到处对别人说唐风年是男狐狸精,把赵地主一家子都迷得晕头转向。 过年走亲戚,如果恰巧路过唐家门口,她总要骂上几句才甘心。 春节到了,天公作美,时不时出点太阳,有点回暖。家家户户穿新衣,不是在办宴席,就是走在吃宴席的路上。 大年初三,赵东阳家热热闹闹。 赵北山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笑道:“二弟,听说你看上了一个男狐狸精!哈哈哈……” 此话一出,酒桌上的人哄堂大笑。 赵东阳暗自气恼,但又不想在喜庆的年节里闹翻脸,于是假笑道:“别人胡说八道,大哥还特意学给我听!真是闲得慌!” 赵南水道:“也不见得是胡说八道!二哥亲自去提亲,怎么没提前找我们商量?” 赵东阳矢口否认,道:“什么亲自提亲?你们又是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提亲被拒绝,伤的是自家面子,赵东阳可不想让别人看自家闺女的笑话,因此一直嘴严得很,没对外人提过。 此时他不禁暗忖:是谁走漏了消息? 如果被他揪出来,他绝不会放过那人。 赵北山、吴二桂、赵南水和苏美娟都开始发挥挑拨离间的本事。 “赵地主低声下气,像块牛皮糖,像条哈巴狗,求别人给他当赘婿!” 吴二桂凑在王玉娥耳朵边,道:“这些话都是唐家母子说的,妥妥的白眼狼啊!你和二弟这次又上当受骗了!幸好还没定亲,后悔还来得及!” 王玉娥又被添堵,用手按着胸口,道:“天下姓赵的那么多,地主又不是只有我一家!说来说去,说的是别人!大嫂,这种误会就别提了!” 吴二桂口中的唐家母子,跟王玉娥亲眼见过的那个唐风年,显然是恰好相反的两种人,王玉娥不相信吴二桂的鬼话。 另一边,赵茵茵掰开一个核桃,递一半给赵宣宣,小声道:“宣宣,昨天我去外婆家拜年,听说我表姐定亲了,未婚夫是个秀才,将来说不定还能考中举人、进士,考中进士就能做官!前途可光明了!你羡慕吗?” 赵宣宣反问道:“茵茵,你羡慕吗?” 赵茵茵吃一块核桃,尴尬地微笑道:“谁不羡慕呢?” 赵宣宣道:“我只羡慕一半,毕竟不知道那人的人品如何。茵茵,最近有谁去你家提亲吗?” 赵茵茵不想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于是借口要去一趟净室,回避了。 等她一离开,赵宣宣觉得自己耳根清净多了。 相比姐姐赵茵茵,妹妹赵玉玉就老实一些,正吃开心果吃得起劲。 论家境,赵北山远远比不上赵东阳,再加上赵北山夫妻重男轻女,所以赵玉玉在家并不得宠,有好吃的东西都是哥哥姐姐先抢走。 赵宣宣打量堂妹片刻,眉头一动,有了个特别的主意。 她心想:戏台上总是唱,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能偷偷将赵玉玉收买过来,以后伯父伯母再打坏主意,自己就能提前知晓,提前防备。 第20章 田螺姑娘的挑衅 开心果比较贵,每个果盘里只放一点。 赵玉玉挑挑拣拣,把开心果都吃光了,开始吃花生糖。 忽然,赵宣宣靠近她,抓着两手开心果,塞到她的衣裳口袋里。 赵玉玉惊喜,甜甜地笑道:“谢谢宣宣姐!” 赵宣宣轻轻捏一下赵玉玉的圆脸蛋,夸道:“你比茵茵可爱多了!等到元宵节,我跟爹娘去街上看花灯,你去不去?要不要一起?” “好啊!”赵玉玉兴奋起来,商量道:“元宵节那天,你们去我家门口接我,好不好?否则我娘会骂我,说我乱跑。” 赵宣宣又跟她聊别的事,越说越开心。 —— 李大夫还是每天去给唐母看诊。 王玉娥每次见到李大夫,都关心地询问几句。 得知唐母的咳嗽已经大为减轻,确定不是痨病,赵宣宣也跟着开心。 等到正月十五下午,她带上油炸元宵和亲手做的鲤鱼花灯,和菊大娘一起去唐家。 唐家的门是开着的,但是没看见人。 “唐风年!”赵宣宣试探地呼唤一声。 从厨房跑出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一身红棉袄,眼睛乌溜溜,伶俐地道:“风年哥去城里了,伯母去河边洗衣衫了。” 赵宣宣和和气气,笑问:“你是谁?在厨房做什么?” 唐桃眼珠子转一圈,道:“你听说过田螺姑娘的故事吗?我就是风年哥的田螺姑娘!” 当然听说过! 赵宣宣有点吃醋,但又觉得好笑,问:“请问你这个田螺姑娘每天要做些什么?” 唐桃挺直腰杆,抬起下巴,道:“做饭、洗衣衫、种菜!你会做这些吗?” 同样是穿红棉袄,眼看着对方的衣裳更精致、华丽,唐桃生出了嫉妒心,想要气一气对方。 赵宣宣挑眉问:“你洗谁的衣衫?” 唐桃双手叉腰,扬眉道:“当然是风年哥的衣衫!” 赵宣宣轻轻哼笑一声,道:“唐伯母去河边洗衣衫,你却在厨房里洗,岂不是越洗越黑?” 说着,她走到厨房门口,往里面瞧一眼。 厨房看上去一切寻常,但散发着烧鹅的香气。 昨天王玉娥特意打发赵大旺送了一盘烧鹅给唐家。 赵宣宣心想:原来眼前这个田螺姑娘不是在偷偷干活,而是在吃烧鹅啊! 她松了一口气,吃醋的心思反而消散了,又笑得和气,问道:“唐伯母去多久了?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唐桃下意识不喜欢赵宣宣,觉得她从头到脚都显得优越,高高在上。 而且赵宣宣穿的衣裳、戴的首饰,是她想买却买不起的。 赵宣宣脸白白的,手上戴着毛茸茸的灰色手套,一看就是不用干活的人! 唐桃暗暗咬牙,心想:真不公平!这估计就是赵地主的闺女,想让风年哥做赘婿的那个人!看我怎么捉弄你! 唐桃故意笑起来,问:“你又送什么东西来?你送来的酿豆腐、鱼丸子,风年哥都不吃,都进了我的肚子里!” “风年哥喜欢贤妻良母,你如果亲手替他洗被套、洗脏鞋子,他才会喜欢你!” 第21章 元宵佳节,上街赏花灯 赵宣宣不上当,道:“我不是田螺姑娘,不跟田螺姑娘抢脏鞋子。” 说完后,她立马又释然了,觉得自己没必要跟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斗嘴,于是主动把小篮子递过去,请她吃元宵。 “不吃!有毒!”唐桃气呼呼地跑了,回自己家去了。 赵宣宣眉头微蹙,跟菊大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有点无奈。 没一会儿,唐母就提着一个木桶回来了,刚见面有些犹豫,盯着细看片刻,笑道:“你是宣宣吧?还认得我不?” 赵宣宣走近两步,眉开眼笑,道:“还认得!伯母,你病好了吗?洗衣衫冷不冷?” 唐母笑道:“不冷!我好多了!幸好你母亲打发李大夫来帮我瞧病,否则我现在好不了。你们快坐!我去沏茶来!” 唐母欢喜,又紧张,有点手忙脚乱。 赵宣宣没当自己是客,放下篮子和花灯,直接过去帮忙。 沏茶之后,唐母一边说话,聊赵宣宣小时候的趣事,一边将湿衣裳晾到竹竿上。 赵宣宣留了个心眼子,一边看,一边问:“唐风年的衣衫也是您帮他洗吗?” 唐母笑道:“他自己洗,阿年可勤快了。” 赵宣宣放心了一点,道:“刚才我来的时候,你家有个小姑娘,后来跑那边去了!” 唐母顺着赵宣宣手指的方向看一眼,道:“八九岁,穿红棉袄,是吧?那是小桃,邻居家的孩子,常在我家玩。” 赵宣宣跟唐母聊了一会儿,得知唐风年要傍晚才能回来,她有点失望,起身告辞,道:“伯母,我先回去了,因为晚上要去街上看花灯。您要不要一起去玩?” 唐母连忙摆手,起身相送,道:“我不去,怕人多!” 等赵宣宣走后,唐母仔细打量她留下来的鲤鱼花灯,然后小心翼翼地放柜子上。 —— 傍晚赵东阳和赵宣宣穿戴整齐,准备出发,但是王玉娥觉得脑袋有点不舒服,要留在家里休息,她叮嘱丈夫和女儿要早去早回,别走散了。 赵宣宣很兴奋,走路都忍不住跳一跳。 赵东阳每年元宵节都带女儿去城里赏花灯,这算是一年中最好玩的节日。 赵大贵和赵大旺也很高兴,驱赶牛车上路时,忍不住吹起口哨。 赵宣宣信守承诺,先去赵北山家接赵玉玉,然后一起进城。 赵玉玉是第一次这样过元宵节,一下牛车就东张西望,看见好看的花灯就直接跑过去。 赵宣宣怕她跑丢,紧紧拉住她的手腕,告诫道:“你别乱跑!每年元宵节,街上都会丢孩子。” 此时此刻,她有点后悔带赵玉玉出来。 赵东阳伸手指向不远处,道:“乖女,咱们去那边猜灯谜!” 赵东阳和赵宣宣猜灯谜很上瘾,猜中一个灯谜就得一个小奖品,赵大贵和赵大旺帮忙拿奖品,但是赵玉玉觉得猜灯谜无聊,因为她不识字,她想去别的地方玩。 街上灯火通明,舞龙舞狮也开始了。 “咚咚锵!咚咚锵!” 最有趣的是,有两支舞狮的队伍相遇之后,互不相让,开始打架。 幸好不是平时那种拳打脚踢,而是用舞狮子的形式进行比武,赢得众多喝彩。 赵玉玉看得目不转睛,赵宣宣刚一松开她的手,她就朝舞狮的队伍跑去。 第22章 街头走散,初见霍捕快 赵宣宣立马去追赵玉玉,等她抓到赵玉玉的胳膊时,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找不见赵东阳、赵大贵和赵大旺了。 赵玉玉只顾着看舞狮子,蹦蹦跳跳,拍手叫好。“打起来!打起来!再跳高些!好!好!” 赵宣宣心慌意乱,踮起脚尖,努力在流动的人群中寻找赵东阳的身影,可就是找不到。 这时,又有许多人挤过来看舞狮,把赵宣宣和赵玉玉挤得站不住脚,离原来的地方越来越远。 忽然舞龙灯的队伍也跑到这边来了,人群也跟着往前跑,耳边尽是锣鼓声和喝彩声。 赵玉玉玩疯了,还想跟着舞龙灯的队伍瞎跑,赵宣宣已经吓得眼泪汪汪,又气得发抖,直接扬手打赵玉玉一耳光,大声吼道:“如果找不到我爹,你知道你的下场会有多惨吗?去街上做乞丐,被卖做丫鬟,被打死、打成断手断脚的残废!” 赵玉玉被打懵了,又被赵宣宣的凶狠模样和话语吓得号啕大哭。 幸好赵宣宣每年都来街上赏花灯,尽管人多,但她对路很熟,拖着哭哭啼啼的赵玉玉,艰难地逆着人群,径直走向官府大门口。 官府的石狮子很威严,门口还有两个官差在守卫。 但走近一看,就会发现官差正靠在门上,闭着眼睛打盹。 官差被女子的哭声吵醒,十分不悦,驱逐道:“这是官府,不是玩闹的地方!走开!” 官差太凶,赵玉玉被吓得缩起脖子,连连后退。 赵宣宣瞪她一眼,拉她上前,大声道:“我们是赵师爷的亲戚,刚才在街上看花灯,跟父亲走散,特意来衙门找赵师爷帮忙找人。” 官差眯起眼睛,打量她们,拖长声音问:“赵师爷?哪个赵师爷?” 赵宣宣理直气壮地回道:“赵嘉仁师爷,不仅是师爷,还是秀才!而且是我们赵家的族长!” “你们先在这等着!”其中一个官差懒懒散散地走进了官府大门,久久都不出来。 赵宣宣心急如焚。 赵玉玉还在旁边哭哭啼啼,抹眼泪。 赵宣宣越看她,越心烦,深呼吸几次,好声好气地道歉:“玉玉,别怕,姐姐刚才不是故意打你,我是怕你乱跑。如果跑丢了,就会被人贩子卖掉,会卖到很坏很脏的地方去。你应该听说过吧?” 她用帕子帮赵玉玉擦眼泪,又从荷包里掏出几颗糖,递过去。 赵玉玉把糖含进嘴里,终于不哭了。 这时,那个官差终于出来了,同行的还有另一位年轻高大的官差,挂着腰刀,走路威风凛凛。 “赵师爷今晚回家去了,不在衙门。这是霍捕快,他愿意带你去找你爹!” 挂着腰刀的人就是霍捕快,他长着国字脸,剑眉星目,盯着赵宣宣看,一时之间有点被美貌迷了眼。 回过神来之后,霍捕快移开视线,喉结滚动,清一清嗓子,道:“你们跟我走吧!” 赵宣宣坚定道:“我不乱走,我就在官府门口等着。” 赵宣宣曾经跟赵东阳拉勾勾,约定过,如果走散了,就去官府门口,找官差帮忙,她一直谨记着。 霍捕快心想:长得美,声音也好听! 霍捕快道:“行!你等着!你爹长什么样?穿什么衣衫?我去帮你找!” 第23章 大海捞针,吃饱了撑的 有时候美貌确实能蛊惑人心,让别人忍不住顺着她,宠着她,即使她有点倔强,也不忍心大声去吼她,仿佛对待一块美玉,情不自禁细心呵护。 赵宣宣道:“我爹叫赵东阳,他戴皮帽,穿深紫色棉袄,天青色长褂,四十来岁,有点胖,眉毛粗,大圆脸,个子比我高一点。” “身边跟着两个随从,一个叫赵大贵,一个叫赵大旺。赵大贵穿深蓝色衣衫,高一些,瘦一些。赵大旺穿深灰色衣衫,矮一些,壮一些。” 那个官差听得直打哈欠,道:“别说了,说这么多,人家哪里记得住?” 另一个官差道:“你记不住,但是霍捕快肯定记得住。” 霍捕快道:“姑娘,你站这别动,等我好消息!”说着,他就大步流星地走向人群,很快就被花灯和流动的人潮淹没。 赵宣宣翘首以盼,神情焦急。 官差道:“县太爷亲口夸过霍捕快,说他是神捕,你放心,别急,他肯定能找到你爹!” 另一个打哈欠的官差说风凉话:“这就像大海捞针,哪有那么容易?” “宣宣姐!我冷!”赵玉玉抱着胳膊跺脚,瑟瑟发抖。 刚才她跑来跑去,出了一身热汗,现在被冷风一吹,热汗变冷汗,越来越冷。 赵宣宣自己也冷得瑟瑟发抖,拉着赵玉玉躲到石狮子的侧面,避着风,安慰道:“再等一会儿,等我爹来了,就好了。” 忽然她看见不远处有个男子正鬼鬼祟祟地盯着她,顿时吓得一激灵,伸手指给赵玉玉看:“你看那边!如果刚才你落单,可能就被他拐走了!他是不是一路跟着咱们?” 赵玉玉抖得更厉害了,抱紧赵宣宣的胳膊,牙齿都在打颤,咯咯作响。 时候越来越晚,街上的人潮终于散去一些,有些人回家去了,舞龙舞狮的队伍吃夜宵去了,喧嚣的锣鼓声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仅凭衣衫和高矮胖瘦,霍捕快询问了好几个人,对方都不是赵东阳。他也累得够呛,忽然又发现一个衣衫相符的人,但对方用后脑勺对着他。 他挤过人群,再次询问,对方依然不是赵东阳。 霍捕快忍不住骂句脏话,心想: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不在家烤火,全都跑街上来了,挤得水泄不通。到处是差不多的人,怎么找? 但一想到那个美貌小姑娘可能是他今生今世注定的缘分,他情不自禁又打起十二分精神,决定不让她失望。 他跑到临街的酒楼上,将上半身探出二楼窗口,冲下方的人群大喊:“赵东阳!赵东阳!赵东阳!” 赵东阳正狼狈不堪,脚上的鞋被别人踩掉一只,腰上的钱袋子被别人摸走了,就连头上的帽子都被抢跑了,他到处都找不见女儿,正急得掉眼泪,想死的心都有了。 赵大贵眼尖,瞅见了酒楼上的霍捕快,指给赵东阳看:“老爷!有人喊你!” 主仆三人又在人流中挤来挤去,跑到酒楼,听见霍捕快还在大喊。 赵东阳跑过去,轻轻拍一下他的肩膀,问:“你是找我吗?” 霍捕快转过身,仔细打量他,见他粗眉、圆脸、稍胖,身边又跟着一高一矮的两个仆人,顿时心安了,道:“你跟女儿走散了,是不是?” “对对对!我女儿呢?”赵东阳如闻仙音,激动极了,破涕为笑。 霍捕快变得随和有礼,微笑道:“在官府门口等着呢!你们随我走!” 第24章 虚惊一场 “爹爹!” “乖女!吓死我了!” “我也吓死了!” 父女俩相拥,都喜极而泣。 赵大贵和赵大旺一边抹额头上的冷汗,一边傻笑,不约而同地心想:我的狗命总算是保住了! 霍捕快笑吟吟地看着,等那父女俩说完悄悄话,他主动说道:“你们家远不远?我送你们回去!” 赵东阳又恢复了八面玲珑的圆滑,抱拳向霍捕快道谢,道:“多谢贵人今日相助!赵某感激不尽!家不远,而且有牛车赶路,两刻钟就能到家,不敢再劳烦贵人。” “明日我备好礼物,再亲自过来道谢。” 霍捕快笑道:“不必多礼!你们稍等,我去牵马出来,送你们一程!帮人帮到底!” 眼见霍捕快牵马去了,赵东阳不好再拒绝,只能等一等,一边吩咐赵大贵去赶牛车过来,一边又去跟门口的两位官差寒暄,约好明日请他们上酒楼去喝酒。 面对如此盛情邀请,两位官差都颇为满意,笑着答应。原本他们抱怨元宵节守大门是个苦差事,现在真是天上掉下馅饼来。 霍捕快牵马从官府大门走出来时,更加显得气宇轩昂,威风八面。 赵玉玉痴痴地盯着人家看,羞得面红耳热。 赵宣宣只顾着搓手、跺脚,想让自己暖和一点。她又注意到赵东阳只穿着一只鞋,另一只脚只穿着袜子,白袜子在地上踩得黑不溜秋,肯定比她更冷,所以她盼着牛车快点过来,早点回家去烤火。 赵大贵终于赶牛车过来了,赵宣宣扯一下赵玉玉的袖子,叫她上车。 赵东阳客客气气地跟官差作别,然后才走向马车。因为太冷,没穿鞋的那只脚有点发麻,他上车时差点摔一跤,幸好赵大旺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他,这才虚惊一场。 赵家的牛车跑在前面,霍捕快骑马在后面跟随。 先把赵玉玉送回赵北山家,吴二桂开门出来接女儿,好一顿埋怨,嫌他们回来得太晚。 她家的狗冲着牛车,一顿狂吠。 赵东阳和赵宣宣自顾不暇,懒得搭理吴二桂,直接吩咐赵大贵赶牛车快走。 好不容易回到家,赵宣宣跳下马车,还惊魂未定,冲过去抱住王玉娥,不肯撒手。 赵东阳热情邀请霍捕快进屋烤火、吃夜宵。 霍捕快望一眼赵宣宣的背影,微笑着婉拒,骑马离开了。 “这是怎么了?”王玉娥一边应付牛皮糖一样的女儿,一边询问丈夫:“你怎么像个难民一样?帽子呢?鞋呢?” 赵东阳一边进屋,一边叹气,道:“能回来就不错了!玉玉乱跑,宣宣去追玉玉,然后人潮冲过来,就把我们冲散了!唉!” “幸好咱们闺女机灵,跑去官府门口等我,又有霍捕快帮忙寻我,这才团团圆圆地回来了!唉!” 王玉娥仅仅是听一听,就忍不住担惊受怕,伸手在赵宣宣的后背上用力拍打几下,教训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出去凑热闹!以后乖乖待家里!你如果被拐子抓走,让我和你爹怎么活?” 王玉娥瞬间就热泪盈眶。 赵宣宣乖乖答应:“娘,我也害怕,以后不敢去了。” 赵东阳烤火、喝热茶,缓过劲来,道:“帮我想想,明天备什么礼物去向霍捕快道谢。明天还要请霍捕快和两个官差喝酒,顺便把族长也请上。” “我的钱袋子被扒手偷了,你重新给我装些碎银子。” 第25章 像还债,不像道谢 夜里,赵宣宣做噩梦,梦见自己在街上被凶神恶煞的人贩子团伙抓走,卖去了最可怕的烟花之地…… 她被吓醒,跑去父母的屋门口,呼唤娘亲。 王玉娥被吵醒,连忙跑出来安慰她,无可奈何,带她回床上,搂着她睡,像小时候一样帮她拍背。 —— 正月十六,晴空万里。蓝天白云,令人心旷神怡。 家家户户都忙着晒被子,洗衣衫。桌上的肉越来越少,年味越来越淡。 赵东阳带着丰厚的礼物,出门道谢去了,并留下话:“估计回来得晚,你们晚饭不用等我。” 王玉娥叮嘱道:“少喝酒!” 暖暖的阳光下,赵家的院子里晒满了衣裳、床单、被子,五颜六色,风一吹,皂角的清香便沁人心鼻。 唐风年带着昨天发的工钱,走到赵家的院门口,目的是还钱。 菊大娘正在晾衣衫,忽然瞧见唐风年,连忙呼喊:“夫人!来客人了!唐家小哥来了!” 王玉娥眉开眼笑,主动上前迎接,和蔼和亲地道:“风年,进屋坐!” 唐风年显得拘谨,婉拒道:“赵夫人,我不进屋了,还完钱就走。这是欠您的诊金和药钱,再次多谢您!” 他用双手把钱袋子捧着,递过去,恭恭敬敬,同时也可以看出,他对这些钱财十分珍惜。 王玉娥推拒,不肯收这钱。 两人将钱袋子推来推去,像在进行一场拉锯战。 赵宣宣站在屋檐下,不远不近地望着唐风年,和颜悦色地道:“唐风年,你这样只像还债,不像道谢!宾主尽欢,才是真的道谢。” 唐风年尴尬地定住了手,想了想,觉得她的话确实有道理。可是他站在赵家的院子里,回想起前尘往事,想起母亲勤勤恳恳做帮工、下跪哭诉的场景,他觉得自己矮了半截。 内心的卑微,让他十分不自在。 他知道该怎么让宾主尽欢,但是他在言行上做不到,仿佛有什么咒语困住了他。 王玉娥笑道:“风年,不用拘束,进屋喝杯茶。” 唐风年无可奈何,只能进屋坐下。 赵宣宣主动沏茶,又端来果盘,然后自来熟地讲起自己昨天晚上的惊险经历。 她说话生动,让旁边的王玉娥和唐风年都感觉身临其境。 王玉娥每听一次,就多担惊受怕一次。 唐风年逐渐忘记了卑微和拘谨,也为赵宣宣感到后怕,道:“幸好你昨天运气好,只是虚惊一场。我听说每年元宵节都有大人和孩子走丢,会被卖到很远的地方去。你明年如果再想看花灯,最好找个临街的酒楼或者茶楼,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 “元宵节的人潮像洪水,你在人潮中挤来挤去,肯定不安全。” 话匣子一打开,聊天的气氛就不一样了,仿佛从冰天雪地飞跃到了春暖花开的地方。 发现他在关心自己,赵宣宣很开心,说道:“我昨天给你送了花灯,你喜欢吗?我本来想邀请你一起去赏灯,奈何你不在家。昨晚上如果你也在,我就不会害怕了。” 第26章 如果有坏心眼,就会把这当把柄 想到那个鲤鱼花灯,唐风年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笑意,道:“鲤鱼花灯很好看,又吉利,我把它挂在房梁上,给家里增添了不少喜气,我母亲也很喜欢。” 赵宣宣忍不住显摆,道:“那是我亲手做的!等那个花灯变旧了,我再送个新的给你!除了鲤鱼,你还喜欢什么?做个猫猫花灯,好不好?” “好。”唐风年笑着答应。 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两人还是小玩伴的时候。 赵宣宣又好奇地打听:“听我爹说,你在城里给账房先生当学徒,每天学打算盘吗?” 唐风年道:“打算盘、记账、算账,还要清点库存、当店小二、打扫,什么事情都要做。” 赵宣宣道:“我爹爹夸你很有前途。其实我也会打算盘,也会记账。去年我家收田租,账目都是我记的。咱们来比一比,看谁打算盘更快,好不好?” 唐风年点头答应,赵宣宣跑去拿算盘过来。 两人打算盘比赛,互相报数,让对方算结果。 赵宣宣出题:“十万八千九百九十九个铜板,加上三万六千七百八十八个铜板,再加上六千六百六十六个铜板,总共多少?” 唐风年一看就是内行,拨算盘珠子时,手特别灵活。 赵宣宣眼眸水灵,眉眼弯弯地欣赏,觉得他手指骨骼分明,纤长,干净,特别好看。她的手短短的,圆圆的,肉多多的,打算盘比他慢多了。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戛然而止。 唐风年微笑道:“十五万两千四百五十三个铜板。” 赵宣宣把算盘拿过来,自己也慢慢算一遍,结果一样。她向唐风年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你比我厉害!” 王玉娥不会用算盘算账,在旁边无聊,终于抓住一个空当,插话道:“风年喜欢吃什么菜?今天留在这里吃午饭!” 唐风年连忙起身告辞,道:“我母亲还在家里等我,我一时贪玩,忘了早点回去。赵夫人,我把钱放桌上,先走了!” 王玉娥热情地留客,但是唐风年急匆匆的,逃命似的跑了。 王玉娥无可奈何。 赵宣宣抱着算盘,望着唐风年跑走的身影,噗呲一声,笑道:“娘,你把他吓跑了!” 王玉娥伸手轻捏赵宣宣的脸,嗔道:“说什么怪话?我又不是老虎,又没凶他!” 回屋后,赵宣宣眼眸亮晶晶,说悄悄话:“娘,让爹爹再去唐家提一次亲吧!” 王玉娥问:“你确定他这次能答应吗?如果他拒绝两次,你的名声会不好听,咱们一家人都伤面子!” 赵宣宣不确定他会不会答应,但是她就喜欢他,于是说道:“那再等等吧,找个机会,我悄悄问他。” 王玉娥眉头微蹙,道:“你是闺秀,这样上赶着问他,是不是太不矜持了?他如果有坏心眼,就会将这当把柄,趁机拿捏咱们一家子。” 赵宣宣不赞同,道:“他如果有坏心眼,就不会拒绝咱家的提亲,也不会急着还钱。” 说着,她又抱住王玉娥撒娇,道:“我如果再矜持,再裹足不前,将来就只能招那些歪瓜裂枣回来做赘婿。” “一边是有前途、斯文俊秀,又知根知底的唐风年,另一边是没前途、没长相、不斯文的歪瓜裂枣,你选哪一个?” 第27章 霍捕快的口风 王玉娥被女儿说服,默认了她的出格想法。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赵东阳正在酒桌上向赵嘉仁、霍捕快和两个官差敬酒。 在赵嘉仁的介绍下,赵东阳得知霍捕快大名霍飞,是县衙门最年轻的捕快,才十八岁,深受县太爷信任,是破案小能手。 两个官差,一个叫刘赖,一个叫吴兴,普普通通的酒囊饭袋,乏善可陈。 霍捕快用手掌盖住酒杯,婉拒了敬酒,道:“我下午还有差事要办,多吃些菜就好,酒就不喝了。” 赵东阳笑道:“霍捕快年少有为,又能抵挡住美酒的诱惑,真是让我羡慕不已!” 官差刘赖用手抓着大骨头,津津有味地嗦骨髓,歪着嘴,笑着插话道:“霍捕快还没成亲,赵地主不如把女儿嫁给他!把他变成你女婿,你就不用羡慕了!” 一听这话,霍捕快的眸子明亮如星辰,但笑不语,内心其实十分躁动,不停扣动的手指泄露了他的心意。 赵嘉仁酒意上脸,红光满面,伸手指着赵东阳,笑道:“他铁了心要招上门女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霍捕快年少有为,家境又殷实,家里又有父母和兄姐疼爱,亲情和睦,哪里会做倒插门啊?” 赵东阳唯唯诺诺,八面玲珑,附和道:“族长说得对,像霍捕快这种乘龙快婿,我做梦都不敢想!将来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 霍捕快把玩空酒杯,眼眸明亮,荡漾着春意,酒不醉人人自醉,意味深长地微笑道:“只要女子合我心意,其实我倒不介意娶妻还是入赘。” 一听这话,官差刘赖和吴兴立马拍桌起哄。 两人争先恐后地抬手喊道:“让我来做这个媒人!” “这种美事,让我来!你别抢!” …… 刘赖甚至将手里的大骨头砸向吴兴,吴兴则是将一杯酒泼向刘赖的丑脸,两人打闹起来。 赵东阳一边起身劝架,一边偷瞄霍捕快,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两圈,心想:我这是走狗屎运吗?前途无量的年轻捕快真能给我做上门女婿? 不亚于天上掉馅饼,这种美事真能成真吗? 不等赵东阳再次试探,霍捕快忽然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该回衙门当差去了!多谢赵伯父热情款待,下回轮到我做东。告辞!” 怕迟到而被县太爷责罚,刘赖和吴兴也连忙起身,临走时还不忘了在盘子里抓两块酱排骨,边走边啃,两人如出一辙。 赵嘉仁作为师爷,胆子比官差大,不急不忙,继续稳稳地坐着,对赵东阳招手。 赵东阳连忙走近几步,附耳倾听。 赵嘉仁低声说道:“霍捕快刚才说那番话,有些特别的意思,他见过你闺女了,对吗?” 赵东阳连忙答道:“见过,但都规规矩矩的,没有做一丁点出格的事。” 赵嘉仁挑眉道:“既然他不介意做赘婿,我私底下帮你去试探他,你意下如何?” 赵东阳乐呵呵,喜不自禁,连忙道谢。 赵嘉仁酒意上头,慵懒地笑道:“这个媒人,大概要轮到我来当!” 赵东阳又对他千恩万谢,亲手递上醒酒汤,结账之后,亲自将赵嘉仁送回衙门,然后脚步轻快,仰头看天,心想:老天爷待我不薄啊!赐我百亩良田,又要赏我一个好女婿! 他坐上牛车,催赵大贵快点赶车回家,因为他要去烧香敬神。 第28章 什么脚踏两只船? 回家后,赵东阳忍不住把喜悦同妻子分享,但特意瞒着女儿赵宣宣。 王玉娥左右为难,一边是知根知底又被女儿喜欢的唐风年,另一边是丈夫赞不绝口的霍捕快。 一个月以前,她以为只能挑选张小生那种全家吃毒蘑菇的破落户,没想到现在眼前有两个让她做梦都要笑醒的好人选。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峰回路转,让王玉娥欢喜,但心里又有点不踏实。 她连忙止住笑意,道:“可惜八字还只写一撇,另一捺怎么就那么难呢?” 接着,她又把女儿赵宣宣的意思告诉赵东阳。 赵东阳也为难了,眉头微蹙,手拍膝盖,苦恼道:“咱们只有一个女儿,不能脚踏两只船啊!” 王玉娥叹气道:“什么脚踏两只船?一厢情愿罢了!唐风年还没答应呢!” 赵东阳拉住王玉娥的手,问:“咱们怎么选?” 王玉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再去找唐风年问一次,如果他还是拒绝,咱们就让女儿死心,专心等霍捕快那边的消息。” 赵东阳叮嘱道:“我悄悄去问,你管好宣宣,不许她再去唐家串门。千万要保密,连你娘家人也不能告诉,否则鸡飞蛋打!” “无论是唐风年,还是霍捕快,如果听说咱们家脚踏两只船,估计都会介意!” 王玉娥严肃道:“你放心!这不仅是宣宣的终身大事,而且也关系到咱们的家财能不能守住,我有分寸,不会乱说出去。倒是你,天天在外面喝酒,会不会酒后乱吹牛?” 赵东阳指天发誓,道:“在女儿成亲之前,我要戒酒!” 王玉娥不信,斜眼睨他,道:“别人劝酒,你能往外推?” 赵东阳道:“用李大夫做幌子,说大夫不让饮酒。” 王玉娥警告道:“这关系到咱们一家三口的身家性命,你别破戒!” 赵东阳心情沉重,斩钉截铁地答应。 —— 怕再招闲话,赵东阳没再带礼物去唐家提亲,而是提前等在半路上,将出城回家的唐风年给截住了。 “风年,巧啊,别走路了,我用牛车送你回去!” 唐风年婉拒道:“赵地主,不用麻烦,我走习惯了!” 赵东阳给赵大旺使个眼色,赵大旺心领神会,连忙下车去拉住唐风年的胳膊,热情地将他拉到牛车旁,推他上去。“唐小哥,甭客气!咱家的牛力气可大了,多拉一个人,不会累!” 赵大贵也有眼色,也来帮忙劝唐风年。于是一个人在牛车上面拉扯,另一个人在下面推,唐风年稀里糊涂地上了牛车。 按照赵东阳先前的吩咐,赵大贵和赵大旺慢慢地驱赶牛车,好让赵东阳和唐风年多说一会儿话。 挡风的厚帘子放下,牛车内一下子就变得昏暗,互相看不清神色。 赵东阳低声道:“风年,如果我再向你提一次亲,你会答应吗?” 唐风年默默摇头。 赵东阳问:“为什么?” 唐风年道:“齐大非偶,我配不上,不敢高攀。” 气氛瞬间变成一潭死水。 第29章 必须忍受最大的委屈 赵东阳还在心里盘算,想这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唐风年内心煎熬,突然说道:“路不远了,我可以自己回去。赵地主,告辞。” 他冲前面喊道:“大旺叔,请将牛车停下!” 赵大贵和赵大旺对视一眼,两人都犹豫。 赵东阳无奈地吩咐道:“停下吧!” 唐风年跳下车,站到路边,目送牛车。 等牛车扬尘而去,他才重新迈步。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此时此刻,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偏偏又忍不住。 心中酸涩,冰的寒冷与火的炙热,同时在心里折磨他。 每走一步,心口都要难受一下。 他脑海里反复浮现赵宣宣的笑颜,挥之不去。 他默默质问自己,如果答应赵家的提亲,自己还会如此难受吗? 可是,心里有道坎,他目前迈不过去,无法答应。 —— 赵东阳一回到家,就把帽子摔桌上。 王玉娥问:“你生什么气?” 赵东阳硬气道:“你去告诉宣宣,不必再惦记唐风年!那就是个白眼狼!” 赵宣宣恰好掀开门帘,正站在门口,听见这话,瞬间明白唐风年又拒绝了爹爹的提亲。 鼻子一酸,热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她仍旧不死心,转身就出门了,她想亲自去问唐风年,问他为何如此嫌弃自己? 赵东阳和王玉娥连忙追出去,拉住赵宣宣的胳膊。 赵东阳很少对女儿说重话,但此时他严肃地警告:“宣宣,男未婚,女未嫁,应当避嫌!你不许再去唐家!否则我就动用家法!” 王玉娥把哭泣的女儿拉回屋里,温柔地开解:“乖女,这有什么好哭的?别人不愿意做上门女婿,咱们不能强迫人家。” “把他忘了吧!恰好眼下有个更好的人选。前几日,你爹跟霍捕快喝酒,霍捕快亲口说,不介意当赘婿!仔细想想,霍捕快比唐风年还强些!” “咱们不要钻牛角尖!眼光放长远些!霍捕快替官府办事,算半个官儿,族长又愿意做媒,如果将他招进来,以后那些豺狼就不敢骂咱家绝户,也不敢来霸占咱们的家产!” 王玉娥一个劲地劝,赵宣宣一个劲地哭。 赵东阳心疼闺女,站门口唉声叹气。 赵宣宣没吃晚饭,哭累了,就直接躺下了,思绪在翻江倒海。 爹娘都劝她做个明白人,要明白家产才是最重要的。 她喜欢唐风年,他却只会让她伤心。自家的百亩良田才是她一辈子的倚仗。她可以失去唐风年,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亲戚们来她家吃绝户。 她越想越头痛欲裂。 王玉娥轻手轻脚地走进女儿的闺房,点亮油灯,然后走到床边,看见女儿已经睡着了,她便坐在床边陪着,注视女儿的睡颜,移不开眼。 这辈子只生这一个孩子,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她的宝贝,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从来不舍得让她受委屈。 然而,在选择夫婿这件事上,女儿必须忍受最大的委屈。 第30章 明摆着欺负人 太阳照常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二月二,龙抬头。 赵地主出门巡视自家的良田,看到田间的热闹景象,他笑眯眯,颇为满意。只见佃户们正在犁田、拔草、耕种,弯着腰,忙忙碌碌,不知疲惫。 每到春耕时节,赵东阳都会借出自家的牛,帮佃户们犁田。 方圆百里,地主总是被别人在背后唾骂十八代祖宗,但是赵东阳每次免费借牛,总能替自己赢回一点口碑。 在这件事上,他比别的地主强一些,名声好一些。 佃户笑着打招呼:“赵地主,出门踏青啊!好清闲啊!” 赵东阳亲切地笑道:“出来摘些野菜,再看看哪里能种树!你们忙!” 佃户们羡慕地主,但求而不得,无可奈何,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吃苦耐劳,拼命干活。 地主不用亲自种田,等到秋收的时候,他们却能分到一半的粮食,因为田是他们的,他们说了算。 赵东阳拿着野菜回到自家院子,听说哥哥赵北山来了。他不急不忙,吩咐菊大娘中午做野菜肉丸子汤,然后才去见客。 赵北山一见面就做出一副着急的样子,起身道:“二弟,赶紧借五两银子给我应急!” 赵东阳早就猜到兄长的来意,心里做好了准备,叹气道:“三弟把我的银子借走了!欠我十两!你去他那里把我的债要回来,我才能借给你。” 赵北山皱眉道:“三弟去年欠你十两,怎么还没还?可见他是还不起!我去也是白去!二弟,你先从家里拿五两银子给我!我下个月还你!” 赵东阳再次叹气,用手心拍打手背,道:“大哥,你还欠我十五两银子没还,滚雪球,越滚越大!我家的牛老了,要花钱买小牛回来养!我也没余钱了!” 赵北山发起狠来,伸手拍桌,吼道:“你穿绸缎,我穿粗布,你堂堂一个大地主,怎么会没钱?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借五两银子给我!” 听见赵北山耍无赖,王玉娥气得咬牙切齿。这就是家里没有儿子撑腰的坏处,随便一个亲戚都敢死皮赖脸地上门要钱,明摆着欺负人。 赵东阳也不是省油的灯,否则这些年兄弟们就不止欠他几十两银子,而是要把他家挖地三尺,挖空他的家底去。 只见赵东阳伸手扶额,装作头痛的样子,问:“大哥,你借钱去干啥?不会又被别人骗吧?” 一提被骗,赵北山就勾起了丢脸的回忆,上次他被别人骗去合伙卖私盐,结果被官府抓去牢里,家里本来有十亩田,结果都被官府给没收了,一想起来就是一肚子苦水。 赵北山的气焰顿时弱了几分,解释道:“这次是借钱给儿子置办聘礼,本来需要十五两,我只找你借五两,你不借,就是不给大哥面子!” 赵东阳又问:“大哥,你要置办哪些聘礼?我帮你出谋划策,能省则省。” 面对赵东阳的推心置腹,赵北山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金银首饰、布匹、茶叶、糖、酒,哪一样都不能少!省不了!” 赵东阳道:“有自家酿的米酒,不用花钱!金银首饰何必出去买?当初娘临终前,把嫁妆分给我们三兄弟,你怎么不拿出来,传给未来儿媳妇?这样一算,大头都不用花钱了!布匹、茶叶和糖值不了几个钱!” “你自己的钱都花不完,哪里还需要借?” 赵北山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绞尽脑汁想理由,过了好一会儿,辩解道:“娘留给我的东西是个念想,我舍不得送人!另外,送自家酿的米酒,没面子!” 赵东阳道:“那不是送给别人,而是传宗接代!未来儿媳妇怎么能算外人?把传家宝传给儿媳,儿媳再传给孙媳,别人家都是这样做的!” “提到酒,我正好戒酒了!大哥,我送你两坛好酒,添到聘礼里,算是我对侄儿的心意!” 赵北山抱着两个酒坛子,心里堵着两口气,黑着脸走了。 等他走远了,王玉娥呸一下,表情厌恶,道:“送他东西,就是肉包子打狗!狗还会摇尾巴,他只会在背后骂咱们!” 赵东阳无奈道:“他是我亲大哥,你骂他是狗,那我是啥?你又是啥?少说几句!” “因为骂人而结仇,不值得!” 第31章 巧了!一拍即合! 王玉娥转头去找赵宣宣诉苦:“乖女,你看到了吧,这就是家里没有儿子,又没有上门女婿撑腰的难处!” “如果你爹有个三长两短,丢下咱们母女俩先走,你和我都没有好日子过,要被欺负死!” 说着说着,王玉娥悲从中来,抹一抹眼角的泪。 赵宣宣放下针线和尚未完工的嫁衣,搂住王玉娥的肩膀,轻声安慰:“娘,上门女婿迟早会有的。不过,大伯有三个儿子,这是第一次借钱办聘礼,以后岂不是还要借两次?” 王玉娥愤然道:“岂止?只要他们想银子了,随时都能编出幌子来!” —— 赵北山抱着酒坛子回家后,果然在家唾骂赵东阳一家三口。 “小里小气!不积德行善!活该绝户!” “那一家三口,没一个好东西!” …… 吴二桂得知银子没借到,也忍不住骂几句,道:“等赵东阳一蹬腿,咱家和三弟各分五十亩田,那时候才有好日子过!” 赵北山不乐意,道:“我是大哥,我应该分六十亩,三弟分四十亩,这才合适!” —— 霍捕快昨日抓到一个盗墓贼,搜出一大堆值钱的赃物,因此从县太爷那里得了不少赏银。 他为人大方、豪爽,拿赏银出来做东,请衙门里的师爷、官差们去酒楼喝酒吃肉。 酒桌上,众人醉得七倒八歪,荤段子说个不停,十分尽兴。 过后,赵嘉仁假装喝醉,走路踉踉跄跄。 霍捕快主动上前,扶他回去。 赵嘉仁趁机闲聊,笑问道:“霍捕快可有成家的打算?” 霍捕快露出笑容,情不自禁想到了元宵节夜晚的偶遇,道:“我正有这个想法。” 赵嘉仁眉眼一动,道:“哦!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霍捕快意味深长地道:“如果赵师爷愿意做媒,我就告诉你!” 两人悄悄耳语一番,没想到一拍即合。 赵嘉仁抚掌笑道:“真是巧了!哈哈哈!”说着,他又话音一转,收敛了笑意,道:“不过,你做上门女婿,家人是否会答应?” 霍捕快实话实说:“尚未跟家人通气。” 赵嘉仁问:“你打算先斩后奏?” 霍捕快摇头,道:“不敢这样气父母。” 赵嘉仁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霍捕快道:“请师爷将赵地主约出来,我跟他约法三章,请他家等我几个月,让我先劝服家人,然后再成亲。期间,他家不能三心二意、朝秦暮楚,不能去跟别人议亲!” 赵嘉仁爽快道:“择日不如撞日,约在明日,如何?” 霍捕快神清气爽,意气风发,含笑道:“行!” 赵嘉仁当晚就把这个好消息转告给了赵东阳。 赵东阳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满脑子想着:我的好女婿!这样好的上门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老天爷对我太好了! 王玉娥翻个身,问道:“大半夜,你还傻笑什么?” 赵东阳笑道:“明天霍捕快要跟我约法三章,这算不算定亲啊?” 王玉娥道:“如果他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那就算定亲!如果他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那咱们……” 她欲言又止,忽然换了句话:“反正咱们只要保密,就不吃亏,等他几个月又何妨?” “只要他家父母一点头,咱们就立马安排成亲!” “怕就怕遇到老顽固,如果他家父母死活不同意……唉!” “先睡吧!明早烧香敬神,祈祷老天爷保佑咱们一家!” 第32章 相见恨晚 赵宣宣最近总是做噩梦,不是梦见亲戚们变成豺狼虎豹,上门吃人,就是梦见自己跟一个长着猪脑袋、满身猴毛的丑妖怪成亲,常常半夜把自己吓醒。 早上,吃早饭时,王玉娥突然发现女儿瘦了,心疼道:“多吃点肉!中午宰只乌鸡炖汤,给你补一补,你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赵宣宣心不在焉,道:“都行。” 赵东阳放下筷子,轻捏赵宣宣的脸颊,笑道:“爹爹要去跟未来女婿约法三章了!乖女,你们在家等我好消息!” 赵宣宣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 饭后,她依旧亲手缝制嫁衣。 王玉娥轻抚嫁衣上的缠枝花纹,夸赞道:“我女儿一定是最美的新娘子!” 此时,赵宣宣却没有这种期待,轻声道:“娘亲,如果我是男子就好了。不用成亲,也能自立门户。” 王玉娥叹气道:“投胎这种事,神佛难料,谁也算不准!当初我也想生儿子,但生出来是女儿,我也宠着、爱着。” “如果当初买通接生婆,瞒着外人,从小把你当儿子养,就好了!可惜当初我没有先见之明,不知道这辈子只生你一个。” 后悔也来不及了,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遗憾。 —— 霍捕快这次选择的见面地点,是茶楼的包间。 赵嘉仁作为媒人,在一旁充当见证人。 赵东阳满脸喜气,对霍捕快是越看越满意。 霍捕快人生头一次正式议亲,有些脸红,含笑问道:“赵伯父,您女儿知道此事吗?她也同意吗?” 赵东阳谨慎地撒谎道:“姻缘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暂时不知。” 眼见霍捕快面露失望,赵东阳连忙话锋一转,发挥圆滑的本事,补充道:“不过,上次元宵佳节,霍捕快帮助我们父女团圆,小女也十分感激霍捕快,夸赞你是少年英雄!助人为乐!” 霍捕快由失望转为欢喜,期待地问:“她还说什么了?” 赵东阳转一下眼珠子,纯属瞎编,又说道:“说你为人正派!是人中龙凤!” 霍捕快哈哈大笑,道:“有趣!如果我能面对面跟她聊天,就好了!” 赵东阳婉拒道:“小女矜持,不敢见外人。当然元宵节赏花灯除外,那毕竟是普天同乐的日子。” 霍捕快道:“实不相瞒,那一次偶遇,让我挂念至今。如果能永结连理,乃我今生之幸!” 赵东阳恭维道:“能得到霍捕快这样的佳婿,是我全家的福气!” 他心想:霍捕快和唐风年真是一北一南两种人,唐风年纠结、沉默、城府深,不如霍捕快豪爽、快人快语! 赵嘉仁听了半天,端起茶盏,喝口茶,笑道:“你俩真是相见恨晚啊!脾气相投,注定要成为一家人!以茶代酒,干杯!” 他做这个媒人,不是冲着赵东阳的面子,也不是冲着媒人礼,而是冲着霍捕快。 霍捕快年纪轻轻,就成了县太爷面前的红人。赵嘉仁作为师爷,本着拉帮结派的想法,特别想拉拢他。 第33章 约法三章 只约定了两个要求 以茶代酒,干杯之后,霍捕快问:“如何约法三章?” 赵东阳圆滑,又谦虚,笑道:“约法三章就是提要求,请霍捕快先提。” 霍捕快想了想,道:“只可与我议亲,不可与别人议亲。” 赵东阳爽快道:“那是当然!我家绝不会脚踏两只船!请霍捕快放心!” 霍捕快露出成竹在胸的笑容,道:“赵伯父,轮到您了!” 赵东阳谨慎道:“你回去说服父母,让你做赘婿,要在今年年底达成,不能拖延太久。” 霍捕快爽快地答应,又说道:“我还有一个要求,您女儿外出时,需佩戴面纱,不能让外男见到她的美貌。” 一听这话,赵东阳吃惊,没想到霍捕快如此霸道,占有欲这么强。 见赵东阳还在犹豫,迟迟未答应,霍捕快主动退一步,温和地商量道:“是不是我的要求太过分了?” 赵东阳犹豫道:“倒不是过分,而是……而是我从未如此拘束过闺女。在我家,女儿是掌上明珠,我见不得她受委屈。” 赵嘉仁插话道:“佩戴面纱乃大家闺秀的矜持作风,这不算受委屈吧?” 他意味深长地对赵东阳挑眉,暗示赵东阳快点答应这个要求,不要再挑三拣四。 然而赵东阳却因为霍捕快的占有欲而感到不安,他不禁怀疑:这样霸道的人真的愿意当倒插门吗?会不会是骗我?骗我先把闺女许给他,然后步步为营,得寸进尺,再逼我将闺女嫁给他? 唉!表面上是个爽快人,实际上城府也深不见底! 想明白之后,赵东阳突然变硬气,道:“这个要求,恕我不能答应。” 霍捕快反应不大,一旁的赵嘉仁倒是先傻眼了,埋怨道:“这样好的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你怎么不抓住机会?” 赵东阳坦荡荡,道:“上门女婿重要,但闺女更重要。方圆百里,出门戴面纱的女子屈指可数,无论是官府的王法,还是本地习俗,都没有让女子戴面纱的规矩,我女儿不能成为异类,不能因为此事而被别人议论,或者指指点点。” 赵嘉仁叹气,觉得赵东阳真是因小失大,为了芝麻而丢掉西瓜。 霍捕快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抱拳施礼,道:“赵伯父的爱女之心,让霍某敬佩!先前是霍某考虑不周到,现在将第二个要求撤回,请赵伯父不要责怪。” 赵东阳连忙起身,回了一礼,圆滑地道:“不敢责怪,霍捕快如此谦逊,也让赵某万分敬佩。” 于是约法三章只约定了两个要求。 霍捕快又拿出一块金锁片,用双手递到赵东阳面前。 赵东阳连忙用双手去接,十分重视,问:“这是何物?” 霍捕快道:“这是我出生时,父母给我随身佩戴的金锁片,上面刻着我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作为议亲的信物,我希望未来妻子亲自帮我保管。” 赵东阳露出喜色,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意,于是满口答应,又取出自己准备的信物,递过去。 他准备的信物是玉佩,崭新的,双面图案,一面是福字,另一面是赵字,十分玲珑。 赵东阳笑道:“这是我家的信物,希望霍捕快好生保管,将来一同享福气!” 霍捕快将玉佩握在手心里,郑重道:“霍某必然信守承诺!” 回家后,赵东阳一脸疲惫,靠在躺椅上,将茶楼包间里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说给妻子和女儿听。 王玉娥将信物金锁片仔细打量,问:“事情办成了,你为何不高兴?” 第34章 二弟这是攀上高枝了 赵宣宣在旁边若有所思。 赵东阳道:“事情虽然办成了,但我心里不踏实。霍捕快这人不简单,我压不住他!” 王玉娥道:“可能他对咱家宣宣太喜欢了,所以才提出佩戴面纱的要求。你何必多心?” 赵东阳叹气道:“哪里是我多心?我听族长说,霍捕快如今是县太爷面前的第一红人,又是实干派,衙门里个个都巴结他,我哪敢小瞧他?” 王玉娥道:“未来女婿能干,这是好事,总比废物强!” 赵东阳眼神忧虑,道:“你想得太简单了!这世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咱家和霍捕快之间,霍捕快占了上风!” “谁占上风,谁说了算!” 王玉娥被说服,也变得忧思忧虑。片刻后,她将信物金锁片递给赵宣宣,道:“乖女,这是万分重要的东西,你好好保管起来。” 赵宣宣瞪一眼金锁片,倔强道:“娘,你自己收着,我不要!” “你最好给金锁片也戴块面纱,免得被别人窥见!” 说完,她转身就跑回自己闺房去了。 王玉娥无奈地苦笑,对赵东阳抱怨:“瞧瞧你宠出来的宝贝闺女,说话阴阳怪气!”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霍捕快回家将亲事告诉父母,霍家顿时像冷水浇进了沸油锅,炸出火花来。 他的父母、兄姐都强烈反对。 霍母用手指着儿子,数落道:“破落户和没出息的人才做上门女婿!你占了哪一条?” “你去做上门女婿,生的孩子都不跟你姓!你非要丢霍家祖宗的脸?” “赵家对你有什么大恩大德,值得你放弃自己的姓氏?” 兄姐都推心置腹地劝说霍捕快,让他堂堂正正地娶个妻子回来,将来儿孙满堂,光宗耀祖,但是霍捕快像是吃秤砣,铁了心,无论别人怎么劝,他都说自己心意已决,绝不反悔。 为自己的心上人而抗争,面对父亲的家法伺候,他也忍受了,老老实实地跪祠堂。 霍家这边走漏消息,人传人,先是霍家亲戚都知道了,议论纷纷,然后亲戚的亲戚也听说了,也开始议论。 不久后,这事传到了赵北山和赵南水的耳朵里,两人都吓一跳。 赵北山琢磨道:“二弟这是攀上高枝了!” 捕快算半个官儿,如果霍捕快真当上赵东阳的上门女婿,那谁还敢上他家去吃绝户?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 共同的利益,促成共同的盟友,赵北山立马把赵南水叫到家里,共同商议对策。 赵北山道:“上百亩良田,这到嘴的鸭子,眼看就要飞了!三弟,你急不急?” 赵南水心里窝火,咬牙道:“能不急吗?我打听到,那个霍捕快着实厉害,论抓匪盗,他在如今的县衙门里排第一!听说很快就能当上捕快的头头!” “大哥,怎么办啊?” 赵北山动一动眉毛,道:“你忘了吗?前几次二弟为啥退亲?” 赵南水转一转眼珠子,道:“吃喝嫖赌?霍捕快有这些毛病吗?” 第35章 做好了圈套 赵北山道:“谁天生就有这些臭毛病?关键是有人去引诱他……” 赵南水点头赞同。 做这事他们是轻车熟路了,赵东阳家前几次半路退亲,背后都有他们的功劳。 —— 霍捕快被父母打得鼻青脸肿,依然剑眉星目,意气风发地去官府办差。 其他人想笑话他,但又怕得罪他,于是虚情假意地问候道:“霍捕快,你这脸是咋了?” 霍捕快爽快道:“被父母家法伺候了!” 其他人憋笑。 其中一个官差道:“父母大多是老顽固,不开明,霍捕快今晚干脆别回家了,回家还要挨打,不如去外面逍遥快活!” 霍捕快胸有成竹,道:“不行!打铁要趁热!我父母这几天虽打我,但心里还是最疼我,只要我挨过这道坎,他们就会对我千依百顺!” 其他官差泼冷水,道:“将心比心!就算你父母再偏疼你,也不会让你去别家当上门女婿!这可关系到家族的脸面!连地底下的祖宗八代都会觉得脸上无光!” 霍捕快有主见,有担当,不在乎别人的风言风语。 该办差就办差,该回家就回来,他依然在为上门女婿的事情抗争。 反正赵东阳给他的底线是年底之前,他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去努力争取,并不着急。 霍父和霍母反而被儿子的坚持给吓住了。 霍父道:“飞儿在官府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咱们不能天天打他。他丢脸,咱们也跟着丢脸。得想别的办法!” 霍母道:“最好是让赵家主动退亲!让他们不要纠缠我儿子!我不介意亲自带人去他家骂一骂!” 霍父想一想,冷静地道:“不能这样!你上门去骂,别人会说你是泼妇!进而说你是恶婆婆!将来哪个好人家敢把闺女嫁到咱们霍家来?” 霍母在意自己的名声,连忙打消那个念头,转而心想: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于是,她连忙把剩下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叫到面前来,逼他们帮忙想对策。 一群人出了一堆主意,但霍父霍母都不满意。 女婿吴正道:“昨天我跟一个拐弯抹角的亲戚喝酒聊天,听他说赵地主之前退了五六次亲。他还开了个玩笑,说只要未来女婿敢踏进烟花之地一步,赵地主肯定主动退亲!” 他妻子霍燕转头埋怨道:“你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我弟弟阿飞怎么会去那种肮脏地方?是不是你想去?” 吴正气恼道:“我说几句话,你就拈酸吃醋!你当初干嘛不嫁个哑巴?” 眼看着女儿女婿要吵起来,霍母连忙劝和。 霍父仔细琢磨,道:“那不算馊主意,咱们瞒着飞儿,让他去烟花之地走个过场,恰好被赵地主看见,造成误会,就行了!” 一家人仔细商量细枝末节,做好了圈套,就等着霍捕快和赵地主这两个主角钻进圈套里来。 机缘巧合,再加上共同目标的驱使,赵北山、赵南水和霍家正在隔空联手,准备干一件大事。 第36章 事不宜迟!赶紧办事! 几天后,霍捕快办完差事,回到家,闻到酒香,又闻到烧鹅的香气,笑问:“有何喜事?” 霍母故意板起脸,动手摆碗筷,嫌弃道:“反正不是你的喜事!” 姐姐霍燕笑道:“你姐夫发了笔小财,买了好酒和肉菜回来,孝敬爹娘!今晚大家都有好口福了!” 月圆之夜,春风拂面,桃花纷飞。 霍家人齐聚一堂,共享家宴,霍捕快频繁被兄姐和姐夫劝酒。 霍母内心紧张,时不时就偷偷观察小儿子,看他醉倒没。 霍捕快喝着喝着,忽然抬手扶住脑袋,感觉不对劲,平时他酒量很好,但是今天醉得太快了。 他感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全家人都停下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看着他倒在桌上,一动不动了,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 霍母连忙跑到霍捕快身边,伸手试探他的鼻息,道:“那蒙汗药不是假药吧?会不会出事?” 霍燕道:“娘,你放心,我让你女婿亲自试过药效,只是一觉睡到大天亮而已,不会有事。” 话说让丈夫亲自试药时,趁他睡得像死猪一样,逮着机会,她没少打他、掐他,把平日里受的气都发泄出来了。 霍父大手拍桌,发话道:“事不宜迟!赶紧办事!” 霍捕快被两个兄长一左一右地架起胳膊,拖他前往烟花之地。 他姐夫吴正连忙跑去找他那个拐弯抹角的亲戚。好巧不巧,那个亲戚恰好就是赵北山和吴二桂。 赵北山又去找赵南水,再拉上另外几个赵家族人,打着通风报信的幌子,跑去赵东阳家里,喊道:“二弟,不好了!出大事了!” 赵东阳正在泡脚,打着哈欠,准备睡觉了,突然被这一群人吓得瞌睡虫都跑了,问:“出啥事了?” 他以为是赵家族里出什么大事了,忍不住紧张起来。 赵南水道:“我亲眼看见你的未来女婿——那个霍捕快,跑烟花之地,逍遥快活去了!你快去抓奸!” 赵北山道:“我们陪你一起去看看!” 赵东阳皱起眉头,半信半疑,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不对劲。 但是两个兄弟直接上手,拉拉扯扯,拉他出门了。 情况乱糟糟的,王玉娥连忙喊赵大贵和赵大旺跟着一起去。 目送丈夫乘牛车走远了,王玉娥心慌意乱,嘀咕道:“咱家怎么如此倒霉?挑中的女婿怎么都是吃喝嫖赌之辈?” 赵宣宣和娘亲坐一起,心事重重,等父亲回来。 王玉娥低下头,拉住女儿的右手,给她看手相,想从手相中看出姻缘的玄机来。 “乖女,你的姻缘线明明长得挺顺啊!清晰可见的一条,没有分叉,怎么事实这么坎坷呢?” 赵宣宣对霍捕快没有期待,所以此时心中的失望很小,平静道:“娘,玄学深奥,咱们普通人哪里看得明白?何况命运会变化,就像阴天、晴天一样,有些人坏运变好运,说不准。” 王玉娥将女儿的小胖手握在手心里,轻拍一拍,一边思量,一边轻声道:“希望这次是搞错了,霍捕快可能不是去烟花之地逍遥快活,而是去那里抓捕罪犯。” 第37章 去烟花之地 眼看着赵北山带赵东阳来了烟花之地,吴正连忙在前面引路,直接带他们上二楼,推开一间房门。 只见霍捕快正躺在床上熟睡,床边还坐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 姑娘身穿绿罗裙,披散着长发,一副刚起床的样子。 翠绿色的纱帐,桃红色的被子,红色的蜡烛,这屋子看上去十分暧昧。 赵东阳瑟瑟发抖,既震惊,又生气,握紧拳头,大喊一声:“霍捕快!” 霍捕快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用丝帕掩唇,娇声笑道:“你们来得不巧,霍郎君累了,刚睡下。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等他醒了,我替你们转告。” 赵东阳气得转身就走,脸色铁青。 赵北山和赵南水对视一眼,在后面偷笑。 走出烟花之地后,赵东阳不等两个兄弟和其他族人,让赵大贵和赵大旺快点赶牛车回家,免得自己被气死在外面。 赵北山和赵南水被丢下了,也不生气。赵南水道:“刚才忘了问二哥,是否打算退亲。” 赵北山道:“这还用问吗?退亲是板上钉钉的事!” 目的达成,各回各家。 就连睡成死猪模样的霍捕快也被两个兄长轮流背着,回了霍家,这个过场算是走完了。 霍父和霍母询问情况,得知赵地主被气走了,他们放心了,总算没有白忙活。 —— 赵东阳被气出病来,无法入睡,一直在折腾,不是心口痛,就是脑袋痛。 王玉娥和赵宣宣也无法入睡,一直守在床边照顾他,甚至吩咐赵大贵去把李大夫接来。 大半夜,李大夫被敲门声吵醒,一开门就看见赵大贵那张万分焦急的脸。 赵大贵快要急哭了,道:“李大夫,救命啊!” 李大夫打着哈欠,问:“谁病了?” 赵大贵道:“我家老爷!被气的!心口痛,脑袋也痛!十分严重!您赶紧跟我去瞧瞧吧!” 如果不是因为有牛车坐,又念在赵地主逢年过节都往他家送礼的份上,李大夫真不愿意冒险跑一趟。 路上,李大夫好奇地打听赵地主被气出病的缘由,得知他们晚上去烟花之地抓奸,顿时觉得刺激,又有些唏嘘,感叹道:“赵地主找女婿,真是一波三折啊!” 赵大贵抢话道:“岂止一波三折?六七回了!唉!” 牛车载着李大夫到达赵地主家,王玉娥连忙亲自出来迎接,寒暄两句,感谢李大夫深夜不辞辛苦来诊病,一边带路,一边抹眼泪,说道:“孩子爹正在屋里叫唤呢,我从没见他病得如此重。” 李大夫叹气,心情沉重,见到赵东阳后,立马诊脉。 王玉娥和赵宣宣紧张地站在一旁等待,握紧双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敢大声出气,生怕打扰李大夫诊病。 赵东阳喘气,沙哑着说道:“让宣宣出去,有些话,她不方便听。” 赵宣宣默默地走出屋子,眉眼间满是忧虑。 她走到屋檐下,仰起脸庞,望着天上的圆月,心里无比地害怕。 第38章 顶梁柱 赵东阳无疑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对王玉娥和赵宣宣而言,无异于天塌了。 过了一会儿,李大夫走出赵东阳的卧房,对王玉娥询问家里备有哪些药。 王玉娥连忙一一告诉他,然后李大夫开了一张简单的药方子。 赵宣宣伸手接过药方子,一边细看,一边去柜子里拿这些药。 “金银花,莲子心,野菊花……” 她疑惑不解,因为这些都只是清热下火的药而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平时她如果嘴里起泡,就拿这些东西泡水喝。 可是爹爹病得那么严重,这些药真的能治好他的病吗? 她快速把药配齐,打算再去找李大夫问问。 王玉娥正在堂屋里等着,问:“药配齐了吗?我去煎药,你先去睡。” 赵宣宣把药交给王玉娥,道:“李大夫呢?这些药全是治清热下火的,我想再问问他。” 王玉娥道:“我安排李大夫去客房歇息了,有什么话,明早再问。” 说着,她就拿药去了厨房,洗干净药罐子。 菊大娘已经生好了火,关心地问道:“老爷好些了吗?” 王玉娥轻轻摇头,不欲多说,吩咐菊大娘和胡三嫂都去睡觉。 “我守着药罐子就行,你们明天还要早起。” 菊大娘和胡三嫂无可奈何,回屋睡去了。 王玉娥坐在长凳上,望着灶火发呆。 赵宣宣回屋去守着赵东阳,见赵东阳已经熟睡,没再喊疼,她稍稍放心。 她忽然发现爹爹的脸上居然有那么多皱纹,就像旱灾降临时,田里开裂的纹路一样,纵横交错。 她心疼,又愧疚,轻声道:“爹爹,如果我能撑起这个家,不让你这么辛苦,就好了。” 赵东阳无知无觉,睡得正香。 过了一会儿,王玉娥端药罐子进屋来,道:“宣宣,你快去睡觉!等药变温了,我再喊你爹起来喝药。” 赵宣宣倔强道:“娘,你先睡,我守着药,等它变温热了,我就叫醒爹爹。” 王玉娥不答应,在后面推着女儿的肩膀,将她直接推回闺房去。 —— 清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春雨贵如油,放眼望去,田野里的庄稼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照旧在田地里忙活。 赵宣宣起得很早,看了一会儿远处,怀有心事,忽然听见爹娘的房里传出动静,猜测爹娘应该醒了,她连忙端热水进去。 王玉娥伸手去接热水盆,放到脸盆架上,一边洗脸,一边问:“外面雨大不大?” 赵宣宣靠近床,去打量赵东阳,顺口答道:“只是小雨。” 她把右手轻轻放赵东阳的额头上,试探片刻,发现体温正常,然后放心地拿开手,舒了一口气。 王玉娥看在眼里,提醒道:“你爹的病不是发热,而是心口痛。等李大夫吃过早饭,再给他看看病,重新开药。” “我还要亲自去一趟族长家,托族长尽快把信物给霍捕快退回去!约法三章不作数了!是霍捕快毁约在先!哼!” 第39章 这事不能拖 早饭后,李大夫重新看诊,然后开了一张复杂的药方子。 王玉娥把药方子收进荷包里,准备坐牛车出门,叮嘱赵宣宣在家看好门户,不要乱跑。 赵宣宣道:“娘,你放心,早去早回。” 李大夫一同离开了。 赵东阳还在床上躺着,赵宣宣回屋照顾他,给他喂稀饭。 赵东阳看起来脸色差,又虚弱,但是胃口挺好,吃了三小碗稀饭,才摆手,道:“不吃了。” “宣宣,爹爹对不起你。” 赵宣宣递帕子给他擦手和嘴,微笑道:“爹爹,别人做错事,又不是你做错事,你责怪自己做什么?” “你一生病,我就害怕。” 赵东阳道:“病来如山倒,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唉!” “霍捕快这事……唉!怪我!当初识人不清,以至于才忙活一场!但愿能把他的信物退回去,再把咱家的信物顺利拿回来。当作无事发生,不要结仇才好。” 赵宣宣安慰道:“爹爹,你不要自责了,幸好及早发现他的真面目,这反而是好事。你快点把身体养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生病无聊,赵东阳让赵宣宣去拿花生来,两人一边剥花生米,一边聊天。 —— 王玉娥赶到族长家,却被告知族长一早就出去了,估计是去衙门了。 王玉娥考虑片刻,决定亲自去衙门,不找族长当中间人了,直接去找霍捕快说清楚,这事不能拖。 官府大门口,两个石狮子在雨里冲刷得干干净净。 王玉娥撑一把油纸伞,下了牛车,走过去说道:“官差大人,我找霍捕快,能不能帮忙传个话?” 今天恰好是官差刘赖和吴兴在门口当值。刘赖懒洋洋地问:“你是霍捕快的什么人?” 王玉娥想了想,说道:“我是赵师爷的亲戚,找霍捕快有重要的事情。” 刘赖看在赵师爷和霍捕快的面子上,慢吞吞地进去传话。 过了一会儿,霍捕快冒雨跑到大门口,一眼看见王玉娥,愣了愣。 因为王玉娥与赵宣宣至少有五分相像,而且元宵节那晚,霍捕快送赵东阳父女俩回家,曾远远地见过王玉娥。 霍捕快回过神来,笑得如沐春风,彬彬有礼地道:“赵伯母,您找我何事?要不要换个地方说话?” 王玉娥一想到昨晚上丈夫经历的一切,就来气,心想:这霍捕快脸皮真厚,居然还笑得出来! 王玉娥尽量隐忍脾气,道:“换个清静的地方说话更好,另外,我丈夫交给你的玉佩,你是否带在身上?” 霍捕快道:“玉佩易碎,我十分珍惜,所以放在家中。” 王玉娥暗暗咬牙,在心里骂:鬼话连篇!如果真的珍惜,你就不会跑烟花之地去鬼混!事到如今,居然还骗我! 王玉娥深呼吸两口气,道:“你先回家取玉佩,我去仙鹤茶楼等你。” 霍捕快隐隐觉得不安,正想追问,王玉娥已经撑伞走进了雨里,朝仙鹤茶楼走去了,脚步非常急切。 霍捕快没有回去取玉佩,而是直接追去茶楼,决定先把话说清楚,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误会。 第40章 我敢指天发誓 面对未来丈母娘,霍捕快不敢疏忽大意。 下雨天,街上行人稀少,茶楼生意也冷清。 王玉娥收起油纸伞,挑了靠窗的一张桌子,比较安静。 店小二跑来请顾客点单,王玉娥没心情挑选,随便点了一壶龙井茶。 她见霍捕快随后就跟来了,有些惊讶,等霍捕快在她对面入座后,她忍不住责怪:“你怎么不回家去取玉佩来?那对我们赵家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今天一定要拿回来。” 说着,她就把霍捕快的金锁片从荷包中取出,轻轻放到桌子上,然后推过去。 霍捕快不淡定了,心中恼火,但又不能对未来丈母娘发火,强忍脾气,紧张地问道:“赵伯母,我跟赵伯父约法三章,又互相交换信物,不是儿戏!怎么能反悔?” 王玉娥瞪眼道:“是你毁约在先!” 这时,店小二送茶来了,王玉娥立马收声,怕被外人听笑话。 霍捕快一头雾水,问:“请赵伯母明说,我如何毁约了?” 等店小二走远后,王玉娥咬牙切齿,道:“昨晚上的事,闹那么大,你这么快就忘干净了?” 霍捕快皱眉思索,道:“昨晚我家设团圆宴,我喝酒醉了,一觉睡到大天亮,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呵呵!”王玉娥冷笑,道:“你昨晚去烟花之地,床边坐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我夫君带着一群人,去把你捉奸在床!十几双眼睛做见证,你居然还抵赖!太不要脸了!” 这一番话像一连串爆竹,在霍捕快的耳边炸响,不亚于晴天霹雳。 “赵伯母,赵伯父肯定认错了人!我昨晚一直在家,并未去烟花之地!我敢指天发誓!问心无愧!” 王玉娥还是不信,道:“我丈夫不是睁眼瞎,如果不是眼见为实,他昨晚回家后就不会气得病倒,连夜请李大夫到家里诊病,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他要是行走方便,就不会让我来出面!” “这个误会居然如此严重?”霍捕快握拳捶桌,十分懊恼,片刻后,他将桌上的金锁片又推回到王玉娥的面前,郑重其事,道:“赵伯母,我必定亲自解开这个误会!请您告诉我,昨晚还有哪些人跟随赵伯父去抓奸了?” 王玉娥心想:告诉你也无妨!如果你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想杀人灭口,最好把赵北山和赵南水那两个坏东西都灭了。 于是她坦坦荡荡地说出了昨晚同行者的名字,怕霍捕快不认识那些人,又补充道:“赵北山和赵南水是我丈夫的亲兄弟,其他几个人都是赵氏族人。” “还有,那个烟花之地也有许多双眼睛看见了,包括昨晚坐你床边的姑娘!” 霍捕快双手握拳,又询问那几人家住哪里,王玉娥毫无隐瞒。 霍捕快说得斩钉截铁:“您放心!我必定还自己一个清白!” 说完,他迈步离开,大步流星,回到衙门,牵出黑马,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拿出追捕杀人犯的拼劲,冒雨出发,先骑马冲去赵北山家。 第41章 这又关唐风年什么事? 王玉娥怒气未消,无可奈何,只能把桌上的金锁片又收起来,然后她转头环视茶楼,发现有几人正好奇地盯着她看,她更恼了,生怕节外生枝,传出闲话,使自家招上门女婿不顺利的恶名声雪上加霜,于是赶紧结账离开。 回到家,闻到八宝粥的香气,她心头一暖,紧张感消散了一大半,进屋问:“孩子爹,好些没?” 赵东阳答道:“脑袋还是痛。你怎么去那么久?把信物取回来没?” 赵宣宣见王玉娥后背的衣衫被雨水打湿了,连忙拿干帕子帮她擦拭。王玉娥道:“族长不在家,我就直接去衙门找霍捕快!他不承认去过烟花之地,气人!” 说着,她拉住赵宣宣的手,道:“乖女,不用擦了,我直接换件衣衫。你帮我从柜子里随便拿一件过来。” 趁着赵宣宣去取衣衫了,王玉娥凑到赵东阳耳边,说悄悄话:“他要自证清白,我让他找赵北山和赵南水去了!最好是狗咬狗!咱们等着瞧就行!” 赵东阳发愁道:“不把玉佩取回来,我心难安。” 王玉娥道:“那霍捕快高高大大,是个强硬的角色,他不肯还,我拿他毫无办法。唉!还是那个唐风年好,斯斯文文,温和有礼,不用担心他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赵宣宣拿衣衫回来,恰好听见唐风年的名字,关心地问:“娘,这又关唐风年什么事?” 王玉娥不用在丈夫和女儿面前避嫌,直接换衣衫,顺便解释道:“不关他的事,我只是夸他一句罢了。” “那霍捕快显然是个武夫,气势太足,我有点惧怕他。面对唐风年,我就不怕。” 赵宣宣眉头微蹙,心怀忧虑,追问道:“娘,那个霍捕快凶你还是恐吓你了?” 王玉娥换好了衣衫,将湿衣衫递给赵宣宣,道:“你放心,都没有。乖女,帮我把湿衣衫拿出去。” 支开女儿,她又跟赵东阳说悄悄话。 赵东阳道:“其实不用避开宣宣,她长大了,让她多见识阴暗面也好。” 王玉娥别扭,道:“别人做坏事,让她知道,多长几个心眼,无妨。但这是我在使坏,祸水东引,怎么能让她知晓?” “让她明白,爹娘都是好人,别人是坏蛋,咱们一家人才能一条心!” 赵东阳耐心听着,忍不住笑起来,一时笑岔气,用手捂嘴,咳嗽几声。 王玉娥帮他抚摸后背,助他顺气。 晌午了,自家养的鸡饿了,开始咕咕咕乱叫,鸭子仿佛也在附和,嘎嘎嘎,大鹅也叫唤起来。 菊大娘去后院的茅草棚里,给鸡鸭鹅喂稻谷和剁碎的菜叶子,看它们争抢。 赵宣宣从厨房端八宝粥进屋,香气四溢,闻着就觉得香甜。 她忽然想起药的事,问道:“娘,李大夫今早不是开了一张新药方子吗?爹爹的药呢?你买回来没?” 王玉娥给忘了,此时神情恍然大悟,抬手拍一下脑袋,连忙出去吩咐赵大贵,让他驾牛车去买药。 赵宣宣隐隐约约觉得爹爹这次生病有点怪异,有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 娘亲昨晚那么担心爹爹,今天居然连买药的事都忘了,这更加重了赵宣宣的怀疑。 她若有所思,心事重重,没有明说出来,打算静观其变。 第42章 祸水东引,大猫抓小老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赵北山一家子正吃午饭,一想到赵东阳又招不到上门女婿了,赵北山忍不住笑出声,把到嘴的饭都喷了出来。 吴二桂端碗站起来,离他远点,嫌弃道:“把饭桌都弄脏了!” 忽然她家的狗在屋檐下狂吠,吵得人心烦意乱。 吴二桂出门去看,看见一人一马,都高高大大,威风凛凛。她顿时吓一跳,问:“你找谁?走错地方了吧!” 霍捕快大步流星地从雨中走过来,中气十足,大声道:“我找赵北山!” 赵北山吓得手一抖,心里一咯噔,连忙放下碗筷,站起身,东张西望,下意识想找到地方藏起来。 赵玉玉不解地问:“爹,外面的人找你,你找啥?” 赵北山骂道:“你闭嘴!” 赵玉玉委屈,端碗去屋檐下,恰好看见霍捕快,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回想起元宵节那晚的事,她红着脸,娇羞地笑道:“霍捕快,你怎么来我家了?” 霍捕快双眼如炬,气势逼人,复述一遍,道:“我找赵北山!他在家吗?” 这时,赵北山已经躲好了,但是赵玉玉嘴快,没看见吴二桂冲她摇手的手势,直接笑道:“我爹正在堂屋里吃饭呢!你找他什么事?” 霍捕快二话不说,直接迈过门槛,进了堂屋,但是在饭桌旁只看见几个懵懂的少男少女,显然都不是赵北山。 他眉头微蹙,威严地问:“赵北山人呢?” 吴二桂正在屋檐下打赵玉玉,边打边骂:“让你多嘴多舌!你这个蠢货!你肯定不是我生的!” 赵玉玉哭哭啼啼。 霍捕快不管三七二十一,拿出抓罪犯的架势,直接进屋搜人,最后把瑟瑟发抖的赵北山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霍捕快揪着赵北山的衣领子,拖出屋子,问:“做贼心虚?你躲什么?” 赵北山此时活像一只被猫抓住的老鼠,一边发抖,一边求饶:“霍捕快,你松松手,我没干坏事啊!” 吴二桂和儿女们都紧张地盯着,想帮忙,但又不敢上前,因为霍捕快一看就是打架高手。 霍捕快把赵北山拖到角落里,离其他人远一点,压低声音,问:“昨晚你也去烟花之地抓奸了,是吗?” “没有!我没有!”赵北山一脸狼狈,矢口否认。 霍捕快常年对付不肯招供的罪犯,经验丰富,冷笑一声,按住赵北山的某个穴道。 赵北山顿时感觉又痛又麻,越来越慌。 霍捕快威胁道:“如果你不说老实话,我就把你押到大牢里去,用一百零八种刑具,严刑拷问!你自己掂量掂量!” 赵北山崩溃,承认自己昨天去抓奸了,但是他把责任往赵东阳身上推,说自己只是去凑数的,是赵东阳拉他去的。 霍捕快问:“你在烟花之地看见我本人没?” 赵北山说:“看见了。”但是,他发现霍捕快的模样越来越凶,他连忙又结结巴巴地改口:“没……没看清!我眼花!” 霍捕快眯起眼,严肃道:“你说实话,不要撒谎!否则我随时都能折磨你!” 第43章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赵北山欲哭无泪,发现自己怎么说都是错,都难逃一劫。 他干脆不纠结,也不胡思乱想了,老实回答:“昨晚我们去烟花之地抓奸,上了二楼,推开门,看见您躺在床上,床边还坐着一个年轻姑娘。” 霍捕快问:“床上之人和我很像吗?穿什么颜色的衣衫?” 赵北山道:“盖着被子,没注意看衣衫。和您一模一样!赵东阳还大喊您的名字,但是您没有反应,那姑娘还说您睡着了,等您醒了,她帮忙传话。” 霍捕快心中起疑:我今早醒来时,闻到身上有脂粉的香气,跟家中女眷用的脂粉不一样,难道真的出现怪事了?是我半夜梦游吗? 他放开赵北山,大步流星地走向黑马,奔向下一个目标——赵南水。 还有那几个凑热闹的赵氏族人,他挨个逼问,甚至连烟花之地的人也没放过。 最后线索指向了他的两个兄长和姐夫,他细想一下,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 难怪他昨晚在家宴上只喝几杯酒就醉倒了,原来是全家人在给他设圈套。 他无辜,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冤枉。 他气愤地回家,质问父母和兄长。 “如此陷害我,败坏我的名节,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两个兄长羞愧难当,抬不起头,不敢吱声。 霍父的气恼不输给霍捕快,父子俩互相瞪眼,针锋对麦芒。 霍父指着霍捕快的鼻子,骂道:“混账!你如果有本事,就把你的心上人用八抬大轿娶回来,我和你娘绝不反对你娶哪一个!但是,你如果想去当赘婿,门都没有!咱家丢不起这个脸!霍家列祖列宗都丢不起这个脸!” 霍母更是拿出杀手锏,用帕子抹眼泪,哭道:“你如果去当倒插门,我就上吊,死给你看!” 霍捕快败下阵来,心中气馁,对闹腾的父母无可奈何。 兄长趁机劝说道:“阿飞,你想办法,把心上人娶回来,反而更容易些,到时候皆大欢喜。” 霍捕快被劝动了,收敛怒气,道:“容我再考虑。” —— 傍晚,雨还在下,下个没完没了,许多地方都湿漉漉的。 赵宣宣亲自在厨房煎药,不让外人插手。 赵东阳对王玉娥道:“你再去一趟族长家,这个时候他应该回家吃晚饭了。如果他还是避而不见,就证明他也知晓了捉奸之事,并且不愿意插手或者帮忙。咱们以后就只能自己跟霍捕快周旋,不能再去烦族长了。” 王玉娥答应着,立马出门,乘牛车去族长家。 族长夫人笑道:“他被同僚请去喝酒,今晚不回来。下雨天不方便,走夜路又不安全,我就不留你久坐了。” 王玉娥只能失望地告辞。 她回到家,惊讶地看见一匹黑马在院子里。 胡三嫂走过来,小声告诉道:“夫人,来客人了。” 王玉娥急步进屋,见霍捕快正跟赵东阳坐在一块儿说话。 王玉娥顾不上礼节,着急地问道:“霍捕快,你是来归还玉佩吗?” 第44章 雨夜之乱 霍捕快连忙起身施礼,答道:“我此番前来,是解释昨晚的误会。君子坦荡荡,这是我家人故意演给赵伯父看的把戏。” “父母反对我入赘,我只能恳求伯父伯母将女儿许配给我,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娶回霍家。” 一听这话,王玉娥与赵东阳对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赵东阳立马抬手扶脑门,往旁边一倒,栽倒在地。 霍捕快眼疾手快,抢先将赵东阳扶起来,放到床上,然后掐人中。 王玉娥大哭起来,推开霍捕快,责骂道:“你和我家八字相冲,几乎要气死我丈夫!” 接着,她从荷包中取出金锁片,砸到霍捕快的胸膛上,大声道:“明日我派家丁去你家取玉佩!你休要再纠缠!” “赵大贵!快去找李大夫来救命!” 霍捕快心中万分难受,渴望弥补,道:“我骑马更快,我去接大夫过来!” 他跑到院子里,飞身上马,即将离开时,恰好看见赵宣宣奔跑的背影。 赵宣宣听见乱糟糟的动静,从厨房跑出来,去屋里看爹娘。 心中的遗憾翻江倒海,霍捕快骑马离开,在雨中飞奔。 赵大贵紧随其后,驱赶牛车出门,车上的灯笼摇摇晃晃。 —— 赵东阳紧紧握着王玉娥的手,双目紧闭,显然是晕死过去了。 王玉娥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赵宣宣又害怕,又惊慌,一边哽咽,一边帮赵东阳掐人中,又抚摸胸口,但都无济于事。 “爹爹!醒一醒!别吓我们!” “爹爹……” 巨大的无助感,排山倒海而来,不亚于面对天塌下来和山崩地裂的绝境。 霍捕快进城后,敲开李大夫的家门,然后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李大夫拎上马背。 李大夫吓一跳,问:“干什么?你要劫财还是劫色,我两样都没有!” 霍捕快拍马赶路,道:“去救人!” 恰好半路遇见赶牛车的赵大贵,幸好牛车上有灯笼照亮,赵大贵看见骑马的霍捕快和李大夫,连忙调转方向,往回跑。 到达赵地主家的院子,李大夫下马后,一直呕吐。 等他吐完了,霍捕快立马拉他进屋去看赵东阳。 听见李大夫来了,赵东阳缓缓睁开眼,呢喃:“玉佩……玉佩……” 李大夫问:“玉佩是谁?” 王玉娥红着双眼,瞪向霍捕快,又伸手指着他,道:“求你了,快把玉佩还回来吧!否则我丈夫牵肠挂肚,寝食难安。这病怎么办?” 赵宣宣用看仇人的眼神剐一眼霍捕快,提醒道:“娘,你跟他出去说话,别打扰李大夫诊脉。” 面对此情此景,霍捕快仿佛被架在火上烤,无奈地叹气,擦一下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妥协道:“行!我去取玉佩来!” 说完,他深深地看赵宣宣一眼,心中刺痛,脚步沉重,转身离去。 王玉娥默默松一口气,拉赵宣宣去屋檐下,吩咐道:“乖女,你爹这次病得不轻,等到风声传出去,族里那几家贪财的恶人肯定会来咱家捣乱。咱们不能光顾着哭,一定要硬气,绝不能让他们欺负!” 赵宣宣含着热泪,眼神坚定,答应道:“嗯!娘,咱们一条心,不给外人乘虚而入的机会!爹爹肯定也会好起来的。” 深夜,春雨绵绵,湿冷、凄凉,路途漆黑,马蹄踏在水坑里,溅起泥水。 霍捕快今夜已经是第四次在这条路上奔波,蓑衣下,热汗浸湿了他的衣衫,内心的煎熬使他双眼发红。 回到家,母亲对他嘘寒问暖,他却充耳不闻,直接回房取玉佩。 第45章 听说赵地主快要死了 霍母跟在霍捕快的身后,一个劲地追问:“儿啊,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 霍捕快叹气道:“娘,你们害苦了我啊!” 说完,他将玉佩紧紧捏在手心里,跨过门槛,飞身上马,又第五次踏上那条雨中的夜路。 霍母站在大门口跺脚,抱怨道:“这是被女妖精给迷了心窍啊!” —— 拿回玉佩后,赵东阳和王玉娥都松了一口气,赵东阳躺在床上喘气,闭眼假寐。 王玉娥不再瞪眼发怒,而是客客气气地送霍捕快出门,还好心好意地提醒道:“夜路漆黑,请霍捕快慢走。” 霍捕快心中苦涩,上马后,又转头回望赵家的屋门口,没有看见心上人来送别,他只能无奈离开。 回屋后,王玉娥拉着赵东阳的手,道:“这桩糊涂亲事,总算是了结了!当初咱们看错了人,幸好老天有眼,没有一错再错。” 赵东阳没有回应她,仿佛已经睡着。 王玉娥转头吩咐道:“宣宣,你快回去睡觉,明天咱们还要应付豺狼虎豹呢!不养足精神可不行!” 赵宣宣抱住王玉娥,将脑袋靠一起,亲昵片刻,然后听话地回闺房去了。 —— 果然像王玉娥说的那样,天亮后,打着探病的旗号,赵氏族人轮番来这里闲坐,从早坐到黑,午饭和晚饭都在这里吃。 特别是赵北山和赵南水两家人,赵东阳还没死呢,他们就开始做作地假哭,给这个家添晦气。 他们还用那精明市侩的眼神四处打量,几乎已经把这家里家外的东西都当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早就想好了该怎么瓜分。 闲言碎语,传来传去,添油加醋,人传人,越传越广,两天后,传到佃户们的耳朵里,竟然变成:“赵地主快要死了!” “已经躺床上一动不动!进气少,出气多,可能这两天就要办丧事了!” “他的兄弟都等着吃绝户呢!” …… 佃户们也轮番去探病,有人在背地里骂地主都该死,死了活该,也有人惦记赵地主做过的善事,叹几声气,说声可怜。 唐母不是佃户,但也从邻居那里听说了赵地主病重的事,对儿子商量道:“风年,前些日子我生病时,赵夫人帮忙请大夫,又送肉给我吃,对咱家有恩。世事无常,唉!如今赵地主病了,听说快死了,咱们也该去探病,多多少少尽点心意。” 唐风年每天早出晚归,忙着去城里给账房先生当学徒,做工赚钱,没空聊闲话,所以之前并不知道赵地主病重的事。 此时他既吃惊,又难受,情不自禁想到了赵宣宣,为她担心。 他问道:“前些日子,赵地主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重?” 唐母道:“听说又是为了上门女婿的事。他家最近在跟官府的一个捕快议亲,但是那个捕快去烟花之地逍遥快活,赵地主带人去抓奸,抓了个正着,然后就气病了!唉!” “赵地主家只有闺女,没有儿子。他一蹬腿,他家就成绝户了!” 唐风年听不下去了,立马提着灯笼出门。 唐母在他身后喊道:“风年,你不能空着双手去啊!等明天买点礼物,再去!” 唐风年置若罔闻,踩着田埂,抄近路,前往赵宣宣家。 第46章 你愿意吗? 在春雨的滋润下,农田的土又湿又软,唐风年在田埂上蹭了两鞋底的泥,鞋底上黏的湿泥土越来越厚,像牛皮糖一样甩不掉,走路越来越费劲。 终于走到了院门口,屋檐下挂着红灯笼,灯笼上写着福字,屋子的窗户也都透着亮光,显然赵家人还没有睡,唐风年忽然犹豫了,进退两难。 赵大旺最先发现他来了,连忙冲窗户喊道:“夫人,来客了!唐家小哥来了!” 王玉娥没出来迎接,露面的是赵宣宣。 她穿一身半旧的鹅黄色衣裳,亭亭玉立,站在堂屋门口,有气无力地说道:“唐风年,进来坐吧!” 她的声音里透着疲倦和嘶哑,又带点笑意。 唐风年走进堂屋,打量她一眼,见她眼睛又红又肿,有些憔悴,还瘦了很多,他心口顿时感觉堵得慌,十分难受,低声问道:“你爹生了什么病?除了请李大夫,有没有再请别的大夫看看?” 赵宣宣轻声道:“只请了李大夫,暂时说不清是什么病。” 赵宣宣没带他去看赵东阳,只是招呼他在堂屋里坐,又亲自沏了茶。 然后,隔着四四方方的桌子,她也在长凳上坐下,与他相对无言。 唐风年主动打破沉默,低声问:“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赵宣宣低着头,将双手放在桌上,默默捏自己的手指,片刻后,她幽幽地说道:“唐风年,你听说过吃绝户的故事吗?” 唐风年点头。 赵宣宣自顾自地说道:“有很多种吃法。有一种是吃流水席,家族里的所有亲戚每天都来蹭吃蹭喝,直到把这户人家吃穷为止,这几天我已经见识到了。” 她说得慢悠悠,没有气恼,只有伤心、恐惧和低落的情绪在蔓延。 唐风年耐心地听着,若有所思。 赵宣宣又说道:“还有更歹毒的吃法。几年前,我听说别处有个男子死了,然后他的妻子被亲戚们逼得心灰意冷、走投无路,上吊自尽。” “如果我爹这次扛不过去,我和我娘的下场可能也是那样……” “你不会的!”唐风年脱口而出,打断了赵宣宣的晦气话。 赵宣宣趴在桌上哭泣,哭得小声又压抑,时不时抽噎一下。 唐风年注视她的后脑勺和肩膀,眼神深不见底,心中压抑着复杂又澎湃的情绪。 那种情绪就像大海涨潮,同时还有大风大浪在作祟。 她一直哭,他一直陪她坐着,手握成拳头,再松开,再握紧…… 他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宣宣,是不是只要有上门女婿撑起门户,你们赵家的宗族和亲戚就不能上你家吃绝户?” 赵宣宣抬起泪眼,哽咽着问:“你愿意给我家做上门女婿吗?” 唐风年跟她对视,坚定地点头。 赵宣宣瞬间破涕为笑,用衣袖擦掉脸上的泪珠,牵住他的手,带他去屋里见爹娘。 赵东阳正醒着,王玉娥在喂他喝水。 赵宣宣泪中带笑,道:“爹爹,娘亲,唐风年愿意给咱家做上门女婿了!我们尽快成亲,给爹爹冲喜,好不好?” 王玉娥又惊又喜,因为过于激动,端碗的手微微颤抖,一时不小心,将茶水倾倒在了赵东阳的下巴上,然后顺着脖子流进了衣衫里面。 赵东阳勉强忍住不适,笑着喘气,虚弱地道:“好!好!”然后,他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王玉娥连忙帮他抚胸口顺气,这才发现他衣衫被水打湿了。 王玉娥歉疚地笑道:“衣衫湿了,你怎么不早说?” “宣宣,你先带风年去堂屋喝茶、吃点心,我给你爹换身衣衫!” 第47章 跟吸血的蚂蝗有什么区别 出去后,赵宣宣打水洗个脸,洗干净眼泪,脸上的笑意像桃花一样。 她轻声笑问:“你晚饭吃了什么?厨房在煮夜宵,你陪我再吃一点,好不好?” 唐风年道:“好。” 其实他今天的晚饭还没吃,肚子早已饿瘪。他收工后,从城里走回家,到家时已经天黑,一听他母亲说赵地主的事,他就急着出门了。夜路难走,所以耽误到现在。 过了一会儿,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人一碗鲜肉小馄饨。她吃小碗,他吃大碗,中间还摆着一碟炒酸菜。 王玉娥帮赵东阳换好了衣衫,也来到堂屋,到桌旁坐着,单手托腮,笑眯眯地看两个孩子吃东西。 但王玉娥一来,唐风年就变得有点拘谨,吃馄饨的速度变慢了,不像刚才那么自在。 赵宣宣一眼就察觉到了,立马说道:“娘,你先忙别的事去!等我们吃完了,再去找你们商量亲事。” 王玉娥站起身,微笑道:“不急,明天再商量。今日天晚了,让风年早点回家,免得他母亲担心。” 赵宣宣撒娇道:“可是,我还想跟他多说说话。” 王玉娥伸手捏一下赵宣宣的脸,调侃道:“成亲后,还有一辈子可以慢慢说!你急什么?” 赵宣宣被说得脸红,跟唐风年对视一眼,眉眼弯弯,眼睛里的笑意像甜酒一样,又甜,又醉人。 唐风年不敢多看,脸颊也迅速变红,连忙低头吃夜宵。 过了一会儿,王玉娥让赵大旺送唐风年回家去,但是赵宣宣依依不舍,跟唐风年站在屋檐下的角落里说悄悄话。 赵宣宣问:“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 唐风年道:“晚上,白天要去城里做工。” 赵宣宣道:“明天让大贵叔去城门口接你回来,坐牛车比走路快!我再亲自去请你母亲过来,咱们一家人一起吃晚饭,然后商量亲事,好不好?” 唐风年思量片刻,点头答应。 这一晚,赵宣宣没再做噩梦,右脸上的酒窝泄露了她梦里的秘密。 —— 天亮后,族人们又打着探病的幌子,来赵东阳家蹭吃蹭喝。 赵宣宣有点忍不下去了,找个机会对王玉娥耳语道:“娘,咱们在饭菜里多加盐,咸死他们,好不好?” 王玉娥道:“傻闺女,盐贵着呢!这样不划算!” 她想了想,道:“煮饭多放水,煮成稀饭。菜就更简单了,一点肉都别放,油也少放!” 赵宣宣灵光一闪,道:“不如把饭菜一起煮,这样还能省些柴火。但是,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对那些人明说,爹爹的病要静养,家里不能吵闹,让他们以后不要再来探病。” 王玉娥道:“那些人都是厚脸皮,说了也是白说。这事需要去求族长,请他出面,震慑那些人。” 赵宣宣为难道:“请族长办事,又要送厚礼。这些人跟吸血的蚂蝗有什么区别?” 王玉娥拍拍女儿的手,微笑道:“这次不亏,送一份礼,求族长办两三件事。风年给咱家做上门女婿,要上赵家的族谱才算数,这也需要族长帮忙。” “另外,办喜酒时,需要族长亲自到场,如果宗族里有谁敢捣乱,只有族长压得住!” 第48章 救人于水火,不算高攀 傍晚,送走探病的人群之后,赵宣宣亲自去接唐母过来。 一路上,两人边走边聊。唐母特意穿着自己最好的衣裳,笑道:“风年昨晚一回来就跟我说你们的亲事,我为你们高兴。你爹好些了吗?” 赵宣宣道:“我爹还是老样子,希望冲喜能让他好起来。” 越靠近赵家的宅院,唐母就越忐忑,脚步变慢了,毕竟她之前在这里做过几年帮工,跟赵地主夫妻是主仆关系。 如今儿子唐风年要和赵地主的女儿成亲,这就跟仆人高攀主子差不多。 唐母在亲家面前,觉得自己矮一截,有些卑微。 赵宣宣以为唐母走路变慢是因为走累了,于是主动挽起她的胳膊,陪她一起变慢。 赵宣宣闲聊道:“伯母,成亲后,您跟我们一起住,互相有个照应。” 唐母更忐忑了,下意识婉拒道:“这样不合适,别人会说闲话的。” 正说着,王玉娥主动出来迎接,挽起唐母的另一只胳膊,亲亲热热地寒暄,一起进屋去喝茶。 唐母发现赵家变了,王玉娥如今穿着半旧的衣衫,通身又无一样首饰,不如以前光鲜了,心想:赵地主病重,看来对宣宣母女俩的打击挺大。眼看着再不招上门女婿,就要被吃绝户。我儿子这次算救人于水火,不算高攀。 如此一想,唐母心里好受了许多,喝茶时,神情舒缓下来,不像刚才那么拘谨了。 不一会儿,唐风年乘坐牛车回来了。 除了赵东阳还躺在病床上以外,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吃晚饭,菜非常丰盛。 饭后,王玉娥让赵宣宣陪唐母聊天,她自己要带礼物去一趟族长家。 求人办事,没有诚意不行。赵宣宣母女俩不停地搬礼物上牛车,来回走了十趟,才终于搬完。 唐母看得目瞪口呆。 等王玉娥离开后,唐母小声问赵宣宣:“那么多东西,都是给族长一个人吗?” 赵宣宣道:“对。” 唐母小声道:“你们族长心挺黑啊!比官儿的架子还大!” 赵宣宣无奈,微微苦笑道:“爹爹经常给族长送礼,把人家的胃口越养越大。这次咱家求族长办的事是非常重要的大事,如果礼物送少了,就显得诚意不足,非但事情办不成,反而还得罪人。” 唐风年若有所思,一直没插话。 赵宣宣进屋去给赵东阳喂稀饭,赵东阳显然没胃口,吃两口就摆手,不肯吃了,反而打起精神来,断断续续地跟唐母和唐风年聊天。 赵东阳如今说话费劲,还有点口齿不清,道:“风年,你去拜托账房先生——庞爽,请他当媒人。” 庞爽作为唐风年的师父,上次就专程为赵家和唐家当过一次媒人,可惜上次因为唐风年拒绝,而导致做媒不成功。 唐风年答道:“您放心,我明天去跟师父说,他应该会答应。” 赵东阳满意地点头,微笑道:“宣宣,你去拿黄历来,给亲家母看,挑个好日子。” 赵东阳虽然病得起不了床,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第49章 你想过我们成亲的场面吗? 黄历就摆在床头的柜子上,早就被他们一家三口反复翻看,翻得皱巴巴的。 赵宣宣顺手拿起来,递到唐母手中,唐母立马递给唐风年,道:“风年,你看看哪个日子好?” 赵东阳磕磕绊绊地提建议:“挑最近的日子!越早,越好!” 唐风年发现黄历中夹了一张红色书签,他翻到夹书签那一页,恰好看见“吉日”、“宜嫁娶”等字样,可见赵宣宣一家三口早就选好了。 唐风年没有挑剔,顺水推舟,说道:“四月初六,吉日,宜嫁娶。” 唐母眉头一动,道:“下个月初?这么快就办喜事,来得及吗?” 赵宣宣道:“您放心,无非就是多花点银子,酒席肯定办得体面。” “好!”赵东阳很满意,笑眯眯,尽管身体虚弱,但他的眼神有些兴奋。 唐母发愁道:“新郎官的礼服还没有开始准备。”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您放心,交给我!只要你们不嫌粗糙就行!” 唐母感激道:“宣宣,辛苦你了。” 赵宣宣靠近唐风年,拉扯他的衣袖,轻声道:“你随我来,我给你量尺寸。” 唐母微笑,目送两个孩子的背影。 这是唐风年第一次踏进赵宣宣的闺房,他闻到若有若无的清香,不禁心跳加快。 碧纱窗、梳妆台,铜镜,拔步床,白色透明罗帐…… 唐风年连忙收回目光,并且转过身,只盯着门帘看。 赵宣宣被他转身的动作逗乐了,憋着笑,认真给他量尺寸,顺便说道:“时候不多,新郎官的衣衫肯定缝得不精致,只能将就着穿。” 唐风年低沉道:“只要是大红色,喜庆就行。” 赵宣宣道:“做鞋子最麻烦,手上要戴顶针的东西,顶来顶去,手疼,所以我从来不做鞋子,你自己去买一双成亲的新靴,好不好?” “好。”唐风年爽快答应。 赵宣宣问:“你想过咱们成亲的场面吗?” 唐风年呼吸紧张,喉结滚动,撒谎道:“没有。” 赵宣宣坦然道:“我想过,还做梦梦到我坐花轿了。” 唐风年仔细想想,道:“我听说如果是入赘,新郎提前一晚入住新娘家,第二天就直接拜堂成亲,新娘子不用坐花轿。” 赵宣宣道:“可是我娘亲说还有另一种办法,让我去外祖母家出嫁,然后你带人用八抬大轿把我抬回来!这样更喜庆热闹!” “别的新娘子都有花轿坐,我也要坐!” 唐风年翘起嘴角,忍俊不禁。 仿佛回到了扮家家酒的小时候,赵宣宣被父母宠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分娇气,唐风年总是迁就她。 量好身高、肩宽、臂长、腿长……最后量腰围、胸围。 “大功告成!量好了!”赵宣宣刚说完,唐风年就像逃跑一样,掀开门帘,大步流星地跑出去了。 他去屋檐下深呼吸几口凉气,平息心中的火热和躁动。 这时,王玉娥终于坐牛车回来了,赵宣宣连忙跑去问:“族长答应没?” 王玉娥道:“礼物都收了,怎么可能不答应?” 第50章 气得跳脚 王玉娥做事麻利,她一回来就商量办喜酒要请哪些宾客,拟好名单之后,就让唐风年用红纸写喜帖。 她夸赞道:“风年这字写得好!” 然后,她又跟唐母商量酒席上吃哪几个菜。赵宣宣拿着纸和笔,把菜肴的名字都记下来。 请谁当大厨,请谁抬花轿,请谁帮新郎官挡酒……她心里早就谋划得清清楚楚。 别人要商量好几天的事情,她用一个时辰就吩咐好了。 唐母自愧不如,干脆默默听着,不插话了。 次日,赵宣宣的外祖家接到好消息,外婆王老太、舅舅王玉安、王舅母、表哥王猛和表妹王俏儿都来给王玉娥帮忙。 王玉安憨厚地笑道:“让外甥女从我家出嫁,这主意好!太给我面子了!” 王玉娥道:“哥哥,这面子不只是冲着你,也是为了让我未来女婿有面子。” “招上门女婿,成亲的礼仪总共三种,其中一种是用花轿抬新郎,这容易让别人笑话。” “第二种是不用花轿,新郎提前一晚住过来,第二天直接拜堂成亲,这样又不够热闹喜庆。” “第三种就是让新娘提前一晚去外祖家住着,新郎带着花轿去把新娘娶回来,这样就像普通夫妇成亲,新郎就像我家的亲儿子,更有面子,不会因为入赘而在礼节上被别人挑毛病。” 王俏儿越听越羡慕,天真地笑道:“姑母,将来我可以从你家出嫁吗?” 这话一出,王玉娥掩嘴偷笑,王舅母直接揪住王俏儿的耳朵,低声教训道:“不知羞!等回去了,我再跟你细细掰扯!” 王俏儿本来高高兴兴的,现在脸和耳朵都红透了,带着郁闷,跑去找赵宣宣玩去了。 赵宣宣正在给唐风年缝制新郎礼服,听了王俏儿的委屈之后,微笑道:“俏儿,你不用招上门女婿,将来肯定从你自家出嫁。其实这不重要,只要新郎官合你心意,就好了!” 王俏儿眼睛眨啊眨,盯着赵宣宣,好奇地问:“宣宣,你喜欢你的新郎官吗?” 赵宣宣坦然道:“我自己挑的,当然喜欢。” 王俏儿也为她高兴,笑道:“真好!” 赵宣宣请她吃糖,她帮赵宣宣打下手。 另一边,王老太和王舅母说完闲话后,就动手缝喜被,大红被套上的鸳鸯栩栩如生。 王玉娥突然想起来还缺什么东西,就打发王玉安和王猛去跑腿。 一家人又忙,又欢喜。 与之相反的是——赵北山和赵南水两家人气得跳脚,快要气死了。 等亲事一成,有上门女婿撑门户,赵东阳家就不是绝户了! 这对于盼着吃绝户、瓜分绝户财产的人而言,简直是天大的打击。 赵北山和赵南水又凑一起想歪主意。 赵南水提议道:“把这事告诉霍捕快,劝他去抢亲!” 赵北山不赞同,道:“霍捕快是官府的公差,有头有脸的人物!漂亮姑娘多得是,他不愁娶不到媳妇!他肯定更看重前程,不会干抢亲这种犯法的事!” 赵南水使劲搅动肚子里的坏水,又提议道:“咱们的目的是抢亲,谁抢都一样!干脆花点钱,买通地痞流氓,让他们抢走花轿和新娘子,抬山窝窝里去,随他们怎么糟蹋!” “最好是来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51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王玉娥早就在提防赵北山和赵南水使坏,唐风年每天进城去当学徒、做工,她都让赵大贵和赵大旺用牛车接送,几乎把未来女婿当眼珠子看待。 有个多嘴多舌的人把这门亲事告诉了霍家。霍父霍母欢天喜地,感叹道:“咱家没有后患之忧了!” 霍母还忍不住挤兑小儿子,道:“你瞧瞧,人家这么快就要成亲了,根本就不在乎你!人家只想要上门女婿,不管是张三,还是李四,还是啥歪瓜裂枣,人家根本就不挑!” “只要是个男子就行!” “你这几天喝闷酒,消沉,浑浑噩噩,都不值得!乖儿子,赶紧振作起来,娶妻生子,不要输给赵家!” 霍捕快不仅没振作,反而当场哭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曾憧憬过自己与心上人百年好合、鸳鸯戏水,如今心上人却要跟别人喜结连理,这无异于刀剑在心上戳窟窿! 越是占有欲强的人,心就越痛。 霍母被吓住了,连忙搂住儿子,拍背安慰,不敢再用赵家的事去刺激他。 —— “这是外袍,这是里衣,你先试试。” “如果不合身,我再改一改。” 赵宣宣把新郎礼服捧给唐风年看。 她曾说自己做的衣衫粗糙,只能将就着穿,但是唐风年一眼就发现外袍上的祥云纹非常精巧、显眼,里衣的布料则是一看就贵。 他穿好之后,掀开门帘,走出来,给她瞧。 赵宣宣围着他打转,笑道:“风流倜傥!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果然不错!” 唐风年问:“你的针线活怎么如此厉害?” 赵宣宣道:“做习惯了,熟能生巧!不过,这外袍低调奢华却不是我的功劳,是织布和染布的人太厉害了!” “这布上的祥云图案是买来的时候就有!我嫁衣上的凤凰和连理枝才是我自己亲手绣的,你想不想看?” 唐风年点头。 赵宣宣立马跑去拿嫁衣。 果然一对比,就显出新郎衣衫的粗糙。 赵宣宣的嫁衣非常华丽,凤凰在连理枝上飞舞,上面还点缀珍珠和金子。 唐风年情不自禁,低沉道:“穿给我看。” 赵宣宣笑着摇头,脸上酒窝浮现,傲娇道:“等成亲那天,我要给你惊喜!你不要急!” 唐风年忍不住伸出手,用手背蹭一下她右脸上的酒窝,然后两人都愣住了。 心动的面纱朦朦胧胧,正被风撩动。 —— 王玉娥出手大方,又考虑周到,给唐母也准备了一身喜庆的红色衣裳,还特意捧出自己的新衣裳,给唐母看,说道:“亲家母,等孩子们成亲那天,你穿这身,我穿这身,像亲姐妹一样!你说好不好?” 唐母受宠若惊,刚想婉拒,就听赵宣宣笑道:“娘亲和唐伯母真的有点像,看着都面善,这辈子又做亲家,可能上辈子真的是亲姐妹!” 孩子嘴甜,唐母便不忍心扫兴,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菊大娘、胡三嫂、赵大贵和赵大旺全都得了新衣裳,个个喜气洋洋。 接着,家里的窗户被贴上了大红囍字,屋檐下换上了红灯笼,就连门帘子都焕然一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52章 不眠夜 四月,柳树垂下万丝绦,碧绿如玉。桃花化作春泥,枝头已有小毛桃在风中招摇。 河水暖了,鸭子畅游。无边的田野,放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的秧苗,让人憧憬丰收。 赵宣宣带着嫁衣,乘坐牛车,提前一天住到外祖母家去。 唐风年则是提前住到赵宣宣家,等待明日去迎亲。 今晚,赵宣宣和王俏儿睡一张床,两人都兴奋得睡不着觉。 王俏儿期待明天抢喜糖、喜饼、喜钱、吃酒席。 王俏儿道:“宣宣,你的嫁衣真好看,能不能以后借给我穿?” 赵宣宣道:“成亲要穿新嫁衣,不能穿旧的!” 王俏儿道:“怎么有那么多讲究?幸好没让我娘听见,否则她又要捏我耳朵。” 她翻个身,忽然又问:“宣宣,成亲就会生小娃娃。你的小娃娃以后喊我什么?” 赵宣宣想了想,微笑道:“小表姨,或者小姨。” 王俏儿道:“有点拗口,不如姑姑顺口。宣宣,你想生几个小娃娃?” 赵宣宣道:“越多越好!人丁兴旺,外人就不敢欺负咱家!” 王俏儿嘟囔道:“可是小娃娃多,也麻烦!比如我家,我哥老和我抢东西吃,我一直羡慕你,你家的糖全是你的,你吃不完!不像我,吃不饱!” 赵宣宣被逗乐,打个哈欠,终于有了困意。 —— 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王玉娥,她心里难受,道:“我出嫁的时候,是我娘亲自给我梳头,描眉。” “唉!我也想给宣宣梳妆,可是她不在家里出嫁。” 遗憾在心里翻滚,像煮沸的水,她眼里甚至涌起泪花。 赵东阳叹气,道:“别太贪心,知足常乐!招个好女婿回来,比啥都强!” 王玉娥道:“在我眼里,宣宣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就要成亲了?我真不习惯。” 赵东阳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帮忙拍背,道:“我倒希望孩子快点成亲!事成之后,我就不用装病躺床上了,可以出去晒晒太阳,看看热闹。” “最近回南天多,我天天在屋里,快发霉了。” 王玉娥握拳捶他一下,抱怨道:“你天天在屋里躲清闲,连吃饭都是女儿喂你!我天天忙里忙外,累得腰酸背痛。我倒想跟你换一换!” 赵东阳笑呵呵,任打任骂,不还手。 王玉娥打个哈欠,又担忧道:“明天你那两个兄弟会不会捣乱?还有,霍捕快会不会来找不痛快?” 赵东阳眼神转冷,道:“以前我还顾念几分亲情,如果明天他们不安分,以后他们就是我的仇人!我不会心慈手软!” 王玉娥道:“抬花轿和送亲的人,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希望明天能顺顺利利,老天爷保佑咱家。” 事情越重要,心里的紧张感就越强烈,怕出差错。 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霍家人。 霍捕快直接坐在屋顶上喝酒、看星星。 霍母道:“明天千万要看紧飞儿,绝不能让他去抢亲!” 霍父道:“明天让老大和老二盯着他,应该不会出事。他从小到大都是聪明人,不至于干蠢事!” 第53章 匪盗劫花轿 清晨,唐风年带着迎亲队伍和花轿,早早地出发,前往七八里外的王家村。 赵宣宣比他更早,天刚蒙蒙亮,就被王老太和王舅母从被窝里拉起来,进行最隆重的梳妆仪式。 王俏儿在旁边咯咯笑,道:“奶奶,你怎么给宣宣画了两个红脸蛋?” 赵宣宣也觉得这妆容让自己变丑了,要求洗脸,重新来。 王老太固执,道:“新娘子都这样!红红的,喜庆!当初宣宣她娘出嫁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帮她梳妆的!” 赵宣宣反对无效,鼓起包子脸,换好了嫁衣,在屋里等待许久,终于听见外面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 王俏儿跑来跑去,兴奋地告诉道:“来啦!新郎官带花轿来啦!” “宣宣,你的新郎官骑着马,好俊俏,好威风啊!你快把红盖头盖上!否则他看见你的红脸蛋,可能会吓跑!” 赵宣宣忍俊不禁,连忙用红盖头遮住脑袋,心中充满期待。 表哥王猛把赵宣宣背到后背上,送她上花轿。 王舅母在家门口撒喜糖,全村的人都来抢糖吃,说说笑笑,热闹极了。 唐风年注视穿嫁衣的赵宣宣,情不自禁,移不开眼。直到花轿的门帘落下,隔绝了他的视线,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 花轿被抬起,唐风年骑着马,在花轿的前面引路,后面还跟着许多送亲的人,乐器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原路返回。 七八里路有些远,途中他们要绕过一座山,山脚下的路比较偏僻,路旁山体陡峭,没什么树,但生长着许多带刺的小灌木。 那种刺又尖又硬又多,有些大人专门拔这种枝条回家教训孩子。 山上有鸟叫,有虫鸣,十分嘈杂。 迎亲队伍中,奏乐的几人感觉累了,暂停了吹吹打打的热闹。 走着走着,转过一道弯,前面忽然来了另一群人,因为花轿占地方比较宽,造成狭路相逢的尴尬场面。 那群陌生人的人数也多,有七人,推着一辆木板车,车上堆着稻草,最特别的是——这些人个个笑得不怀好意,跟街上的地痞流氓一个样。 王玉安掏出一串喜钱,走上前,好声好气地商量道:“各位兄弟,借个道,让我家的花轿先过,行不行?” “不行!”那群陌生人瞪着眼,从稻草里抽出雪亮的长刀来,露出了匪盗的真面目! 幸好王玉安后退得快,否则命就没了。 送亲的队伍里有许多妇人和小孩,一见到长刀,立马吓得转身往回跑,边跑边尖叫、哭喊。 唐风年连忙下马,护到花轿门前。 赵宣宣听到呼喊声,疑惑地掀开红盖头,又撩开花轿的门帘,朝外张望。 幸好王玉娥有先见之明,请来抬花轿的人都是壮汉,这八个壮汉事先收了王玉娥的丰厚赏钱,有点义气,所以此时没有逃跑,而是迅速抽出用来抬花轿的长棍,准备对抗匪盗。 唐风年、王玉安、王猛、赵大贵和赵大旺都紧张地护住花轿里的赵宣宣,但是面对长刀,他们没有武器防身,情况非常危急。 唐风年问:“谁骑马快?先骑马赶去报官,喊官兵来!” 王猛道:“我会!” 他从唐风年手里接过马的缰绳,骑到马背上,但是不敢从匪盗身边冲过去,怕被长刀砍到腿。 正犹豫间,唐风年道:“你骑马跑到路边的田里去!” 王猛立马纵马奔进田里,抄近路飞奔而去。 匪盗们急了,带头大哥喊道:“有人通风报信,咱们速战速决!冲!” 匪盗们经常打打杀杀,又凶又猛。 而赵家这边的八个壮汉平时都是老实干活的庄稼人,你就算把刀塞他们手里,他们也不敢杀人,所以根本就不是匪盗们的对手。 赵宣宣从花轿里跑了出来,眼看着八个壮汉用长棍对抗匪盗,且战且退,大汗淋漓,越来越狼狈,她心急如焚。 王玉安捡起山边那拳头大的石头,扔向匪盗,一扔一个准,但这也激怒了匪盗,使得他们更凶了。 亡命之徒,本来就不怕死,就算头破血流,也要喊打喊杀。 赵大贵和赵大旺在拔路边那些带刺的枝条,递给唐风年和赵宣宣,给他们防身用。 唐风年和赵宣宣也学舅舅王玉安,捡起石头去扔匪盗。 其中一个壮汉被匪盗砍伤了胳膊,惊慌之下,手中长棍掉了,往后逃跑。 唐风年眼疾手快,连忙趁机捡起地上的长棍,一边大声喘气,一边专挑匪盗的脑袋打。赵宣宣躲在他身后,配合着丢石头。 赵家这边有十三个人,匪盗那边七个人,但是赵家这边还是落了下风,他们指望救兵快点来。 救兵有两拨,一拨是王猛骑马去请的官兵,另一拨是王家村的庄稼汉们。王俏儿本来也在送亲队伍中,王玉安刚才打发她回去喊人,只要喊来王家村那些扛锄头的庄稼汉们,到时候锄头对抗长刀,人多欺负人少,他们就不用怕了。 不妙的是——王家村离此地有三四里远,一来一回,不知道救兵啥时候到。 打着打着,赵家众人退到花轿后面,借花轿当掩护,在花轿的两边用长棍配合着抵抗。 其中几个人用长棍抵住匪盗的胸膛和腰腹,阻止他们上前,另外的人用长棍敲打匪盗的 头顶,没有长棍的人就用石头砸。 这样打下去,匪盗意识到自己占不到便宜,越来越恼火,于是下个坡,跳进路边的稻田里,打算绕过碍事的大花轿,再来拼命。 路边的稻田比这边的路低矮许多,本来唐风年打算居高临下,用长棍去击打匪盗,但是稻田宽广,匪盗一后退,就避开了长棍。 情况越来越焦灼。 匪盗想从下面的稻田爬到路上来,也难,因为他们一靠近,长棍就居高临下地打他们脑袋。 打脑袋是最疼的,而且越打越晕眩,脑袋里本来有十分聪明劲,打几下之后,就只剩一半了。 匪盗分成了两拨,一拨在稻田里折腾,另一拨还想从花轿两侧的窄路挤过来。 赵大贵和赵大旺连忙趁乱往花轿两侧扔那些带刺的枝条,越扔越多,匪盗的脚一踩,尖刺刺穿鞋底,简直变成酷刑。 两拨匪盗们都在骂骂咧咧,杀红了眼。 赵家这边反而越战越勇,打匪盗打出经验来了,反正就是三种诀窍:长棍打头,石头砸脸,刺扎脚。 十三个人打七个匪盗,采取盯人的战术,基本上是两个盯一个。 忽然,马蹄声由远及近。 王玉安定睛一看,高兴地喊道:“官兵来了!有救了!” 马儿越跑越近,马背上的人进入眼帘,越来越清晰。 只见最先赶到的人正是霍捕快。 第54章 成亲 对于普通官差,匪盗们仗着长刀在手,根本不怕。但是一看见霍捕快,他们顿时吓破了胆,慌忙逃命。 一个一个,像青蛙一样,跳进了稻田里,慌不择路。 王玉安拍着腿,叹气道:“作孽哦!这几亩田里的稻苗都被踩坏了!找谁赔钱?” 恰好这时王家的庄稼汉们也扛锄头赶到了,赵宣宣大声道:“你们帮我抓那些逃跑的匪盗,抓住一个,我就奖励你们一两银子!总共七个,全抓住了,就有七两银子!” 扛锄头的庄稼汉们顿时兴奋起来,全都跳进稻田里,去追匪盗。 人多力量大,还真抓住了。 唐风年的胳膊被长刀划伤,正在流血,赵宣宣十分心疼,用手绢帮他包扎。 霍捕快看见心上人穿着华丽的嫁衣,跟新郎凑一块儿,亲密无间、同甘共苦的样子,他感觉像针扎进了眼睛里和心坎里。 瞪眼看一会儿之后,他问:“你们伤得重不重?” 其中八个壮汉身上都有伤,都见了血。赵大贵和赵大旺拔带刺的枝条时,手都被刺扎伤,也都流血了。只有赵宣宣和王玉安毫发无损,只受了惊吓。 匪盗们被庄稼汉们抓了回来,霍捕快用麻绳捆住他们的上半身和胳膊,捆得紧紧的,像牵羊一样,牵成一串儿,再把麻绳绑到马腿上。 赵宣宣正兑现诺言,拿出七两银子,一边道谢,一边送给扛锄头的庄稼汉们。 这时,稻田的主人也赶来了,面对被糟蹋的庄稼,就好比失去衣食父母,坐地上痛哭流涕。 赵宣宣又打开荷包,拿出二两银子,赔给他。 王玉安跟稻田的主人认识,走过去解释来龙去脉,总算把人家安抚住了。 王玉安忧心忡忡,心想:迎亲途中闹出这种事,又见了血,会不会不吉利? 赵宣宣反而很有主意,又坐回了花轿里,催促道:“快点回去,别耽误拜堂成亲的吉时!回去后,我爹娘还重重有赏!请医买药,不在话下!” 金钱召唤勇气,壮汉们暂时忘记伤痛,抬起花轿,一路飞奔。 霍捕快将匪盗们交给其他官兵,带回衙门去。他自己则是骑马护送花轿,顺便去赵家喝喜酒。 —— “吉时已到!请新娘下花轿!” 赵北山和赵南水盯着走出花轿的赵宣宣,眼神像见鬼一样。 一根红绸,一端被唐风年握在手里,另一端被赵宣宣抓着,两人迈过门槛,走进堂屋,面对赵东阳和王玉娥。 两个长辈都坐得端端正正,神情欢喜,又难掩激动。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喝合卺酒时,赵宣宣一想到成亲如此不容易,忍不住仰起脖子,一口气将酒都喝光了。 但是她酒量不行,酒意越来越上头。 王俏儿陪她坐在洞房里,唐风年去外面招呼客人。 王玉娥听说路上的惊险之后,一阵心悸,十分后怕,连忙去探望受伤的人。 李大夫正在帮壮汉们清洗伤口,上药,再用纱布包扎。 王玉娥十分激动,直接下跪,给他们磕头道谢。 今天如果不是他们舍命相帮,她和女儿可能就天人两隔了。一想到那种悲惨的后果,王玉娥就心如刀割。 “赵夫人,快请起!” “快请起!折煞我们了!” “只是受点小伤而已,不值得您行此大礼!” …… 王玉娥给他们每人发六两银子,又承诺他们从她家租的田地十年不收田租,只要给官府缴纳田赋就行。 壮汉们欢天喜地,给王玉娥道谢。 王玉娥又给赵大贵和赵大旺每人发六两银子,还亲自给他们敬了两杯酒,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宣宣和风年以后给你们养老!” 赵大贵和赵大旺感动得热泪盈眶,端酒杯的手颤抖,道:“夫人,保护大小姐和姑爷,是我们应该做的,不值得这样重谢。” “值得!”王玉娥也热泪盈眶,又提着酒壶去给王玉安敬酒。 王玉安笑道:“咱们是亲兄妹,就不用客气了。” 王玉娥不依,一定要敬他,又敬侄儿王猛,挨个儿道谢。 王猛提醒道:“姑母,还有霍捕快!我赶到官府报官,别的官差都懒懒散散,慢吞吞,幸好霍捕快雷厉风行,快马加鞭赶去救人!” 王玉娥擦掉眼泪,心里咯噔一下。她对霍捕快怀有成见,觉得那是一个在亲事上背信弃义的骗子。 正当她犹豫时,却发现不远处的唐风年正在向霍捕快敬酒、道谢,彬彬有礼,坦坦荡荡。 霍捕快仿佛把酒当仇人,一杯接一杯灌下去,耐人寻味地道:“今天你有种!我输给你,不冤!” 他指的是唐风年对抗匪盗的事,也指心上人另嫁他人的事。 但是王玉娥觉得霍捕快的表情太凶,于是推一下王猛,道:“你快去帮新郎官挡酒!” 王猛端着酒杯走过去,刚说两句话,霍捕快就主动告辞了。他觉得留在这里看心上人跟别人成亲入洞房,就是虐待自己,他害怕自己等会儿忍不住,干出违背道义、人伦和风俗的事情来。 眼看着霍捕快走了,王玉娥松了一口气。 她叮嘱王玉安帮忙招呼客人,然后进洞房去看闺女。 王俏儿正坐在桌旁,吃烤鸭,吃得满嘴流油,别提多满足了,笑着唤道:“姑母,宣宣喝酒醉了!不肯吃东西!” 赵宣宣正坐在床上,抱着床柱子,脸颊酡红,打瞌睡。 王玉娥觉得好笑,伸手摸一下女儿的额头,又弄热帕子给她擦脸,然后吩咐道:“俏儿,你看好宣宣,别让她乱跑。” 王俏儿笑嘻嘻,道:“姑母,你放心!我还想吃点饭和素菜,烤鸭吃多了,有点腻。” 王玉娥道:“你坐这别动,我去给你端饭菜来。” 赵家的喜酒一直吃到深夜,客人们都尽兴而归,除了心怀鬼胎的少数人。 第55章 我家风年真能干 王玉娥送唐风年回洞房,并且把王俏儿叫出去。 王俏儿吃了一晚上烤鸭和果盘,肚子圆滚滚,还有点胀,慢慢走出去,用手扶着肚子,喊痛。 王猛拍着大腿,嘲笑道:“你饿死鬼投胎呀!少吃一点都不行!小麻雀吃成大花猪了!” 王俏儿道:“你这个酒坛子,你才是猪!野猪!” 兄妹俩斗嘴,互不相让。 王玉娥拿出消食的山楂丸给王俏儿吃下去,有点无奈。 洞房的门关上,龙凤烛一边燃烧,一边滴下烛泪。 红红的床帷,红红的喜被,红红的新娘子和新郎。 赵宣宣还死死地抱着床柱子,唐风年朝她走过去,低声唤道:“宣宣,你睡着了吗?” 赵宣宣慢慢睁开水光潋滟的眸子,看见唐风年,露出一个醉醺醺的笑容,然后松开手,往身后一倒。 唐风年立马伸手去扶她。 她拉住唐风年的手,贴到热乎乎的脸颊上,又贴到红红的嘴唇上。 她的嘴唇也像火一样灼热,一下一下,亲吻唐风年的手背。 唐风年脸红,心跳加速,喉结滚动,问:“你亲我做什么?” 赵宣宣醉醺醺地道:“我没有亲你!我亲石头,凉凉的,石头!” 唐风年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也倒在了喜床上,将鸳鸯戏水的大红喜被拉开,盖在自己和赵宣宣身上,就这么合衣睡下。 赵宣宣睡得不舒服,嫁衣上的珍珠和金子都硌得慌,肚子又饿,她忽然坐起来,推唐风年,把他推醒。 唐风年睡眼朦胧,问:“怎么了?” 赵宣宣一边解开嫁衣,一边说:“你去看看,厨房还有吃的没?我想吃宵夜。” 唐风年克服瞌睡虫的魔力,爬起来,去厨房。 今天酒席上的菜肴都被客人们打包带走了,厨房里只剩一些饭、半只水蒸鸡、几根大蒜,还有几个生鸡蛋。 唐风年迅速生火,把冷饭炒热,把鸡蛋敲开,放进去,再撕一些鸡肉,放些大蒜,迅速炒了个鸡丝蛋炒饭,用两个碗盛着,端回屋里。 赵宣宣换好了寝衣,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正站在桌旁倒茶水喝,闻见香气,眉开眼笑,道:“饭菜还热吗?” 唐风年把碗筷放桌上,道:“我刚炒出来的,你尝尝看。” 赵宣宣坐下来动筷子,吃得津津有味,笑道:“人间美味!我家风年真能干!” 唐风年吃另一碗,眼睫低垂,遮掩了笑意中的甜蜜,道:“快点吃饱睡觉,再不睡就天亮了。” 赵宣宣毫无压力,道:“白天也可以睡觉!” 唐风年的习惯不同,道:“我习惯早起,白天干活,晚上睡。” “白天睡觉显得懒。” 赵宣宣咽下一口饭,道:“像我爹一样,他也喜欢早起,还要仰着脑袋看天色。” “希望这次冲喜能让他好起来。” 唐风年想了想,道:“昨天拜堂的时候,你爹坐在堂屋里,我觉得他看起来好多了,脸上没有病气。” 赵宣宣抓住漏洞,狡黠地道:“什么我爹?那也是你爹,好不好?你今天如果不改口,就拿不到改口的大红包!” “爹娘可大方了,红包里说不定装了金元宝!” 她发现唐风年特别容易脸红,于是不逗他了,低头偷笑。 第56章 冲喜真神奇 吃饱后,唐风年去洗碗,然后两人躺被窝里。 赵宣宣问:“伤口还痛吗?” 唐风年道:“请李大夫瞧过了,上了药,这几天不沾水就行。” 赵宣宣忽然变戏法一样,从被子里掏出一只打补丁的布老虎,放到自己和唐风年的中间,道:“风年,这也是我的小玩伴,它每天陪我睡觉。”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喜欢的小玩伴现在都陪着她。 “嗯。睡吧!”唐风年侧转身体,伸出手,隔着被子,帮她拍背,免得她一直说个不停,说到天亮去。 —— “真好!不用装病了!” 赵东阳早早起床,穿戴整齐,出门看天。 “日出东方!真好!是个艳阳天!” 唐风年也早起,去打水洗脸,招呼道:“赵伯父,早!” 说完后,他突然愣住,意识到称呼错了。 赵东阳笑眯眯,心情依然很美,道:“风年,你叫我什么?” 唐风年尴尬,连忙改口:“岳父。” 赵东阳还是不放过他,笑道:“你跟宣宣一样,以后就是我的亲子,叫我爹爹就好。” 唐风年犹豫片刻,一本正经地唤道:“爹爹。” “好!以后我唤你阿年,咱们是一家人,不用拘束。”赵东阳笑眯眯地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大红包,递给唐风年,故意小声道:“好孩子,拿着,别告诉宣宣,给你当私房钱。” 唐风年本来不想收,但后来被赵东阳的话给逗笑了,不再拘束,大大方方地收下。“多谢爹爹。” 赵东阳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其他人昨天累了,估计要睡懒觉,睡到中午都不奇怪,反正咱家规矩少,各人有各人的习惯。咱们俩先吃早饭,不等他们!” 账房先生庞爽给唐风年放了五天假,他今天不用去城里做工,早饭后就不知该忙啥,恰好看见赵大贵提桶去喂猪,他连忙主动去帮忙。 赵大贵受宠若惊,婉拒道:“姑爷,猪圈脏,你别过来。” 唐风年并不在意,道:“干活都差不多,干完活之后,洗干净就行。” 赵东阳笑道:“大贵,随他去吧!年轻人力气大,阳刚,闲不住!” 赵大贵又吃一惊,道:“老爷,你的病好了?” 赵东阳舒展双臂,爽朗地笑道:“冲喜神奇啊!病都好了!” 赵大贵傻愣愣地盯着看,丝毫没怀疑,点头赞同:“果然神奇!” —— 赵宣宣睡到中午,明明醒了,还趴在床上赖床。 唐风年开门进屋,见赵宣宣的脚丫子正在乱动,就知道她已经醒了,道:“饿不饿?” 赵宣宣爬起来,跪坐在床上,忽然又倒下了,慵懒道:“有点饿,但我还能忍一忍。” 唐风年走过去,半扶半抱,让她坐起来,低声哄道:“舅舅吃完午饭就要回去,你先起来,等会儿一起送客。” 赵宣宣靠在唐风年的肩膀上,柔若无骨,耍赖道:“舅舅不是外人,不会介意送不送。” 唐风年又哄道:“爹爹病好了,你不想去看看吗?” “当真?”赵宣宣立马精神了,飞快地穿衣裳,开门跑了出去,一路飞奔,到处找赵东阳,但没看见。 “娘,爹爹呢?”她问王玉娥。 王玉娥正在搬礼物上牛车,笑道:“你爹去田间转悠去了!” 赵宣宣又问:“爹爹往哪边去了?” 王玉娥伸手指一下方向,赵宣宣不管不顾,转身就冲那边跑去,踩着田埂,跑向赵东阳。 “爹爹!” 赵东阳听见喊声,转过身,站在柳树旁,笑眯眯地等着。 “爹爹,你真的好了吗?累不累?”赵宣宣不敢置信。前天还躺在床上不能走路的病人,今天怎么就一下子走半里路? 赵东阳伸手捏一下赵宣宣的脸颊,笑道:“本来就没事!之前我是装的!傻闺女!” 赵宣宣气恼,跺脚,道:“我早就怀疑了!你装得可真像!连我都瞒着!不想理你了!” 赵宣宣转身就走,被骗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赵东阳立马像条尾巴一样,跟着赵宣宣,接二连三地道歉:“是爹爹错了。” “不该瞒着你。” “乖女,你如果不理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 赵宣宣不接受道歉,控诉道:“你骗我,还装病吓唬我!害得我天天做噩梦!你是世上最坏的爹爹!” 回到家,赵宣宣直接躲回自己屋里,无论赵东阳怎么哄,她都不开门。 赵东阳叹气:“唉!我的面子不管用了。阿年,你帮我哄宣宣出来。” 第57章 不正经 唐风年敲门,唤道:“宣宣,是我。” 然后赵宣宣就开门放他进去了,“啪”一声,门又在赵东阳面前关上,赵东阳无奈,将双手背于身后,慢慢踱步,走向院子里。 牛车旁,王玉安和王玉娥这对兄妹正在较劲,劝来劝去,王俏儿蹲在旁边吃糖。 王玉安道:“你放这么多礼物做什么?快拿一半回去!” 王玉娥道:“又不是给你的!这都是我孝敬亲娘的心意!” 王玉安道:“娘吃不了多少东西,穿不了多少衣衫,又花不了多少钱,你送这么多礼就是浪费!咱们自家人还搞这些虚礼,妹夫赚钱不容易,万一他骂你,又弄得你里外不是人。” 赵东阳恰好站在王玉安的背后,连忙出声:“大哥,我可不会骂媳妇!她不打我、骂我,我就烧高香了!你们放心收下,这也是我的心意!” “宣宣只有你这一个舅舅,这次能顺利成亲,也要托你的福!” 一听这话,王玉安转身憨笑。 王玉娥是个爽快人,最烦婆婆妈妈、推来推去的事,道:“行了!孩子爹也没意见!赶紧吃饭,吃完饭就出发,回家去。娘和嫂子还在家等你们呢!” 她又喊道:“宣宣!别生闷气了!快出来,陪舅舅吃饭!” 饭后,送走王玉安、王猛和王俏儿,王玉娥又说道:“风年,你娘一个人在家,肯定孤单。我已经布置好了屋子,你和宣宣亲自去接亲家母过来住,可好?” 唐风年犹豫,不好意思答应。他本来打算用自己当学徒赚的工钱,给母亲请个女帮工,日常照顾,然后自己时常回去看看。毕竟这里是赵家,母亲如果一起住过来,难免有寄人篱下的嫌疑。 赵宣宣道:“婆婆住哪一间?我先去看看,要不要再添点什么?” 王玉娥亲自带他们去看。 赵地主家的院子很宽敞,修建得最气派的是主屋,主屋一共有七间,最中间是堂屋,招待客人、吃饭用。 堂屋左边三间,依次是西次间、主卧、库房。西次间做了隔断,一半用于女眷做针线活、玩耍、冬天烤火、小孩睡觉,另一半摆放浴桶和恭桶,用作浴室和夜里解手的净房。主卧是赵东阳和王玉娥睡觉的屋,库房是他们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 堂屋右边三间,依次是东次间、次卧和书房。 次卧是赵宣宣和唐风年的卧房,东次间和西次间如出一辙,也做了隔断,一半用来摆放浴桶和恭桶,一半设茶几、贵妃榻、太师椅,用来喝茶闲坐,还可以让小孩留宿。 书房里存放账本、笔墨纸砚,还有赵地主附庸风雅买来的书本和字画,其中不乏值钱的名家字画,至于是不是赝品,他自己也鉴定不出来。 除此之外,主屋的东北、东南、西北和西南四个角都修建了抱厦。 其中西南角的抱厦是厨房、柴房、杂物间,东南角的抱厦住着菊大娘和胡三嫂,另外还有一半是客房,留宿女客。 西北角的抱厦住着赵大贵和赵大旺,也有一半是客房,留宿男客。 东北角的抱厦是粮仓,存放米、油、酒、酸菜等东西。 这是原本的格局,但上个月中旬,确定唐风年入赘之后,王玉娥就紧急请工匠来,又在右边书房的旁边扩建了一个正东边的抱厦,专门给唐母住。 里面有三间屋,一间是厅堂,摆放桌椅,一间是卧房,摆放床、衣柜、梳妆台、脸盆架,还有一间是浴室,摆放浴桶和恭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屋里的家具、被子、梳子、脸帕都是新的,干干净净,一看就舒服。 王玉娥想得周到,又出主意:“如果亲家母觉得不自在,不肯住过来,你俩就骗她,说让她过来小住几日,当做客。到时候她想走,我就拼命留她,越留越久,就住习惯了!” 唐风年打量屋子,又琢磨这话,心里仿佛有暖流涌了进来。 赵宣宣抱住王玉娥的胳膊,撒娇,笑道:“娘,你真好!” 王玉娥伸手点一下赵宣宣的额头,微笑道:“都是为了你!你也要争气!” 赵宣宣疑惑不解,问:“我要怎么争气?” 她是姑娘家,又不能去考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招个品行端正的上门女婿回来,不当败家子,就很好了,她不明白,还能怎么争气? 王玉娥特意支开唐风年,带赵宣宣去西次间说悄悄话,神神秘秘地问:“昨晚洞房花烛夜,你俩睡得可好?做了什么?” 赵宣宣点头,道:“半夜我肚子饿,风年去厨房做了鸡丝蛋炒饭,一人一碗,可香了。然后,沐浴,睡觉。” 王玉娥小声追问:“怎么睡的?” 赵宣宣觉得娘亲啰嗦,道:“睡觉还能睡出什么花样来?我睡里面,布老虎睡中间,风年睡外侧。” 王玉娥翻个大白眼,心想:这俩孩子都还没开窍呢!本来以为他们能无师自通,结果看来,是不教不行啊! 王玉娥小声道:“睡觉要脱衣衫睡。” 赵宣宣道:“脱了外面的衣衫,只穿寝衣啊!娘,你怎么把我当小娃娃教?” 王玉娥伸手点一下女儿的鼻尖,道:“不是把你当娃娃,而是希望你快点生个小娃娃!” “乖女,听娘亲的话,睡觉要脱衣衫,寝衣也别穿。” 赵宣宣琢磨片刻,终于有点明白了,脸色变得像晚霞一样精彩,鼓起包子脸,娇嗔道:“娘亲,你不正经!” 说完,她赶紧跑了。 王玉娥摸摸自己的脸,滚烫如火烧,很是无奈。她难道不想正经一点吗?操心累,还要被嫌弃! 第58章 我不是和尚 唐风年和赵宣宣去请唐母来赵家小住几日,但是唐母不答应,她比王玉娥想象得更加拘谨许多。 赵宣宣嘴甜,立马哄道:“我爹病好了,今晚办家宴庆贺,您凑个热闹,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唐母笑着答应,真心欢喜,道:“无病无痛,就是最好的福气!你爹这么快就好了,可能真是冲喜的功劳。” 三人说说笑笑,回到赵家,王玉娥亲自陪客,真像姐妹一样亲热,又吩咐道:“宣宣,你去厨房看看,做哪几个菜?” 赵宣宣笑问:“婆婆,你喜欢吃哪些菜?” 唐母微笑道:“我都行,不挑。” 赵宣宣又出去找唐风年打听,唐风年道:“我母亲确实不挑,她最喜欢吃鱼丸子。” 赵宣宣连忙去厨房吩咐菊大娘和胡三嫂做鱼丸。然后,她又去找唐风年说悄悄话:“晚饭后,婆婆估计会以没带换洗衣物为借口,不肯留下来住,咱们提前去把她的衣衫拿过来。好不好?” 唐风年思量片刻,也不放心母亲晚上一个人在家,于是同意了。两人又跑一趟,悄悄把唐母的一些衣裳鞋袜打包,带过来,放进东边的抱厦里。 天黑后,赵家在堂屋里开了两桌席,赵东阳、王玉娥、唐母、赵宣宣、唐风年坐一桌,菊大娘、胡三嫂、赵大贵和赵大旺坐另一桌。 赵东阳高兴,想喝点酒助兴,赵宣宣还在因为他装病的事生气,故意气他,说道:“大病初愈,不能喝酒!爹爹多喝几碗排骨汤,补一补更好!” 说着,她亲自帮他盛一碗排骨汤,放他面前。 赵东阳为了哄女儿,只能舍弃酒杯,端起排骨汤,无可奈何地笑一笑。 晚饭后,王玉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留客成功。 夜里,静悄悄,赵宣宣躺进被子里,又把布老虎放在自己和唐风年中间。 她的秀发像瀑布一样,又长又多,铺满了枕头,还越界到了唐风年这边。 闻着她的发香,唐风年有点心猿意马,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勉强忍住了。 但是赵宣宣睡觉不老实,不是伸过来一只手,就是伸过来一只脚,总在无意间挑战他的自控力。 “宣宣,你睡着了吗?”黑暗中,唐风年睁开眼睛,低声问。 赵宣宣没吭声,显然已经熟睡。 唐风年慢慢往床边挪,离她远一点,但是她的体香却萦绕在他身边,把他包围住,让他无处可逃。 心里的自制力在和膨胀的欲念打架,自制力是冰,欲念是火,他此刻忍受的煎熬如同水深火热。 他不禁默默思索,和尚是怎么念经的、怎么戒色的? 他默念:“阿弥陀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念了好一会儿,即将睡着时,赵宣宣忽然把他的被子抢走了。 唐风年瞬间又清醒了,睁着眼睛看床顶。他默默说服自己,我不是和尚,我和她成亲了。 瞬间鼓起勇气,他转身抱住赵宣宣,肆意嗅着她的香气,无比的满足和心安。 第59章 背后主谋 匪盗被抓进官府后,遭遇严刑拷打,其中有个小喽啰承受不住,把花钱买凶的背后主谋赵南水给招了出来。 赵南水被霍捕快抓走后,又招供出同谋——赵北山。 赵北山也被抓捕归案。 霍捕快骑马来赵地主家,亲自告知这个消息。 赵东阳连忙把霍捕快当上宾接待,奉上最好的茶,然后他整个人都焦虑不安,来回踱步,捏紧双手,问:“官老爷会怎么判罚?” 霍捕快喝一口茶,道:“县太爷最痛恨匪盗,与匪盗勾结者,与匪盗同罪!都是重罪!” 赵东阳整个人都在颤抖,眼睛发红,问:“要砍头吗?” 霍捕快打量他片刻,不答反问:“赵伯父,你难道不忍心看他们被抓吗?” 赵东阳吸动鼻子,眼泪流下来,道:“他们是我亲兄弟啊!”他抹一下眼泪,哽咽道:“我知道他们贪财,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想害死我亲闺女!” 霍捕快叹气,道:“他们恶意虽大,但这次没有死人,所以应该不会砍头。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估计被判流放,送去采石场做几年苦力。” 他们正聊这事,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 吴二桂和苏美娟带着孩子们来求情,跪在门口哭。 “北山是被冤枉的!” “南水也冤啊!看在兄弟情分上,你们饶了他吧!” “这是家事!何必闹到官府去丢人?” …… 王玉娥恨得牙痒痒,叉着腰,指着她们骂:“黑心肝的东西!居然跑去跟匪盗勾结!” “你们还有脸喊冤?夫妻一体,他们干坏事,你们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你们再敢在我家闹,我就去报官,说你们也是同伙,全都抓起来!” …… “弟妹!别冤枉我啊!” “二嫂!看在孩子们的面上,你别计较了!行不行?” “看在死去的公公婆婆的面子上,你们写份谅解书,恳求官老爷放人出来吧!” …… 吴二桂和苏美娟一人一边,抱住王玉娥的两条腿,又哭又求。 王玉娥只能骂,却不能打她们,又甩不开这两个讨厌鬼,气得喊道:“赵东阳!你快点去报官,把这些同伙都抓走!无法无天了!” 赵东阳刚走出来,那群孩子就在亲娘的授意下,跑过去,依样画葫芦,也抱住他的腿,又哭又求。 “二叔,求你放过我爹!救救他!” “二伯!我爹是冤枉的!咱们是一家人啊!你救他出来,好不好!” “我们不能没有爹啊!呜呜——” “我爹以后会改邪归正的!救救他吧!” …… 被这群哭哭啼啼的人抱着腿,就仿佛两脚踩进了沼泽的淤泥里,拔不出来,难以脱身。 霍捕快冷眼三观,冷笑道:“板上钉钉的罪过,还想空口抵赖?” “你们如果聪明一点,就应该早点回去收拾金银细软,早点跑路,否则官老爷判个抄家流放,你们以后连饭都没得吃!” 吴二桂和苏美娟被“抄家”二字给镇住了,目瞪口呆,片刻后,她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地跑了。 孩子们也跟着跑,但其中有几个回头瞪赵东阳和王玉娥,眼中充满仇视。 王玉娥气得不轻,伸手指去那边,大声道:“孩子爹,你看到他们的眼神没?那就是天生坏种啊!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东西!” 第60章 哭什么 此时最难受的就是赵东阳,他用手盖住脸,痛哭流涕。 他想起了死去的亲爹亲娘,又想起了兄弟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有些人现在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但他以前不坏。 赵东阳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那些欢声笑语、一家人相亲相爱,越想,就越哭得伤心。 霍捕快不爱听人哭,先告辞了。 王玉娥被赵东阳给吓住了,不敢再刺激他,连忙扶他进屋去坐着,又柔声安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何必为他们哭?” 赵东阳泣不成声:“我爹娘在天有灵,不知该多难受!娘临终前,让我们兄弟三个手拉手,互相照应,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唉!”王玉娥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同情地叹气。 赵宣宣和唐风年逛街回来,买了许多东西,一回家就听见哭声,很是吃惊,又很担心,连忙问:“怎么了?” 唐母、菊大娘和胡三嫂你一言我一语,小声地拼凑出刚才闹腾的场面,但她们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清楚。 赵宣宣听到“勾结匪盗”几个字,就猜出来了,立马跑进屋去看爹娘。 “爹爹哭什么?” 王玉娥道:“让他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将心比心,如果让她遇上这种亲兄弟变歹徒的事,她也忍不住难过。 赵宣宣拉一拉王玉娥的衣袖。 王玉娥心领神会,暂时放开赵东阳,跟女儿去堂屋里说悄悄话,把赵北山和赵南水被抓的事说了出来。 王玉娥又说道:“人越坏,脸皮就越厚!你伯母和婶子居然还有脸来咱家闹!” “霍捕快吓唬她们,说要抄家,她们多精明啊,连忙回家收拾值钱的东西去了!” “你伯父和叔叔坏,你伯母和婶子也不是好东西!我担心他们把孩子也教坏了!” 赵宣宣回想起出嫁途中,被七个匪盗逼到绝境的场景,感到心寒,道:“娘,我本来以为那天的匪盗是劫财,没想到是伯父和叔叔在背后捣鬼,想要我的命。” “幸好咱们平时不干坏事,老天爷保佑,才平安无事。但是,如果爹爹顾念兄弟情分,想保他们出来,我坚决不同意!” 王玉娥拍拍女儿的肩膀,道:“放心,你爹没那么糊涂。在你爹心里,你的分量最重!为了你,爹娘连命都可以不要!” 赵宣宣心里好受了一点,她相信娘亲的话。母女俩又一起回到西次间,一左一右,安慰赵东阳。 族长赵嘉仁忽然打发随从过来传话,让赵东阳去他家一趟,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赵东阳连忙止住哭声,道:“打水给我洗脸,我换身衣衫,立马去见族长。” 面对族长,赵东阳是丝毫不敢不恭敬。 洗脸、换衣衫之后,他坐上牛车,吩咐赵大贵和赵大旺赶车去族长家。 路上,他心里琢磨,族长急着见他,估计也是为了赵北山和赵南水的事情。但是,不知道族长有什么打算? 赵北山和赵南水不仅是他的亲兄弟,也是赵氏宗族里的人,族长会不会为了面子而保他们? 第61章 不顾全大局,就不配做赵氏族人 “东阳,坐!”一见面,赵嘉仁就主动给赵东阳倒茶,出声招呼。 赵东阳缓缓坐下,心里反而不安。 在赵嘉仁的示意下,家里其他人都退得远远的,堂屋里只剩下他和赵东阳两个人。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不适合被外人听见。 “北山和南水这次犯糊涂,做了错事。” 一听族长对那两人的称呼,赵东阳心一沉,明白了族长的态度。心中失望,但他不敢明说,继续听着。 赵嘉仁道:“等到开堂公审,百姓们围着看热闹,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添油加醋,说咱们赵氏宗族的人与匪盗勾结,干坏事,这不就成了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吗?” “整个赵氏宗族都遭人非议,跟着丢脸,名誉扫地。” 赵嘉仁说得振振有词,赵东阳越来越心寒,道:“族长,您有话就直说。我是个笨人,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赵嘉仁眉头一皱,心想: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你故意在我面前装傻? 他干脆揭开伪善的面具,目光炯炯,盯着赵东阳,道:“别人甚至会议论我这个族长管教不严,不配当族长,令整个宗族蒙羞!” 赵东阳双眼通红,咬紧牙关,嘴唇抿成一条线,还是不表态。 赵嘉仁用精明的目光扫视赵东阳,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希望你花些银子,把你那两个兄弟保出来,再写份谅解书,为他们澄清,把这起官司消掉!” 他几乎是在用命令的语气对赵东阳说话。 赵东阳流下两行眼泪,道:“族长,将心比心,如果你的兄弟勾结匪盗,半路劫你女儿的花轿,你会原谅他们吗?会花银子为他们赎罪吗?” 赵嘉仁转过头,避开赵东阳的目光,脸色铁青,语气冷漠、生硬,道:“这里没有将心比心,你要怪就怪你爹娘去,毕竟赵北山和赵南水都是你爹娘亲生的坏胚子!” “我只希望你顾全大局!” 赵嘉仁的语气太重,紧张的气氛甚至惊到了屋檐下的八哥鸟,它扑腾翅膀,学舌叫道:“坏胚子!大局!大局!” 这只八哥鸟额羽竖起,羽毛乌黑,翅尖和尾羽带点白色,眼睛像长黑点的橙色豆子,目光炯炯,嘴唇尖利,生得一副奸滑的凶相,恰好是赵东阳送给赵嘉仁的礼物之一。 这些年,赵东阳为了讨好和巴结赵嘉仁,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像个散财童子,所以赵嘉仁这次只考虑自己的名声,丝毫不考虑赵东阳的感受。 赵东阳无法接受这个安排,鼓起勇气,据理力争:“族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们做了犯法的坏事,就应该让官老爷依法查办!凭什么要我花钱去替仇人消灾?” 赵嘉仁眯起眼,眼神锋利如刀,道:“仇人?他们是你亲兄弟!是赵氏族人!你不能自私自利!” 赵东阳握紧双拳,反驳:“他们谋财,还想害命!不仅是我的仇人,还是家法和国法的罪人!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助纣为虐!” “你反了天啊!”赵嘉仁恼羞成怒,抬手拍桌,“砰”一声响,震得赵东阳心胆发颤。 赵东阳终究还是不敢得罪族长,低下头,塌下肩膀,刚才的硬气和坚毅像坚冰融化成了水,水又流进了泥土里,搅成了稀泥。 赵嘉仁余怒未消,冷冷地道:“给你一天时间,回去好好考虑!你如果不顾全大局,就不配做赵氏族人!” 赵东阳双腿颤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施礼:“族长,我先告辞。” 他转过身,垂头丧气地离开。 赵嘉仁眼神冷漠,盯着赵东阳的背影。 第62章 真的病了 走出族长家的大门,赵东阳仰头看天,天色灰蒙蒙,天边聚着乌云。 赵大贵不知道赵东阳在想啥,他提醒道:“老爷,好像快下雨了,咱们早点回家去吧!” 赵东阳慢慢上牛车,赵大贵和赵大旺驱赶牛车,走了一段路之后,赵东阳忽然问:“你们觉得,族长为什么比我强些?我跟他比,究竟差在哪里?” 摸着良心想想,论家财,族长反而不如他,可是他为什么要在族长面前装孙子呢? 以前他觉得理所应当、心服口服,但今天他觉得憋屈了。 赵大贵和赵大旺对视一眼,都十分尴尬,忍不住走神了。路上突然冲过来一条夹着尾巴的野狗,差点跟牛撞上,赶车的两人都惊出冷汗。 赵大贵紧张道:“老爷,刚才牛车差点撞到野狗,那野狗夹着尾巴,病怏怏的,很可能是条疯狗。” 赵大旺害怕,抢话道:“人被疯狗咬了,必死无疑。咱们要不要赶紧召集佃户们,把狗抓住?免得它到处乱窜。” 赵东阳心不在焉,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随它去吧!” 赵大旺迟疑,再次追问:“咱们真的不管啊?” 他记得,以前老爷最喜欢管这种闲事,管完之后,还要去向族长报备一下。如果族长夸一下老爷,说这是积德行善、造福乡邻,老爷能高兴好几天。 赵东阳破罐子破摔,道:“不管了!你们出门记得带棍子,提防一二。另外,给咱家的佃户们提醒一声就行。” 回家后,赵东阳感觉自己病了,心病引发全身的病,这回不是装的。 他呼吸沉重、灼热,神情恍惚,睡个午觉,忽然惊醒,开始胡言乱语,说他爹娘在梦里打骂他。 “我是赵家的罪人!” “等我死后,不能埋进祖坟里!” 王玉娥摸摸他的额头,忧心忡忡,安慰道:“梦是反的,你别胡思乱想。” 赵东阳听不进去,一边哭,一边捶打自己的胸口。 这比孩子更难哄。王玉娥无奈,把赵宣宣喊来,让她帮着劝一劝。 赵宣宣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两个人,因为刚才唐母抱着包袱跟她说,要回家去,她劝不住,现在劝爹爹别哭,也劝不住。 赵东阳仿佛喝了一整条河的水,眼泪流个不停。 屋檐下,王玉娥接替赵宣宣,继续劝唐母留下。 唐母道:“亲家母,你家事情多,忙得很,我不忍心再给你添麻烦,回家去更好。而且,我家屋后的菜地也该照料!” 王玉娥拉住她的胳膊不放,道:“眼看着要下雨,菜地不用你去淋水,你回去干啥?留下来和我聊天、解闷,岂不更好?” 唐母打定了主意,有些固执。 这时,菊大娘插话道:“我刚才听赵大旺和赵大贵说,路上有条疯狗在乱窜!夹着尾巴,病怏怏的!真怕它乱咬人呢!” 王玉娥趁机说道:“对!如果附近有疯狗,咱们一定要避着,这些日子千万别出门,遇上疯狗就倒霉了!” “亲家母,你安心住下来吧!” 唐母犹豫片刻,心里也有点害怕狗,终于点头答应。 第63章 爹爹的野心 王玉娥和赵宣宣轮流陪伴赵东阳,生怕他因为过于伤心而做出傻事来。 王玉娥把外面的事都交给唐风年打理。除了百亩良田外,赵东阳在城里还有两家铺子,不过他不做生意,只是每月收租金。 次日,王玉娥让唐风年进城去,把下个月的租金收来,顺便认个脸熟。 “让赵大贵和赵大旺带你去,他们知道是哪家铺子。” 唐风年勤快,立马就出门办事去了。 族长给的一天期限到了,不见赵东阳主动答复,便打发随从来催促。 王玉娥心里有气,代替丈夫答道:“孩子爹病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随从回去传话,赵嘉仁又气得拍桌,咬牙切齿,道:“故意装病!” 以前赵东阳就像一条在他面前摇尾巴的狗,温顺,又服服帖帖,现在这条狗不听话了。 赵嘉仁因此记恨上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赵东阳这一病,半个月都不见好,而且他天天哭,眼睛天天肿得像水蜜桃。 赵宣宣劝道:“爹,哭多了容易见风流泪,你少想伤心事。等会儿我陪你进城去散散心,去看皮影戏,好不好?” 赵东阳无精打采,摇摇头,一不小心,眼泪又流了出来。 赵宣宣搂住他的肩膀,心疼他。 不久后,就临近端午节。 赵东阳还惦记着要给族长送过节礼。 王玉娥道:“你病了,就别出门,让风年去送。” “风年这孩子最近帮我办了好几桩事,都妥妥当当!信得过!” 赵东阳点头,手里拄着拐杖,腿脚有点打颤,虚弱地道:“多送一些礼物去。” 王玉娥叹气,道:“你放心!” 王玉娥吩咐赵宣宣去书房,翻出去年端午节的送礼清单,去准备差不多的礼物,搬到牛车上,又叮嘱道:“风年,到了族长家,你尽量客气些,千万不要失礼。” “族长是秀才,最讲究那些虚礼。另外,你要多笑一笑,嘴甜一点,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唐风年一一答应,坐上牛车,带上礼物,去族长家。 半个时辰后,他无奈地回来,告诉道:“母亲,族长夫人说族长不在家,不肯收礼。” 他还瞒着另一件事,族长一家人基本上没给他笑脸,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甚至给他倒的是冷茶。 王玉娥叹气,道:“我亲自去一趟!估计是上次,孩子爹得罪了族长。” 王玉娥亲自去,结果人家还是不肯收礼,她无功而返,心里左思量,右思量,既懊恼,又忐忑。 族长不收她家的礼,就意味着以后不会帮她家的忙。 族长身兼官府的师爷之职,就是地头蛇,手里的权力大着呢! 王玉娥回家后,立马找赵东阳商量,问怎么办。 赵东阳摆摆手,虚弱地道:“算了。靠山山倒!靠人不如靠己!” 王玉娥为难道:“咱们虽然有几个钱,可惜没什么人脉,手里也没权没势。” 夫妻俩坐一起发愁。 忽然,赵宣宣的笑声在窗外响起,像悦耳的风铃声,又透着娇憨。她笑道:“风年,你猜,这个粽子是什么口味的?” 唐风年低声笑道:“系枣红色的线,应该是八宝粽。” 赵宣宣道:“对了!你再猜这个!” 唐风年道:“鲜红色的线,应该是肉粽。” 赵宣宣道:“爹娘最爱吃这两种粽子,你端进去,讨他们高兴一下,免得过节还愁眉苦脸。” 一听这话,赵东阳和王玉娥互相对视,发现女儿确实没说错,于是不约而同地苦笑。 门帘被掀开,唐风年端粽子进来,赵宣宣脚步轻快,紧随其后,粽叶的香气弥漫开来。 王玉娥道:“宣宣,喊亲家母一起来吃粽子。” 赵宣宣笑道:“婆婆正坐在外面吃呢!她在跟菊大娘和胡三嫂聊天,比在屋里更自在。” 赵东阳微笑道:“阿年,坐,咱们也聊聊天。” 赵宣宣剥开一个八宝粽,放小碗里,再放一个小勺子,轻轻摆到赵东阳的面前。 赵东阳很给面子,尝一口,称赞道:“嗯!香!”然后对唐风年说道:“阿年,你觉得族长这人怎么样?” 唐风年斟酌道:“有点高高在上。” 赵东阳拍一下大腿,道:“对!就是高高在上!我年年给他送礼,他从来不用回礼!他如果不收我的礼,就是看不起我!我不但不能发火,反而还要上赶着巴结他,给他赔罪!你说气不气人?” 唐风年低头剥粽子,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赵宣宣道:“爹,你辛苦巴结他,到头来还受气,何苦呢?难道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赵东阳道:“乖女,你不懂人心险恶!就算你是个好人,人家照样能诬陷你!” “唉!乖女,阿年,你们说,为啥族长的位子归他坐,却轮不到我坐?” 唐风年不知该怎么答,神情尴尬。 赵宣宣噗呲一声,笑道:“爹爹,因为你不够坏,不够虚伪!如果你当真去跟他抢,可能会抢赢!” 王玉娥默默摇头,继续吃粽子。 赵东阳叹气道:“我抢不赢!他是秀才,又是师爷,我靠什么跟他抢?” 赵宣宣道:“爹爹有银子,有底气!不像他,既贪图咱家的礼物,又故意摆谱!这不就是贪官污吏吗?” 赵东阳憋不住笑意,握拳掩住嘴唇,咳嗽两声,道:“水至清则无鱼!越是贪官污吏,混得越好。阿年,你知道县衙门有几个师爷吗?” 唐风年道:“两个,刑名师爷和钱粮师爷。” 赵东阳露出赞赏的眼神,道:“对!族长就是钱粮师爷,他手里的权力大,人脉又广,县城里那些商贾都要给他几分面子,都巴结他。” “而且,他还是秀才,连县太爷都要给他脸面。” 赵东阳越说越羡慕,眼神越来越亮,盯着唐风年。 唐风年感到不自在,用手摸一下嘴角,以为脸上沾了糯米,又轻声问一下身旁的赵宣宣。 赵宣宣目不转睛地打量他片刻,耳语道:“脸上干干净净,俊美无双。” 唐风年像喝醉酒一样,先是耳朵红,然后脸红,翘起嘴角,眼睛浅笑。 赵东阳终于表达自己的真实意图:“阿年,族长之所以能当钱粮师爷,因为他是秀才!你也考个秀才回来,将来比他还强些!让咱们家扬眉吐气,不用再点头哈腰!” 唐风年大吃一惊。 第64章 爹娘简直在做梦 以前赵东阳只有赵宣宣一个女儿,所以没什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野心,觉得一家人平平安安,守住家产就行了。 如今他在族长那里受了大刺激,于是开始期盼一些以前不敢想的东西。 唐风年感到压力很大,肩上的担子过于沉重,他实话实说:“爹,我只会写几个字而已,没念过什么书,恐怕很难考上秀才。” 赵宣宣悄悄牵住唐风年的手,紧紧握着,帮忙说道:“爹,你的野心也太大了!你自己先数一数,你认识几个秀才?” 王玉娥的眼睛跟着发亮,道:“宣宣,你别打岔!你爹说得有道理!考上秀才,好处多得很!” “免徭役,减免赋税!见了官儿,不用下跪!县太爷还要给你面子!” 王玉娥越想越美,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唐风年,道:“风年,你要争气啊!” 赵宣宣鼓起包子脸,气呼呼地道:“爹爹,娘亲!不许你们逼迫风年!别人考取功名,都要经过寒窗苦读!有些人念几十年书都考不上!风年只是给账房先生当学徒罢了,如果科举考打算盘,他肯定行!但要考写文章,这就为难他了。” 王玉娥跃跃欲试,吊起眉梢,瞪眼道:“你不让他试一试,怎么知道他不行?” 赵宣宣和唐风年对视片刻,她拉他站起来,道:“反正你们不能逼他!我们先去悄悄商量一下!” 说完,两人一路小跑,回次卧说悄悄话去了。 “风年!我爹娘简直在做梦!”赵宣宣有点苦恼,手指将腰间的绦带使劲绞,绞成了麻花。 唐风年拉住她的手,道:“宣宣,你维护我,我很感动。但是爹这次病这么久,又天天哭,其实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赵宣宣很纠结,道:“我知道爹爹的心病,但是念书考科举很辛苦的,我听说有些人几年甚至几十年都考不中,就变成疯子了!” “还有什么头悬梁、锥刺股!反正读书人不正常!” 唐风年被她逗笑,道:“其实我爷爷以前是个童生,念过书,可惜他去逝得早。” “我爹爹是个败家子,但我娘总说我家祖上出过大官儿,所以即使家里再穷,她也不准我做苦力,千方百计让我去拜账房先生为师,至少有半个读书人的样子。” “宣宣,我不怕念书。如果只要我试一试,爹娘的心病就能痊愈,那何乐而不为呢?” 赵宣宣眼神清澈,像春江水一般温暖,注视着唐风年,问:“你真的不怕吗?别人都是四五岁就启蒙,你现在才开始念书,有些晚了,会比别人更辛苦。” 唐风年神情坚定,道:“不怕!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仅爹娘羡慕秀才,其实我也羡慕。” 赵宣宣扑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腰,将脸庞靠到他的肩膀上,轻声道:“风年,你真好!我知道,你其实是想治好我爹的心病。” 唐风年用手抚摸赵宣宣的长发,不禁有点汗颜,觉得她把自己想得太单纯,其实他也有自己的抱负和野心。 是卑躬屈膝、点头哈腰、摇尾讨好地活着,还是做有权有势、掌握主动权的人上人? 其实很好选。 第65章 两个大聪明,互相吹牛最合适 赵宣宣把商量的结果告诉爹娘。 赵东阳抚掌笑道:“好!明日我亲自去城里打听,哪个私塾里夫子的学问最好?” 唐风年默默思量:听说私塾的束修很贵,供我念书,岳父岳母又要花费很多银子。如果我一事无成,不仅辜负全家人的心意,而且还浪费钱财。 什么都不想,就无忧无虑。想得太多,心思就越深沉。 王玉娥察言观色,开解道:“风年,你心思不要太重。你就算考不中秀才,也没关系。以后你和宣宣生几个小娃娃,让小娃娃接着念书,考秀才、考状元!” “咱们现在跟族长家比不了,但是以后决不输给他家!” 她和赵东阳都不甘心被族长如此轻视、欺负,都想咸鱼翻身。自己不行,就把希望寄托在子孙后辈身上。 唐风年坚定地答应。 赵东阳笑眯眯,道:“阿年,你明日去找你师傅庞爽,把学徒的工辞了,以后专心念书。” 唐风年考虑片刻,拒绝:“爹,我想一边做工,一边念书。” 赵东阳摆手,道:“阿年,你白天做工,哪里还有时间去私塾听学?听我的,把工辞了!” 唐风年坚持己见,反驳道:“我已经是大人,如果没有自食其力的本事,全靠爹娘养活,我内心难安,就无法静下心来念书。” “只有问心无愧,才能做好事情。” 男子汉大丈夫,最怕背上吃软饭的恶名。吃软饭三个字,会让他无法挺直腰杆。 赵东阳皱眉头,琢磨许久,道:“你白天做工,晚上念书,这样行吗?没有夫子教,你念到八十岁也念不懂四书五经!” 唐风年早已琢磨清楚,道:“遇到念不懂的地方,我就用写书信的方式问夫子。” 赵宣宣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妙计,道:“爹爹,我长这么大,还没念过私塾呢!戏台上唱才子佳人的戏时,总说那女子的才学不输给男子!” “白天我去上私塾,晚上可以讲给风年听!好不好?” 赵东阳和王玉娥无奈对视,觉得女儿把这事想得太过儿戏。王玉娥嗔道:“戏台上唱的,哪能当真?” 赵宣宣抱住王玉娥的肩膀,使劲撒娇:“娘!让我先去私塾玩一个月吧!如果我不是念书的料,以后就不折腾了。” 赵东阳爽快答应:“行!我听说,确实有才能赛过男子的才女!好像是外地哪个县令的妹妹,给兄长当师爷,出谋划策。” “这是我以前在酒桌上听别人说的故事,不知是真是假。我家乖女聪明,可能真有那个本事!” 赵宣宣掩嘴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受不了这种盲目的夸奖。 王玉娥拍一下手,调侃道:“聪明爹,生个聪明女儿,两个大聪明!凑一起互相吹牛,最合适了!” 赵东阳脸红、尴尬,故意不理她,当没听见。 赵宣宣更是故意抬手,堵住两边耳朵。 唐风年眉眼愉悦,忍俊不禁。经过平日的相处,他越来越喜欢岳父岳母一家子,因为这里总是带给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亲密感受。 第66章 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不是人 次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赵东阳去城里打听私塾,能让女子听学的私塾很少。他很无奈,只能在矮子里面拔高个儿,选了学子们年龄比较小的那一家。 他并不真的指望女儿变成才女,只要她平平安安,不出事就行。 正式拜师之后,赵宣宣开始跟唐风年一起早出晚归。 对此,王玉娥很不习惯,她经常误以为女儿在屋里做针线活,喊她出来吃饭,然后被唐母等人提醒,才一脸恍然。 赵宣宣记性好,晚上经常躺在被窝里背书给唐风年听。 唐风年想翻书,赵宣宣阻止,道:“晚上看书太多,会把眼睛看坏的!” 然后她讲私塾里的趣事给他听。 “私塾里有两个夫子,轮流授课。其中有个夫子姓何,眼神不好。有个孩子调皮捣蛋,把老鼠放他的讲台上,他弯下腰,凑近了看,好一会儿才认出是老鼠,然后吓得拔腿就跑,结果又被门槛给绊住了脚,摔了个五体投地。” “唉!又有趣,又可怜。你千万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唐风年如今求学若渴,决定明天早点起来看看书,又说道:“宣宣,你再背给我听。” 赵宣宣背得滔滔不绝,几乎是信手拈来,她还能顺便讲解。 唐风年赞赏道:“宣宣,难怪爹说你聪明。” 赵宣宣噗呲一笑,自嘲道:“咱们家,个个都是大聪明!” 唐风年晚上把书背得滚瓜烂熟,早上起床后,再翻看两遍,最后默写一遍,交给赵宣宣检查,然后急急忙忙赶去城里做工。 赵嘉仁偶然得知赵东阳送女儿去私塾念书,他不屑地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他不专心培养女婿,反而把精力和金钱浪费在黄毛丫头身上,无异于缘木求鱼!蠢人办蠢事!钱多,但人傻!” 过了端午节,县太爷也玩够了,决定开堂公审匪盗打劫花轿一案。 开堂前夕,吴二桂和苏美娟带着一群孩子,跪在族长家门口,但是大门紧闭,人家明哲保身,他们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 门内,赵嘉仁很烦躁,洗脚时忍不住把脚盆给踢翻了,泼了一地的脏水。 他的妻子公孙氏吩咐帮工进屋收拾,然后温柔小心地问道:“何事心烦?” 等帮工出去后,赵嘉仁眉眼阴沉,冷哼道:“衙门里的刑名师爷与我不合,明日官老爷开堂公审赵北山、赵南水和匪盗勾结一案,我作为族长,难辞其咎!别人如果借题发挥,我的名声要受牵连!” 公孙氏道:“你是钱粮师爷,他是刑名师爷,原本井水不犯河水,莫非他嫉妒你的职位油水多?他穷急了眼?” 赵嘉仁咬牙切齿,恨恨地道:“岂止?他曾酒后对别人说,不屑与我为伍!如果揪住我贪赃枉法的小辫子,抄我的家,才算功德圆满!” 说着,他握紧拳头,重重捶一下桌子。 公孙氏也气得跺脚,狠狠骂道:“那种龟孙子,祝他不得好死!” —— 天亮后,赵东阳穿戴整齐,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天。 他嘀咕道:“我想哭,老天爷却偏偏出太阳!唉!莫非是在暗示我什么?” 王玉娥心事多,也睡不着觉,起床洗脸,然后给神台插上香火,恭敬地作揖,自言自语地祈祷一会儿,然后去院子里问道:“孩子爹,你今日去衙门看官老爷审案吗?” 赵东阳摇头,神情黯然,道:“不忍心去看。” 兄长赵北山和弟弟赵南水受审的样子必定极其狼狈,他如果去看热闹,被那二人瞧见,他们必定恨死他。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唉! 王玉娥本来想去看热闹,出一出心中的恶气,但又不放心丈夫一个人在家,怕他难受,于是说道:“我在家陪你。打发胡三嫂去衙门看看,听一听怎么判的,等她回来告诉咱们。” 赵东阳叹气道:“行!” 早饭后,赵大贵和赵大旺赶牛车送赵宣宣、唐风年和胡三嫂进城去。 赵东阳在家胡思乱想,坐立不安,忽然说道:“听说犯人都要被打板子,把臀部打得皮开肉绽。刚才应该托胡三嫂送点金疮药过去。” 王玉娥气恼道:“你还关心他们?这么快就忘记他们干的缺德事了?” 赵东阳犹如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不是人。如果关心兄弟,就对不起女儿、女婿和妻子。如果不关心兄弟,又对不起死去的爹娘。 他又忍不住抱头痛哭。 王玉娥立马后悔刚才凶他,安慰道:“你放心,霍捕快不是说了吗?他们不会被砍头,反正还留着性命在。你爹娘如果真的在天有灵,就会亲自帮他们。如果你爹娘也不保佑他们,那就证明他们确实罪不可恕!” “你为了两个不可饶恕的罪人哭哭啼啼,干啥呀?” 第67章 应该杀猪庆贺 官府大堂门口,挤了一群看热闹的人,有些人拼命往前挤,有些人伸长脖子,踮起脚。 胡三嫂也在其中,她默默避开吴二桂、苏美娟等人,站到角落里。 赵北山和赵南水披头散发,衣衫肮脏,戴着手铐和脚链,被带到公堂上。 一群孩子哭着喊爹爹。 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听说那两人是赵地主的亲兄弟!” “赵地主那么富有,他兄弟怎么会去当匪盗?” “你有所不知,他们勾结匪盗,正是为了打劫赵地主女儿的花轿!太歹毒了!” “这些孩子居然还喊爹,也不嫌丢人!” “有这样的爹,以后儿子娶不到媳妇儿!女儿嫁不出去!” …… 听见这些议论,一群孩子渐渐收声,低下头,觉得没脸见人。 刑名师爷宣读罪状,县太爷敲响惊堂木,严肃问道:“嫌犯赵北山、赵南水,你们是否认罪?” 人群中的吴二桂忽然喊道:“冤枉啊!” 赵北山和赵南水瑟瑟发抖,连忙也喊冤。 县太爷暗暗恼怒,再拍惊堂木,严肃道:“当堂翻供,藐视王法!把这二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船桨那么大的板子,重重落在肉上,砰砰作响,那声音,听着都疼。 吴二桂和苏美娟捂嘴痛哭。 被打之人,口中被塞抹布,防止他们喊叫或者咬舌。 打完板子后,县太爷再次发问:“你们是否认罪?” “我认!” “我也认!” 赵北山和赵南水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县太爷宣判:“匪盗张三、李四、王五、赵北山、赵南水……” “被判黥刑,刺字于脸上,然后发配到金刚山采石场,做苦力,七年后方可归家。” 一听见七年,吴二桂和苏美娟直接崩溃,瘫坐到地上,拍着大腿,痛哭流涕:“苦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胡三嫂悄悄离开了,回到赵地主家,把官府大堂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都一一说给赵东阳和王玉娥听。 王玉娥觉得解气,眉开眼笑,道:“县太爷英明!” 她甚至还觉得判轻了,应该判七十年。 赵东阳沉默,愁眉不展。 王玉娥懒得管他了,开心地走到厨房。吩咐道:“菊大娘,宰只鸡,一半炒,一半炖汤。” “这么大的喜事,本来应该杀猪庆贺!可是猪崽还没长肥,现在宰了可惜。” 菊大娘也高兴,笑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两个狗东西活该!” 说完,菊大娘去抓鸡,唐母给她帮忙。 唐母如今在这里住习惯了,每天有人聊天解闷,不孤单,又不用为吃和穿发愁,又能每天见到儿子、儿媳,于是不再闹着要走。 赵东阳悄悄出门,去打听那两家的女眷和孩子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得知大侄子被退亲,他也觉得难受。 他的友人劝道:“世道就是存在偏见!没有像前朝那样,一人犯法,全家连坐,已经算幸运了。” 赵东阳打开钱袋,拿出几块碎银子,交给友人,叮嘱道:“你帮我接济孩子们,平时送点吃食就行,别被他们母亲知道。” 友人收下银子,道:“你放心,我多替你说好话,免得孩子们被大人带歪。” 第68章 毛骨悚然的偶遇 私塾下午放学挺早,赵宣宣帮忙送一对双胞胎小姑娘回家。 双胞胎小姐妹一个叫苏灿灿,一个叫苏荣荣,虽然只有十岁,却是赵宣宣的师姐,人家已经在私塾念书五年,不像赵宣宣才刚入学。 赵宣宣走在中间,左右手各牵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师姐,三人边走边议论。 苏灿灿道:“咱们三个背书最快,但夫子从来不夸咱们!” 苏荣荣嘟嘴道:“夫子只会夸男童有前途!难道我们没有前途吗?” 赵宣宣道:“夫子目光短浅,又偏心眼,活该天天被男童搞恶作剧,被老鼠吓得五体投地。” 苏灿灿道:“我知道夫子为什么不夸咱们有前途,因为本朝女子不能考科举,只有男子可以参加,哎!” 看她老气横秋地叹气,赵宣宣忍俊不禁,道:“上次我爹说,外地有个才女,给做官的兄长当师爷,可厉害了!其实,女子也可以有前途!” 苏荣荣听得眼睛发亮,充满向往,道:“如果我也有做官的兄长,就好了!” 赵宣宣道:“重点不是兄长,而是那个才女!” 苏荣荣坚持道:“我就是想要兄长,我爹娘做梦都想生儿子。” 在这一点上,她们跟赵宣宣的家境很像。 这时,迎面走来几个佩带腰刀的官差,还像牵羊一样,用麻绳牵着一个喊冤的犯人。 赵宣宣三人连忙避让,往街边上站。 官差中,走在最前面的人恰好是霍捕快,他一眼就瞧见了赵宣宣,主动过来说话。 “赵姑娘,你来城里买东西吗?为何没有父母陪同?如果不介意,我在后面护送你们,可好?” 他态度谨慎,既怕她遇到地痞流氓,又怕她拒绝。 苏荣荣好奇地打量霍捕快,摇一摇赵宣宣的手,小声问:“他是谁啊?你们很熟吗?” 赵宣宣悄悄捏苏荣荣的手,暂时没回答她,而是对霍捕快说道:“我夫君在前面不远的铺子里,再走十几步就到了。霍捕快,你去忙你的,不用送。” 然而霍捕快还是执意要护送她,转头对其他官差道:“你们先走。” 这时,赵宣宣看清了被押送的犯人那张脸,眉头微皱。 犯人被官差们拉走了,赵宣宣问:“霍捕快,那个犯人是不是叫张小生?他犯了什么罪?” 他们边走边说,霍捕快道:“正是张小生!你认识他?” 苏灿灿和苏荣荣已经到家门口了,但是为了听犯人的事,她们继续拉着赵宣宣的手,舍不得进门去。 赵宣宣轻描淡写,道:“那是我外婆家附近的人,以前见过一次。他究竟犯什么事了?” 霍捕快道:“幸好你跟他不熟,此人极其危险、歹毒!如果说出来,怕你们做噩梦。” 苏灿灿越听越好奇,催促道:“你快说,我胆子可大了!” 赵宣宣和苏荣荣也表示:“我们都不怕!” 霍捕快道:“半个月前,张小生入赘易家,两天前,易家五口人暴毙,只留下张小生和他的新婚妻子安然无恙。” “他妻子偶然见张小生睡觉时偷笑,便怀疑是张小生害死了她的家人,于是报官。” 赵宣宣回想起那次短暂的相亲,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追问道:“是不是他下毒?” 霍捕快道:“据幸存的易家姑娘说,当天张小生从山上采蘑菇回来做菜,死去的五口人都吃过蘑菇,只有她和张小生没吃,很可能是蘑菇有毒。” 赵宣宣忐忑不安,连忙告诉:“我听说,张小生之前的家人就是吃蘑菇中毒死的。” 霍捕快神情变得冷峻,凝眉道:“看来还有案中案!我回官府后,必然细查!” 苏灿灿和苏荣荣还听得意犹未尽,赵宣宣轻声提醒道:“到门口了!你俩快回家去!” 双胞胎的父母经营一家香烛、纸钱、纸扎店,平时一家四口就住在铺子里。 “宣宣师妹!明天见!” 小师姐们挥手作别,赵宣宣也微笑着挥手。 霍捕快挑眉道:“为何称呼你为师妹?” 赵宣宣道:“我在私塾念书,她们比我先入学,平时用这个称呼开玩笑。好了,霍捕快,不用送了!” 她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乾坤银楼,道:“我夫君就在那家铺子里,我现在就去找他。告辞!” 她走得很快,霍捕快目光灼灼,无法掩饰铁汉柔情,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进银楼的门内,消失在他的目光里。 又驻足好一会儿,他才转身离开,回官府去。 第69章 唐小娘子 乾坤银楼是唐风年做学徒的地方,装潢非常气派。 一楼卖银首饰,二楼卖金首饰和玉器。 甚至有传言,说乾坤银楼跟祥瑞钱庄的幕后东家是同一人。 反正传言既没人证实,也无人辟谣。赵宣宣每次走进这里,都不禁感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出门见世面之前,她以为爹爹赵地主是方圆几里最富有的人,连族长都贪图她家送的礼物。现在她只敢说自家捧着铁饭碗,但世上还有许多人捧银饭碗、金饭碗,甚至还有睡在金山银山上的人! 店内摆放小圆桌和藤椅,圆桌上摆放精致的果盘和茶壶,供客人小憩。 一回生,二回熟,赵宣宣进门后,笑着对掌柜和店小二打招呼,然后坐桌旁的藤椅上,一边看书,一边等待唐风年。 乾坤银楼一般会在申时末关门,比私塾放学足足晚了一个时辰。 有个妇人进店来买银手镯,左挑右选,迟迟拿不定主意。 掌柜和店小二提建议都不管用。 转眼间,那妇人瞧见赵宣宣在旁边翻书,衣袖挥动的瞬间,赵宣宣手腕上的手镯一闪而过,她眼神惊喜,立马看中了赵宣宣的镯子,对掌柜道:“我想买那小姑娘手上的镯子,要一模一样的!看起来精致,又贵气!” “您稍等片刻。”掌柜只能亲自去找赵宣宣商量。 赵宣宣看书正入迷,突然被惊扰,她丝毫不生气,把镯子取下来,亲自递给妇人看,愉悦地笑道:“巧了!我的镯子恰好也是在这里买的!最神奇的是——最近我总能逢凶化吉,不知是不是镯子带来的好运,辟邪消灾。” 赵宣宣的手镯上有福字,还有凤凰飞舞的图案,很亮,很新,是她成亲前,父母送给她的礼物之一。 那个妇人仔细打量,很满意,更主要是被赵宣宣的话给说得动心,一口气买了六只镯子,笑道:“给我孙女和外孙女们一人一对,图个好彩头,像这位姑娘说的,辟邪消灾。” 赵宣宣真心地说道:“有您这样不偏不倚的长辈,她们的福气肯定越来越多。” 掌柜也很高兴,用三个木盒分别装好三对手镯,报出价钱,收钱后,恭送客人出门,然后回头来给赵宣宣施礼、道谢。 赵宣宣刚把镯子戴回手腕上,连忙回礼,微笑道:“金掌柜,我不敢居功,我每天来这里霸占椅子,您不赶我走就好了。” 金掌柜道:“这是哪里话?每个人身上都有运势,有些是衰人,有些是福气满满的人,您就属于福气满满。您往这一坐,蓬荜生辉,增加小店做生意的运势,我求之不得呢!” 赵宣宣掩嘴笑,有点脸红,有点不好意思,道:“既然您这么夸我,下次我来买首饰时,您一定要给我折扣啊!” 金掌柜爽快道:“那肯定!绝不多赚您一文钱!给您打九五折,好不好?” 赵宣宣竖起大拇指,欣喜地点头,道:“甚好!难怪您的生意越做越好!” 两人互相恭维,金掌柜哈哈大笑,亲自给赵宣宣沏一壶新茶来,然后在另一张藤椅上坐下,闲聊道:“之前我一直不知该称呼你为赵姑娘更好,还是唐小娘子更好?” 赵宣宣认真想了片刻,道:“我是唐风年的妻子,叫唐小娘子也挺好!” 金掌柜道:“如果唐风年像你这么开朗,就更好了,他不爱说话。” 第70章 好日子 赵宣宣情不自禁护短,道:“风年是账房先生的学徒,如果他整天叽哩哇啦,啰哩啰嗦,那算盘珠子岂不要乱套?咱们都知道,记账一定要丝毫不错,少算一个铜板,都是糊涂账。” 金掌柜笑道:“看出来了,你俩鹣鲽情深。在你面前,不能说你夫君不好,一个字都不行。” 赵宣宣笑得眉眼弯弯,默认了这种说法。 闲聊时,时间的脚步格外轻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店铺该关门的时候。 店小二提醒道:“掌柜,该打烊了。” 金掌柜站起身,笑道:“你小子,打烊最积极。” 店小二感到不好意思,尴尬地抬手摸后脖颈,害怕掌柜借题发挥,扣他工钱。 幸好掌柜心情不错,没有追究他。 账房先生庞爽率先从账房中走出来,赵宣宣连忙站起,露出微笑,对他施礼。 庞爽对她点头微笑,道:“你稍等,风年很快就忙完了。” 赵宣宣微笑道:“庞伯伯,我不急。” 庞爽迈出门,伸个懒腰,朝家走去。他心想:收个靠谱的徒弟就是好,不用收拾烂摊子,每天按时回家。 唐风年终于走出账房,跟不远处的赵宣宣对视一眼,眉眼含笑,又转身锁好门,然后走过来向掌柜和店小二道别,跟赵宣宣并肩离开,一边走,一边说悄悄话。 金掌柜羡慕地望着二人的背影,轻声感叹道:“青梅竹马,一生难得的福气呀!” 赵大贵和赵大旺驱赶牛车,等在街边。 唐风年先上车,然后在上面拉赵宣宣的手,他臂力大,瞬间把她拉了上去。 路上,赵宣宣本来想教唐风年背书,但是赵大贵说起今天上午官老爷审案的事,引起了她的兴趣。 赵宣宣问:“大伯母和婶子没再去我家闹吧?” 赵大贵道:“这次没来闹腾!听说她们在官府门口吓得腿都软了,闹了也没用,官老爷说判七年,她们只能等七年。” 赵宣宣又问:“我爹爹今天有没有哭?” 赵大贵道:“上午哭得厉害,下午老爷出门去见了堂兄弟赵中,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没再哭了。夫人很高兴,特意吩咐宰鸡庆祝。” 赵宣宣有点苦恼,对唐风年道:“爹爹以前不是如此软弱之人,这次不知是怎么了?我真怕他留下见风流泪的毛病。” 唐风年放下牛车的门帘子,放心地搂住她肩膀,道:“哭出来,反而比憋在心里好一些。” 赵宣宣注视他侧脸的棱角,犹豫要不要把街上偶遇霍捕快和张小生的事告诉他。 如果说了,怕他心怀芥蒂,觉得膈应,毕竟她曾经或多或少跟那两人有过亲事上的牵扯。 如果隐瞒,又显得她对他不够坦诚。如果让他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事,岂不是更加失控? 赵宣宣犹豫片刻,选择了坦诚,道:“下学后,我和双胞胎小师姐在路上遇到官差押送犯人。巧的是,捕快我认识,犯人我也认识。” “而且把我吓得不轻。” 唐风年情不自禁亲一下她的额头,问:“为何恐惧?” 赵宣宣道:“犯人名叫张小生,去年腊月,外婆和舅舅将他叫到我爹娘面前,为我做媒,后来我和爹爹对他不满意,此事不了了之。” “今天霍捕快押他回官府,途中遇见我,就打个招呼,我打听张小生犯什么罪,霍捕快说他毒死了妻子娘家五口人,所用之毒可能是毒蘑菇。上次我就曾听说,张小生原本的家人是吃毒蘑菇死的,这不可能是巧合。” “有些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上去老实憨厚,实际上阴险歹毒。” 唐风年之前就知道赵宣宣议亲的次数很多,退亲的次数也多,但此时听说她差点嫁给一个人面兽心的杀人犯,他感受到揪心一样的疼痛,心如刀割,又一阵后怕,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将她拥抱在双臂间。 赵宣宣也抱紧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膛上,蹭一蹭,道:“幸好你答应了咱们的亲事,否则我肯定没好日子过。” 唐风年低沉道:“宣宣,我会让你过好日子。” 像保证,又像发自肺腑的心声和誓言。 第71章 立马就涨!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天气阴晴不定,上午出太阳,中午忽然黑云压城,犹如天黑,来场大暴雨,街上水流成河,让人无处下脚。如果强行出门乱走,鞋袜和裤脚都要湿透。 双生姐妹苏灿灿和苏荣荣本来打算回家吃午饭,但此时只能站在私塾的屋檐下看雨,用小手接水玩。 其他十几个家住城里的小学童都跟她们是一样的下场,站在屋檐下,一边说笑打闹,一边等家人送饭来。 只有赵宣宣不同,她家远,所以给私塾交了伙食费,平时都在私塾跟夫子的家人们一起吃午饭。 她今天决定大方一回,从小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交给何师母,笑出一个小酒窝,道:“师母,可以再煮一锅饭吗?我怕师姐和师兄们饿肚子。” 何师母收下银子,笑道:“什么师姐、师兄?几个小毛孩罢了!难得你是个实心眼,难怪人缘好。” 说完,她就进厨房煮饭去了。 雨势很大,但有个小学童打算自己回家去,他脱掉鞋袜,捞起裤脚,撑开一把油纸伞,刚走到雨里,伞就被大风吹翻,然后他本人一时没站稳,脚下一滑,在水里摔个屁股蹲。 他哇哇大哭,其他的孩子们哈哈大笑。 学堂里有两位夫子,一位姓何,一位姓李。姓李的夫子比较年轻,连忙跑过去,把淋成落汤鸡的小学童抱回来。 李师母对“落汤鸡”责怪道:“别人都乖乖等着,只有你乱跑!跟我来,带你去换衣衫!搞成这个样子,如果着凉,你父母肯定怪罪到我们头上!” “落汤鸡”才七岁,叫欧阳玉,家境殷实,父母额外给夫子们送礼,平时两位夫子对他都有一些特别的照顾。 不一会儿,七岁的欧阳玉穿李夫子的衣衫,扎着裤腿和衣袖,不伦不类,披头散发地走出来,头发也是湿的。 这引得其他学童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欧阳玉,你的裤裆掉到膝盖了!快提上去!丢人!” “你把衣衫当裙子穿啊?” …… 欧阳玉恼羞成怒,握拳吼道:“不许笑!再笑我打你!” 赵宣宣也掩嘴笑,劝道:“好了!何师母又煮了一锅饭,你们排队拿碗,准备吃午饭。” 孩童们没心没肺,欢呼雀跃,抢着去盛饭,挤来挤去。等了这么久的雨,他们早就饿瘪了。 苏家的双生姐妹被挤在最外侧,显得可怜。 赵宣宣仗着个子高,在混乱中抢先盛到两碗饭,递给斯文秀气的苏灿灿和苏荣荣。 有几个调皮的孩童立马扯着嗓门告状:“师母,宣宣师妹不乖,抢饭吃!” 何师母笑道:“是宣宣花钱请你们吃饭哩!你们还没道谢呢!” 一听这话,调皮的孩童们露出尴尬,又流露讨好的笑容,交杂在一起,表情格外精彩。 “多谢宣宣师妹!” 赵宣宣噗呲一笑,道:“我早就吃过了。你们排队,不许抢。” 无法冒雨去买菜,何师母直接弄几个咸鸭蛋、一些酸菜,让孩子们将就一下。 何夫子和李夫子坐在一旁喝茶聊天。 何夫子道:“如今朝廷也变脸,我听说又要涨赋税。” 李夫子道:“商人的市税也上涨吗?” 何夫子道:“商人的市税,农人的田赋,就连每个活人的人丁税都要涨!除了死人,无一幸免!” 李夫子惆怅地望着大暴雨,道:“如此一来,大家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估计咱们私塾的学童也要变少。” 他们聊天没避人,赵宣宣恰好对赋税关心,就特意听了两耳朵,又好奇地打听:“何夫子,什么时候开始涨税?官府贴告示没?” 何夫子道:“立马就涨!我妹夫是衙门的刑名师爷,我听他说的,至于告示,估计快了!” 赵宣宣暗忖:族长是衙门的钱粮师爷,他肯定早就知晓此事,却一点风声也不透露给我家! 看来上次我爹真的得罪了此人!翻脸不认人!前些年的礼物都白送了! 她家有百亩良田,田赋上涨,对她家绝对是大事。她想立马把这个消息通知爹娘,奈何外面下大暴雨,无法出行。 她又焦急,又发愁。 两个夫子都知道赵宣宣的爹是地主,何夫子道:“除了要加税,听说还要给田地分等级,按照肥沃和贫瘠的不同,分为五等,上上、中上、中等、中下和下下等!上上等的田地赋税最高,下下等的田地赋税最低。” 赵宣宣紧张地问:“划分等级这事归谁管?” 何夫子道:“钱粮师爷!对了,他不是你们赵家的族长吗?肯定会偏袒你家的!把良田登记成下下等的差田,税就少了,你何须担心?” 赵宣宣更加愁眉苦脸了,小声道:“我怕他趁机报复,给我家穿小鞋!怎么办?” 李夫子耳朵灵,听清了,追问道:“为何要给你家穿小鞋?” 赵宣宣道:“说来话长,一言难尽。总之,他认为我家得罪了他。” 李夫子拍一下膝盖,道:“这就难办了!你家的田八成要被定为上上等,被征收最重的税!他一边报复你家,一边宣扬他的大公无私。外人哪里明白里面的龌龊?” 下午听学时,赵宣宣心不在焉,总是走神,被何夫子抓住了,用戒条打十下手板心。 第72章 怎么破局 幸好放学时,暴雨停了,原本炎热的天气变得有些冷。 城里大部分路上都出现积水,私塾的男童们脱掉鞋袜,捞起裤脚,撒着欢,追追打打,跑来跑去,一边踩水玩,一边回家去。 苏灿灿、苏荣荣和赵宣宣是女子,不能随便在外人面前暴露脚丫子和腿,有这些闺秀包袱在身上,她们有些为难。 苏灿灿试探地踩一下,立马就把脚收回来,道:“水深,会把鞋弄湿、弄脏。” 赵宣宣道:“咱们等一会儿再走。你们看,水在往低处流,就像泄洪一样,积水会越来越浅。” 等了三刻钟,积水变少,不至于淹没鞋子。 她们三个手牵手,离开私塾。 苏灿灿问:“宣宣,你今天怎么神游天外去了?我使劲提醒你,你都没反应,后来被夫子发现了。” 赵宣宣道:“我在思量田赋的事。” 苏荣荣不懂田赋的事,转而说道:“宣宣,你中午请我们吃饭,晚上我们请你吃饭!你去我家!” 赵宣宣微笑道:“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回去跟爹娘商量,今天不能去你家做客,下次好不好?” 苏灿灿道:“没关系,明天我们带糖给你吃!” “好!”赵宣宣爽快答应。 把她们送到家门口,她就挥手道别,然后前往乾坤银楼。 巧的是,金掌柜消息灵通,主动跟赵宣宣聊起朝廷要涨赋税的事。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任宰相上位,发现国库空虚,就把主意打到了全天下老百姓的钱袋子上。” “各种赋税都要上涨!穷人、富人,这次都难逃一劫!都要被朝廷宰一刀!” 赵宣宣皱眉道:“国库空虚,是贪官污吏的错,新任宰相为什么不去抓贪官?反而把老百姓当肥羊?” 金掌柜对赵宣宣竖起大拇指,佩服道:“唐小娘子说话爽快,一针见血!然而,世人都欺软怕硬,新宰相也不例外!谁让咱们老百姓好欺负呢?” 赵宣宣愁眉不展,问道:“面对赋税,可有破局之法?” 金掌柜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朝廷重视科举,考中秀才、举人,减免部分赋税。万里挑一啊!我这辈子都不敢奢望这个好处!” 万里挑一?赵宣宣暗忖:我爹娘恰好在做这个白日梦! 金掌柜叹气道:“目前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节俭度日,不能像以前那样出手大方了。估计这银楼的生意也没以前好做!” 赵宣宣突然好奇,问:“金掌柜,你的消息为何如此灵通?” 金掌柜微笑道:“我背后的东家神通广大,在东西南北各地开了六十多家分店。涨税的消息最先从京城传出,东家在信中偶然提到罢了。” 赵宣宣一边思量,一边道:“要想消息灵通,一定要有京城的人脉!” 金掌柜道:“不错!因为朝廷的大官儿都聚在京城里,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时,有客人来买首饰,金掌柜连忙起身去招呼。 第73章 不再是听话的孩子 傍晚归家,赵宣宣立马说起涨税的消息。 王玉娥不敢相信,道:“这是谣言吧?” 赵东阳立马站起身,往外走,道:“我去问族长!” 赵宣宣追上去,提醒道:“爹,在族长面前,你多留几个心眼。如今他可能不会帮咱们,可能还记恨上次的事。” 赵东阳一边冲赵大贵招手,让他来赶牛车,一边回答道:“乖女,你放心,爹不是三岁小孩。” 眼看着牛车跑远了,赵宣宣心里一片茫然。 王玉娥眉头紧锁,捏皱了手中的绣帕,道:“这次该送什么礼物,才能让族长答应帮忙?” 赵宣宣道:“靠人不如靠己,我觉得族长已经靠不住了。” 雨后清风吹动她的额发,她的眉眼依然安稳。在王玉娥面前,她不再是只会听话的小孩。 每次赵家三口人讨论家财时,唐风年都主动回避。因为他觉得那百亩良田不属于他,他也毫无觊觎之心。 赵宣宣主动去书房找他,见他正在抄书,她便多点两盏灯,然后帮忙研墨,尽量不打扰他。 抄写完十页纸,把纸张依次摊开,摆在书桌上,等待墨水干透。 唐风年道:“宣宣,今天庞师父夸我小楷写得清晰工整,我想以后多抄书,送去书画铺子寄卖。” “既能念书,又能练字,还能换钱,一石三鸟!” 赵宣宣笑得眉眼弯弯,一边欣赏唐风年的字,一边说道:“以后田赋上涨,赵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只能靠唐公子卖字,换些绫罗绸缎回来,给唐小娘子做几套漂亮衣裳。” 唐风年被她那一本正经的语气和胡说八道的话给逗笑,道:“余粮都没了,还惦记漂亮衣裳做什么?” 赵宣宣继续假装一本正经,道:“当然是穿给唐公子看,免得唐公子眼里只有泛黄的旧书,却看不见花容月貌的唐小娘子。” 唐风年再次被逗笑,连耳朵根都变红了,那是他心动的标志。 王玉娥在堂屋里呼喊,喊他们去吃晚饭。 赵宣宣蹦蹦跳跳,率先跑过去问:“娘,不等爹爹吗?” 王玉娥道:“不等他!如果他带个坏消息回来,反而破坏胃口。” 端菜上桌时,王玉娥一边叹气,一边碎碎念:“以后真要节省起来,一顿四个荤菜,要减为两个荤菜。” 赵宣宣不赞同,道:“穿衣裳可以节省,把绸缎改成棉布,或者干脆一年到头也不做新衣,但是吃东西如果太省,过日子就没趣味了。” 王玉娥捏一下赵宣宣的脸颊,珠圆玉润的感觉,让她爱不释手。论私心,她也舍不得把宝贝女儿饿瘦。 “行!娘亲听你的!” 赵宣宣投桃报李,凑到王玉娥耳边,说悄悄话哄她开心。“你女婿打算抄书去换钱,补贴家用,可孝顺了!” 王玉娥一听,果然喜上眉梢,连赋税的烦恼都暂时抛到脑后去了,甚至亲自帮唐风年盛饭,笑道:“风年,你白天做工,晚上抄书别太辛苦。咱家底子厚,不需要你和宣宣补贴家用。” 唐风年很不好意思,毕竟抄书换钱还只是打算而已,钱还没到手呢。他只能含糊地答道:“您放心。” 他们吃完饭后,赵东阳才珊珊回来,脚步沉重,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反而带点猪肝色。 王玉娥立马问:“族长怎么说的?” 赵东阳欲言又止,烦恼呼之欲出,疲惫不堪,道:“吃完饭,再跟你细说。” 赵宣宣帮忙盛饭,然后伸手推唐风年的后背,推他去书房。 趁着唐风年翻书的空当,她突然冒出一句:“我一直讨厌族长!” 唐风年问:“因为他贪财吗?” 赵宣宣摇头,道:“因为他把我爹当他的狗,只准对他摇尾巴,不准违逆他的意思,甚至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比如今晚,我爹晚饭时去他家,结果饿着肚子回来!他自认为高高在上,我爹跟他无法平起平坐。” 第74章 心存侥幸 用狗来打比喻,实属无奈,但又无比贴切。 赵宣宣一直觉得族长不尊重赵东阳。 唐风年问:“宣宣,你觉得怎么做才是尊重?” 赵宣宣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道:“当然是平起平坐!” 唐风年点点头,在心里默默思索,不再多说。 赵宣宣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把脑袋靠在他的后背上,感觉无比的安稳,轻声道:“我先去沐浴,然后换你去。夜里不能抄书太久,否则眼睛就不明亮了。” “好。”唐风年眉眼含笑,爽快答应。 堂屋里,赵东阳已经吃完饭,但还是不想说话。 王玉娥悄悄对赵宣宣道:“我撬不开他的嘴,乖女,你去问。” 赵宣宣想了想,对赵东阳道:“爹,以后咱家跟族长还算同路人吗?” 赵东阳叹气道:“族长骂了我一顿,说我像条泥鳅一样,四处钻营,不念亲情,妄想耍手段逃避田赋……” 不等赵东阳说完,王玉娥忍不下去,重重地“呸”一声,道:“他放屁!咱们一家人相亲相爱!不念亲情这种话,亏他说得出口!” “说你像泥鳅?呸!依我看,他像一头猪,贪财!还像一条毒蛇,心眼坏!” 王玉娥骂骂咧咧,恨不得提一桶狗血去族长面前,淋他头上。 赵东阳有气无力,揉一下额头,道:“你别骂了!咱们已经得罪人家,该想想怎么修复关系。” 再骂下去,就是彻底撕破脸,对自家一点好处也没有。 族长赵嘉仁作为衙门的钱粮师爷,主管这次划分田地等级之事,无异于用一只手掐住了岳县所有地主、佃户和小农户的脖子。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说这田是上上等,要多交税,再用毛笔一登记,地主和佃户都要哭死。 他说这田是下下等,税最少,那么别人做梦都要笑醒。 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三天后,官府张贴告示,并且让村长、里正等人挨家挨户通知,要涨赋税,要重新丈量田地,还要给田地划分等级,等级不同,赋税也不同。 很快就轮到了赵东阳家的百亩良田。 稻穗刚成熟,金黄的稻田在炎热的夏风中起伏,在烈日照拂下,如一片金色的海洋。 孩童们戴着草帽,扎着衣袖,拿着小竹竿,竹竿上系着棉线,在田埂上穿梭,钓田里的青蛙,无忧无虑。 与之相反的是——二十来个佃户愁眉苦脸,聚在一起,用焦虑的眼神注视钱粮师爷赵嘉仁和一群官差,等待他们对田地等级的宣判。 赵东阳站在柳树旁,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指挥赵大贵和赵大旺给官府的人倒茶水、递点心。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希望赵嘉仁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网开一面,不要给他小鞋穿。 不说定为下下等,至少不要把他的田定为上上等。 佃户们也心存侥幸,心想这钱粮师爷是赵地主的族长,多多少少会包庇赵地主。 田地是佃户们在种,他们靠这个养家糊口,赋税相当于羊毛出在羊身上,佃户就是这其中的羊。赋税变多,佃户手中的粮食就变少。 加税这事,不仅地主揪心,佃户们也揪心。 赵嘉仁带着官差随便看看,用毛笔在账簿上写写画画,轻而易举地宣布:“赵东阳名下一百亩田,全部上上等!” 第75章 县太爷,有刁民闹事 此话一出,如同晴天霹雳,喜日报丧。 赵东阳满头大汗,脑袋一晕,白眼一翻,腿一软,往地上倒去。 赵大贵和赵大旺连忙跑去扶起来,赵大旺忧心道:“会不会中暑了?” 赵大贵背起赵东阳,急匆匆地往家跑。 佃户们群情激动,围堵赵嘉仁和官差们,不让他们走,讨要说法。 佃户们说话急,唾沫星子横飞,直接飞到赵嘉仁的脸上。 “一百亩田,有好有坏,你怎么能全部定成上上等?” “你是钱粮师爷,我们是老百姓,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断我们的活路?置我们于死地?” “不行!你们不能走!必须重新评估!” …… 赵嘉仁恼羞成怒,伸手指向佃户们,怒骂:“刁民!” 在他的授意下,官差们拔出腰刀,吼道:“刁民速速让路,否则杀无赦!” 然而佃户们都急红了眼,再加上手边有锄头和镰刀,于是硬碰硬。 刀剑无眼,锄头和镰刀也能打死人!赵嘉仁害怕了,假装妥协,大声道:“百姓们,冷静!不要闹!我给你们重新评估!” 佃户们放下锄头,催促:“你快点!重新来!如果全部上上等,肯定不行!” 赵嘉仁最痛恨别人要挟自己,心想:这帮刁民,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是不是赵东阳在背后煽动他们闹事?那狡猾东西,故意装晕倒,妄想撇清关系!等我回衙门去,在县太爷面前告一状,将你们一网打尽,关进大狱! 官差们满脸紧张,脸上的汗都顾不上擦,眼神警惕,提防佃户们再次闹事。 赵嘉仁勾起嘴角,微微冷笑,假意道:“百亩田,全部下下等!” “好!太好了!”佃户们欢呼雀跃,傻乎乎地笑起来,甚至还下跪,给赵嘉仁磕头:“多谢赵师爷!多谢青天大老爷!你们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我们走!”赵嘉仁给官差们使眼色,脚步急匆匆,径直回衙门去。 县太爷有言在先,如果有百姓敢因为田赋而闹事,就抓起来当典型,杀鸡儆猴! 有个官差回头望一眼佃户们,眼神怜悯。 官府里,县太爷正吃龟苓膏解暑。 加了蜂蜜的龟苓膏,先苦后甜,吃起来相当享受,又有清热下火之效。 县太爷感叹:“真乃人间美味!发明龟苓膏的人,真乃神人也!” 忽然,钱粮师爷赵嘉仁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拱手行礼,道:“县太爷,有刁民闹事!” 县太爷连忙放下龟苓膏,问道:“是大闹还是小闹?” 赵嘉仁道:“我把田地定为上上等,他们不服,举起锄头和镰刀,想杀人灭口!” 县太爷愤然拍桌,道:“如此大闹,真是藐视王法!霍捕快何在?” 霍捕快连忙走到大堂中间,抱拳行礼,道:“请县太爷吩咐!” 县太爷道:“你带人去把刁民抓捕归案!游街示众,再关进大牢!” “卑职听令!”霍捕快转身往外走,去向其他官差打听闹事的人数,得知有二十余人,他不敢轻忽,带上二十五个官兵,又让之前的官差带路,去执行抓捕。 —— 赵东阳正趴在贵妃榻上刮痧,晕晕乎乎,唉声叹气。 忽然一个佃户跑到门外喊道:“赵地主,别烦心了!我们闹了一通,赵师爷已经把田地等级改成下下等!可喜可贺啊!哈哈哈……” 王玉娥连忙走出去,把喊话的佃户请进屋喝茶,又细问:“怎么又改了?你们怎么闹的?” 佃户笑道:“他们拔腰刀,我们举锄头,那个赵师爷怕挨打,就赶紧改了。话说,他是你们的族长,怎么不帮你们呢?” 王玉娥笑道:“人家有权有势,不肯帮忙,我们也没办法。幸好你们有胆量,敢硬碰硬。” 这时,赵东阳满脸痛苦,喊一声“哎哟”。 王玉娥连忙靠近他,问:“又咋了?” 赵东阳道:“把上上等改成下下等,这事不简单,我感觉不踏实。” 佃户把一碗茶水咕噜咕噜地灌进肚子里,用袖子抹一下嘴,道:“我们二十几个人,亲耳听见的!不会错!你放心!” 赵东阳眉头紧皱,难受得哼哼唧唧。佃户在心里哂笑,心想:这赵地主忒没用!如果不是命好,当上地主,估计要饿死。 佃户告辞走了。 王玉娥轻抚赵东阳的后背,问:“你如此难受,要不要请李大夫来瞧瞧?” 赵东阳摆手,道:“不用麻烦李大夫,我歇一歇就好。咱家的田左看右看,都不是下下等,这事估计还没完,哎!” 第76章 游街示众 赵东阳不像佃户们那么单纯,他越想越害怕,对王玉娥说道:“幸好我当时晕了,赵大贵和赵大旺背起我,跑得快!咱家的田不可能是下下等!怎么办啊?” “千不该,万不该,上次不该得罪族长!现在咱们想找人帮忙,都没有门路!” 王玉娥越听越觉得有道理,思前想后,道:“要不要去求一下霍捕快?虽然当初议亲不作数,但好歹他也来咱家喝了喜酒,没有闹翻脸。” 赵东阳苦恼道:“这样做,显得脸皮厚。” 王玉娥揪一下他的耳朵,嗔道:“你的脸皮什么时候薄过?快点起来穿衣衫,带上礼物出门,先去找霍捕快打听一下情况。” 赵东阳无可奈何,按妻子的话照做,正要上牛车出发时,突然有个孩子气喘吁吁地跑来,一边哭一边说:“赵地主,我爹被官兵抓走了!还有其他佃户,都被抓了,您快去救他们!” 赵东阳再次被吓得腿软,王玉娥连忙扶住他,一边进屋,一边转头对那孩子说道:“你先回家去,不要慌,容我们想办法。” 进屋坐下,赵东阳道:“估计就是今天这事闹的!否则不会无缘无故抓咱家的佃户。” 他心里没有底,不知道会不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他一起抓。 王玉娥在屋里来回踱步,道:“历来都是民不与官斗!因为斗不过!” “这事你要撇清关系,不能主动送上衙门去!” —— 私塾放学后,赵宣宣发现街上十分热闹,有些不同寻常。 苏灿灿问:“是不是有杂耍看?好热闹啊!” 有个围观的大娘笑道:“不是杂耍,是有犯人游街示众!” 赵宣宣问:“犯人?犯的罪很十恶不赦吗?” 大娘笑道:“最近不是要给田地分等级吗?这些人对师爷分出来的等级不服,直接闹事,所以被抓了!” 并不是所有围观人群都在笑,还有许多人愁眉不展,神情忧虑,因为他们同样对师爷划分的等级不服,但是敢怒不敢言,此时正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赵宣宣跳起来,越过前面人群的头顶,瞅了一眼,然后大惊失色。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那犯人不正是她家的佃户吗? 这几年收田租时,都是她在旁边记账,所以她家的佃户户主,她都认得。 她再次一蹦三尺高,再看几眼,更加确定了。 二十个佃户们被抓,身为这些佃户的地主,她爹会不会也被抓了? 赵宣宣忧心忡忡,心急如焚,连忙把苏灿灿和苏荣荣送回去,然后跑去乾坤银楼,找到唐风年,告知此事。 账房先生庞爽和金掌柜在旁边听到此事,都帮忙出主意。 庞爽道:“你们先回家去看看。” 金掌柜道:“我在衙门有点人脉,可以帮你们去打听一下。” 金掌柜立马出门,去帮忙打听消息。 赵宣宣坐立难安,唐风年紧紧握住她的手,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过了一会儿,金掌柜面带笑容,回来说道:“放心,犯人名单上没有你爹的名字!” 赵宣宣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决定尽快回家去问问爹娘,这究竟怎么回事。 此时赵大贵和赵大旺的牛车还没进城来,唐风年不放心她一个人赶路,便向金掌柜和庞爽请假。 金掌柜和庞爽都爽快答应。 赵宣宣和唐风年一路小跑,回到家时,赵大贵和赵大旺正打算赶牛车出发,惊讶地问道:“大小姐,姑爷,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早?” 赵宣宣连忙问:“我爹娘在家里吗?” 赵大贵道:“老爷中暑了,正在屋里歇着呢!” 赵宣宣火急火燎地跑进屋去,一见面就说道:“爹、娘,咱家的佃户都被抓了,正在城里游街示众,你们知道吗?” “游街示众?这么严重?”王玉娥和赵东阳对视一眼,都大吃一惊。 赵宣宣道:“我亲眼看见的!没人给你们通风报信吗?” 王玉娥跺脚,焦虑道:“我知道他们被抓,但是我怕官府抓你爹,再加上没有门路,所以不敢去衙门问。” 赵宣宣问为什么抓人,王玉娥便把佃户们跟赵嘉仁起冲突的事说了。 赵宣宣生气,道:“族长不仅不帮忙,反而还陷害咱家!前些年的礼物都白送了!” 唐风年沉思许久,开口说道:“游街示众,估计是为了杀鸡儆猴。” 第77章 此地无银三百两 “第一招,游街示众!第二招,严刑拷打,逼问同伙……”赵东阳眼神绝望,喃喃自语:“我完了!我完了……” 除非赵嘉仁有心放他一马,为他求情,否则他大概率也要被抓。 作为那些佃户的地主,他说他清清白白,不是同伙,但谁会相信呢? 王玉娥连忙出主意:“孩子爹,你赶紧去我娘家躲一躲!等避过了风头再回来。” 正这么说着,马蹄声惊动他们,往窗外一看,骑马的官兵已经上门来了。 赵东阳吓得瑟瑟发抖、六神无主,即将被官兵抓去蹲大牢,这是人生头一次。 王玉娥急中生智,把他拉去卧房,道:“赶紧躺床上装病!等会儿我用银子救你!” 赵宣宣轻声道:“风年,领头的人是霍捕快,咱们出去会会他。” 她和唐风年并肩走到堂屋的门口,面对十来个骑马、配刀的官兵,他们表面沉稳,心里免不了忐忑。 幸好霍捕快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反而有几分客气,下马走过来,道:“赵姑娘,唐公子,赵地主在家吗?” 赵宣宣微笑道:“霍捕快,请进屋喝茶。我爹中暑,正在养病。” 霍捕快强忍住怜香惜玉的想法,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县太爷请赵地主去衙门问话,此乃急事!请赵地主无论如何,都要跟我走一趟。” 所谓去问话,就是去招供,不肯招,就严刑拷打,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 赵宣宣眼睛发红,泫然欲泣,捏紧拳头,咬牙忍耐,哪里舍得爹爹去遭这个罪? 唐风年抱拳施礼,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请霍捕快进屋,亲眼看看我岳父,看他是否能出门?” 霍捕快道:“你带路。” 唐风年领他去主卧,去赵东阳的床前。 赵东阳正躺在床上装病,瑟瑟发抖,打摆子。他满脸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茶水。 王玉娥见没有外人,直接用双手捧起一个钱袋子,恭恭敬敬地递到霍捕快面前,道:“我们病急乱投医,请霍捕快帮忙。” 霍捕快压低声音,道:“我有心帮你们,不需要贿赂!赶紧把东西收起来,免得被别人看见,变成把柄。” 王玉娥犹豫片刻,打量霍捕快的神色,不确定他是真话还是反话。 赵宣宣悄悄扯一下王玉娥的衣袖,小声道:“娘,收起来。” 王玉娥听话照做。 床上的赵东阳颤抖得越来越剧烈,霍捕快一边打量他,一边挑起眉梢。 作为捕快,他见多识广,装病在他面前只是小菜一碟。如果他真的铁面无私,甭管真病还是假病,只要不是立马就见阎王的急病,他都不会心慈手软。 王玉娥生怕露馅,解释道:“霍捕快,我夫君真的病了。中午佃户们闹事,他也是事后才知道。” 解释就是掩饰,此地无银三百两!霍捕快不为所动,道:“不用磨磨蹭蹭,我直接告诉你们,那些佃户虽然挨了板子,但没人拖赵地主下水。赵地主可以放心大胆地跟我走一趟,对县太爷恭敬一些,拿出认可田赋的态度来,去给佃户们善后即可。” 这时,赵东阳的牙齿咯吱咯吱响,打摆子打得像筛子筛糠似的,可见他内心有多害怕,显然不敢相信霍捕快的话。 唐风年主动挺身而出,再次抱拳施礼,道:“霍捕快,我代替岳父前去衙门,亲自向县太爷解释。” 第78章 唐公子是否有特别的才能? 挺有勇气,不是胆小鬼。 霍捕快不禁对唐风年高看一眼。 赵宣宣陷入两难的境地,她也舍不得唐风年去官府吃苦头,连忙紧紧拉住唐风年的手。 唐风年低头跟她对视,安抚道:“我相信霍捕快的话,你放心。作为局外人,我去比岳父去更好。” 王玉娥也十分担心女婿受苦,连忙问:“霍捕快,县太爷喜欢什么?我准备一些礼物送去,好不好?” 霍捕快面无表情,道:“县太爷是清官,不接受贿赂。这次事情重大,歪门邪道都不管用。” 王玉娥用左手捏右手,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能,差点哭出来,正努力憋着。 霍捕快又说道:“不过,县太爷惜才,唐公子是否有特别的才能?” 他这么问,是出于私心,他一直耿耿于怀,当初赵家为何非要跟他解除亲事,为何又迅速选定唐风年做女婿? 这个唐风年究竟比他强在哪里? 赵宣宣连忙答道:“我家风年会打算盘,写得一手好字,还会背诵一部分诗词歌赋。这些才能,在县太爷面前管用吗?” 霍捕快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不改色,道:“把他的字拿来,让我瞧瞧。” 赵宣宣脚底生风,立马跑向书房,着急地拿一沓纸过来,递给霍捕快。 霍捕快看过之后,微微点头,又把纸递回去,道:“字写得还行。不过我见唐公子不善言辞,恐怕见识县太爷的威严之后,会吓得说不出话来。” “我建议你先把解释的话都写在纸上,等见了县太爷的面,话不必多说,更加不必喊冤,立马把纸用双手捧起来,递给县太爷看。” “县太爷见你会写字,必然问你是否念过书。你回答念过,县太爷就不会打你板子。” 王玉娥越听越放心了,连忙激动地催促道:“风年,你快去写!宣宣也去帮忙!” 霍捕快提醒道:“给你们一刻钟时间,我不能等太久。” 赵宣宣拉着唐风年的手,连忙往书房跑。 霍捕快盯着二人亲密的背影,眉眼转冷,心中烦躁。 王玉娥连忙给霍捕快沏茶,又生怕外面的官兵等得不耐烦,急急忙忙端茶水、点心和果盘走出去。 唐母走过来,伸手接住果盘,小声道:“已经给他们倒茶了,你放心。菊大娘正在给他们煮五香毛豆,要是再等久一点,就给他们煮晚饭。我看他们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这样就好,多谢亲家母。”王玉娥有点感动,眼睛里浮起泪花。“你在外面帮我招呼,缺什么就叫我,我去里面看着。” “行。”唐母答应,在眼前这种情况下,有共患难的感觉。 王玉娥刚回屋,就看见霍捕快正伸手撑开赵东阳的眼皮子。她十分紧张,连忙出声阻止:“你做什么?” 她走过去,护住赵东阳,帮他掖好被角,生怕露馅。 霍捕快退开两步,轻咳两声,眼含促狭,似笑非笑,道:“我刚才转身时,发现赵地主好像在偷看我,所以我检查一下他的眼睛,看他是否真的睡着了。” “绝对不可能偷看!”王玉娥矢口否认,同时手伸进被窝里,偷偷掐一下赵东阳的胳膊,警告他安分一点,别乱动。 不一会儿,赵宣宣和唐风年回来了,唐风年用双手捧起一张写满字的纸,递到霍捕快面前,道:“请霍捕快先过目,这样写是否合适?” 霍捕快一目十行,粗略地看一遍,道:“可以了!咱们走吧!” 赵宣宣和唐风年仔细把纸叠起来,装进信封里,信封上写着几个大字:请青天大老爷亲启。 他们出门时,见官兵正坐在椅子上,说说笑笑,剥毛豆吃。 霍捕快爽快道:“兄弟们!出发!” 他率先上马,没有安排唐风年如何同行。 赵宣宣对唐风年道:“他们骑马,你肯定不能走路!让大贵叔和大旺叔赶牛车送你去,我也去,我在衙门外面等你。如果天黑后,你还不出来,我就想办法救你。” 唐风年眉眼含笑,低沉道:“宣宣,你在家等我更好。” 赵宣宣泫然欲泣,牵住他的手,倔强地摇头,不答应。 霍捕快每多看一眼,都觉得膈应,冷哼道:“放心,不是生离死别!快出发!” 第79章 县太爷惜才 看在赵宣宣的面子上,霍捕快没阻止他们坐牛车,还特意放缓了骑马的速度,免得牛车跟不上。 到达官府大门口时,唐风年来不及跟赵宣宣告别,眼看着霍捕快脚步快如疾风,他连忙跟上去。 天色不早了,县太爷本来打算把赵地主放大牢里去关一夜,灭一灭百姓与官府做对的歪风邪气,但是一看走进来的人是个俊俏少年郎,他不免吃惊,问:“你就是赵地主吗?” 唐风年连忙行礼,用双手捧着信封,心怀忐忑,声音有点打颤,答道:“启禀县太爷,草民是赵家的上门女婿,赵地主是我岳父。”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官府,面对官员。 县太爷见他表现青涩,又故作勇敢的模样,觉得好笑,问道:“你手上捧着什么?是告状的东西吗?” 唐风年道:“不是告状,是向县太爷解释。赵家全家人都对皇上和朝廷忠心,服从赋税的安排。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敢给官府添乱。” “哼!”县太爷冷哼,道:“抓进官府来,就知道怕了!一个个地主,平时都当自己是地头蛇!把信给我看看!” 唐风年不敢反驳,恭敬地把信递过去。 县太爷看信时,手摸胡须,连连点头,神情愉悦,问:“这信是何人所写?” 唐风年道:“是草民写的。” 县太爷吃惊,打量他片刻,又问:“你念过书吗?师从何人?” 唐风年谨慎道:“念过一点书。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身边之人,都是我的师者。” 县太爷直爽道:“你有点才气,何必遮遮掩掩?究竟在哪个学堂念书?” 唐风年道:“小时候,祖父和父亲教我识字,后来我在账房当学徒,师父是庞爽。如今,我的妻子在春生私塾念书,她每天回家教我许多。” 县太爷有点感慨,感觉这少年郎念书像吃百家饭,东拼西凑,有些不容易,如果不是真心想学,不至于如此有毅力。 他又问道:“你多大?原本家境如何?为何做上门女婿?” 唐风年流畅地答道:“十六岁。原本家境贫寒,岳父、岳母和妻子请李大夫为我母亲治病,有救命之恩。后来岳父病重,岳母和妻子面临被吃绝户,惶恐不安,我不忍心妻子被欺负,便答应入赘,以德报德。” 县太爷频频点头,在心中称赞:口齿清晰,有理有据。 县太爷道:“听说赵地主有百亩良田,家境富裕,为何不送你去私塾念书?是否故意苛待你?” 唐风年道:“岳父对我极好,希望我考秀才,支撑门户,但是我想自食其力,害怕吃软饭,所以坚持一边做工赚钱,一边念书。妻子体谅我,便自告奋勇去私塾,回来再教我。” 县太爷的眉头越挑越高,忍俊不禁,对旁边的刑名师爷说道:“石师爷,妻子白天去私塾念书,晚上再回来教丈夫,目的是考秀才,你见过这种奇事没?” 石师爷也忍俊不禁,摇手道:“这种怪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恕我直言,这样念书,无异于愚公移山。别人都走捷径,唐公子却是走弯路。” 县太爷转头又看向唐风年,和蔼地道:“煽动佃户闹事,罪名尚未落实,我暂时不罚你和家人。另外,我想安排你跟我家犬子一块儿念书,不收你半分学费,你意下如何?” 唐风年默默思索,本来想拒绝,但又怕得罪县太爷,反而给岳父招来罪名,于是沉稳地答道:“县太爷的恩典,草民心存感激,容我回家去跟家人商量一番,再做答复。” 县太爷没为难他,直接放他走了。 过后,刑名师爷石安回家对妻子说起唐风年,评价道:“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这少年有前途,连我也想收他为徒。” 石夫人眼前一亮,道:“他提到春生私塾,不就是我哥哥那里吗?明天我去私塾瞧瞧,看看这少年的妻子如何?” 石师爷又提到县太爷的小公子,连连摇头,道:“唐公子如果跟这小衙内一块儿念书,恐怕有苦头吃!” 石夫人问:“为何这么说?” 石师爷一边泡脚,一边说道:“小衙内爱好习武,不爱念书,听说他的功课都是书童帮他抄写。” “有一次,他母亲向书童打听小衙内去哪里玩耍了,书童没替他隐瞒,他后来便当众踢书童一记窝心脚,骂书童出卖他,是个叛徒。” 石夫人心肠软,感叹道:“好可怜的书童,两头不是人,两边都不讨好,还要吃苦受累。” 石师爷泡完了脚,用帕子擦拭,道:“穷人家的孩子,混口饭吃罢了!投胎不容易,不是人人都能做衙内。我担心,那个唐风年往后跟书童是一个下场!” 第80章 一家人的分歧 眼见唐风年和赵宣宣平安归来,王玉娥和赵东阳喜极而泣,连忙去烧香敬神。 赵东阳问:“阿年,进了官府,有没有吃苦头?” 他以前听说百姓被抓之后,总要被打一顿板子,有些人身体底子虚,一顿板子就送走一条命,这也是他害怕的原因。 唐风年微笑道:“您放心,我好好的!没吃苦头,只是被问话而已,等会儿我再跟您细说。” 赵宣宣开心地道:“我们饿了,想先吃晚饭!” 王玉娥高兴地张罗,摆碗筷,端菜上桌,笑道:“今晚来不及杀鸡了,明天你们俩想吃鸡,还是鸭,还是鹅?明晚庆祝一下。” 赵宣宣仰头看唐风年,眉眼弯弯,笑意璀璨,道:“风年是咱家的大功臣,由他决定!” 唐风年思索片刻,道:“岳母,咱们还没感谢霍捕快,如果不是他想出那个妙计,今天的事不会这么顺利。” 一听到霍捕快,王玉娥和赵宣宣的笑容就像烟火一样,慢慢熄灭了。 王玉娥心怀芥蒂,为难道:“请霍捕快来家里吃饭?不太合适。” 赵宣宣默默琢磨,很快就释然了,道:“还有金掌柜和庞师父也帮了忙,干脆把他们也请来,一块儿吃饭。” 赵东阳赞同女儿,对王玉娥劝说道:“咱们正愁办事没门路,霍捕快不就是现成的门路吗?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往前看!” 王玉娥嗔道:“霍捕快今天用手掀你眼皮子的时候,你怎么只敢装死?不敢跟他称兄道弟、攀关系呢?” 赵东阳脸红,觉得很没面子,默默感叹:自己越来越没有一家之主的尊严!妻子越来越蹬鼻子上脸。 幸好女儿女婿如今可以支撑门户,不用他在外面单打独斗了。 赵宣宣为了给爹爹留一点面子,赶紧把王玉娥拉去厨房端菜、盛饭。 王玉娥悄悄问:“乖女,把霍捕快请来家里吃饭,你不觉得尴尬吗?” 赵宣宣面不改色,道:“我不尴尬,尴尬的是你们,我本来就没亲自掺和那桩事。” 王玉娥仔细一想,发现女儿没说错。那次议亲,只是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霍捕快本就不是女儿的意中人。她和赵东阳乱点鸳鸯谱,点错了,造成现在的尴尬局面。 王玉娥决定豁出去,道:“算了!请就请吧!这次族长给咱家使绊子,幸好霍捕快帮忙,这才有惊无险。如果把霍捕快也得罪,以后咱家可就惨了。” 饭后,唐母关心儿子今天去官府的遭遇,难得没有像往常那样回避,而是聚在西次间里,一边喝茶,一边听赵东阳、王玉娥等人商议事情。 六月天,夜里蚊子多,又炎热,人手一把蒲扇,一边扇风,一边打蚊子。 偏偏蚊子的嗡嗡声总在耳边响,叫人心烦意乱。 唐风年言简意赅,道:“霍捕快出的主意确实有用,县太爷专心问我念书的事,对正事只提一句,说煽动佃户闹事,罪名未落实,暂时不罚我们一家人。” “但是后来,县太爷又说想让我跟他儿子一块儿念书,我当时不敢拒绝,但又不想答应,就说要回家商量。” 赵东阳迫不及待,道:“阿年,趁早答应啊!这样一来,咱们家就直接跟县太爷攀上交情了!” 唐风年道:“我还是想一边做工,一边念书。而且,我根本不认识县太爷的儿子,很难跟陌生人相处。” 赵宣宣摇扇子,赞同道:“如果让我去跟县太爷的女儿一起念书,我也会不自在,平时生怕得罪人家!他家有权有势,他敢欺负你,你却不敢欺负他,这样相处,太累了!” 王玉娥道:“可是……咱们也不敢拒绝呀!你前脚拒绝,他后脚就说你家的罪名落实了,咋办?” 怎么拒绝别人,是一道难题,搞不好就要得罪人。 赵宣宣站起来跺脚,受不了这该死的蚊子了,道:“爹、娘、婆婆,咱们考虑一晚上,明早再说!” 她回屋去沐浴,然后回到床上。 翠色的纱帐把大床围得严严实实,蚊子全都被赶出去,她舒舒服服地跟布老虎玩耍,等待唐风年沐浴回来。 过了一会儿,唐风年回来了,轻轻关上门,插上门闩,再吹灭油灯,以敏捷的身法,飞快地钻进帐子里。 又侧耳倾听片刻,确保没有蚊子偷偷跟进来,这才放心躺下。 赵宣宣怕热,现在睡觉时离他越来越远。 唐风年捡起蒲扇,帮她扇风。 床上铺着清爽宜人的竹凉席,唐风年感受着比以前好上百倍的生活,没有任何挑剔之心,低沉道:“宣宣,背书给我听。” 赵宣宣慢慢背诵一遍,然后考唐风年的记性,让他跟着背一遍。她忽然疑惑:“风年,你是不是着凉了?嗓子哑了?” 唐风年解释道:“不是着凉,是变声,男子长大时,都会这样。” 赵宣宣想了想,道:“明白了。以前有段日子,我表兄王猛说话像鸭子叫,嘎嘎嘎,估计也是变声。” 唐风年被逗笑,道:“听你这样打比方,我不敢出声了。” 赵宣宣立马翻身面对他,补救道:“放心,你说话比他好听一千倍,一万倍!” 第81章 聪明人罢了 一大早,赵东阳家的佃户们被官差放出大牢。 赵大贵和赵大旺赶牛车进城,恰好在路上遇见他们,互相打招呼。 怕耽搁时间,又怕人家尴尬,所以赵宣宣没多问,只是说道:“你们稍等一会儿,等下用牛车送你们回去。” 佃户们笑呵呵,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牛车停到私塾门口,赵宣宣下车,拿出几块碎银子,交给赵大贵,吩咐道:“去买一些包子,让他们在路上吃。另外,看他们走路一瘸一拐,肯定挨了板子,你们再去药房买些三七和金疮药,送给他们。” 唐风年也跳下牛车,眼看赵大贵和赵大旺赶牛车走了,他还跟赵宣宣站在私塾门口说话,舍不得分开。 唐风年道:“他们宁肯挨板子,也没乱招供,没拖岳父下水,心眼都良善。当初岳父选佃户,是不是精挑细选?” 赵宣宣道:“聪明人罢了!如果他们诬陷我爹,我爹倒霉,就会把田收回来,不给他们种。他们不是孤家寡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不种田就要饿死。想明白这些,他们就不敢胡来。保住我爹,就是保住他们自己家的米缸。” 这时,小学童们也陆陆续续来私塾了。 “宣宣师妹,你在跟谁说话?” 小孩子的好奇心格外多,笑眯眯的,看上去没有坏心眼。 赵宣宣大大方方地介绍道:“这是我夫君,唐风年!” 有个小学童跺脚,气呼呼的,嘟嘴道:“宣宣师妹,你怎么能嫁给别人?为什么不等我长大娶你?” 赵宣宣朝他做个鬼脸,道:“你喜欢玩死老鼠,我怕老鼠!你惦记别人去吧!” 那个小学童被气跑了,唐风年忍俊不禁,赵宣宣跟他说悄悄话:“刚才那个小孩叫熊能,最喜欢用死老鼠吓唬何夫子。” “对了!上次何夫子说衙门的刑名师爷是他妹夫,之前涨赋税的消息就是他妹夫告诉他的。” 唐风年道:“我也该去银楼做事了。” 赵宣宣提醒道:“你中午记得去一趟官府,找县太爷说清楚。” 唐风年道:“放心,我不敢忘记。” 等赵宣宣走进私塾的大门,又冲他挥手后,他才转身离开。 一大早,乾坤银楼就迎来一位特别的客人——官府的刑名师爷石安。 他坐在藤椅上,静静喝茶,等待唐风年。 唐风年刚进门就看见他,大吃一惊,以为他是替县太爷来催促,要昨天那件事的答复,于是连忙抱拳行礼,表达歉意,道:“石师爷,我本来打算中午去官府说清楚,不是故意拖延。” 石安站起身,双手背到身后,微笑道:“你误会了。我昨晚思前想后,觉得你有几分前途,不能任由你走上歧路,所以来提点你。” 唐风年再次抱拳行礼,道:“洗耳恭听。” 石安道:“县太爷惜才,不会因为你拒绝而降罪你。剩下的话,我不方便明说,告辞!” “多谢石师爷!”唐风年送他出门,一转身,发现金掌柜正在盯着他看。 金掌柜笑眯眯地道:“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哈哈!小唐自从成亲之后,运势就越变越好了,连官府的石师爷也能结识到。可见唐小娘子旺夫啊!” 听前两句,唐风年以为他在用戴高帽的方式嘲讽自己,听到最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解释道:“昨日我归家后,十几个官兵突然到访,我只能随他们去衙门回话,因此与石师爷有一面之缘。” 金掌柜倒吸一口凉气,问:“昨天吓坏了吧?” 唐风年微笑道:“幸好有贵人相助,所以逢凶化吉。昨日金掌柜和庞师父都是我家的贵人,岳父岳母特意让我传话,请你们去我家吃饭。” 金掌柜越听越欢喜,道:“何必如此客气?” 唐风年道:“岳母昨天就开始商量菜色,估计这会子已经在为晚宴做准备。请您千万别推辞。” 金掌柜拍拍自己的肚皮,笑道:“有口福了!行!” 第82章 投缘 学堂外,蝉鸣不休,麻雀叽叽喳喳。 学堂内,窗明几净,学童们摇头晃脑,响亮地诵读书卷。 赵宣宣忽然发觉有人在盯着自己,敏锐地转头,恰好看见何师母和另一个女子正在窗口偷看。 何师母丝毫没有被抓个正着的尴尬,反而冲赵宣宣笑。 赵宣宣也回一个笑脸,然后继续念书。 “好了,看清楚了,不能再打扰他们念书。”偷看的两人手挽手,心满意足地离开。 另一个女子是何夫子的妹妹,石师爷的妻子,长相秀丽,又显得年轻温婉,额间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 何师母嗔道:“小姑,我上次请你来吃团鱼,你不来!这次特意跑来看别人,是不是觉得我无趣,别人有趣些?” 石夫人掩嘴笑道:“嫂嫂从不吃哥哥的醋!却偏偏爱吃我的醋!” 何师母道:“你那哥哥,说来就好笑,只要别人稍稍离他远点,他就分不清谁是谁,别人长得丑还是美,他都看不清!又不爱洗头,头发能拧出二两油来。我吃他的醋干啥?” 石夫人转而忧虑起来,道:“哥哥的眼神越发不好了吗?” 何师母亲热地拉住小姑子的手,拍拍手背,道:“反正他能看清书上的字,教几个学生,收点束修,养家糊口,饿不死就行了。他比不上你那能干的好夫婿,堂堂正正的刑名师爷,官府的二把手!” 石夫人并未因此欢喜,反而神情尴尬,心想:凡事都是嫂子做主,哥哥如果赚钱少,肯定要被嫂子骂。我又要拿出一点私房钱,来补贴哥哥和嫂子。哎! 每次来,总要被吸点血,所以她不爱过来。 午饭时,石夫人特意找赵宣宣聊天。 “学堂里的饭菜,你吃得习惯吗?” 赵宣宣眉眼弯弯,微笑道:“荤素搭配,还可以。” 论菜的口味,普普通通,不咋样,但这话不方便在这里说。 石夫人热情地邀请:“下次你和唐公子去我家做客,好不好?” 赵宣宣眼眸水灵,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转一圈,思量片刻,露出右脸上的酒窝,娇憨道:“好。” 石夫人欢喜,又聊一些家常闲话。 聊着聊着,聊到赵氏族长赵嘉仁的身上。 石夫人问:“你家跟赵师爷关系怎么样?” 赵宣宣道:“以前我爹把他当祖宗一样,供起来,但现在闹翻了,他把我家当仇人,这次我家佃户被抓去游街,就是他捣鬼。” 以前还能掩饰太平,但经过昨天的风波之后,彻底撕破脸了。 昨天如果不是唐风年挺身而出,赵东阳就要被抓去官府打板子,赵宣宣不可能不记这个仇。 石夫人道:“这就叫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觉得他那人,不怎么正派!” 石夫人跟嫂嫂聊天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但跟赵宣宣坐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 奈何赵宣宣要去听学了,石夫人只能目送她,意犹未尽。 —— 官府,石狮子威严,镇定自若,但在大门边站岗的官差却热得烦躁,阳光刺眼,两人昏昏欲睡。 “官差大哥,我求见县太爷。” 唐风年彬彬有礼。 官差满脸不耐烦,吼道:“滚蛋!县太爷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第83章 拒绝 唐风年耐心解释道:“我昨天下午来过,县太爷让我今天去回话。” 官差本来乜斜着眼,哈欠连天,一听这话,不得不正眼看人,道:“报上姓名!” 唐风年恭敬地回答名字,然后其中一个官差慢吞吞地进去禀报。 过了一会儿,一个斯文的中年人随官差一起出来,道:“县太爷正在后院纳凉,请唐公子随我来。” 唐风年随他进官府,穿过好几道门,一路无话。 唐风年默默打量,记下门和路,忽然一个藤球从侧面朝他飞来,他来不及避开,被砸到了胳膊。 幸好不疼,他默默拍掉袖子上的灰,转身面向扔藤球的人。 那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五短身材,浓眉大眼,眼神挑衅,道:“周叔,这根瘦竹竿就是我的新伴读吗?” 周叔就是给唐风年带路的中年人,他仿佛天生不会笑,一本正经地答道:“可能是。” 问话的正是小衙内——县太爷的小公子吕新词。 吕新词捞起衣袖,故意炫耀自己的大拳头,笑道:“他会蹴鞠吗?会骑马射箭吗?会喝酒吗?凭什么当我的伴读?” 唐风年面沉如水,没有波澜,抱拳道:“小公子不必多虑,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拒绝。” 吕新词突然两眼放光,仿佛遇到了新挑战、新刺激,伸手指向唐风年,笑道:“你不许拒绝!我一定要揭开你的真面目,让我爹娘亲眼看看,你们这些表面上温文尔雅的书生,背后不过是一群胆小怕事、好吃懒做、两面三刀、谎话连篇的衣冠禽兽罢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唐风年道:“小公子,告辞!” 紧接着,他又说道:“周叔,请继续带路。” 周叔领着唐风年,继续往前走。 吕新词眯起眼,盯着唐风年的后背。 他身后的书童露出讨好的笑容,道:“公子,这根瘦竹竿肯定害怕了!” 吕新词道:“我看未必!” —— 见到县太爷后,周叔凑过去耳语一番,把刚才的冲突简单叙述。 唐风年抱拳行礼,等待县太爷问话。 县太爷的眉眼间浮现烦恼,道:“唐风年,犬子顽劣,你是否介意?” 唐风年道:“县太爷,令公子与草民只是见一面而已,草民不敢随便对别人评头论足。” “草民经过仔细思量,决定继续在账房当学徒,利用空闲时间念书,两不耽误。所以,草民只能辜负县太爷的美意,希望您不要生气。” 县太爷认定唐风年是因为自家儿子的无礼挑衅,才拒绝当伴读,他只生自己儿子的气,没有脸皮去责怪外人,但他确实惜才,于是劝道:“你如果正经念书,可能三年五载就能考取功名。” “你非要一边做工,一边念书,如此三心二意,到头来,反而埋没天赋和才能。” 唐风年想起王玉娥曾教导他,在别人面前要多笑一笑,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微笑道:“多谢县太爷教诲。草民相信,只要我不浪费光阴,踏踏实实地做事、念书,就能把两件事都做好。” 县太爷有些无可奈何,认为眼前这少年把念书和考科举想得太简单。他手指敲击膝盖,皱起眉毛,问道:“你所谓的做工,是指给账房先生当学徒,是吗?” 唐风年道:“正是。” 县太爷问:“你觉得,做秀才更好,还是做账房先生更好?” 唐风年答道:“各有各的好。秀才可以在私塾教导学童,可以当师爷,可以编书,还可以继续考举人、进士,甚至当官。账房先生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赚取工钱,养活一家人,不偷不抢。” 县太爷摸着胡须,叹气,道:“显然秀才的前途更好!刑不上大夫,你听过这话没?” 唐风年思维敏捷,口齿清晰,对答如流:“听过,因为士可杀不可辱。” 县太爷推心置腹,语重心长地道:“这世道是不平等的,人分高低贵贱,三六九等。小老百姓被抓进官府,免不了一顿板子伺候,但考取功名的读书人就可以免受这种处罚。” “你为什么非要做账房先生的学徒?仅仅为了工钱吗?天天打算盘,有什么意思?” 唐风年道:“并不只是打算盘,还要记账、查账。外行人看账本,只看个总数,看多了就眼花,但精通于此的账房先生却在账本中如鱼得水,能分辨出假账和错处。” “我师父说,账房先生有火眼金睛,可以通过账本识破骗局,还可以抓贼。不仅商户离不开账房先生,就连朝廷也离不开账房先生。” 县太爷一边听,一边摸胡子,点头赞同,道:“犬子不配跟你一块儿念书。明年二月,县衙门要主持县试,一共考五场。通过之后,还有府试和院试。你想不想试一试?” 唐风年心中欢喜,按捺不住激动,响亮地答道:“草民一定好好准备,不放过这个机会。” 县太爷轻哼一声,挑眉道:“你别高兴太早,你目前才疏学浅,尚未达到秀才的水平。” 唐风年微笑道:“多谢县太爷提点。草民想先行告辞。” 县太爷挥挥手,让他离开。 —— 得知唐风年拒绝给他当伴读,吕新词并未高兴,反而有些失望,翘着脚,倒在躺椅上,右手慢慢拍打膝盖,左手拿葡萄吃,一副无聊的样子。 他心想:那根瘦竹竿,要么是个胆小鬼,要么是个假清高!可惜,我又少了这个乐子! 以前他爹娘给他找的伴读,无一例外变成他的跟班,像哈巴狗一样讨好他,但这种人让他感到腻了。 不仅吕新词在意这场会面的结果,就连刑名师爷石安也悄悄打听了。 回家后,他对妻子说道:“唐风年拒绝了县太爷!正好合我意!我正好想收他为徒。” 何氏笑道:“万一人家也拒绝你,你岂不是很没面子?不如,让我给你牵线搭桥!” 石安把今早在乾坤银楼买的新发簪递到妻子面前,笑道:“夫人,你必定见过唐风年的妻子了,投缘吗?” 何氏开心地把新发簪插到头发上,一边照镜子,一边说道:“我邀请她来家中做客,她已经答应了,是个很有趣的小友。” 第84章 唐公子酒量如何 唐风年当面邀请霍捕快去家中赴宴,明言是为了感谢。 霍捕快没有丝毫犹豫,当场就答应了。 傍晚,太阳即将落山,天边的晚霞绚烂多彩。 大地上刮着热风,金色的稻浪在田里翻滚。 王玉娥和唐母把桌子抬到院子里,王玉娥道:“外面有风,风吹蚊子,蚊子就咬不到人。” 为了准备丰盛的晚宴,今天家里宰了一只鸡、一只鸭,又买了田蛙、猪耳朵、猪头肉和猪肘子。 黄酒焖猪肘子,酒香和肉香相得益彰,香气飘满了小院。 红油凉拌卤猪耳朵、卤猪头肉,搭配酥脆的油炸花生米,下酒绝配。 沙姜鸡,又香,又清爽开胃。 荷叶煨田蛙,荷香味十足。 口蘑爆炒香辣鸭子,满足大口吃肉的幻想。 素菜也有讲究,清甜的嫩莲子、脆菱角、嫩藕,不放一滴油,只用清凉的井水浸泡,原汁原味,又解暑。 再炒个青翠的小白菜,干煸豆角,弄个豆腐丝瓜汤,凑满十个菜。 大夏天,不怕菜变冷,王玉娥和赵东阳早早地张罗起来。 霍捕快骑马,其他人乘坐牛车,一起来了。 “好香啊!”金掌柜性情外向,话比较多,很给面子。“我以为只是来吃顿家常便饭,没想到你们如此盛情款待。” 赵东阳又揭开酒坛子,招呼客人入座,然后挨个儿敬酒。 霍捕快端起酒碗,故意问:“唐公子酒量如何?” 他很想跟唐风年拼酒。 唐风年正要回答,却被赵东阳抢先一步。 “阿年还是个小孩子呢!他不喝酒!” 赵东阳生怕女婿被灌酒,连忙护住他。 唐风年坦荡地微笑道:“我的酒量是一杯倒,比不上霍捕快潇洒。” 霍捕快的表情耐人寻味,端起酒碗,仰起头,一饮而尽。 庞爽拍手叫好,他的酒量也不行,但喜欢起哄。 金掌柜酒量好,他和赵东阳一边猜剪刀石头布,一边罚酒,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霍捕快又跟唐风年聊天,问道:“县太爷让你给小衙内当伴读,你为何不答应?” 唐风年一边用勺子舀莲子和菱角,一边微笑道:“我白天没空念书,要做工。而且我今天跟县太爷的小公子见了一面,感觉他很难相处,比较嚣张。” 霍捕快注意到唐风年偏爱素菜,心想:难怪如此清瘦!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我一拳能打倒十个! 酒意翻滚,他更加意难平,觉得自己比唐风年强千百倍。可是,赵家却偏偏不选自己,偏偏选中唐风年当女婿。 又是一碗酒下肚,他看向另一桌的赵宣宣。 赵宣宣正在跟王玉娥说悄悄话。 “娘,你问佃户们被抓之后的事没?” 王玉娥道:“不用问,他们一肚子苦水,主动说了。先是游街示众,然后打二十下板子,逼问他们是不是受地主指使,没问出什么来,天黑后就把他们关进大牢里,关一夜就放出来了。” “今早你让赵大贵给他们买包子和药,他们都夸你好。你的零花钱还剩多少?晚上我再给你拿一些。” 赵宣宣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她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然后装作不知道。 王玉娥也发现了霍捕快的目光,她在心里暗骂几句,心想:烂酒鬼好色!没几个好东西! 接着,她主动走过去,挡住霍捕快看赵宣宣的目光,假笑着招呼道:“霍捕快,庞师傅,金掌柜,酒菜合胃口吗?” 庞爽和金掌柜都夸赞酒菜好极了,只有霍捕快喝闷酒。 王玉娥凑到赵东阳耳边,小声道:“你主动去跟霍捕快聊天,免得他喝醉闹事。” 第85章 乖女,爹爹给你摘星星了 赵东阳只能过去尬聊,东拉西扯。 霍捕快也意识到自己失态,收回目光。 吃饱喝足,又赏一会儿月亮,然后宾客笑着道别,赵家用牛车送金掌柜和庞爽回城里去,霍捕快也一路同行。 桌上还有许多剩菜,到明天肯定就变味了。 胡三嫂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还剩这么多肉,会不会馊掉?” 菊大娘道:“馊掉就喂猪。” 胡三嫂啧啧两声,道:“好可惜。给猪吃,人都没吃这么好!” 王玉娥道:“要是你们不介意,就挑一些好的,拿回家去,给家里人当夜宵。” 胡三嫂喜不自胜,一边道谢,一边拿个干净的大海碗来装菜。“我家近,把菜送回家,很快就能回来!” 菊大娘家远一些,就没要菜,但温和地提醒道:“留一点给大贵和大旺,等他们送客回来,还要吃一点。” 胡三嫂连忙答应,倒菜的动作收敛许多,不敢再把整碗菜倒个一干二净,变成用筷子扒拉一半。 王玉娥、赵宣宣不在意这些,回屋沐浴去了。 唐母主动帮忙洗碗。 —— 夜里,萤火虫在草丛飞舞,仿佛星星散落人间。 赵东阳像个酒疯子,走路摇摇晃晃,却不安分,把萤火虫抓起来,装到一个纱布袋里,笑呵呵的,冲窗户喊:“乖女!快来瞧瞧,爹爹给你摘星星了!” 唐母和菊大娘正在井边洗碗,都被逗笑。 唐风年率先从屋里走出来,扶住赵东阳,怕他摔倒。 赵东阳挣扎,不让扶,浑身酒气,大着舌头说话:“我还没老呢!我自己能站直!” “乖女!快来看爹爹摘的星星!” 赵宣宣在浴室听见了,一听声音就知道爹爹醉了,她不慌不忙,穿好衣裳,披散着长发,走出来看。 赵东阳像献宝一样,把透着亮光的纱布袋举到赵宣宣面前,笑得傻乎乎,问:“乖女,喜欢吗?你要是嫌少,爹爹再去捉,把星星都捉给你!” 赵宣宣把纱布袋接到手里,欣赏片刻,明媚地笑道:“谢谢爹爹!” “不用谢!你是爹爹的心肝宝贝!爹爹明天摘月亮给你!”不等他说完,王玉娥走出来,表情好气又好笑,伸手扯住赵东阳的衣领子,拉他去浴室。 “赶紧洗一洗!把酒气洗干净!臭酒鬼!” 赵东阳在浴桶里扑腾水花,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王玉娥在旁边看着,生怕他淹死在洗澡水里。 —— 赵宣宣把纱布袋拿进卧房,用棉线挂起来,挂在脸盆架上,当夜灯。 刚洗完的长发还披散着,湿漉漉,她去屋檐下,挑夜风大的地方坐着,一边摇扇子,赶蚊子,一边利用夜风吹头发,默默想事情。 唐母和菊大娘已经洗完碗筷,收拾干净厨房,都回屋洗漱去了。 过了一会儿,唐风年沐浴完,又洗完衣衫,晾到竹竿上,再拿竹椅过来,坐到赵宣宣旁边,接过她手中的扇子,帮她扇风。 赵宣宣轻声道:“今天石师爷的夫人去私塾偷看我,还跟我聊了许多话。” “她说我们的族长不是正派人,还邀请我们去她家做客。” 唐风年当即说出石师爷去乾坤银楼的事,又讲自己在官府里的所见所闻。 赵宣宣恰好被蚊子咬到脚后跟,重重地跺脚,生气道:“好讨厌的小衙内!幸好你本就没打算去跟他一块儿念书!眼不见为净!” 唐风年用蒲扇帮赵宣宣赶走脚边的蚊子,低沉道:“县太爷说明年二月考县试,让我早点做准备。不过,他说我才疏学浅,还达不到秀才的水平。” 赵宣宣爽朗地道:“不怕!一回生,二回熟,多考几次,肯定通过!” 夜风吹干她的长发,金银花、薄荷和绿豆的香气顺着夜风,萦绕在唐风年四周,那是澡豆的香气,也是她的味道。 第86章 脸红脖子粗 岳县的稻田一年种两季,早稻夏收,晚稻秋收。 眼看着稻穗已经压弯了腰,把金黄的谷子摸在手里,十分饱满,佃户们拿起镰刀,全家老少齐上阵,趁着天气晴朗,开始割稻子,进行夏收。 赵东阳去田野里看热闹,给佃户们送凉茶。往年他看见大丰收,笑得合不拢嘴,但现在一想到上上等田地的赋税,他就忍不住发愁、叹气。 收完稻谷后,佃户们成群结伴,一起来找赵东阳谈判,希望地主承担今年增加的那一部分田赋。 赵东阳不同意,于是两方人坐在院子里争论不休,说话像吵架一样,激动得唾沫星子横飞,你一句,我一句,来回掰扯。 人少对抗人多,赵东阳虽然只有一张嘴,但他是地主,说话分量重。 佃户们有几十张嘴,但毕竟有求于人,时时刻刻注意分寸,不敢太得罪赵东阳。 赵东阳满脸严肃,道:“我出去打听了一圈,新加的税都是佃户承担。我愿意跟你们各承担一半,你们还不满足!干脆去租别人的田种,见识其他地主的厉害,你们就知道谁好谁坏了!” 佃户给他翻个大白眼,道:“你喝酒吃肉,我们吃白菜煮稀饭!你只要把牙缝里的肉渣省一省,就能抵上一亩田的田赋了!人比人,气死人!” 赵东阳不乐意,反驳道:“一百亩田的赋税凑一起,那是小数目吗?我要是大包大揽、大手大脚地花钱,也只能吃白菜煮稀饭。” 佃户的火气越说越旺,脸红脖子粗,道:“上次我们被抓去官府打板子,官差明摆着想让我们指认你是幕后主使,但我们咬紧了牙关,打死也没招出你的名字!我们对你好,你也别难为我们呀!” 赵东阳理直气壮,手拍凳子,砰砰响,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幕后主使!你们闹事被抓,差点连累我!你们还好意思说!” 佃户心怀怨气,道:“我们从年头忙到年尾,汗流浃背,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把粮食种出来,既有功劳,又有苦劳!” “你这个地主天天清闲,你富得流油,我们却穷得要命!你好意思吗?” …… 唐母越听越害怕,躲在厨房,偶尔偷看两眼,脸色发白,小声问:“吵得这么厉害!会不会打起来啊?” 菊大娘习以为常,镇定地舀水洗锅,道:“年年都这样闹!没事的!” 吵来吵去,谁也没赢,同时谁也没输,还是平局,估计明天还要继续吵一天。 世道就是这样,佃户发愁没田种,但地主却不愁找不到佃户。 眼看唐母还在担惊受怕,菊大娘盖上锅盖,一边忙活,一边安慰道:“唐夫人,你放心!赵地主是方圆十里口碑最好的地主,别的地主经常干缺德事,赵地主比他们好多了。佃户们心里都门儿清,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活人哪能不哭不闹?” “过几天要准备种晚稻,等他们忙起来,就消停了。” 第87章 支撑门户的本事 赵东阳显然也不怕佃户闹,一边争论,还一边给人家倒茶喝。 茶壶水干了,他转头喊菊大娘添茶水。 这种事,王玉娥一般不掺合。男主外,女主内,她坐在屋里做针线活,耳朵听一听外面的动静。 她只希望那帮人别闹得太晚,别吓到女儿和女婿。 然而佃户们的想法却是:地主女儿的心肠比她爹娘软一些,比如上次特意送包子和金疮药。 所以他们特意拖延时间,等到傍晚,等赵宣宣回来。 眼看牛车回来了,赵东阳连忙站起身,催促道:“你们都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佃户们不肯走,眼睛也都盯着牛车。 唐风年先跳下牛车,然后转身把赵宣宣抱下来。 赵宣宣看见这么多佃户,心里默默琢磨,脸上露出大大方方的笑容。 她认识自家的每一个佃户,挨个儿打招呼,婶婶、大娘、叔叔、伯伯、爷爷……再加上姓氏,一通喊下来,嘴甜讨喜。 唐风年站在她身边,一边跟着招呼,一边默默记住每一张脸。 佃户们迫不及待,不再搭理赵东阳,专心向赵宣宣诉苦,指望她心肠软,不像赵东阳那么老奸巨猾,能答应他们的请求。 赵宣宣在赵东阳身边坐下来,认真听。 赵东阳看出了佃户们的意图,一边生气,一边放任,因为她希望女儿多见见世面,早点锻炼出支撑门户的本事。 这种本领在千娇百宠中是磨练不出来的。 将来他老了,家里的田地都要交给女儿女婿打理。 如果女儿傻,就会被别人骗。如果女儿软弱,别人就会得寸进尺。 现在他还能在一旁把关,不至于吃亏。 赵宣宣从小耳濡目染,丝毫不怯场,不卑不亢,道:“大家都有难处,我家有,你们也有,你们更难一些。” 佃户们既感动,热泪盈眶,又难受,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对!” “可不是吗?本来就够难了,又要增加赋税!” “而且你们赵家的族长也歹毒,把中等田也划为上上等,简直恨不得喝光咱们庄稼人的血!” “赵师爷,我咒他不得好死!” …… 赵宣宣同仇敌忾,道:“让三岁小孩去当师爷,都不至于把中等田说成上上等!有些人太坏了!” “但是民不与官斗,咱们要吸取上次的教训,不能再被抓去打板子。” 佃户愁眉苦脸,问:“那该咋办?上上等的事儿一点也改不了吗?” 降一个等级,每年就能减少一些赋税,长远来看,好处大着呢! 赵宣宣也皱眉头,叹气道:“上次如果不闹事,让我爹去送礼,私下里打点、周旋,很可能事情就不一样了!现在难了,官府为了脸面,拿咱们开刀,杀鸡儆猴,吓唬其他地主和佃户!不会帮咱们改成中等。” 佃户们叹气,懊恼,后悔不迭,还有些自责。 有些人狠狠跺脚,在自己胸膛上捶几拳,因为上次闹事的时候,他们太激动了,没想到反而拖了后腿,好心办坏事。 赵宣宣趁热打铁,也诉苦,道:“你们看我爹清闲,其实他天天在外面为田赋的事奔波,给别人送礼、当孙子。比如族长,经常欺负咱家。” “你们今天先回去,容我们想想办法,共渡难关,明天再告诉你们,好吗?” 佃户们面面相觑,犹豫道:“行!赵姑娘,我们相信你,你别骗我们!” 赵宣宣又气又急,跺一下脚,道:“咱们要共渡难关,你们的难处,也是我家的难处!我何苦骗你们?” 佃户们被说服,说话变得客气。 “行!明天我们再来!” “不打扰了!” 赵宣宣站起来,目送他们。 赵东阳忍不住对女儿竖起大拇指,笑眯眯,夸赞道:“不愧是我的乖女!虎父无犬女!” 王玉娥从屋中走出来,吊着眉梢,似笑非笑,说话像泼冷水,道:“宣宣许诺明天给答复,这不是给人家画大饼吗?等明天的太阳升起来,那些人又跑咱家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第88章 你果然还是小孩子 赵宣宣小跑过去,抱住王玉娥的胳膊,亲昵地道:“娘,我刚才不敢自作主张,但是我想着……咱家的佃户们虽然跟咱们不同姓,但反而比族中亲戚更靠得住!” “又相处这么多年了,不如这次咱们退让一步,满足他们的要求,怎么样?” “不行!”王玉娥突然变脸,眼神严厉,瞪向赵宣宣,斩钉截铁地道:“你果然还是小孩子!办事不想清楚前因后果,只会任性胡来!” 赵宣宣鼓起包子脸,看向赵东阳,大眼睛眨啊眨,指望爹爹帮自己说几句话。 但是,赵东阳只一个劲地摇头,显然也不赞成女儿的提议。 吃晚饭时,王玉娥还在教训赵宣宣。 “以前,一条街上有三家卖猪肉的摊贩,中间那家总是比旁边两家卖得更便宜,后来中间那家的摊子就被同行给砸了,生意彻底没得做,你知道为啥吗?” 赵宣宣一边寡然无味地咀嚼白饭,一边竖起耳朵听教训,耳朵红红的。 王玉娥不准女儿夹菜,赵东阳想帮女儿夹一块回锅肉,结果被王玉娥敲打筷子,中途阻止。 赵宣宣有气无力地答道:“因为同行想涨价,中间的猪肉摊让同行的生意不好做。” 王玉娥道:“不错!家有家法,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外面还有那么多地主,咱家如果对佃户让步太多,就是破坏规矩,也会被同行砸饭碗!” “吃完饭,我再跟你细细掰扯!” 赵东阳帮忙求情,道:“孩子娘,你不准宣宣吃肉就算了,怎么连素菜也不让她吃?饿瘦了,你不心疼?” 王玉娥理直气壮,道:“她以为咱家有花不完的钱,所以对外人有求必应!让她尝尝吃苦头的滋味才好!” “如果咱家变穷了,她就只能天天吃白饭,看谁会同情她?” 一顿饭吃得赵宣宣无比憋屈,又尴尬,连唐风年和唐母也觉得尴尬。 赵宣宣只吃了半碗白饭。 饭后,王玉娥又把赵宣宣揪去西次间教训。 “前几天就有别的地主特意来咱家打听田赋的事,得知咱家和佃户各承担一半,人家当场就冷脸了,说这不合适,因为人家都是让佃户承担全部赋税!” “咱家跟别的地主不一样,别人家的佃户想得好处,也要闹腾,导致别的地主不安宁!” “咱家跟中间那个猪肉摊干同样的事,别的地主如果生气,派人来咱家的田里搞破坏,把河堤挖了,放水淹咱家的田,你说咋办?” 赵宣宣之前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她被王玉娥骂懵了,担心地问:“娘,别的地主已经嫉恨咱家了吗?” 王玉娥道:“我对人家解释,说咱家的田地全部定为上上等,赋税太重,所以我们帮忙承担一半,又故意说咱家的佃户个个比土匪更凶,连官差和师爷都敢打,上次还被拉去游街示众,所以我们也害怕。” “这么一解释,才打消人家的敌意,否则咱家就变成其他地主的眼中钉了!” 赵宣宣彻底被说服,把脑袋枕到王玉娥的肩膀上,轻轻蹭一蹭,依赖又亲昵。 她以前只知道家里富裕,并不了解爹娘要面对这么多困难和勾心斗角。 王玉娥抚摸女儿的长发,语气终于变得柔软:“你今天没自作主张,还算乖。以后别做女菩萨和圣母,别光想着帮别人,却保不住自己的饭碗!” 赵宣宣乖乖答应。 王玉娥终于消气,放走了赵宣宣。 —— “风年,我好饿啊!” 深夜,赵宣宣在凉席上翻滚,饿得睡不着觉。 唐风年立马坐起来,倾身去捏赵宣宣的脸颊,笑问:“想吃什么?” 赵宣宣可怜兮兮,但眼眸含笑,道:“洞房花烛夜,那天的炒饭。” 唐风年立马钻出碧纱帐,穿鞋出门,去厨房。 赵宣宣目送唐风年的背影,然后抱起布老虎,跟它说悄悄话。 “风年真好,是不是?” “明天佃户们问我,我该怎么回答?我不想当骗子!” 过了一会儿,唐风年端两碗酸菜蛋炒饭回屋来。 “真香!” 赵宣宣肚子里的馋虫全都苏醒了,她钻出碧纱帐,跑到桌前,坐下来,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 酸菜、剩饭、翠绿的葱花、金黄的鸡蛋,配在一起,相得益彰。 唐风年低沉道:“没放肉,你将就一下。” 他和她面对面,一人一碗,一起吃。 赵宣宣很感动,问:“风年,你怎么也没吃饱?” 唐风年吃相斯文,道:“之前看你吃白饭,我哪有心情大吃大喝?” 赵宣宣又问:“风年,明天我就要被骂大骗子了,怎么办?” 唐风年倒杯冷茶,当汤喝,把饭咽下去,问:“关于佃户们的事吗?” 赵宣宣点头,也倒杯冷茶喝,道:“我承诺要跟他们共渡难关,可是……哎!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唐风年拿着筷子,暂停吃饭,认真思索,道:“佃户们的难处和期望都是钱,万变不离其宗。岳父岳母都不同意在赋税的问题上退让,你只能另辟蹊径,想办法让佃户们赚点小钱,弥补田赋上的损失,这就不算骗他们。” 赵宣宣又恢复了开心,点头道:“我家风年真聪明!” 唐风年被夸得脸红,耳朵也红了,喝杯冷茶,让自己冷静一点。 吃饱后,赵宣宣漱干净口齿,躺床上想办法。唐风年去洗碗,又冲了一个冷水澡,然后才回来。 赵宣宣感觉到清爽的气息,忍不住离唐风年近一点。 但唐风年默默地往床边挪,离她远一点,因为她一靠近,他就有奇怪的想法,内心仿佛存在一团火焰。她越近,那团火焰就越熊熊燃烧,后果很可能是把他的理智付之一炬。 为了保持清醒,他悄悄掐自己。 赵宣宣侧躺着,又靠过来一点,一边困倦地打哈欠,一边含糊说道:“风年,我想到办法了,明天给大家一个惊喜。” 第89章 收夜香,大战地头蛇 大清早,赵东阳仰着圆脸盘,欣赏老天爷的脸色,感叹:“估计有雨,幸好稻谷已经晒完,归仓。” 只见天色阴沉,分外沉闷,天地间没有风,人即使不干活,一动不动地站着,也忍不住出汗。 头发被汗打湿,衣裳粘在身上,格外难受。 眼看赵宣宣起床出屋了,赵东阳连忙给她端一碗甜米汤冲鸡蛋,送过去。 赵宣宣嫌太烫,暂时不喝,放桌上凉一凉,手里拿着蒲扇,快速扇风。 “爹,昨晚我和风年想出一个办法,今天你帮我答复佃户们吧!” 赵东阳也摇扇子,笑眯眯,道:“乖女,先说给我听听,看看办法行不行?” 赵宣宣道:“上上等田与下下等田的区别,就是:是否肥沃,是否缺水。” “咱家的田靠近小河,又挖了水渠,都不缺水,只要多施肥,就能变成真正的上上等!收获更多粮食!” 赵东阳插话:“肥是宝!别人专门在路上捡牛粪呢!” 赵宣宣道:“咱家买两辆粪车来,让佃户们轮流推粪车去城里收夜香,还有灶火烧出来的草木灰。推车比挑粪桶轻松,而且粪车加盖,不那么臭。” “每天去收,农家肥就越来越多。爹爹,你觉得这个办法能不能暂时应付佃户?” 赵东阳笑眯眯,道:“试试看吧!” —— 收夜香也算三百六十行里的一个行当,只要有利可图,就免不了你争我抢。 赵地主家的佃户褚大海第一天推粪车去城里收夜香,就跟别人干架。 因为别人是这个行当里的老手,就像猛兽一样各自划分领地,比如这个人的领地是东街,那个人的领地是西街,各收各的夜香,互不干扰。 赵地主家的佃户褚大海是新手,进入老手的“领地”,就算入侵者,无异于跟别人抢饭碗。 别人当然不乐意,跑过来阻止褚大海收夜香,还理论道:“我在这条街收了十年夜香,你凭什么跑来跟我抢?这条街上的男女老少都认识我——崔老怪!你小子是个生面孔,上别的街上混去!” 说话间,崔老怪伸手推褚大海两下。 褚大海常年干农活,也是个力气大的汉子,当即还手,把崔老怪推倒在地,并且放话:“我收的是别人家的夜香,关你什么事?” 崔老怪爬起来,脸红脖子粗,吼道:“这条街的夜香都归我收!你滚!” 褚大海双手叉腰,也吼回去:“地主占田,你占街!你想当这条街的街主,有官府给你发的街契吗?没有街契,你凭什么霸占这条街?” 崔老怪骂不过,恼羞成怒,就动手打。 两人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抱着打滚,引得外人看热闹。 “不好!官兵来巡街了!”看热闹的人连忙提醒,一哄而散。 只见六个官兵排成一列,佩戴腰刀,慢慢地走过来。 崔老怪和褚大海都害怕官兵,连忙分开,老老实实地站路边,低下头,用眼角余光偷窥。 官兵过来问:“你俩刚才打架吗?” 崔老怪恭恭敬敬,讨好地笑道:“老爷们,我们没打。我摔了一跤,他好心扶我起来,真没打。” 等官兵走过去了,崔老怪捞起衣袖,又想继续干架。 褚大海发现崔老怪害怕官兵,眼珠子一转,想出狐假虎威的计谋,威胁道:“我是赵地主的佃户,赵地主让我来收夜香!官府的赵师爷是赵地主的亲戚,你不准我收,我就去告状!到时候赵师爷发威,派官兵把你拉去官府打板子!” 崔老怪不信,斜眼睨他,满眼鄙夷,道:“瞎扯!你要是有那能耐,你会来收夜香吗?干最脏最累的活,吹最大的牛!呸!” 褚大海“呸”回去。 两人不打架了,改成呸来呸去,呸得口干舌燥。 崔老怪又放话:“你的主子是赵地主,我的主子是刁地主!我不怕你!今天回去告状,明日再斗!” 两人各收各的夜香,互相瞪眼,等粪车装满后,褚大海拉车回去,特意去找赵东阳求助,让他帮忙出头。 赵东阳一听就头大,一边思考,一边用手抚摸颧骨,道:“我认识刁地主,那家伙凶巴巴,又小气!难怪连夜香也要争抢。” 他心想:为了夜香结怨,不值得! 赵东阳这次买了两辆粪车,另一个推车进城收夜香的佃户也来告状,跟褚大海的遭遇如出一辙。 赵东阳琢磨不出妙计,只能敷衍道:“你们先回去,容我慢慢想办法。实在不行,你们明天结伴去,再多叫几个人,人一多,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们!” 傍晚,赵宣宣和唐风年回来,赵东阳把这烦恼事说给他们听。 赵宣宣眉头一动,计上心头,道:“咱家佃户目前可以专收熟人家的夜香,等在街上混熟之后,再跟那几个地头蛇划分地盘。” 赵东阳翘着脚,道:“熟人就那么几家而已,一天的夜香哪够两车?而且为了这点夜香,特意去跟熟人打招呼,丢面子!别人说不定误会咱家变穷了!” 赵宣宣道:“爹,不用你出面,我的熟人也多!” 赵东阳挑眉,眼睛含笑,调侃道:“乖女,你有啥熟人?” 赵宣宣胸有成竹,眼眸明亮,道:“我在私塾里人缘好,师姐和师兄加起来有二十个,我跟他们商量一下,让他们回家跟父母打声招呼,不就行了?” “而且有几个师兄来自大户人家,家里仆人多,夜香也多。” 赵东阳露出惊喜的神色,赞同道:“这样好!小孩子好哄,又不丢面子!” 唐风年道:“还有庞师父和金掌柜,他们家都在城里,我明天去跟他们商量一下。” 为了帮忙,他觉得这事并不丢面子。毕竟收夜香是为了施肥,施肥是为了让粮食丰收。如果无法丰收,就难以承受上上等的田赋。 他心想:只要解释清楚,别人必定会体谅收夜香这种事,应该也会乐意帮忙。 赵东阳抚掌笑道:“行了!这事办成了!我再催促佃户们把田赋上交官府,就可以高枕无忧!安心等待秋收!” 第90章 重新划分地盘 为了哄师姐和师兄们,赵宣宣特意带一袋糖去私塾。说说笑笑间,就把事情谈妥了。 她铺开纸,拿起笔,详细记下师姐和师兄们的住址。 就连何师母和李师母也同意帮忙。 何师母道:“种田不容易!宣宣,你家种菜吗?自从涨赋税后,连街上的菜也涨价了!哎!日子越过越难!” 赵宣宣连忙道:“师母,以后我早上给你们带青菜来!” 相处时间久了,她多多少少看出来,何师母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有点贪财。 反正自家种出来的菜吃不完,她决定每天送一些,不送太多。 何师母很满意,笑道:“宣宣,明天中午师母请你吃团鱼!” 有些人爱喝酒,有些人抽旱烟,各有各的癖好,何师母就爱吃团鱼,团鱼在她眼里就是佛跳墙。 赵宣宣眉眼弯弯,笑道:“好!明天我带辣椒来!让师母做香辣团鱼!” 何师母笑道:“最好是酸辣的泡椒,还要生姜和大蒜!我明天把小姑子请来!你上次见过的,额头上长美人痣的那个!她丈夫是官府的石师爷,可厉害了!” “明天我帮你牵线搭桥,让小姑子回去跟石师爷说,把官府的夜香都给你家佃户!” “官府人多,有了那里的夜香,就不用上别处去收了。” 赵宣宣笑着答应,但是心里并不抱希望,心想:夜香毕竟难登大雅之堂,石师爷每天办重要的事情,恐怕不屑搭理这种小事。 —— 佃户不识字,赵东阳拿着赵宣宣写的地址,只能亲自给佃户带路。 他有些胖,一边走,一边擦汗,抱怨道:“明天我不来了!太累!你最好自己记住这些门户!” 佃户用湿石灰在别人门边做标记,免得下次不认得路。 佃户阴阳怪气地道:“赵地主,你是天生好命,走路就嫌累了!我还要拉粪车呢!” 赵东阳为人和气,不跟他计较这点口舌之争。 收完最后一家熟人的夜香之后,赵东阳让佃户先回去,他自己去私塾,悄悄看赵宣宣念书。 别的孩子念书时都摇头晃脑,只有赵宣宣一副安稳如泰山的样子,而且比别的孩子高出一大截。 赵东阳捂嘴偷笑,在他眼里,闺女赵宣宣是最有趣的。 赵宣宣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一转头就发现赵东阳在窗外。 她目光疑惑,不知道爹爹来干嘛。 赵东阳对闺女挥挥胖手,赶紧开溜了。 走出私塾,他带着赵大贵,又去乾坤银楼,看看女婿唐风年,顺便买两根发簪,打算送给妻子和闺女。 —— 出乎赵宣宣的意料,没想到在何师母的牵线搭桥下,石师爷插手管了这种小事,当真把官府的夜香给了赵家佃户。 在收夜香的行当里,赵家佃户证明自己确实是关系户,那些地头蛇不敢再找他们干架,甚至主动重新划分地盘。 赵家佃户得到了新地盘,便安分守己,只在自己的地盘上收夜香,不再绕远路去收那些熟人的,倒也省事许多。 第91章 生怕抱不上大腿 赵宣宣决定去拜访石师爷和石夫人,便跟唐风年商量:“上次石夫人邀请我们去她家做客,这次又帮咱们家,如果我们不亲自上门道谢,就有点不识好歹。” 唐风年道:“什么时候去?我提前找庞师父和金掌柜请假。” 赵宣宣用拳头撑住下巴,想了想,道:“我们先让大贵叔送一张拜帖去石家,询问石夫人什么时候有空。等石夫人给答复了,我们再登门。” 唐风年赞同,然后去书房抄书。距离明年二月的县试,只剩大半年光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他心中压力很大,恨不得把所有闲暇时间都利用起来。 王玉娥得知赵宣宣要去拜访石师爷,立马开始挑选礼物。 两人在库房里商量,王玉娥拿出一匹华丽的绸缎。 赵宣宣道:“娘,咱家目前没有求石师爷办大事,不需要送贵重礼物。送得巧一点,反而更好!” 王玉娥收起绸缎,又拿出一支人参,笑道:“怎么才算巧?” 赵宣宣推一下王玉娥的胳膊,让她把人参也收起来,道:“上次石夫人说咱们族长不正派,所以咱们要反着来,以前给族长送的那些礼物,这次不要送给石师爷。” 王玉娥为难了,干脆撒手不管了,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干脆空手去!” 赵东阳恰好来库房凑热闹,一听这话,当场着急,道:“现在不抱大腿,更待何时?人脉不是你想攀就攀得上,千万不能马虎!” 赵东阳经常在外面走动,深知人脉的重要,特别是得罪赵嘉仁之后,他对人脉更是求之若渴。 赵宣宣道:“咱家养的乌鸡,挑两只,用新笼子装起来,送给石夫人补身子。这不是又体面,又讨喜吗?” 乌鸡号称鸡中魁首,是妇人补身子的佳品,比别的鸡贵一些,也难得一些。 赵东阳觉得这礼物还不够表达他的诚意,催促道:“乖女,还送点什么?” 赵宣宣道:“再送几两茶叶、三十个鸡蛋、一篮子鲜果、一篮子自家种的菜,就行了!” 赵东阳愁眉苦脸,生怕抱不上大腿,道:“这一点薄礼,遭人嫌弃!石师爷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哪里会把几个鸡蛋看在眼里?” 赵宣宣摇晃赵东阳的胳膊,劝说道:“爹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咱们好端端的,干嘛给不熟的石师爷送厚礼?” “万一别人把礼物退回来,不就白送了?不如送一些不能退的礼!” 王玉娥懒得折腾了,干脆当甩手掌柜,道:“孩子爹,反正这个人脉是风年和宣宣得来的,随他们自己去弄!我们别插手了!” 第二天,赵大贵去石家送拜帖。 石夫人答复:“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赵大贵机灵,立马就去给唐风年和赵宣宣带话。小夫妻俩双双请假,留出明天一天的空闲。 石夫人也很开心,一边派人去告知衙门的丈夫,一边对仆人吩咐明天招待客人的十道菜。 唐风年是丈夫想收的弟子,赵宣宣是她想长期结交的小友,所以她很重视明天的宴请。 第92章 给鲜果选美 晴空万里,赶鸭的老汉戴着草帽,背着竹篓,拿着长竹竿,驱赶上百只鸭子,进入稻田。 鸭子一边嘎嘎叫,摇摇摆摆地跑跑跑,一边吃田里遗留的谷粒。 “啊咧嘎嘎嘎嘎……”吆喝声响亮十足,一个人,一群鸭,愣是搞出了千军万马奔腾而过的架势。 赵宣宣站在田边看那一大群鸭子,眉开眼笑,好奇会不会有一两只突然掉队。 赵东阳和王玉娥正坐在屋檐下,认认真真地挑选鲜果。 长着红脸蛋的水蜜桃,大大的奈李,圆滚滚的香瓜,火红的杨梅,饱满的黑葡萄,除了香瓜是自家种的,其它果都是早上从别人家果园现摘现买的。 按照赵东阳的挑选标准,又要好看,又要新鲜,又要完好无损,又要大个,几乎是十个里面挑一个。 挑完之后,夫妻俩又把每一个果子都前后左右上下各看一遍,确保没有看走眼,然后才把满意的果轻轻放到篮子里,摆放得整整齐齐。 篮子底部甚至垫了好几层荷叶,生怕果子被磕坏。 为了讨好石师爷,赵东阳真是绞尽脑汁,生怕抱不到大腿。 唐母、菊大娘和胡三嫂坐在旁边挑选菜蔬,标准也相当严格,要挑好看、干净又新鲜的。 赵宣宣回头看一眼,感叹他们真有耐心。 等赶鸭人带着鸭子跑远了,赵宣宣回到屋檐下,蹲着看鲜果,忍俊不禁,道:“爹爹,你挑得这么仔细,像选美一样!” 赵东阳睁大眼睛,观察鲜果,丝毫不敢马虎,叹气道:“没办法,送这么一点礼,太寒酸了,要是里面再夹几个烂果,石师爷肯定要生气,以为咱家故意送差劲的东西,不重视人情往来。” 赵东阳买得多,在如此严格的标准下,依然精挑细选出两大篮子鲜果,赵宣宣不忍心辜负爹娘的心意,把两个果篮全部提到牛车上。 还有一个菜篮子,装辣椒、葱姜蒜、豆角、丝瓜、小白菜、南瓜花,另外还有一大筐新鲜莲蓬。 再加上半斤茶叶、一筐鸡蛋、一笼子乌鸡。 等牛车出发后,赵宣宣抱着唐风年的胳膊,笑着调侃:“跟咱们同车的都是乌鸡中的皇后、鲜果中的美人、鸡蛋中的公主……是不是特别荣幸?” 唐风年伸出左手,轻轻捏住赵宣宣的脸颊,轻笑道:“调皮!” 牛车到达石家门口,石夫人亲自出来迎接。 “哎呀!你们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石夫人哭笑不得。 赵宣宣眉开眼笑,露出小酒窝,恭敬地行礼之后,道:“都是田庄上的鲜货,不值钱,我爹娘亲手挑选的,希望您不要嫌寒酸。” 唐风年、赵大贵和赵大旺把牛车上的礼物往石家搬。 石夫人拉住赵宣宣的手,穿过庭院,一边往正房走,一边亲亲热热地说话:“你爹娘太客气了,准备这么多礼物!难怪我嫂子说你是个实心眼!” 石师爷站在堂屋门口,笑容和煦,手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娃。 小女娃穿着红衣裳,戴着银锁片,头发短短的,模样漂亮,又娇憨。 唐风年和赵宣宣恭敬地对石师爷行礼,石师爷笑道:“不必多礼,进屋喝茶。” 一起进屋后,石夫人把小女娃抱过来,教她说话。“这是宣宣姐姐。” 小女娃说话懒,只喊:“姐姐。” 石夫人满眼喜爱,道:“这是我小女儿晨晨,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比她大许多。” 赵宣宣笑得眉眼弯弯,牵住小女娃的小手,轻轻地摇一摇,然后从小荷包里掏出带一颗大珍珠的红绳手链,当做见面礼。 石夫人立马推辞,但是小女娃被珍珠吸引,立马伸小手抓住,紧紧握在手心里,不肯松手。 石夫人哄孩子把东西还回去,赵宣宣轻缓道:“晨晨喜欢我送的见面礼,说明她跟我有缘。如果不收下礼物,这个缘分就不灵了。” 石夫人被这话说服,教孩子给赵宣宣道谢。 小女娃有模有样地行礼,憨态可掬。赵宣宣把她抱到腿上坐着,她也乖乖听话,低着头,专心致志玩红绳手链上的大珍珠。 石师爷带唐风年去书房,出题考他的学问。 石夫人和赵宣宣带孩子去凉亭闲坐,闲聊家常。 赵宣宣好奇,问:“晨晨的头发短,是不是怕热?” 石夫人轻抚女儿的小脑袋,微笑道:“她是个黄毛小丫头,头发太薄,又黄,我从老人那里学到一个老办法,帮她多剃几次头发,希望将来头发长得浓密一些。” 聊着聊着,聊到了石夫人的两个儿子。 石夫人眼神里透着骄傲和笑意,道:“老大和老二都在京城的国子监念书。” 赵宣宣问:“他们多大?” 石夫人道:“老大十八,老二十六。” 赵宣宣道:“这里有私塾,又有官家的书院,他们为什么舍近而求远,跑那么远去念书?” 石夫人微笑道:“我之前也觉得京城太远,不同意他们去。他们说这里的夫子只是秀才,但国子监的夫子至少是举人,甚至有进士、探花、状元!” “孩子爹支持他们去京城,说那里不但适合做学问,而且能结交到官场上的人脉。他说孩子们将来比他强!” 赵宣宣听完后,意识到自己孤陋寡闻。她又心想:比师爷更强,那至少要当县太爷啊! 她好奇地问道:“哪些人可以去国子监念书?” 石夫人道:“我家老大和老二都是通过县学举荐。宣宣,你也想让唐风年去吗?” 赵宣宣抿嘴笑,思考片刻,道:“我没想过,我家也从来没商量过这种情况。” 石夫人忽然收起笑容,打量赵宣宣的脸庞,神情为难,小声说道:“宣宣,有句话叫悔教夫婿觅封侯。你懂不懂?” 赵宣宣认真地点头。 石夫人恢复微笑,轻声道:“千万别让夫婿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风筝飞得太高,线会断。” 赵宣宣又认真点头,石夫人点到即止,觉得赵宣宣跟自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更加开心了。 第93章 田是活的,银子是死的 饭后,又聊一会儿,眼看小女娃在石夫人怀里打哈欠,估计想睡午觉,赵宣宣和唐风年便主动告辞。 石师爷和石夫人亲自送客到大门外,石师爷让仆人拿来一个包袱,亲手送给唐风年。石夫人送给赵宣宣一个锦囊,叮嘱道:“出城后,再打开。” 互相挥手作别。 唐风年先上牛车,然后把赵宣宣拉上去。等牛车出城后,赵宣宣打开锦囊,发现两朵漂亮的珠花。 一朵碧绿,用料是小小的碧玉珠。另一朵莹润洁白,用小珍珠做成的,都非常精致。 赵宣宣仔细欣赏,问:“风年,石师爷送给你什么?” 唐风年打开包袱,轻轻翻看,道:“文房四宝,六本书。” 赵宣宣竖起大拇指,道:“石师爷比咱们的族长强一万倍!” 一个刑名师爷,一个钱粮师爷,官职平起平坐,但是人品怎么相差这么远呢? “族长从来没给我家回过礼!” 唐风年侧过头,凑到赵宣宣的耳朵旁,嗓音低沉,说悄悄话:“石师爷在书房考我学问,我有许多问题都答不上来,然后他问我,愿不愿意拜他为师?” 赵宣宣感觉那边耳朵热乎乎的,心跳加速,连忙问:“你答应没?” 唐风年低沉道:“我说要跟家人商量,明日再答复他。” 赵宣宣握住他的手,眼睛对视,道:“风年,我举双手赞成!爹娘肯定也会同意!” 回到家,唐风年因为之前答不出石师爷的问题,有些受刺激,跟长辈打招呼之后,立马去书房翻书。 赵宣宣眉飞色舞,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给爹娘说自己在石家的所见所闻,唐母也好奇地旁听。 赵东阳和王玉娥对石师爷一家人赞不绝口。 赵东阳甚至豪气地道:“我去想办法,把风年也送去国子监念书!” 王玉娥皱起眉头,不赞同,伸手拧一下赵东阳的胳膊,嗔道:“京城那么远,如果全家人都去京城,咱家的田怎么办?” 赵东阳满脑子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去国子监念书,将来很可能当上县太爷!我家的女婿不比别人差!别人行,我家也行! 赵东阳头脑发热,心情激动,右手握拳,捶桌,咬牙道:“卖了,换成银子!” 王玉娥给他一个大白眼,脸色阴沉,反驳道:“田是活的,银子是死的!当初为了买这百亩田,咱俩花了多少心血,你忘了吗?” 百亩良田,连成一大片,靠近小河,水源充足,不仅佃户们羡慕她家,就连别的地主也眼红! 赵东阳白手起家,并非生来就是地主。 为了这百亩良田,他吃过很多苦,也曾低声下气求人,还往外送了很多礼。 王玉娥道:“银子没主人,拿在谁手里,就是谁的,如果被偷被抢,怎么办?” “咱家的田有田契,田契上写着你的名字,在官府有登记,有备案。就算田契丢了也不怕,花点小钱,去官府补办一张就行。” “田就是咱家的命根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你可别犯糊涂!” 说到最后,王玉娥也伸手拍桌,砰砰响。 仿佛被泼一盆冷水,赵东阳变清醒了,神情闷闷不乐,低头看地。 人永远不满足,贫穷时想要钱,有钱了,又想要权势和地位,甚至还想要长生不老。 拥有得越多,就越贪心。 赵东阳一年前只想要一个上门女婿,一个月前想要女婿考秀才,现在又想要女婿当官。 他抬手揉脸,使劲按压眉心,自己也觉得有点荒唐。 王玉娥斩钉截铁道:“好好过日子,少折腾!在岳县,咱家是小地主,到了京城,你就是别人想踩就踩死的蚂蚁!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宣宣听娘亲教训爹爹,听累了,神情困倦,手肘靠着桌子,单手支撑下巴,打瞌睡。 唐母悄悄走出去了,仰头看天,叹气。 听赵宣宣把国子监吹得天花乱坠,唐母很心动,希望儿子能去国子监念书,更有前途,可惜她做不了这个主。 她万分羡慕说一不二的亲家母。 —— 夜里有些燥热,青蛙在田野里呱呱叫,吵闹不休。 赵宣宣在床上来回滚两下,忽然问:“风年,你想去京城的国子监念书吗?” 她的长发又越界了,像墨色的藤蔓,蔓延到唐风年的枕头上,还散发着皂荚、金银花和芦荟的香气。 唐风年枕着她的长发,眉眼沉静,波澜不惊,没有立马回答。 赵宣宣靠他更近一点,道:“放心,我保密,不告诉爹娘。” 唐风年低沉道:“我想去,但很难。” 赵宣宣伸手去触摸他的眉毛,指腹顺着他的眉形描画,眸光清澈如泉水,忽然下定决心,道:“风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和你一起!” 他不是她的风筝,而是她的枕边人。如果他不在身边,她会睡不着觉的。 此时此刻,两人心有灵犀,心心相印,非常自然地拥抱在一起,紧紧地抱着,眼睛互相注视,眸光直达心底。 唐风年情不自禁在赵宣宣的眉心亲一下,然后亲一下脸颊,亲到嘴唇时,两人都吃一惊,暂时呆愣住。 万事开头难,亲吻也是如此。 彼此都青涩,懵懵懂懂,但又情不自禁,身体里的某种本能正在被唤醒。 两人都害羞,默契地适可而止,然后唐风年离开屋子,去冲个冷水澡,再回来躺下。 为了不胡思乱想,他在心里默默背书。 赵宣宣也意乱情迷,睡不着觉,左边滚一下,右边滚一下,忽然就滚到了唐风年的怀抱里,打断了他背书的思路。 闻着唐风年身上清爽的气息,赵宣宣终于安心,渐渐入睡。 唐风年的胸膛里仿佛藏着一面鼓,意念正在激情澎湃地擂鼓,他犹豫着伸长手臂,轻轻给赵宣宣拍背,见她一动不动,他无可奈何。 “宣宣……”他轻唤两声。 见她没有反应,他轻轻叹气,深呼吸,强迫自己变平静。 月光透过碧纱窗,照进屋里,显得清冷,像个绝情绝义、冷心冷肺的旁观者。 唐风年侧转身体,背对月光,以自己的怀抱做窝,将赵宣宣藏进窝里,藏得更深一些。 第94章 恰好跟书呆子反着来 趁着早晨凉快,太阳还不晒人,佃户们已经在田野间忙忙碌碌,熟练地插秧苗,种晚稻。 晚稻比早稻更美味,价钱更贵,而且丰收的量更大。 所以,庄稼人不辞辛苦,心中怀有更大的期望。 一望无际的田野又换上了绿色的衣裳,生机勃勃,风吹草动,秧苗起伏,都是它欢乐的舞姿。 赵宣宣一大早像没睡醒一样,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东边看田野。 日出东方,像个巨大的咸蛋黄,它好像也还在赖床,光芒温柔、慵懒,跟中午的暴烈模样迥然不同。 赵东阳催女儿吃早饭,催一遍,赵宣宣没反应,于是又催第二遍。 “乖女,不早了,等会儿还要赶路去私塾!” 今天的赵宣宣自我感觉很奇怪,仿佛全身骨头都变得慵懒。 她回头说道:“爹,我不舒服,今天不想去私塾。” 王玉娥一听,立马走过来,伸手摸女儿的额头,怕她生病。 “额头不烫,你这是犯懒病了?” 赵宣宣顺势抱住王玉娥的腿,撒娇。 王玉娥在赵宣宣的肩膀上轻轻推几下,哄道:“一天懒,天天懒,你不去私塾,束修就白交了!快去吃饭,早点出门!” 王玉娥勤快,一大早就帮唐风年把拜师礼准备好了。她顺便教训赵宣宣,道:“风年今天要去拜师,你只顾着偷懒,什么也不准备,哪里像个贤内助?” 赵宣宣站起来,举起双手,伸个懒腰,道:“娘,我不是贤内助,我里里外外都可以!” 王玉娥捏一下女儿的脸,轻笑,嗔道:“脸皮厚!” 早饭后,唐风年带上拜师礼,赵宣宣带上何师母想要的青菜,一起乘坐牛车出门。 赵宣宣问:“拜师之后,石师爷要去衙门办差事,你要去乾坤银楼当学徒,各忙各的。他没空教,你没空学,怎么办?” 她想不明白,如果拜师只是弄个师生的虚名,石师爷图什么? 唐风年道:“昨日石师爷考我几个问题,让我茅塞顿开。其实,并不一定要逐字逐句地教,他偶尔提点一下,我就受益匪浅。” “我昨晚还写了一篇文章,等会儿交给石师爷,让他帮我批改。” 赵宣宣被说服,点头道:“这样也行!” 进城后,赵宣宣去私塾,唐风年单独去拜师。 拜师礼完成之后,石师爷提议:“你们如果搬到我家小住,我每天就能多教你几个时辰。” “我家宅院宽敞,可以让你师母替你夫妻二人单独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听到这话,唐风年在沉默中思量。 他对于住处并不挑剔,但是他担心赵宣宣住不习惯,毕竟住别人家哪有自家自在? 而且岳父岳母对宣宣十分宠爱,当成眼珠子一般,恐怕不会同意这件事。 想明白之后,唐风年答道:“师父,容我回去跟家人商量,明日再给您答复。” 接着,他又拿出昨晚写的文章,恭恭敬敬地递过去,道:“师父昨日问我如何使国富民强,我写了篇文章,请师父帮忙批阅。” 石师爷把纸接过来,一目十行,快速看完,眉眼间洋溢喜色,道:“风年,你虽然诗词歌赋不行,但策论的文章写得有理有据,言之有物!很好!” “你恰好跟那些书呆子是反着来!” 第95章 十年后,你就是我爷爷了 不虚,不假大空,这恰巧是石师爷最欣赏唐风年的地方。 石师爷拿出一张纸,递给唐风年,叮嘱道:“风年,你需要扬长避短,但短板不能太短!这是为师给你新出的考题,你回去认真作答,不可马虎。” 唐风年把纸接过来看,发现足足有十道考题,其中八道题是他最不擅长的诗赋,心中顿时感到压力很大,连忙恭敬地答应。 闲暇不多,离开石宅后,两人分开,各忙各的去。 —— 昨天赵宣宣请假,没来私塾,师兄师姐们都特别想她,今天一见面就把她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叽叽喳喳,问她昨天干啥去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做客去了!” 师兄师姐们一听,羡慕极了,因为做客既有好吃的,又能玩耍。 欧阳玉眼珠子转一转,灵光一闪,发出邀请:“宣宣师妹,你明天去我家做客,好不好?这样一来,你可以请假,我也可以请假!大家都不用来念书!” 李夫子恰好走到门口,听见了最后一句话,好气又好笑,大声问:“谁又想偷懒?谁不想来念书,就主动站出来,先打十下手板心!” 欧阳玉连忙闭嘴,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还欲盖弥彰地把嘴巴捂住。 其他学童一边偷笑,一边回座位上坐好,大家都怕被打手板。 李夫子并不严厉,见孩子们变乖了,他就不再追究,照常讲课。 傍晚放学回家后,赵宣宣轻松愉快。 唐风年却在书房发愁,面对石师爷出的十道考题,他冥思苦想,不知该如何作答,把笔握在手里,许久没有落笔写字。 赵宣宣把水蜜桃、香瓜和奈李切成小块,凑成一碗,端到书房,打算和唐风年一起分享。 唐风年专心答题,没有吃果子的胃口。 赵宣宣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第一道题是以月亮为主题作诗,不许抄袭别人的诗句。 她大吃一惊,道:“你才拜师第一天,怎么就做这么难的功课?” “我在私塾里只要写字和背书不出错,就行了!何夫子和李夫子从来没出过这么难的题!” 春生私塾的两位夫子教学童们念书,一般只要求学童能理解文章的意思,能背诵,从来不要求学童创作出新的诗句、文章。 唐风年解释道:“石师父说诗词歌赋是我的短板,还说短板不能太短。” 赵宣宣一边吃果,一边赞同道:“爹爹以前给我讲过短板的故事,说一个木桶是用很多块木板箍在一起做成的,最短的那块木板决定这个桶能装多少水。” “你继续答题,我去跟爹娘说石师爷让你去他家小住的事!” 赵宣宣把果子留下,蹦蹦跳跳地走了。 —— “住到他家里去?”赵东阳和王玉娥异口同声,眼睛瞪大,都很吃惊。 赵东阳很心动,抚掌笑道:“挺好啊!” 朝夕相处,方便套近乎,以后石师爷就是这个家的新靠山! 王玉娥问:“宣宣,你也住过去吗?” 赵宣宣眼神清澈、坚定,道:“风年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王玉娥立马反对:“那不行!你只要夫君,不要爹娘吗?” 王玉娥把赵东阳赶出去,然后推心置腹地跟女儿说悄悄话。 “夫妻是一体,如果他去石家住,你不去,怕他在外面遇到小妖精,拈花惹草,守不住本分。” “如果你俩都住城里去,爹娘不能天天看见你,岂不是寝食难安?” 之前是女儿离不开爹娘,时时刻刻黏着爹娘,现在女儿长大了,就反过来了。 一想到女儿要和自己分开住,王玉娥就难受,仿佛心被挖了一个洞。 赵宣宣搂住王玉娥的肩膀,亲昵片刻,道:“娘,只是小住而已,我和风年不可能长住别人家。” 王玉娥板起脸,拒绝:“小住也不行!从你出现在我肚子里开始,咱们娘俩天天在一起。你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赵宣宣据理力争:“娘亲,你不是想让风年考秀才吗?石师爷给他出考题,他答不出来,我也不会。明年二月就要县试,到时候只能指望走狗屎运,天上掉馅饼!” “一年一次县试,如果明年通不过,就要等后年去!” “县试、府试、院试,一个比一个难!全部通过,才是秀才!早点考中秀才,就能早点帮咱家减少赋税!你不心急吗?” 赋税可是真金白银,王玉娥哪能不心急? 王玉娥拍拍赵宣宣的手背,道:“你比我还急些!我本来就没指望风年在三年内考中秀才,十年、二十年,我都等得起!” “不过,听你这么说,确实是越早越好,何况现在又遇到贵人,不珍惜机会就可惜了。” 王玉娥开始心动、犹豫、挣扎,一边是每日与女儿团聚,另一边是女婿的前途和减税的机会,要在二者之间进行取舍。 这对赵东阳来说,很容易选择,但对王玉娥而言,很难。不亚于感性与理性的对决! 王玉娥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提议:“你们每隔一天去石家小住一次,怎么样?” 如此一来,就是家里住一天,石家住一天。 她不至于连着好几天想念女儿。 赵宣宣也妥协,跟王玉娥亲昵地靠着脑袋,蹭一蹭,道:“我去跟风年商量,让他去告诉石师爷!肯定没问题!” 赵宣宣又跑去书房,唐风年正在书房揉纸团。他刚才写了一首以月亮为主题的诗,但很不满意,甚至觉得这种诗如果出现在石师爷眼前,肯定会遭到嫌弃,于是果断将刚才的诗废弃掉,重新思考。 赵宣宣把废纸团重新展开,看完诗之后,竟然有些佩服,道:“风年,你会写打油诗了?比我厉害多了!” 唐风年还沉浸在苦恼中,并未因为赵宣宣的夸赞而欢喜,叹气道:“难怪别人要寒窗苦读十载!” 赵宣宣伸手,把他紧蹙的眉头抚摸开,开解道:“私塾的何夫子才四十来岁,看上去却像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好多白头发!估计就是像你这样发愁,愁得变老了!” “风年,你如果也老得快,咱俩一起出门,别人会误认为你是我爹,甚至我爷爷!” “噗呲!”唐风年被逗笑,道:“我才十六岁,哪里就能当你爷爷了?” 赵宣宣眉眼飞扬,笑意璀璨,道:“现在咱俩一样大,但是我天天笑,你天天愁眉苦脸,十年后,你就是我爷爷了!” 唐风年再次被逗笑,伸手去揉赵宣宣的脸,道:“调皮!” 两人笑闹一通,仿佛打破了愁绪的枷锁,唐风年的思绪豁然开朗,灵感来了,挡也挡不住,他连忙提起笔,再次在纸上答题。 等唐风年写完后,赵宣宣竖起大拇指,愉快地夸奖:“我家风年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现在是小才子,将来是大才子!” 唐风年被夸得脸红,耳朵根都红透了。 他低下头,用额头跟赵宣宣的头顶相碰,低沉道:“宣宣,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赵宣宣顺势抱住他的腰,心里甜,开心道:“我眼光真好!风年,娘亲说夫妻一体,你是我的另一半,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失望,反正我喜欢你。” 喜欢他,就会宽容,情人眼里出西施。如果厌恶他,就会斤斤计较,横竖都看不顺眼。 在赵宣宣眼里,唐风年比状元更厉害! —— 忙完抢着收早稻、抢着种晚稻的“双抢”之后,耗时大半个月,终于排队给官府交完公粮,然后佃户卖掉一部分粮食,换成银子和铜板,准备给地主交田租。 赵东阳提前派赵大贵和赵大旺去通知佃户,确定哪一天交租,可以早点交,但不能拖延。 赵宣宣又向夫子请假一天,回家帮赵东阳记账。 有些佃户宽裕一点,会主动上门交田租,也有一些佃户需要地主亲自去催收。 为了避免催收的麻烦,赵东阳早些年就想出一个办法,交租这天请佃户们吃饭,有酒有肉。 如果有个别佃户这一天不来交租,不但吃不到这顿饭,而且田租也赖不掉。聪明人办聪明事,在“交租、吃饭”和“不吃饭、只交租”之间,赵家的佃户们无一例外,都选择前者。 上次有八个壮汉在迎亲路上保护赵宣宣,勇于对抗匪盗,被王玉娥奖励十年不收田租。 今天他们不用交田租,但是想念赵地主家的酒和菜,于是也来凑热闹,还笑呵呵地问赵东阳:“赵地主,酒菜有我们的份吗?” 另外十几个佃户正在排队交租,看见那八个打空手而来的人,忍不住羡慕、嫉妒、眼红。 有个佃户调侃道:“十年不用交租!老天爷的亲儿子都没你们爽!” “同是佃户命,你们却走狗屎运!” 王玉娥对那八个壮汉格外客气,亲自倒茶,笑道:“不用问,都留下来吃饭!” “多谢赵夫人、赵地主、赵姑娘!”那八人欢欢喜喜,端着茶碗,大口喝茶,笑得合不拢嘴。 赵东阳数钱,赵宣宣拿笔记账,最终收来的钱都归王玉娥保管。 酒菜依次上桌,佃户们坐席,说说笑笑。 赵东阳挨个儿给他们敬酒,客客气气,心中满足,欢喜。 在方圆百里的地主中,赵东阳确实算个另类。 别的地主把佃户当榨油的花生米,恨不得把油水压榨得一干二净。 赵东阳至少有点良心,他年轻时在酒桌上偶然听到一句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深有同感,觉得佃户就是载舟的水,人多力量大,能不得罪他们,就最好不得罪。 送佃户们离开后,王玉娥叹气,瞬间收起笑容,走进西次间坐下,脸上愁云密布,道:“银子比去年少了一半!” 赵东阳酒意上脸,红光满面,靠在椅子上,懒懒的,不想动弹,道:“减了八个佃户的租子,又多承担一些田赋……银子少一半,是早就料到的!” 赵宣宣端一碗醒酒汤进屋,递给赵东阳。 赵东阳暂时不想喝,转手把碗搁茶几上。 第96章 日子都不好过 地主家也为银子发愁,毕竟坐吃山空。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家里不缺余粮,但因为收入骤减,王玉娥心中不安稳,闷闷不乐。 赵东阳醉得晕乎乎,打起了瞌睡,甚至发出鼾声。 作为这个家里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人,赵宣宣心怀愧疚,去屋檐下坐着,望着远处的田野发呆。 唐母帮忙收拾干净饭桌,又扫了地,本来打算帮忙洗碗,但是菊大娘和胡三嫂都婉拒她的帮忙,让她去歇着。她闲不住,拿来针线和碎布,坐赵宣宣旁边的竹椅上纳鞋子。 唐母以为赵宣宣无聊,于是闲聊道:“宣宣,去石家住得习惯吗?” 赵宣宣从发呆中惊醒,转头看向唐母,露出甜甜的笑容,道:“我跟石师母一起做针线活,教她家的小女儿哼童谣,风年和石师爷去书房写文章、讨论学问,挺好的。” 唐母知足又欢喜,道:“宣宣,你觉得我手上这双鞋怎么样?” 鞋面是鲜艳的水粉色,像荷花的花瓣一样,鞋底是白色。不耐脏,只适合在家里穿。 赵宣宣仔细打量,夸赞道:“好看!婆婆,你的手真巧!” 唐母笑眯眯,道:“特意给你做的,你先试一下,看短不短,会不会挤脚?” 鞋子最难做,做小一点就挤脚,穿起来难受。如果做大了,走路又不跟脚,走着走着,鞋就掉了,麻烦不断。 赵宣宣试一试新鞋,动一动脚,仔细感受一下,道:“好像有点紧。” 唐母恍然大悟,拍一下大腿,暗叹自己糊涂,后悔不迭,道:“哎哟!都怪我,没想周到!只比着你的旧鞋尺寸做,却忘了你还小,还在长个子,脚也跟着长!这可咋办?” 赵宣宣商量道:“婆婆,把脚后跟这里改一改,改成拖鞋,就好穿了。” “这么好看的鞋子,我也舍不得穿出去踩土,反正就是在家里穿一穿,拖鞋正合适。” 唐母的眉头重新舒展,哭笑不得,道:“好!这双改成拖鞋!下回再给你做一双大点的鞋子。” 赵宣宣从来不做鞋子,因为当针穿透鞋底时,阻力很大,手指上要戴一个顶针箍,费力把针顶进去,做得手痛。 她关心地道:“婆婆,做鞋累不累?” 唐母微笑道:“不累,做习惯了!” 凡事都是熟能生巧,唐母做鞋子的动作很熟练,快快的,让赵宣宣自愧不如。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赵宣宣夜里做了一堆发财梦,早上起床后,她一脸惺忪模样,分不清梦和现实。 去到私塾后,赵宣宣把菜篮子递给何师母。 何师母闷闷不乐,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甚至连发髻都梳得潦草。 赵宣宣问:“何师母,有什么烦心事吗?” 何师母立马倒苦水:“咱们私塾里的学童少了十个!十个啊!这日子咋办?” 赵宣宣大吃一惊,以为学童是被别的私塾给抢去了,连忙问:“为什么?” 何师母脸上露出戾气,眉眼凶起来,用手指着北面,骂道:“都怪朝廷的新宰相!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给百姓涨赋税!小富之家也发愁,要省钱,说孩子反正不聪明,念不出名堂来,干脆不给念书了。” 赵宣宣心有戚戚焉,连忙问:“走了哪几个学童?” 何师母道:“和你玩得好的双生姐妹都不来了!还有几个,我记不住名字。” 何师母继续抱怨,赵宣宣无精打采,去学堂里环顾一圈,基本上弄清楚哪些师兄师姐离开了。 中午赵宣宣没跟夫子和师母一起吃饭,她迫不及待地跑去找苏灿灿和苏荣荣。 双生姐妹正在铺子里帮爹娘做纸扎。 用竹篾先做出轮廓来,然后糊上纸。各种纸人、纸马、纸牛……色彩鲜艳,栩栩如生。 纸扎的牲畜和屋子很有趣,但那些穿花衣的纸人着实吓人,大白天都透着阴森感和阴曹地府风。 “宣宣师妹!你怎么来了?”苏灿灿拉住赵宣宣的手,热情地招呼她坐下喝茶。 苏荣荣把自己的私房“糖”拿出来,招待赵宣宣。 苏家父母都笑容和善,苏母道:“饭快熟了,赵姑娘留下来吃午饭!” 赵宣宣笑着答应,然后跟苏灿灿、苏荣荣凑一起说悄悄话。 苏灿灿道:“朝廷涨赋税,房东把铺面的租金也涨了,眼看爹娘发愁,我和妹妹主动说不去念私塾,省点钱。” 赵宣宣道:“我爹娘也为钱发愁。今早何师母也为这事骂骂咧咧,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苏荣荣道:“宣宣,你还念书吗?” 赵宣宣点头。 苏荣荣有些羡慕。 赵宣宣不忍心看她失落的样子,自嘲道:“我昨晚在梦里发财,白天浑浑噩噩。在我家,爹娘靠田赚钱,夫君做学徒赚工钱,婆婆做针线活换钱,只有我不会赚钱,我感觉在家里的地位矮了半截。” 苏灿灿也失落,小手使劲折腾衣角,心情就像衣角一样纠结,说道:“我娘说女子不能考科举,认识几个字就行了,念书太多反而浪费。以后把我嫁了,把妹妹留家里招上门女婿。” 赵宣宣瞪大眼眸,惊讶道:“你家也要招上门女婿啊?” 苏灿灿和苏荣荣不约而同地点头。 苏荣荣鼓起包子脸,嘟嘴道:“我娘天天说这话,听得我耳朵快生茧子了。” 赵宣宣微笑道:“和我那个时候差不多!” 吃午饭时,苏母主动跟赵宣宣聊天,目的很明显,问赵家当初是怎么挑上门女婿的。 苏灿灿和苏荣荣都见过唐风年,苏母听女儿说起过,说赵宣宣的夫君个子高高的,长得俊俏,彬彬有礼,又和善,跟赵宣宣可般配了。 赵宣宣诚恳地道:“婶子,挑上门女婿千万不要病急乱投医,一定要知根知底才好。如果不合适,就赶紧退亲,我家当初退了好几次。” 苏母问:“为啥退亲?” 赵宣宣坦坦荡荡,眼眸清澈,道:“招婿是为了支撑门户,不能招败家子回来,嫖、赌、酒鬼,肯定不行!” 一旁的苏父话少,他此时塞着满嘴的饭菜,腮帮子鼓鼓的,点头如捣蒜,表示赞同。 第97章 你觉得我像不像媒婆 你挑剔,别人也挑剔,一般好男子都不愿意做倒插门。 苏母好奇,又问:“赵姑娘,你和你夫君当初是怎么定亲的?谁做媒?”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我和夫君打小就认识,后来久别重逢,我爹亲自去提亲,一波三折,好事多磨。反正他心善,又被我家的诚意打动,过了几个月才同意。” 苏母满眼羡慕,跟苏父对视一眼,道:“如果我家也招到这样的女婿,就好了!” 苏母甚至希望赵宣宣帮忙做媒,送客的时候,特意叮嘱:“赵姑娘,我家灿灿和荣荣也该定亲了,你如果认识合适的人,帮忙为我家牵个线,我一定重谢。” 赵宣宣会心一笑,嘴上答应,心里却汗颜,没想到别人居然认为她有当媒婆的潜力。 午饭后,她回私塾去念书,下午放学后,她去石家,恰好在门口遇到赵大贵和牛车。 “大贵叔,你怎么来了?” 赵大贵笑道:“老爷今天去河边钓鱼,钓到两条大的,特意让我送鱼给大小姐和姑爷。” 赵宣宣无奈道:“我明天就回家住了,爹爹真是一天也等不了。” 赵大贵道:“可不是吗?你们两边轮流住,老爷那脸色就是一日晴,一日阴!” 两条大草鱼,用稻草系着鱼嘴,还活蹦乱跳。 赵宣宣提着鱼,叮嘱道:“大贵叔,你明天早上来送菜,记得让我娘多准备一篮子菜和果,里面再放二十个鸡蛋,因为我今天去师姐家吃饭了,明天要回礼才好。” 赵大贵答应,赶牛车走了。 石夫人知道赵宣宣差不多这个时候会回来,抱着小女儿晨晨,在院子的树下等着,恰好看见赵宣宣抱着书袋,提着鱼进门来。 “姐姐!”晨晨兴奋得手舞足蹈,伸手要抱抱。 石夫人笑道:“宣宣,晨晨念叨你一天了!怎么拿鱼回来?” 赵宣宣把鱼交给石家的仆人孙二嫂,跑去洗个手,然后飞快地跑回来,把晨晨抱到怀里,脸蛋蹭脸蛋,亲昵一会儿,顺便解释道:“我爹从小河里钓了两条大鱼,自己舍不得吃,特意派大贵叔送过来。” 石夫人听得感动,顺手接过赵宣宣胳膊上挂的书袋,道:“这就叫礼轻情意重!” 两大一小,一边说笑,一边回屋去。赵宣宣忽然问:“师母,你觉得我像不像媒婆?” 石夫人乐不可支,笑道:“为什么这么问?你脸上又没长媒婆痣,年纪又不大。” 赵宣宣疑惑不解,道:“那为啥别人想让我帮忙做媒?” 石夫人觉得有趣,道:“肯定是信任你!究竟是谁想让你做媒?” 赵宣宣道:“小师姐家。” 这时,晨晨不乐意大人只顾着聊天而忽视自己,伸手拔下赵宣宣头发上的插梳。 赵宣宣只能专心陪她玩一会儿,冲她做鬼脸,逗得小家伙仰头大笑,然后趁机把插梳夺回来。 孙二嫂进屋来问:“夫人,今晚用鱼做什么菜?” 石夫人转头问:“宣宣,你想怎么吃?” 赵宣宣不答反问:“师母,厨娘做什么菜最拿手?” 她心想:厨娘最拿手的菜,必然是主家喜爱的。 赵宣宣在石家时刻注意分寸,生怕喧宾夺主。 石夫人抚掌笑道:“红烧无刺鱼!不用担心鱼刺,一绝!” 赵宣宣乐意至极,道:“我也想尝尝!” 第98章 做噩梦 唐风年回来得晚一些,打过招呼之后,片刻也不耽误,去书房写文章。 石师爷最晚。 天色已经黑了,石夫人去门口迎接,问:“为何这么晚?” 石师爷边走边聊,道:“一来,百姓们排队交公粮,人多事繁。” “二来,今日县太爷公审了一桩毒蘑菇杀人案,凶手冷血至极!我要写文书和判词。” 孙二嫂恭敬地过来问:“老爷,夫人,开始上菜吗?” 石师爷道:“上吧!我饿得饥肠辘辘了!” 石夫人一边打水给他洗手洗脸,一边娇嗔:“你还是奶娃娃吗?饿了不会先吃点心垫垫肚子吗?” 不一会儿,饭桌旁的人都到齐了。 赵宣宣和唐风年挨着坐,晨晨也非要挨着赵宣宣坐,幸好是圆桌,不是方桌,不用面临三个人挤一条长凳的尴尬。 石夫人调侃:“晨晨跟宣宣亲昵,像亲姐妹一样。” 石师爷是个惜时如金,甚至如命的人,不倡导食不言的规矩。他在饭桌上跟唐风年聊判词。 在科考中,写判词也是重要的考题之一,而这恰好是刑名师爷最擅长的。 石师爷对杀人案侃侃而谈,丝毫不忌讳。“最冷血的是——案中案!凶手第一次用毒蘑菇害死自家父母兄嫂,第二次又故技重施,害死岳父岳母……” 石夫人打断他的话,提醒道:“你少说几句,别吓到宣宣。” 赵宣宣正听得聚精会神,因为她在石师爷的话中又发现了那个张小生。 这真是巧得让人毛骨悚然。 她吓得脸色发白,却微笑道:“师母,我不怕。这个案子怎么判的?” 石师爷轻描淡写,道:“秋后问斩。” 石夫人又连忙劝阻:“别对孩子说这些,会做噩梦。” 石师爷笑一笑,改聊别的事。 饭后,石师爷去书房教唐风年写诗赋。 县试就在明年二月,时间紧迫,石师爷只能针对式地教导唐风年做历年考题,无法让他全面地学习四书五经。 幸好唐风年不是死板的书呆子,他每次都能现学现用。 夜里,石夫人帮丈夫擦背,问道:“你白天办差事,晚上又教弟子,累不累?” 石师爷眉眼含笑,道:“我这人与众不同,越忙碌,越举重若轻!你让我闲着,我反而胡思乱想,心思重。” “何况风年是难得一遇的弟子,教他做学问,我常常感到惊喜,几乎没有动怒的时候。” —— 深夜,月牙似弯刀,夜猫在院墙上打架,猫头鹰的叫声格外渗人。 赵宣宣起夜,去净室,忽然看见高窗上有黑影晃动,她吓一跳,跑去把唐风年叫起来,两人手牵手,去屋外察看。 发现风吹动树枝,高窗外会动的黑影恰好是树在晃动。 唐风年安慰道:“宣宣,没事,树影而已。” 两人重新回床上躺下,赵宣宣蜷缩着脚,紧紧依偎在唐风年的怀里。 唐风年轻轻给她拍背,心想:明日要委婉地告诉石师父,以后谈论判词时,要避开宣宣。 赵宣宣做噩梦了。 梦里,秋后问斩,刽子手手起刀落,张小生人头落地,但是他的眼睛还睁着,脑袋一路打滚,滚到了她家里,还邪恶又狡猾地藏到了床底下…… 第99章 急急如律令,就像小时候一样 清早,赵宣宣以奇怪的姿势,往床底下瞅,心神不宁。 唐风年疑惑,问:“床底下有老鼠吗?” “不是老鼠。”赵宣宣愁眉不展,心事重重,道:“梦里的东西,不能往外说!” 唐风年关心地问:“好梦还是噩梦?” 赵宣宣可怜兮兮地道:“噩梦。” 唐风年把赵宣宣拉着站起来,搂住她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念道:“赫赫阳阳,日出东方!断绝噩梦,辟除不祥!急急如律令!” 而且,配合咒语,他还一边做手势,就像小时候一样。 “噗呲!”赵宣宣被逗笑,心里的阴霾仿佛见到了阳光,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唐风年又在赵宣宣的额头上用嘴唇盖个戳,眉眼间浮现忧虑,道:“听说阳气不足,就容易做噩梦,今晚睡觉点灯,我抱着你睡,就不怕了。” 赵宣宣乖乖点头,心安了。 —— 早饭后,赵大贵赶牛车送新鲜的菜来,一共三份。石家占头一份,分量最多,有菜,有果,有蛋,有肉。 送完石家,牛车上还剩两个菜篮子。赵宣宣拿走一个,吩咐:“大贵叔,你直接把菜送去私塾,交给何师母。至于这个菜篮子,我自己提着。” 她亲自送菜去苏家。 苏荣荣正在铺子门前扫地,一见赵宣宣就满脸惊喜,扔掉扫帚,凑过来说话。 “宣宣师妹,你一大早就提这么多菜。你既要送菜给何师母,又要交伙食费,太吃亏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把菜篮子递到苏荣荣手里,道:“这是送给你家的。至于何师母那里,我每天只送些青菜罢了,反正是自家菜地长的,不值钱。” 赵宣宣看人下菜碟,对于礼尚往来的亲友,她不计较,想送什么就送什么。但是对贪婪的人,她不敢多送,怕把别人的胃口越养越大,就像赵家族长那样。 苏荣荣低头,仔细打量菜篮子,发现里面除了青菜,还有许多鲜果、鸡蛋,挺值钱的,她连忙推辞。 赵宣宣劝道:“你不收下,我以后就不来找你玩了!” 苏荣荣只能收下,又说道:“那你今天来我家吃饭!” 赵宣宣开玩笑道:“今天不行。我按月给何师母交伙食费,昨天没吃,如果今天又不吃,岂不是吃大亏?” “快要迟到了!我先走了!” 两人挥手作别。 苏荣荣提沉甸甸的菜篮子进门,苏母大吃一惊,问:“哪来的东西?” 苏荣荣道:“宣宣师妹送来的。” 苏母连忙去门外东张西望,却只看见赵宣宣远去的背影,她回头责怪道:“荣荣,你怎么不请宣宣进屋坐?你太不懂事了!” 苏荣荣嘟嘴道:“宣宣还要去私塾,快要迟到了。”接着,她把刚才的对话解释给苏母听,免得自己白白挨骂。 苏母总算消气,把菜篮子提去后院,分门别类,收拾一番。 苏灿灿和苏荣荣凑过来,想吃鲜果。苏母给她们一人一个,语重心长地道:“宣宣是个好孩子,心眼实,你们跟她玩,我放心,但咱们不能老占人家便宜。” “结交朋友就像做生意,你占人家便宜,人家不是傻瓜,下回就不来了。” 双生姐妹一边啃鲜果,一边点头答应。 第100章 将心比心,岂能不介意? 张家村出了个秋后问斩的犯人,这种大事很快就在十里八村都传遍了。 王家村就在张家村的隔壁,王老太听到这事后,惴惴不安,甚至在家哭起来。 王玉安问:“娘,你哭啥?” 王老太道:“去年腊月,我们为那个杀千刀的犯人做媒,差点让他当上外孙女宣宣的上门女婿!我造孽啊!” 她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捶胸口,后悔不迭。 王猛心烦,安慰道:“奶奶,这事早就黄了!没办成啊!你还惦记它干啥?别哭了!” 王舅母满脸不悦,皱眉头,道:“那种晦气东西,还提他干啥?彻底忘了才好!那事就当没发生过!” 王老太一把鼻涕一把泪,抽泣道:“怎么能当没发生过?就算玉娥不怪罪咱们,但是姑爷呢?宣宣呢?” “就连外人知道了,也要责怪几句,说仇人才会这样做媒!把杀人全家的祸害介绍给亲外孙女,这就是造孽啊!” 王玉安也深有同感,也自责,难受,胸口堵得慌。 如果妹夫和外甥女因为此事心存芥蒂,那亲戚关系岂不就要变生疏? 这个家人丁不兴旺,两个辈分都是一儿一女,亲戚不多,而且妹妹和妹夫家境优渥,妹妹王玉娥常常接济娘家。 如果亲戚关系变疏远,不仅亲情上变冷漠,就连实际得的好处也损失惨重。 一贫一富,出了差错,贫穷的那一方总要先低头,何况这事确实是他们王家办错了。 王玉安做出决定,说话干脆:“娘,明日咱们带上厚礼,去给妹妹、妹夫和外甥女赔不是!早点把这事解释清楚,免得心里存疙瘩。” 王舅母不同意,把手里正在纳的鞋垫甩椅子上,反驳道:“这种晦气事,忘了才好!你们还当面去提,翻来覆去地说,把小事变大事了!” 王玉安瞪向妻子,责怪:“这哪里是小事?将心比心,如果妹妹玉娥给张小生和俏儿做媒,你怎么想?这种恶心事能忘掉吗?” 王俏儿本来坐在旁边听热闹,没想到火突然烧到自己身上,她立马恼了,站起来狠狠跺脚,气呼呼,道:“爹,你干嘛诅咒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闺女?” 王玉安伸手指王俏儿,对妻子道:“你瞧瞧!俏儿都这般介意,妹夫和外甥女能不介意吗?” 王舅母被说服,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低头看鞋尖,一言不发。 ——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如碎金一般,落在田野上,河边的柳树在风中起舞。 不知谁家忘了喂鸡,鸡在咯咯咯乱叫,显然饿得慌。 赵宣宣坐牛车回家,靠在唐风年的肩膀上,一路上和他一起背书,一人接一句,默契又流畅。 赵大旺和赵大贵一边驱赶牛车,一边在前面唱山歌。 牛车刚到家,赵宣宣就听见王俏儿的笑声。 “风年,我表妹来了!”赵宣宣非常惊喜,不等唐风年像往常一样抱她,就自己迫不及待地跳下牛车。 王俏儿正在跟王玉娥说笑话,笑话的主角就是她哥哥王猛,说王猛下田插秧时,脚踩到一个大田螺,觉得那田螺太大了,像成精一样,非要用个破碗装水和石头,把田螺养起来,还养在他屋里,指望变出个田螺姑娘来。 把王玉娥逗得捧腹大笑。 赵宣宣掀开门帘跑进来,挨着王俏儿坐下,笑问:“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王俏儿挽住赵宣宣的胳膊,亲昵道:“奶奶和爹娘都来了,我也跟着一起来。” 赵宣宣欢喜地问:“外婆在哪呢?” 王玉娥忽然意兴阑珊,笑容没了,眼神复杂,道:“上午来的,下午就回去了。我想留她在这里住两天,她不肯,非说家里有农活等她回去干。” 王俏儿从果盘里拿一颗糖塞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含糊地接话道:“我哥快要成亲了,奶奶要回去给他布置新房,买了好多年画娃娃贴墙上!” 赵宣宣眼眸亮起来,满脸期待,问:“哪一天办喜酒?” 王俏儿道:“八月二十六。” 表姐妹凑一起有说不完的话,王玉娥反而插不上嘴,干脆去外面跟唐母聊天。 赵宣宣道:“所以,今天外婆、舅舅和舅母是为了请我家去喝喜酒吗?” 王俏儿凑赵宣宣耳边,小声道:“不是。我奶奶昨天在家哭,说对不起你,今天特意来赔罪。” 赵宣宣一头雾水,问:“这话从何说起?” 王俏儿小声道:“你还记得张小生吗?” 赵宣宣点头,神情瞬间由晴朗转为乌云,十分忌讳这个人。 王俏儿道:“他犯罪了,官府判他秋后问斩,我们那片儿都传遍了。我奶奶十分后悔当初给他做媒,又怕姑父姑母责怪,所以主动跑来赔罪。” 赵宣宣道:“这事不怪外婆,知人知面不知心!” 王俏儿悠闲地晃悠两只脚,道:“幸好当初做媒的事黄了!这叫老天爷有眼!” 赵宣宣轻扯嘴角,惆怅地微笑,眼神黯然。 如果当初不是自己走运,如果阴差阳错,自己这辈子就毁了,甚至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嘴上说不介意,但心里终究难以释怀,就像夜里突如其来的噩梦一样。 “宣宣,今晚咱俩一起睡,好不好?”王俏儿显得无忧无虑。 赵宣宣抿嘴笑,露出酒窝,坚定地摇头。 王俏儿机灵地转动眼珠子,出其不意地问:“宣宣,你不肯跟我睡,是不是要和姐夫一起生小娃娃?” 赵宣宣瞬间惊呆,眸子圆滚滚,脸色精彩得像天边的晚霞一样。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捏住王俏儿的脸,警告:“不许胡说八道!” 这种事怎么能挂在嘴边大声说?幸好这屋里没别人,否则白白让别人取笑。 如果让唐风年听见,他也要害羞的。 赵宣宣低声恐吓表妹,道:“俏儿,如果让别人听到你这话,估计要说你不正经!成精的妖怪,最喜欢半夜上门来找不正经的人。” 王俏儿信了,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捂得严严实实,眼珠子咕噜咕噜打转,眼神惊恐。 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跟赵宣宣说起王猛养在屋里的大田螺,道:“万一那个田螺真是成精的,怎么办?我要不要把它丢得远远的,丢河里去?” 赵宣宣在心里暗笑,觉得小孩子就是好哄、好骗、好玩,一本正经地帮忙出主意,道:“你在我家多住几天,先别回去!如果那田螺真是成精的,表哥肯定先发现!表哥是个大嘴巴,他肯定到处往外说,瞒不住的!” 王俏儿抱住赵宣宣,乖乖答应。 第101章 我和你也有说不完的话 早上,小雨使路变得泥泞,鸟儿都躲进了窝里,就连赵家的鸡鸭鹅都挤在一起躲雨,缩着头颈打瞌睡。 唐风年和赵宣宣急着出门,王俏儿像小尾巴一样跟着赵宣宣。 “我可以去私塾玩吗?” 王俏儿可怜巴巴,一副恳求的样子。 赵宣宣瞬间心软,心想:私塾走了很多学童,如今有很多空桌,我人缘好,夫子和师母应该不会介意我带表妹去玩一天。 她叮嘱:“俏儿,你要乖一点,不能吵闹。” 王俏儿点头如小鸡啄米,喜笑颜开。 赵宣宣带她上了牛车。 王俏儿很兴奋,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去私塾念书!那里好玩吗?” 赵宣宣忍俊不禁,道:“如果讲小话、吃东西、打瞌睡、背书背不出来,夫子会打手板心!” 牛车已经上路了,王俏儿却后悔了,掀开门帘子,想下车。 赵宣宣拉住她的衣裳后摆,劝道:“坐好,你跳下去就变成落汤鸡。” 王俏儿回来坐下,看着对面沉默的唐风年,又有点不自在。 牛车里的地方太小了,人跟人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王俏儿跟唐风年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不熟,甚至可以称得上陌生又尴尬。 她想跟赵宣宣说悄悄话,但又怕唐风年听见。 王俏儿使劲拧衣角,把衣角拧成了麻花,麻花就是她心情的写照。她问:“私塾不好玩,你干嘛还天天去?” 赵宣宣道:“因为我爹娘想让风年念书,但是他要做学徒赚钱,没空,所以我去念,然后背书给他听。” 王俏儿道:“真麻烦!” 赵宣宣道:“不麻烦,我挺喜欢的!这样一来,我和风年就有说不完的话!” 对面的唐风年忍不住露出笑容,眸子清澈明亮。 王俏儿嘟嘴道:“宣宣,我不念书,我和你也有说不完的话!” 她有点吃醋,觉得自己不再是赵宣宣最好的玩伴了。相比起来,赵宣宣好像更喜欢唐风年。 赵宣宣搂住王俏儿的肩膀,亲昵地用脑袋贴脑袋,觉得自己真幸运,很满足,有个这么投缘的表妹。 牛车突然滚过坑坑洼洼的路,颠簸了好几下,闹得赵宣宣和王俏儿脑袋撞脑袋。 两人各自抬手捂住头,喊哎哟。 唐风年立马伸出手,轻轻地帮赵宣宣揉痛处。 赵宣宣又变得眉开眼笑,跟唐风年笑眼对笑眼,互相凝视。 王俏儿往旁边瞅一眼,连忙闭住眼睛,恨不得挖个地洞逃跑。 王俏儿心想:宣宣和姐夫黏黏糊糊,像牛皮糖一样。我爹娘却天天大吵小吵,同样是成亲的人,为啥不一样? 等王猛成亲了,他和嫂子如果黏黏糊糊,岂不是要合起伙来跟我抢糖吃、抢肉吃?如果他们像爹娘一样吵架,我的耳朵又要遭殃!哎! 牛车终于停下。 “大小姐,到私塾了!”赵大旺出声提醒。 唐风年腿长,先下牛车,撑起油纸伞挡雨,然后把赵宣宣抱下去。 赵宣宣站稳后,伸手把王俏儿扶下来。 赵大旺又把菜篮子递给赵宣宣,然后赶牛车走了。 唐风年跟赵宣宣挥手作别,他撑着油纸伞,走进雨里,去往乾坤银楼。 赵宣宣目送他的背影。 王俏儿主动帮赵宣宣提菜篮子,问:“你天天带菜过来,就可以在这里吃饭啊?” “还要交伙食费。”赵宣宣收回目光,一手打伞,一手搂着王俏儿的肩膀,一起穿过庭院,来到屋檐下,然后收起伞。 何师母主动过来接菜篮子,笑问:“宣宣,这是你妹妹吗?” 赵宣宣介绍道:“这是我表妹王俏儿,这是何师母。” 第102章 私塾一日游 王俏儿在陌生人面前有些拘谨,礼貌地行礼。 何师母很热情,笑问:“王姑娘是想来私塾念书吗?” 又补充道:“我们春生私塾有两个夫子,学问可大了!比别的私塾强多了!” 王俏儿悄悄捏赵宣宣的手,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赵宣宣微笑,代答道:“我表妹以前没念过书,我带她来长点见识。不知师母和夫子会不会介意?” “不介意!”何师母笑眯眯,仔细打量王俏儿的衣着打扮,默默分析她家是否出得起束修,笑道:“王姑娘今天先试试,明天就可以正式拜师、入学!” 王俏儿觉得不自在,躲到赵宣宣的背后。 赵宣宣也发现何师母太急切了,她笑而不语,牵王俏儿去学堂。 如今学堂里没有小师姐了,只剩下一群小师兄,个个活泼、话多。 “宣宣师妹,你带谁来了?以前没见过啊!” 赵宣宣道:“这是我表妹王俏儿。” 接着,她又一一介绍:“这是师兄们,欧阳玉,熊能……” 王俏儿立马不拘谨了,跟一群孩子有说有笑。 李夫子走进门,孩子们立马安静了。 课间,李夫子以为王俏儿是新来的学童,特意多关照一点,亲自检查她抄的诗,结果发现是一团鬼画符。 李夫子失望,微微叹气。 过了一会儿,轮到何夫子上课,他眼神不好,看不清稍远的人,而王俏儿和赵宣宣恰好坐在后面,何夫子随手一点,就点到了王俏儿,让她起来背书。 王俏儿站起来,左手抠右手,扭扭捏捏,不会背。 其他学童哈哈大笑。 赵宣宣悄悄拉王俏儿的衣裳下摆,让她坐下,然后用眼神警告那些师兄们,让他们不许嘲笑。 恰好到了中午,何师母在外面喊:“吃饭了!” 人有三急,何夫子便忘记要打学童手板心,直接拿书走了。 外面雨停了,学童们争先恐后地往外跑,要赶回家去吃饭。 赵宣宣打算带王俏儿去外面吃米线和米豆腐,两人已经商量好了,但是何师母热情地叫住她们。 “宣宣,王姑娘,快来吃饭,今天我特意加菜了!辣椒炒肉!可香了!” 赵宣宣微笑道:“何师母,你们吃吧!我带表妹去街上逛逛。” 何师母急忙走过来劝道:“宣宣,等放学后,有大把时间去逛!我特意多煮了王姑娘的饭,吃不完啊!” “王姑娘,来尝尝师母的手艺怎么样!” 赵宣宣跟王俏儿对视片刻,无奈地微笑,只能留下来吃饭。 王俏儿尝一口,就觉得味道一般,比不上自家的饭菜香,更比不上宣宣家的。 偏偏何师母热情地劝她多吃,还跟她聊天,问:“王姑娘平时在家忙什么?” 王俏儿道:“稻田和菜地里的事儿。” 何师母道:“田地有佃户种,地主只要在旁边看看就行吧?” 王俏儿把饭咽下去,道:“我家只有三亩田,算不上地主。” 何师母又道:“三亩田确实不多,你家是不是靠别的行业谋生?是不是在城里还有几家铺子?” 听这种胡说八道,王俏儿被逗笑,差点喷饭,勉强忍住,解释道:“也没有,我家种田、养蚕,勉强够温饱。” “温饱啊!”何师母的语气耐人寻味,眼神瞬间变了,脸上的热情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话都懒得说了。 这种人家肯定出不起束修,不会送孩子来私塾念书。 何师母发现自己的满腔热情都白费了,十分失望。 庄稼汉愁田地少,私塾的夫子和师母们愁学童少。 第103章 鬼迷心窍的登徒子 饭后,王俏儿对赵宣宣说悄悄话:“那个何师母是个势利眼,我不喜欢她!明天我不来了!这里不好玩!” 她甚至现在就想跑回姑母家去。 但是赵宣宣不让她跑,不放心她一个人赶路,怕她半路遇到坏人。 赵宣宣安抚道:“等放学后,我带你去街上买好吃的!好玩的!” “今天是七巧节,街上肯定热闹!” 春生私塾放学早,下午才过到一半,赵宣宣和王俏儿就手牵手,上街了。 路过苏家的纸扎铺时,赵宣宣恰好被苏灿灿瞧见。 苏灿灿站门口,开心地招手,喊道:“宣宣师妹,你急不急?不急就来我家玩一会儿!” 赵宣宣笑着答应,带王俏儿走进铺子里。 不远处,小衙内吕新词带书童上街闲逛,恰好看见笑颜明媚的赵宣宣,顿时被美貌迷了眼。 他站在原地发呆一会儿,眼睛盯着纸扎铺的门,赞叹道:“仙女下凡啊!” 小书童讨好地笑着,接话道:“少爷,七夕节正是仙女下凡的好日子!” 吕新词迈着自信的步伐,朝纸扎铺走去。 赵宣宣、王俏儿、苏灿灿和苏荣荣正坐在后院聊天,吃巧果。 苏荣荣正绘声绘色地形容,今天中午雨过天晴的时候,天上出现一道好大的彩虹,可美了,好多人抬头看彩虹。 后院与前面的铺子相通,前面忽然传来苏父与客人的对话。 男客人道:“我刚才看见两个女子走进来,其中一个貌若天仙,她去哪里了?” 苏父犹豫片刻,答道:“您可能看错了,刚才没有别的客人进来。” 后院的赵宣宣、苏灿灿等人听见这话,都吃一惊,面面相觑,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俏儿皱眉头,握拳头,咬牙切齿,小声道:“有登徒子!” 苏灿灿最警觉,又惊慌,小声道:“宣宣,你快躲起来!” 她又看看王俏儿,觉得王俏儿没有躲起来的必要,于是没说。 赵宣宣不想给苏家添麻烦,于是牵住王俏儿的手,一起躲到了一个纸扎大宅子的后面。 这个纸扎大宅子很高,很宽,以竹篾做框架,外面糊纸,十分逼真,像真宅子一样,而且离墙很近。 躲好后,赵宣宣凑到王俏儿耳朵边,说悄悄话:“如果那个登徒子不依不饶,来后院搜人,咱们就戏弄他一番!” 王俏儿问:“怎么戏弄?” 赵宣宣飞快地对她耳语一番。 前面铺子里,小书童直接亮明男客人的身份:“这是小衙内!县太爷家的小公子!他问什么,你都必须老实回答,不许撒谎!否则抓去衙门打板子!” 苏父和苏母震惊,仔细打量吕新词的衣着,见他满身绫罗绸缎,腰间挂玉佩,就连手中折扇也挂着碧绿的玉坠子,看上去确实有几分贵气。 夫妻俩对视一眼,微微颤抖,都有些害怕。 老实人最怕得罪别人,特别是有权有势的人。 吕新词对店铺老板的反应感到满意,微微一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再次发问:“那个美貌女子去哪里了?” 苏父吓得牙齿发颤,道:“不知道,真没见过美貌的女子。” 吕新词收起笑容,板起脸,用折扇敲打手心,盯着苏父,虎视眈眈。 小书童为虎作伥,道:“公子,这人不老实!咱们搜一搜他家的后院,必然把那女子找出来!” 吕新词眯起眼睛,对苏父威胁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实交代!否则我就要把你家搜个底朝天!” 后院里,苏灿灿和苏荣荣快要急哭了。 苏荣荣甚至拿起砧板上的菜刀,打算跟登徒子拼命。 苏灿灿凑到妹妹耳边,小声道:“如果他们当真闯进来搜,我就趁机跑出去,去衙门报官!上次咱们见过衙门的霍捕快,他肯定会救宣宣!” 这时,王俏儿主动走出来,对苏家姐妹道:“带我去茅厕,等会儿他们进来搜,你们就说我是来借茅厕行方便的,不用怕。” 过了一会儿,吕新词和小书童强行搜完前面的铺子,又强行跑来搜后院。 苏灿灿趁机跑了出去,咬着后槽牙,逆着风,一下也不敢停歇,紧张地跑向官府。 苏荣荣脸色惨白,一边颤抖,一边伸手指向茅厕。 只见茅厕的门正关得严严实实。 吕新词问:“美人在里面?” 苏荣荣牙齿打颤,神情恐惧,道:“在茅厕里面。” 吕新词连忙认真整理衣袍,又整理发冠,生怕唐突了美人,对着茅厕的门,彬彬有礼,道:“请问姑娘可否出来一见?吕某并无恶意,如果刚才吓到了姑娘,吕某想当面赔个不是。” 茅厕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动静。 一小会儿后,茅厕的门开了,王俏儿走出来,一脸懵,问:“你找我做什么?” 吕新词看见满脸雀斑、灰不溜秋的王俏儿,顿时变脸,冷声道:“我没找你!跟你同行的那个美貌女子呢?” 王俏儿一脸吃惊,道:“你看到我的双生姐姐了?怎么可能?” 吕新词立马又欢喜了,道:“那是你姐姐?她怎么不出来见人?是不是害羞?” 王俏儿摇头。 这时,小书童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往茅厕瞅,想进去搜查。 王俏儿连忙用身体挡住茅厕的门,并且答道:“我姐姐不是害羞,她刚出生的时候就死了,但是她的魂魄跟我一起长大,平时只有我看得见她。” “我的双生姐姐虽然是鬼,但很有灵性,她曾说,没有缘分的人看不见她!你居然能看见她,可见是有缘的!” 苏荣荣配合着,摇头道:“你还有姐姐?我怎么没看见?” 苏父和苏母立马说:“我们也没看见。” 吕新词半信半疑,给小书童使个眼色,打算去搜查茅厕。 小书童把王俏儿拉开,不让她挡门。 吕新词亲自走进茅厕,仔细搜查,连茅坑里都瞅了瞅,一小会儿后,失望地走出来。 他们又环顾院子,也没发现别人。 吕新词便对王俏儿的话信了五六分,又问道:“你的双生姐姐为何跟你一点也不像?一个美若天仙,一个丑得像麻雀!” 王俏儿最讨厌别人叫她麻雀的绰号,暗暗磨牙,道:“她是投错了胎,所以一出生就没了。不过她的魂魄留恋人间,所以一直跟着我。” 吕新词打量王俏儿的眼睛,觉得她不像撒谎的样子,又多信了一分,道:“你刚才说我是你姐姐的有缘人,能看见她,你现在能叫她现身吗?” 王俏儿闭住眼睛,嘴唇无声地翕动,过了片刻,她睁眼说道:“我姐姐问,除了你以外,你身后的小跟班能不能看见她?” 吕新词立马转头注视书童。 书童的心眼子急转,心想:有缘人才看得见美人!如果我说我也看见了,公子肯定吃醋,又要打我! 于是书童信誓旦旦地答道:“少爷,我也没看见她姐姐,只看见这个麻雀!” 吕新词顿时信了八九分,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大白天看见鬼了! 喜的是:不管是人是鬼,那确实是个貌若天仙的好女子,而且居然跟自己有缘!今日又是七夕节,有缘千里来相会,就像牛郎织女一样。 牛郎织女是人和仙子相恋,对比起来,人仙和人鬼都是殊途同归! 小衙内吕新词平时不爱看四书五经,但十分痴迷杂书,对于女鬼或者女妖怪爱上书生的故事,他看得滚瓜烂熟,甚至做梦还梦到过。 此时故事成真了,还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他也能接受。 吕新词彬彬有礼,对王俏儿身边的空气行礼,道:“我是姑娘的有缘人,请姑娘出来与我相会!” 王俏儿道:“我姐姐现在不想出来,因为闲杂人太多了。而且我姐姐十分喜欢铺子里的纸扎,让我买了东西就走。” 吕新词连忙炫耀自己的财力,道:“你姐姐喜欢哪个纸扎?我都给她买!” 这时,苏灿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六个官兵。 刚才她本来想去官府,但是半路上遇到巡逻的官兵,她立马随机应变,对官兵说,有登徒子闯进她家铺子里,那登徒子还谎称是官府的衙内。 官兵们正无聊,于是跟她过来查看,没想到当真看见小衙内了。 官兵们连忙露出笑容,给吕新词行礼,道:“公子怎么跑这儿来转悠?” 吕新词敷衍地看他们一眼,“嗯”一声,顾不上搭理他们。 苏灿灿又惊又怕,小手紧紧捏住衣角,小脸煞白,后背的热汗被风一吹,变得冷飕飕,心也变凉,没想到自己帮倒忙,引来了登徒子的同伙。 王俏儿伸手指来指去,道:“我姐姐喜欢这个纸马!” “纸牛,她也喜欢!还有这几个纸人,可以给她当仆人!” “你怎么不掏银子?你是买不起吗?” 面对质疑,吕新词勾唇一笑,眉眼飞扬,当即解下自己的钱袋子,拿出一个银元宝,炫耀道:“只要是天仙姑娘喜欢的东西,我都给买!” 官兵们面面相觑,疑惑不解,看看王俏儿,又看看满铺子的纸扎,那妥妥的阴曹地府风格,阴森又诡异。 他们不约而同地心想:“哟嚯!天仙姑娘长这模样,我娘岂不是可以当王母娘娘?天仙姑娘喜欢这些鬼里鬼气的纸扎?这什么癖好?” 王俏儿又伸手指来指去,道:“你把纸人都买了,我姐姐说仆人越多越好,人多好干活!” “给每个纸人配一匹纸马!这个纸扎的马车也不错!我姐姐喜欢蜡烛,还喜欢别人给她烧香!” 吕新词认真听着,都大方地买下,一边付钱,一边对官兵说:“你们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些东西抬回家去!” 官兵们犹豫不决,愁眉苦脸,为难道:“公子,你当真要带这些东西进官府去吗?不怕老爷骂吗?” 吕新词严肃地道:“咱们走后门回去,悄悄的!避开我爹的眼睛!谁敢告状,我打谁!” 他又问王俏儿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王俏儿心眼子急转,鬼使神差地说道:“张家村,村尾那一家,张阿生。” 那正是张小生以前的家,同村人都觉得那里不吉利,说那里经常闹鬼。这下好了,鬼跟鬼,无缝衔接! 吕新词认真记下,又问:“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王俏儿道:“姐姐生下来就没了,爹娘没给她起名,我平时喊姐姐,她就现身。你也跟着这样喊吧!” 吕新词轻轻叹息:“生来就没有名字,美人儿如此惹人怜爱!” 王俏儿在心里偷笑,眼看那群真人假人一起浩浩荡荡地走了,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拍拍心口,道:“好险!终于骗走登徒子了!” 苏父拿着银子,和苏母目瞪口呆,还没回过神来。 苏灿灿问:“王姑娘,你故意忽悠他买东西,不怕他找你麻烦吗?” 王俏儿笑道:“天塌下来,有宣宣先顶着!” 眼看那些人当真走远了,王俏儿连忙把赵宣宣叫出来。 赵宣宣对苏灿灿和苏荣荣叮嘱道:“如果那个登徒子再来找麻烦,你们就对他说,王俏儿只是路过你家的陌生客人而已,你们不认识。” “如果他过于嚣张跋扈,欺人太甚,你们就说俏儿喜欢铺子里的纸扎,下次还会来,让他耐心等着!” 苏灿灿点头答应,关心地道:“宣宣,你快回家去,别再让登徒子看见。他当真是衙内,有权有势,不好对付!” 赵宣宣挥手作别,带王俏儿一路飞奔,选择另一条路,避开吕新词,去石师爷家。 路上,王俏儿问:“宣宣,我装得像不像?” 赵宣宣夸道:“神婆见了,都想拜你为师!” 王俏儿乐呵呵,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儿,又骂道:“那个矮冬瓜,居然敢嫌我丑!让他见鬼去!” —— 吕新词带着一大堆色彩鲜艳的纸人、纸马、纸牛等等东西,从后门进,偷偷摸摸回到官府的后院,打算把东西藏进自己屋里去。 却好巧不巧,在庭院里迎面撞见他爹和钱粮师爷赵嘉仁。 二人正一边散步,一边聊赋税的事。岳县这次收税多,得到朝廷的嘉奖,两人本来聊得高高兴兴。 看见一群鬼里鬼气的纸扎,县太爷吓一跳,忽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指着吕新词的鼻子,怒问:“你发什么癫?带这些东西回来干啥?我还没死,你就咒我!孽子!家法伺候!” 那些纸扎看起来十分逼真,特别是纸人,当真跟人一般大小,五官都鲜活,越看越诡异,仿佛半夜就能活过来一样。 县太爷越看这些东西,就越觉得这个儿子真是白养了,不如养条狗。 吕新词一听家法,五大三粗的他也害怕,吓得想跑去找祖母。 他怕爹,爹怕祖母,只有祖母能保护他。 忽然,赵嘉仁劝道:“县太爷,眼看快到七月半,中元节,小公子可能是想祭奠祖宗,所以买这些东西回来。一片孝心啊!可不能打他!” 县太爷背起双手,严肃地问:“新词,你是这个打算吗?” 吕新词低头看地,道:“爹,是这样的。” 县太爷相信了,顿时消气,但还是觉得别扭,对儿子告诫道:“现在买这些,太早了!七月半还没到呢!以后不可胡闹!” “儿子明白了。”吕新词恭恭敬敬地答应。 县太爷当场发话,把东西都烧了。 面对熊熊燃烧的纸扎和火焰,吕新词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自言自语,念念有词,指望美人收到东西后,给他托梦。 —— 石家,窗明几净,仆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赵宣宣和王俏儿对石夫人描述刚才遇到登徒子的事。 石夫人听得一阵后怕,不敢贸然下定论,追问:“那人长啥样?” 赵宣宣提前藏起来了,没见到吕新词。王俏儿道:“眉毛粗,眼睛大,凶凶的!个子不高,但很壮,像个削皮的大冬瓜!” 石夫人捏紧手帕,道:“八九不离十,那就是小衙内吕新词,经常欺负他的书童,恶名在外!没想到他还敢调戏良家女子!太可恶了!” 石夫人同仇敌忾,义愤填膺,最恨登徒子。 第104章 老虎屁股摸不得,这个状告不得 石夫人立马打发仆人孙二去衙门传话,让石师爷办完差事就尽快回家来。 石夫人因为此事心神不宁,烦躁不安,又问:“宣宣,要不要尽快把唐风年叫回来?” 赵宣宣微笑道:“不用。我现在安全了,不想吓唬他。” 唐风年无权无势,又瘦瘦的,没有一人打十个人的本事。让他去对付恶霸衙内,反而吃亏。 赵宣宣不仅爱惜自己,也不愿连累身边的人,何况在她心里,唐风年是她的另一半。 城里烟火气息浓,傍晚时分,满城飘着炒菜的香气。 石师爷和唐风年前后脚回来。 石夫人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们小衙内吕新词干的坏事。 认真听时,唐风年和石师爷不亚于经历一场狂风暴雨。 唐风年默默牵住赵宣宣的手,跟她对视,眼神深不见底。 赵宣宣用唇语,无声说道:“放心,我没事。” 石夫人催促道:“夫君,咱们去找县太爷告状!揭发小衙内的恶行!有县太爷拘束他,他以后才不敢胡作非为!” 石师爷握紧拳头,越生气,却反而越冷静。 这是大事,不是小事。 不仅是大事,而且还是连累全家丢脸的大事!谁家儿子是色鬼、流氓,那父母脸上能光彩吗? 而自己为了这种大事去告状,必然会让县太爷也跟着丢面子。 石师爷思前想后,眉头紧锁,为难道:“县太爷虽然是个清官,但有两个弱点,一是爱面子,二是只有一个儿子继承香火,平时对儿子既责骂,又溺爱。” 石夫人生出恐惧,拉住石师爷的胳膊,问:“我们去告状,县太爷会杀人灭口吗?” 石师爷摇头,道:“倒没那么严重,但之后刑名师爷的位置估计要换别人来坐。” 如果他让县太爷感觉没面子,县太爷以后肯定不想再跟他共事。 师爷只是县太爷的幕僚而已,不是什么正经官职。县太爷说换就换,他的饭碗要想保住,不容易。 石师爷靠这个饭碗养活一家人,不敢轻易舍弃。他不能为了伸张正义,而导致自身难保,甚至连累家人。 哎! 赵宣宣和唐风年都听明白了石师爷的意思。 看来老虎屁股摸不得,这个状告不得。 石夫人又问:“夫君,你不出面,让宣宣和风年去告状,行不行?” 石师爷目光如炬,斩钉截铁地道:“也不行!” 王俏儿性子野,越听越不乐意,觉得石师爷像在包庇登徒子,故意阻止别人告状,忍不住插话:“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能任由登徒子横行霸道了!干脆让他当岳县的土皇帝算了!” 赵宣宣连忙拉住王俏儿的手,轻轻摇头,道:“慢慢商量,不急。” 石师爷没有责怪王俏儿,反而耐心解释:“这是为了赵姑娘的名声和风年的前途考虑。” “县太爷只有吕新词一个儿子,只要不是杀人或造反的大罪,当爹的必然会尽力保住儿子的前途,用手段去让知情人闭嘴。再一个,流言蜚语往往添油加醋,事情闹大,对赵姑娘不利。” “明年的县试由县太爷主持,风年想考取功名,就不能让县太爷生出忌惮之心!” 赵宣宣也冷静下来,道:“多谢石师父提点。” 人要脸,树要皮,谁能不在乎名声呢? 另外,唐风年的前途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前途,同时也是全家人的前途。 赵宣宣权衡利弊,心中有了决定,道:“近期我不去街上,也不去私塾了,避免再撞见县太爷的坏儿子。” 唐风年握紧赵宣宣的手,也做出新的决定:“我明日就去辞工,以后专心念书,尽快考取功名。” 民不与官斗,因为斗不赢,不能以卵击石。 只有当他自己也有权有势时,才能跟吕新词那种恶霸衙内斗,才能保护赵宣宣。 他人生头一次,如此急切地渴望得到权势和地位。 赵宣宣转头跟唐风年对视,眸子含笑,互相认可。 石师爷也露出些许笑容,小眼睛发出精光,欣慰道:“好!咱们不争一时意气!别人走下坡路,咱们扶摇直上九万里!将来,变成让仇人仰望的高山!” 王俏儿不高兴,心想:让县太爷仰望,岂不是要比县太爷的官更大?做梦呢!宣宣不能上街,又不能去私塾,真憋屈! 她对赵宣宣说悄悄话:“这事放在我们王家村,把那登徒子抓住,狠狠打一顿就完事了!哪有这么多讲究?前怕狼,后怕虎!” 赵宣宣悄悄道:“谁去抓?谁去打?” 王俏儿的眸子瞅向唐风年,意思不言而喻。 她心想:丈夫保护妻子,为妻子出头,是天经地义的事!不出头,就是缩头乌龟! 赵宣宣微笑道:“登徒子衙内是只癞蛤蟆,但是这只癞蛤蟆后面潜伏着一条毒蛇,让你姐夫去抓癞蛤蟆,岂不是要被毒蛇咬?我可舍不得!” “何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在这一时!” —— 赵宣宣和唐风年回家后,跟赵东阳和王玉娥凑一起商量。 赵东阳和王玉娥都同意他们的决定。 王玉娥道:“风年早该如此!你之前跟我们见外,非要自己赚钱花,不肯从家里拿零花钱。殊不知,你早一年考中秀才,就能为家里减少几十两银子的赋税!” 再说下去,恐怕就要嫌唐风年做学徒的工钱低。 赵宣宣护短,立马打断王玉娥的话,道:“娘,咱们如今担心的不是银子,而是被别人欺负!风年专心念书,考功名,是为了保护我,不是为了减少赋税!你别整天把钱挂嘴边!” 王玉娥给女儿一个白眼,不说了。 唐风年心思深,但嘴上沉默。 赵东阳深深自责,叹气道:“乖女,都怪爹爹没用,混了几十年,连流氓都对付不了,不能为你出气。” 赵宣宣并不埋怨爹爹,反而安慰道:“不怪你,谁叫流氓的爹是县太爷呢?换句话说,县太爷养出流氓儿子,你却养出好闺女,你比县太爷还强些!” 赵东阳一听,觉得有道理,忍不住乐出鼻涕泡。 王玉娥伸手指着那父女俩,打趣道:“你俩又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次日,唐风年去乾坤银楼辞工,十分顺利。 金掌柜调侃:“小唐要回去当小地主了!抱着聚宝盆,享福哟!” 唐风年微笑道:“金掌柜,不是您想的那样。” 庞爽有些依依不舍,毕竟唐风年给他当了好几年学徒,让他颇为喜欢。 临别前,他叮嘱道:“如果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知道你要考功名,师父祝你顺利高中!芝麻开花节节高,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考状元!” “多谢师父!”唐风年眼里浮现泪光,想起当学徒的点点滴滴,这几年庞师父见他年纪小,对他颇为照顾,就像半个父亲一样。 庞爽用大手拍拍唐风年的肩膀和后背,眼里也变得湿润,笑中带泪,十分舍不得徒弟离开。 另一边,赵东阳去私塾,亲自帮赵宣宣退学。 “我家宣宣以后不来私塾念书了。” 何师母一听赵东阳的话,就忍不住崩溃,大声问:“宣宣念书好好的,干嘛要退学?” 一个学童退学,何师母就少赚一份束修。而赵宣宣退学,何师母就少赚两份钱,束修和伙食费成到嘴的鸭子,飞走了!另外,以后赵宣宣也不会每天给她送新鲜菜蔬了! 相当于一下子失去三份好处! 何师母感觉头顶上的天都快塌了,想哭啊。 学堂里的学童们都听见了何师母的大嗓门,顿时无心念书,面面相觑之后,熊能带头跑出门,无视何夫子的叫喊。 何夫子劝阻:“你们跑什么?回来坐好!” 然而,学童们都装作没听见,纷纷跑了出去,把赵东阳团团围起来。 赵东阳大吃一惊,瞪大眼,低头看孩子们。 熊能问:“宣宣师妹为什么不来念书了?” 欧阳玉道:“是不是你没钱给宣宣师妹交束修?我家有钱!我给宣宣师妹交束修!” 学童们不约而同,拉住赵东阳的衣衫下摆,七嘴八舌,闹腾着要给宣宣师妹凑束修,不准赵东阳离开,除非他答应让宣宣师妹重新回来念书。 赵东阳觉得好笑,心想:难怪乖女说她在私塾里人缘好,这些孩子个个穿绸缎衣裳,可见家里都富有! 等他们长大了,就要回去接手家产。 这些都是难得的好人脉啊! 人脉既能雪中送炭,又能锦上添花。无论做什么事,有人帮你,总比孤军奋战要好得多! 千金难买人脉!赵东阳当即决定让赵宣宣继续上私塾,不退学了。 —— 中午,艳阳高照。 赵东阳哼着小曲儿,笑眯眯地回到家。 赵宣宣正在和王俏儿一起做针线活,疑惑不解,问:“爹爹,什么事这么高兴?” 赵东阳故意卖关子,笑道:“乖女,你猜猜看!” 赵宣宣抿住嘴唇,认真思索。 王玉娥问:“孩子爹,私塾把剩下的束修和伙食费退给你没?退了多少?” 赵东阳坐下来,拍一下大腿,爽快地道:“不用退钱!我决定让闺女继续念书,不能辜负那么多人脉!跟宣宣一起念书的学童,个个都是富家子,将来就是一群富商啊!说不定能给咱家帮大忙!” 王玉娥道:“你想得可真美!” 王俏儿笑呵呵地点头赞同。 赵东阳翘起二郎腿,悠哉游哉地摇晃一只脚,道:“我这叫目光长远!放长线,钓大鱼!” 赵宣宣眉眼发愁,道:“我担心再遇到那个坏衙内,怎么办?” 赵东阳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赵宣宣,道:“这事简单,坏衙内贪图美色,你打扮得丑一点,就不怕他惦记!爹爹特意给你买了一条疤,出门之前,你把它粘脸上就行!” “脸上多条疤,不就破相了吗?” 赵宣宣打开布袋,把那条疤拿出来,表情嫌弃,问:“爹爹,这是什么东西做的?软软的,有点恶心!” 王俏儿觉得好玩,抢走那条疤,立马粘脸上。 赵宣宣打量王俏儿的脸,捧腹大笑。 王俏儿又把那条疤取下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玩,问:“是不是猪皮做的?” 赵东阳道:“放心,不是皮!宣宣要是嫌弃这个东西,还可以用别的办法,比如把眉毛画粗一些,把两条眉毛连起来,还可以用螺子黛在脸上画几颗媒婆痣!” 王玉娥觉得这几个主意好,当即进屋去,在梳妆台上拿起自己画眉用的螺子黛,再走出来,递给王俏儿,道:“俏儿,你给宣宣画着试一试!” “好啊!”王俏儿拍手,笑嘻嘻,跃跃欲试。 赵宣宣闭住双眼,翘起嘴角,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王俏儿一边动手,一边考虑:“媒婆痣画得太大,会不会像苍蝇?” 赵宣宣顿时变成苦瓜脸,道:“俏儿,你别恶心我!” —— 吕新词在家中作画,生怕时间一长,就忘记美人儿的眉眼和风采,迫不及待地用画笔描绘出来。 作为官家子弟,他虽然讨厌读书人的附庸风雅,但是父亲总逼他学各种东西,所以从四五岁时就开始打基础,学了十多年,没有精益求精的本事,但画个肖像画不在话下。 画完一幅美人画像之后,他觉得挺像,满意地欣赏半天,完全陶醉其中。 酒不醉人,人自醉。美人的威力更甚于烈酒! 他甚至将美人画在折扇的扇面上,折扇一开,他随时随地都能欣赏美人对他笑的样子。折扇一合,别人就无法窥探他的秘密,他便能在父母面前瞒天过海。 县太爷和吕夫人偶尔关心儿子在干啥,便询问仆人,仆人说公子正在画画,画一天了,还对着画念诗。 县太爷和吕夫人都颇为满意,觉得儿子总算长进了。 书童忽然跑来问:“公子,霍捕快等人正在前院切磋武艺,您去不去凑热闹?” 书童在吕新词日复一日的压迫下,变得像哈巴狗一样,时时刻刻想讨吕新词高兴,因为吕新词高兴的时候,就不会打骂他。 吕新词平时最爱习武,早就骨头发痒了,立马换上方便练武的紧身衣衫,拿上自己的宝贝折扇,风风火火地往前院跑,书童在后面追。 “小衙内来了!哈哈!”官差们笑着欢迎,彼此早就混熟,偶尔称兄道弟,不在话下。 吕新词也笑得欢喜,迫不及待地跑到霍捕快面前,道:“霍兄,咱俩来比试一场!看看我最近武艺进步没!” 霍捕快在一群官差中非常出众,年轻、豪爽,刀法和拳脚功夫都一流,而且脑子还聪明,这叫吕新词十分佩服。 吕新词把霍捕快当兄长一样尊敬着,经常凑一起吃饭喝酒。 霍捕快站起来,活动筋骨,笑道:“小衙内,让你三招,如何?” 吕新词没像往常那样把折扇交给书童保管,而是插到衣襟里,紧贴着胸口,摆开姿势,笑道:“来!” 霍捕快敏锐,发现了这一细节,于是勾唇一笑,起了促狭之心。 比试拳脚功夫,不拿武器。即使霍捕快让了几招,只使出七八分力气,但吕新词仍旧节节败退。 吕新词败得心服口服,一边流汗,一边喘气,叉着腰,想歇一歇。 霍捕快趁他松懈时,近身来,用手背在他身上一阵乱拍。 吕新词以为霍捕快在跟他玩耍,一边躲,一边哈哈大笑。 忽然,霍捕快眼疾手快,取走了吕新词藏在衣襟里的折扇,打开一看。只见扇面上画着一个年轻女子,面庞珠圆玉润,眉开眼笑,脸上有一酒窝,看上去像赵宣宣,霍捕快的笑容顿时灰飞烟灭,眼神黑沉。 吕新词伸手来抢折扇。 霍捕快比他高许多,故意举起手,引得吕新词上蹿下跳,但就是抢不到。 霍捕快盯着吕新词的眼睛,问:“画中女子是谁?” 吕新词面红耳赤,急得有点生气了,道:“朋友妻,不可欺!你快把扇子还给我!” 霍捕快见他说出这种较真的话,便把扇子还他,然后伸手攀住他的肩膀,勾肩搭背,带他往衙门外面走去,道:“找个清静的地方,你老实交代,你跟谁家姑娘私定终身了?” 吕新词把霍捕快当自己人,一阵叽里呱啦,把纸扎铺前偶遇美人的事说了,还叮嘱霍捕快替他保密。 因为那女子神似赵宣宣,霍捕快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道:“哪家纸扎铺?带我去瞧瞧!” 吕新词眉眼欢喜,道:“我正想给美人买一个纸扎的新宅子,烧给她!金屋藏娇,为她遮风挡雨!” 霍捕快在心中冷笑,嘴上附和道:“羡煞旁人啊!” 吕新词带霍捕快走进苏家的纸扎铺。 苏父和苏母吓得瑟瑟发抖,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吕新词嗓门大,问:“张姑娘今天来过没?” 苏父问:“哪个张姑娘?” 苏母道:“我们这里有很多客人,来来往往,我们记性不好,记不住人。” 吕新词骤然发怒,抬手指着苏父的鼻子,大声道:“下次打你一百下板子,让你长记性!” 这时,后院的苏灿灿和苏荣荣听到吕新词的讨厌声音,立马跑了过来,恰好看见霍捕快。 苏荣荣吃惊,脱口而出:“霍捕快!” 霍捕快也记得眼前这对姐妹,上次她们跟在赵宣宣身边,喊赵宣宣师妹,三人与他在街上偶遇,还聊了几句犯人的案子。 苏灿灿更警觉,捏一捏苏荣荣的手,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别乱说话,他跟登徒子也是一伙的。” 霍捕快扫视苏家四人的神情,福至心灵,已经有了猜测,于是催促道:“小衙内,快点挑纸扎的宅子,买完东西就走!” 吕新词决定暂时放过不长记性的苏父,道:“算了,明日我上张姑娘家里,亲自找她姐姐去!”说完,迅速挑了一个纸扎的大宅子,付账之后,却不知该拿去哪里烧。 上次被亲爹教训过,这次他不敢把这东西带家里去。 霍捕快心想:县太爷怎么养出这样一个又恶又傻的儿子? 吕新词打算当街烧这个纸扎的宅子。 霍捕快提醒:“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带去城外再烧!” “你们两个,抬东西!别磕坏了!跟我走!” 苏父和苏母被吕新词指着鼻子点名,不敢得罪他,不得不抬起纸扎的宅子,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走。 苏灿灿和苏荣荣担心地望着爹娘的背影,但又要看守铺子。 苏荣荣小声哭起来,用两边衣袖轮流抹眼泪,哽咽道:“太坏了!这人太坏了!” 去了城外,挑块空地,苏父和苏母把纸宅子放下,连忙告辞,快步离开。 霍捕快帮忙点火。 纸扎的宅子烧得很快。 吕新词对着火焰作揖,念念有词:“姐姐,如果你喜欢新宅子,晚上记得托梦给我。如果不喜欢,我明日再烧一个送给你……” 霍捕快站在后面斜睨他,无声冷笑。 他心中暗骂:这种下流玩意儿,也敢肖想赵姑娘!不要脸的登徒子,明日我就给你准备一个惊喜! 烧完纸扎的宅子,彻底灭火,两人回城里。 把吕新词送回官府后,霍捕快立马又去苏家的纸扎铺,杀个回马枪。 “怎么又来了?”苏家四口人如惊弓之鸟。 霍捕快似笑非笑,道:“如果不是见你们着实害怕,我还以为你们伙同赵姑娘,故意骗傻子买纸扎,好赚钱呢!” 苏灿灿瞪向他,双手握拳,道:“你别诬陷我们!” 霍捕快道:“放心,我跟他不是一伙的。小衙内找的人是不是赵姑娘?” 苏家四人不约而同地摇头。 苏灿灿斩钉截铁地道:“不是!” 然而霍捕快常年审问犯人,经验丰富,通过察言观色,就知道他们在撒谎。 再结合吕新词之前跟他说的话,霍捕快已经大概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赵宣宣没有吃亏,而且还摆了吕新词一道,霍捕快稍稍放心,直接转身离开,大步流星地回官府去。 第105章 大难临头,分头行事 “宣宣师妹!你的两条眉毛怎么连到一起了?好奇怪啊!” “宣宣师妹,你的脸没洗干净!这里有黑点!” “宣宣师妹,你的嘴巴好像变大了!是不是涂胭脂了?” …… 赵宣宣重新回到私塾念书,何师母感到称心如意多了,小师兄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赵宣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前几天,神仙给我托梦,让我打扮得越丑越好,躲避邪祟和祸事。” 欧阳玉拍拍胸口,放心多了,道:“原来如此!幸好你没毁容。” 熊能眉飞色舞,道:“明天我也画个大花脸来念书!” “我也画!” “我也要画!” …… 赵宣宣能想象到明天私塾会变成啥样,趴在课桌上笑,乐不可支。 —— 眼看晴空万里,没有下雨的迹象,吕新词带上小书童,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走,生怕被父母逮住。 出府后,小书童问:“公子,今天想去哪里逛?” 吕新词笑得春色荡漾,道:“当然是去张家村找美人儿相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小书童有些害怕,劝道:“公子,我打听清楚了,张家村很远,离这儿有七八里路。要不,咱们改日再去吧!” 吕新词瞪向小书童,粗眉透着野蛮,凶巴巴地道:“改日去?难道张家村会自己搬家,搬到近处来吗?” 他花钱去雇一个四人抬的小轿子,坐着轿子,摇着扇子,悠闲地赶路。 小书童跟在轿子后面跑,抬手擦额头上的热汗,气喘吁吁。太阳大,汗水像永远擦不完一样。 村野之地,鸟语花香。一路走来,总能看见农人弯着腰,在田地里忙活。 吕新词突然发火,大声嚷嚷:“怎么还没到?废物,不准慢吞吞!跑起来!跑快些!” 抬轿子的四人神情苦涩,嘴上唯唯诺诺,但心里把吕新词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别人跑起来之后,吕新词又嫌轿子太颠簸,又破口大骂:“废物!别颠了!颠得老子快吐了!” 一路上骂骂咧咧,好不容易赶到张家村。 抬轿的人松了一口气,道:“公子,张家村到了。” 吕新词命令轿子停下,他慢慢地走出来,一想到立马就能见到貌若天仙的美人儿,忍不住内心火热,藏不住脸上的笑意和春色,亲自向村民打听:“村尾的张阿生家在哪?” “张阿生?”村民表情疑惑,道:“咱村只有一个张小生,他家闹鬼,你最好别去!” 闹鬼?吕新词喜滋滋,心想:找对了!我找的正是貌若天仙的女鬼! 原本他还怀疑过,那个“小麻雀”是不是骗子?如今证实有鬼,他放心了。 他颐指气使惯了,让村民给他带路。 村民觉得那里晦气,出声拒绝,不肯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吕新词只能花钱请村民带路。 村民拿钱办事,带他们到一个破屋前,道:“当真闹鬼,没骗你们!” 说完,他就赶紧跑了。 只见那破屋连屋顶都没了,甚至能看见大老鼠从里面跑出来。 吕新词迫不及待地走近,发现屋里屋外的野草都长得有他膝盖那么高。 小书童拧着眉毛,道:“这里哪能住人?公子,咱们是不是上当了?” 吕新词当即用折扇敲打小书童的脑袋,责骂道:“别放屁!老子找的不是人!你带轿夫滚远点!不要吵闹!” 他担心闲杂人等太多,美人害羞,不愿现身。 小书童被打痛了,泫然欲泣,抬手捂着脑袋,去招呼轿夫们离这破屋远一些。 轿夫一边后退,一边好奇,小声问:“小子,你家公子打算干啥?” 小书童事先被严厉警告过,不敢泄密,只是摇头。 吕新词眼睛放光,笑得一脸荡漾,甚至联想到黄色小杂书中鸳鸯戏水的事,他无比期待,色迷心窍,放心大胆地走进了野草丛里,嘴里发出油腻的声音,轻轻唤道:“姐姐,姐姐……” 草丛里忽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停住脚步,低头去看,心想:难道姐姐要破土而出? 远处的小书童和轿夫们正一边擦汗,一边无聊,突然听见破屋传出大喊大叫的声音,似乎充满了恐惧。 他们连忙赶过去,只见吕新词倒在草丛里,惊慌失措,双脚乱蹬,左腿上缠着好长一条蛇,正吐着蛇信子。 小书童也吓得尖叫。 轿夫们胆大一些,连忙捡来竹竿,把蛇挑走。 “怎么办?”小书童哭得涕泗横流,十分可怜。 如果公子被咬死了,老爷和夫人肯定会打死他的。 吕新词已经晕死过去。 四个轿夫分别抬手抬脚,把吕新词抬到轿子上,道:“哭也没用,赶紧回城里找大夫去!” 小书童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啕道:“这是县太爷的小衙内,你们赶紧救他!否则咱们都要陪葬!” 四个轿夫顿时吓得腿软,暗叹倒霉。 仿佛阎王正在后面追,他们抬着轿子,一路飞奔,一下也不敢停歇。 轿子进城,一路到达官府。 小书童哭喊:“小衙内被蛇咬了,快请大夫!” 整个官府的人都被惊动。 连县太爷也惊慌不已,毕竟他只有这一个儿子继承香火。 好几个大夫被官差拉到官府来看诊。 仔细诊治伤处,掀开病人的眼皮子,再详细询问那蛇长啥样。 大夫们终于得出结论:“蛇没毒,但病人胆小,被吓晕了。” 官府里的一部分人不约而同,心想:祸害遗千年啊! 小书童作为随从,被县太爷和吕夫人严厉审问。 他也吓破了胆,只能如实交代这几天的大小事情,包括纸扎铺发生的事。 县太爷抬手拍桌,神情恼怒,立马下令:“把纸扎铺的人抓来审问!一定要审个水落石出!” 霍捕快主动打头阵,领命去抓人。 —— 赵东阳提着糖、鲜果、茶叶、草鱼等礼物,去纸扎铺,特意向苏家人道谢。 苏父和苏母吃惊,一听说他是赵宣宣的爹,连忙热情招呼,请他坐下喝茶、聊天。 赵东阳笑道:“多谢你们上次帮我女儿。她怕再次碰见坏人,不敢过来,但又不放心你们,怕连累你们被那个衙内骚扰,所以打发我过来问一问。” 苏父笑得憨厚,道:“我们没事。你们太客气了!” 苏母道:“那个衙内后来又来过几次,可凶了!每次都来买纸扎,但我宁可不赚他那个钱!你让宣宣一定要躲好,千万别再让那个坏蛋撞见!” 苏荣荣关心赵宣宣,忍不住插话:“赵伯父,宣宣这几天好不好?有没有做噩梦?”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和苏灿灿这几天都被噩梦折磨。 赵东阳笑道:“没事,她照常在私塾念书呢!” 苏家四口人都吃惊,苏灿灿道:“你们不怕被衙内看见吗?” 赵东阳刻意压低声音,小声道:“她画了个大花脸,别人认不出来!” “噗呲!”苏灿灿和苏荣荣笑出声来,苏父和苏母也笑容愉悦。 气氛正融洽时,一群官兵气势汹汹地跑进纸扎铺,不分青红皂白,一见面就抓住苏父、苏母和赵东阳,把三人的手用力反剪到背后,使他们无法反抗。 苏父和苏母都极为害怕,苏母甚至吓哭了,反复解释道:“我们是遵纪守法的老百姓啊!你们抓错人了!” 霍捕快高大威猛,随后走进门来。 赵东阳仿佛看见救星,双眼放光,喊道:“霍捕快!你们真的抓错人了!” 霍捕快没跟他套近乎,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道:“赵地主,你来这里干嘛?” 赵东阳眼珠子一转,撒谎道:“我来买纸扎,我是买东西的客人啊。不能抓我!” 霍捕快对官兵发话:“放了他!另外,把这两个小姑娘一起抓走!” 苏家四口人惊慌失措,一边哭,一边努力解释,但都无济于事。官兵们力气大,毫不客气地押他们出门。 赵东阳急得冷汗直流,拉住霍捕快的衣袖,帮忙求情:“霍捕快,这家人都老实善良,绝对没犯法!你能不能通融一下?到底为啥抓人啊?” 同时,苏灿灿大声质问:“为啥抓我们?说清楚!官兵不能随便抓老百姓!” 霍捕快低声道:“赵地主,你在铺子里等着,稍安勿躁,我自有打算。”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赵东阳放心了一点,连忙又追上去,叮嘱道:“霍捕快,如果需要花银子上下打点,一定要告诉我,我来帮这个忙。” 霍捕快在赵东阳脸上扫一眼,斩钉截铁地道:“不用!” 他快步走到官兵的前面。 街道上的百姓们连忙让路,退到街边,神情中带着恐惧,一边看热闹,一边议论纷纷。 “那不是纸扎铺的老板吗?犯啥罪了?” “连孩子都抓!肯定是大罪吧!” “难道杀人了?他家不可能造反吧!” …… 赵东阳目送他们远去,欲哭无泪,双手拍打大腿,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心想:究竟是为了啥事啊?怎么不明说出来?千万别扯出宣宣和俏儿骗衙内的事啊! 他在铺子门口急得团团转,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越想越觉得大事不妙。 八成跟宣宣那件事有关!大难临头! 他觉得不能再干等下去,让赵大旺负责看守铺子,他带着赵大贵,一路小跑,跑去石家,打算向石师爷求助。 —— 把哭哭啼啼的苏家四口人抓到官府后,霍捕快果断道:“大人们爱撒谎,不好审。先把这两个小孩子带去县太爷面前,孩子胆小,料她们不敢撒谎!” 霍捕快作为县太爷面前的红人,又是实干派,在官府说话有一些威信和分量。 官兵听他的话,把苏父和苏母留在原地,把苏灿灿和苏荣荣推着往官府后院走去。 苏父和苏母心如刀割,哭喊道:“别为难我女儿!你们要为难,就为难我!” 苏灿灿和苏荣荣毕竟只是十岁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面临跟父母分开,十分害怕,一个劲地回头,跟父母对望,泪流满面,哭得哽咽。 但是,在县太爷的命令之下,他们的挣扎、恳求和眼泪都无济于事。 苏灿灿和苏荣荣被带到县太爷和吕夫人面前,被迫跪到地上。 县太爷和吕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显得高高在上。 吕夫人对苏家姐妹怒目而视,仿佛看到了杀子仇人,握紧双手,咬牙切齿,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县太爷面对这两个孩子,反而有点于心不忍,眉头微皱,轻轻叹气。 钱粮师爷赵嘉仁和刑名师爷石安,一左一右,分别站在堂屋的两侧,神情都分外严肃。 县太爷问:“为何只带来两个孩子?” 霍捕快果断上前,恭恭敬敬地答道:“属下认为孩子更老实一点,不会撒谎,所以先带她们来问话。” 县太爷微微点头,表示认可,威严地道:“把书童带过来,两方对质!霍捕快,你替我审问!” —— 赵东阳跑到石家,焦急地向石夫人说明情况。 石夫人也慌了,一时不小心,失手打碎一个茶盏,把怀抱里的晨晨吓得大哭。 石夫人一边哄孩子,一边想办法。 赵东阳恳求道:“能不能先跟石师爷通个气?让他照拂一二?” 恰好唐风年在石家书房闭门看书,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开门走出来察看。 见岳父突然出现在石家,唐风年吃惊,迅速察言观色,连忙过来问:“爹,你所为何事?” 赵东阳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叽里呱啦一通,把刚才的事又复述一遍,急得跳脚。 唐风年思考片刻,道:“让孙二带我去衙门找石师父。爹,你去私塾……” 他忽然止住话,转身正视石夫人,诚恳地问:“师母,能不能让宣宣暂时来石家避一避?” 出事之前,他们在石家出入自如,如自家一般。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很可能会连累石家,所以他不敢越俎代庖,毕竟石夫人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石夫人爽快道:“这还用问吗?赶紧让宣宣过来!” 于是,唐风年和赵东阳分头行事。赵东阳去私塾找赵宣宣,唐风年跟孙二去官府。 孙二是石家的仆人,经常去官府给石师爷送东西或者传话,跟官差们混熟了。只要跟看门的官差说一声,他就能出入官府大门。 第106章 怪我过于霸道吗? “属下遵命!” 霍捕快经常审问犯人,可谓轻车熟路。 他先问书童:“书童,这对双生姐妹是你在纸扎铺见过的人吗?” 书童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点头道:“是的!” 苏灿灿已经不哭了,伸手搂住苏荣荣的肩膀,姐妹俩互相抱着,互相壮胆。 霍捕快又问:“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何时何地见过书童?” 苏荣荣还在哭,苏灿灿冷静下来,主动代答:“我叫苏灿灿,我妹妹叫苏荣荣。七夕节那天,这个书童跟另一个人去我家买纸扎。” 苏灿灿越想越气愤,越说越昂首挺胸,理直气壮:“那天下午,有个女客人路过我家,进门借茅厕行方便,忽然两个登徒子来了,说要找貌美的女子,还威胁说,要把我家搜个底朝天!” “他们甚至连茅厕都仔细搜查,比地痞流氓更坏!我害怕,就去找巡逻的官兵求助,带官兵去抓登徒子!” “后来,官兵认识登徒子,一起抬着许多纸扎走了。官兵为什么不抓坏蛋?却只抓好人?” 说到这里,她实在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县太爷皱起眉头,问:“那个连茅厕都要搜查的登徒子是谁?” 苏灿灿伸手指向书童,大声道:“就是他和他家公子!他们还谎称自己是衙内,狐假虎威!” 吕夫人坐不住了,恼羞成怒,伸手指向苏灿灿,大声道:“来人,把这谎话精拉去打二十下板子!看她还敢不敢血口喷人!” 自己的儿子吕新词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而别人明摆着是在指责他,骂他是骚扰良家女子的登徒子,如此败坏她儿子的名声,她绝不可容忍。 苏灿灿和苏荣荣互相抱着,楚楚可怜。 有两个官差犹豫片刻,上前两步,正打算抓苏灿灿去打板子,县太爷忽然发话:“住手!” 被县太爷的威严所震慑,官差们连忙退下。 县太爷眼中含泪,对自己的儿子吕新词非常失望。 他凝视书童,语气沉重,问:“书童,她是否撒谎?你们是否骚扰过路的良家女子?是否连别人家的茅厕都要搜查?” 书童不敢抬头,瑟瑟发抖,过了一会儿,他使劲磕头,道:“请老爷饶命!请老爷饶命!” 县太爷目光如炬,又看向苏灿灿,问:“你那天向官兵求助,你是否还记得是哪几个官兵?” 苏灿灿勇敢直视县太爷的双眼,理直气壮,斩钉截铁地道:“我记得!总共六个!我刚才在官府见到他们了!” 县太爷强忍心痛的滋味,沉重道:“好!你去指认!” 苏灿灿忽然心生恐惧,质问道:“你是好官,还是坏官?会不会杀我灭口?” “大胆刁民!怎么敢对县太爷无礼?”赵嘉仁一脸凶相,呵斥苏灿灿。 县太爷苦笑,内心比吃黄连更苦。他既想当好官,又想保住儿子。 儿子不争气啊!让他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霍捕快提醒道:“废话少说,听从县太爷的命令,快去指认。” 苏灿灿聪明伶俐,记性好,很快就把上次去她家铺子的六个官兵都认了出来。 那六个官兵都低头不语,觉得没脸见人,同时又害怕县太爷责罚。 县太爷用力抓着太师椅,手背上青筋凸起,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审问下去。 心里有一道坎,难以跨越! 对于结果,他已经预料到了,内心难以承受,甚至不想承认。 自己把儿子养废了! 作为岳县的县太爷,父母官,他判案时义正言辞,唾骂别人不道德,严惩别人的罪行。 如今,他的亲生儿子做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事,他有何颜面听别人夸他是青天大老爷? 颜面扫地!问心有愧! 吕夫人依然觉得苏灿灿在撒谎,觉得儿子吕新词被冤枉了,扬言道:“拉下去!严刑拷打!打出实话为止!” 苏灿灿和苏荣荣再次瑟瑟发抖。 官差们不敢轻举妄动,纷纷看向县太爷,等着听命令。 县太爷的神情充满了疲惫,仿佛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叹气道:“放人!” “属下遵命!”霍捕快干脆利落,亲自扶起苏灿灿和苏荣荣,带她们离开。 吕夫人不甘心,拉住县太爷的衣袖,一边摇晃,一边哭诉:“你是怎么当爹的?为什么不为儿子做主?怎么能任由外人冤枉他?” 县太爷仰头看房梁,心灰意冷,尽力不让泪水流下来,道:“是不是冤枉,等他醒了,你自己去问!” 刑名师爷石安在一旁轻轻叹气。这时,他看见孙二在门外探头探脑,似乎有急事。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低声问:“何事?” 孙二道:“老爷,唐公子有急事找您,他在前院等着,不方便到这儿来。” 石师爷犹豫片刻,心想:县太爷正伤心,吕夫人又纠缠不休,我与其在这里瞧热闹,不如主动回避。 于是,他去前院见唐风年。 霍捕快已经把苏家四口人都放了,正跟唐风年面对面站着,在说话。 两人都个子高,但霍捕快生得虎背熊腰,高大威猛,唐风年清瘦,对比明显。 石师爷对霍捕快与赵家曾经议亲的事有所耳闻,他怕唐风年吃亏,连忙主动凑过去,微笑道:“你们在聊什么?风年为何事而来?” 霍捕快压低声音,道:“官府耳目众多,不是谈事的好地方,而且风险已经化解,不如另外约个地方,晚上再聊。” 唐风年低沉道:“我也正有此意。石师父,您觉得约在哪里更好?如果不嫌远,可以去我家。” 石师爷道:“还是去我家吧!近一些!” 三人商量妥当,各走各的。 唐风年和孙二离开官府,回石家去,给石夫人、赵东阳和赵宣宣报平安。 “苏家四口人都被放回家去了,没有挨打,听说县太爷已经得知吕新词的所作所为,羞愧难当,没有再追究外人的意思。” 石夫人和赵宣宣相视一笑,都庆幸不已。 石夫人笑问:“具体情况是怎样的?是不是吕新词亲口承认的?” 唐风年道:“我也不知具体情况。等石师父和霍捕快回来,问问他们,才知道。” 石夫人连忙站起来,道:“霍捕快也要来?那我得去吩咐宴席的酒菜,免得失礼。” 等石夫人走出堂屋,赵东阳道:“有惊无险!太好了!我想去苏家看看。” 刚才石夫人没有邀请他留下来喝酒吃饭,他便不好意思留下来凑热闹。 赵宣宣亲自送赵东阳到大门口,轻声叮嘱道:“爹爹,你回家的时候也要当心一些,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知道县太爷会不会打击报复。” 赵东阳满口答应,带赵大贵走了,一路上非常谨慎,时不时就往身后瞅,生怕有人跟踪。 赵东阳边走边说:“大贵,等会儿咱们装作去纸扎铺买东西,装作跟苏家不熟,免得被有心人盯上。” 赵大贵赞同,道:“七月半快到了,正好给祖宗买纸钱。” 苏家的纸扎铺里,一家四口劫后余生,正抱在一起哭,既高兴,又委屈。 赵东阳走进铺子,喊道:“老板,买东西!” 苏父连忙擦眼泪,走过来笑道:“赵兄,多亏你帮忙。” 赵东阳感到惭愧,道:“我没帮上忙。”一边说,他一边往铺子里面走几步,小声问:“你们怎么脱险的?” 苏灿灿道:“我觉得霍捕快在帮我们,否则不会这么顺利。” 苏母泪中带笑,接话道:“赵地主,您跟霍捕快相熟,他肯定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帮我们。而且,也多谢您让家人帮我们看铺子,否则肯定有小偷光顾。幸好什么东西也没丢,人也平安回来,只是虚惊一场。” 赵东阳露出笑容,道:“顺利、平安就好!今天怕被官府的人盯上,我不能久留,买五十斤纸钱就走。” 回家后,赵东阳把事情告诉王玉娥,王玉娥吓得打摆子,连忙去烧香敬神,祈求神明保佑自家人和苏家人。 她嘀嘀咕咕:“平平安安,不要再受牵连了,坏事到此为止……” 赵东阳也虔诚地上香,恭恭敬敬地作揖。 王玉娥又说道:“有惊无险,逢凶化吉,可见祖宗们在保佑咱们。中元节快到了,这次咱们多孝敬祖宗,烧一辆纸扎马车给他们,如何?” 赵东阳仔细思量,道:“那么多祖宗,抢一辆马车,岂不得打起来?” “既然祖宗没有托梦,咱们就跟往年一样,多烧些纸钱,让他们在地下有钱花。”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县城里到处飘着菜香和油香气。一只橘色小野猫在墙头上踩着轻巧的步伐,喵喵叫。 石师爷、霍捕快和唐风年齐聚一桌,唐风年以茶代酒,其他两人推杯换盏,一副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样子。 石师爷笑道:“多亏霍捕快足智多谋,此次才能化险为夷。” 霍捕快爽快道:“耍点小手段罢了,不值得一提。” 石师爷道:“这叫四两拨千斤!可不是小手段!”接着,他转头对唐风年解释道:“风年,你真该向霍捕快学学人情世故!” 唐风年微笑道:“愿洗耳恭听。” 石师爷道:“县太爷面对小孩子才会心慈手软。当时,如果霍捕快把苏家父母押到县太爷面前,那苏家父母肯定要被打几十下板子的,哪能全身而退?” “霍捕快,你说是不是?” 石师爷在酒桌上左右逢源,长袖善舞,兼顾霍捕快和唐风年两人,宾主尽欢,谁也不受冷待。 霍捕快并不想邀功,喝一杯酒,轻描淡写地道:“苏家父母憨厚,嘴笨,但他家小女儿聪明机灵,伶牙俐齿。一来,县太爷不会对小孩子刑讯逼供,二来,孩子纯真,说话更可信。如此速战速决,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石师爷又闲聊道:“幸好县太爷是个清官,如果遇到那种草菅人命的恶霸官僚,不知会怎样。” 霍捕快接话道:“县太爷虽好,但娶妻要娶贤,吕夫人显然蛮不讲理,难怪养出又恶又傻的废物儿子。” 石师爷叹气道:“也怪这世道,只有儿子能继承香火,女儿就算再聪慧,也只能嫁到别家去!其实县太爷的大女儿跟儿子的性情是反着来的,又是同父同母,可见有些人是天生坏种。” 霍捕快露出不赞同的神情,道:“我不信什么天生坏种!我审问了那么多犯人,发现坏人有三种,一种是被宠出来的,一种是被逼出来的,还有一种,是跟身边的坏人学出来的。” 唐风年话不多,但听得认真,若有所思。 酒喝多了,霍捕快站起身,借口要去外面茅厕行个方便。 恰好赵宣宣正抱着晨晨,在院子里玩耍。 喝酒的人要喝半天,正经吃饭的人早就下桌了。 繁星满天,夜风清爽宜人。 孩子的笑声稚气未脱,娇憨可爱。 晨晨学赵宣宣的样子,举起小手,五指张开,对着夜空中的星辰,忽然灵动地一抓,五指收拢,迅速变成小拳头,然后收到自己的心口。 赵宣宣轻声笑道:“哇!又抓住一颗星星,快藏到心窝里,以后心眼明亮,七窍玲珑,冰雪聪明!” 晨晨呵呵笑,软软糯糯地问:“姐姐,我有几颗星星了?” 赵宣宣道:“哎呀!刚才没计数,白抓了,肯定是星星偷偷溜走了。” 晨晨撒娇问:“白抓了!怎么办?” 霍捕快无声地站在她们身后,看了一会儿,听了一会儿,翘起嘴角,眸子里泛起笑意,如夜空中的星辰一般。 他突然出声:“原来赵姑娘还童心未泯。” 赵宣宣吃一惊,抱着晨晨转身,微笑着打招呼:“霍捕快,你们喝酒喝完了吗?” 霍捕快道:“尚未完。赵姑娘为何把脸画成如此模样?” 赵宣宣道:“为了躲避邪祟。” 霍捕快道:“恐怕是躲避登徒子吧,我早已知晓。赵姑娘,你可后悔?” 赵宣宣疑惑不解,道:“后悔什么?” 她有点不耐烦了,心想:有话就直说!打什么哑谜?早该避嫌,说完就走! 霍捕快直言:“你所嫁的夫君无法保护你,所以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你可后悔?” 他心中意难平。 他武艺高强,又足智多谋,又在官府有些权势,足以保护她,可惜她如今是别人的娘子。 赵宣宣坚定不移,眼眸清澈,道:“相濡以沫的夫妻可以互相保护,而不是一方过于霸道,另一方过于软弱。” “话不投机半句多!霍捕快,告辞!” 说完,她抱着晨晨,直接回屋找石夫人去了,懒得磨叽。 霍捕快停留原地,回味片刻,怅然若失,心道:怪我过于霸道吗? 他露出苦笑。 第107章 中元节 七月十四,赶大集。 蓝天白云,天公作美。 许多人挑纸钱回家去孝敬祖宗,买鱼买肉的人也多,买河灯的人也多。 街市嘈杂,人来人往,十分拥挤。 王玉安在街边摆地摊卖桐叶粑粑、鸡蛋和活鸭,同时打发儿子王猛提一些艾叶粑粑去赵宣宣家,叮嘱道:“去你姑母家,把妹妹叫回来。她玩好多天了,你不去叫她,她舍不得回哩!” 王猛笑着答应一声,在拥挤中穿过人群,终于出了城,一下子感觉海阔天空,吹着口哨,迈着大跨步,赶往赵家。 王玉娥正在家,跟唐母和王俏儿一起包桐叶粑粑,有说有笑。 “姑母!”王猛笑着跑过去,问:“宣宣怎么不在家呀?” 王玉娥连忙让王猛坐下,亲自去倒茶来,笑着答道:“宣宣去私塾念书去了。” 王俏儿小声问:“哥哥,你来干啥?” 王猛故意逗她,道:“你能来,我不能来吗?” 王俏儿嘟嘴,用拳头打王猛一下,打得不轻不重。 王玉娥又端果盘过来,笑吟吟,道:“王猛留下来吃午饭!成亲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还缺什么没?” 王猛不讲客气和虚礼,直接从果盘里抓花生吃,笑得脸红,多多少少有点害臊,道:“我不管那些事,有奶奶和我娘操心呢!” “姑母,午饭就不吃了!我爹还在城里等我,让我把妹妹带回去。” 王俏儿不乐意,鼓起包子脸。 王玉娥亲昵地搂住王俏儿,对王猛笑道:“家里的农活又不忙,急什么?让俏儿在我这里多玩几天,我可喜欢她了!” 王猛道:“她再不回去,我爹娘要骂她哩!” 王玉娥道:“那就更不能回去了!干脆留在这里给我做小女儿,我可舍不得骂她!” 王猛既羡慕,又无奈,继续笑一笑,剥花生吃。想起小时候,他也最爱来姑母家小住,天天有荤菜吃,零食也多,而且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用干活。 那时候,赵宣宣还小,跟在他身后喊表哥,给他当小尾巴。 王玉娥喜欢侄儿、侄女,觉得这俩孩子都心善,又跟赵宣宣合得来,将来表兄妹、表姐妹之间可以互相照应,只要感情好,跟亲兄弟姐妹也差不多。 她关心地道:“王猛,你天天在家忙什么?怎么又晒黑了?” 王俏儿插话:“肯定下河摸鱼、钓黄鳝、抓螃蟹!” 王猛瞪王俏儿一眼,然后对王玉娥笑道:“我每天在田边和河边放十几个竹笼子,里面放鱼内脏,等到早上,就去收那些钻进笼子里的跳跳蛙,拿去城里卖,换点零花钱。” 王玉娥眼神欣赏,夸道:“王猛长大了,想着赚钱,越来越有出息!” 唐母在旁边听着,心思敏感,有点不是滋味,因为唐风年最近辞工,只专心念书,不像以前那样每月赚工钱回来。 儿子倒插门,再加上自己寄人篱下,这让唐母忍不住心思沉重,有些焦虑不安。 眼看快到中午了,王猛又告辞,王玉娥不放他们兄妹走,非要留他们吃午饭。 忽然牛车回来了,王玉娥起身去迎接赵东阳,想看看他买了哪些东西回来,没想到先下车的却是王玉安。 王俏儿一见王玉安的脸,就忍不住叹气,知道自己肯定躲不过去了,必须跟爹爹回家去,于是心情难受,闷闷不乐。 家里哪有姑母家好玩?哎! 王玉娥笑问:“哥哥怎么有空来了?” 王玉安憨笑,一边转身扶赵东阳下来,一边答道:“妹夫在街上看到我,说要用牛车送我回家,免得我挑东西累。我顺便来接俏儿,怕她耍赖!” 王玉娥娇嗔道:“怕我亏待你闺女吗?急慌慌地喊她回去干嘛?” 赵东阳把河灯小心翼翼地拿下车,生怕磕坏了,那是他给宝贝女儿准备的礼物,顺便递一个给王俏儿。 聚在一起吃过午饭后,王玉娥和赵东阳打发赵大旺赶牛车,送王玉安、王猛和王俏儿回王家村去。 家里少了一个活泼的王俏儿,王玉娥顿时觉得不热闹了,有些失落,枯燥乏味地准备祭奠祖宗的东西。 傍晚,赵宣宣和唐风年回来,赵宣宣道:“明天私塾放假,我们不用出门。” 唐风年一回家,打过招呼后,就去书房看书,写文章。 王玉娥私下里问:“乖女,风年的书念得咋样了?我怕他变成书呆子。” 赵宣宣急着洗脸,洗去那些故意画出来的东西,脸庞重新变得清爽干净,花容月貌,顺口答道:“石师爷天天夸赞风年,说他进步快!反正我觉得他一点也不呆。娘,俏儿去哪了?” 王玉娥道:“被你舅舅接走了。” 赵宣宣感到小小地失落,道:“估计要等到表哥办喜酒那天,才能再见到她。” 两家隔得太远,而且舅舅家没有牛车,平时走动不方便。 王玉娥把河灯给她,道:“这是你爹特意给你买的。” 赵东阳买的河灯是荷花形状的,粉红颜色,很精巧。 赵宣宣把河灯接到手里,欣赏片刻,眉开眼笑,道:“我正想自己做两个,明晚跟风年一起去放河灯。” 放河灯是中元节的习俗,有很多种说法,有人说是为幽冥鬼魂照亮路,有人说是为了祈福,让厄运随水漂走,有人说是为了祭奠,等等。 对年纪小的男女而言,放河灯是很好玩的事,赵宣宣每年都参与。 王玉娥摸摸女儿的长发,眼神宠溺,觉得孩子仿佛永远也长不大。 晚饭后,书房里点了五盏灯,摆成东西南北中的格局。赵宣宣生怕唐风年夜里看书把眼睛看坏,变成何夫子那样,所以尽量为他多点灯,亮如白昼才放心。 唐风年坐在书案前写字,赵宣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亲手做河灯。 荷花形状的河灯太考验她了,她打算做做碗状的,简单一些。 各忙各的,相安无事许久,唐风年忽然把自己刚写好的文章递给赵宣宣看。 赵宣宣仔细拜读两遍,心里的欣赏汇集成眼睛里的璀璨笑意,觉得石师爷确实没谬夸,风年确实进步大,已经会自己编故事了。 唐风年写的是关于国之王法和判词的小故事。他天天在石师爷的书房里闭门看书,那里有很多审案的手札,石师爷还常常跟他谈论这些,所以他算是被师傅领进了门,逐渐摸清了门道。 他刚才写的是小故事是一户人家的母鸡每天主动跑到邻居家去生蛋,邻居把鸡蛋收起来,炒菜吃了,这算不算偷? 唐风年言简意赅,认真地为这个小故事写判词。 赵宣宣笑道:“风年,把你写的故事念出来,人人都能听懂,不用费力解释。不像那些四书五经,要夫子教,才能看明白。” “官府真的审过这样的案子吗?” 唐风年道:“真的!石师父的手札上记载了。” 赵宣宣忽然觉得审案也很有趣,问:“风年,这也是石师父给你布置的功课吗?你要写很多小故事和判词吗?” 唐风年道:“不是功课,是我拿来练笔的。要多思、多写,才能下笔如有神。下一个故事,我打算写邻居争抢宅基地,也是真实发生的事,而且结局还很残忍,从宅基地纠纷变成凶杀。” 赵宣宣竖起大拇指,鼓励道:“风年,我喜欢看你写的判词,比县太爷审案更公正!” 她忽然觉得,县太爷的本事也不过如此!不就是审案吗?她家风年也会! 唐风年与赵宣宣对视片刻,眉目含情,会心一笑,继续写字,写得更快了。 给账房先生当学徒那几年,唐风年认真记账,从来不敢偷懒。记账有助于练字,他善于写小楷,字迹工整,下笔迅速,页面整洁。 晚上沐浴之后,躺在床上休息,远离了辛苦,唐风年侧躺着,注视赵宣宣,低沉道:“石师父说,等凑够三百篇小故事,就带我去书坊,看能不能出书。” 他始终无法安心吃软饭,还是想靠自己的本事赚钱,补贴家用。 她又把长发洗得香香的,香气萦绕在他的周围,让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变得缱绻。 赵宣宣一听,大吃一惊,圆滚滚的眸子眨啊眨,忽然来一个鲤鱼打挺,使得床震动一下,道:“这么厉害吗?” 唐风年轻笑,低沉道:“并不厉害,只是杂书罢了,比不上那些正经书。” 街边卖的杂书并不少,有些摆在地上卖,内容五花八门,写神神鬼鬼,甚至专门写来骗人。 赵宣宣伸出手,轻拍两下唐风年的脑袋,道:“我觉得你非常厉害!让我佩服不已!” 唐风年闲聊道:“我以前孤陋寡闻,以为要一笔一划地抄书赚钱,但最近石师父帮我打开了眼界,他说书坊出书不是靠人工抄写,而是靠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又快又省事。他还说,改天带我去书坊长见识。” 赵宣宣跃跃欲试,情不自禁拉住唐风年的衣袖,撒娇道:“我也要去长见识!也带我去!” 唐风年跟她十指相扣,爽快地答应。 赵宣宣突发奇想,笑道:“风年,你写判词小故事,我写笑话书,好不好?” 唐风年轻捏一下她的脸颊,爽快道:“试试!” 赵宣宣满心欢喜,忍不住离他更近一点。 她喜欢他身上的清爽气息。 —— 七月十五,中元节,也是鬼门大开的日子。 赵家杀鸡宰鸭,摆放鲜果和点心,烧纸钱,祭奠祖宗。 赵东阳非常虔诚,拿着点燃的线香,恭恭敬敬地作揖,并且在心中祷告。 在自家祭拜之后,赵东阳打算再去宗祠祭拜,免得冷落了哪一个懒得走路的祖宗。 王玉娥让唐风年跟随赵东阳一起去,把纸钱、线香和贡品搬上牛车,叮嘱道:“你们去宗祠那边,可能会碰上族长,也可能碰上赵北山和赵南水的几个儿子,千万不要起冲突。” 赵东阳不以为然,一边上牛车,一边道:“我又不主动骂人,能起啥冲突?” 王玉娥道:“怕别人欺人太甚,反正你们早点回来。” 到宗祠后,赵东阳远远地看见族长赵嘉仁,便一路小跑过去,抱拳行礼,但赵嘉仁只是冷漠地扫他一眼,不搭理他,直接走开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赵东阳家的牛车常往石师爷家跑,而石师爷跟赵嘉仁是明争暗斗的死对头,因此赵嘉仁更厌恶赵东阳了。 但是宗祠有点旧了,前天甚至有一处屋顶的瓦片掉下来,导致屋顶破洞,需要花钱修缮。 遇上这种事,赵嘉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东阳的银子。 没错,他只想要银子,却不想看见赵东阳这个人。 往年宗祠也经历过大修小修,每次都让族人一起捐钱,赵东阳总是捐得最多。那时候,赵家族人就在私下里议论,说赵东阳拼命讨好祖宗,是想让祖宗保佑他生出儿子来,但是无论他捐多少银子,都始终只有一个女儿,于是族人们纷纷嘲笑他是冤大头。 但赵嘉仁清楚,赵东阳不仅是为了讨好祖宗,更是为了讨好他这个族长,拍他马屁,求他帮忙办事。 赵东阳的百亩良田之所以能连成一大片,其中也有他帮忙周旋的功劳。 于是,赵嘉仁觉得现在的赵东阳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最可恨的是,赵东阳居然转头就把他的仇家石师爷当新靠山了。 赵嘉仁打发身边的另一个马屁精——赵中,让他去跟赵东阳说捐钱修宗祠的事。 赵中立马朝赵东阳走过去,二人是堂兄弟,而且关系也好。 赵中刚见面不提银子的事,反而夸赞唐风年一表人才,夸赵东阳眼光好、有福气。 这话夸到了赵东阳的心坎上,让他心花怒放,笑容满面。 紧接着,赵中就提起了修缮宗祠的事。 赵东阳也很关心宗祠,但是他这次不想当冤大头,于是说道:“别人捐多少,我也款多少。” 赵中笑道:“族长指望你多捐些。” 赵东阳坚定地摇头,道:“朝廷加赋税,还把我家的田全部定为上上等,我今年没有余钱。” 赵中正劝说赵东阳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吵闹声,甚至还有尖叫声。 因为吵闹声中夹杂赵大旺的呵斥声,唐风年耳朵灵敏,连忙跑出去查看。 赵东阳胖乎乎,跑得慢些,落后几步。 只见拉车的牛正在发疯,要去撞人,赵大贵和赵大旺正拼命阻止。 第108章 宗祠风波 牛发起疯来很狂暴,赵家族人吓得四散奔逃,尖叫连连,但是有三个少年正一脸愤恨,一边躲避,一边用弹弓朝牛击打小石子。 用弹弓弹小石子打人,非常疼,牛也不例外。 因为痛,牛发疯。 弹弓的攻击不停止,牛也疯得停不下来。 唐风年耳聪目明,看到有石子打在牛身上,他仔细查看四周,然后跑过去,把正在瞄准的赵二刚逮了个正着。 看到赵二刚被抓,赵大刚和赵小刚连忙逃跑了。 可以一起做坏事,但不能一起共患难,眼看兄弟们跑得头也不回,赵二刚心寒,处境就像夏天的冰雹。 牛终于被赵大贵和赵大旺安抚下来,不再狂躁,赵大旺弄来一把青草喂牛。 赵东阳又气又急,质问赵二刚:“你为什么打我家的牛?二叔有哪一点对不起你?” 周围的族人也对赵二刚指指点点,骂个不停:“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狗东西!让牛发疯,对你有啥好处?幸好牛没伤到人,如果伤到人,你赔得起吗?小杂种!” 赵二刚被唐风年反扭双手,手里还捏着弹弓,面红耳赤,看上去比赵东阳更生气,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不是我二叔!你是我家的仇人!是你害我爹被抓走!大坏蛋!你是个大坏蛋!”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赵东阳伸手指着赵二刚的鼻子,气得发抖,道:“你一个小孩子,居然这么坏!哎!既然你不认我这个二叔,那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认你家这门亲戚了!” 赵中在旁边劝和,但是赵东阳心灰意冷,摆手道:“甭劝了,这种坏孩子,长大后也变不成好人。我之前不该心软!” 赵嘉仁身为族长,面对这种惊扰祭祖的事,无法袖手旁观,他的惩罚很严厉,罚赵二刚在宗祠跪七天七夜。 然后族人们散了,各回各家。 赵东阳心情不好,回家后一言不发,闷在屋里。 王玉娥听说了打牛的事,本来想骂几句,但顾及到赵东阳的情绪,只能勉强忍住,只在心里暗骂。 傍晚,赵宣宣和唐风年要出门去放河灯。 王玉娥叮嘱道:“早去早回,今天鬼门大开,晚上阴气重,如果在路上撞见鬼魂,一定要客客气气地赔罪,听到没?” “知道了!”赵宣宣笑着答应,和唐风年手牵手,兴奋地跑走了。 他们刚走,赵中就上门来了。 赵中问:“东阳在家吗?” 王玉娥伸手指窗户,小声道:“在屋里生闷气。” 赵中叹气道:“哎!不得了!那小崽子被族长罚跪,却偷吃宗祠里的贡品,惹得族长发怒,要把他逐出赵氏宗族,能不能让东阳去劝一劝?” 王玉娥冷脸,道:“有什么好劝的?” 赵东阳在屋里也听见了,连忙快步走出来,细问一番。 他心急如焚,叹气道:“我不忍心见这样小的孩子走上歪路!哎!他偏偏不听我的话,咋办?” 王玉娥翻白眼,跺脚,没好气地道:“他把咱家当仇人,你还关心他干啥?” 她觉得丈夫平时是个明白人,但偏偏太重亲情,遇上亲兄弟家的事就变得心软,太过心软就是糊涂! 三更半夜,乌漆嘛黑,天上正在上演天狗吃月。 赵大旺起床去茅厕,睡眼惺忪,忽然发现远处火光冲天,他吓一大跳,连忙喊道:“老爷!夫人!你们快出来看看!那是哪里起大火了?” 赵东阳本来就因为心事重重而睡不着觉,一听见呼喊,也跟着吓一跳,跑出去看。 他惊骇不已,嘀咕:“那好像是咱们宗祠的方向,咋回事啊……” 因为隔得远,他暂时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跑去救火。 王玉娥、唐风年等人也被惊动,王玉娥道:“火太大,肯定救不了!只能等它烧完。” 等到天亮,赵东阳跑去看,才知道真是赵家的宗祠被烧了,烧得惨不忍睹。 他揪心,思忖:新建宗祠,不知要花多少银子?昨晚是谁造孽啊? 赵嘉仁派人报官,霍捕快带一群官差过来查看。 赵氏族人纷纷跑来看热闹,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有人说:“是不是祖宗显灵?对贡品不满意,生气了?” 另外有人道:“昨天赵大刚、赵二刚和赵小刚三兄弟在宗祠偷吃贡品,对祖宗不敬!是不是他们故意放火?” 宗祠平时由老光棍赵喜看守,昨晚他睡得正香,忽然被烟熏醒,连忙逃了出来。 官差们仔细搜查,发现幸好只烧了屋子,没有烧死人。 官差们把赵喜带回官府去审问。 族长赵嘉仁面对宗祠的废墟,神情恍惚,脸色灰败,心中隐隐有不祥之感。 以前他觉得自己考中秀才,又当上钱粮师爷,人脉宽广,飞黄腾达,是祖宗保佑他,但眼前的场景让他忍不住胡思乱想。 难道祖宗嫌他这个族长做得不好,发怒了吗? 马屁精赵中凑过来,讨好地道:“族长,您别担心,烧了不一定是坏事。或许是祖宗们觉得旧宗祠住得不舒服,想要您主持大局,盖个崭新、气派的新宗祠!让他们在钱、孙、李等家族面前显摆!” 赵嘉仁点点头,觉得这话有道理。 要盖新宗祠,必须让赵氏族人拿出银子,富裕的地主赵东阳又被盯上了。 赵东阳回到家,心神不宁,甚至头疼脑热,生起病来。 —— 官府里,吕新词把书、笔、砚台等东西摔得一片狼藉,因为他被父母处罚,要禁足一个月,不能出门。 “霍捕快、赵师爷和石师爷都是父亲面前的红人,你去传话,让他们帮我求个情!以后我也在父亲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 以前的小书童被赶出去了,新来的书童更加胆小怕事,而且对官府不熟,结结巴巴地道:“公子,我不认识霍捕快、赵师爷和石师爷,要不,您自己去说。” 吕新词捡起一本书,对书童的脑袋一顿乱打,骂道:“蠢东西!不认识,难道你不会打听,不会问吗?” 书童怕被打,委屈地跑了出去。 他先去找霍捕快,恰好霍捕快在审问赵喜。面对书童,霍捕快敷衍地答应一声,心中冷笑。他巴不得吕新词被禁足,怎么可能去求情? 老光棍赵喜说话结结巴巴,他说起火后曾经听到孩子的笑声,还有说话声,其中有一个声音听起来像当天被罚跪的赵二刚。 官差立马出发,去抓捕赵二刚。 霍捕快琢磨,这个案子不好审。三更半夜起火,只有一个人证。 如果严刑拷打,容易造成冤假错案。如果不严刑拷打,又可能导致纵火之人逍遥法外,下次说不定故技重施。 他去找石师爷商量。 石师爷也为难,傍晚在饭桌上跟唐风年谈论这事。 唐风年斟酌片刻,道:“纵火嫌犯似乎不止一个,可以把他们都抓捕归案,然后分开关押,分开审问,防止串供,再对比他们的口供,找出相似处和漏洞。” “其中难免有个别胆小的,可以重点审问最胆小的那一个嫌犯,作为最初的突破口。” 石师爷竖起大拇指,露出微笑,欣慰道:“好徒弟,将来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汤代酒,干一碗!” 之后,他话锋一转,又说:“不过,这个办法我已经想到了,你是否还有别的主意?” 面对石师爷、石夫人和赵宣宣的殷切注视,唐风年仔细思量,心中压力倍增,怕让他们失望。 只有晨晨专心吃饭,嫌勺子碍事,直接用小手抓肉丸子咬,吃得脸上脏兮兮。 唐风年忽然眉头一动,脑中灵光一闪,道:“本案的嫌犯,我昨日恰好遇见过。他衣衫破旧,显然贫穷,如果真是他放火,放火之前可能会从宗祠里搜刮值钱的东西,之后很可能去当铺销赃。官差可以尽快去当铺打听今天的可疑情况。” 赵宣宣拿着筷子,十分疑惑,问:“宗祠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因为女子不能参加祭祀的规矩,所以赵宣宣对赵家的宗祠很陌生。 唐风年道:“我昨日跟岳父去宗祠祭拜,看见有些烛台是黄铜,香炉是青铜或者玉质,还有一个很特别的铜牛,是用来点灯的。另外,还有很多尚未使用的蜡烛。” 石师爷越听,眼睛越亮,忍不住抬手拍桌,激动道:“确实有不少值钱的东西!而且赵家宗祠的烛台底部肯定刻有姓氏标记!” 如此一想,豁然开朗。 他迫不及待地离开饭桌,跑去书房写封信,再派孙二送信给霍捕快。 石夫人也跟着欢喜,亲自帮唐风年夹菜,心疼道:“好孩子,你这么聪明,人不能这么瘦,多吃点,千万不要跟师母见外。” 赵宣宣捂嘴偷笑,道:“师母,我家风年就是只小猫猫,饭量小,你夹太多菜,他吃不完的。” 石夫人不相信,道:“他长这么高,饭量怎么可能小?难道喝水能长高吗?” 她一个劲地往唐风年碗里夹肉,劝道:“风年要长胖点才好,你看霍捕快,高大威猛,阳刚气十足,听说那些罪犯见了他都害怕得发抖。” 菜在碗里堆得冒尖,像座小山,唐风年有些无奈,转过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赵宣宣。 不能推拒师母的好意,不能浪费,也不能把菜还回去,赵宣宣大大方方地帮唐风年分担一半菜。 石夫人笑眯眯地看他们吃饭,心满意足。 这顿饭让赵宣宣吃撑了。 她暗忖:风年刚才吃太多肉,肯定也腻得慌。 于是她泡一壶浓茶,送去书房。 第109章 我们是冤大头吗? 赵二刚被抓后,赵大刚和赵小刚心虚,连夜逃跑。 霍捕快从当铺拿到物证,又有当铺伙计当新的人证,证实当时带烛台、铜牛、香炉、蜡烛等东西来销赃的是三人一伙,并且当面指认了赵二刚。 官差去晚一步,没抓到赵大刚和赵小刚,被县太爷训斥一顿。 官府迅速张贴告示,把赵大刚和赵小刚列为逃犯。 对于此事,受打击最大的莫过于吴二桂。 她的丈夫赵北水被判刑七年,正在采石场做苦力,如今又多了三个嫌犯儿子,她嚎啕大哭,歇斯底里地喊:“我的命为何这样苦?老天爷啊,你睁眼看看啊,凭什么别人过好日子,我过苦日子?” 赵茵茵和赵玉玉也哭得停不下来,二人不约而同地心想:如果我是二叔的女儿就好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生在这个家里实在是太倒霉! 妯娌苏美娟以前经常来找吴二桂聊天,但现在吓得不敢出门,并且严加管教四个儿子,生怕沾上一丁点嫌疑和霉运。 吴二桂哭半天之后,发现连一个登门来安慰自己的亲戚也没有,无论是娘家人,还是赵氏族人,还是邻居,全都不搭理她,她悲从中来,思前想后,决定去求赵东阳。 王玉娥正坐在家中吃午饭,看见吴二桂来了,立马皱眉头。 吴二桂看看桌上的菜,有荤有素,香喷喷,她忍不住吞咽口水,肚子饿得咕咕叫,艰难地道:“二弟,看在死去的爹娘份上,你能不能救救我儿子?” 赵东阳放下碗筷,沉默不语,神情凝重。 王玉娥叹气道:“抓人的是官府,你应该去求官府放人。” 吴二桂大声道:“官府要见银子才会放人,我只能来求你们。” 赵东阳和王玉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心想:我们是冤大头吗? 赵东阳还在生病中,脑袋晕乎乎,嗓子也嘶哑,沉重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儿子没有犯法,迟早会被放出来,你怕什么?” 吴二桂不接这话,也不离开,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赵东阳。 只要赵东阳不拿银子去赎她儿子,她就打算盯他到死。 王玉娥心烦,自从这人进来,他们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胡三嫂察言观色,忽然大着胆子说道:“三个半大孩子,为什么半夜去烧宗祠?是不是大人教唆的?孩子最听娘的话,你是他们的娘,你会不知道?” 吴二桂转头,死死地瞪向胡三嫂,呵斥:“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不过是一个下人!” 胡三嫂生气。 王玉娥脸色转冷,道:“我家只有帮工,没有下人。胡三嫂做事勤快,为人清白,堂堂正正,从来没被官府贴告示通缉!不像别人,上梁不正下梁歪!” 此时此地,最尴尬的人就是吴二桂,但是她偏偏不达目地不罢休,就是要留在此地讨嫌,就是不肯走。 王玉娥在心里骂骂咧咧,但是不敢明说出来,毕竟吴二桂已经被逼到绝境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样的人反而最让人害怕。 第114章 一定要依附宗族吗? 前面几十年,赵东阳都没敢对族长如此不敬过。 族长赵嘉仁眯起眼睛,审视赵东阳。 赵中在旁边干着急,拼命给赵东阳使眼色,又用唇语无声地说道:“快赔罪!快认错啊!” 赵东阳认为自己没有错,无奈地坐下,神情隐忍,但心中隐隐约约又有些惧怕。 他平生最怕得罪人,怕别人报复自家。 这时,唐风年站起身,抱拳,动作彬彬有礼,但说话十分硬气:“我恰好关注过张小生的案子,他不仅毒害岳父岳母,而且还毒害了亲生父母和兄嫂,那是十恶不赦之人!” “任何人都不屑与他为伍!” “族长刚才的话就是对我的侮辱,我要求族长收回刚才的谬论!” 收回刚才的错话,不就是明晃晃地道歉吗?自己打自己脸? 赵嘉仁明显不乐意,也不打算道歉,他就是明晃晃地瞧不起唐风年。 气氛就像正在结冰的水面,薄薄的一层冰,谁不谨慎,就要掉进冰窟窿里去。 僵持许久之后,赵东阳明白族长不可能道歉,于是拉着唐风年一起站起来,道:“既然族长不说话,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这时,屋檐下的八哥鸟忽然扑着翅膀叫唤起来:“族长是强盗!抢钱了!不要脸!” 众人震惊,目瞪口呆。 之前人多,太杂乱,不知是谁去屋檐下教八哥鸟说话,而且还教会了。 族长家的仆人连忙把鸟笼子取下来,提着笼子里的鸟,往后院飞奔。 族长丢脸丢大了,其他人也不敢看热闹了,争先恐后地告辞离开。 出门后,赵氏族人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发出笑声。 有两个年轻人主动上前,轻拍唐风年的肩膀,打招呼:“小唐,你会喝酒吗?要不要一起聚一聚?” 唐风年微笑道:“我酒量浅。” 赵东阳对那两人挺熟,介绍道:“风年,这是赵湖和赵理,跟你算平辈,比你大五六岁,你喊一声哥。” 赵氏宗族的人,盘根错节,细算起来都是亲戚。 唐风年微笑道:“湖哥,理哥!” 赵湖和赵理对赵东阳直呼赵地主,道:“你们最近小心点,恐怕族长还要找你们麻烦哩!” 唐风年道:“多谢提醒。如果有空,请你们来我家喝茶。” 赵湖和赵理不约而同地摆手推辞,赵理道:“忙着去砍树,要盖新屋子,准备娶媳妇!先走了!下次再会!” 坐上牛车,赵东阳开始发愁,拍着大腿,道:“把族长彻底得罪了,这可咋办?” 唐风年安慰道:“您别急,等回家后,跟岳母一起商量。” 回家后,唐风年又去书房念书,遭受族长的欺压之后,他考功名的决心更加强烈。 赵宣宣沏一壶新茶,放到书案上。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唐风年停下笔,问:“宣宣,咱们家一定要依附宗族吗?” 赵宣宣坐在旁边,单手托腮。受赵东阳的影响,她现在也有点闷闷不乐,道:“也不叫依附,反正就是习惯了,爹爹平时跟宗族里的人走得近,互相帮衬。” “就好比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 第115章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唐风年继续写字,说道:“今天族长欺人太甚。” 赵宣宣一边看他写字,一边轻声答道:“我爹以前太听族长的话,所以他以为我爹永远好欺负。” “风年,你今天怕不怕?” 唐风年道:“不怕,咱家占理!而且岳父维护我,还有两个人在背后给我壮胆。” 唐风年觉得赵湖和赵理挺有趣,便把当时的情景说给赵宣宣听。 在赵宣宣的印象中,赵湖和赵理就是两个嬉皮笑脸的人,喜欢戏弄别人,倒没做过什么坏事。 说到八哥鸟时,赵宣宣怅然道:“那只鸟是我爹送的,可贵了!” “我当时想把八哥鸟留在家里玩,但是娘亲不同意,说如果把鸟养死了,就是糟蹋钱。那个时候,爹娘总是把最好的礼物都送给族长,把人家的胃口越养越大。” “结果,人家翻脸不认人了!哎!” 这就好比拜神拜错了,拜的不是正经神仙,而是一个贪婪的大妖怪。 几天后,一个大消息传到赵氏宗族,赵大刚三兄弟都认罪了,承认宗祠是他们放火烧的。 吴二桂害怕被抄家,麻溜地收拾东西,带两个女儿回娘家去住。 石师爷跟唐风年探讨这事的后续。 石师爷道:“纵火是大罪,烧毁财物,论王法、论理,都应当赔偿。但是罪犯家贫,赔不出银子来,再严厉的王法也只能无可奈何啊!” 唐风年问:“师父,此案大概如何判罚?” 石师爷道:“十有八九是发配到采石场或者修桥铺路的地方,做几年苦力。为了减轻百姓的徭役负担,朝廷主张对罪犯重判,让罪犯去做苦力,让百姓花钱免除徭役。” “如此一来,修桥铺路不缺人,国库又多一笔收入。” 石师爷在官府中虽然没有官职,却有实权,每天帮县太爷处理大小事务,是个实干派,而且眼界远大。 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唐风年以前孤陋寡闻,自从拜石师爷为师后,对朝廷的事情也摸索出一些门道。 他疑惑不解,问道:“国库有这么多来钱的途径,为何还总说国库空虚?当真被贪官收入囊中吗?为何不严查贪官,反而增加赋税?” 石师爷深谋远虑,眉眼忧愁,沉重地叹气道:“你以为贪官只是一株葱,一颗蒜吗?不是!那是一棵参天大树,长了几年,甚至几十年,下面根深蒂固,龙蟠虬结,上面枝繁叶茂,亭亭如华盖!你想想,要把一棵大树连根拔起,要多大的力气?” “而且,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大贪之树还能结出甘甜的果子来,它把甜果送出去,贿赂别人。有些人不是贪官,但他并不拒绝贪官送来的甜果,于是贪官就掌握了别人的把柄!于是官官相护,藏污纳垢,谁也不清白,彻底说不清楚了。” 谈论朝廷之事,唐风年也忍不住心情沉重。 石师爷开解道:“风年,你安心念书,不要胡思乱想。那些大事,只有身居高位的人才能解决,咱们这些底层百姓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 “要想得到机会,就要考取功名。” 唐风年若有所思,答应道:“多谢师父提点。” 第116章 闹洞房 赵家宗祠重建的事情一拖再拖,因为实在是筹集不到银子,大部分族人都哭穷,过日子要用钱,娶媳妇要用钱,养孩子也要用钱…… 甚至有人说:“你看看我家这破屋子!我自己都没钱盖新屋!祖宗至少有棺材住,我家的屋子再破点,我就要住风里雨里去!” 族长赵嘉仁想用新宗祠给自己延续飞黄腾达的好运,如今办不成事儿,他就把这笔账算在赵东阳头上,暗暗等待报复的时机。 —— 最可怕的事,莫过于背后有条毒蛇正在盯着你,等着咬你一口。 —— 八月二十六,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王玉娥让全家人都穿上新衣裳,高高兴兴,坐牛车去王家村喝侄子王猛的喜酒。 赵宣宣期待见外婆,期待跟表妹俏儿说说私房话,也期待跟表嫂见面,兴奋的劲儿让她眉开眼笑。 一路上野花香,鸟儿鸣唱,就连赶牛车的赵大贵和赵大旺也忍不住唱起山歌。 下牛车时,唐母有点拘谨,王玉娥跟她胳膊挽着胳膊,安慰道:“我娘家人个个憨厚,和气。等会儿,你跟我坐一块儿就行。” 赵宣宣已经顾不上唐风年,她被王俏儿拉走了。 王俏儿一边忙着往每个茶盏里放茶叶、碎糖和两颗红枣,一边对赵宣宣说悄悄话:“我娘说,嫂子干活勤快,嫌我懒。我说,我要像你一样招上门女婿,就没人嫌我懒了,然后我娘就揪我耳朵。” 赵宣宣给她帮忙,轻声笑道:“你见过嫂子没?” 王俏儿摇头,小声道:“我奶奶、爹娘和我哥都见过,只有我没见过。我娘说,嫂子比我好看。” 赵宣宣莞尔道:“就算再好看,看久了也腻。像俏儿这么有趣,才好玩!” 王俏儿嘿嘿笑,又关心地问:“宣宣,那个坏蛋衙内后来找你们麻烦没?” 赵宣宣道:“听石师爷说,坏蛋被县太爷关了起来,不许出门。反正我现在有两张脸,进城就画花脸,坏蛋衙内面对面也认不出来。” 办酒席忙忙碌碌,下午王猛带花轿回来了。 “请新娘子下花轿!” 红盖头遮住了新娘子的容貌,从身形看,她小巧玲珑。 赵宣宣跟王俏儿一起撒喜糖,大人和孩子都来抢糖吃,热热闹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许多亲戚和村邻想跟过去闹洞房,起哄的声音震天响。赵大贵和赵大旺在扮演拦路虎,反正女的可以进洞房去闹,但男的不许进去。 赵宣宣和王俏儿都跑去看新娘子。 “请新郎掀盖头!” “哇!好美的新娘子啊!” 大家纷纷笑着夸赞,喜气洋洋。 有个婶子手拿竹竿,竹竿上系棉线,像钓鱼一样,吊着一颗红枣,正式拉开闹洞房的序幕,让新郎和新娘去同吃一颗枣,美其名曰:“早生贵子!” 赵宣宣笑得肚子痛,她忽然想起来,她和唐风年当初成亲的时候,怎么没有这样玩闹呢? 旁边的王俏儿也拍手笑:“真好玩!” 那婶子调皮,让线上的红枣荡来荡去,每当新郎和新娘差点吃到时,她就移动竹竿,害得新郎和新娘脑袋撞脑袋,然后大家就起哄,拍手大笑。 王猛忽然伸手抓住红枣,直接塞嘴里嚼起来。 气得王舅母跑过去,抬手打他,嗔道:“不许胡来!好好配合!” 吃完红枣,又吃花生和桂圆,眼看着新郎和新娘吃东西时亲上了,众人又拍手大笑,喊道:“早生贵子!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吉祥如意!大富大贵!” …… 祝福声不断,新郎和新娘本来还在害羞,忽然对视一眼,也欢喜地笑起来。 赵宣宣凑到王玉娥耳边,小声问:“娘,为什么要这样玩闹?” 王玉娥笑容满面,道:“闹一闹,新郎和新娘就不陌生了。不然的话,两个陌生人睡一个被窝,多尴尬啊。” 赵宣宣又去跟王俏儿说悄悄话:“我成亲那天,醉得忘事了,后来闹没闹?” 王俏儿道:“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洞房里吃烤鸭,没人敢闹你。” 赵宣宣忽然觉得有点遗憾。 闹完后,众人去外面吃酒席,新郎去外面给宾客敬酒。 赵宣宣和王俏儿继续在洞房里陪伴新娘子。 毕竟是陌生人,突然变成了一家人,还是会有点别扭。 王俏儿客气地道:“嫂子,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端来。” 新娘子也客气,微笑道:“小姑,随便吃什么都行。” 王俏儿又亲昵地问:“宣宣,你想吃什么?” 赵宣宣爽快地道:“你喜欢吃什么,就端什么来!” 王俏儿笑嘻嘻,蹦蹦跳跳地跑了。 新娘子早就听说夫家有个姑姑嫁给赵地主,生了个闺女,叫赵宣宣,还招了个上门女婿。赵地主是出了名的富户,坐拥百亩良田,人人羡慕! 世人嫌贫爱富,毕竟富人看上去就像人间富贵花,跟富人走得近,多多少少能沾点光。 新娘子主动说道:“宣宣表妹,你们今晚还要赶路回去吗?” 之前闹洞房闹了许久,此时外面已经天黑。 大红灯笼在外面的屋檐下发光,宾客们在外面吃席、说笑,洞房内有长长的龙凤红烛在燃烧。 新娘子坐在床边,赵宣宣坐在桌旁的长凳上,眉开眼笑,道:“外婆、舅舅和舅母留我们在这里住下,明天再走。” 新娘子打量赵宣宣,见她肤如凝脂般细腻,面若桃花般白里透红,丰盈得恰到好处,长发、衣裳和手都干干净净,一副不用干活的模样,忍不住好奇地问:“宣宣表妹,你平时在家做什么?” 赵宣宣不想招摇,于是隐瞒一半,只答道:“做针线活。”又问道:“嫂嫂平时做什么?” 新娘子道:“我什么都做,煮一日三餐,种田种菜,喂鸡鸭,还要织布,做衣裳鞋袜。” 赵宣宣心想:不得了!有这么一个强人做对比,俏儿肯定又要被舅母骂。 这时,王俏儿端饭菜回来了,她来回跑好几趟,弄来六菜两汤,都用小碗装。毕竟她们只有三个人同桌吃,弄太多也吃不完。 王俏儿摆好碗筷,笑着唤道:“嫂子,快过来吃饭,趁热才香!” 第117章 太勤快,好不好? 吃饭时,新娘子特意为赵宣宣夹菜,有些套近乎的意思。 赵宣宣并不习惯这样,两人不熟,而且就算爹娘为她夹菜,也要用公筷,并不会用自己吃到嘴边的筷子。 但是她又不方便明说,怕表嫂觉得没面子,于是只能张手把碗盖住,微笑道:“表嫂,大家都不用客气!这也是我外婆和舅舅家,我没把自己当外人。” 新娘子劝道:“我看你吃得慢,你多吃些才好!这么多菜,吃不完就浪费了!” 赵宣宣反过来劝道:“表嫂,你多吃些!我之前吃了很多喜糖和喜饼,不会饿的。” 王俏儿熟悉赵宣宣的小习惯,帮忙解围:“嫂子,宣宣是大人了,也是自家人,吃东西不用劝。” 后来,新娘子不帮忙夹菜了,但还是时不时就劝一句:“多吃些!免得夜里饿肚子!” 新娘子饭量大,最后把碗里剩的油和汤汤水水都用来拌饭吃,一点也舍不得浪费。 王俏儿看得吃惊,小手在桌子下面悄悄捏赵宣宣的手。 赵宣宣很想跟王俏儿分享悄悄话,但是当着新娘子的面,又不方便说。 新娘子吃饱了,打个饱嗝。赵宣宣和王俏儿收拾碗筷,一起去外面洗碗,终于找到机会说悄悄话。 王俏儿小声道:“嫂子以前肯定过惯了苦日子,所以比我家更节省。” 赵宣宣道:“嫂子是个勤快人,很可能比你勤快十倍。俏儿,明天你干脆随我走,去我家住几天,免得舅母看你不顺眼。” 王俏儿打听:“我去端菜的时候,嫂子对你说什么了?” 赵宣宣没有隐瞒,全告诉了她。 王俏儿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合不拢,道:“一个人做这么多事情?不会累吗?” 她忽然又傻乎乎地高兴起来,笑道:“真好!家里勤快人多,吵架就少,而且赚钱多。” 接着,她举个反面例子,说村里另一户人家因为懒人多,每天为了干活的事吵吵吵,越来越穷,天旱的时候,谁也不去菜地淋水,结果别人家的菜地绿油油,他家的菜地一片枯黄,甚至要去别人家的菜地里偷菜吃。 赵宣宣感叹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王舅母走过来,夺走赵宣宣手里的碗,哄道:“不用你们洗,你们两个去洞房里陪新娘子说说话,免得她害怕。” 王俏儿乐得清闲,立马洗干净手,撞一下赵宣宣的肩膀,轻声笑道:“我娘是不是最好的婆婆?我真怕她以后对嫂子偏心,比对我还好。” 赵宣宣轻轻捏一下王俏儿的脸,莞尔道:“我也为你担心。” 这是她推心置腹的心里话,不是玩笑。 虽然与新娘子只吃了一顿饭,只相处一会儿,但赵宣宣发现新娘子并不是那种青涩之人,相反的是——这个表嫂估计很喜欢当家做主,会套近乎。 日久见人心,不知道表嫂心眼子大不大? 心眼大,求同存异,愿意包容,一家人才和睦。如果心眼子小,斤斤计较,那就难说了,第一个遭殃的人估计就是俏儿。 第118章 你们村里半夜闹鬼吗? 赵宣宣和王俏儿又回到洞房,跟新娘子聊天。 从聊天中,得知新娘子姓韦,叫韦春喜。 “我是春天生的,生我的时候,喜鹊飞来我家屋顶上,为我家庆贺,我爹娘当时就说,这闺女生来好命,带着好运气!” “我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哥哥,下面有两个妹妹,一个小弟,弟弟妹妹都是我带大的,跟我可亲了!” 王俏儿听得笑眯眯,觉得嫂子好玩,比闷葫芦强。以后一起聊天,就不会烦闷了。 赵宣宣担心唐风年被劝酒,没心思闲聊,于是提前跑了出去。 “好大的酒味!”赵宣宣皱起鼻子。 唐风年眉眼含笑,低沉道:“是表哥不小心把酒洒我衣袖上了,我一口也没喝。” 不远处,王猛显然已经醉了,走路歪歪扭扭,王老太和王舅母一左一右搀扶他,带他去洞房里。 大红灯笼为这夜色染上红晕,带来靡靡的气息。 夜里赶路不安全,赵东阳一家人在此留宿。 王家屋子不大,再加上夫妻二人在别人家不能同睡一张床的习俗,所以晚上赵宣宣和唐风年分开住。 她跟王俏儿、唐母,三人挤一张床。 赵宣宣睡得不舒服。 半夜正寂静的时候,她忽然听见奇怪的声音,一男一女正在啊啊啊地乱叫。 她连忙把身边的王俏儿摇醒,道:“你听,这咋回事?你们村里半夜闹鬼吗?” 王俏儿睡得迷迷糊糊,嘟囔道:“怎么了?是不是哥哥和嫂子打架了?” 赵宣宣凝眉,细听,发现那喊叫声一点也不像痛苦的声音,反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这时,唐母也被吵醒了,翻身时,被子悉悉索索,她打个哈欠,安慰道:“宣宣,别怕,是新郎和新娘子在洞房呢!没事的!” 洞房就在隔壁,那声音太吵了,赵宣宣睡不着,干脆用手心把耳朵捂起来。 她心想:奇奇怪怪,为什么我成亲的时候没这样? 忽然,外面又传来王玉安和王舅母的骂声。 “快滚!谁让你躲在窗外偷听偷看的?” “乌龟王八蛋!太缺德了!” 原来是几个同村的人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不安好心,躲在屋外听墙角呢! 王玉安不客气,直接拿扫帚去赶人。 那些人被发现之后,丝毫不恼,反而笑嘻嘻,还起哄,最后一哄而散。 这一夜就这么吵吵闹闹地过去了。 五更天时,公鸡打鸣,天蒙蒙亮了。 不久后,赵东阳起床,出门看天,然后打算去厨房端甜米汤冲鸡蛋,却发现没有,不禁失望。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床洗漱。 早饭吃稀饭,搭配昨日喜宴上的剩菜。 吃完后,赵东阳和王玉娥就迫不及待地要回家去。 赵大贵和赵大旺已经套好了牛车。 赵宣宣拉着王俏儿的手,依依惜别,道:“俏儿,去我家玩几天吧!” 王俏儿想去,但又怕爹娘骂,眼睛往王舅母的方向瞟,王舅母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她只能嘟着嘴,无奈地摇头。 第119章 她也想要小孙孙 回家后,赵宣宣想跟唐风年谈论昨晚闹洞房的事,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说,反复地欲言又止,揪手帕。 书房中,唐风年正在解答石师爷出的考题,察觉到赵宣宣的异常,便问道:“宣宣,怎么了?” 赵宣宣道:“我发现,我们成亲……跟表哥成亲不一样!你发现没?” 唐风年豁达,一边写字,一边温和地道:“世上肯定没有一模一样的事。” 赵宣宣琢磨片刻,觉得这话有理,终于释然,又忍不住打哈欠,回屋补觉去了。 王玉娥发现女儿大白天也睡得香,不禁感叹道:“幸好宣宣没嫁到别人家去,否则婆媳矛盾闹不完,她要变成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懒媳妇。” 唐母一边纳鞋子,一边微笑道:“昨晚太闹腾了,宣宣没睡好,不怪她。” 王玉娥想起昨晚上的事,就忍不住发愁,道:“别人家的孩子一成亲就会生娃娃,偏偏咱们家的俩孩子还没开窍呢!” 唐母听得老脸一红,心里害臊,劝说道:“不急,慢慢来。” 王玉娥用手背拍打手心,道:“能不急吗?我哥肯定比我先抱孙子!亲家母,你想想,家里要是添个小娃娃,该多好玩!” 唐母顺着这话一畅想,也忍不住期待,眼睛瞬间明亮起来。 —— 金秋十月,阳光给硕果累累的稻田染上灿烂的金光。 经验丰富的农人们支起稻草人,来驱赶偷吃的鸟儿。 地主们很高兴,每一次丰收都是财富的积累。 朝廷也欢喜,国库将再一次充盈。 农人们喜悦又紧张,因为这一次收获决定他们全家接下来半年的口粮。 镰刀舞动,汗水挥洒。 农人们弯腰割稻子,累得腰酸背痛,胳膊酸麻,更麻烦的是——稻子扎手,弄得胳膊痒痒的,随手一挠,就是红痕。 赵东阳像往年一样,笑容满面,给佃户们送凉茶。 佃户们一边喝茶,一边道谢,等赵东阳走远后,他们就吐槽:“做地主就是命好啊!等来生,我也投胎到地主家!” 另一人揶揄道:“怕就怕你投胎到牛肚子里去,下辈子为地主拉车、犁田哩!” 其他人都笑起来,笑得辛酸又无奈,穷开心。 稻田除了收获稻子,还可以收获肥美的泥鳅。 稻子需要抵赋税,但泥鳅不用抵税。 孩子们最爱挖泥鳅,好玩,好吃,能开荤,还能去城里卖点钱。 王猛走七八里路,特意送泥鳅和黄鳝给姑母王玉娥。 王玉娥很欢喜,让胡三嫂把泥鳅和黄鳝养到清水里,又笑问:“王猛,稻子收完了吗?” 王猛大口喝凉茶,脸又被晒得黝黑,笑起来格外阳光,道:“收完了,再晒几天就好了。” 王玉娥用手帕帮他擦汗,关心地问:“家里人都好吗?” 王猛忽然脸红,笑得害羞,低头看地,磨磨蹭蹭地道:“春喜好像怀上娃娃了。” 王玉娥惊喜地拍手,笑道:“大喜啊!” 她连忙回屋去,翻找出一匹柔软的府绸,而且还是喜庆的红色。 她把布料塞给王猛,道:“拿回去给小娃娃做衣裳。” 王猛推拒,王玉娥热情地劝,两人推来推去,王玉娥假嗔道:“你不收下,以后就别叫我姑母!” 王猛无可奈何,只能笑呵呵地收下。 送走侄子王猛后,王玉娥怅然若失,唉声叹气,羡慕王玉安一家子,她也想要小孙孙。 第120章 你真是俏儿吗? 夜里,王玉娥辗转难眠,跟赵东阳说悄悄话。“送本避火图去闺女屋里,帮闺女和女婿开窍,怎么样?” 赵东阳打着哈欠,闭着眼睛,道:“风年正忙着念书,你别去催他,也别送什么避火图。我听说书生破色戒之后,就没有苦读的定力了。” “再等几年,等风年考上秀才再说!” 王玉娥不信邪,道:“难道金榜题名的人个个都是童子身吗?我不信!” 赵东阳翻个身,道:“别人从小念书,苦读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才金榜题名,咱家风年肯定不能跟他们比。” 唐风年吃亏就吃在念书太晚。 王玉娥叹气,道:“哎!是我太贪心了,睡吧!” 深秋的月牙儿悬挂高空,光芒清冷,甚至有凄凉之感。远处传来狗叫声,显得凶狠、急躁。 王俏儿躲在被窝里哭,越想越委屈,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萌生,她掀开被子,穿上外衣,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离家出走。 自从兄长王猛成亲后,家里多了个人见人爱的大嫂。娘亲天天夸大嫂勤快,骂她懒婆娘,处处看她不顺眼。 家里的糖罐变空了,娘非说是她偷吃。她说没偷吃,娘不信,揪着她的耳朵骂。 家里买点肉炒菜,大嫂总是把肉夹到别人碗里,献殷勤,然后娘、奶奶和哥哥都给大嫂夹肉,害她没得吃。 以前宣宣和姑母给她送的衣裳布料,她藏宝贝似的存起来,舍不得穿,打算给自己做嫁妆,可是娘把她的布料全送给大嫂了,连问也没问她一声。 她不同意,娘就骂她,说她太独,吃家里的,穿家里的,还想霸占家里的东西。 她哭嚎:“那是宣宣送给我的!” 娘又揪她耳朵,大嫂拿着布料,也不还给她。 晚饭时,桌上摆着葱香鸡蛋饼,她伸筷子去夹,娘用筷子把她的筷子打开,还狠狠地瞪她,说大嫂怀娃娃了,蛋是给大嫂吃的,让她别嘴馋。 王俏儿越想越气,泪流满面,哽咽得像打嗝,走夜路甚至忘了害怕。 走到山脚下时,听见山里的鸟在叫,像鬼哭一样,她心想:要不要进山里躲起来?盖个小木屋住,当野人算了,饿了就吃野菜、野鸡、野兔、野果,以后再也不回家去了! 但是,仰头看看那黑黢黢的大山,她还是有些胆怯、畏缩,最终放弃了,因为她害怕草丛里有毒蛇。 她听说过,有一种蛇叫七步蛇,被它咬到,走七步就死,可毒了。 她决定去姑母家,姑母和宣宣对她最好,比爹娘更好。 漆黑的夜里,脚步声格外响。 她走出了一身冷汗,夜风把汗吹干,让她冷得打摆子。 走到赵宣宣家门口时,公鸡还没打鸣,天还没亮。 但是菊大娘睡眠浅,听见脚步声就立马起床了,通过窗户往外瞅,大声问道:“是谁来了?” 王俏儿忽然羞得无地自容,小声答道:“是我,我来找姑母和宣宣。” 菊大娘听出了王俏儿的声音,但她觉得王俏儿不至于这会子跑来做客。 她怀疑遇见假扮成别人的女鬼或者精怪了,连忙把胡三嫂也摇醒,两人拿着油灯,开门来看。 菊大娘心慌慌,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紧张地问:“你真是俏儿吗?这么晚跑来干啥?” 胡三嫂举着扫帚,全神戒备,如果眼前的“俏儿”真是女鬼或者精怪假扮,她就要开打。 第121章 在路上遇到妖怪没? 赵大贵和赵大旺也警惕性强,听见这种问话声就出来查看,怕有匪盗惦记赵地主的家财。 每年临近过年的时候,盗贼就格外多,偷鸡摸狗的事常有发生。 这番动静把全家人都吵醒了。 “真是俏儿,你怎么夜里跑来?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王玉娥心疼侄女,将王俏儿搂着,带进屋里去。 就像温暖融化了心里的坚冰,王俏儿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涌出来,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家里没出什么事,我想来就来了。” 王玉娥和赵东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心想:这话怪怪的!好端端的,干嘛走夜路,走个七八里? 赵宣宣也披着外衣过来了,跟王俏儿说悄悄话,很快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赵宣宣为表妹感到心疼,搂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傻瓜!既然受了委屈,你应该早点过来找我!走夜路怕不怕?累不累?饿不饿?路上撞见妖怪没?” 王俏儿被逗得破涕为笑,老实答道:“饿了,想喝水。” 赵宣宣道:“煮面给你吃,好不好?” 王俏儿乖乖点头,说自己还想洗个脸。 王玉娥吩咐菊大娘和胡三嫂去煮面,然后让赵宣宣照顾王俏儿,她跟赵东阳打着哈欠,又回屋睡去了。 当王俏儿吃面时,赵宣宣小声问:“表嫂故意使坏没?” 王俏儿摇头,看着面碗里的荷包蛋,委屈的劲儿又翻涌起来,道:“她不坏,但家里个个都喜欢她,把她当成宝,好吃的都给她,把我的东西也给她,个个都看我不顺眼。” 她觉得自己被排挤了,在大嫂来家里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赵宣宣摸摸王俏儿的脑袋,轻声道:“先不管她!你在我家住下来,我们喜欢你,疼你!” “嗯!”王俏儿低头答应着,眼泪又掉下来,掉进了面碗里,再被她喝进肚子里。 唐母过来问:“让俏儿去我那屋睡吧?” 王俏儿想跟赵宣宣睡,她有好多心里话想对赵宣宣说。 赵宣宣便打发了唐母,陪王俏儿挤在西次间的贵妃榻上,一边听她倒苦水,一边给她拍背。 王老太、王玉安和王舅母一大早没看见王俏儿的人影,都感到纳闷,以为她跑到哪里玩去了。 直到吃午饭时,王俏儿还没回来,他们才感到不对劲,连忙去村里挨家挨户问。 同村的人都说今天没看见王俏儿。 王玉安着急上火,对妻子埋怨道:“俏儿不知躲哪里去了!孩子大了,我让你别打她骂她,你不听!现在咋办?” 王舅母理直气壮,道:“我骂她,是因为她好吃懒做!骂错了吗?” 王玉安抱怨:“现在找不到人,看你骂谁去?” 夫妻俩一边找女儿,一边互相埋怨。 找到下午还没找到人,王老太发愁,道:“俏儿是不是去她姑母家了?你们去赵家看看!” 王玉安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于是亲自走一趟,火急火燎地前往赵家。 —— 王俏儿睡饱后,沐浴、洗头发,洗得香喷喷的,烦恼也飞去了九霄云外。 王玉安找上门时,王玉娥正在给王俏儿编发髻。 王玉安拍一下大腿,叹气道:“找你半天,你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这来了?长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 “爹。”王俏儿心虚,低头抠手指。 王玉娥拿出泼辣的劲儿,叉着腰,对王玉安道:“哥哥,你回去!俏儿留在我家,给我做亲闺女!” 王玉安憨笑,找把椅子坐下,无奈道:“她娘骂她几句,她就离家出走。以后她嫁到婆家去,一点委屈都忍不得,还得了?宣宣不在家吗?” 王玉娥轻轻哄道:“俏儿,去给你爹倒茶来。”然后坐下来跟王玉安闲聊:“宣宣去私塾了。哥哥家里的农活都忙完了吗?” 王玉安用衣袖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水,道:“忙着拾柴,准备过冬。” 王玉娥想到小娃娃的事,羡慕道:“你明年就能抱孙孙了,高兴吧?” 王玉安憨笑,道:“儿子和儿媳妇争气,孩子缘分来得早!” 王玉娥道:“你家如今人多热闹,又没有农活要忙,就让俏儿在我家住一些日子,陪我解闷。” 王玉安过意不去,心想:俏儿留在这里白吃白喝,不晓得妹夫会不会介意? 他挠挠头,道:“让俏儿跟我回去吧!我保证家里没人再骂她。” 王玉娥直白地道:“哥哥,你家的鸡蛋比金子还金贵吗?只给儿媳妇吃,不给闺女吃。她想吃个鸡蛋,你们就骂她。” 王玉安老脸一红,羞愧难当,道:“妹妹,你别听孩子胡说。我家从来不缺鸡蛋,只是舍不得吃而已,赶集就拿去卖钱。儿媳妇怀着娃娃,要补一补,所以全家都对她好些。” 王玉娥推心置腹地道:“俏儿过几年就要嫁人了,你们让她寒心,以后她一年只回一次娘家,故意躲着你们,看你们难受不?” “我以前在家做闺女的时候,爹娘和哥哥都对我好,所以我现在才挂念娘家。” 王玉娥时常接济娘家,某年遇到旱灾,许多稻田颗粒无收,王家人差点饿死,她派赵大贵和赵大旺用牛车送粮食回娘家。 说有救命之恩,都不为过,所以王玉娥在娘家说话有分量。 王玉安一边听,一边点头答应:“我保证以后不骂她,也不许你嫂子骂她。” 王玉娥又小声打听:“你们给俏儿说亲没?” 王玉安实话实说:“有人做媒,但还要再看看,暂时没遇到太好的,不急。” 王玉娥道:“我和宣宣都喜欢俏儿,宣宣更是把俏儿当亲妹妹,哥哥如果为她挑好了人家,别忘了知会我一声。” 听着这话,王玉安感觉心窝里暖暖的,憨笑道:“赵氏宗族里如果有合适的小伙子,妹妹就直接给俏儿做媒,我肯定答应。” 王玉娥微笑道:“我会留意的。” 眼看天色不早了,王玉安告辞要走。 王俏儿生怕爹爹强行拉她走,连忙躲了起来。 王玉安看不到女儿的人影,无可奈何,大声叮嘱道:“俏儿,你懂事点,玩几天就回来,别给姑母和姑父添麻烦!听到没?” 王俏儿在屋里答应一声,但还是不敢露面。 第122章 宣宣师妹是胆小鬼 王玉安回家后,在饭桌上把妹妹王玉娥的意思说了。 韦春喜羡慕,又心痒难耐,问:“能不能让姑母给我妹妹也做个媒?” 王老太惊讶得呆愣住,道:“玉娥不认识你妹妹,如何做媒?” 韦春喜笑道:“明天我带我两个妹妹去姑母家做客,好不好?” 王猛为韦春喜夹菜,直截了当地道:“不合适。” 韦春喜撒娇问:“为什么不合适?我还没去过姑母家呢!” 王猛避重就轻,委婉地道:“你怀着娃娃,不能走远路,姑母家离这儿远,有七八里路。” 事实上,王家人平时生怕给王玉娥添麻烦,而且一个富,一个穷,一去就是打秋风、占便宜。 韦春喜问:“当初怎么把姑母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王老太回忆过去,脸上的皱纹笑得像盛开的秋菊,道:“当年你姑母去街上赶集,遇到你姑父,一个俊,一个俏,看对眼了。她胆子也大,回来对我说,就要嫁那个人!当时你姑父还没发财呢!” 年老的人最喜欢追忆往昔,这话匣子一打开,就说个没完了。 其他三人都听腻了,甚至会背了,只有韦春喜听得津津有味。因为要讨好别人,最好先了解别人。 晚上躺在被窝里的时候,韦春喜也总是缠着王猛,让他多说说赵宣宣家的事。 —— “宣宣师妹,听说菜市场今天搞秋后问斩,你去不去看?一起去吗?” 熊能眉飞色舞,热情地发出邀请。 欧阳玉等学童都叽叽喳喳,跃跃欲试,都想去看这个热闹。 赵宣宣吓得一激灵,脱口而出:“今天才行刑吗?” 她感觉判刑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她好不容易才摆脱噩梦,没想到可怕的消息又来,这真是阴魂不散啊。 欧阳玉点头道:“就是今天!听说有五个犯人!其实我有点害怕,不敢看,但又想看。” 赵宣宣不寒而栗,胳膊上起鸡皮疙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道:“我不去!” 熊能大声嘲笑,喊道:“宣宣师妹是胆小鬼!” 赵宣宣用书盖住脸,不理他。 中午,学童们跑得争先恐后。 午后,他们回来了,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赵宣宣特意把耳朵捂起来,但还是听见了。 忽然,欧阳玉把手指竖到嘴唇前,嘘几声,让大家安静下来,小声又神秘地道:“宣宣师妹害怕。” 他们的眸子滴溜溜打转,正想一些调皮捣蛋的东西。 有几人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地走到赵宣宣背后,学鬼说话:“我的头哪去了?啊啊啊啊!我的头在你凳子下面……” 赵宣宣拳头发痒,拿起书,转身去乱打一顿。 “哈哈哈……”小师兄们一哄而散。 熊能捧腹大笑,道:“其实我们都没看到问斩,只看见地上有好多血,红红的。啊啊啊!宣宣师妹,你的鞋子怎么是红的?” …… 直到李夫子拿着书和戒尺进门来,才制止他们的闹腾。 —— 进入树叶枯黄、飘零的十一月,一场风,一场雨,就让人冷得瑟瑟发抖。 棉袄重新派上了用场。 石夫人正在缝制新棉袄,十分欢喜,道:“快过年了,晨晨的两个哥哥到时候会回来。” 赵宣宣问:“我们私塾腊月初八放假,国子监什么时候放假?” 石夫人穿针引线,道:“好像也是那几天。京城离这里远,他们赶路回来还要半个月呢!” 赵宣宣一边陪晨晨玩黑白棋子,一边道:“坐马车赶路吗?” 石夫人微笑道:“他们会骑马,之前他们写信回来,说在京城结识不少贵人家的子弟,到时候向别人借两匹马,如此赶路,既省钱,又潇洒。” 赵宣宣夸赞道:“既像孩子一样有趣,又像大人一样懂事。” 这话说到了石夫人的心坎里,她笑眯眯,道:“他们和风年肯定合得来,到时候可以一起讨论诗词歌赋。” 赵宣宣心想:我家风年对诗词歌赋兴趣一般,反而更喜欢判词。给他一个官帽子,他可以直接顶替县太爷。 距离明年二月的县试越来越近,唐风年念书的压力越来越大,入睡之前都在背书,一直背到梦里。 他身体也总是长不胖,高高瘦瘦,像根竹竿,这让赵宣宣、王玉娥和赵东阳都心疼,恨不得把他当橘猫喂。 石夫人轻声道:“这棉袄是给晨晨哥哥做的,你觉得用哪种盘扣更好?一字扣,吉字扣,金鱼扣,还是竹叶扣?” 赵宣宣道:“过年穿吉字扣,最应景,人人都喜欢吉祥。” 石夫人感叹道:“继母难做,送东西都要思前想后,生怕他们嫌弃。” 赵宣宣吃惊,但连忙垂眸掩饰。之前并不知道石夫人是继母,因为提到那两个大儿子时,石夫人总是面带笑容,感觉十分亲切。 赵宣宣思量片刻,开解道:“就连亲生的母子、母女,也很难尽善尽美。” 接着,她信手拈来,举出王舅母和王俏儿的例子,只说王舅母偏心怀娃的儿媳妇,隐瞒了王俏儿离家出走的事。 石夫人深有同感,道:“偏心确实要不得,不患寡而患不均!哪怕把一个鸡蛋分成几块,也好过全给一个人吃,另一个一点都不让碰!” “至于打骂,我从来不敢。哎!当初老大和老二的外祖母当面警告我,如果我敢打骂孩子,他们就让孩子爹休了我。我当时胆子小,都不敢反驳她。” 赵宣宣轻声问:“现在你们关系怎么样?” 石夫人用剪刀剪掉线头,道:“日久见人心,现在关系还可以。老大、老二和我挺亲的,不怎么见外,对晨晨这个妹妹也好,总是抱着玩耍。” 赵宣宣道:“这就叫以真心换真心。” 石夫人抿嘴笑。 她跟别人相处时,总是宁愿吃点小亏,如果别人得寸进尺,她就远离那人。如果别人礼尚往来,她就亲近一些。 所以她特别喜欢赵宣宣。 —— 过日子过到了腊月,做豆腐、熏腊肉,年味越来越浓。 第123章 物是人非的杀猪宴 腊月二十四,早上天气阴冷,大雾茫茫。临近中午时,突然放晴,太阳晒得人从里到外都暖暖的,这是岳县过小年的好日子。 赵东阳家正在杀年猪,而且昨天提前邀请的客人今天都来了。 石师爷一家人,他家两个大儿子也来了,老大叫石子正,老二叫石子固,都长得五官端正,文质彬彬。 一起共过患难的苏家人也被邀请,苏灿灿、苏荣荣和苏母都来了,苏父因为要看铺子,所以没来。 账房先生庞爽、金掌柜、李大夫都各自带了一两个孩子来吃杀猪宴。 胡三哥一家人帮忙杀猪,赵大贵和赵大旺帮忙打下手,热热闹闹。 胡三哥心想:赵地主年年搞杀猪宴,但今年的客人跟去年的客人大不相同了! 真是物是人非!赵东阳也有些感叹,去年来的客人有族长赵嘉仁、亲兄弟赵北山和赵南水。 结果赵嘉仁跟他闹翻脸了,赵北山和赵南水都被判刑,如今两人都在采石场做苦力呢! 回忆起去年的言笑晏晏、勾心斗角,凄凉感油然而生,赵东阳心里五味杂陈,既有悲哀,又有喜悦。 去年他还在为招不到上门女婿而发愁,今年女婿唐风年颇给他长脸面。 石师爷、庞爽、李大夫和金掌柜正坐在一起喝茶,说说笑笑,很有共同话题。 王玉娥陪几位夫人聊天,闲话家常。 赵宣宣是个孩子王,带着晨晨,正跟一群孩子玩丢沙包。 挑中院子东边的一大块空地,两端用木炭画出两条长线,一个人站中间,两个人分别站在两条长线之外,线外的两人用小沙包砸向中间的人,谁被沙包打中了,谁就被淘汰出局。 没被打中,就继续跑来跑去,躲来躲去,像猴儿一样,灵活地乱窜、闪避,直到被打中为止。 有几个人玩得笑嘻嘻,大汗淋漓,把棉袄的扣子都解开散热。 晨晨人小,跑得不灵活,第一下就被沙包打中肚子,无奈退场。她本来还想耍赖,赵宣宣一把抱起她,笑着哄一哄,然后在旁边看别人玩,乐得拍手、喝彩,蹦蹦跳跳。 石子正和石子固对杀猪和丢沙包都没兴趣,主动向唐风年提出,想去参观他家的书房。 书房里有赵东阳以前收集的字画,赝品和正品混作一堆。 石家两兄弟毕竟在京城开过眼界,见过大世面,又念过十多年书,还都是秀才,颇具慧眼。 “风年,这幅牡丹画是赝品,没有收藏的必要。” “这幅山水画颇具意境,估计价值不菲。把它跟那些赝品放一堆,真是埋没了!” …… 唐风年不懂书画的行情,好奇地问:“依两位师兄之见,这幅山水画价值多少?” 石子正仔细欣赏,爱不释手,不答反问:“你买来时,花了多少银子?” 唐风年无奈摇头,道:“这些画都是岳父所买,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石子固道:“依我看,至少要卖一百两银子,才不算辱没它。” 唐风年不动声色,暗暗吃惊。 石子正小心翼翼地把画重新卷起来,放回匣子里,问:“风年,等过完年,你要不要随我们去京城玩?” 唐风年斟酌片刻,尴尬道:“我没有国子监入学的名额,去了也无所事事。” 石子固不以为然,道:“怎么可能无所事事?那里天天办诗会、茶会,以文会友!如果被贵人赏识,更是一步登天!” “跟繁华的京城比起来,岳县只能算犄角旮旯,读书人在这里没什么飞黄腾达、光宗耀祖的机会。” 唐风年笑容清浅,婉拒道:“我学识浅薄,如果骤然去见识京城的繁华,我担心被浮云遮望眼,反而迷失本心。” 石家两兄弟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石子正道:“风年,你不懂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宁愿选择前者!” 赵宣宣忽然在外面唤道:“风年,开席了!” 晨晨笑嘻嘻,学赵宣宣说话,拍手道:“风年,开席了!” 赵宣宣忍俊不禁,轻捏她的小脸蛋,带她去坐席。 晨晨不黏石夫人,反而最爱粘着赵宣宣,一口一个姐姐,说话软软糯糯,又嘴甜。 男女分席而坐,十道菜陆续上桌,甜酒煮得热乎乎,酒香四溢,跟肉香相得益彰。 晨晨最爱吃肉丸子,她直接用手抓着吃,有点粗鲁,又憨态可掬。 苏灿灿和苏荣荣都兴奋地跟赵宣宣说话。 石夫人打量苏家的双生姐妹,笑道:“真像,几乎一模一样。苏夫人,你平时会不会认错?” 苏母微笑道:“看背影会认错,看脸就不会错。” 说话间,苏母忍不住多瞅几眼隔壁桌的石家两兄弟,心里有些特别的想法,心想他们一表人才,如果能给我做女婿就好了,但不方便说出来,怕被嘲笑高攀,或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微笑道:“您家的两个儿子也挺像,一看就是亲兄弟。” 石夫人笑道:“他俩形影不离,吃住都在一起,念书也在一起,可不就越来越像了?” 隔壁桌,石师爷眼看两个儿子大口喝酒,心中震惊不已。 儿子们从京城回来之后,变得让他陌生,酒量看上去比他这个当爹的还要强些,而且言语中总是透出醉心于功名利禄的意思,穿衣衫也挑绫罗绸缎,学会了攀比和精致。 石师爷试探着问:“子正、子固,你俩在外面也天天饮酒吗?” 石子固道:“爹,在京城不会饮酒,会被别人嘲笑是乡巴佬。” 石师爷感到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严肃地道:“别人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岂不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现在我有点后悔,不该让你们这么小就出远门。” 石家两兄弟对视一眼,不敢再添酒,也不敢再侃侃而谈,被教训得有些羞惭。 赵东阳最擅长打圆场,起身向石师爷敬酒,笑道:“孩子迟早要长大,要学会饮酒,这就像小娃娃学会走路一样,不用父母抱了,父母反而不习惯。” 石师爷卖赵东阳一个面子,接受敬酒之后,没再教训儿子,但心里终究难受。 第124章 牛嚼牡丹,不识货啊 石子正和石子固已经不像孩子,言谈举止处处透着少年老成和人情世故的味道。 唐风年与他们比起来,显得过于青涩。 饭后,石子正主动找赵东阳问起那幅山水画的来路。 赵东阳不敢说自己的画都是在地摊上淘来的,怕被嘲笑,而且他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买过山水画,也想不起来那画长啥样,于是笑眯眯地答道:“太久了!不记得了!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好不好?” 唐风年本来在喝茶,一听这话,直接被茶水呛到,咳嗽起来。 这是什么送财童子啊?价值一百两银子的画说送就送,说得如此轻松。 幸好石子正拒绝了。他也很吃惊,连忙摆手,道:“赵伯父,那幅画很值钱,你不知道吗?我可不敢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赵东阳纳闷,心想:瞎猫撞上死耗子了?我随便买的画居然很值钱? 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为刚才的话感到后悔,过了一小会儿,他缓过劲儿来,问道:“超过二两银子没?” 一听这话,石子固又气又笑,无奈地跺脚,叹气道:“牛嚼牡丹!对牛弹琴!不识货啊!” 石师爷皱起眉头,劝阻儿子,道:“不可无礼!” 石子固意识到说错话,如此讽刺是对长辈不敬,连忙抱拳行礼,向赵东阳赔罪。 赵东阳不在意那些话,依然一团和气,笑眯眯地道:“没事!没事!牛气冲天,我最喜欢牛了!把我比作牛,不算无礼。那画究竟值多少钱?” 石子正道:“如果放在京城,估计值一百两银子。赵伯父一定要好生收藏,不要胡乱送人。” 赵东阳听得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来。 石师爷附和道:“我虽没见过那幅画,但相信犬子的眼光,而且此事不宜声张,怕招来匪盗。” 赵东阳连忙答应,又一一道谢。 等客人们离开后,赵东阳让唐风年把画取来,一家人聚在屋里商议。 四人凑在一起,仔细观看,只见画上有山有水,烟波浩渺,还有一叶扁舟。 赵东阳用食指挠眉毛,疑惑道:“孩子娘,你觉得这画怎么样?值钱吗?” 王玉娥眉头微蹙,道:“不就是一张纸吗?谁花一百两银子买这玩意儿,谁就是傻子!是冤大头!你当初在哪里买的,花了多少钱?” 赵东阳摸摸后脑勺,仔细回想,道:“当初我看族长家喜欢挂这种画,我就跟着买,挂墙上,当年画用,后来遇上回南天,就收起来了!” “哦!我想起来了!我是在地摊上买的!当时挑了一堆画,只花了八十八个铜板!” 王玉娥一听这么便宜,便松了一口气,问道:“宣宣,风年,你们觉得这画当真值钱吗?” 赵宣宣和唐风年对视一眼,她说道:“我跟爹爹差不多,觉得它只值几十个铜板。如果太贵了,我肯定不买。” 唐风年道:“我只学过书和记账,没学过画,也不懂画。” 赵东阳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反正买的时候便宜,要不干脆送给石师爷算了。” “我呸!”王玉娥直接恼火了,伸手去戳赵东阳的脑袋瓜,道:“你最近吃南瓜吃多了啊,脑袋里装南瓜糊糊了?上百两银子的东西,你说送就送,你有金山吗?有银山吗?你摸摸你腰上的钱袋子,里面装了几个钱?” 赵东阳道:“这画的行情跟别的东西不一样,咱们都觉得它不值钱,石师爷父子却觉得它值钱,这就是千金难买心头好!” “在石师爷父子眼里,它值一百两银子,在我们眼里,它就是几十个铜板而已,相当于两斤猪肉罢了!” 唐风年思量片刻,道:“我赞成岳母的意思,送这画给石师父,不合适。” “石师父经常忧国忧民,痛骂贪官污吏,他不是贪财之人。岳父如果送如此贵重的画给他,那就是对他有误解,反而会惹他不愉快。” 赵宣宣豁然开朗,把画卷起来,笑道:“不如把画卖了,换成银子,再买十几亩良田!” “对!”王玉娥赞同道:“家里放着这么值钱的画,我总觉得不踏实,怕被偷,又怕回南天太潮湿,让画发霉!只有田地才最实在,田不长腿,不会跑,又有官府发的田契作证明!” 第二天,眼看没下雨,赵东阳把画卷用木盒装好,带去城里,询问价钱。 他先去当铺问价,当铺老板给出五两银子的价钱。 赵东阳果断拒绝,又去书画铺询问。书画铺的老板眼睛放光,明显看上了这幅画,但他只给出八两银子的价。 赵东阳不高兴,果断把画收起来,道:“别人说这幅画至少值一百两银子!你怎么能骗我,说它只值八两银子?” 书画铺的老板摇头,遗憾地叹气,道:“谁说值一百两银子,你卖给谁去!不用在我面前使诈!” 赵东阳又把画带回家,把别人出的价告诉王玉娥和赵宣宣。 赵宣宣道:“可能要到京城,才值一百两银子。听说那里的达官贵人多如牛毛,挥金如土,纨绔子弟格外多!纨绔子弟喝醉酒之后,就跟大傻子差不多,兜里钱又多,于是哄抬物价!” 赵东阳道:“石家两兄弟过完年还要去京城的国子监念书,我们托他们把画拿去京城卖,如何?” 王玉娥琢磨片刻,犹豫道:“石师爷……我信得过,但是他家的两个儿子……我们不熟,不知道人品怎么样?会不会私自昧下卖画的银子呢?” “或者卖了画,却说画被偷了,咱们怎么办?” 赵东阳咂舌,道:“你这也太多疑了!” 前怕狼,后怕虎,啥事也办不成! 赵宣宣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风年跟那两兄弟熟一点,咱们问问风年的意思。” 唐风年正在书房解答历年县试的考题,做最后的冲刺,忽然又被叫来商量卖画的事。 他想了想,谨慎道:“咱们当着石师父的面,委托石家兄弟帮忙卖画,这样更保险一点,因为石师父在他们面前很有威信。” “我与石家兄弟只认识几天而已,无法担保他们的人品,但石师父肯定可以信任。” 第125章 三足鼎,缺一不可 赵东阳、王玉娥和赵宣宣面面相觑,都点头同意。 赵东阳问:“石家兄弟大概什么时候出发去京城?要等到元宵节后吗?” 唐风年道:“我听说他们正月初六就动身出发。” 赵东阳果断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明日我就去拜托石家父子。” “但是托人卖东西,不可能一点好处也不给。” 他细细思索。 赵宣宣在赵东阳身边坐下,有条不紊地道:“约法三章,咱们家给好处,他们要确保卖出好价来!另外,他们要等明年过年才再次回来,但是卖画的银子肯定不能等那么久,这事咋办?” 岳县离京城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要一个月,怎么早点把银子拿到手里,确实是个难题。 王玉娥在心里打算盘,道:“一百两银子在钱庄存放一年,利滚利,利钱就有好几两银子!” 赵东阳赞同,但又纠结,道:“放钱庄存放一年,也行,但是银子一日不到手,心里就不踏实,山高路远,谁知道京城是啥情况?” 唐风年忽然大胆道:“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等考完县试,如果还有幸参加府试和院试,考完之后我想去京城见见世面,不知岳父岳母是否答应?” 赵宣宣立马道:“你去京城,我也想去!” 王玉娥立马拉住赵宣宣的胳膊,脸色难看,严厉道:“你不许去!上次你遇到一个衙内,就惹出好大的祸事来!幸好有熟人帮忙,才逢凶化吉,有惊无险。等去了京城,举目无亲,哪里还有石师爷和霍捕快这样的熟人帮你?” 赵宣宣不乐意,鼓起包子脸,她就是想去京城,她也想见见世面,她想跟风年天天在一起,不要分开。 她反驳道:“我天天画个大花脸出门就行啊!既然扮丑安全,我不在乎扮丑!” 赵东阳眉头紧皱,道:“乖女,你如果出远门,我们不放心,到时候天天茶饭不思,连觉都睡不下,你忍心看爹娘这样操心吗?” “等你回来时,爹娘肯定操心得头发都白了!” 赵宣宣很纠结,看看唐风年,又看看爹娘,最后生闷气,跑出去了,跑去田野里,坐在高高的稻草堆上,揪稻草解闷。 唐风年追上她,两人说悄悄话。 他坐到她旁边,肩膀挨着肩膀,手牵手,说道:“宣宣,我也不去了。” 语气轻松,但心思却有些沉重。 赵宣宣转头,注视他的眼睛,道:“你想去,我知道!我也想去!” 成亲这么久了,两人朝夕相处,对彼此的了解越来越深入。说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都不为过。 风从西北方向吹来,吹乱了她的发丝。 唐风年抬起手,帮她整理头发,遗憾地道:“可惜京城太远了,岳父岳母只有你一个女儿,他们离不开你。” 赵宣宣气鼓鼓,又开始揪稻草发泄,道:“只要我们不贪玩,去京城见识三五天,大概一个月就能回来。爹娘太小气了!” 唐风年觉得赵宣宣说得有道理,但也无可奈何。 赵宣宣心想:现在我衣食住行都是花爹娘的钱,所以没有足够的底气去反驳他们。等到哪一天,我自食其力了,爹娘就要听我的话,而不是我听爹娘的话! 但是这话她没有说出来,怕唐风年多心,也跟着难受。她明白,唐风年最怕吃软饭,如今专心考功名也是为了她,乃无奈和妥协之举。 唐风年眺望远方,高高的青山,蜿蜒的河流,空中的飞鸟,通通映入他的眼帘。 他心想:如果不是跟宣宣成亲,如果岳父不是吃喝不愁的地主,我可能一辈子也没机会考取功名,一辈子都待在账房里打算盘,为母亲的买药钱忧心,为快要见底的米缸发愁,从早忙到晚,累得像犁田的牛,连做梦都不敢想去京城的事。 知足常乐! 如此一想,他豁然开朗,搂住赵宣宣的肩膀,悄悄说一些有趣的事,逗她开心。 —— 家里,赵东阳叹气道:“孩子娘,你刚才太凶了。” 王玉娥拿起针线,继续缝制新棉袄,倔强道:“那叫下猛药!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何况路途多艰险,有匪盗,有风雨!我怕她在途中生病,怕她迷路,怕她错过食宿,怕她遇到坏人,宣宣又是姑娘家家的,你能放心吗?” 他们太疼爱闺女,就有操不完的心。 同时,赵宣宣好好的,他们才能好好地守住百亩良田,不让别人吃绝户。他们下半辈子能否安享晚年,希望全寄托在赵宣宣身上,毕竟二人只有她一个孩子。 年轻的时候,他们想要更多孩子,但死活生不出来,现在年纪上来了,更加别想了。 王玉娥、赵东阳和赵宣宣从来都是互相依靠,谁也离不开谁,就像三足鼎的三条腿,少了任何一条腿,鼎都要倒下。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可能让赵宣宣前往千里之外的京城。 —— 天色灰蒙蒙,天空好像变矮了,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般锋利。 赵东阳看看天,道:“可能要下雪。”然后他就坐牛车出门了,前往石师爷家。 听赵东阳道明来意后,石师爷并没有欣然答应,反而有些为难。 “一来,赶路时不适合携带贵重物品,怕招来别人的觊觎。二来,子正和子固年纪尚小,人生经验不足,恐怕丢三落四,又或者被别人哄骗,有负赵兄所托。” 赵东阳一团和气,笑眯眯,早就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因此,听到石师爷的拒绝,他也丝毫不慌、不急。 针对石师爷的担忧,赵东阳周到地解释道:“此事,天知地知,只要我们保密,别人就不知道令郎携贵重物品赶路。所谓财不外露!” “其二,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明白卖画既有功劳,又有苦劳。咱们约法三章,事成之后,必有酬劳,如何?” 听完后,石师爷心动了,但暂时不动声色,若有所思。 养三个孩子不易,特别是两个大儿子在京城花销很大。他也为钱财发愁,但又不愿做违背原则和道德之事,不愿贪赃枉法。 通过帮忙卖画赚取酬劳,合理又合法,而且只是顺便而已,并不辛苦,这是好事。 赵家和自己家算双赢。 第126章 卖画的约法三章 眼看石师爷的手指在茶几上轻轻叩击,一副思量的样子,赵东阳察言观色,心中一喜,知道这事有眉目了。 石师爷问:“如何约法三章?” 赵东阳道:“令郎说此画至少价值百两,如果刚好卖一百两,我就分十两给他,如果卖一百一十两,我就把多出来的十两平分一半,总共分他十五两,以此类推,如果卖一百二十两,就分他二十两!” “其二,不可贱卖!其三,将卖画的钱暂时存放到祥瑞钱庄,让它利滚利,它在京城和岳县都有分号,等明年令郎回来时,不用带钱财赶路,只需要带回祥瑞钱庄的银票即可,轻松又省事。” 石师爷抚摸长胡子,哈哈大笑,暗叹赵地主为人大方又爽快,既精明又世故,想事又周到,难怪能积累丰厚的家财。 赵东阳见他如此笑,反而心生忐忑,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考虑不周,被嘲笑了。 石师爷笑道:“赵兄有所不知,犬子这次上京会有官差随行。县太爷在岳县任期已满三年,该回京叙职了,到时候霍捕快也会同行。” “咱们对霍捕快都信得过,到时候如果画卖不出好价,就托霍捕快将画带回。如果卖了好价,就托他将银票带回,如何?” 赵东阳忍不住拍一下手,喜不自胜。 接着他又说道:“那画在岳县只值八两银子,如果在京城能卖六十两,就算好价了,不算贱卖。” 然后,他爽快地把画连同木盒都交给石师爷。 石师爷让仆人把石子正和石子固叫来,严肃地问:“你们说此画价值百两,是不是吹牛?” 石子正和石子固恭恭敬敬地行礼,石子正道:“回父亲,我可能看走眼,但绝不会吹牛!” 石师爷又问:“赵地主托你们去京城卖画,你们是否愿意?” 石子正和石子固对视一眼,道:“如果父亲和赵伯父已经商量好了细节,我们必定不辞辛苦,帮这个忙。” 石师爷便把刚才的约法三章告诉他们。 石家两兄弟一听有酬劳,喜形于色,爽快地答应下来。 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赵东阳起身告辞。 石师爷留他吃午饭,但是赵东阳推辞了。他去街上买些年货,又特意给赵宣宣买十串糖葫芦,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家去。 —— 纸扎铺里,苏母正在跟苏父说悄悄话,谈论石家两兄弟。 苏母道:“我想请赵夫人做媒,但又不好意思开口。你觉得般配吗?” 苏父一边整理货物,一边道:“我不敢肖想石公子来做上门女婿,但把灿灿嫁过去,肯定般配!咱家灿灿模样好,聪明伶俐,又念过五年私塾,无论配谁,都配得上!” “何况咱们给她存了不少嫁妆,里子面子都有!” 苏荣荣偷听到了这话,连忙跑去告诉苏灿灿,并且捂嘴偷笑。 苏灿灿又羞又恼,双手叉腰,板着小脸,警告妹妹不许笑,但苏荣荣忍不住,然后两姐妹在后院里追追打打。 第127章 一人作弊,五人连坐 苏母一厢情愿,但苏灿灿喜欢的人并不是石家公子,而是霍捕快。 哪个少女不怀春?自从上次霍捕快帮苏家人逃脱县太爷的虎口之后,他就变成苏灿灿心中的大英雄,也是她心目中的大神仙。 这是苏灿灿心中的秘密,别人都不知道。 —— 在这个世道,做官几乎是最重要的事情。 县太爷突然决定提前出发去京城,于是石家两兄弟也只能无奈地提早离开家。 石师爷为他们送行,依依不舍,叮嘱道:“你们一路跟随县太爷和官兵们,千万别走散了。如果遇到难事,不好意思求助县太爷,你们就请霍捕快帮忙,他跟为父关系不错,应该不会拒绝你们。” 石子正和石子固毕竟还不到二十岁,此时心中也难受,还留恋家中的温暖,懂事地答应:“请父亲放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争取早日光宗耀祖。” 石师爷露出微笑,每一条皱纹里都流淌着父爱,分别拍拍两个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为父不逼你们,只要一家人平安喜乐,我就满足了。去跟你们母亲和妹妹道别,她们也每天记挂你们。” 石夫人面带微笑和不舍,哄道:“晨晨!哥哥要走了,快把礼物送给哥哥!” 晨晨软软糯糯地道:“哥哥!吃糖糖!” 对她来说,这是好大一包糖,有大人的拳头那么大。她递出去之后,有些舍不得,又抱回来,贴到自己心口的位置。 这把石师爷、石夫人和石家兄弟都逗得开怀大笑。 石子正和石子固把妹妹抱到怀里,亲一亲小脸蛋。 石夫人又拿出两个平安符,送给两个继子,道:“平安顺利!心想事成!” 石家两兄弟收下平安符,恭恭敬敬地道:“多谢母亲!” 毕竟不是亲生的母子,虽然不失礼,但也不亲昵。 —— 赵东阳一家子一边忙着过年,一边畅想高价卖画的美事,另外还需操心唐风年二月的县试。 石师爷告诉唐风年,参加县试的考生必须五人一组,互相担保,如果其中有一人作弊,便要五人连坐,连坐的后果很严重。 那将是无妄之灾!不仅本次县试成绩作废,而且未来三年都不许参加科举。 唐风年为难了,不知如何凑齐五人,更不知如何确保别人不会作弊。 石师爷道:“这就需要知根知底,了解另外四人的人品。你先安心念书,至于别的事,我替你想办法。” 唐风年感激不尽,又有些许愧疚,抱拳行礼,道:“多谢师父,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石师爷轻拍唐风年的肩膀,微笑道:“不麻烦!教出好徒弟来,是师父的荣幸。” 他觉得,人这辈子总要留下一点痕迹,养出好儿子,或者教出好弟子,或者做出利国利民的丰功伟绩,才不枉此生。 石师爷人脉广,通过朋友牵线搭桥,赶在县试报名之前,凑齐了另外四人。 本来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等待开考,让唐风年大展宏图,哪晓得另外四人中,有一人突然丧母,要守孝三年。按照朝廷定下的规矩,读书人在孝期不能参加科举考试。 第128章 唐风年在家里的地位 得到这个坏消息后,赵东阳和王玉娥都跟着着急上火,火得嘴里冒泡,一吃东西就痛,忍不住龇牙咧嘴。 王玉娥抱怨道:“考县试为何如此麻烦?难怪念书的人少,种田的人多!” 赵宣宣内心羡慕,嘟嘴道:“如果女子也能参加科举,就好了!我保证不作弊!” 王玉娥道:“等到女子做皇帝了,才有这个可能!乖女,你这辈子就别指望了!” 赵宣宣虽然不能亲自参加县试,但她可以帮唐风年凑齐另外四人,毕竟她还有很多小师兄。 对于那群小师兄的人品,她了如指掌。 她带唐风年去拜访欧阳玉,邀请他参加这次县试。 欧阳玉的父母对此挺乐意,但是欧阳玉本人扭扭捏捏,对县试感到畏惧。 “宣宣师妹,我怕交白卷,听说县试可难了!怎么办?” 赵宣宣竖起大拇指,安慰道:“只要会写字,就不至于交白卷!等你参加县试了,你就是咱们春生私塾的第一人!最了不起的小师兄!是最厉害的!” 欧阳夫人在一旁听得发笑,心想:这位赵姑娘有趣,嘴甜! 欧阳老爷抚摸胡须,笑道:“玉儿,一回生,二回熟,你这次参加县试,只当是熟悉考场规矩,不用有压力和负担。无论考得如何,爹爹都不会责怪你,反而以你为傲。” “而且,爹爹还要奖励你一个银元宝!” 欧阳玉放心多了,勉为其难,答应赵宣宣的请求,又问道:“宣宣师妹,我和你夫君,谁更厉害?” 赵宣宣不假思索,微笑道:“当然是我夫君更厉害!不过,欧阳小师兄也是人中龙凤,将来前途无量!” 欧阳玉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反而鼓起包子脸,生闷气。 赵宣宣和唐风年相视一笑,起身告辞。 欧阳夫人热情地挽留,让他们留下来吃饭。 赵宣宣婉拒道:“我爹娘还在家等消息,我们早点回去,他们就能早点放心。” 离开后,赵宣宣和唐风年顺便又去一趟石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石师爷和石夫人。 石师爷豪迈地笑道:“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为了不打扰唐风年念书,赵宣宣放弃了元宵节去街上看花灯的念头。不过,为了图个好彩头,她亲手做了六个鲤鱼花灯,取鲤鱼跃龙门之意。 正月十五,唐风年还在闭门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外酥里嫩的元宵炸好后,色泽金黄,香气诱人。 王玉娥把出锅的第一碗元宵递给赵宣宣,吩咐道:“快端给风年尝尝!冷了就不酥脆!” 不知不觉,唐风年在家里的地位越来越高了。 赵宣宣接过碗,边走边偷吃,咔嚓咔嚓。 走到门边,她先掀开门帘往里面偷看一眼,见唐风年正在研墨,她便开心地进去,直接拿起一个元宵,递到他嘴边。 赵宣宣道:“有的馅料带点陈皮香,也有桂花糖馅、芝麻馅和花生馅,里面都有点甜。” 唐风年夸赞道:“很香!” 他的手沾了墨,不方便拿元宵,赵宣宣便亲手喂给他。 赵宣宣忽然带着醋意说道:“风年,以前家里出锅的第一碗元宵,你知道给谁吃吗?” 第129章 我从小到大都吃第一碗 唐风年微笑,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赵宣宣挑眉道:“第一碗元宵归我!我从小到大都吃第一碗!但是今天娘亲说要给你!” 唐风年忍俊不禁,把拳头挡在嘴唇前,轻咳两声。 他心想:原来是吃醋了! 赵宣宣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立马辩解道:“我不是吃醋!” 这不是吃醋的问题,而是家庭地位的问题! 赵宣宣不点破,让他猜。 唐风年道:“反正咱俩吃同一碗元宵,给你或者给我,是一样的。” 赵宣宣斩钉截铁地道:“不一样!娘亲最喜欢谁,第一碗元宵就给谁吃!” 唐风年受宠若惊,道:“以后我好好孝顺岳母。” 赵宣宣喜笑颜开,端起剩下的元宵,道:“不让你多吃,免得等会儿不消化。” 元宵是糯米做的,吃多了积食,她小时候深有体会,甚至难受得哭过。 她脚步轻快地出去了,唐风年眉眼含笑,拿起笔,继续答题。 正月底,县太爷从京城回来了,红光满面。 石师爷听说县太爷在京城受到了天子的嘉奖,也跟着高兴。他又去找霍捕快询问儿子们的情况。 霍捕快道:“令郎一路平安,顺利去了国子监。至于那幅画,暂时还未脱手,而县太爷又急着回来,我追随县太爷,所以顾不上那么多。” 石师爷微笑道:“无妨,日后犬子必有信寄回来。霍捕快赶路辛苦,风尘仆仆,我就不打扰了。” 离开后,他一边慢慢走路,一边埋头思量:“画没有回来,银票也没有回来,这跟当初的约定有点背离,不知赵地主是否会心存芥蒂?” “趁早解释清楚,免得两家生出误会和隔阂。” 都说亲兄弟明算账,何况这种不是亲兄弟的关系。 多少人因为钱财纠纷而反目成仇,都是前车之鉴啊! 他决定亲自去一趟赵家,当面解释清楚。 赵东阳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耍花拳绣腿,活动筋骨,忽然看见石师爷骑马来,他一脸惊喜,连忙跑上前去迎接。 “石师爷,您怎么有空来了?” 他心想:听说县太爷回来了,霍捕快肯定也回来了。石家两兄弟把卖画所得的银票交给霍捕快,霍捕快再交给石师爷,石师爷又亲自把银票送给我!哎呀!太好了!不知卖了什么样的高价? 他越想越兴奋。 石师爷下马,把缰绳交给仆人孙二,笑道:“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您商量,顺便赔罪。” 赵东阳疑惑,一边带石师爷进屋去,一边问:“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听不明白?” 进屋后,石师爷在凳子上坐下,又伸手接过王玉娥递来的茶盏,开门见山,道:“犬子办事出了点差错。县太爷和霍捕快来去匆匆,他们离开京城时,那幅画尚未卖出去,所以现在情况尴尬,画还在京城,不知具体情况如何。” “我担心你们误会,所以特意过来解释。” 赵东阳并不介意,反而有些感动,双手轻拍膝盖,笑道:“石师爷,您太客气了。画要想卖出高价,肯定要多等几天,我自己也做过别的买卖,对这种事十分理解,不急!” 第130章 县试,几十种考不好的可能 被对方理解和宽容,无疑是最愉快的相处。 石师爷道:“等犬子寄信回来,我就知道画究竟有没有卖出去,到时候我会再当面告诉您。” 赵东阳笑眯眯,道:“不急。石师爷,喝茶。” 石师爷却放下茶盏,起身告辞,道:“恐怕县太爷临时有事找我,我必须尽快回城去。” 赵东阳起身相送,寒暄道:“县太爷的事都是大事,我本来想留您吃饭,又怕耽误您的大事,少不得失礼了。” 石师爷爽快地笑道:“下次再来叨扰!告辞!” 说完,他骑上棕色的马,奔腾而去。 赵东阳目送他的背影,脸上露出失望,叹气道:“但愿只是好事多磨。” 王玉娥走过来,劝道:“你想想,你那画只是花几十个铜板买的,就不会难受了!” 赵东阳转身,面向妻子,道:“我有分寸,不会因为此事而得罪石师爷。” “衙门总共两位师爷,咱们已经跟钱粮师爷闹翻了,无论如何,也要抱紧刑名师爷的大腿!” —— 县试由县太爷主持,一共要考五场,总共考好几天。 听说吃饭睡觉都在考场里。 又听说考场没有床,只有简陋的木板。 这不仅要学富五车,而且还要有铁打的身体才行。 赵宣宣细心为唐风年准备干粮和防寒的衣衫,又准备一些药。 唐风年看她忙忙碌碌,提醒道:“宣宣,不用准备太多东西。我问过石师父了,县试没有乡试那么辛苦,乡试三天考一场,才需要在考场睡觉。县试每天考一场,每考完一场,回家休息,第二天再去考下一场。” 赵宣宣听完后,十分惊喜,把太厚的衣衫拿出来,笑道:“这样还算好,至少把考生当人对待。像乡试那样,简直把考生当成牛栏里的牛、猪圈里的猪!” 唐风年伸出手,轻轻捏一下赵宣宣的鼻子,无奈道:“又调皮!” 赵宣宣又埋头整理东西,道:“但干粮和水还是要带的,毕竟每一场要考一天,考完才能出来。” 饿肚子,头晕眼花,肯定考不好。 乱吃东西,吃得拉肚子,也考不好。 吃的东西不消化,反胃酸,也考不好。 吃得太咸,口干舌燥,也考不好。 …… 赵宣宣几乎想到了几十种考不好的可能,于是更加细心周到地准备东西。 最后,她还往唐风年的钱袋里塞满银子。 唐风年不理解,问:“这是干嘛?考场里没有东西买,不需要花钱。” 赵宣宣踮起脚尖,抬起手,轻拍他的脑袋,道:“笨!有钱能使鬼推磨!无论走到哪里,都离不开钱!就算不能买东西,但可以买人情世故啊!如果你想找别人帮忙,却小里小气,别人才懒得帮你呢!” 唐风年仔细想想,还是觉得自己在考场里用不上这些银子,但是为了让赵宣宣放心,他没有拒绝。 等到正式开考那天,赵东阳和王玉娥早早地烧香敬神,内心紧张无比,仿佛唐风年不是去考童生,而是去改变全家人的命运。 早饭后,一家人早早地坐牛车出发,把唐风年送到考场门口,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背影,目送他进去。 第131章 县试乱象 考场外站着许多人,神情都焦灼不安,想法几乎不谋而合,都指望自家儿子或者丈夫靠科举改变全家人的前途和命运。 有些人双手合十,念念叨叨:“神佛保佑!菩萨保佑!” 忽然老天爷变脸,下起雨来,终于驱散了这群人。 赵东阳、王玉娥、唐母和赵宣宣跑去牛车里避雨,都打算继续等待,一家人同甘共苦,等唐风年出来为止。 听着外面的雨声,赵东阳叹气道:“宣宣,你给风年准备伞没?如果淋到雨,生病就难办了。” “呸!别乌鸦嘴!”王玉娥瞪向赵东阳。 赵宣宣跺脚,懊恼道:“我给他准备了帽子,但忘记准备伞。”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还是不够周到。 赵东阳安慰道:“有帽子就行!等考完散场时,我去门口接他,给他打伞。” 王玉娥还是不放心,提议道:“要不要使点小钱,拜托守门的人给风年送伞进去?” 赵宣宣继续紧张,道:“最好别送,恐怕打扰他答题。写文章最需要灵感,有时候被别人一喊,灵感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仅他们紧张,考场里的考生们也紧张无比,有些人腿脚发抖,就连握笔的手也哆哆嗦嗦。 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有些人平时写字还可以,但是手一抖,卷面就被墨团给弄脏了。 墨团在纸上晕染开,变成了答题的拦路石。 唐风年旁边的一位考生甚至因为过度紧张而晕倒,还口吐白沫,被监考官抬了出去,提前退出了县试名次的角逐。 唐风年也紧张,然后他闭眼想象赵宣宣对他笑的样子,再深呼吸几下。脑海中,答题的灵感忽然排山倒海而来,他下笔如有神。 有时候,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就像运气一样。 监考官的目光像毒针一样,射向每一位考生。 陆陆续续有六个考生因为作弊被监考官逮住,监考官很不客气,直接夺走他们手中的毛笔,丢到地上,再揪住他们的衣领子,动作粗鲁,把他们拖走。 被逮住的考生哭求道:“冤枉啊!放我一马吧!求求您了!放我一马吧!” “不要抓我,我怕我活不成啊!” “悠悠苍天!我读书三十载,我的前途在哪里啊?呜呜呜……” …… 眼泪和哀求是没有用的,作弊的考生被逐出考场。同时,与他们五人一组的考生也要被连累。 一场紧张的县试,演变出了凄凉和悲哀的感觉。 春雨绵绵,屋檐的雨水在嘀嗒嘀嗒,潮湿又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离开考场时,唐风年与欧阳玉结伴而行。 欧阳玉脸色发白,双眼失去神采,显然这场考试对他而言是折磨和煎熬。 他问道:“风年兄,你考得怎么样?” 唐风年道:“还可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欧阳玉用手抚摸心口,道:“我恶心,想吐。” 没有雨伞,唐风年把自己的帽子给欧阳玉戴,然后脱下棉袄外面的红色大褂,撑到头顶上挡雨。 刚走出考场,欧阳玉就跑到一旁呕吐。欧阳老爷和欧阳夫人见到了,连忙跑过去,呵护儿子。 赵东阳举着伞,像一条大胖鱼一样,从拥堵的人群中挤过去,为唐风年遮雨。 唐风年高高的,赵东阳比较矮,需要费力地伸直胳膊举伞。 唐风年面带疲倦,顺手接过雨伞,微笑道:“爹,您等多久了?” 赵东阳笑道:“一直等着呢!风年,难不难?” 唐风年轻声道:“不难。” 赵东阳顿时满心欢喜,一起回到牛车上。 赵大贵和赵大旺驱赶牛车,回家。 王玉娥和唐母对唐风年嘘寒问暖,赵宣宣一句也不问,只紧紧牵着唐风年的手,十指相扣,手心温暖。 第132章 再遇小衙内 回家后,王玉娥吩咐菊大娘和胡三嫂杀鸡、宰鸭子,给唐风年补一补。 唐风年又去书房看书。 赵宣宣和唐母一起抬很多热水,倒浴桶里,然后喊唐风年过来沐浴。 这精细呵护的程度,就差没给唐风年喂饭了。 赵宣宣还打算帮唐风年洗头发,洗去烦恼。她觉得头发清清爽爽的,头脑才清醒,否则头发发痒,干扰答题。 唐风年既感动,又有些不适应,道:“宣宣,这些事,我平时都是自己动手,今天不用搞特殊。” 赵宣宣捧起温热的水,泼唐风年脸上,眉开眼笑地跑出去了,心想:不识好歹!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下次你求我,我也不给你洗! 唐风年抹掉脸上的水,无奈微笑。 连续五六天,赵家都是这样的氛围,就连帮工们也跟着沾光,伙食格外丰盛,每天大鱼大肉,荤素搭配。 考完五场后,县试答题结束,考生们回家等待官府放榜。到时候,县试通过的考生名字会出现在一张大红榜上,而且会有名次,而落榜的考生只能感受这春雨绵绵的凄凉,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王玉娥给赵宣宣三两银子零花钱,道:“你和风年去街上逛逛,散散心。” 赵宣宣收下银子,感叹自己的私房钱越来越多了,走路忍不住跳一跳,把唐风年从书房里拉出来,道:“风年,别当书呆子了!咱们上街去吃米豆腐,看戏去!” 唐风年不贪玩,本来不想去,但是看见赵宣宣一脸期待的模样,便微笑地答应了。 他们逛街时,不远不近地撞见小衙内吕新词。 吕新词一边大笑,一边拍肚皮,抬手指向唐风年和赵宣宣,对书童道:“哈哈哈!你瞧,唐公子的妻子长得丑不丑?” 书童附和道:“好丑的眉毛!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看见别人的两条眉毛连到一起,还这么粗!” “公子,你看她脸上那颗媒婆痣,活像一只大苍蝇!” “还有那张大嘴,像吃小孩的妖怪一样!还有那红脸蛋,像唱戏的!” 他们放肆嘲笑,惹得四周的人也跟着笑起来,甚至对唐风年和赵宣宣指指点点。 “那么俊俏的小公子,怎么牵一个那么丑的媳妇?” “不般配!太不般配了!” “究竟看上那丑女啥东西了?” …… 发现坏蛋衙内嫌弃自己丑,赵宣宣非但不生气,反而很满意,大摇大摆地路过。 但是唐风年有些动怒,赵宣宣小声安抚道:“我这大花脸是用来骗傻子的,我们犯不上跟傻子生气。” 他们回头望时,只见衙内吕新词又上纸扎铺买纸扎去了。 赵宣宣笑道:“人傻钱多!” “那里卖团鱼!” “风年,你想不想吃团鱼?” 唐风年把赵宣宣拉到街边,免得被别人撞上,微笑道:“太贵,不买。” 这也太勤俭持家了!赵宣宣叹气道:“这也不买,那也不买!哎!逛街难道是为了看人多吗?” 唐风年忽然停住脚步,道:“去书坊看看吧!” 第133章 书坊 书坊的掌柜单手托着颧骨,正打瞌睡,口水直流,不知梦到了啥。 唐风年道:“掌柜!醒醒!” 掌柜一睁眼,抬头一看,看见赵宣宣,立马吓一跳,心中咯噔,以为阎王爷派小鬼上门来捉他去阴曹地府。 见掌柜一脸傻呆呆的,赵宣宣捂嘴偷笑,心想:如果让他去春生私塾,见所有学童都画大花脸,估计要吓哭。 唐风年提醒道:“掌柜,我想打听一件事。” 掌柜终于回过神来,苦笑道:“你说,啥事?” 唐风年彬彬有礼,道:“我编了一本书,书中有三百个关于案件判词的小故事,你们书坊能否帮忙印书?是否有报酬?” 掌柜抬手揉一揉脸,把瞌睡虫赶跑,一本正经地道:“印书不难,但究竟是你给我报酬,还是我给你报酬,这就要视情况而定!你抽空把原稿带过来,让我先看看,斟酌一番!如果书看上去枯燥乏味,没有畅销的可能,你就要自掏腰包,付给我印书的钱。” “如果有畅销的希望,我就买下,付给你报酬。” 唐风年和赵宣宣对视一眼,心中并没有把握。 赵宣宣问:“什么书最畅销?” 掌柜忍不住走神,心想:这女子声音如此好听,容貌却如此怪异!可惜!可惜啊! 片刻后,他答道:“当然是四书五经,每一个学子都必须买一套。” 赵宣宣感叹:“要写出四书五经那样的鸿篇巨作,谈何容易?” 她和唐风年带着失落,离开书坊。 但是唐风年不打算放弃,心里的热情并没有完全熄灭,道:“明天我带原稿去试试。宣宣,你的笑话书编得怎么样了?” 赵宣宣牵着他的手,摇啊摇,晃啊晃,道:“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才写一百多张纸。不过,我明天也拿来试试!” “爹爹喜欢吃烤鸭,娘亲喜欢豌豆黄和绿豆糕,婆婆喜欢米花棒!咱们去买!” 赵宣宣喜欢东买西买,花钱一点也不心疼。 她问唐风年想买什么,唐风年摇头,委婉道:“有你买的东西,就足够了。” 他负责提东西,手中沉甸甸的。 赵宣宣收敛一点,心想:不能让风年觉得我是个败家子,算了,不买了。 两人回家去,把礼物分给三位长辈,然后赵宣宣去书房,继续写她的笑话。 王玉娥很开心,把豌豆黄和绿豆糕分给其他人吃,道:“咱家的两个孩子都孝顺,给点零花钱让他们去散心,他们反倒惦记咱们,全给咱们买东西。” 唐母微笑地附和。 有钱就底气足,没钱就底气不足,唐母显然是后者。 在这个家里,唐母对唐风年考秀才的期待最强烈,因为儿子不吃软饭,她的腰杆才挺得直,否则她几乎没脸再在赵家住下去。 现在她在赵家住习惯了,让她离开这里,孤零零地回自己家去,她也会不舍。 所以,她日夜都盼着唐风年给她争气一些。 赵东阳悠哉悠哉,心情舒畅,忽然在屋里唱戏:“考状元,考状元,考个状元好过年……” 第134章 掌柜老脸一红 连日的阴雨终于停歇,太阳露出了笑脸。 田野中,农户们正忙着耕种。 许多飞鸟在河边的柳树上唱歌、聊天,甚至有鸟儿在河面上抓鱼,动作快准狠。 唐风年和赵宣宣再次去书坊,把各自的原稿交给掌柜看。 掌柜先翻看唐风年写的判词小故事,遗憾道:“写得很好,但估计没人买。你如果自己出钱印书,我可以帮你卖书,赚的钱五五分成。” 还没赚钱,就要先花钱。唐风年囊中羞涩,果断拒绝了,叹一声气,心情低落。 掌柜又翻看赵宣宣写的笑话书,忍不住喷笑,道:“有趣!把这稿子卖给我吧!不过,得签订契约,一稿不能二卖!我先付你五十个铜板做定金,如果后续书卖得多,分给你的钱就越多。” 赵宣宣问:“我不用付印书的钱吗?” 掌柜摆手道:“不用!” 赵宣宣又问:“我夫君如果想印书,需要付多少钱?” 掌柜伸出五个手指,道:“五两银子,印十本书。” 赵宣宣跺脚,气呼呼地道:“这么贵!” 这是什么黑店? 掌柜一脸的无所谓,道:“如果嫌贵,可以自己抄书,然后放我这里寄卖。如果行情好,我就帮你们印书,不收印书费。不过,我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这什么判词,十有八九没人买!” “我劝公子多写一些才子佳人私奔、妖精诱惑书生、风花雪月的书,那才好卖!” 赵宣宣翻个白眼,反驳道:“掌柜,你怎么专爱不正经的书?” 掌柜老脸一红,也生气了,道:“不是我爱看不正经的东西,而是读书人爱看不正经的东西!人家用真金白银买书看,我难道像老和尚念经一样,劝别人不要买吗?什么书赚钱,我就卖什么!” 唐风年捏一捏赵宣宣的手,劝她消气,又给掌柜道歉,道:“掌柜,我选择自己抄书来寄卖,先试探行情,印书的事以后再说。给您添麻烦了!” 掌柜见他彬彬有礼,便也消气了,道:“不麻烦!” 接着,他打开钱匣子,拿出用线穿好的五十个铜板,道:“这是付给小娘子的定金。”然后又拿出事先印好的契约书,让赵宣宣签字、盖手印。 走出书坊后,赵宣宣嘀咕:“气死我了!” 唐风年低沉道:“我理解掌柜,做小本生意不能冒太大风险。如果我的书不好卖,书坊就要亏钱。我跟掌柜非亲非故,他没必要为我冒风险。” 赵宣宣看向他的眼睛,道:“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而是气他引诱你写什么私奔、女妖精诱惑的书!那是引诱你走歪门邪道!如果被石师父知道了,可能要把你逐出师门,考秀才的事就要黄了。” 唐风年捏一下她气鼓鼓的脸颊,微笑道:“放心,我没有上当。而且,宣宣,你比我更厉害些!” 书坊掌柜不收他正经写的判词故事集,反而买赵宣宣随便写的笑话书,这让他有些羡慕赵宣宣的好运气。 赵宣宣道:“我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风年,你还要准备府试,没空抄书!我帮你抄吧!反正私塾放学早,我可闲了!” 唐风年欣然答应,跟赵宣宣相视一笑,心中生出许多感动,眼中浮现出星光点点。 第135章 敌人越强大,自己就越憋屈 县太爷已经阅卷完毕,把县试通过的考生试卷抽出来,交给钱粮师爷赵嘉仁,让他帮忙再过目一遍,免得出什么差错。 县太爷有些疲惫,揉一揉眉心,道:“有个前车之鉴!某年,有个考生故意写藏头诗,辱骂朝廷和天子,嚣张至极!可是主考官偏偏看走眼,还把他点为头名!下场都很惨!” 听闻这话,赵嘉仁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拜读那些考生的文章,重点提防藏头诗。 看了半天,赵嘉仁道:“县太爷,没发现藏头诗。” 县太爷养足了精神,中气十足地道:“那就好!赵师爷,请帮忙揭开糊名的封条,本官要写红榜了!” 为了防止作弊,防止考官与考生勾结,试卷上的考生名字都被封条遮盖。县太爷之前只阅读文章,却不知那些文章究竟是何人所写。 他笑道:“唐风年这次也参加了县试,不知他是否通过。” 他隐隐有些期待。 等到糊名的封条一张张被撕开,赵嘉仁率先看见唐风年的名字,心中气血上涌,眼神变得阴鸷。 这不是他想看见的结果! 敌人越强大,自己就越憋屈!给敌人使绊子,自己才能痛快! 他想把唐风年的试卷藏起来,再毁尸灭迹。 他偷偷摸摸,慢慢把唐风年的试卷往桌子边缘拉扯,但好巧不巧的是——县太爷忽然盯着他看,笑问:“赵师爷,你为何磨牙?还一脸不高兴?莫非哪个考生的文章令你不愉快了?拿来,给我瞧瞧!” 赵师爷假笑,道:“回县太爷,看了半天试卷,我眼花缭乱,并非不愉快。而且,县太爷阅卷三天,依然生龙活虎,令在下佩服!” 说着,他把唐风年的试卷递过去。 县太爷看见唐风年的名字,又惊又喜,眉梢一动,笑道:“这些文章居然是他所写!不错!赵师爷,我想点唐风年做第一名,如何?” 赵嘉仁心里咯噔一下,那感觉就像半夜做梦忽然蹬腿,犹如从高处突然踩空坠落,着实受了惊吓。 他的眉眼凝重起来,仿佛悄然爬上了一层寒霜,眼睛微微眯起,心想:不妙!如果考生在县试和府试中都排第一名,就可以免去第三场的院试,直接被点为秀才。 秀才中的佼佼者被称为廪生,只要每年通过官府的考核,朝廷就给廪生发放廪米,每月六斗米。 赵嘉仁本人就是秀才,恰好也享受廪米待遇。 他不希望唐风年遇到这种好事。 于是,赵嘉仁连忙反对:“县太爷!万万不可啊!唐风年与石师爷来往甚密,他的岳父又是赵氏族人,而我恰好是赵氏族长,如此一来,他与您身边的两位师爷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外人见他得第一名,必然说闲话,误以为您徇私,有损您的英明!” 县太爷被说动了,皱起眉头,遗憾地叹气,道:“世人总是喜欢胡乱猜测,唐风年写文章有理有据,不像别人那样啰里八嗦或者夸夸其谈,而且卷面整洁,一笔小楷十分工整!哎!我十分欣赏他!可惜啊,扯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我不得不避嫌。” 赵嘉仁见自己奸计得逞,心生快意,又挑剔道:“他字迹虽工整,却既不飘逸,又不洒脱,缺乏风骨,更没有龙飞凤舞的华丽,只能算平庸罢了!不但做不了第一,连前五都进不了!” 县太爷累了,也烦了,直接摆手,道:“那就让他做第六名吧!赵师爷,你帮我写红榜。” 隔天,官府放榜。 一大群人早就在那块地方等着了,个个心急如焚,急于在红榜上找自家人的名字。 找到了就大喜,没找到就再找几遍,生怕看走眼。 赵东阳挤在人群中,他个子矮,又有些胖,总是被别人挡住视线,又挤不到最前面去,于是上蹿下跳,观看红榜。 看见女婿的名字,他拍掌大笑:“太好了!中了!中了!” 第136章 同喜!同喜! 赵东阳喝彩的嗓门太大,毫不掩饰内心的激动。 许多人向他投去羡慕的目光,也有人笑道:“同喜!同喜!” 说同喜的那些人,他们家中的考生也榜上有名。 赵东阳欢喜过后,心想:石师爷作为风年的师父,功劳最大!一定要带厚礼去感谢人家! 他乘坐牛车赶回家,先报告喜讯,然后跟王玉娥去库房挑选礼物。 唐母也大喜,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一跪拜,感谢各路神仙。 拜完之后,她喜极而泣,眼泪停不下来,一边哭,一边笑。 菊大娘和胡三嫂都给她道喜,安慰道:“您快别哭,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唐母瘪着嘴,呜咽道:“我太高兴了,忍不住。我家风年真争气!” 胡三嫂偷偷撇嘴,心想:这么大的喜事,我给你道喜,你却连一个铜板的赏钱也不给。 世人都嫌贫爱富,菊大娘和胡三嫂在背地里都瞧不起唐母。 菊大娘也觉得唐母不懂人情世故,心想:你只感谢神仙,只感叹儿子好,却不感谢别人。如果不是赵地主钱多,你儿子哪有念书考科举的机会? 菊大娘甚至觉得自己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毕竟她天天给姑爷做饭、烧热水、洗碗,把全家人都伺候得舒舒服服。就连姑爷带进考场吃的干粮,都是她亲手做的呢! 刚才赵东阳高兴,给家里四个帮工都发了赏钱,但是唐母一点表示也没有,连嘴上的道谢也没有,所以胡三嫂和菊大娘心里都有些想法。 过了一会儿,赵东阳和王玉娥从屋里搬东西出来,上好的布料,抱在手里沉甸甸的,整匹往牛车上搬。 菊大娘和胡三嫂伸出手,想帮忙。 王玉娥爽利地道:“你们去忙别的!抓两只最漂亮的乌鸡,用新笼子装起来。” “再去搬两坛好酒!放牛车上!” 唐母连忙擦掉眼泪,站起来,却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王玉娥笑道:“亲家母,你帮忙去菜地弄些新鲜菜蔬,不用太多,一篮子就行。” “装一篮子鸡蛋,下面垫稻草,免得它们在路上磕磕碰碰。” 等东西都准备齐全后,赵东阳和王玉娥一起登上牛车,前往石家。 王玉娥满心欢喜,感叹道:“当初咱家挑中风年当女婿,真是挑到宝了!” 赵东阳已经笑得腮帮子疼,对前面催促道:“大贵!大旺!快点!” 赵大贵和赵大旺也笑得合不拢嘴,一边驱赶牛车,一边唱山歌。 赵大旺忽然不唱了,大声问:“老爷,姑爷真要考状元吗?” 赵东阳开怀大笑,道:“你这个老小子,嘴忒甜!借你吉言!哈哈哈!” 王玉娥笑道:“先别吹牛,先考中秀才再说!如今还只是童生而已。” 赵东阳道:“难怪去年中元节宗祠着火,着火就要冒烟,那就是冒青烟啊!有祖宗保佑,考秀才肯定顺顺利利,轻而易举!” 王玉娥斜睨他一眼,看不惯他吹牛的嘴脸。 牛车进城之后,不直接去石家,而是先绕道去猪肉铺,赵东阳又买了三斤梅花肉和三斤猪肋排,这才觉得礼物不薄,终于安心地去石家登门拜访。 第137章 都想去洞州 石夫人迎接他们,笑道:“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王玉娥笑道:“今天官府张贴红榜,风年榜上有名,我们特意来感谢石师爷!他这个师父教得好,徒弟才考得好!” 两人胳膊挽着胳膊,亲密地去堂屋,坐下喝茶。 石夫人谦虚道:“我夫君也没怎么教,主要是风年肯吃苦,他正在书房里念书呢!念大半天了!两耳不闻窗外事,有这份定力,难得!” “我夫君还在衙门里忙碌,咱们一边聊天,一边等他回来。昨天我听他说,四月的府试还要更难呢!” 这话成功吓到了王玉娥和赵东阳,两人脸上的笑容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惊恐。 赵东阳磕磕巴巴地问:“怎么个难法?” 石夫人道:“府试安排在洞州府,由知府大人主持。洞州府总共管辖六个县,所以下次是六个县的童生聚在一起考府试!僧多粥少!难上加难!” 王玉娥和赵东阳的神情变得苦涩,赵东阳喃喃自语:“六个县……哎!挤破头去!难怪考取功名的读书人那么金贵!” 王玉娥问:“府试后面的院试岂不是更难?” 石夫人轻轻点头,道:“不错!考科举就像过关斩将,一关比一关更难!” 王玉娥忽然有些泄气,赵东阳也是如此,两人都蔫儿吧唧,像漏气的鱼鳔。 王玉娥甚至小声责怪赵东阳,道:“早就说让你别吹牛,你不听!这下牛皮吹破了!” 她骂两句还不解气,又伸手在赵东阳的胳膊上使劲拧一下,让他皮肉痛一痛,好长记性。 赵东阳转过头,用眼神求饶。 石夫人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觉得有趣,连忙端起茶盏喝茶,掩饰自己的偷笑。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石师爷才回来,看上去有些疲惫。 他先向赵东阳赔罪,笑道:“衙门事情太多,耽误了待客之道,望赵兄海涵。” 赵东阳当然表示不介意。 两家人一起吃晚饭,边吃边聊。 唐风年和赵宣宣也在,一个是从石家书房出来的,一个是从私塾回来的。 石师爷对府试侃侃而谈,道:“四月去洞州参加府试,最好让风年提前半个月到达,否则找不到好的住处,又怕水土不服,或者迷路。” 赵东阳满口答应,道:“到时候我陪风年一起去。” 王玉娥不同意,悄悄拉扯赵东阳的衣袖,小声道:“你是当家人,怎么能出远门?” 赵东阳虽然不是什么高大威猛的硬汉,但是有他在家里,王玉娥内心才踏实,毕竟还没从绝户的阴影里彻底走出来。 赵东阳道:“洞州不远,乘坐马车,半天就到了!我年轻的时候不是常去吗?你如果害怕,就请你娘家嫂子和哥哥过来陪你。” 赵宣宣和唐风年对视一眼,唐风年道:“我早就不是孩童,可以独自去洞州,岳父留在家里更好。” 赵东阳有些犹豫不决。 石师爷道:“我家犬子前几年去洞州参加府试,是由孙二陪同。如果赵兄不介意,我可以吩咐孙二带风年去。关于住宿和路途,孙二都熟悉。” 赵宣宣急忙道:“我想和风年一起去,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识过岳县以外的世面呢!” 王玉娥立马瞪赵宣宣,显然也不同意,但又不方便在石家教训女儿,于是暂时隐忍不发。 第138章 出发! 石师爷眼神赞许,微笑道:“赵姑娘不拘泥于闺阁,想多见世面,这胸襟比许多男子更强些!” 晨晨凑热闹,举着小勺子,摇头晃脑,软软糯糯地道:“爹爹,我也去!” 石师爷哈哈大笑,捏一下小女儿的脸蛋,道:“等你长大了,爹爹就准许你去。你要多吃饭,快点长大。” 石夫人哄道:“晨晨,你不能光吃肉丸子,不吃青菜长不大。” 离开石家,乘坐牛车赶路时,王玉娥道:“宣宣,如果你给我生个小孙孙,随你去哪,我都不管你。” 赵宣宣反驳道:“娘亲,如果孩子是想有就有的,当年你和爹爹就不会只生我一个!你不许爹爹去洞州,又不许我去洞州,哎!这样过日子,多没意思啊!” 好像脚上捆着麻绳一样,充满了束缚感! 王玉娥翻她白眼,道:“我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你却只顾着玩!” 眼看气氛搞僵了,赵东阳连忙打圆场:“洞州又不远,何必管这么严呢?如今是太平盛世,从岳县到洞州的路上,车马跑个不停,没什么风险。我赞同宣宣去!就像石师爷说的,咱家闺女不输给别人家的儿子!” 赵宣宣眉开眼笑,对爹爹投去感激的眼神,并且悄悄竖起大拇指。 唐风年忽然说道:“我也赞同宣宣去洞州见世面,我会护着她,请岳父岳母放心。” 赵宣宣又跟唐风年相视一笑,双手握紧,心心相印。 三打一,王玉娥孤立无援,开始生闷气。 等到深夜,只剩下赵东阳一个人承受怒火。王玉娥在被窝里踢他,道:“你联合女儿女婿一起挤兑我,我当初就不应该嫁给你!” 赵东阳刚进入一个发财的美梦,突然被踢醒,想再找到那个梦的入口,却找不着,遗憾地咂舌,叹气。 为了保护赵宣宣的周全,王玉娥特意找来娘家侄子王猛,请他一路同行。 三月中旬,赵东阳租了一辆马车,唐风年、赵宣宣、王猛和孙二顺利出发,乘坐马车前往洞州。 一路上,他们发现车马确实很多,大部分是拉货的,络绎不绝。 王猛大开眼界,感叹道:“以前我以为大部分人都种田种地,没想到经商的人也这么多!” 孙二一边驱赶马车,一边笑道:“三教九流,哪里能赚钱,人就往哪里挤。” 赵宣宣掀开窗帘子,看马车外的春光山色,丝毫不怕风吹。唐风年也满眼好奇,他也是第一次离开岳县。 赵宣宣伸手指远处,道:“那座尖尖的高塔,我小时候去过!叫状元塔!好多人去那里求子。小时候,爹娘总问我,给我生个状元弟弟好不好?我说好,他们就给我糖或者零花钱。都说孩子嘴灵,他们就想讨个好彩头。” “那边有人放羊!好多羊啊!” “风年,你看,那边有个风筝,放得太高了,是个凤凰!” …… 赵宣宣叽叽喳喳,唐风年话少,但笑容多,偶尔答一句。 一路走官道,仅仅花费半天,就到达了洞州城。 城门高大、气派,城楼上有大量官兵站岗,城门口正在排队,凡是进城的人都需要接受搜查,防止行囊或者货物里夹带大量兵器或者火药。 王猛有些不耐烦,感叹:“管得真严。” 孙二道:“洞州城是岳县内城的三倍大!人可多了,如果不管严些,一旦闹出乱子,丢面子的是官府,但遭殃的却是百姓。” 赵宣宣夸赞道:“孙二叔见多识广。” 孙二心中舒坦,连忙谦虚几句。 第139章 不走歪门邪道 耽搁两刻钟,他们终于顺利进城。 孙二道:“洞州城的物价比岳县高,就算是最便宜的客栈,住一晚也要一百二十个铜板。如果我们住客栈,四个人要定两间客房,按天数算钱,太贵了。” 赵宣宣把手放在钱袋子上,眉眼凝重,道:“依孙二叔之见,如何省钱?而且还要住得宽敞舒适一点,更重要的是清静,让风年安心念书。” 孙二道:“石师爷交给我一封信,让我们去拜访他的一位故交好友,看那人家中是否有空屋。上次石家两位少爷来洞州参加府试,也是这么将就的,结果两位少爷都考中了,那里算福地。” 忽然,王猛的肚子咕咕叫,被其他三人听得清清楚楚。他面红耳赤,无奈道:“先去拜访那位故交,还是先吃饭?” 赵宣宣也觉得饿,道:“先吃饭吧!等会儿还要买些礼物,不能打空手上门。” 孙二笑问:“吃贵一点的,还是便宜些的?” 王猛插话:“要量大管饱!” 赵宣宣转头问:“风年,你想吃啥?” 唐风年低沉道:“随你决定,我都行。” 赵宣宣爽快道:“那就吃丰盛一点!请孙二叔带路!” “好嘞!”孙二笑容满面,他最喜欢大方又爽快的东家。 街上熙熙攘攘,马车从街头跑到街尾,终于停下。 孙二道:“马车上有行李,恐怕被别人偷,你们先进饭馆去吃,我守在这里。” 赵宣宣已经从马车上下来,此时却犹豫了,感到不好意思。 王猛道:“宣宣,别磨蹭了,我和孙二叔轮流守马车,等会儿我端碗出来,换孙二叔进去吃。” 他快要饿扁了。 这是一家私房菜馆,打着百年老字号的旗号。 孙二以前光顾过,所以特意带他们来这儿吃。 菜馆的老板娘忍不住盯着赵宣宣看,毕竟难得见到这么丑的姑娘。 赵宣宣不介意,对她莞尔一笑,翻看菜单,道:“每人点一个菜,凑满四个。” “水煮肉片。” 王猛道:“农家一碗香。” 唐风年道:“芹菜炒香干。” 王猛又跑去外面问孙二,孙二道:“手撕包菜!” 老板娘微笑道:“先付账,后上菜,茶水和米饭不要钱。四个菜,一共九十八个铜板。” 赵宣宣心算一遍,爽快地付账。 老板娘不禁对赵宣宣刮目相看,心想:没想到这个丑姑娘才是当家做主的人!旁边那两个高高的俊小伙吃饭不掏钱,中看不中用啊!有意思! 菜上桌后,赵宣宣尝一口,对老板娘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你家的菜确实美味!” 老板娘笑道:“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吗?” 赵宣宣道:“不远,岳县,来这里参加府试。” 老板娘问:“府试的卷子泄露出来了,你们买不买?” 赵宣宣一脸懵,问:“啥意思?” 老板娘捂嘴笑,道:“逗你玩呢!每年这个时候,满城的人都在卖考卷,总有傻子会上当。” 赵宣宣释然,微笑道:“多谢您提醒,我夫君有真才实学,不走歪门邪道。” 第140章 无盐女 赵宣宣又向老板娘打听,洞州人收礼有什么喜好和忌讳。 老板娘道:“不要送鱼,咱们洞州是鱼米之乡,鱼又多又便宜,如果送鱼给本地人,几乎就是嘲笑人家连鱼都吃不起,多贱啊。” “要送就送糖果、糕点,孩子喜欢,大人也高兴。另外,最近是回南天,腊肉等干货也别送,容易长霉。” 赵宣宣问:“可以送布料吗?” 老板娘道:“送红色的,喜庆!这算贵重礼物了!” 赵宣宣心想:花钱不能大手大脚,如果买礼物的钱超过了住客栈的钱,那就干蠢事了! 饭后,赵宣宣回到马车上,问:“孙二叔,除了送礼物以外,还要付多少借宿费才合适?” 孙二道:“上回石家少爷付借宿费,主人家不收,人家主要是看石师爷的面子。” 赵宣宣又问:“上次你们送了什么礼物?” 孙二挠挠头,仔细回想,道:“好像是两包糖,两包茶叶,两匹布。” 赵宣宣便照着这些东西买,又加两包糕点,然后被孙二带着,去那位故交家登门拜访。 石师爷的故交好友姓付,读书人,秀才出身,而且是个有钱的地主。 敲开付家的大门之后,一个老头顺着两扇门的门缝探头探脑,用疑惑的眼神打量赵宣宣等人。 孙二上前打招呼,笑道:“全伯,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石师爷家的孙二。我带着石师爷的信,来拜访付老爷。” 全伯瞬间想起来了,露出灿烂的笑容,把两扇门都打开,让孙二和赵宣宣等人进门,道:“老爷不在家,坐画舫游湖去了。你们进来喝茶,既然是石师爷家的人,肯定不能怠慢。” 喝茶聊天时,赵宣宣听说多年前付老爷曾经惹过一桩官司,差点家破人亡,而石师爷凭借自己刑名师爷的本事,救付老爷于水火,替付老爷洗刷了冤屈,因此结下深厚的交情。 直到傍晚,付老爷一家五口才回来,付老爷看过信之后,不禁对唐风年高看一眼,热情地接待他们,安排了两间客房,而且还准许唐风年去他家书房看书。 付老爷生有三个儿子,年纪都在十二岁到十八岁之间,跟唐风年很有共同话题。 付夫人打量赵宣宣,不动声色,心想:此女貌丑,不至于勾引我儿子,留她住在家中也无妨。 寒暄过后,赵宣宣和唐风年一起去整理屋子,铺床叠被。 孙二和王猛在隔壁屋里整理。 付家的三位小公子走远后,在私下里谈笑。 付二少笑道:“唐公子一表人才,为何娶一个那么丑的妻子?那张大花脸,啧啧啧,清早起来一见面,不会吓到吗?” 付三少道:“肯定是因为盲婚哑嫁,成亲之前没见过面!将来我一定不能步这种后尘。” 付大少用折扇敲打手心,道:“你们不知历史上的无盐女钟无艳吗?外貌虽丑,但智慧过人!可能唐公子的妻子类似无盐女。” 付二少打趣道:“大哥,你如此推崇无盐女,我等会儿就去告诉母亲,给你挑个无盐女为妻,如何?” 付大少沉下脸,恼羞成怒。 付三少笑着拍手,调侃道:“大哥是叶公好龙!如果让他娶无盐女,他肯定一哭二闹三上吊!绝了!” 他们边走边聊,走到了付夫人的身边。 付夫人慈爱地笑道:“家里来客人了,你们就如此高兴,可谓人来疯!不过,人家唐公子即将参加府试,你们不可吵闹,不可打扰人家念书。” 三位公子都乖巧地答应,其中付三少平时最得宠,他凑到付夫人耳边,把刚才兄弟之间的笑话说给母亲听。 付夫人掩嘴笑,意味深长地看向大儿子,道:“你们不许嘲笑人家姑娘,如果被我知道你们对客人不尊重,我就给你们三个都娶无盐女回来!” “娘,我不要!我宁肯打光棍!”付三少黏在付夫人背上撒娇耍赖。 —— 窗明几净,床铺整洁,屋里终于有几分像家的感觉。 赵宣宣拿出账本,开始记账,把今天的开销都一笔笔记下,一清二楚,道:“风年,明天你专心念书,我跟表哥去街上逛逛,买柴米油盐酱醋茶回来。咱们要自己做饭了,不好意思在付家白吃白喝,去外面下馆子又太贵。” 虽然爹娘在临行前给她二十两银子,生怕她吃苦头,但是坐吃山空,银子又不是她自己赚的,花太多就有负罪感,毕竟爹爹赚钱不容易。 唐风年答应。 他心思重,心里的负担比赵宣宣更重。 屋里点了三盏油灯,亮堂堂的。 唐风年看书,赵宣宣收起账本,又重新拿起笔,坐在他对面抄写那些判词小故事。 她空闲多,这些天又勤奋,已经快要抄完一整本。 等抄完后,就可以拿去书坊寄卖。尽管上次那个书坊掌柜断言唐风年写的判词小故事不好卖,但是赵宣宣不信邪,她对唐风年有超乎寻常的信心,这大概就是爱屋及乌。 第141章 不远庖厨的君子 “卖豆腐花!卖豆腐花!” “卖包子馒头!卖烧麦糯米鸡!” “卖米粉!卖米粉!” …… 赵宣宣翻个身,用被子蒙住脑袋,被吵醒之后,心情烦躁。 “洞州城为何这么吵?今天这里赶大集吗?” 去外面的小吃摊吃鱼粉时,赵宣宣发出疑问。 只见一大早城里就人挤人了,小吃摊前有两人为了争一碗米粉而互相推搡,幸好老板娘又及时烫好了另一碗米粉,这才阻止打架。 孙二往碗里加醋和辣椒,道:“洞州城没有赶集的日子,因为每天都热闹,没有冷清的时候。” 洞州城的鱼粉相当美味,鱼片切得薄、放得多,米粉劲道,汤汁都是鲜鱼汤,浓浓的奶白色。 王猛干掉四两粉,还意犹未尽,把碗里的汤都喝光。 他抚摸肚子,感叹道:“我可以一天吃三顿鱼粉!”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从今天中午开始,我打算自己做饭。” 王猛挑眉道:“宣宣,你能行吗?” 不是他瞧不起赵宣宣,而是她家一年四季都是帮工做饭洗衣,在他眼里,这个表妹就跟公主差不多。 昨晚他还看见表妹夫帮表妹洗衣裳。 唐风年搁下筷子,微笑道:“我会做饭,你和宣宣买食材就行。” 孙二道:“唐公子尽管安心念书,做饭的事可以交给我。谈不上美味,但至少能入口。” 唐风年婉拒,道:“劳逸结合,我做饭很快,不会耽误太久。” 赵宣宣信誓旦旦地道:“风年做的蛋炒饭是天下第一!一绝!” 王猛和孙二露出一副绝对相信、毫不怀疑的模样。 亲耳听到赵宣宣吹牛,唐风年感到汗颜,抿嘴轻笑,不忍心戳破她的牛皮。 —— 吃饱喝足后,唐风年回客房去念书, 赵宣宣、王猛和孙二去街上买东西。 锅碗瓢盆不用买,可以借用付家的,但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也不能少。 王猛提议:“既然洞州鱼便宜,咱们干脆餐餐吃鱼。” 孙二哈哈大笑,接话:“等吃腻了再说。” 赵宣宣又买猪肉、排骨、莲藕、鸡蛋、豆腐、芥菜、辣椒、葱姜蒜等东西。 三个人手里都抱满了,提满了,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 他们回去敲门,全伯把门打开,吃惊道:“买这么多东西?” 赵宣宣笑道:“全是菜!我们不好意思打扰付老爷和付夫人,所以打算自己做饭吃。” 全伯笑道:“太见外了。” 话虽如此说,但他心里却赞同,觉得这几个客人厚道,不乱占便宜。 王猛淘米煮饭、烧火,孙二洗菜、切菜,唐风年炒菜,赵宣宣又拿出账本记账。 不出远门,不知道生活有多难。衣食住行,一根葱都要花钱,不像在家里,菜地里的东西随便长、随便摘。 付家的仆人把所见所闻说给付老爷和付夫人听。“那个俊俏的唐公子居然在厨房炒菜,有模有样!” 付老爷吃惊,道:“君子远庖厨,这位唐公子有些与众不同啊。” 付夫人也疑惑,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过唐公子看上去并不穷啊。” 仆人又说唐公子一家人买了多少肉、多少菜,确实不穷。 付家三少爷起了玩心,道:“我去尝尝,看唐公子的厨艺如何?是否赛过我家厨娘?” 说着,他一路小跑,衣衫翩翩,带起一阵风。付夫人在后面出声劝阻,他都当耳边风。 第142章 这该死的回南天 午后,付三少跟两位兄长聊天。 “厨艺比不过我家厨娘,但是一想到那是风流倜傥的才子炒出来的菜,我就觉得有几分与众不同,吃起来都有点受宠若惊。” 付大少道:“三弟,你脸皮可真厚,人家出门在外不容易,你还跑去蹭吃蹭喝。” 付三少有几分反骨,与兄长针锋相对,道:“我偏要去!明天还去!唐公子话少,但是那个赵姑娘和王猛说话十分有趣,又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我忍不住多吃了一碗饭。” 付二少促狭,问:“那无盐女长着一张血盆大口,你面对她,竟然能吃得下饭?还有,她那颗媒婆痣像不像一只大苍蝇?” 付三少生气了,站起身,道:“二哥,你骂人的嘴脸真讨嫌,像个小瘪三!” 付二少一听,瞬间变脸,伸手去揪弟弟的衣领,打算好好教训一顿。 付三少用力挣脱,连忙跑了,跑远之后,还不忘回头给兄长做个鬼脸。 下午,赵宣宣终于抄写完一整本判词小故事,决定再去书坊碰碰运气。 她心想: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显然,岳县书坊的掌柜不是伯乐,可能伯乐在洞州。 洞州太大,人多又繁杂,她不敢单独去外面,于是叫上表哥王猛。 王猛正和付三少在庭院里蹴鞠玩耍。 一听说赵宣宣要去书坊,付三少连忙走在最前面带路,道:“洞州只有一家正规书坊,但是骗子太多,怕你们被拐走,我亲自带你们去!” 太阳躲进云层里睡午觉去了,但是天气闷热。 “这该死的回南天!” 付三少、赵宣宣和王猛走进古色古香的书坊时,恰好听见这句咒骂。 怒火扑面而来。 但是掌柜一见客人上门,立马变了一副脸孔,笑眯眯地问:“贵客们,想买什么书?” 这时,店小二在尽头的书架处喊道:“掌柜,这几本书太潮湿,字迹都模糊了!” 掌柜无奈地叹气,对客人们微笑道:“贵客们挑书后,可以先检查一番,如果出问题,还可以再来退换。” 赵宣宣伸出双手,把判词小故事合集递到掌柜面前,眸子含笑,道:“掌柜,我想卖书。” 掌柜飞快打量赵宣宣的容貌,接过书,饶有兴致地翻看。 掌柜问:“你写的吗?你想怎么卖?” 赵宣宣如实说道:“判词故事是我夫君所写,我负责抄书。我带书来寻找伯乐,不知掌柜意下如何?” 掌柜道:“姑娘,你带来的书有几分新意,但每到回南天,在下的书坊就暂停印书。等五月份,您再来。” 这就是婉拒的意思。 赵宣宣敏锐地察觉到这层意思,于是退而求其次,问道:“可以把书放在这里寄卖吗?” 掌柜欣然答应,又问:“姑娘想卖什么价?” 赵宣宣道:“一百个铜板,合适吗?” 掌柜微笑,道:“随姑娘心意,没什么不合适的。姑娘家住哪里?如果书卖出去了,如何通知姑娘?” 说着,他打开匣子,翻出两张寄卖契约,让赵宣宣填写。 一式两份,填完后,赵宣宣拿一份,掌柜保留一份。 契约上写明,卖书的钱五五分成。 付三少本来想买下赵宣宣的书,但是他随身携带的零花钱不够一百个铜板,于是用力捏紧钱袋子,闷闷不乐。 赵宣宣道:“掌柜,你不用找我,我每天都要出门买菜,会主动来书坊打听情况。” 离开书坊后,付三少问:“赵姑娘,你的书还有吗?我想买!等回家去,我就拿一百个铜板给你!” 赵宣宣道:“只剩下原稿,不过我抄书很快,可以把新抄出来的书页借给你看,不收一文钱。” 第143章 贵客 晚饭后,付三少拿着赵宣宣借给他看的零散书页,去父母和兄长面前吹牛,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唐公子果然是才子,可能是文曲星下凡,他只比我大三岁,居然会写书了!” 付老爷仔细拜读,道:“写的是判词,不愧是石师爷的弟子。有这个本领,将来就算考科举落榜,也可以继承师爷的衣钵,有前途。” 付夫人点一点三个儿子,道:“人家比你们三个都强些,你们有空就去攀个交情,对将来有好处。” 付三少爽快答应,咧嘴笑,显得单纯。 付大少和付二少不服气,讨厌这种说他们不如别人的说法,心中的嫉妒心隐隐作祟,暗暗磨牙。 —— 经过几天的相处,付夫人发现赵宣宣虽然貌丑,但是相处起来非常轻松愉快,于是有好东西时,总惦记赵宣宣,经常给她送瓜果、点心,还邀请赵宣宣一起出门听戏。 唐风年闭门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他的天地只有书和笔。赵宣宣则混得如鱼得水,每天这里玩,那里逛,当真见了世面。 王猛每天当表妹赵宣宣的跟班,见识了洞州的繁荣,忍不住动起了发财的心思。 “宣宣,我听说街上那些卖米粉的小摊贩都是小财主,勾得我也想做生意。如果我找姑父借本钱,你觉得姑父会答应吗?” 赵宣宣心眼子转一转,眸光微闪,微笑道:“我不知道,你可以试试。不过,自从田赋上涨,再加上免去八个佃户的十年田租,我家的收入大不如前了。” 这就是变相的哭穷。 王猛挠挠后脑勺,感到不好意思,但发财的决心战胜了羞愧,他说道:“那我回去就试试,不借太多。” 赵宣宣笑而不语,对此不抱希望。她爹赵地主平生最怕借钱,经常对她说:“借走钱的是大爷,借出钱的是孙子,追债的是地痞流氓!” —— 长信书坊。 一位中年男顾客翻看判词小故事,问:“这本书为何是手抄版?这么好的书,你们书坊居然不舍得帮人家印。” 印书省时省力,抄书抄到手发麻。 他轻轻摇头,感叹道:“不识货啊。” 掌柜连忙赔礼道歉,又拿出回南天不方便印书那一套说辞。 但是这位顾客穿戴不俗,是个行家,直接戳穿掌柜的谎话,道:“少绕弯子,你直说,是不是人家穷,出不起印书的银子?” 掌柜点头哈腰,道:“您目光如炬,卖书的姑娘主动说要寄卖,我也只能答应。” 顾客面带疑惑,道:“封面上写唐风年着,她居然是个姑娘家?有这份见识和才华,着实难得啊!” 掌柜连忙摆手,解释道:“贵客,您误会了,卖书的是姑娘,写书的是她夫君。” 顾客打听唐风年住哪里,慕才之心蠢蠢欲动,打算亲自去拜访。 掌柜道:“卖书的姑娘似乎有难言之隐,不肯透露住处,但她每天都会来打听,问书卖出去没有,对此十分关心。” 顾客豪气,直接掏出十两银子,道:“我出钱,你帮他印书,先印两百本。这本手抄版的,归我了。” 掌柜点头哈腰,喜不自胜,把人家当财神爷敬着,爽快答应。 顾客又留下一张字条,道:“把这个交给唐风年,如果他有空,可以来我家拜访。” 掌柜小心翼翼地收起字条,问:“贵客怎么称呼?” “免贵姓司徒。”顾客显然还有急事,拿起书,大步流星地走了。 第144章 吃亏上当了 司徒这个姓氏不多见。 掌柜心想:巧了,知府大人也姓司徒。 不过,掌柜的胆子不够大,不敢把二者当成一人。 第二天再遇赵宣宣时,掌柜把好消息告诉她,又转交那张字条。 掌柜道:“字条上写有那位贵客的住址,方便你们前去拜访。不过,他把寄卖的那本书拿走了,你要重新拿一本给我,我才能帮你印书。一定要仔细核对,确保没有错别字。” 赵宣宣神清气爽,扬眉吐气,道:“多谢掌柜,也多谢司徒贵客慷慨解囊。如果他再来,请您代为道谢。” “可惜,我夫君忙于准备府试,暂时不方便前去拜访他。” 掌柜抱拳祝贺,笑道:“要参加府试啊?前途无量,可喜可贺!” 赵宣宣还有疑惑,问:“十两银子只能印两百本书吗?” 掌柜道:“书有薄有厚,不能一概而定。” 赵宣宣凝眉思索,道:“上次我在岳县书坊询问,那里的人说五两银子只能印十本书,那是不是黑店?” 掌柜微笑,道:“有些书坊落后,用的还是雕版印刷术,耗费人力、物力,成本高,所以贵许多。在下的书坊采用活字印刷,更节省成本,而且书的质量更好!” 赵宣宣豁然开朗,又心生好奇,向掌柜打听两种印刷术的不同,听得受益匪浅。 回付家的路上,赵宣宣脚步轻快,忍不住蹦一蹦。 来洞州后,不仅见了世面,长了见识,而且还遇到了伯乐,不用当坐井观天的青蛙了。 —— “风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赵宣宣叽哩哇啦一通,迅速说了书坊的事。 唐风年也喜笑颜开,眼眸里亮起璀璨的星光,但又不失谨慎,道:“原稿不能给他,万一遗失,很麻烦。” 赵宣宣立马坐下来动笔,道:“我尽快把抄写本完成,过两天就能印书了。” 她又打发王猛去书坊传话,说过两天才能拿稿子过去。 赵宣宣当真勤奋起来,付夫人邀请她去坐画舫游湖,她都婉拒了。 夜里,赵宣宣和唐风年闭着眼睛,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赵宣宣道:“那位姓司徒的人出了十两银子,可能是个大财主,但是无功不受禄,咱们家并非出不起这个钱。” 唐风年低沉道:“用卖书的钱还给他。按照书坊的规矩,五五分成,一百个铜板一本书,两百本书卖完,写书的人可以分到十两银子。” 赵宣宣转动心眼子,道:“你不觉得咱们最吃亏吗?书坊赚了十两银子印书钱,又赚十两银子卖书钱。你写书,我抄书,我俩仅仅白高兴一场而已,啥也没分到!” “不行!明天我要去书坊找掌柜掰扯一番!” 赵宣宣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吃亏上当了,忍不住握起拳头,捶打被子,又踢一下床板。 唐风年轻拍她的后背,低沉道:“不急,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赵宣宣道:“风年,你在家念书,不用心烦。这点小事,我可以摆平。相信我!” 第145章 甜蜜赶跑心酸 淅淅沥沥,不用开窗去看,仅仅靠听,就知道外面在下雨。 风刮树叶,沙沙作响。 早饭后,赵宣宣拿把伞,要出门。她现在胆子大了,一个人也敢出去逛。 但是唐风年见外面风雨交加,不放心她,拿起另一把伞,同她一起出去。 赵宣宣气鼓鼓,问:“风年,在你眼里,我是孩童吗?大白天,又不是晚上,有什么好怕的?” 她正这么说,忽然街上不远处传来哭喊声。“抢孩子了!人贩子抢孩子了!” 后面的王猛脚下生风,不顾雨水湿鞋,跑过去帮忙。 唐风年和赵宣宣也连忙跑过去,落后几步。 “人贩子跑了!幸好孩子保住了!” 赵宣宣受到惊吓,问道:“洞州的人贩子如此猖狂吗?” 一个围观者答道:“天南地北,到处都有拐子。大家都看好自家的孩子,千万别大意。” 听了这话,唐风年当即牵住赵宣宣的手。 赵宣宣故意甩手,但他越牵越紧,甩都甩不开。 他个子高,把伞举高些,一部分伞面覆盖了她的伞。 于是她伞上的水落在他的衣袖上。 赵宣宣看见他的衣袖被打湿,既感动,又懊恼,小声嘟囔:“傻瓜!我画个大花脸走在路上,别人面对面骂我丑,只有你生怕拐子惦记我。” 唐风年不反驳,一边走路,一边几乎把赵宣宣当眼睛用,因为他脑子里正在背诵论语,达到了忘我的境地。 书坊的掌柜正在伸懒腰,一见他们来了,连忙把手放下,热情地招呼道:“姑娘早啊!唐公子也来了!蓬荜生辉!” 赵宣宣开门见山,不绕弯子,直接道:“掌柜,昨天我回去算账,发现你们书坊真是一本万利。白赚十两银子印书费,卖书时还要抽五成,假设两百本书卖光光,你们赚二十两银子,而我和夫君打算把卖书得的十两银子还给那位司徒贵客。” “算到最后,我和夫君一个铜板都没分到。您觉得这样公平吗?” 掌柜一手握拳,挡在嘴唇前,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微笑道:“哎呀!都怪我,之前没有说清楚。像你们这种情况,卖书时算三七分成,书坊分三成,你们分走七成。如此一来,姑娘是否满意?” 赵宣宣伸出右手,只舒展大拇指和食指,道:“明人不说暗话,二八分成。” 面对讨价还价,掌柜微笑着叹气。 僵持片刻,掌柜道:“如果一年后,你们的两百本书卖不完,你们就要把剩下的书带回家去,我这里就不卖了,免得占地方。” 赵宣宣自信满满,问:“如果卖完了呢?” 掌柜微笑道:“那我就免费帮你们印书,再接着卖,不过到时候就不是二八分成,而是五五分成。你们意下如何?” 赵宣宣和唐风年对视一眼,爽快道:“成交!不过,我今天仍旧没带稿子来,明日再给你。” 掌柜道:“无妨,不急。” 赵宣宣又拿出刚才在街边买的小点心,轻轻放到柜台上,灿烂地笑道:“多谢掌柜,这是我们的一点点心意。” 掌柜顿时受宠若惊,笑容愉快,冲走了假笑和尴尬,也驱散了刚才讨价还价的阴霾。“你们太客气了,我不好意思收,你们拿回去。” 赵宣宣又把礼物推过去,道:“我和夫君都是读书人,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如果以后再想卖书,即使赶路半天,也要从岳县赶到洞州,特意来找您印书,因为我们只信得过您。” 掌柜笑眯眯,微微点头,也认可这门长长久久的生意。 唐风年微笑道:“下雨不便,我们先告辞。” 掌柜亲自送他们到门口,叮嘱道:“下雨路滑,慢点儿走。” 撑着伞,走在雨里,心情格外舒畅,赵宣宣忍不住哼起童谣。“啦啦啦……啦啦啦……下雨啦……稻苗长得快,秋天大丰收!胖娃娃,吃得饱,过年哈哈笑!” 唐风年背论语的思绪都被她给打乱了,无奈地捏一捏她的小胖手,忍俊不禁。 王猛跟在后面叹气,羡慕极了,埋头看地,心想:表妹夫念书不仅可以考功名,还能靠卖书赚钱,可惜我从小就种田,爹娘没钱供我念书。 不知能不能从姑父那里借到本钱,不知能不能靠做生意改变这天生穷命? 赵宣宣回去后,加紧抄书,赶在第二天下午,终于把稿子送到书坊。 掌柜告诉她,三天后就能印出两百本书,快得很。 她开始期待,就连晚上做梦都梦到判词小故事卖光光。 早上,她一边迷迷糊糊地揉眼睛,一边说:“风年,我做梦,梦到你的书卖了五万本!” 唐风年大吃一惊,很不巧,他做的梦恰好和她相反。他梦见自己的书卖不完,只能用马车拉回岳县去,送给别人,都被拒绝。 此时此刻,赵宣宣的美梦就像花蜜一样。他梦里的那股子心酸,忽然被赵宣宣的甜言蜜语赶跑了。 第146章 司徒老爷 几天后,姓司徒的贵客又光临长信书坊。 掌柜连忙拿起印好的判词小故事,上前巴结,讨好地微笑道:“贵客,这是您上次要求印的书。” 司徒老爷把书翻看片刻,道:“给我打包六本,我打算拿去送人。另外,你把字条转交没有?为何唐风年迟迟没有拜访我?” 他掏银子给唐风年印书,不说大恩大德,至少是小恩小惠,那个唐风年居然不上门道谢,真是不懂人情世故啊。 虽然他的目的并非贪图报答,只是惜才,想多结交一位才子而已,但是对方一副不搭理的态度,未免太不识好歹,不识抬举。 又或者是过于清高? 或者过于自卑,不敢登门? 正当司徒老爷满腹疑惑时,掌柜解释道:“唐公子夫妻打算把卖书的钱积攒起来,还给您,好抵消印书的十两银子。另外,唐公子要准备府试,忙着念书,没有闲暇,所以未登门拜访,他家娘子特意托在下向您道谢,并且致歉意。” 听这话后,司徒老爷心里舒坦多了,自言自语地嘀咕:“原来他也是考生,幸好没来拜访我,理应避嫌。” 这个司徒老爷正是洞州府的知府大人,这次府试正是由他主持。 如果主考官跟考生私下往来密切,就算没有泄题、没有帮助作弊,但是流言蜚语防不胜防,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 不但考生会受到质疑,就连主考官也可能被拖下水。在这方面,有太多前车之鉴,历朝历代都有官员因为牵涉到科举舞弊案,而被罢官,绝不是小事。 所以,爱惜羽毛的人会主动避嫌,所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司徒老爷拿起书,就离开了,回去吩咐门童,道:“如果有姓唐的陌生人前来拜访,千万不要让他进门,让他一个月之后再来。” —— 等连续的阴雨天结束,天空重新放晴,鸟儿也高兴,一边梳理羽毛,一边站在屋顶上唱歌,啾啾啾。 赵宣宣带上一包小点心,去书坊打听书卖得怎么样了。 掌柜把账本递给她看,道:“司徒老爷拿走六本书,另外还卖出去三本。这销量不算差,马马虎虎。” “不过,我没收司徒老爷的六本书钱,等算总账时,要把这六本书减去,只算一百九十四本书。” 赵宣宣觉得这很合理,爽快地答应,还喜笑颜开,抬起脸庞,满足地感叹:“又多了三个知音!” 写书没人看,就像弹琴没有知音欣赏一样,落寞又遗憾。反之,买书的人都是知音。唐风年的知音就是她的知音,她的喜悦溢于言表。 掌柜挑起眉梢,道:“赵姑娘,你讨价还价的样子,跟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 一个精明、圆滑,一个天真无邪,一个人的两副面孔如此悬殊。 赵宣宣坦言:“讨价还价,是跟我爹爹学的。掌柜,你又不吃亏,干嘛老惦记那件事?而且,你放心,怎么分钱是做生意的机密,我不会泄露出去。” 掌柜轻哼一声,道:“你如果敢泄露出去,我就不帮你卖书,让你找黑店去。” 赵宣宣听出来掌柜在开玩笑,于是笑一笑就算揭过这茬了。 第147章 考到长胡子 半个月的时间悄然流逝,府试来临。 排队进入考场时,一些考生腿脚发抖,紧张过度。 而且有意思的是——这些考生的年纪可以凑成祖孙三代,有些人白发苍苍,有些人青春年少,有些人已是中年。 目送唐风年去考场之后,赵宣宣比那些考生更紧张,坐立不安。 付夫人邀请她去坐画舫游湖。 湖水泛起粼粼波光,湖边柳树在微风中舞动,时不时有鱼儿被船惊扰,跃出水面,活泼地摆尾。 付夫人道:“赵姑娘,我真羡慕你,我家三个儿子连参加府试的资格都没有。” 赵宣宣微笑道:“您是秀才娘子,我也羡慕您。我们全家都期盼风年考秀才,减轻家中的赋税,可是这些县试、府试、院试,一关比一关更难。” 说起秀才娘子,付夫人不禁红光满面,毕竟她丈夫付老爷早就是秀才,让她有面子。 付夫人安慰道:“放心,你迟早也是秀才娘子,你一看就有福气。” 赵宣宣微笑道:“借您吉言。” 清风吹动发丝,清爽宜人。蓝天白云倒映在水中,赵宣宣眼睛望着湖面的倒影,忍不住发呆,想唐风年此时答题是否顺利。 府试一共考三场,前两场各考一天,考生当晚可回家休息,但是第三场需要连考两天,考生当晚需要睡在考场中,不可归家。 等到唐风年去考第三场,那两天赵宣宣牵肠挂肚,茶饭不思,晚上一个人躺被窝里,心想:考场不可能摆上百张床,不知风年去哪里睡觉,被子暖不暖?有没有夜宵吃? 想着想着,辗转反侧,她自己倒先饿了,随便吃几块绿豆糕应付,脑海中无比想念唐风年炒的蛋炒饭,加上酸菜和鸡肉丝,堪称一绝,越是想,馋虫就越是闹腾。 她意识到,自己依赖唐风年。原来一个人离不开另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又苦又甜,很奇妙的滋味。 考完第三场的下午,唐风年走出考场。 赵宣宣、王猛和孙二正在考场外等他。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照在唐风年脸上,只见他嘴唇边长出胡子来了,脸色发白,脚步有点不稳。 赵宣宣连忙冲他跑过去,看出他的不对劲,踮起脚尖,抬手触摸他的额头,瞬间泫然欲泣,道:“风年发烧了,我们去回春堂找大夫。你怎么不照顾好自己?” 王猛也跟着着急,问:“要不要我背他去?” 唐风年虽然病得头重脚轻,但理智还在,对赵宣宣微笑道:“我没事,刚才还在考卷上写了好长一篇策论。” 他又转头对王猛道:“表哥,我自己能走,不用背。” 去回春堂请大夫诊治,又买了两包药,他们天黑时才回到付家。 付老爷和付夫人今天格外热情,设下宴席,请他们共进晚宴。 但是唐风年又病又累,实在支撑不住,沐浴之后,倒床上就睡着了,就连被子都是赵宣宣帮他盖的。 赵宣宣伸手摸他的胡子,觉得扎手,有点好玩,但又觉得胡子碍眼,让他变丑了一些,不像俊俏的少年郎了,反而有些少年老成。 听说唐风年病了,付老爷和付夫人亲自过来探望。 赵宣宣向他们致歉意,道:“风年染上风寒,怕传染病气,所以无法赴宴,辜负了你们的心意,我和他十分过意不去。” 付夫人拉住赵宣宣的手,和蔼可亲,道:“没事,你不用见外,一顿饭而已,改天再吃也一样。” 付老爷道:“年轻人底子好,好好睡一觉,第二天就能恢复一大半元气。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用见外。” 赵宣宣又向他们道谢。 等别人都离开后,赵宣宣关上门,然后钻进被子里,抱住唐风年的腰,就像船儿终于回到了避风的港湾,轻轻蹭一蹭他的脸。 第148章 你是嫌我傻吗? 唐风年一边养病、温习四书五经,一边等待府试放榜。 如果榜上有名,就要准备院试,院试由各省的学政大人主持。 如果落榜,那就要卷包袱回家。费时费力,白忙活一场,只能等待明年卷土重来。毕竟有些考生一年卷一年,卷到白发苍苍了,依然还在考呢! —— 知府大人司徒宽一边阅卷,一边观察考生的字迹。 都说字如其人,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人,所以人亲手写出的字也各有特色。 他心想:如果遇到唐风年的字,我不仅不能偏袒,反而要更严格,免得被别人怀疑。 他怀着矫枉过正的打算,再看一眼手抄版判词小故事的字迹,与考生的字迹进行对比。 奇怪的是——他始终没有找到写那种字迹的考卷,心想:莫非唐风年交的是白卷? —— 付家三位公子聚在一起打赌,赌唐风年能不能通过府试。 付二少把银子拍桌上,道:“我出一两,赌他落榜。你们跟不跟?” “二哥,我赌唐公子考中!跟你反着来!”付三少气呼呼,把自己的钱袋子抓起来抖一抖,一堆铜板落在桌子上,叮当作响,他太穷了。 付二少嘲笑道:“把三弟跟铜板凑一起,就凑够一两银子了!我不介意你把自己当赌注输给我,我正好缺个书童。” 付大少用折扇敲打手心,道:“三弟,我不赌,可以借钱给你,不过利息不是钱,而是你以后答应帮我做两件事,如何?” 付三少不假思索地答应,借一两银子,跟付二少对赌。 谁赢了,赌注就归谁。不过,前提是要瞒着爹娘,否则鸡飞蛋打。 —— 赵宣宣在洞州城玩腻了,特别想干点正事,于是带表哥王猛一起,去长信书坊打杂,帮忙印书,亲眼见证活字印刷术的神奇。 虽然打杂的工钱很少,但王猛干得起劲,因为他急需要做生意的本钱,毕竟蚊子腿也是肉。 傍晚,他们收工回付家。 付三少跑来找他们玩,神神秘秘地说出自己跟二哥对赌的事,并且一副小大人模样,胸有成竹,豪爽地承诺:“如果我赌赢了,就请你们吃深井烧鹅!喝桂花甜酒!还要吃牛轧糖和虎皮凤爪!” 这些都是他爱吃的。 王猛皱眉思索,道:“我觉得赌钱不好。小时候,我跟别人赌钓鱼,被我爹娘知道了,罚我半天不许吃饭,说赌鬼迟早饿死全家。” 赵宣宣把自己买的零食——猫耳朵脆,分给付三少、王猛和孙二,接话道:“在我家有个规矩,遇到赌鬼,绕道走。如果亲戚是赌鬼,直接断绝来往。” 还有件事她故意没说,关于她以前退亲的事,遇到赌鬼未婚夫,立马退亲,绝不拖泥带水。 付三少咬着猫耳朵脆,听见这话,露出后悔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们也要和我一刀两断,断绝来往吗?” 小孩子很在乎玩伴,毕竟这是自己开心的源泉。 赵宣宣眼眸清澈、水灵,小声道:“付青,我觉得你大哥和二哥就像故意戏耍耗子的猫,你天真无邪,以后容易吃亏。” 付三少睁着一双单纯无害的圆眼睛,问:“你是嫌我傻吗?” 第149章 六六大顺 付三少一时之间非常纠结,自己应该伤心难过,还是应该生气? 他觉得,自己才不是傻子呢! 谁嫌他傻,他就不跟谁玩了! 在付三少暴躁之前,赵宣宣轻拍他的脑袋瓜,像安抚亲弟弟一样,亲切地道:“我也吃亏上当过,但我不傻,你也一样。” 付三少敏锐地道:“赵姑娘,你不喜欢我大哥和二哥,是不是?” “没有啊。”赵宣宣嘴上否定,但心里认可。 她觉得付二少一脸刻薄相,并且付二少有一次故意在她背后说:“丑八怪!” 她对付大少的印象也不怎样,因为那人上一瞬间对她笑,客客气气,下一瞬间就流露嫌弃的眼神,活脱脱一个伪君子。 付三少坚持己见,鼓起包子脸,道:“你撒谎,你就是讨厌他们。我替你保密,你告诉我为什么?” 赵宣宣避重就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因为他们嫌我丑,以貌取人,不是真君子。” 付三少流露同情的眼神,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要你夫君喜欢就行。我也觉得你不丑,如果不抹红脸蛋,可能会更好看一点。” 赵宣宣噗呲一笑,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你眼光比较好!” 这些话在付三少的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他开始怀疑,大哥和二哥是不是好人,有没有欺负自己? 他摸摸自己的钱袋子,心想:我之所以这么穷,就是因为二哥老跟我打赌,我的压岁钱都进他兜里去了。他还想让我给他当书童,休想!哼!做梦! —— 考生太多,阅卷难度大,十天后,官府才放榜。 一张大红榜,上面写着通过府试的考生名字。 如果名字没上榜,那便叫名落孙山。 赵宣宣、付三少、王猛和孙二一起跑去看榜。 付三少眼尖,兴奋地喊道:“唐风年,第六!” 又是第六,赵宣宣喜出望外,笑眯眯地抚掌,心想:六六大顺! 王猛双眼发亮,傻笑,问:“妹夫已经是秀才吗?” 付三少与有荣焉,感觉像沾了光,耐心地解释道:“还要考院试,还差一步就是秀才!” 忽然,他激动得跳起来,喊道:“哎呀!我终于赌赢了!找二哥拿赌注,买烧鹅去!” 他顿时转身想跑。 赵宣宣眼疾手快,揪住他后背的衣衫,较真地道:“你如果以后还打赌,我就不吃你的烧鹅。” 付三少扭头观察赵宣宣的眼睛,发现她不是开玩笑。 他咬牙想一想,道:“那就用烧鹅来庆祝我戒赌成功,怎么样?” 赵宣宣点头,赞许道:“赌海无边,回头是岸,不错!顺便告诉你爹娘,今天中午我和夫君做东,请大家吃宴席。” 付三少和孙二回去报喜,赵宣宣和王猛去买菜。 本着“多双筷子不算多,多条人脉赛诸葛”的想法,赵宣宣又去书坊邀请常掌柜赴宴。 常掌柜听说唐风年府试通过了,连忙表示祝贺,但是一想到赴宴就要送礼,他便婉拒道:“我要照看书坊的生意,忙得走不开。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有些人天生小气,并且靠小气积累财富。 赵宣宣并没有贪图礼物的想法,既然别人拒绝了,她便不纠缠,笑眯眯,挥手作别。 常掌柜舒出一口气,感觉轻松自在,不由自主地哼起小曲,曲名就叫《状元郎》。 “娘子织布换钱,辛苦供我念书,让我去考状元郎……” “啷个哩个啷……” 第150章 麻婆豆腐汤 “二哥!我赢了!唐公子名列第六!你快拿银子来!”付三少得意洋洋。 付二少如丧考妣,付大少也闷闷不乐。二人不约而同地预见到,爹娘又要夸赞那个唐风年,并且还要说他们不如人家。 付二少直接冷脸,盯着付三少,转移话题,道:“三弟,你现在究竟是哪家的人?是付家,还是唐家?你天天像条狗尾巴一样,跟着那个丑八怪,我替你觉得丢脸。” 付三少对他做鬼脸,伸出手,讨要赌债,理直气壮地道:“二哥,你把脸丢了,就没脸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赌输了,快点拿一两银子给我,我要去买烧鹅!” “给你一个头!”付二少堂而皇之地赖账,态度嚣张,伸出手,弹向付三少的额头,给他一个爆栗子。 “呜呜呜——”付三少捂着脑袋,大哭起来,转身就跑,要去找爹娘告状。 付大少怕对赌的事泄露,自己这个借钱的人也要受牵连,连忙把付三少拉回来,当起和事佬,并且趁机恐吓:“如果爹娘知道你赌钱,肯定罚你跪一天,把你的零花钱都没收!” 付三少抽抽噎噎,伸手指付二少,控诉道:“可是二哥赖账,他欠我一两银子。以前我输了,从来不赖账,我的压岁钱都被二哥赢走了。现在他输了,却不给钱。” 这话一出,就连付大少都觉得三弟可怜,傻得可怜。 付大少和稀泥,道:“二弟,如果嫌一两银子太多,你多多少少给三弟一些铜板,哄一哄他,免得他捅破天,把你赌钱的事捅到爹娘面前去,到时候你和我都没好果子吃。” 付二少一听,便慢悠悠地从钱袋里掏铜板。 付三少瞟一眼铜板,抹掉眼泪和鼻涕,倔强道:“说好了赌注是一两银子,一个铜板也不能少!” 付二少又把钱袋收起来,再次赖账。 付三少又哭,又要去告状。 付大少在两个弟弟之间周旋,累得满头大汗。 付三少忽然放声大哭,被另一间屋里的付夫人听到了。 付夫人被惊动,扬声问:“老三怎么了?” 说着,她就赶过来查看。 付二少怕露馅,连忙塞一块银子到付三少手里,神情慌里慌张。 付三少捏一捏银子,瞬间不哭了,打个嗝,出去买烧鹅。 付大少哄骗亲娘,道:“三弟没事,闹着玩,假哭罢了。” 付夫人语重心长地道:“你们两个都算大人了,别整天逗老三哭,他是个憨憨,不会跟你们耍心眼。” 付大少笑眯眯地答应。他从头到脚都肥胖,看起来也憨厚老实。 付二少瘦得像峨眉山的猴子精,一边答应,一边勾起嘴角,并且迅速翻个白眼,觉得亲娘又偏心最小的三弟。 —— 赵宣宣正在厨房忙碌,她决定亲手为唐风年做一道菜——麻婆豆腐。 但是,她放盐时,不小心放了两次。 快出锅时,一尝,咸得发苦。 她连忙舀起半瓢水,倒进锅里,意图让它的盐味变淡。 一看,水太多,变成了麻婆豆腐汤。 而且格外像刷锅水,一个大海碗估计都装不下。 王猛也胡来,乱出主意,道:“大火收汁,等会儿就行了。” 说着,他往灶里添柴,把火烧得旺旺的。 锅里的麻婆豆腐汤咕噜咕噜,一阵乱沸,滚烫的热气升腾,一片白茫茫。 赵宣宣心想:大火收汁,还要好一会儿。 锅里的热气烫得她冒汗,太热了,她便去厨房外面,凉快一下。 唐风年正在井边洗菜,付家的厨娘在杀鱼,孙二在给鸭子拔毛,恰好都没注意到厨房里的情况。 这时,付三少提一整只烧鹅跑回来。 赵宣宣问:“付青,老板怎么偷懒,不帮忙切烧鹅?” 付三少道:“我故意不让他切,怕他把肉偷偷藏起来。” 赵宣宣笑道:“人小鬼大,心眼子还挺多。” 突然,王猛在厨房里喊:“糊了!糊了!” 赵宣宣吃惊,连忙跑进去,又舀起半瓢水,倒锅里。 付三少跟进去一看,锅里不知在煮啥。 赵宣宣试图亡羊补牢,抄起锅铲,在锅里迅速铲几下,把烧糊后粘锅的豆腐翻个面。 付三少目不转睛,盯着看,好奇地道:“这是煮什么汤?岳县特色菜吗?我从来没吃过这种,可以让我先尝尝吗?” 赵宣宣正对这道麻婆豆腐失望透顶,一听他愿意试菜,连忙拿起一个小碗,盛半碗豆腐汤,递给他。 付三少把烧鹅放砧板上,迫不及待地接过小碗,吹一吹,然后仰头就喝。 “呕~~” “好苦啊!难吃死了!” 赵宣宣一听这个评价,立马让王猛抽柴火,把豆腐汤舀出来,倒进潲水桶,然后洗锅,毁尸灭迹。 付三少蹲在厨房外面干呕,余厨娘连忙在围裙上擦干手,走过来帮他抚摸后背,关心地问:“三公子,你吃啥了?恶心得严重不?” 付三少一边摇头,一边伸手往厨房指。 赵宣宣已经把锅洗干净,对余厨娘抿嘴笑,露出右脸上的小酒窝。 只见灶台干干净净,锅里也一干二净,余厨娘环顾一圈,疑惑地问:“赵姑娘,你刚才不是在煮麻婆豆腐吗?” 怎么没闻到豆腐香气呢? 赵宣宣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好吃,倒掉了。” 余厨娘看看潲水桶,又转身看看付三少,瞬间明白了,一拍大腿,笑得停不下来。 赵宣宣面红耳赤,放下锅铲,走出厨房,回客房去躲着,免得被别人笑话。 她打算等他们笑完了,再出去见人。 第151章 摆到最显眼的位置 出了点小差错,但中午的宴席还是相当丰盛,凑足了十二个菜。 付老爷对唐风年赞不绝口,说着说着,就说起了他自己年轻时考秀才的经历,然后感叹三个儿子都不争气,没有一个念书念出名堂来。 付二少一边听,一边偷偷翻白眼,嘴角扯向一边,透着不屑。 付老爷道:“想当年,我写的文章被当时的学政大人亲口夸赞,说不卑不亢,前途无量。” 付二少夹起烧鹅腿,阴阳怪气地道:“您念书厉害,后来怎么不当官呢?您当地主,人家大字不识的人也当地主,有什么不一样?” 付老爷没有生气,反而耐心解释道:“本朝得官不易,就连七品芝麻官都至少要进士出身。人家举人老爷尚且戴不上官帽子,哪里轮得到秀才?” 付二少咬一口鹅腿,咀嚼片刻,道:“所以秀才和文盲是一个下场,没什么了不起。这世道,当官儿,当富商,当财主,当地主,才是真的享福。” 这话让宴席上的庆祝气氛有点冷场。 付三少夹走另一个鹅腿,放到付夫人的碗里,然后反驳道:“我想当秀才!听赵姑娘说,秀才可以免徭役,减轻赋税,还可以每个月从官府领六斗米。秀才进了官府,见了县太爷,不用下跪,不用挨板子。” “哈哈……”付老爷和付夫人都很欢喜,伸手抚摸小儿子的脑袋瓜,见他如此懂事,忍不住偏爱几分。 付老爷夸赞道:“老三有志气,像我年轻的时候,将来肯定是咱家最有前途的。” 付大少和付二少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赵宣宣眼眸清澈又水灵,把付家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想:这有争家产的苗头啊。不生儿子怕绝户,生太多儿子又不和睦,各有各的苦。 午宴结束后,赵宣宣回到自己的房间,跟唐风年说悄悄话。 “风年,我想念爹娘和婆婆,想早点回家去。” 唐风年揽住她的肩膀,安抚道:“再过半个月就考院试,考完咱们就回去。” 赵宣宣把脑袋歪到他的肩膀上,轻声道:“我想跟你聊点家常,但又怕打扰你念书的思绪。” 唐风年轻轻捏一下她的脸颊,轻笑道:“我不是书呆子。” 赵宣宣便打开了话匣子:“付家两个大儿子不像省油的灯,感觉特别像我大伯和叔叔。” “表哥想去街边卖米粉,几乎天天对我唠叨,但他没有本钱。” …… 赵宣宣的话匣子里积攒了好多话。 前些天,她见唐风年念书勤奋,便不吵他,但快要憋坏了。 唐风年话少,闭目养神,偶尔答她一句。 —— 院试需要学政大人亲临考场,一省一学政,他便轮流去省内各府巡考,按比例录取生员,一等为廪生,二等为增生,三等为附生,目的其实是为官学选拔底子优异的学生。 通过院试的考生,不仅有机会进入县学、府学念书,而且还有机会进入最高学府——国子监。 下一步便是考举人。 楚省学政大人罗胜到达洞州后,知府大人司徒宽热情地接待他,请他享用全鱼宴。 罗大人问:“这一届是否有格外出众的学子?” 司徒宽脑中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唐风年,想到他那本判词小故事,但是他犹豫片刻,为了避嫌,回答的人名却是这次府试的第一名。 罗大人又问:“他有何特长?” 司徒宽道:“他辞藻华丽,书法更是如龙飞凤舞,堪称天才。” 罗大人要求见识一番此人的文章。“最想看看他的策论,当今天子忧国忧民,经常痛斥那些华而不实的官员,最喜爱实干派。” 司徒宽乐意至极,道:“请罗大人移步书房。” 罗胜看过之后,微微摇头,并不点评,但显然有些失望。 —— 赵宣宣在书坊打杂,故意把唐风年的判词小故事放到书架中最显眼的位置,指望客人一进门就能看到,希望这些书遇到更多知音,快点卖光光。 常掌柜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心想:这丑姑娘心眼子还挺多,难怪能嫁那么俊俏多才的夫婿。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出声阻止。 次日上午,学政大人罗胜在街上感受洞州城的繁荣。 书生爱书,商人爱黄金,几乎受到本能的驱使。 罗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长信书坊。 常掌柜一见他有读书人的气质,又穿绸缎、戴玉佩,还有仆人跟随,显然是个有钱人,便热情招呼。 罗胜问:“掌柜,有什么新书吗?” 常掌柜伸手指书架,道:“这一排都是新书,贵客尽管挑选。” 罗胜一眼就看见书架上的判词小故事,拿下来细看。 仿佛伯乐遇见了千里马,他越看越惊喜。“这判词写得好!既符合朝廷王法,又结合本地风俗,通俗易懂,有理有据,不故作高深。” “请问,这是本地大才子写的吗?” 常掌柜与有荣焉,笑眯眯,道:“不是什么大才子,只是一个刚刚通过府试的考生罢了,正准备考院试呢。不过,买他的书就像押宝,他以后说不定能中状元。” 罗胜眸光一闪,注视封面上的人名——唐风年,心想:缘分非浅啊,明天院试即将开考,我是考官,他是考生,到时候可以面对面看看此人风采如何。 第152章 秀才 罗大人把判词小故事买下,边走边看,爱不释手。 赵宣宣得知书又卖出去一本,她喜笑颜开,连忙又从库房取书出来,填满书架。 常掌柜问:“赵姑娘,你表哥怎么不来我这里干活了?他是嫌工钱少吗?” 赵宣宣整理书架,道:“他去跟别人学做米粉,想做小生意。” 常掌柜叹气道:“卖书不如卖米粉,卖米粉的都当上了财主。” 赵宣宣道:“在我们岳县,米粉就没这么好卖,洞州人偏爱这一口。” 常掌柜问:“你表哥打算留洞州做生意吗?不回岳县去了?” 赵宣宣无奈道:“肯定要回去,他没有本钱,做生意谈何容易?” 常掌柜故意逗她,道:“你可以借给他呀,难道你这么小气?连亲表哥都不愿意借钱?” 赵宣宣道:“我也没有赚钱的本事呀,我还靠爹娘给零花钱呢。而且,我爹爹常说,借钱不是好事,谁往外借,谁当孙子。” 常掌柜笑道:“你心眼子可真多。” 赵宣宣整理完书架,又去帮忙印书,把书坊的每一个流程都掌握了,堪称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 太阳升起,一大早洞州城的人排队吃米粉,熙熙攘攘,热得冒汗。 他们一边擦汗,一边嗦粉嗦得起劲,抱怨道:“这天儿越来越热。” 有些人一边喝汤,一边议论:“今天读书人考院试,又要诞生一批新秀才,羡慕啊!” “我这辈子是没这指望了,只能指望我儿子好好念书,将来光宗耀祖。” “老板!今天的鱼汤淡了点,你舍不得放盐啊!再这样搞,你下回求我,我也不来吃。” 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老板连忙赔礼道歉,给他加盐,又加几块鱼片,好堵住那抱怨的大嘴巴。 赵宣宣、付三少、王猛和孙二又亲自送唐风年去考场门口,然后王猛又去给米粉老板当学徒。 他当学徒的工钱比赵宣宣打杂的工钱更低,但他偏偏乐此不疲,做梦都想卖米粉。 院试分两场,分别是正试和复试。 几天后,官府又张贴大红榜,唐风年再次榜上有名,被评为廪生,正式步入秀才的行列,而且每月可以去官府领取六斗廪米。 赵宣宣、唐风年、王猛和孙二收拾行囊,告别付家。 大门口,虎头虎脑的付三少依依不舍,揪着王猛的衣袖,不肯撒手,眼巴巴地看着赵宣宣,道:“你怎么不邀请我去你家玩啊?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赵宣宣明媚地笑道:“随时欢迎你去我家玩,你把我留给你的地址收好。” 付夫人准备了许多洞州特产做送别礼物,吩咐仆人搬到马车上,遗憾地道:“可惜洞州到岳县有半天路程,否则我都想经常去找赵姑娘玩耍。” 赵宣宣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微笑道:“你们如果想我,可以给我写信,先送到石师爷家,然后石师爷会转交给我,我一定会回信。” 付老爷托孙二带信给石师爷,又把唐风年拉到一旁,聊了一会儿。 挥手作别,登上马车,马儿跑起来,车轮子轱辘轱辘,赵宣宣掀开窗帘子,往付家门口望去,只见付三少居然在擦眼泪,越哭越厉害,付夫人抚摸他的脑袋,正在安慰他。 赵宣宣轻轻叹气,心想:他真像我弟弟,可惜没投胎在我家里。 等到马车转个弯,再也看不见付家了,赵宣宣才收回视线。 回家的期盼和喜悦,很快就赛过了告别的遗憾。 —— 岳县官府也张贴了这次院试的大红榜,赵东阳得知喜讯,欢天喜地,笑得像个傻子。 唐风年和赵宣宣带六斗廪米回家,赵东阳和王玉娥虔诚地把廪米供起来,烧香、作揖,舍不得吃。 赵东阳道:“明日大宴宾客,再请个戏班子来唱戏,一定要风风光光,让十里八乡都知道我家风年考中秀才了!” 王猛一听就心动,心想:姑父花钱如此大方,应该可以借银子给我做生意。 于是他壮着胆子,去找赵东阳和王玉娥借钱。“姑父、姑母,听说洞州卖米粉的小贩都当起了财主,我也想做这个生意,想找你们借十两银子本钱,一有钱就还给你们。” 赵东阳和王玉娥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为难。 赵东阳道:“王猛,你这次陪风年去赶考,既有功劳,又有苦劳,我特意给你准备了谢礼。” 王玉娥把一两银子塞到王猛手里,道:“还有一些礼物放在牛车上,等会儿用牛车送你回去,你爹娘、奶奶和媳妇都想你,明天你们过来吃酒。” “至于借钱,你也知道的,朝廷涨赋税,我家也有难处。” 王猛听出了拒绝的意思,低下头,失望地道:“我知道了,多谢姑父、姑母。” 他把一两银子好好收起来。 一路上,他胡思乱想。 一两银子很珍贵,但是还不够本钱。姑父宁愿花钱请别人唱戏,图个热闹,也不肯借钱给他做生意。 他感到心寒、心酸,但又想起姑父和姑母经常接济自家,于是又恨不起来。 最后,他握起拳头,重重捶向大腿,道:“都怪我自己没用,姑母平时对我那么好,估计怕我亏本,所以不敢借。如今我只有一两银子,还要攒几年,才能凑够做生意的本钱?” 第153章 明天能不能用牛车来接我们? 王俏儿跟小玩伴们去山上摘野果——覆盆子,下山时恰好看见赵大贵赶牛车过来。 她连忙跑到路中间招手,像一只欢快的燕子,喊道:“大贵叔,是不是我哥哥回来了?” 赵大贵咧嘴笑,道:“是啊!” 王猛立马掀开车帘子,探出脑袋,笑道:“小麻雀,你嫂子好不好?” 赵大贵让牛车停下,王俏儿轻快地爬上车,表情凶巴巴,噘嘴道:“再乱喊绰号,我打你!你怎么只惦记嫂子,不惦记奶奶和爹娘?难怪别人说,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和妹妹。” 王猛笑道:“俏儿,我给你带了礼物,放在包袱里。你说两句好话来听听,否则不给你。” 王俏儿两眼放光,问:“什么东西?” 王猛故意卖关子,道:“你们姑娘家最喜欢的东西。” 王俏儿直接道:“我喜欢银镯子。” 她见赵宣宣手腕上戴镯子可美了,偏偏爹娘穷,不给她买。 王猛收起笑容,重重地出一口气,心情沉重,道:“哥哥买不起,你自己用草和花编镯子戴吧。” 王俏儿有些失望,又说道:“你给我买糖也行,我都喜欢。” 王猛道:“是一对桃木发簪,回家再给你。” 王俏儿又欢喜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谢谢哥哥!我也喜欢!” 牛车停到王家门口,王老太和韦春喜正坐在屋檐下剥毛豆。 王猛矫健地跳下牛车,仔细打量大肚子的妻子,思念之情溢于言表。“媳妇儿,我回来了,想我没?娃娃乖不乖?” 韦春喜捧着大肚子站起来,不方便当着外人的面亲近丈夫,笑得羞答答,道:“挺好的,回屋再说。” 王老太咧嘴笑,牙齿掉了好几颗,问:“宣宣也回来了吗?风年考得怎么样?” 王猛道:“风年考中秀才了!明天姑父家办酒,请您去吃酒、看戏。爹娘去哪了?” 王老太目瞪口呆,没想到外孙女婿如此有出息。 韦春喜道:“爹娘去菜地了。明天去吃酒,我怎么去?” 说着,她目光就往赵大贵和牛身上瞟,打起了坐牛车的主意。 赵大贵帮忙把牛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王老太皱起眉头,问:“怎么又拿这么多东西?” 赵大贵笑道:“这是夫人孝敬您老人家的。” 王俏儿也帮忙搬东西。 王老太进屋去沏茶。 韦春喜笑道:“大贵叔,赶牛车累不累?明天能不能用牛车来接我们?” 王猛立马反对,道:“媳妇儿,别说这种话。” 接着,他对赵大贵道歉:“我媳妇儿年轻不懂事,胡说八道,您别放心上。” 韦春喜一扭身,生闷气。 赵大贵伸手接过王老太递来的茶盏,道谢,然后对王猛笑道:“没事的。” 等赵大贵赶牛车离开后,王猛去拉韦春喜的手,却被甩开了。 韦春喜抹眼泪,委屈地道:“我还没去过姑母家,我想带肚子里的娃娃去沾秀才的喜气,那么远,你让我走路去吗?动胎气怎么办?” 王猛搂住她,回屋去哄。 王俏儿尴尬地吐舌。 王老太疑惑,问:“怎么了?” 她刚才进屋去倒茶,再加上耳背,不知错过啥事。 王俏儿凑过去,把刚才的事说给王老太听。 王老太啧啧两声,神情不悦,道:“干嘛非要去?咱们只算一门穷亲戚,又不是什么贵客,居然还主动要求人家赶牛车来接送,哎。” 她觉得老脸都丢光了,如果不是看在孙媳妇怀娃娃的份上,她真想去说她几句。 第154章 我奉命捉拿你去官府问罪 起床伸懒腰,赵宣宣一脸满足,感叹:“家里的床最舒服。” 唐风年不在屋里,他起得早,不知干啥去了。 忽然,赵宣宣听见王玉娥在骂骂咧咧,她连忙套上衣衫和鞋袜,跑出去察看怎么回事。 原来是耗子偷吃廪米,被王玉娥看见了,气得火冒三丈。 王玉娥拿根竹竿,在桌子下面和角落里敲敲打打,骂道:“该死的耗子,连廪米也敢偷,我们自己都舍不得吃,那可是朝廷给秀才发的奖赏。你个耗子精,哪里配?” 赵宣宣劝道:“耗子精连佛祖的灯油都敢偷,胆子可肥了。娘亲,你跟耗子生气干啥?今天有很多客人要来呢。” 戏班子早早地来了,正在院子里搭建戏台。 赵东阳一大早坐牛车去买菜回来,有猪肉、草鱼、团鱼、鸡、鱼丸子、玉兰片、猪肚、墨鱼干…… 王玉娥问:“跟烤鸭老板说好没?” 赵东阳道:“付过定金了,到时候他们送刚出炉的烤鸭过来,保证香喷喷。” 等牛车上的菜都卸下来之后,王玉娥吩咐道:“大贵,赶车去一趟王家村,去接宣宣外婆过来。” 赵宣宣吃过早饭后,就去看别人搭戏台,又看戏子是怎么画脸的,跟别人聊得津津有味。 王玉娥在屋檐下冲赵宣宣招手,喊她过来,然后帮她整理衣衫上的褶皱,说道:“乖女,你现在是秀才娘子,要端庄一点,别跟个孩子似的,嘻嘻哈哈。” 赵宣宣哭笑不得,有点尴尬,道:“娘亲,你别因为咱家出了秀才就摆架子。风年考秀才是为了减轻赋税,又不是当官儿。” 王玉娥道:“依我看,风年的志向大着呢!他一大早就去书房念书,你只会睡懒觉,我担心你将来配不上他。” 赵宣宣做个鬼脸,不以为然,道:“娘亲,你瞎操心,杞人忧天。” 中午,赵地主家的院子里摆了十桌酒席,宾客们一边吃席,一边看戏,满堂喝彩。 赵宣宣、王俏儿、苏灿灿和苏荣荣四人凑一起说悄悄话,韦春喜在跟王玉娥搭讪。 石师爷微微笑,跟唐风年低声说话,聊最近一个有趣的案子。 戏台上正唱《考状元》,赵东阳坐在酒桌旁,用筷子轻敲酒杯,摇头晃脑,跟着唱,神情陶醉。 突然,霍捕快带十多个官兵,骑马奔腾而来。 马蹄声惊扰了众人,就连戏台上的戏子们也因为官兵而吓得花容失色,暂时没了声。 霍捕快大声喊道:“赵东阳何在?” 其他人顿时安静了,不约而同地目瞪口呆。 赵东阳喝了个半醉,以为自己在做梦,红光满面地站起来,道:“霍捕快,你也来吃酒吗?请坐上席!” 霍捕快道:“不必!我奉命捉拿你去官府问罪。” “啊?”赵东阳疑惑,醉醺醺地道:“我忘了邀请县太爷和霍捕快,所以县太爷要降罪吗?” 赵宣宣连忙走过去,扶住赵东阳。她神情凝重,觉得霍捕快不像开玩笑,恐怕有什么大事。 石师爷和唐风年也觉得此事不同寻常,于是朝霍捕快走过去,三人避开众宾客,去稍远的地方商量。 霍捕快道:“逮人的命令是京城顺天府下达的,不是儿戏。” 石师爷凝眉,不解地问:“风年,你岳父什么时候去过京城吗?” 唐风年道:“从未去过,是不是同名同姓,弄错了?” 霍捕快道:“没弄错!石师爷,这是一桩大案,起因是一幅画,您的两个儿子也牵涉到此案中。” “什么!”石师爷震惊,脑中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站稳,唐风年及时扶住他。“子正和子固出什么事了?” 霍捕快道:“抓人之事紧急,剩下的话,咱们去衙门细说。” 酒席的菜才上到一半,酒宴的主人赵东阳就被官兵抓走了。 石师爷心慌意乱,彻底没了平时的镇定,忍不住胡思乱想:是不是谁与我儿子结仇怨,借此报复?或者是我的仇家?或者是赵地主的仇家? 唐风年让赵大贵赶紧套牛车,一起赶往官府。 台上的戏彻底唱不下去了,宾客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动筷子,众人尴尬又茫然,七嘴八舌,窃窃私语。 王玉娥惊慌失措,躲回屋里,牙齿咬着大拇指,泪流满面。 第155章 上头有令,押送犯人去京城 赵宣宣站出来,主持大局。 她双眼含泪,道:“等菜上完,请各位把菜平分,用海碗把菜带回家去吃。” “请大家不要惊慌,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我爹遵纪守法,从未犯罪,身正不怕影子斜,希望大家离开后不要以讹传讹。” 说完,她向众宾客深深地鞠一躬,然后去安抚戏班子,结账,让他们拆戏台离开。 石夫人还不知道两个继子也出事了,拉住赵宣宣的手,安慰道:“宣宣别怕,一个好汉三个帮,霍捕快和你石师父肯定会帮忙弄清楚的。” 赵宣宣轻轻点头,拜托道:“请师母和舅母帮忙看着外面,我进屋去看看娘亲。” 王俏儿和王老太正在屋里陪伴王玉娥。 王玉娥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宣宣,你不用管我,快去官府看你爹,该花银子打点的地方,一定不能小气,我怕他挨板子,活受罪。” 说着,王玉娥就起身去拿银子,交给赵宣宣。 王俏儿也忧心忡忡,小声问:“姑父究竟犯什么事了?” 王玉娥道:“肯定被冤枉了!要么是族长干的,要么是别的地主干的!你姑父平时和和气气,他哪敢干什么坏事?” 赵宣宣叮嘱道:“俏儿,你在这里陪我娘,今晚别回去,行不行?” 王俏儿重重地点头,道:“宣宣,你放心去办事,我帮你看家。” 赵宣宣又拉住王玉娥的手,劝道:“娘,不用怕,身正不怕影子斜,爹爹肯定逢凶化吉。” 说完,她就转身出门,眼睛通红。 石家有马车,赵宣宣随石夫人一起回城去,苏母、苏灿灿和苏荣荣也顺便一起回去。 一路上,石夫人握着赵宣宣的左手,苏灿灿和苏荣荣握紧赵宣宣的右手,就连晨晨也意识到出事了,软软糯糯地安慰道:“姐姐不怕,不哭。” 说完,她把糖塞赵宣宣手里。 赵宣宣擦干眼泪,道:“今天抓人的事稀里糊涂,又不说为啥事抓人。” 苏灿灿道:“上次我们全家人被抓去官府,这是这样不明不白的。上次我们很快就被放出来,你爹肯定也这样。” “嗯。”赵宣宣坚定地答应一声,感激道:“借你吉言。” 苏家母女在纸扎铺门前下了马车,然后车夫径直赶往官府。 赵宣宣一到官府门口,就看见一辆囚车,赵东阳坐在囚车里。 石师爷、霍捕快和唐风年正站在一旁商量事情。 赵宣宣跑过去,抓住囚车。 赵东阳眼睛泪汪汪,道:“乖女,他们要抓我去京城,爹爹害怕啊。” 赵宣宣也眼泪汪汪,抓住赵东阳的手,道:“爹爹不怕,我和风年会救你回来。” 官兵走过来,凶巴巴地驱赶赵宣宣。“这是朝廷重犯,闲杂人等,一律走开!不准靠近!” 赵东阳哭得更厉害了,道:“我犯啥大罪了?老天爷,你睁开眼,救救我啊!” 唐风年跑过来,护住赵宣宣。 霍捕快也走过来,制止官兵,并且说道:“赵姑娘,你爹要被押送去京城。这是京城顺天府管辖的案子,县太爷无权插手。幸好我负责押送,在路上至少能照应一二。” “上头有令,半个月内要把犯人带去顺天府,刻不容缓,现在就要上路。石师爷的两位公子也牵连到此案,他准备一起去京城。” 赵宣宣立马道:“我也去京城,我要救我爹,他是被冤枉的。究竟是什么案子,什么大罪?” 霍捕快道:“唐公子已经知晓,我现在没空解释。如果要去京城,你们就尽快租一辆马车,回家收拾行囊,尽快赶到驿站,跟我们会合。我们晚上不赶路,会在驿站住一宿。” “爹爹,不要怕,我陪你去京城。”说完,赵宣宣牵着唐风年的手,一路狂奔,去租马车。 那些出租的马车比较旧,唐风年考虑到京城路途遥远,如果马车半路出故障,肯定就追不上囚车。 他和赵宣宣商量几句,在租车老板的介绍下,立马去买了一辆新马车,还有两匹高头骏马。 没有时间讨价还价,赵宣宣自愿被高价宰了一刀。 不过,店老板还算良心发现,派个店小二帮他们驱赶马车,送他们回家去。 路上,为了不让外人听见,唐风年在赵宣宣耳边告诉道:“是那幅山水画惹出的祸事,石公子把画卖出一千两银子的高价,买家是京城的一位王爷,他邀请一群人去府中赏画。” “几天后,一位驸马去顺天府告状,说那幅画是他的,几年前被贼人所偷,现在既要物归原主,又要严惩盗画之贼。” 赵宣宣眼神坚定,道:“我爹绝对没有参与盗画之事。” 唐风年握紧她的手,也坚定道:“所以我们一定能救出岳父。” 他们回家后,王玉娥一个劲地追问。 “你爹怎么样了?” “县太爷怎么说?” “你花银子打点没?” …… 赵宣宣一边快速收拾行囊,一边对王玉娥解释。 王玉娥崩溃:“得罪了驸马,这可怎么得了?” 赵宣宣道:“驸马不是强盗,总要讲理,爹爹本就无罪。娘,你不要怕,我和风年去京城救爹爹,石师爷也去。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你快点给爹爹收拾东西,免得他在路上受罪。” 王玉娥如梦初醒,一边擦眼泪,一边去收拾衣物。 赵宣宣提醒道:“爹爹坐囚车,拿个蒲团给他当坐垫。” 赵大旺也收拾好了行囊,准备跟去京城,因为需要他驱赶马车。 他正在跟赵大贵道别,彼此神情都凝重。他们在赵地主家做了十多年帮工,这次的大风大浪是最困难的,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 赵宣宣又拿一些干粮,用竹筒装水,还有药。唐风年接过她手中的包袱,整齐地放到马车上。 院子里有许多佃户坐在那里干等着,神情焦急,心事重重。他们既想打听清楚,又怕打扰赵家人办事。 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树倒猢狲散。 赵地主就是那棵大树。 第156章 娘,我一定救爹爹回来! 行囊收拾得差不多了,赵宣宣主动走到佃户面前,向他们鞠一躬,强忍住眼泪,说道:“爹爹、我和夫君都要去京城,可能要等好几个月才能回来,不管去多久,我家的田都归你们租种,希望你们念在多年的情分上,照看我家的宅院。” “不仅有小偷惦记,可能赵氏宗族的人也会发难,我娘独木难支。我夫君如今是秀才,你们种我家的田,能减轻赋税,咱们互帮互助,行不行?” 有个佃户正抽旱烟,带头表态:“行!赵姑娘,你放心去,早去早回。” 其他佃户七嘴八舌:“可以继续租你家的田种,我们就放心了。否则我们全家都要饿死哩!” “我们人多,如果赵氏宗族的人又想吃绝户,我们拿锄头跟他们干架!” …… 王玉安一家人还留在这里,暂时没离开。 赵宣宣考虑到舅舅家里有农活要忙,便劝他们回去,只留下王俏儿。 王玉安道:“让他们回去就行,我留下来。” 赵宣宣向舅舅道谢,又去叮嘱菊大娘、胡三嫂和赵大贵,所谓恩威并施,怕他们趁乱胡来,又承诺等平安归来,一定奖赏他们。 最后,她拉住唐母的手,道:“婆婆,我娘亲爱哭,您多劝劝她,她把您当亲姐妹。” 唐母也眼含热泪,道:“宣宣,你放心,在路上照顾好自己。” “娘,我一定救爹爹回来!”赵宣宣挥手告别,登上马车后,扑在唐风年的怀抱里,泣不成声。 马车跑得很快,进城后,把店小二放下,然后跑去石师爷家。 石师爷家的马车太旧,经不起长途奔波,再加上追随囚车,需要低调行事,所以他打算骑马赶路,孙二随行。 他走后,家里只剩下石夫人、小晨晨和几个仆人,他很不放心,因此挑最重要的事情,仔细叮嘱,让他们一定要看好门户。 石夫人得知两个继子都被抓,丈夫救子心切,不仅要前往遥远的京城,而且还辞去了刑名师爷之职,这真是雪上加霜,她泪流满面,一个劲地点头答应,让丈夫在路上保重,平安回来。 事情紧急,耽误不起,石师爷果断松开妻子的手,骑到马背上。 孙二坐上赵家的马车,跟赵大旺一起赶车。 快如一阵风,石夫人眼睁睁看着丈夫和马车都跑得无影无踪,她用拳头压住心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晨晨抱住娘亲的腿,也跟着嚎啕大哭。 孙二娘心有戚戚焉,劝道:“夫人,别哭,您看,晨晨被吓到了,小孩子最会看大人的脸色。” 石夫人把晨晨抱起来,母女俩泪脸贴泪脸,颇有相依为命的滋味。 —— 马车在傍晚赶到最近的驿站,看到囚车的那一瞬间,赵宣宣松一口气,总算追上了。 驿站不仅可以借宿,而且还卖饭菜。 官兵们正在喝酒吃饭,划拳说笑。 赵东阳可怜兮兮地蹲在角落里,连凳子都没得坐。 而且这已经是霍捕快关照的结果,如果没人关照,犯人是要挨打的,甚至会被官兵当成哈巴狗戏耍。 霍捕快也不敢对赵东阳太好,毕竟要避嫌。 第157章 一定要有一个人提前去京城 赵宣宣和唐风年赶到后,赵东阳终于吃上热饭热菜,喝到水。 他拿筷子的手剧烈颤抖,眼泪落在饭里,再咽进肚子里,食不知味,心想:女儿没白养,女婿没白疼。哪怕这是断头饭,也值了。 石师爷在衙门里摸爬打滚多年,精通人情世故,跟那些官兵也熟悉。 赵宣宣花钱,买很多好酒好菜,再经过石师爷之手,送给那些官兵。 官兵收到好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犯人过得好不好,只要别跑了就行。 吃饱后,赵宣宣问:“爹爹,伤到哪里没有?要不要擦药?” 赵东阳摇头,问:“乖女,你娘好不好?家里怎么样了?” 赵宣宣一一对他细说,说佃户的反应,说舅舅王玉安的重情重义,又说娘亲对爹爹的关心。 赵东阳终于露出微笑,有点苦涩,又有些欣慰。 他心想:人缘好,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帮忙的人多,落井下石的人少。 驿站的房间很少,官兵们都是睡大通铺。石师爷考虑赵宣宣是姑娘家,于是想借用两间屋子。 正当他跟驿丞商量时,霍捕快恰好路过,听了两耳朵,便提出反对。“这是驿站,官兵们又喝多了酒,保不准有人发酒疯,如果乱闯哪间屋子,唐公子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无法保护赵姑娘。” 石师爷连忙作罢,只要了一间大屋。 事急从权,也顾不上许多繁文缛节了。 不过,他又向驿丞借一大块布帘子,打算把屋子隔成两半,免得以后对赵宣宣的名誉造成损害。 但是,这布帘子还是太小,实际效果不佳。 唐风年得知石师爷的用意之后,连忙去外面弄几根竹竿,先把竹竿做成稳定的支架,然后绑上布帘子,就做成了屏风。 赵宣宣道:“多谢石师爷考虑周全,有屏风挡着就行。” 她现在一心想救爹爹,没空计较那么多规矩。 天黑了,屋里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把众人的脸照得发黄、发灰,仿佛布满了阴霾和悲苦。 孙二忽然跑进来,神神秘秘地说道:“咱们最好把马车里的行囊都抱进屋里来,否则怕被偷哩!” 石师爷赞同。 忙活一阵之后,他们聚在一起商量,进京之后该怎么办。 唐风年头脑冷静,道:“如果进京以后,岳父立马受审,我们岂不是两眼一抹黑?除了霍捕快告诉的大致情况,我们对这桩案子的细节知之甚少,对买画的王爷和告状的驸马更是丝毫不了解。” 石师爷眼睛冒精光,老谋深算,道:“咱们之中,一定要有一个人提前去京城,摸清底细,早作准备,免得被打个措手不及。” 赵宣宣点头赞同,捏紧帕子,恨不得把自己一分为二,变成两个人用,既能一路照料爹爹,又能潜入京城,打探消息。 唐风年和赵宣宣对视,他们二人肯定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石师爷已经有了决定:“风年不善言辞,不善交际,这事让我去办更合适。而且,等见到子正和子固,我一定能知晓更多内幕和卖画的详情。” 唐风年出谋划策,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咱们不必把王爷和驸马想得过于高尚。这案子的关键,就是那幅画和一千两银子的高价。驸马等好几天之后,才去告状,又说画是几年前被盗,时日久远,显得很不寻常。” 赵东阳哭丧着脸,道:“如果那幅画只卖八两银子,就没有这场大祸。都怪我贪心不足,贪图百两银子,可能连老命都要搭进去。” 石师爷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家早点睡,我明日鸡叫时,就率先赶路。” 孙二不放心石师爷一个人上路,道:“老爷,无论如何,也要让我跟着你,两个人在路上有个照应。” 石师爷无奈道:“缺少马匹。” 赵宣宣眼睛一亮,道:“驿站有马,之前吃饭时,听他们说,明天要骑马去城里采购东西,让风年去找他们买一匹。” 让唐风年去买,便是赵家掏钱。 石师爷哪里不明白这点小弯弯绕绕?他拉住唐风年的手腕,劝阻道:“让孙二去买。咱们现在花钱要节省,等到了京城,那里的人从上到下,胃口都贪,到时候需要打点的地方恐怕很多。” 第158章 愿意上刀山,下火海 孙二出去买马,但是油灯不亮,他也没看清那马究竟好不好。 驿丞还一副舍不得卖的样子,道:“养马儿久了,就像自家的孩子一样。而且我这马儿极有灵性,我一吹口哨,它们就往我面前跑。你这人却非要买走一匹,你怎么不去别处买呢?” 孙二心想:但凡这附近还有第二个卖马的地方,我都不到您这儿将就,明早五更天,鸡叫就要出发,还能咋办?只能咬牙买下。 天刚蒙蒙亮,唐风年和赵宣宣也早起,给石师爷和孙二送行。 唐风年还在驿站的厨房煮好了早饭。驿丞反正收了钱,对这些小事都没意见。 唐风年又用烤软的大白菜叶子包两个饭团,给石师爷带去路上当干粮。 赵宣宣目送那二人骑马的背影,发现孙二骑的是跛脚马,不禁蹙眉,心想:如此赶路,想提前赶到千里之外的京城,简直痴人说梦。 孙二也发现了不对劲,对石师爷喊道:“老爷,我这马跑不快,咋办?” 石师爷无奈道:“你回去,我独自去京城就行。” 孙二着急,欲哭无泪,道:“我怕您在路上遇到难处……” 正如此说时,后面突然响起别的马蹄声,是唐风年骑马追来。 “师父,给你们换一匹马。” 他和赵宣宣把拉马车的高头骏马换给孙二。 就像乌云散去,重见阳光,孙二微微傻笑。 石师爷感到欣慰,再次告别:“风年保重,我们京城见。” 这一次,二人二马终于如风驰电掣一般,迅速跑远了。 唐风年把跛脚马牵回去,赵宣宣鼓起包子脸,道:“难怪爹娘常说,外面到处是陷阱。这跛脚马拉车也不方便,我们去找驿丞换一匹。” 他们去换马,驿丞很不高兴,幸好霍捕快当和事佬,此事才解决。 早饭后,押送囚车的官兵们也要早早赶路。 赵宣宣往囚车里垫一个软软的蒲团,再用稻草铺在上面掩盖。 赵东阳尚未受审,又没犯杀人或者造反的重罪,所以不用戴枷锁,勉强能在囚车里坐着,不用像死刑犯那样卡着脑袋站立。 不过囚车狭小,赵东阳又有点肥胖,勉强蜷缩着坐里面,也挺受罪。 赵宣宣恨不得代替爹爹去坐囚车,让爹爹坐马车。 赵大旺也自告奋勇:“我愿意替老爷坐囚车。” 但是霍捕快十分严肃地警告道:“这次押送不是儿戏,请赵姑娘一家低调行事,否则我也要受连累。” 囚车在前面咕噜咕噜滚动,马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马车里的赵宣宣不忍心去看囚车里的赵东阳,她既盼望这坐囚车的时光快点过去,让爹爹少受罪,但又生怕京城出现在眼前,因为那意味着赵东阳要被审判,甚至屈打成招。 她纠结,煎熬,忧心忡忡。 唐风年心疼道:“皱眉,咬嘴,双眼无神,像个小老太太。宣宣,你发愁,岳父岂不更愁?要怀有希冀,才能忍受这艰苦的日子,如果觉得前途无望,就容易自暴自弃。” 赵宣宣生怕赵东阳自暴自弃,于是伸手揉脸,让所有褶皱都重新变舒展,不再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风年,除了让爹爹吃上饭,我好像就无能为力了,只能干着急,这让我很难受。我愿意为爹爹上刀山,下火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这何尝不是唐风年此时此刻的感受?夫妻俩心有灵犀,相拥取暖。 对案件知之太少,便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好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唐风年下定决心,道:“等到达下一处驿站,咱们再买一匹马,让赵大旺一路照料岳父的起居,咱们提前去京城跟师父会合,早做打算。” 赵宣宣毫不犹豫地答应。 唐风年掀开车帘子,去前面跟赵大旺学怎么驱使马车,并且低声告诉他这个打算。 赵大旺点头如捣蒜,保证道:“大小姐和姑爷尽管放心去,我一定照顾好老爷。” 到达下一处驿站,唐风年又跟霍捕快通个气,把赵东阳托付给他,恳请他一路关照。 霍捕快严肃地道:“也请你照顾好赵姑娘,否则你以死谢罪。” 这话,这神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唐风年同样严肃,答道:“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霍捕快不用怀疑我保护妻子的诚心和决心。” 当晚早早睡下,只睡到三更天,唐风年就起床煮饭。 赵大旺负责喂马。 赵宣宣和赵东阳告别,父女俩都流泪满面,互相叮嘱对方要照顾好自己。 唐风年把饭菜装进竹筒里,带去马车上,等赵宣宣上车后,就立马出发。 第159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五月初的官道旁,野草疯长,野花盛开,奔驰的马车带起一阵凉风,冲散了太阳下的燥热。 放眼望去,田野里的稻子已经开始变黄,黄绿交杂,离夏收不远了。 赵宣宣和唐风年到达下一个驿站时,只借厨房做饭,不再借宿。 日夜兼程,累了就在马车上睡。 趁着夜晚清静,只有月亮和星星偷窥时,他们找一条小河,让马儿喝水、吃草,休息几个时辰。 人则是下河沐浴,洗去尘土和汗渍,换一身清爽的衣衫。 唐风年洗完衣衫后,赵宣宣让他早点去马车里睡觉,她在外面守夜,看着马儿。因为她不用赶马车,可以白天再睡。 唐风年有点不放心,叮嘱道:“宣宣,你别去河里抓鱼,水底有浅有深,甚至有蛇。” 赵宣宣本来有这个打算,这几天伙食很差,她想烤条鱼开荤,但是一听唐风年的话,就打消了念头,答道:“你放心去睡,我听话,不乱来。” 河水流淌,水声潺潺。 青蛙在呱呱乱叫。 萤火虫在草丛里飞舞,凑成璀璨的星河。 赵宣宣看着萤火虫,眼泪忍不住决堤,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爹爹喝醉酒,给她抓许多萤火虫装纱布袋里,还笑嘻嘻地说:“乖女,爹爹给你摘星星了!够不够?不够,爹爹再去摘。明天给你摘月亮下来……” 往日的好日子温暖似火,如今的艰难困苦仿若雪上加霜。 唐风年只睡两个时辰就醒了,两人用竹筒装水,然后继续赶路。 洗过的衣衫在树上被夜风吹两个时辰后,已经不滴水,接着就在马车里拉起一根晾衣绳,晾那些半湿半干的衣裳。 赵宣宣在马车里睡觉,用软软的包袱当枕头。 有唐风年陪在身边,她可以大胆地闭眼,但还是免不了做噩梦。 她梦见赵东阳被糊涂官判处秋后问斩,糊涂官长着赵北山的脸,凶神恶煞的刽子手长着赵南水的脸,他高高地举起屠刀,烈日炎炎下,屠刀闪亮,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见族长赵嘉仁正在阴险地笑…… 赵宣宣被吓醒,泪水在额角汇聚成溪流,已经打湿鬓发和包袱。 听见赵宣宣发出动静,唐风年低声问:“宣宣,醒了吗?” 赵宣宣无精打采,道:“醒了。” 唐风年问:“饿不饿?” 赵宣宣道:“不饿。距离京城,大概还要跑几天?” 唐风年在脑海里仔细回忆舆图,又在心里估算一番,道:“大概还有七天,等会儿再问问驿站的人。” 马车遇到驿站就停下,唐风年本来打算照常去借厨房煮饭,但是眼看赵宣宣有点不对劲,他伸手去试探她的额头,发现她烧得滚烫。 估计是夜里在河里洗了冷水,又吹了凉风的缘故。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 赵宣宣此时就像喝醉酒一样,身体软绵绵,站不稳,还格外倔强,逞强道:“风年,我没事,快点赶路,早点去京城。” 唐风年怕她烧糊涂,急忙向驿丞打听最近的城镇有多远,怎么走。 他打算带赵宣宣去看大夫。 驿丞伸手给他指路,热心地道:“你的马儿不错,估计跑一个时辰就到了。” 第160章 宣宣,醒醒,到京城了! 唐风年立马出发,到达一处分岔路时,按照驿丞的指示,向右拐,离开官道。 赵宣宣发现马车变得颠簸,她掀开车帘子,往外看,道:“风年,是不是走错路了?这不像官道。” 唐风年道:“附近有个城镇,我带你去看大夫。” 赵宣宣抬起右手,捂住额头,反驳道:“我只是生病而已,爹爹还等着救命呢,咱们不能绕远路,而且我在行囊里准备了药。” 唐风年停下马车,去那堆行囊里翻找药,却找不到,急得满头汗,问道:“宣宣,你是不是把药都留给岳父和大旺叔了?” 赵宣宣病得浑浑噩噩,拍打额头,道:“好像是,不过我还留了一些。” 唐风年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药,既有草药包,也有瓶瓶罐罐,他分别打开看,又闻一闻,忽然被一股浓烈的药味刺激到了,他吐出两口气,问:“有藿香正气丸,你吃不吃?” 赵宣宣为了爹爹而忍耐,皱着鼻子,吃下藿香正气丸后,一脸嫌弃,落下眼泪,道:“一点也不香。” 唐风年本来万分担忧,但被她的反应给逗笑了,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药都不好吃,能治病就行。” 马儿在吃路边的青草,胃口很香,津津有味。 唐风年和赵宣宣吃点干粮,味同嚼蜡,又喝点水,然后掉转马头,回到官道上,继续向前赶路。 赵宣宣倒头就睡,迷迷糊糊。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赵宣宣连续几天都是不清醒的状态,唐风年尽量为她改善伙食,煮饭时多放水,尽量煮得软一些。 他下河沐浴时,也尽量抓鱼,十次有九次抓不到,扑空之后就暗暗懊恼,用拳头击打水面,恨自己太弱。 但只要抓住一条,他就喜笑颜开,立马开膛破肚,生起火,烤鱼给她吃,替她挑掉鱼刺。 不过,他不敢再让她靠近河水,每次都把澡帕放河里搓洗,拧干水,再递给她,让她在马车里擦汗。 —— “宣宣,醒醒,到京城了。” 赵宣宣忽然被唐风年摇醒,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她每天睡得昏天暗地,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知过去了几天。 车帘子已经被唐风年掀开,赵宣宣坐起来揉眼睛,再定睛细看。 这是她平生见过的最雄伟壮观的城楼,“京城”二字古朴厚重。 她心想:如果站在这座高高的城楼上,估计有君临天下之感。 百姓正在排队进城,从那慢吞吞往前挪的龟速看,官兵的搜查显然相当严格。 等待虽煎熬,但令赵宣宣和唐风年惊喜的是——孙二正在城门口等他们,还冲他们挥手。 终于挨过了官兵的搜查,唐风年驱赶马车,进入城门,孙二兴奋地跑过来,也爬上马车,伸手给唐风年指路。 久别重逢,赵宣宣问:“孙二叔,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日会来?” 孙二道:“石师爷让我每天都来城门口等你们,京城至少有岳县内城的五十倍大,大概有十万人,他怕你们走丢。如果咱们碰不到面,就麻烦了。” 五十倍大?十万人? 赵宣宣吃惊不已,目不暇接地看京城,目瞪口呆,眼花缭乱。 第161章 否则视为逃犯 唐风年问:“孙二叔,你和师父何时到达的?两位石少爷如今怎样?” 孙二谨慎地道:“两天前到的,街上耳目众多,咱们回去再说。” 孙二带路,让马车在欧阳宅门口停下。 孙二简单地解释道:“这家的欧阳大少爷和石少爷同在国子监念书,交情深厚。石师爷和少爷们都暂时借住在欧阳家。” 他上前敲门,跟门内的人交谈几句之后,带唐风年和赵宣宣进入宅子,安置马车和马匹,然后去找石师爷。 穿过圆圆的月亮门,赵宣宣对唐风年说悄悄话:“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唐风年微微点头,牵稳她的手。 不巧的是——石师爷不在,但幸好石子正和石子固都平平安安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陷于牢狱之灾。 石子正道:“风年,赵姑娘,你们先坐。我爹出门去打探消息,估计要天黑才回来。” 赵宣宣迫不及待地问:“你们都平安无事,是不是案子了结了?” 石子正和石子固不约而同地摇头。 石子正一脸黯然,道:“上个月底,我们突然被抓去顺天府问话,幸好有国子监学子的身份做护身符,免受严刑拷打。” “但也着实去大牢里跟老鼠作伴了一夜,后来同窗好友凑银子,又联名为我们担保。顺天府尹念在我们恶意不大的份上,暂时放了我们。” “如今我们虽然安然无恙地住在这里,但依然要等候顺天府的审判,而且要随叫随到,不能擅自离开这里,否则就视为逃犯。哎!” 说到这里,石家两兄弟又不约而同地垂头丧气。 本来他们只是想帮忙卖画,赚取酬劳,没想到得不偿失,惹得一身骚,甚至可能断送前途。 过了一会儿,石子固横眉冷目,质问:“赵姑娘,那幅画是不是偷的?” 赵宣宣盯着他的眼睛,心中气血上涌,有被冤枉的悲愤感,抬手指天,道:“我指天发誓,我爹爹绝对没有参与偷盗之事。而且你们不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你们没发现那个告状的驸马很可疑吗?” 她害怕祸从口出,于是用手指蘸茶水,在桌上写:贼喊捉贼。 片刻后,又写:一千两,人为财死。 石子正和石子固看完她写的字后,沉默不语。 赵宣宣冷静地道:“不是画惹出来的祸事,而是银子招人眼红。” 这时,屋里忽然有击掌之声,只见一位穿银袍、戴玉冠的年轻男子从屏风后面走出,微笑道:“姑娘和我的见解不谋而合。” 当他看清赵宣宣的脸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之前听声音,他觉得这位姑娘肯定才貌双全,蕙质兰心,刚柔并济,但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美好的幻想如同泡影,破灭了。 那连在一起的眉毛实在别致,那颗媒婆痣仿佛下一瞬间就能嗡嗡嗡地飞起来,他很不明白,为什么要画两个红脸蛋? 还有,嘴唇真像喝了鲜血一样。 对于别人的这种反应,赵宣宣见怪不怪,坦然面对。 石子正介绍道:“这是欧阳公子,十分仗义。幸好有他相助,我兄弟二人才能脱离牢狱之灾。” “这是唐风年和唐小娘子,平时别人也称呼她为赵姑娘。” 欧阳侠和唐风年互相抱拳见礼,面带微笑,客客气气。 “唐公子,幸会!” “欧阳公子,幸会!” 第162章 绿帽驸马 两人聊几句之后,欧阳侠忽然来一句:“唐公子平时是否习武?” 唐风年道:“惭愧,不曾学过。” 欧阳侠觉得唐风年过于清瘦,于是说道:“在下诚心建议天下所有男子都习武,不论贵贱,不论贫富,也不论是否读书,习武不仅强身健体,而且路见不平时,还可以出手相助,更重要的是——居安思危,如今虽然是太平盛世,但是边境并非固若金汤,身为男子,随时都要做好上马杀敌的准备。” 论个头,欧阳侠比唐风年矮半个头,但论气势,唐风年远远不及他。 欧阳侠剑眉凤眼,肌肤呈麦色,身上既有翩翩公子的才气和贵气,又有一种随时能拔剑的侠气。 石子固满脸敬佩,插话道:“欧阳公子文武双全,是我辈楷模。” 欧阳侠潇洒地展开折扇,刷刷两声,又立马收起,轻笑道:“越夸越飘飘然,越夸越虚,不如不夸。” 唐风年听闻欧阳侠的话,觉得受益匪浅,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但他话少,又不会拍马屁。 然而,就是他这不卑不亢、若有所思的态度,反而令欧阳侠对他刮目相看,心想:此人外表虽文弱,但心智坚定,不是那种人云亦云的墙头草。 如此一来,欧阳侠便有了结交新友的兴趣。 赵宣宣听他们聊题外话,早已坐立难安,心急如焚,指甲把手心掐得生疼,终于忍无可忍,主动打断他们的闲聊,客气又急切地道:“二位石兄,我爹爹还坐在囚车里吃苦头,请你们多告诉我案子的详情。” 笑容散去,乌云重新回到石子正和石子固的脸上。 石子正沉重地叹气,道:“每次提起这事,我就深深地后悔。” 说着,他握紧拳头,捶一下大腿。 他想忘掉此事,不想反复提起。 欧阳侠伸手拍石子正的肩膀,劝道:“逃避不是办法,唐小娘子聪慧,唐公子也冷静机智,你把详情告诉他们,说不定他们会想出良策,到时候还你们清白。” 石子正看向欧阳侠,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于是开始细说卖画和告状之事。 那幅画是名家真迹,年初在京城引起轰动,多人争抢、竞价,最终价高者得,泰王爷花一千两高价,把画买下,引得议论纷纷。 泰王爷是个不愿锦衣夜行的人,出于炫耀之心,他邀请多人去王府赏画,饮酒作乐,高月公主的驸马恰好是客人之一。 高月公主在皇家排行第十一,所以她的驸马平时被称呼为十一驸马。 这时,欧阳侠插话:“十一驸马,又被京城众人戏称为绿帽驸马。据说,高月公主的面首不下二十个,也亏他忍得下去,毫无男子汉的骨气和尊严。” “高月公主和十一驸马都很贪财,曾经从长公主那里借两千五百两银票,不肯偿还,闹到太后面前,丢尽皇家的脸面,因此宫里的贵人都不待见这二人。” “他们债台高筑,债主不仅有皇亲国戚,据说还有官僚内眷,甚至还有高利贷。不过,高利贷遇到这两人,算是黑吃黑,狗咬狗。” 赵宣宣听得眼前一亮,心想:十一驸马人品差劲,口碑也糟糕,说他贼喊捉贼,估计十个人有九个会信。太好了,爹爹洗刷冤屈的机会变大了。 唐风年和她对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想到了一块儿。 欧阳侠停下来喝茶,用手势示意石子正继续往下说。 第163章 好人精?还是坏人精? 石子正显然对欧阳侠马首是瞻,于是继续说案子。 听说在泰王府赏画作乐时,十一驸马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还亲口说:“画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夜光杯里的葡萄酒,一醉解千愁。” 但是,三天后,他突然派仆人去顺天府告状,而且还在顺天府翻出了证据。 赵宣宣觉得不对劲,问:“什么证据?为什么在顺天府里?” 石子正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盏,暂时没回答。 石子固与兄长有默契,立马接话道:“他们翻出了五年前的报案登记簿,上面写明了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十一驸马亲自去顺天府报案,家中丢失一幅山水画,并详细描述画的内容和画者姓名,与赵地主托我们卖的画完全对得上。” “难就难在这里!” 唐风年仔细思索,道:“这个证据完全可以作假,只要提前找到当年的登记簿,在上面增添这个内容即可。你们是否对比过登记簿上的前后笔迹?而且,五年前的旧墨痕和如今的新墨痕也有细微差别。” 石子固叹气道:“可惜,顺天府尹不准许我们亲眼辨别那份证据。我爹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怀疑那本登记簿造假,只要证实这一点,就能推翻整个案子,他正是为了此事而去外面奔走。” 唐风年眉头一动,又问道:“十一驸马亲口说画不好看,一醉解千愁时,有哪些人听见了,你们是否有旁观者的名单?” 石子固摇头,双眼失去神采,就像失去希望一样,道:“那些都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身份尊贵,不会去公堂上自降身份。我们就算跪地磕头,求人家去作证,人家也不会搭理我们。” “在岳县,你是地主,是秀才,但你在京城,只是蝼蚁罢了。哎!” 唐风年并没有感叹这高低贵贱之分,而是另辟蹊径,道:“达官显贵的身边总是离不开仆人,甚至形影不离,仆人也是旁观者和见证者,如果能让他们去公堂上作证,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 欧阳侠道:“这个小忙,我或许可以帮上。” 唐风年连忙拱手道谢。 紧接着,赵宣宣又指出另一个疑点:“五年前的登记簿上只写驸马丢失山水画,没丢别的东西吗?” “虽然我没亲眼见过驸马住的公主府,但那里一定不缺少金银财宝,而且一定有看家护院的人。小偷不偷金子,说不通。” 欧阳侠接话道:“这更加印证那本报案登记簿造假。” 赵宣宣一想到爹爹被造假的东西冤枉,被抓去坐囚车,在上千里的路上奔波、吃苦头,她就悲愤不已,又想起那个糊涂官判秋后问斩的噩梦,于是握拳说道:“只要这个顺天府尹不是糊涂官,就不至于拿着假证据冤枉好人,三岁小孩儿都不至于如此冤枉人。” 欧阳侠道:“在皇上和百官的眼皮子底下管辖京城,顺天府尹怎么可能是糊涂官?人精罢了!” 赵宣宣不放心,又追问:“好人精?还是坏人精?” 好人精,会伸张正义。坏人精,只会损公肥私,欺软怕硬。 赵家只是岳县的小地主罢了,哪里斗得过京城的皇家驸马? 坏人精如果拉偏架,偏帮十一驸马,后果不堪设想。 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欧阳侠犹豫了,无法给出如此是非分明的绝对论断。 石子固敷衍道:“有时好,有时坏罢了!” 赵宣宣暗暗发愁,手指甲又把手心掐得生疼,心想:时而好人,时而坏人,如此抽风?可怜的爹爹,前途是吉是凶?就在这抽风人精的一念之间。 唐风年飞快思索,又另辟蹊径,问:“泰王爷也是当事人,他有何反应?” 欧阳侠道:“他被御史弹劾,说他挥金如土,骄奢淫逸,正自顾不暇。而且,一千两银子在他眼里只是小数目罢了,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唐风年心想:十一驸马如此一闹,泰王爷麻烦缠身,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又问:“泰王爷人品如何?” 欧阳侠叹气道:“御史弹劾他的罪名,基本上有理有据。他和十一驸马算不得两路人,否则不会凑一起饮酒作乐。如果你指望他帮忙,还是趁早打消念头吧!” 唐风年连忙拱手道谢:“多谢欧阳公子提醒。” 他和赵宣宣初来京城,不了解这里的人和事,几乎是两眼一抹黑。幸好这位欧阳公子就像指路明灯一样,既热心帮忙,又是个明白人,让他们少走弯路,少碰壁。 沉默片刻,欧阳侠问:“唐公子,唐小娘子,你们在京城是否有亲朋好友,或者住处?” 唐风年与赵宣宣对视一眼,彼此眼神平静无波,清澈如水,唐风年道:“偌大的京城,找住处肯定不难。我们先等石师父回来,商量最重要的事情,然后再去安顿。” 石子固急忙插话:“风年,非也!你有所不知,京城大街有严格的宵禁,不像岳县乡野那样随你乱走。如果夜里被巡逻官兵抓住,不论男女老少,都要打板子的。” 第164章 宵禁,杀威棒 宵禁? 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打板子? 京城居然如此可怕,赵宣宣被吓住了,连忙拉住唐风年的手,忐忑不安。 她联想到京城的宏伟城楼,站在上面,才能君临天下,站在下面,就只是蝼蚁罢了。 她和风年如今就是城楼下的蝼蚁。 唐风年把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立马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我和娘子先去安顿,等明日再来拜访。而且,明日我们一定早来,希望两位石兄带话给石师父,让他等我们一会儿,不要过早出门。” 赵宣宣也起身告辞,眼神稍显迷茫,心中的焦虑就像迷雾一样。 住处确实不难找,但是她担心银子花得太快。等囚车里的爹爹进京之后,如果不幸被关进大牢,她便要去四处打点,让爹爹少受罪。 欧阳侠也站起身,伸出折扇,挡在唐风年身前,微笑道:“我家不缺住处,你们何必舍近而求远?” 赵宣宣和唐风年对视,不方便说悄悄话,便用眼神商量。 石子正劝道:“这里不是岳县,京城住宿的昂贵,超过你们想象。欧阳公子诚心诚意请你们留下,你们还纠结什么?” 恰好赵宣宣也微微点头,唐风年便答应住下,又向欧阳侠道谢。 欧阳侠叫来丫鬟紫萝,让她带客人去客房。 他又对唐风年叮嘱道:“如果缺什么东西,你们及时告诉丫鬟,随时添补,不用客气。” 把行囊都抱去客房,收拾时,赵宣宣对唐风年说悄悄话:“风年,我们的银两只剩这个数了,银票还剩这个数。” 她用手指比划,没把具体数目说出口,但是唐风年看明白了。 出远门,最怕没钱。 唐风年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放赵宣宣手里,并且解释私房钱的来路。 “成亲时,岳父岳母给的改口费,我还留着。” 赵宣宣清点一番,心里有数后,又还给他,道:“咱们现在花钱节省,也要提防小偷,各自收好。等爹爹进京,不知能不能花银子把他取保?” “就像石家两兄弟那样,被取保,就不用吃牢饭。” —— 在赵宣宣和唐风年进京的第二天,赵东阳也被押送到了京城。 孙二恰好等在城门口,便一路跟随,又偷偷叫住牵马的赵大旺。 一个时辰后,他们跑去欧阳家通风报信。 “赵地主被带去顺天府,挨了十下杀威棒,现在关在大牢里。” 赵宣宣被气哭,跺脚骂道:“糊涂官打我爹!” 石师爷叹气道:“杀威棒是惯例,除非有读书人的功名当护身符,否则都要被打一顿。” 赵宣宣用力拉扯唐风年的手,打算去探监,一刻也等不下去。 唐风年暂时安抚道:“宣宣,咱们人生地不熟,先听听师父的建议。” 石师爷站起来,道:“我随你们一起去。” 在他眼里,唐风年和赵宣宣还是两个半大的孩子,他不放心,怕他们吃亏上当。 去探监,就像去走亲戚,不能打空手去。 石师爷带他们去买酒、买饭,买烧鸡、烤鸭和猪头肉,道:“等会儿把清淡些的饭菜给赵地主,把酒肉给狱卒。所谓小鬼难缠,这狱卒便如同小鬼。” 唐风年和赵宣宣一一听从。 赵宣宣心如刀割,道:“爹爹刚挨了板子,还要买伤药给他用。” 第165章 探监 他们在顺天府门口遇到霍捕快。 霍捕快有点不耐烦,道:“我等你们多时了,怎么才来?” 石师爷连忙上前,小声说话:“刚才准备探监的东西,耽搁了。霍捕快,赵地主情况如何?你何时回岳县?” 霍捕快看一眼赵宣宣和唐风年,道:“放心,杀威棒打得不重。我在同行面前吹牛,说赵地主在岳县是个大善人,经常接济穷苦之人,受当地人尊敬。” “人家信以为真,就卖了几分面子,不仅打得不重,而且单独关押一间牢房。” 唐风年听得受益匪浅,连忙拱手道谢:“多谢霍兄帮忙。” 石师爷也松一口气,微笑道:“幸好霍捕快足智多谋。” 赵宣宣感到惊喜,也郑重道谢:“多谢霍捕快。” 霍捕快道:“举手之劳罢了。我的差事已经办完,今天就要离开京城。不过,我刚才在顺天府与同行切磋武艺,刻意结交了两位拜把子兄弟,我带你们去混个脸熟,日后想去探监或者求人帮忙,至少有个门路。” 石师爷惊喜,两眼放光,道:“感激不尽。我不得不佩服你,刚来京城就混得如鱼得水,比我这个处处碰壁,碰得一鼻子灰的人强多了。” 霍捕快轻笑,道:“不过是习武之人的豪爽和意气相投罢了,比不得刑名师爷的笔杆子厉害。” 习武之人,用刀剑或者拳头伤人,就是犯大罪。而刑名师爷的笔杆子可以决定一个人有罪还是无罪,轻罪还是重罪,既可以救人于水火,也可以杀人于无形。 霍捕快见识过笔杆子的厉害,不敢跟这些读书人为敌。 提到刑名师爷这个名分,石师爷不禁黯然神伤,因为他为了来京城救儿子,早已辞去刑名师爷之职。 一个萝卜一个坑,等他再回岳县,肯定早已被别人顶替,以后可能再也当不成师爷。 霍捕快见赵宣宣急得额头冒汗,便不再闲聊,带他们去见拜把子兄弟。 “这是我义兄,老朱和老李,都是京城神捕。” “这是岳县的刑名师爷石安,这是秀才唐风年和唐小娘子。” “幸会!” “幸会!” 众人抱拳见礼,客客气气。 因为身份地位都差不多,没有谁嫌弃谁。 有朱捕快和李捕快帮忙,探监很顺利。 “爹爹!” “乖女!阿年!呜呜呜……” “爹爹害怕啊!”赵东阳哭得像个孩子。 他混了几十年,这是人生头一次吃牢饭,刚才耗子直接从他脚上跑过去,胆子比人还大。 还有那当床用的稻草垫子,掀开一看,好多黑虫子爬啊爬,吓得他头皮发麻。 唐风年道:“爹,探监不能太久,你先吃饭。” “这是外敷的金疮药,这是驱蚊子的风油精,这是绿豆糕和苹果,你藏起来。” “还有被子。” 赵东阳狼吞虎咽,差点噎着。 赵宣宣用竹筒喂他喝水,又给他轻抚胸口,心疼地劝:“爹爹,慢点吃。” 过了一会儿,石师爷走过来,轻轻摇头,神情失望,道:“我去问过了,不给取保。” 又一个希望破灭,赵宣宣眼睛通红,低头落泪。 第166章 傻孩子 很快,狱卒就高声催促:“送完饭就离开!牢房重地,不许闲杂人等逗留!” 从牢房的栅栏空隙,伸出许多双黑乎乎的手,朝赵宣宣的方向摆动,七嘴八舌地叹息:“分一点吃食给我吧!” “好人有好报,分一点吧!” “我快要饿死了!” …… 唐风年转头环顾一圈,发现那些被关押的犯人都脏兮兮,蓬头垢面,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眼神直勾勾,既可怜,又让人心生恐惧。 赵东阳和赵宣宣都努力贴着牢房的栅栏,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额头挨着额头,依依不舍,泣不成声。 石师爷叹气,提醒:“如果拖拖拉拉,下次探监就没这么容易了。” 赵宣宣一听,立马擦掉眼泪,叮嘱道:“爹爹,你把吃食藏好,慢慢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我不能一日三餐都过来,你要照顾好自己。” 赵东阳含泪点头,双手抓着栅栏,目送他们。 赵宣宣和唐风年一边走,一边回头,心事沉甸甸。 夜晚,月光从高窗照进牢狱,仿佛给牢房撒上一层寒霜。 酸腐、腥臭的气息在蔓延。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赵东阳睁着双眼,望高窗外的圆月,心中倍感凄凉。 耳边是狱友们痛苦的哀嚎声,如野兽一般。 他还要经常动一动,免得跑来跑去的老鼠把他当食物或者玩具。 他救不了自己,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女儿和女婿身上。他想他们,也想念妻子王玉娥,做梦都想回岳县的家去。 —— “明天就要开堂公审。” 石师爷也夜不能寐,和唐风年坐在客房庭院的石凳上,面对面,一起发愁。 石桌上的热茶早已冷却。 唐风年低沉道:“早点公审,算好事,岳父能少吃牢狱里的苦头。” 石师爷道:“非也!咱们还没把证据弄明白,明天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比起赵东阳坐几天牢,石师爷更关心两个儿子的前途。他希望彻底推翻此案,免得两个儿子的履历染上污点。 唐风年右手抓紧石桌的边缘,感受冰冷和坚硬,突然下定决心,道:“师父,明天我不想当旁观者,我想做局内人,主动入局,跟岳父站到一起受审。” 石师爷震惊,失手打翻茶盏,牙齿微微发颤,道:“你要去顺天府说,你也参与了卖画?一起当嫌犯,被公审?” 这不是羊入虎口,以身犯险吗? 打翻的茶水顺着石桌,流到他的外袍上,他完全无心理会。 唐风年冷静点头,道:“官府审案时,旁观者不能出言干扰,否则视为不敬,要被驱逐。但是,受审之人可以喊冤,可以在公堂上指出证据的造假和疑点,可以自证清白。” “我是秀才,官府不能随便对我用刑,而我岳父没有这个护身符,他如果喊冤,很可能会挨板子。” 石师爷明白他说得有理有据,但忍不住担心,提醒道:“你如果以身入局,便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想清楚后果没?” 唐风年道:“师父,我都反复想清楚了,并不是一时兴起。” 石师爷的心事更沉重了,他皱眉看地面,想阻止,但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心想:风年为了救他岳父而奋不顾身,算得上大孝子,但是一旦失败,就是全家男丁覆没、前途尽毁的下场。 石师爷眼神凝重,再次出声,语重心长地道:“风年,如果你当旁观者,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无论此案多么重大,火都烧不到你身上,顶多损失一些钱财罢了。” “凭你的才华和秀才功名,就算不靠你岳父的百亩良田,你照样可以养家糊口,把日子过好。” 唐风年道:“多谢师父提点,我心意已决。如果不拼命为岳父洗刷冤屈,却躲在人群里当缩头乌龟,我肯定后悔终生。” 石师爷万分焦虑,爱徒心切,反驳道:“可是对于明天的公审,我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证明驸马制造假证据,你主动让自己陷入泥潭,将来很可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傻孩子,你真的要一意孤行吗?” 石师爷心情激动,握拳捶打石桌,砰砰作响。石桌不疼,他也仿佛感觉不到手疼。 他的语气又恼又急,仿佛冒着火,不能眼睁睁看着徒弟唐风年做傻事。 唐风年很感动,眼中浮现泪光,道:“师父,你诚心诚意为我着想,我都明白,也不敢不识好歹,也明白自己明天要做的事是一场冒险。” “别人说,富贵险中求,我求的不是富贵,而是家人的清白和正义。于公于私,我都不会当缩头乌龟。” “但凡还有更好的办法,我都不会走这步险棋。” 如果赵东阳对赵宣宣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父亲,如果一家人不是如此相亲相爱,唐风年也不会如此拼命救岳父。 如果赵宣宣和他只是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的夫妻,他也不会如此拼命。 第167章 是否改变主意? 夜深人静,乌云遮住了明月。 师徒俩意见不合,不欢而散。 唐风年回到自己房里,沐浴之后,掀开纱帐,顾不上夏日燥热,紧紧地搂住赵宣宣。 其实他也害怕,怕明天遇到糊涂官判糊涂案,怕自己和岳父一起被冤枉。 赵宣宣正睁眼想事情,也张开双臂,回抱唐风年。 唐风年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说自己明天的打算。 赵宣宣一边听,一边小声哭,道:“是我没用,救不了爹爹,还要连累你。风年,我害怕。” 她害怕失去爹爹,也害怕失去唐风年,如果他们一起出事,那将是她无法承受的痛苦。 唐风年亲亲她的眉心,低沉道:“宣宣,你只要安心等待就行。我虽然没有完全的把握,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岳父正蒙受不白之冤。” “事在人为,幸好我师从刑名师爷,懂王法,又擅长写判词,等到了公堂之上,不至于毫无作为,或者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而且,我是秀才,定罪之前,官府不会随便打我板子。” “不哭,咱们睡个好觉,养精蓄锐,明天去公堂上冲锋陷阵,打一场唇枪舌战,好不好?” 他动作温柔,帮她擦掉脸上的泪,嘴角翘起,故作轻松,眼眸深沉似夜空,深深地注视她。 “嗯。”赵宣宣把脸埋在他的胸前,用他的寝衣蹭一蹭,彻底擦干眼泪,然后乖乖地听话,闭眼睡觉。 她相信:养精蓄锐,人才会头脑清醒,才会有妙计。 她也相信:老天有眼,吉人自有天相。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老天爷会保佑自己一家人的。 —— 欧阳家的清晨没有公鸡打鸣,就连仆人们走路也轻轻的。 如此静悄悄,又没有别人来喊,很容易睡过头。 赵宣宣突然惊醒,睁开双眼,看见天亮了,她吓一跳,连忙坐起来穿衣裳。 唐风年已经不在床上,赵宣宣心慌慌,暗忖:风年为什么不喊醒我?是责怪我拖后腿吗?他已经去顺天府了吗?公审开始了吗? 她生怕错过。 当她手忙脚乱地穿鞋袜时,唐风年突然推门进来,手里端一盆水。 赵宣宣急忙抬头问:“是不是很晚了?” 唐风年道:“放心,很早。今天太阳明媚,所以天亮得早些。两位石兄也刚起来,他们也要去参加公审。”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懂门道。 石师爷清早见到唐风年,直接问:“风年,你是否改变主意?” 唐风年道:“师父,没有。” 于是石师爷不再绕弯子,直接向他传授自己这些年在公堂上当刑名师爷的经验。 说来话长,但时间紧迫,他只能挑重要的事情讲。 “随机应变,冷静沉着,千万不要撒泼耍赖,也不要因为过于生气,而气得哑口无言。” 唐风年道:“师父,我记住了。” 吃过早饭,他们就一起出门,向顺天府走去,脸上都没有丝毫笑容。 心事重重,神情凝重,无一例外。 第168章 请天地作证 唐风年托朱捕快和李捕快送一封信给顺天府尹钱大人,钱大人看过信之后,果然把唐风年列为同案嫌犯。 官差手拿杀威棒,威风凛凛,分成两列,分别站到公堂两侧。 顺天府尹最后出场,一身官服,面容严肃,手握审判权威,威震四方。 “威武——” “升堂——” 开堂后,赵东阳跪着,唐风年、石子正和石子固站着,因为他们三人是秀才身份,有朝廷特许的优待。 告状的十一驸马没有亲自到场,只指派一个小厮来听审。对此,顺天府的官员、差役等人都见怪不怪。 贵人——特别是皇亲国戚,总是有特权的。 公堂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对有些人而言,这比看戏更带劲,于是推推搡搡,生怕所站位置不够绝佳。 顺天府尹钱大人拍响惊堂木,严肃地问:“石子正、石子固,你们所卖之画是从何处所得?” 石子正恭敬地答道:“是赵东阳和唐风年送到我们兄弟手中,托我们带画到京城卖钱。” 钱大人又问:“赵东阳、唐风年,你们何时,从何处得到这幅山水画?” 不等赵东阳开口,唐风年抢先代答道:“几年前,我岳父赵东阳在岳县的地摊上买年画,偶然买到此画,价钱便宜,一堆画卷只花八十八个铜板。” 钱大人半眯起眼睛,问:“你们为何要把八十八个铜板的画送到京城卖?是不是早就知道它价值一千两银子?” 唐风年语速流利,吐字清晰,抑扬顿挫,道:“因为石子正和石子固年前去我家参加杀猪宴,参观书房时,偶然见到此画,他们说此画至少价值一百两银子。我岳父跑遍岳县,打听此画的行情,当铺老板给价五两,书画铺老板给价八两,都与石家两兄弟的估价相差甚远。” “于是我们托石家两兄弟带画到京城,想卖一百两。” 钱大人问:“你说画是从地摊上买来的,何人可以替你们作证?” 唐风年表情冷静,道:“岳县的地摊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而公审又迫在眉睫,我只能指天发誓,愿天地作证,惩恶扬善,还我公道。”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这样也行?学到了! “好像有道理!精彩!” “下次找不到证据时,就说让天地作证。” “反正谁也不敢指责老天爷做假证,就连皇帝老子也不敢。” …… 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小声议论。 当提到皇帝老子时,他们没想到皇帝老子此时此刻就挤在人群里,甚至刚才皇帝的脚还被他们踩过好几下,踩得皇帝龇牙咧嘴,敢怒不敢言,怕暴露身份。 年轻皇帝面如冠玉,微服私访,特意来旁听顺天府尹审案。他展开折扇扇风,听得津津有味,嘴角上扬,似笑非笑,若有所思。 石师爷也是旁观者之一,他来得早,站在前排,此时小眼睛含着微笑,紧紧盯着公堂,心中欣慰,暗忖:风年平时话少,惜字如金,没想到他到了公堂上,却能口若悬河,而且机智,有辩才。 听完唐风年的回答后,顺天府尹钱大人如鲠在喉,眼神变得凶恶。 他原本以为刚才的问题很刁钻,没想到被眼前之人用一招就轻松化解。 公堂之上,比试唇枪舌剑,不亚于武林高手之间的刀光剑影。 他暗暗赞叹人家的口才,但又觉得这回答是狡辩,但是指天发誓又是非常严肃的一件事,毕竟就连皇帝都号称君权神授,号称天子。 “天”这个字,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 指天发誓之人,只要没有立马被雷劈死,顺天府尹就不能横加指责。 而且人家也没说错,千里之遥,如何立马把证据呈交公堂? 被逼到绝境,除了指天发誓,请天地作证以外,还有其他办法吗? 当然,世上还有一些人,会选择自残,撞柱子或者捅自己一刀,来自证清白。还有一些人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打滚。 顺天府尹见多识广,相比狡辩,他更厌恶后面几种人。 第169章 遇到一个杠精 在顺天府尹的默许下,唐风年勉强通过一道难关。 这时,十一驸马指派的小厮插话:“不管赵家的画是买来的,还是偷来的,反正画应该物归原主,回到十一驸马手里。” 他长得尖嘴猴腮,眼珠子乱转,伶俐又嚣张。 “这案子审也罢,不审也罢,快点把画归还驸马,才是正经。” “放肆!”顺天府尹钱大人刚刚吃瘪,正有气没处撒,当即拍响惊堂木,呵斥:“本官审案,哪有你插嘴的份?” 官老爷的眼睛凶得像要吃人,小厮连忙缩脖子,低下脑袋,装乌龟,怕挨打。 钱大人暗暗咬牙切齿,心想:如果不是看在皇家驸马的面子上,老子要狠狠打这狐假虎威的小厮,至少二十下板子。 唐风年暗暗松一口气,思量:起冲突,他们应该没有沆瀣一气。 对他而言,没有更坏的消息,便是好消息。 钱大人突然大吼一声:“来人!呈上本案的物证!” 官差用托盘捧来一本小册子,正是五年前的报案登记簿。 唐风年在袖中握紧拳头,心潮澎湃,紧紧盯着它,心想:这是证明岳父清白的关键所在。 只要推翻这个物证,本案便成了无根之木,就能让岳父、石子正和石子固无罪释放。 唐风年拱手行礼,恭敬地道:“大人,我对物证有疑惑,想亲眼辨别它是否伪造。” 钱大人怒拍惊堂木,“啪”一声,让围观百姓都心惊胆战。 “大胆,顺天府的证据岂有伪造?” “念在你是秀才的份上,本官暂且饶你一顿板子。本官警告你,不许在公堂之上无理取闹!” 唐风年再次恭敬地行礼,丝毫不惧,也不退缩,抑扬顿挫地说道:“所谓真金不怕火炼!只要它是如山铁证,便经得起质疑和推敲。否则,它便是纸老虎,一戳就破。” 石子正和石子固转头看向唐风年,对他刮目相看。 钱大人心想:遇到一个杠精! 他真想把物证甩唐风年脸上去。 “让他看,看个够。” 官差听从命令,把托盘里的报案登记簿捧到唐风年面前。 驸马的小厮又急了,瞪眼,冒冷汗,心跳如雷,急忙跳起来阻止:“大人,不可给他看!他会把物证撕毁!” 只见唐风年挽起衣袖,有条不紊,举止斯文优雅,轻轻地翻开报案登记簿,认真细看。 纸张连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 钱大人深呼吸两下,对小厮呵斥:“本官审案,岂容你指手画脚?事不过三,你好自为之,不准再胡言乱语。” 小厮用牙齿咬住下嘴唇,忐忑不安地闭嘴。 他在心里嘀咕:完了,完了。这狗官不给驸马爷面子,反倒帮别人。 唐风年不敢磨叽,目光在物证上扫视得飞快,道:“请问大人,这本登记簿是何人所写?” 钱大人道:“五年前的刑名师爷,名字就写在封面上。不过,他两年前已经去世。” 语气有些唏嘘。 唐风年斩钉截铁地道:“这便是死无对证。” 钱大人面露不悦,反驳道:“登记簿上的记载就是铁证。所谓死无对证,简直无稽之谈。” 第170章 何罪之有? 特别想赏一顿板子伺候,钱大人的小心眼蠢蠢欲动。 权威越大的人,就越忌讳别人跟自己处处作对。 唐风年不卑不亢,冷静道:“大人,我要提出五点质疑。” “其一,物证上的字迹与众不同。登记驸马报案的这一页纸像后来添上去的,在整本登记簿里显得格格不入。” “其二,仔细嗅墨香,在下发现,唯独这一页纸有新墨的香气,仿佛就是最近所写,其余纸张经过五年岁月的沉淀,都闻不到这种味道。” “其三,它描述画的内容时,只写有山有水,有一叶扁舟,却没有记载烟波浩渺的画面。那幅画的精髓就是烟波浩渺,从而达到不输仙界的意境,这也是它卖出高价的缘由。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登记簿上描述的画,根本不是我家往外卖的那幅画。” 这时,小厮迫不及待打断他的话,嚷嚷道:“画者的名字一模一样,又都是山水画,肯定是同一幅!” 唐风年立马反驳:“一个着名画者一辈子肯定画过很多幅画,而山水画又是大部分画者最钟爱的主题。一幅山水画有烟波,另一幅山水画没有烟波,这明摆着就是两幅画。” 小厮撒泼,“呸”一声,咄咄逼人,捞起衣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模样,无赖道:“我家驸马爷当年报案时,忘记说画上有烟波罢了!驸马爷亲眼认了出来,就是同一幅画。你再敢胡说八道,等出了官府的大门,我家公主和驸马绝不饶你!” 他们针锋相对,斗得激动,门外的围观百姓也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钱大人皱起眉,再次拍响惊堂木,呵斥:“不许吵!” 喧哗声戛然而止,但众人的眼睛都变得格外雪亮。 唐风年拱手行礼,道:“恳求大人准许我说完剩下的疑点。” 钱大人深呼吸两下,道:“长话短说。” 唐风年道:“多谢大人。” “其四,物证上详细记载驸马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亲自到顺天府报案,驸马为何今日不亲自参与公审,反而派仆人来听审?” “我们可以合理怀疑,要么就是物证造假,驸马根本没有亲自报案,要么就是驸马身份高贵,不愿来公堂上食人间烟火。” 小厮再次暴跳如雷,打断唐风年的话,直接伸手指唐风年的鼻子,道:“好大的狗胆!竟敢非议皇家驸马,这可是大罪!” 唐风年不卑不亢,不慌不忙,质问道:“身份高贵是非议吗?不食人间烟火是非议吗?没有非议,何罪之有?” 小厮转动眼珠子,打算还嘴。 钱大人早就看这嚣张无赖的小厮不顺眼,呵斥道:“不许插嘴!” 小厮无奈闭嘴,表情恨恨的,快要憋屈死了。驸马说他机灵,派他来办事,如果他没把那幅价值一千两的画带回去,以后就得不到重用,甚至要被打一顿。 唐风年生怕耽误时间,立马又说道:“其五,物证上写,驸马丢失爱画,痛哭流涕,伤心欲绝。驸马真的是爱画之人吗?” “大人,关于此事,有新的人证。” 钱大人问:“证人在哪?什么身份?” 唐风年转身,看向围观百姓。 其中,欧阳侠笑得灿烂,举起折扇,大声道:“证人在这里!” 钱大人对官差发出命令:“先搜身,然后把证人带上公堂。” 证人并非欧阳侠,而是他身边的丫鬟。 搜身是为了防止证人携带刺杀的凶器。 过了一会儿,一个清秀的丫鬟站到公堂的正中间,她有些紧张,手脚微微颤抖。 钱大人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丫鬟连忙下跪,说道:“小人是长公主府的丫鬟小莲,上次随大驸马参加泰王府的赏画宴,亲耳听见十一驸马说:画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夜光杯里的葡萄酒,一醉解千愁。” “不仅小人可以作证,大驸马也可以作证。这是大驸马让小人带来的亲笔信,请大人过目。” 她高举双手,把信举到头顶上。 官差把信拿起,又用双手递给钱大人。 钱大人拆开细看之后,点头认可。 十一驸马的小厮顿时心里拔凉拔凉,又喊话道:“大人,你别相信大驸马和丫鬟,大驸马这是公报私仇,因为长公主、大驸马跟高月公主和十一驸马有旧怨。” 钱大人好整以暇,瞟小厮一眼,问:“什么旧怨啊?” 小厮连忙抬手捂住嘴,眼珠子乱转,不敢说。 钱大人冷哼,心想: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些丢人现眼的事,京城早就传遍了。 高月公主从长公主那里借走两千五百两银票,不肯偿还,闹得人尽皆知。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怪大驸马这次要对十一驸马落井下石,踩一脚出气。 第171章 宣判 眼看到中午了,钱大人肚子饿,于是拍响惊堂木,一本正经地宣布:“案情重大,下午再审!退堂!” “威武——”官差们附和,心服口服,恭送钱大人。 赵东阳出了一身冷汗,抬头仰视女婿,微笑道:“阿年,有你在,我不怕了。” 唐风年弯下腰,伸出双手,扶赵东阳站起来,低沉道:“爹,不出意外的话,你很快就能无罪释放,一家团聚。” “好。”赵东阳含笑点头,感动得笑中带泪,又被关去牢狱。 这次,唐风年和他被关到了一起。 赵宣宣和石师爷提着食盒,去牢房给他们送午饭。 食盒揭开后,赵东阳瞅了瞅,疑惑不解,问:“怎么只有白馒头和茶水?” 赵宣宣轻哼一声,道:“怕你们吃得太好,待在牢里舍不得走。有个人,明明不用坐牢,非要自己跳进来。” 赵东阳一边啃馒头,一边说话:“乖女,你别责怪阿年,他是来救我的。今天全靠他,否则我要被吓死。” 石师爷笑道:“风年,你今天在公堂上的辩才让为师惊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赵东阳一手拿馒头,一手竖起大拇指,笑眯眯,与有荣焉,觉得别人夸女婿,就跟夸自己一样。 唐风年斯斯文文地啃馒头,微笑道:“幸好有师父和欧阳公子帮忙,大驸马的那封信真是意外之喜。” 石师爷道:“你以后多跟欧阳公子来往,跟他学学人情世故。他交友甚广,是个人精,所以能帮忙弄来大驸马的信。” 赵宣宣插话:“怎么京城里个个都是人精?” 石师爷笑道:“因为京城里人人攀比,都想当人上人,不想被别人踩在脚底下,你不懂。” 下午,再次开堂公审。 喊“威武——”时,有几个官差悄悄打哈欠,模样困倦。 公堂门外,太阳炙烤着大地,依然有很多百姓挤来挤去,有些人伸长脖子,有些人踮起脚尖。微服私访的皇帝又来了,等着听顺天府尹宣读判词。 钱大人拍响惊堂木,惊醒众人的瞌睡虫,然后把一张纸展开,平放在公案上,高声念出来。 “本官宣判:石子正、石子固、唐风年和赵东阳,四人无罪释放。” “一幅画没有烟波,另一幅画有烟波,所以十一驸马被盗之画与泰王爷所买之画,不是同一幅。” “画卷依然归泰王爷所有,此画和一千两银子都不是赃物。本案已了结,退堂!” “威武——”官差们敲响杀威棒。 赵东阳双膝跪地,跪得发麻,此时如听仙音佛语,喜笑颜开,连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跑出公堂,跟赵宣宣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乖女!爹爹没事了!” “爹爹,咱们回家去!” “嗯!回去见你娘,一家团聚!” 围观的百姓也拍手称快,仿佛看完了一场精彩的戏——秀才大战贪财驸马。 石师爷笑得合不拢嘴,带头拍马屁,大声喊道:“顺天府尹是青天大老爷!” 有些围观者跟着附和。 “顺天府尹英明!” “顺天府尹伸张正义!” …… 官差连忙跑去钱大人面前拍马屁,道:“大人,您听听,百姓们都在夸您英明神武!” 钱大人早就听见了,笑得腮帮子疼,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今天这事办得漂亮。 石师爷毕竟在岳县官府里做过十几年的知县副手,对那些官儿的喜好了如指掌,知道他们既爱财,又贪图好名声。 第172章 想破格提拔?万万不可! 微服私访的皇帝面带笑容,如沐春风,一边走在回皇宫的路上,一边对身边的臣子询问:“我欣赏那个唐风年,但他仅仅是秀才而已。我想破格提拔他,你认为可行吗?” “万万不可。”回话的大臣是田翰林,曾经考中探花郎。 皇帝收起笑容,不怒而威,挑眉问:“为何不可?” 田翰林一本正经地道:“您破格提拔他当官,他就会被全天下的科举学子视为敌人,变成一个走后门的人。” “他如果有真才实学,就应该通过科举考试,考中进士,堂堂正正地当官。” 皇帝轻轻摇头,不赞同,道:“考科举,三年又三年,谈何容易?朕看中一个才子,却要等好几年才能重用他,难怪朝廷里的官员办事总不合朕的心意。” 田翰林也感到无奈,道:“微臣明白您的苦心,但秀才功名实在过于低微,您如果破格提拔他,反而是害了他。” “本朝得官不易,七品芝麻官都至少是进士出身,这个惯例已有一百多年。” 皇帝语气轻蔑,道:“老规矩不一定是好规矩。一群书呆子,办事不力,天天在朕面前掉书袋,显摆肚子里的那点陈年墨水,迂腐不堪,酸臭味熏得朕作呕。” 田翰林听得哑口无言,仔细琢磨,怀疑自己也被皇上骂进去了,偏偏他又不敢反驳,不敢对号入座。 —— 赵东阳抱完赵宣宣之后,又张开双臂,抱住唐风年,轻拍他后背,感叹道:“好女婿,我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这辈子能有这么好的女婿。” 唐风年内敛,面带微笑,啥也没说。 欧阳侠拍打石子正和石子固的肩膀,豪爽道:“国子监同窗们早就预料到你们会无罪释放,因此凑钱在状元酒楼定下两桌酒席,一醉方休!” “好!一醉方休!”石子正和石子固异口同声,开怀大笑。 欧阳侠又邀请道:“风年也去!大家都去!” 赵东阳先去欧阳家沐浴,换身最喜欢的衣衫,然后一起去状元酒楼凑热闹。 石子正的同窗好友们年纪都在二十岁左右,年轻气盛,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他们不仅饮酒作乐,吟诗作赋,而且还点了几个奏乐的姑娘。 年轻貌美的女子一边弹琵琶,一边跟少年郎眉目传情,暗送秋波。 她们多才多艺,时不时还能跟国子监的学子们对诗,赢得满堂喝彩。 石师爷对两个儿子说道:“玩得还挺花!你们经常如此取乐吗?每次都一起凑钱?” 难怪银子不够花。 石子正和石子固当着父亲的面,不得不收敛许多。 石子正道:“父亲放心,我们平时都以学业为重,偶尔凑凑热闹,结交朋友罢了。有时候是凑钱,有时候是别人请客。” 石师爷陷入纠结中,语重心长地道:“如果完全不让你们参与这种玩乐,怕你们变得孤僻。但是,玩得太花,又怕你们玩物丧志。你们如今长大了,要自己把握一个度。” 石子正道:“父亲放心,我们谨遵教诲,铭记在心。” 石师爷轻轻点头,心想:雏鸟翅膀硬了,该让他们自己去飞翔,我不能变成他们眼中的老顽固,哎,忍一忍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远处的赵东阳很喜欢听姑娘唱小曲,手放在桌上打拍子,摇头晃脑,乐在其中。 但是,他又怕女婿唐风年学坏,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阿年,中老年才喜欢听别人唱曲,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是少听为好。” 唐风年正为赵宣宣挑鱼刺,微笑道:“其实这些小曲跟诗词歌赋如出一辙,有共通之处。” “是吗?”赵东阳好奇,眼睛亮起来,细问:“有什么共通之处?” 唐风年道:“比如正在唱的这首小曲,倾诉离别之情,是根据一首词改编而成,有词人多愁善感的影子在里面。” 赵宣宣一边斯斯文文地吃菜,一边用水灵的双眸打量酒楼,觉得这里真是处处精致、华丽,岳县比这里落后许多。相比而言,京城像锦衣华服的高傲贵妇,岳县像灰头土脸的毛孩子。 她小声问:“风年,你更喜欢京城,还是更喜欢岳县?” 唐风年犹豫片刻,仔细斟酌,道:“我随遇而安,在哪里都行。” 赵宣宣道:“我喜欢这里,我想把家搬过来。” 唐风年眼眸含笑,低沉问:“为什么?” 赵宣宣道:“因为我们在京城光明正大地斗赢了皇家驸马,但是在岳县,一个嚣张的小衙内就害咱们忐忑不安。” 唐风年道:“冰山一角罢了,听说京城还有很多比驸马更嚣张跋扈的人。” 赵宣宣眼珠子转一圈,想了想,道:“恐怕只能登上仙界,变成神仙,才能避开这些凶恶的地头蛇。” 听她说如此天真的话,唐风年忍俊不禁。 欧阳侠觉得唐风年不够合群,于是带头起哄,要跟他猜拳斗酒。 唐风年以前肯定会推辞这种玩笑,但是欧阳侠与众不同,不仅对自家恩重如山,而且那番关于男子都应习武的论调,令他敬佩。 于是唐风年事先打个商量:“猜拳可以,但斗酒随意,以茶代酒,可好?” 欧阳侠爽快答应。 唐风年以前没玩过猜拳,前几轮总是落败,输得面红耳赤,逗得众人发笑。 但他聪明,渐渐悟出门道,开始反败为胜。 欧阳侠越斗越高兴,神情激动,动作激动,嗓门也激动,引得众人围观,连小曲和琵琶都不听了,专心看猜拳,津津有味。 忽然,有人高声喊道:“快散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宵禁!快散了!” 欧阳侠意犹未尽,喝掉杯中剩余的酒,道:“等老子当官,第一件事就是废掉宵禁。” 众人一边说笑,一边赶紧散场。有些人住得远些,不得不一路飞奔,恨不得变成鸟儿或者腾云驾雾。 还有些人醉得东倒西歪,专门给同伴拖后腿。同伴急得冒火,他还嘻嘻哈哈发酒疯。 赵东阳就属于拖后腿的人,他醉得脚步虚浮,还呕吐。 赵宣宣帮他抚摸后背,担忧:“爹爹没喝多少酒,是不是生病了?” 唐风年和赵大旺一左一右,搀扶赵东阳,慢慢走向欧阳家的宅子。 赵东阳脑子还算清醒,道:“大概水土不服,早点回家去就好了。” 赵宣宣道:“明天就出发吧!我想娘亲和婆婆。” 唐风年也赞同。 京城虽好玩,但他们都借住在欧阳家,给别人增添麻烦,心里过意不去。 再加上路途遥远,出来半个多月,回程又要半个月,加起来就是离家一个多月,家里的岳母和母亲肯定日夜担心。 第173章 应得的酬劳 回去后,赵宣宣喂赵东阳喝醒酒汤,然后在床边守着,时不时试探他的额头,生怕他生病。 石师爷拿一个钱袋子进门来,递给赵宣宣,道:“这里有一千两银票,卖画所得,总算尘埃落定,功德圆满,物归原主。” 赵宣宣站起来,微笑道:“我爹现在神志不清,我暂时替他做主。但是这一千两银票,我不能完全收下,毕竟当初约法三章,约定了酬劳。细算起来,应该付给两位石兄四百六十两银票。” 赵宣宣不玩虚的,说了就要给。 石师爷推辞。 唐风年劝道:“师父,这是两位石兄应得的东西。何况我们两家同甘共苦,这份情义赛过了任何金银财宝。亲兄弟,明算账。把应得的东西收下,又何妨?” 石师爷被说服,于是笑纳了。 等石师爷离开后,赵宣宣抱住唐风年,在原地蹦几下,说悄悄话:“我们变成小财主了,还剩五百四十两银票,又能回岳县买几十亩良田。” 唐风年低声道:“这是岳父的银子。” 赵宣宣眼眸清澈,道:“爹爹只有我一个闺女,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咱们家不用分彼此。” 但唐风年还是不习惯这种逻辑,他更想凭自己的本事养家糊口,不想吃软饭。 一个时辰后,赵东阳饿醒了,要吃宵夜。 唐风年帮他去厨房拿夜宵,赵宣宣则是细说银票的事。 赵东阳道:“乖女,你把银票收好,财不外露,等回家后再买田,我还想买座山。” 赵宣宣轻声道:“爹爹,咱们借住欧阳家,是不是也要给住宿费?” 赵东阳道:“如果直接给银子,人家估计不肯收下,不如送些礼物。明天上午,我们去街上买礼物,顺便买些干粮,中午就离开京城。” “你们问石师爷没?他什么时候走?” 赵宣宣道:“石师爷和我们一起回去,他挂念师母和晨晨,而且早点回去,说不定还能做回岳县的刑名师爷。如果回去得太晚,师爷的位子肯定被别人坐热乎了。” 赵东阳也不想让岳县刑名师爷的位子被别人抢走,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抱上石师爷的大腿。 他下定决心,道:“我们尽快回去。明天换最快的马,最好的马车,一路上都别耽搁。” —— 京城的东西都好贵,挑选礼物时,赵东阳和赵宣宣都感到肉疼。 赵宣宣道:“还不如直接给银子。” 赵东阳道:“人情世故,最麻烦,送礼不能偷懒。” 最后精挑细选,送了六匹绸缎和茶叶。 赵东阳道:“送礼大方,别人才记得你。一回生,二回熟,下次我们再来京城,还能来欧阳家拜访,算半个亲朋好友。” 只要不被抓去牢狱,他就像泥鳅一样,圆滑得很,很能钻研这些人脉。 他还不忘把这些技能传授给女儿和女婿。 唐风年天生不擅长这些,但是赵宣宣深得亲爹的遗传,天生就会。 中午,突然下起暴雨。 噼里啪啦,仿佛黄豆落在屋顶上,胆小的人甚至害怕瓦片被砸出洞来。 “这雨太大了。”赵东阳发愁,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无法出门赶路。 欧阳侠满脸欢喜,眉飞色舞,道:“下雨天,留客天!你们何必急着回去?” “风年,不如你拜我为师,跟我习武,如何?” 唐风年笑容和悦,婉拒道:“家里还有母亲和岳母,我们早点回去,她们才开心。至于习武之事,我已经被欧阳兄说服,这次回岳县,我打算一路骑马回去,多锻炼自己。” “好!”欧阳侠拍打唐风年的肩膀,豪爽道:“骑射也是武艺之一,你慢慢练,不用急。等我有空,就去岳县找你切磋武艺。” 面对如此喜欢切磋武艺的欧阳侠,唐风年不禁联想到另一个人——霍捕快。这两人异父异母,个性却像亲兄弟一般,着实有趣。 第174章 一个萝卜一个坑 暴雨只持续小半个时辰,等雨势变小,赵东阳、石师爷等人照常出发。 为了避雨,石师爷和唐风年都进了马车里,暂时放弃骑马的打算。 挥手作别后,马车距离欧阳家越来越远,但是离岳县越来越近。 石师爷笑道:“风年想不想来京城的国子监念书?欧阳公子很欣赏你,又有子正和子固作伴,到时候你肯定不孤单。” 唐风年道:“师父,我还没考虑好。” 赵宣宣道:“如果风年来京城,我也要来。” 石师爷发现他们两个总是手牵手,一副形影不离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赵东阳笑道:“如果阿年来京城念书,我就带全家搬过来。” 石师爷挑眉问:“赵地主,你的百亩良田不要了吗?” 百亩良田,连成一大片,不缺水源,十分难得,谁见了不眼馋啊? 就连石师爷也想趁机捡漏,买下来,留给儿孙当祖业田,还分一部分给晨晨当嫁妆。 赵东阳连忙摆手,道:“田不卖,要留着。上回我刚生出卖田的念头,孩子娘就对我又打又骂,我再也不敢提这茬。” 石师爷露出遗憾的微笑,也连忙打住这个念头。 等雨停后,石师爷和唐风年去骑马赶路,马车里只剩下两人,一下子显得宽敞许多。 路边有棵树因为暴雨而倒下,变成了拦路的障碍。 唐风年、赵大旺和孙二合力把树拖开。 赵东阳去折一根小树枝做纪念,感叹:“前几天我经过这里时,坐着囚车。等老了,我给小孙孙们讲这故事,他们会不会瞧不起我?” 赵宣宣脱口而出:“瞧不起就不给零花钱。” 赵东阳噗嗤一笑,考虑半晌,道:“亲手养大的小孙孙肯定心疼我,不会嫌弃。” 他做着白日梦,还一脸满足。 车马重新上路,白天赶路,夜宿驿站,沿途的稻田仿佛金色的海洋,丰收在望。 半个月后,近乡情怯,眼看岳县就在眼前,赵东阳热泪盈眶,抬起胳膊,一个劲地用衣袖擦眼睛。 石师爷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官府,打听刑名师爷的萝卜坑被别人占据没。 很不幸,官差一脸遗憾地告诉:“新的刑名师爷姓白,是赵师爷举荐的,人家干一个月了,干得好好的。哎!石师爷,您回来得太晚了。” 石师爷垂头丧气,但他坚持要去拜访县太爷。 县太爷一见面就感到惊讶,问:“石安,你儿子在京城的事摆平没有?” 石师爷微笑道:“顺天府尹英明,判了无罪释放。而且,驸马爷丢失的画与我儿子卖的画不是同一幅,还了赵地主和我儿子的清白。” 县太爷笑道:“可喜可贺啊,喝茶,哈哈。” 石师爷豁出去脸皮,谨慎地道:“县太爷,我听说衙门来了位白师爷。” 县太爷稍显尴尬,道:“是啊,你走之后,衙门事务繁忙,幸好有赵师爷和白师爷为我解忧,当我的左右手,如今我一日也离不开他。” 石师爷彻底死心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岳县刑名师爷的萝卜坑,他是回不去了。 但为了养家糊口,石师爷再次抛开面子,又问道:“县太爷,衙门是否还有别的职位空缺?” 县太爷摇头,面色黯然,唏嘘不已。 片刻后,县太爷道:“石安,我写一封举荐信给你,你去洞州府和周边几个县碰碰运气,看看其他衙门缺刑名师爷不?以你的才干,不愁无人赏识。” 第175章 孩子娘,你连后路都找好了? 石师爷拿着举荐信,离开衙门的内院,走到外院。 他曾经在这里忙碌十几年,放眼看去,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那么熟悉,心中的悲凉感油然而生。 路过的官差跟他打招呼,他客气地寒暄。 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慢,充满了依依不舍。 恰好遇见霍捕快押犯人回来。 霍捕快把犯人交给其他官差,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石师爷,关心地道:“石师爷,案子判了没有?赵地主情况如何?” 石师爷详细地说明情况。 “水落石出,大家都清白了。赵地主、风年和赵姑娘已经回家。” 霍捕快听后,松了一口气,道:“逢凶化吉,好!石师爷,你以后有何打算?” 石师爷神情黯然,道:“带着县太爷的举荐信,去洞州府碰碰运气。” 霍捕快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石师爷必定心想事成。” 石师爷感激道:“借你吉言。” 这时,赵嘉仁和那位白师爷说说笑笑,恰好路过。 赵嘉仁笑得意味深长,先对白师爷耳语几句,然后带着胜利者炫耀的姿态,主动走向石师爷,道:“石安,你如今在哪里高就啊?两个儿子还在京城的大牢里吗?” 石师爷眼神变冷,道:“让你失望了,我儿子清清白白,已经回国子监念书,正在准备明年的科举,将来必定光宗耀祖。”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不欢而散。 霍捕快啧啧两声,心中无奈,留在原地思量片刻后,他决定今晚带酒去赵地主家坐坐。 —— 马车还没到院门口,赵宣宣就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子,挥手,喊:“娘亲!娘亲……” 只见王玉娥和唐母各自怀抱一个小婴儿,目瞪口呆,望向飞奔而来的赵宣宣和赵东阳。 “娘亲,婆婆,哪来的小娃娃?” 赵宣宣甚至闻到了奶香气。 赵东阳的心眼子转得快,故意沉下脸,道:“孩子娘,你连后路都找好了呀,你以为我回不来了,是吧?” 王玉娥瞪他一眼,反驳:“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王猛和春喜的娃娃,龙凤胎。” 赵宣宣心生欢喜,从王玉娥手里把孩子接过来抱一抱。 赵东阳还在较劲,道:“我当然知道,这是别人的孩子,没怀疑是你生的。如果我和宣宣半年不回来,你是不是打算过继这两个孩子?” 王玉娥被戳中了心思,神情尴尬,无法反驳,默认了。 “哼!”赵东阳冷哼,神情不悦。“我和女儿女婿在外面共患难,瞧瞧你在家干的好事,巴不得我死外面呢!反正有我没我,你都有好日子过。” 赵宣宣插话:“爹爹,咱们一家团聚,大好的日子,你吵什么架?” 赵东阳还是不消气,道:“乖女,你来评理,你娘错没错?” 赵宣宣道:“多留条后路,守住家财,有什么错?” 王玉娥也委屈,用帕子擦眼泪,倾诉道:“你们出门一个多月,音信全无,我做梦都梦到你们凶多吉少,我能不害怕吗?” “赵氏族人虎视眈眈,他们盼着咱家死光光,好吃绝户呢。宣宣,你爹就是欺软怕硬,揪着我欺负,怎么不敢去赵氏宗族里闹一闹呢?” 赵宣宣暂时把小娃娃递给唐风年抱,把王玉娥和赵东阳的手拉过来,叠到一起,主持公道:“爹爹、娘亲,握手言和!自家人,不许吵吵吵。” 唐母在旁边跟唐风年说悄悄话,得知案子的判决结果后,她终于放心,笑得如沐春风。 —— “宣宣,你回来了?” 韦春喜正在屋里坐月子,听到吵闹声,慢吞吞地出门来看,呆滞片刻,然后露出一脸惊喜。 赵宣宣眉开眼笑,回应道:“表嫂,你一次生两个娃娃,真了不起,是英雄母亲。” 韦春喜笑得合不拢嘴,问:“宣宣,你喜欢他们吗?” 赵宣宣道:“我是他们的表姑姑,当然喜欢。多谢你们陪伴我娘亲,挨过这些苦日子。” 然而,韦春喜眼神复杂,含有别的意思,意味深长。 她真心想把孩子过继给赵家,至少过继一个。 王家穷,赵家富。与其把孩子留在王家吃苦,不如送他们来赵家享福。 而且,两家又是来往密切的亲戚,她作为孩子的亲娘,不仅能常常看看孩子,而且还能跟着沾光。 在她娘家的那个村,经常有送孩子给别人养的情况,她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第176章 是谁主动提过继的? 赵地主回来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飞快地传到赵氏宗族和佃户们的耳朵里。 他们纷纷跑来瞧热闹,又打听:“赵地主,你坐囚车去京城,又坐马车回来,这其中究竟发生啥事了?” 赵东阳侃侃而谈,时而诉苦,时而吹牛。 他说得滔滔不绝,别人听得津津有味。 王玉娥给他们送茶水和点心。 因为刚才赵东阳闹的那一通,现在她有点做小伏低的意思,暂时避其锋芒。 赵东阳伸手比划,道:“京城牢房里的耗子有这么大,着实吓人!我一晚上打死十只耗子!” 别人附和:“哟呵,那快赶上猫了!你胆子可真大,我就不敢打。” “官府要是多关你几天,估计你就用那些耗子做腊肉了!” …… 赵东阳又吹牛:“我女婿在公堂上为我洗刷冤屈,连官老爷都竖起大拇指,夸他口才好!” 别人又附和:“你命好,女婿好,又肯为你出头,不像别人家那样大难临头各自飞。” 赵东阳被夸得飘飘然,得意忘形。 赵宣宣在屋里逗奶娃娃玩,顺便跟王玉娥、唐母和韦春喜聊天。 赵宣宣问:“娘,俏儿去哪了?” 王玉娥道:“她前些天都在这里陪我,昨天才回家去,要去收稻子。” 韦春喜发愁:“忙完夏收,又要忙秋种,我也想回去帮忙。” 唐母劝道:“春喜,你还在坐月子,千万不要操劳,怕以后落下病根哩。” 赵宣宣道:“明天我和风年赶马车去王家村看外婆和舅舅,让他们知道我们平安回来了,好放心。” 这时,韦春喜却低头沉默,没提出一起回去的话。 表嫂在这里是客,主人不能赶客,赵宣宣也不方便主动提送她回去的话。 于是,谁也没说。 找个单独相处的机会,王玉娥跟赵宣宣说悄悄话。 赵宣宣轻声问:“娘亲,过继的事,是谁主动提的?进行到哪一步了?表嫂为什么在咱家生孩子?” 久别重逢,王玉娥无比稀罕闺女,目不转睛地看着,道:“你爹被抓那天,春喜动了胎气,留在咱家安胎,半个月后,早产。” “过继之事是春喜主动提的,她也是好心,想帮咱家。有一次,你婶子苏美娟带四个儿子来咱家,让我挑一个,要过继给我。” “我不愿意,春喜就故意拿话堵你婶子,说过继那么大的孩子养不熟,不如过继家里的龙凤胎,把你婶子给气跑了。我当时忐忑不安,一阵后怕,生怕你婶子和伯母联手来闹腾我。” “再加上晚上又做噩梦,梦见你爹在京城出事。于是我就跟春喜商量,如果你们过一年还不回来,我就把这对龙凤胎过继到你名下。” “如今你们都回来了,那过继的话自然不作数了。” 赵宣宣心疼娘亲这些日子担惊受怕,伸手轻抚娘亲的肩膀,道:“婶子来闹过几次?大伯母没露面吗?” 王玉娥道:“你大伯母早就没脸见人,丈夫和三个儿子都被发配到采石场做苦力,她手里没了筹码,拿什么闹?” “你婶子现在说话还算客气,但是她打的坏主意膈应人。不仅仅她,赵氏族里还有十几个人要把儿子过继给我呢!幸好你们回来得早,哎。” 母女俩互相依偎,忆苦思甜。 第177章 为什么我们没有娃娃? 当晚一家人吃团圆宴,热热闹闹,欢欢喜喜。 但到深夜时,两个奶娃娃总是哭嚎。 “哇哇哇——” 赵宣宣被闹得睡不着,便穿上外衣,主动去帮忙哄孩子。 韦春喜在喂奶,王玉娥和唐母在给另一个孩子换尿布。 赵宣宣插不上手,便站在旁边打哈欠,一脸困倦。 王玉娥道:“乖女,你回屋去睡。嫌闹腾,就用棉花把耳朵堵上。” 赵宣宣无可奈何,又转身回屋去。 唐风年睡眠浅,也被闹醒了,问:“娃娃为什么老哭?” 赵宣宣掀开纱帐,飞快地钻到他怀里,道:“娘亲和婆婆给他换尿布,他就哇啦哇啦,哭个不停。娘亲让我用棉花堵耳朵,你要不要?” 唐风年道:“算了,忍一忍吧。” 赵宣宣忽然好奇,轻声问:“表哥和表嫂比我们后成亲,为什么他们有娃娃,我们的娃娃还没影呢?” 唐风年把玩她的手,捏起来软软的,低沉道:“宣宣,你也想要吗?” 赵宣宣的大眼睛眨啊眨,道:“你也想吗?” 璀璨的星星在夜空中闪烁,透过碧纱窗,给屋里送来微弱的清辉。 两人对视,心有灵犀一点通。 一步步地打破底线。 生而为人,有一种本能隐藏在身体深处,忽然觉醒。 —— 清晨,赵宣宣睡得正香,忽然又听见小娃娃哭得声嘶力竭,她翻个身,瞌睡虫都跑了,但又不想起床。 唐风年推门进来。 他刚刚沐浴完,一身清爽。 赵宣宣有气无力地问:“娃娃还要哭多久啊?” 唐风年坐到床沿,轻捏一下她的脸颊,道:“不是要去外婆和舅舅家吗?干脆早点起床,等会儿我让马车跑慢点,你在路上补个觉。” 赵宣宣软绵绵地坐起来,靠到他的肩膀上,道:“爹爹和娘亲昨晚说要把马车和马儿卖掉,留下牛车就行。” 唐风年道:“我想留下一匹马,等会儿我去跟岳父商量。” 受欧阳侠的影响,他决定习武,骑马也必不可少,不想再当文弱之人。 赵宣宣道:“干脆把马和马车都留下,以后去洞州方便,不知道那一百多本书在长信书坊卖得怎么样了?” 唐风年道:“洞州距离这里只有半天行程,过几天去看看。” 赵宣宣起床沐浴,唐风年提几桶水,倒进浴桶里,然后去找赵东阳商量马车和马儿的事。 赵东阳正端一碗甜米汤冲蛋,一边看天色,一边慢慢喝,满脸享受。 听唐风年说完后,他满口答应:“阿年,以后这些事,你自己做主就行。对你啊,我一万个放心。” 毕竟被女婿救过一命,赵东阳心甘情愿把女婿供起来。 过了一会儿,赵宣宣出来了,手里也端一碗米汤,不避嫌地让唐风年尝一口。 唐风年低沉道:“糖放多了。” 赵宣宣笑得眉眼弯弯,道:“香甜,才美味,日子也会越过越甜。” 接着,她对赵东阳道:“爹爹,你不是要买田和山吗?今天出去相看吗?” 赵东阳笑眯眯,道:“不急,我先出去逛一圈,跟老友们叙旧。我人生头一次被当成犯人抓走,我要四处说说,还自己清白,免得别人误会。” 王玉娥抱一个小娃娃出来拍哄,接话道:“宣宣,你爹昨天吹牛还没吹够呢,哪有心思办正事?” 夫妻俩昨晚上把误会解开了,王玉娥今天不用做小伏低,对赵东阳说话就不客气了。 赵东阳尴尬得脸红,辩解道:“你又没蹲过牢狱,怎么知道我吹牛?我实话实说罢了!” 王玉娥凑过来,小声道:“早点买田,那么多银票,放在家里不踏实。” 她觉得,只有田才最让人踏实,年年都有收成,又不会长腿跑,而且田契上写名字,附近的庄稼人都知道哪些田是赵地主家的。 银票没名字,谁拿到手里就归谁。 论归属感,当然是田和房屋排第一。 赵东阳道:“放心,我今天出门去打听情况。买东西不能太心急,别人看你着急,就上赶着给你抬价。” 王玉娥又吩咐赵宣宣,道:“我要抱娃娃,不方便动。你去挑些礼物,带去给你外婆和舅舅。” 赵宣宣答应一声,连忙把米汤喝光,转身去库房拿东西。 赵东阳问:“今天把小娃娃送回去吗?” 王玉娥道:“春喜没提这话茬,我也不好提,等她坐完月子再说吧。” 赵东阳低头逗一逗孩子。 第178章 幸好!幸好! 赶马车出门后,赵宣宣道:“先去舅舅家,还是先去石师父家?” 唐风年道:“先去师父家,不知他刑名师爷的饭碗保住没。” 马车进城后,路过苏家的纸扎铺,赵宣宣让唐风年停下。 她下车去跟苏灿灿和苏荣荣说话,报平安。 过了一会儿,马车继续前行,到达石家。 石夫人面带愁容,看见赵宣宣时,才真心笑一笑,请他们进屋喝茶,道:“你们来得不巧,孩子爹一大早就往洞州去了。” 赵宣宣一边跟晨晨拍手玩,一边问:“为了什么事,这么急?” 石夫人黯然道:“县衙门不缺人,他回不去,只能去别的地方谋生路。去洞州,也只是去碰碰运气罢了,一点眉目也没有。” 这一次进京,损失最大的人就是石师爷,失去了养家糊口的铁饭碗,前途茫然。 赵宣宣安慰道:“师母,你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石夫人浅笑,有点苦涩。 赵宣宣和唐风年对视一眼,起身告辞。 石夫人留他们吃饭。 赵宣宣挽住石夫人的胳膊,亲昵地道:“师母,等我忙完了别的事,随时都可以来陪您吃饭聊天。今天要去外婆家报平安,否则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回来,还以为我们在京城吃苦头呢。” 石夫人通情达理,送他们出门。 晨晨有点粘人,拉扯赵宣宣的裙子,不让走。 赵宣宣蹲下来,跟她说会儿悄悄话,才终于哄她放手。 —— 马车赶到王家村时,恰好是中午。 太阳毒辣,茅草屋顶上炊烟袅袅,饭菜飘香,还能闻到烧糊的味道,不知是哪个倒霉蛋干的。 “外婆!俏儿!舅舅!舅母!” 还没见到人,赵宣宣就开始大喊。 只有王俏儿从厨房跑出来,喜笑颜开,跟赵宣宣抱到一起。 “宣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宣宣笑道:“昨天。” 说着,她用帕子帮王俏儿抹掉额头上的黑灰,问:“外婆呢?” 王俏儿道:“奶奶在晒谷场赶鸡和鸟,我爹娘和哥哥还在田里割稻子呢!我等会儿送饭菜和茶水去。” 赵宣宣道:“饭煮好没?我和你一起送过去。” 王俏儿表情扭捏、纠结,拉赵宣宣去厨房,揭开锅盖给她看,道:“宣宣,我把饭烧糊了,娘肯定会骂我。” 闻到浓烈的糊味,赵宣宣无奈,道:“等会儿就说是我烧糊的。别担心,舅母不会骂我。” 王俏儿偷笑,道:“宣宣,你真好。” 两人一起动手,尽量挖没烧黑的饭,再把饭碗和菜碗都放篮子里。 茶水另外放一个小桶里,再放一个舀水的瓢。 赵宣宣和王俏儿抬着竹篮子去送饭,让唐风年留下来看家和马车。 王俏儿边走边问:“怎么没让大旺叔和大贵叔赶车?” 赵宣宣道:“大旺叔得了风寒,大贵叔要随我爹出门。” 一路上她们遇到很多村邻,但赵宣宣画着大花脸,他们反而不认识了。 那些人好奇地询问王俏儿,问身边的姑娘是谁。 王俏儿答道:“我表姐,上次她从我家出嫁,你们都喝了喜酒。” 村邻都疑惑,心想:女大十八变,这姑娘怎么越长越丑了? 从天仙变成丑媒婆,这变化也太大了。 不过,当面不说丑话,他们只能在背后嘀咕。 打谷场比较近,赵宣宣和王俏儿先送饭给王老太。 王老太满心欢喜,拉住赵宣宣的手,问东问西。 得知女婿赵地主被无罪释放,她又跪下来给老天爷磕头,一个劲地感谢神仙和菩萨。 赵宣宣抬起胳膊,用衣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道:“外婆,我先去给舅舅送饭,等会儿再回来陪您说话。” 王老太乐呵呵,道:“好!快去。” 王俏儿见赵宣宣一直擦汗,歉疚地道:“刚才应该拿个草帽给你戴,我忘了。” 赵宣宣口干舌燥,感叹道:“这鬼天气,唉!咱们快点送饭,等会儿回家喝茶,我和风年也还饿着肚子呢!” 两人加快脚步,踩着田埂,找到王玉安、王舅母和王猛。 “舅舅!舅母!表哥!” 那三人正弯腰割稻子,手持镰刀,面朝黄土背朝天,突然听到赵宣宣的声音,立马直起身,转头看,笑起来,像阳光一样灿烂。 五人一起去树荫下坐着。 面对询问,赵宣宣又对他们解释一遍无罪释放的事。 王猛想念龙凤胎,心中蠢蠢欲动,一边大口吃饭,一边迫不及待地问:“春喜和两个娃娃好不好?他们随你一起回来没?” 赵宣宣道:“我娘说,让表嫂坐完月子再回。” 王猛傻笑,道:“等我忙完夏收、秋种,就亲自去接他们。” 赵宣宣笑眯眯,道:“表哥,你年纪轻轻,就儿女双全,真羡慕你。” 王猛乐得喷饭。 王玉安和王舅母也想念孙子和孙女,王舅母问:“孩子胖不胖?哭不哭?” 赵宣宣微笑道:“孩子长得好,哭起来嗓门可大了。” 王家人都傻笑起来,对龙凤胎格外喜爱。 赵宣宣察言观色,暗忖:过继是表嫂的主意,舅舅、舅母和表哥估计都舍不得送走孩子。幸好,幸好! 第179章 这让她缺少成就感 得知赵宣宣和唐风年还没吃午饭,王舅母吩咐道:“俏儿,你回家去杀只鸡,炖汤,炒几个鸡蛋。” “行!”王俏儿和赵宣宣手牵手,往回走。 赵宣宣用左手搭凉棚,放在额头上挡太阳,道:“不用杀鸡,天热,胃口不好,随便吃点东西就行。” 王俏儿点头答应:“我也懒得杀鸡,还要拔毛呢!” 两人笑嘻嘻。 回到家,她们惊喜地发现,唐风年已经重新弄好了饭菜。 他太守规矩,没动王家的鸡蛋和鸡鸭,只炒了两个素菜。 赵宣宣轻声对王俏儿道:“我家风年特别好。” 王俏儿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道:“我再炒几个鸡蛋,免得我娘说我怠慢你们。” 赵宣宣打趣道:“俏儿,是你自己想吃鸡蛋吧。” 王俏儿面红耳热,心里赞同,但嘴上不承认。 赵宣宣仔细打量表妹,道:“俏儿,你长胖了一点,也长高了许多。” 以前王俏儿的心口是平板一块,现在拱起小山丘了。 王俏儿道:“在你家吃胖的。” 赵宣宣道:“等忙完夏收、秋种,你再去我家玩。” 王俏儿犹豫片刻,眸子可怜巴巴,道:“恐怕不行,等嫂子和龙凤胎回来,我要帮忙带孩子。” 赵宣宣道:“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三人简单地吃顿午饭,赵宣宣热得难受,怀疑自己中暑,决定提前告辞。 “你帮我告诉外婆,我下次再来看望她。” 王俏儿目送她上马车,挥手作别,神情依依不舍。 —— 马车跑得快,带起一阵风。 唐风年问:“这样吹着风,舒服点没?” 赵宣宣道:“没有,脑袋里面难受。” 脑袋里仿佛有个陀螺正在不停旋转,让她晕头转向。 唐风年道:“回去喝藿香正气水。” 赵宣宣道:“不要,藿香正气水一点也不香,比毒药更像毒药。我喝凉茶,沐浴,再睡一觉就行。” 唐风年无奈道:“恐怕小娃娃哭闹,闹得你睡不着,不如去师父家休息半天。” 他们在石家有固定的一间房,石师爷和石夫人把他们当成自家人。 赵宣宣答应。 去石家后,石夫人拿解暑的药丸给赵宣宣服下,关心地摸她额头,然后催她去睡午觉。“如果脑袋疼,不管大病小病,睡觉比吃药更管用。” 赵宣宣乖乖听话。 唐风年守着她,拿本书坐在屋里看。 夕阳西下。 等赵宣宣睡醒睁眼时,晚霞绚烂,仿佛是天上的神仙用画笔染红了小半边天。 她慵懒地赖一会儿床,睡眼惺忪,注视唐风年的背影。 他看书时,坐得端正,连背影都那么认真。 但是,他还是太清瘦。 赵宣宣思量:俏儿在我家一个月就吃胖了,为什么风年一年都吃不胖? 这让她缺少成就感。 她打个哈欠,刚发出一点动静,就引得他转身看过来。 唐风年见她醒了,放下书卷,走到床边,伸手试探她的额头。 不烫,是个好兆头。 他低沉问:“脑袋里还难受吗?” 赵宣宣摇头,抬手掩住嘴唇,又打一个哈欠。 唐风年道:“快要天黑,师父还没有回来。” 赵宣宣道:“如果师母心里难受,我们就留下来陪她。” 唐风年道:“嗯。你去问问师母,如果需要我们留下,就早点托人带口信回去。” 赵宣宣用双手揉一揉脸,迅速赶跑瞌睡虫,然后起床穿衣、洗漱,去找石夫人聊天。 石夫人希望赵宣宣和唐风年留下,因为人多好壮胆,而且她想听赵宣宣多说说京城和赶路的事。 —— 霍捕快心中烦闷,昨天本来打算去赵地主家拜访,却被公事绊住了脚。 今晚他终于有空,去了才知道,唐风年和赵宣宣都不在家,他和赵东阳喝酒,越喝越尴尬,因为赵家有两个小娃娃,哭个不停。 他不禁心想:赵宣宣将来是不是也要生娃娃? 如此一想,入喉的酒仿佛发酵了,越来越酸,变成了醋味。 他忍不下去了,起身告辞。 赵东阳对霍捕快心存感激,连忙起身相送,又赔罪:“今日饮酒不尽兴,下回多请几个客人来作陪,多搞几个下酒菜,希望霍捕快下次还能赏脸。” 霍捕快道:“赵地主留步,喝酒的事,下次再说吧!” 他潇洒地上马,骑马远去,繁星满天,心中却感到孤单,酒意上涌,滋味越来越难受。 他学着上次赵宣宣教晨晨的动作,举起胳膊,张开手掌,对准天上的星光,飞快地一抓,五指收拢,然后将拳头收到心口,把星星装到心里。 他心想,曾经,他差一点就抓住了那颗名叫赵宣宣的星星,可惜,差一点…… 她溜走了,成了别人的小娘子,以后还要生几个哇哇哭的小娃娃。 唉!他发出一声叹息,眼眸里爬上红血丝。 第180章 师爷私塾 五天后,石师爷才归家,风尘仆仆。 石夫人迫不及待地问:“夫君,洞州官府有空缺吗?” 石师爷用冷水浸湿帕子,擦脸和脖子上的汗,摇头道:“我跑遍了洞州和周边各县,一无所获。付贤弟建议我开个私塾,他想把小儿子付青送过来。” 石夫人愁眉不展,忧心不已,道:“我哥哥的私塾如今只剩下八个学童,嫂嫂抱怨说,都是涨赋税闹的,人越来越穷,出不起束修。” 石师爷擦干净手和脸后,把小女儿晨晨抱起来,稀罕一番,道:“富人越来越富,穷人越来越穷。你嫂子天天抱怨,见怪不怪。这几天我不在家,你们是否害怕?” 晨晨伸手揪石师爷的胡子玩,抢答道:“不怕,姐姐和我玩丢沙包。” 石师爷一听,立马明白,扬眉笑道:“风年和赵姑娘天天过来吗?” 他心想:这个徒弟没白教,有良心。 晨晨憨态可掬地点头。 石夫人微笑道:“他们一般傍晚过来,陪我和晨晨吃晚饭,住一夜,上午又回家去。宣宣说她家住着一对龙凤胎,晚上爱哭,闹得她睡不着觉。” 石师爷道:“我正好有事找风年商量。” 傍晚,暑气慢慢消散,夜风带来几分凉爽。 马车在石家门口停下。 唐风年把赵宣宣抱下来,再去提菜篮子。 鸡蛋、活鱼、鲜果、蔬菜,满满一篮子,沉甸甸的。 “咚咚咚。”敲门后,跑来开门的人是孙二。 前几天,孙二随石师爷出远门。 唐风年惊喜,问:“孙二叔,师父也回来了吗?” 孙二主动伸手接过菜篮子,笑得见牙不见眼,道:“下午刚回来。” 晨晨扎着冲天辫,一身红衣裳,像个点燃引线的小炮仗一样,冲过来迎接赵宣宣。 “姐姐!姐姐!” 石师爷紧随其后,道:“风年,你随我去书房,有要事相商。” 赵宣宣抓住晨晨的两只小手,转圈圈玩,同时,目送石师爷和唐风年的背影,心想:重要的事情?是要考举人和进士吗? 等到共进晚餐时,她终于知道,石师爷要在家里开办私塾,如果学童多,他忙不过来,就让唐风年过来帮忙。毕竟秀才有足够的才华去担任夫子。 赵宣宣以前在春生私塾念书,李夫子和何夫子也只是秀才而已。 石师爷道:“名字就叫师爷学堂,已经有一个学童,你俩都认识,洞州付家的小儿子付青。”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石师父,您在岳县的名声响当当,拜您为师的学童肯定越来越多。” 石师爷爽朗地笑道:“借你吉言!哈哈……” 赵宣宣转头看向唐风年,察言观色,不用问也知道,他十分乐意。 往后几天,石师爷四处奔走,一边定制学堂的牌匾和桌椅,一边托熟人散播消息,招揽学童。 赵东阳听说此事后,特意去岳县各地主家串门子,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有些事,你不说,别人哪里知道? 赵东阳擅长吹牛,他说自家女婿拜石师爷为师后,一年多就考中秀才,而且石师爷的两个儿子也是秀才,甚至跑京城的国子监去念书。 “石师爷简直是文曲星的师父下凡,就连榆木疙瘩跟着他,也能开几分窍。” “我女婿自从考中秀才后,去京城见到顺天府尹,不用下跪,到公堂上为我喊冤,不用挨板子。多亏有他,否则我要蒙受不白之冤,在京城把牢底坐穿。” 那些地主个个富得流油,天天大鱼大肉,不缺银子,心中最大的愿望无非是盼子成龙,望女成凤。 一听赵东阳吹牛,他们就心痒难耐,打听石师爷住在哪里,束修收多少,何时开学。 赵东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心中得意。 第181章 我为你锦上添花,你为我雪中送炭 地主们带孩子来师爷学堂报名,唐风年负责登记、接待。 他们见唐风年长得斯文俊秀,青春年少,又彬彬有礼,不禁心生羡慕。 面对别人的问东问西,唐风年十分有耐心,一一回答。 七天后,师爷学堂就开学了,总共有二十一个大小学童。 其中还有从春生私塾转学过来的,比如欧阳玉和熊能。 赵宣宣也转投师爷学堂。 课间休息时,欧阳玉用书卷挡住半边脸,偷偷摸摸,小声问:“我现在该喊你宣宣师妹,还是唐师母?” 他真的为这个问题苦恼,因为如今唐风年也是师爷学堂的夫子之一。 赵宣宣偷笑,也用书卷挡住半边脸,小声回答道:“我不想变老,不许喊师母。” 正当他们说说笑笑时,一个大嗓门突然响起。 “黑心肝的狗东西,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贱人!我们两家是亲戚,你怎么能从我家私塾里抢学童?” “你是成心要饿死兄嫂啊!我跟你拼命!” …… 熊能喊道:“是何师母,她好泼辣啊!打架了……” 赵宣宣连忙跑去庭院里,只见何师母正揪住石师母的头发拉扯,石师母连头都抬不起来,毫无还手之力。 石家的仆人孙二嫂在旁边拉架,但无可奈何,急得满头大汗。 石师母越来越狼狈。 赵宣宣跑过去,揪住何师母的小手指,使劲往后掰。 “哎哟!哎哟!”何师母呼痛,骂道:“宣宣,白眼狼!” 赵宣宣又伸手,作势要去插何师母的眼睛。 何师母害怕,只顾着躲闪,终于松开了石夫人的头发。 石夫人哭得伤心,连忙跑回屋里去,躲起来。 何师母跺脚,双手叉腰,质问:“赵宣宣,你为何帮她,不帮我?” 赵宣宣道:“何师母,你明摆着欺负人。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学童们念书是为了考取功名,当然挑选更好的学堂。” “你如此撒泼,反而会连累何夫子的名声,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人又害己,何必呢?” “你和石家是亲戚,有事好好商量,和气生财。” 何师母一把鼻涕一把泪,用手背拍打手心,哭诉道:“和气生财,说得好听!春生私塾只剩下五个学童,你让我怎么办?饿死吗?” “今天如果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坐这儿不走,坐到地老天荒!” 她也不嫌脏,直接往地上盘腿一坐,伸手揩一把鼻涕,往地上一甩。 学童们看热闹不嫌事大,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另一边的书房里,何夫子正跟石师爷拉拉扯扯。 何夫子为人软弱,劝说不成后,直接给石师爷跪下,道:“妹夫,我真的活不下去啊,收不到学童,赚不到钱,那泼妇天天指着我的鼻子骂,你没吃过那种苦头,你不懂。” “求求你,把春生私塾和师爷学堂合并到一起,我为你锦上添花,你为我雪中送炭,我也能混口饭吃。” 石师爷脸色铁青,冷静得可怕,道:“你先站起来,别耽误学童们念书。别的事,明日再谈。” 何夫子软得像一滩稀泥,愁眉苦脸,恳求道:“这种小事,你就直接答应我吧,何必拖到明日?” 石师爷咬着牙,依然不肯答应。 他吩咐道:“风年,你先去给学童们讲学,我脱不开身。” 唐风年深呼吸两下,转身去课堂。 眼看学童们的心思都不在书卷上,明显因为看热闹而过于兴奋,眼睛还不约而同地往窗外瞟,唐风年便自作主张,决定不讲四书五经,改成分析朝廷王法,讲怎么判案,如何写判词。 “甲乙丙三人是邻居,甲偷了乙的鸡,乙以为鸡是被丙所偷,于是出于报复,乙便偷偷拿了丙的鸡。丙到衙门告状,说乙是小偷,如果你们是衙门的刑名师爷,此案如何决断?” 学童们的脑子瞬间被这番话给占据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有个学童表情疑惑,眉毛皱得像毛毛虫,举手问:“唐夫子,衙门不是县太爷判案吗?为何要刑名师爷决断?” 唐风年解释道:“师爷是县太爷的幕僚,分为刑名师爷和钱粮师爷,相当于县太爷的左右手。” “刑名师爷管诉讼,县太爷问他案情,他如果一问三不知,你觉得他的下场会如何?” 学童憨态可掬地用手捂住嘴,笑道:“会被县太爷用板子打屁屁。” “噗呲!”其他学童都偷笑。 唐风年极力忍住想笑的冲动,道:“非也,一问三不知的师爷就成了酒囊饭袋,他就当不成师爷了,只能回家挨骂。就像你们一样,如果不专心念书,回家也要挨骂。” 学童们被说服,连忙坐得更端正,听得更认真。 第182章 年纪轻轻的夫子 唐风年年纪轻轻就当夫子,缺少威严,不过他和学童之间也没有代沟。 学童们不怕他,想笑就笑,想问就问,甚至还拉帮结派。 “赞成乙是小偷的人,来我这边。” “我反对,乙不是小偷,只有甲才是小偷。” 学童们主动更换座位,赞同派坐左边,反对派坐右边。 唐风年清点人数,道:“赞同者九人,反对者十二人。究竟谁说话算数呢?当然是朝廷王法。” “判断一个嫌犯是否算犯罪,要看他有没有恶意。” “如果乙失去的是一斤重的小公鸡,而他从丙家偷回的却是两斤重的大母鸡,他有没有恶意?” “有!”学童们立马重新拉帮结派,这次都赞同乙是小偷。 唐风年举一反三,又提出:“如果乙偷回的那只鸡与他失去的那只鸡几乎一模一样,那他的恶意大不大?” “不大!” “那还是算偷!不问而自取,拿别人的东西不给钱,这就是偷!” 学童们的意见又开始分化,又分成了两派,甚至开始吵架。 “没偷!” “就是偷了!” “没偷!” …… 有些学童觉得这是原则问题,吵得格外认真,激烈,表情凶巴巴,又有些幼稚。 唐风年总结道:“当刑名师爷定夺案子时,并不是黑白分明,他心里需要有一杆秤,定罪量刑要追求准确,不能马虎。因为被定罪的人可能会因此毁掉一生,甚至家破人亡。” “历朝历代,有一部分人主张严刑峻法,轻罪重判,杀鸡儆猴,警醒那些想犯罪,但还没犯罪的人,以达到人人都不敢犯罪的目的。” “与之相反,有另一部分人主张恶意小则轻判,使其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恶意大则重判,因为这部分人恶贯满盈,很难变成善良之人。” “接下来,让我们重新回头审视,乙偷鸡的恶意大不大?该轻判,还是重判?” 石师爷已经把何夫子夫妻打发走,此时正站在窗边,旁听唐风年讲学,小眼睛里流露出浅笑。 他暗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石夫人重新洗脸、梳妆,摆脱了被打的狼狈,但是两只眼睛哭得红红的,肿得像桃子。她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拉住石师爷的衣袖,拉他去卧房说悄悄话。 “夫君,你刚才如何把他们劝走的?” 石师爷在圆桌旁坐下,提起茶壶倒茶,道:“我承诺明天再给他们答复。” 石夫人坐到他身边,关心地问:“真的要把师爷学堂和春生私塾合并到一起吗?” 石师爷重重地放下茶壶,脸色铁青,道:“绝对不行。” “我对大舅哥没有成见,但你嫂子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 “如果合并到一起,以后学堂的大事小事,她都要指手画脚,稍稍不如意,就又打又骂,闹得鸡飞狗跳,闹得学童们都只顾看热闹,无心念书。唉!” 石夫人夹在丈夫和娘家之间,难做人,想起自己刚才挨的打,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来。 石师爷伸手帮她擦泪,心疼道:“你嫂子撒泼,你挨打不还手,如果晨晨也像你这样,将来怎么办?” 娶个软脾气的妻子,虽然平时家里和睦,没有纷争,但是等外人上门来欺负时,这傻娘子就只有被欺负的份。 石夫人啜泣道:“我嫂子膀大腰圆,力气大,又不要脸,你让我去跟她对打,被传出去,闹笑话,丢咱们的脸,将来好人家都不敢跟咱们结亲家。” 她如果是目光短浅的人,像她嫂子那样,肯定也坐地撒泼。她忍耐,不仅为了自己和丈夫的面子,也为了孩子们的亲事和前途。 谁的委屈有她大?越想越委屈。 石师爷搂住她的肩膀,拍抚、安慰。 第183章 要么合并,要么拼命 跟春生私塾一样,师爷学堂也是下午申时中放学。 因为有些学童家远,太晚不安全。 学童们勾肩搭背,三五成群地离开,一边走,一边还在兴致勃勃地议论甲乙丙偷鸡的案子。 欧阳玉回家后,欧阳老爷问:“儿啊,新学堂如何?适应吗?” 欧阳玉道:“石夫子和唐夫子讲课,比以前的夫子有趣多了!” 欧阳夫人抚摸儿子的圆脑袋,笑道:“我也觉得以前的何夫子过于迂腐,应该早点给你转学的。” 欧阳老爷道:“如果早点转学,就遇不到师爷学堂。这都是缘分,后悔也无用。” 欧阳玉吃一颗甜葡萄,眼珠子转一转,偷笑一下,忍不住跟爹娘分享今天学堂里的八卦。 “今天何师母也去师爷学堂,她跟石师母打架。” 欧阳夫人眼睛一亮,立马来劲了,问:“谁打赢了?” 欧阳玉用手比划别人扯头发的样子,嘻嘻笑,道:“何师母欺负石师母,但是宣宣师妹最后打赢了何师母。” 欧阳夫人吃惊,眼睛瞪大,道:“赵姑娘怎么也动手打架?” 欧阳玉一边吃葡萄,一边道:“宣宣师妹给石师母帮忙,否则石师母的头发都要被何师母扯光光。” 欧阳夫人微笑,问:“石师母人怎么样?” 欧阳玉道:“她端果子给我们吃,比何师母大方多了,还很温柔。” 欧阳夫人伸手戳他的额头,忍俊不禁,问:“娘亲温柔吗?” 欧阳玉含着葡萄,抿嘴笑,故意摇头,惹得欧阳夫人吃醋,生闷气。 欧阳老爷在旁边憋笑,憋得肩膀发颤。 —— 第二天,何师母又想来师爷学堂闹腾,但这次石夫人没露面。 孙二和孙二嫂把何师母挡在门外,不让她进门。 挡得了人,但挡不住她的大嗓门。 “石安,你当什么缩头乌龟?你出来,面对面说清楚!” 石师爷正给学童们上课,大家听见这骂人的话,心思都飞外面去了。 石师爷无可奈何,让唐风年来继续讲课,他亲自去外面跟那泼妇周旋。 何师母双手叉腰,问:“石安,春生私塾和师爷学堂什么时候合并?你给个准话。” 石师爷叹气,道:“你开你的私塾,我开我的学堂,各忙各的,不用合并。” 何师母直接朝石师爷“呸”一声,道:“你放狗屁,你把春生私塾的学童都抢走了,我拿什么开私塾?收不到束修,全家都等着喝西北风。” “咱们两家是亲戚,你怎么能干这种缺德事?” 嘴上骂还不过瘾,何师母又想伸手去打石师爷。 幸好孙二和孙二嫂早有防备,一左一右,抓住她的胳膊。 石师爷神情烦闷,解释道:“大嫂,你对我有误会和偏见。我没有故意抢学童,人家都是主动上门来念书,我不可能把人往外赶。” “呸!石安,你虚伪,卑鄙无耻,敢做不敢当,反正你不同意合并,我就跟你拼命。”何师母骂得唾沫横飞,一副理直气壮的凶狠模样,仿佛要吃了对面的石师爷。 第184章 陷入一团乱麻 闹到中午,何师母不得不回家去吃饭。 送走瘟神后,孙二道:“老爷,如果她天天来闹,何时是个头啊?” 石师爷感到头疼,如果是外人来闹,他早就去官府告状了,偏偏那是妻子的娘家人,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 大舅哥窝囊,大嫂泼辣,自己的妻子又心软,石师爷仿佛陷入一团巨大的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有理说不清。 —— 下午放学后,唐风年和赵宣宣邀请付青去家里吃饭。 付青被付老爷从洞州送到岳县念书,如今借住在石师爷家里。 大概是因为不习惯,又或者是想家,他明显不如在洞州时活泼。 三人乘坐马车,回到赵家。 赵东阳和王玉娥对付青很热情,赵东阳甚至开玩笑:“你是咱家的小福星。” 付青啃甜瓜,挑眉问:“为啥叫我小福星?” 赵东阳笑眯眯,道:“风年去洞州考秀才时,借住在你家,逢考必过,所以你家是福地,你不就是小福星吗?” 付青听得点头赞同,也笑起来。 晚饭后,全家人坐在院子里纳凉,吃果,看星星。 付青对赵宣宣说悄悄话:“你家好玩些,我明天还可以来吗?” 赵宣宣摇动蒲扇,道:“随时都可以来啊。付青,石家不好玩吗?” 付青表情纠结,道:“石夫子和师母对我很好,但他们好像不高兴,心事重重的样子。” 赵宣宣道:“因为被别人找麻烦,所以石师母这几天不开心,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唉。”付青像个小大人一样,叹气道:“寄人篱下,就要看别人脸色,就算别人没有针对我,我也觉得不轻松。” 赵宣宣笑得眉眼弯弯,问:“你在我家觉得轻松吗?” 付青不假思索,点头如捣蒜。 赵宣宣用蒲扇轻轻拍他的后背,道:“你以后就住我家吧,我早就觉得你像我亲弟弟一样,可惜没投胎在我家。” 两人玩剪刀石头布,直到累得哈欠连连,才各自回屋休息。 —— 何师母陷入一个恶性循环。 她每天一睁眼就骂人,骂石师爷是卑鄙小人,骂石夫人是贱人,骂何夫子是软骨头、窝囊废。 在家骂骂咧咧之后,她又跑去石家门口骂。 她更想进去打架,但是石家的仆人不让她进门。 在石家没讨到任何好处,她回家之后,对何夫子骂得更凶,甚至动手打,动脚踹。 何夫子苦不堪言,被逼得上吊自尽。 麻绳往房梁上一绕,打个死结。 脚下的凳子被踢翻,未老先衰的身体挂在麻绳上,荡荡悠悠。 “啊——”喉咙间产生巨大的痛苦,迫使他使劲挣扎。 他突然后悔,热泪从眼眶中滚出,但最后时刻依然没人来救他。 他的脑海里最后生出一个念头:从人间走到地府,如此快。 等到麻绳上的何夫子被发现时,他已经冰冷。 没有体面,只剩下不堪入目的惨状。 当别人跑到石家报丧时,石师爷和石夫人不敢相信,以为这是嫂子的阴谋诡计。 第185章 咱家成孩子窝了 时光无法倒流。 白花圈,白灯笼,黑棺材。 火盆里的纸钱正在燃烧,忽然一阵阴风吹来,把火盆里的灰烬吹得旋转。 “这是何夫子显灵吧。” 别人无意间的一句话,把何师母吓得面无人色,心惊胆战。 她暗忖:如果那死鬼真会显灵,恐怕要来找我报仇,日夜纠缠不休。不行,我要找和尚来念经,超度他,让他尽快去投胎转世。 —— 咚咚咚,在灵堂中,敲木鱼念经的声音显得格外神圣。 石师爷和石夫人前来祭拜。 面对死气沉沉的棺材,石夫人泪流满面。 “哥哥……” 何师母突然跳起来,伸手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假惺惺,是你们逼死了他!” 她就像唱戏一样,突然往地上一坐,手掌拍打大腿,用大嗓门扯着腔调哭诉:“亲妹妹和妹夫逼死兄长,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赵宣宣也来祭拜,看见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石师爷和石夫人既尴尬,又悲愤。 石师爷反驳:“请嫂子不要颠倒黑白。” 何师母“呸”一声,拍一下大腿,道:“我要把你石安做过的恶心事,告诉全天下人。除非你赔偿我中年丧夫的损失费。” 真小人就是如此直接,她明明白白地索要封口费。 石师爷忌惮她胡说八道,同时也痛恨这种敲诈勒索。 一次的封口费只能闭嘴一次,当她下次嘴巴痒时,还可以反悔,再要一次,无穷无尽。 赵宣宣刚才在灵堂外听见别人聊闲话,说何师母不敢给何夫子擦身、穿寿衣。 别人帮何夫子换寿衣时,发现他身上有被殴打的伤痕,十有八九是被何师母打的。 赵宣宣把这事告诉孙二嫂,孙二嫂又去转告给石师爷。 石师爷听得气血上涌,道:“究竟是谁逼死大舅子,不妨开棺验尸,让大舅子亲自指认,是谁打他骂他?” “嫂子,你敢不敢面对你亡夫死去的脸?” 何师母吓得连连后退,生怕棺材里的何夫子听见这话,跑出来指认她。 石师爷咬牙切齿,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嫂子,你摸摸你的良心,你怕不怕?” 何师母又后退几步,惴惴不安,小心翼翼,不敢出声。 何夫子的长子在整理遗物时,发现遗书,看完后痛哭一场,拿着遗书来到灵堂,当面质问:“母亲,你为何如此折磨父亲?” 石师爷皱起眉,走过去,想看看遗书写了什么。 何师母眼疾手快,一把抢过遗书,揉成一团,扔火盆里。 眼看遗书着火了,她才放心。 石师爷质问:“大舅子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你为何连他的遗书也要毁掉?” 孙二拿根棍子跑过去,把还没烧干净的纸团挑出来,淋茶水熄火。 “老爷,还剩一些。”孙二正要把残留的纸片交给石师爷看,何师母又伸手抢走,直接塞进嘴里。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何师母把遗书嚼一嚼,喉咙滚动,咽进肚子里,终于彻底放心。 就连石夫人这种软心肠,都被眼前这一幕逼出气性来,惊怒交加,道:“如果让哥哥显灵,当面与你对质,你岂不是要吃人?” 没了把柄,何师母又嚣张起来,冲过去就打:“我撕了你这张烂嘴!” 石师爷护妻,把何师母推开。 何师母再次冲上去,孙二和孙二嫂连忙阻拦,其他人也纷纷劝架。“在灵堂打架,不吉利啊。” 忽然,轰隆隆一阵响,天上打雷,一道闪电扑进灵堂,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有些人出去看雨,把东西搬进屋檐下。有些人发呆,心想:难道真的显灵了? 等众人回过神来时,何师母已经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跑来通风报信:“她躲起来了,怕得发抖哩。” 人死如灯灭,七天就出殡。 挖个大坑,把棺材埋进去,再用铁锹铲起黄土,进行填埋。 黄土扬扬洒洒,纸钱在风中飞舞,伴随着装腔作势的哭喊声。 结束之后,众人又回去吃酒席,香喷喷的酒,香喷喷的肉。 客人们把今天的酒菜与上次别人家办的酒席进行对比,小声评价:“不如上次钟家的席面。人家切的都是大肉片子,你瞧瞧这,肉丝儿,小气鬼。” 石师爷和石夫人没去吃席,石夫人病了,家里飘散着浓浓的苦药味。 她不忍心看小女儿晨晨也整天哭丧着小脸,于是拜托赵宣宣带晨晨出去散散心。 赵宣宣便把晨晨带回了自己家。 王玉娥喜欢孩子,但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喜爱也是有限度的。 “咱家成孩子窝了!” 这边龙凤胎哇哇大哭,搞二重奏,那边晨晨在追着公鸡拔毛,还有个付青在用弹弓打鸟,一会儿又抽陀螺。 王玉娥哪能不心烦?眼睛和耳朵都累得慌! 赵宣宣把甜瓜切成小块,端过来,用牙签插着吃,道:“娘亲,明天十五,学堂休沐。我和风年正好有空,想去一趟洞州,如果当天回不了,就第二天再回。” 王玉娥有气无力地问:“付青跟着去吗?” 以前她总埋怨自家没儿子,如今她体会到养闺女的好处,男孩子太调皮,就差没上房揭瓦。 赵宣宣道:“他想家了,带他一起去。” 王玉娥又问:“晨晨呢?” 她心想:这孩子也皮,跟猴儿似的,这里跑,那里跑,不消停,没宣宣小时候乖。 赵宣宣道:“明天带她一起出门,先去一趟石家,如果石师父和师母乐意,就带她去洞州玩。” 王玉娥深呼吸几下,道:“秋种快要搞完了,王猛估计过两天就会把春喜和龙凤胎接回去,到时候咱家就清静了。这些天,我没睡一个好觉。” 赵宣宣搂住王玉娥的肩膀,姿态亲昵,安慰她片刻。 —— 韦春喜已经出月子,她总是想帮赵家干活,几乎见缝插针地往厨房跑,但是有两个孩子嗷嗷待哺,她完全忙不过来。 晚上,赵宣宣帮忙抱奶娃娃,给她拍奶嗝。 韦春喜小心翼翼地问:“宣宣,两个娃娃,你更喜欢哪一个?” 赵宣宣微笑道:“都喜欢,等他们学会说话,都要喊我姑姑。” 韦春喜察言观色,道:“老一辈常说,如果一个家里孩子缘不够,就先抱养一个,前面的孩子会给后面的孩子引路,以后就越生越多。” 赵宣宣若有所思,故意不接这话茬。 过了一小会儿,韦春喜先急了,干笑道:“宣宣,我送一个女儿给你吧,女儿不会争家产,又能帮你引来更多孩子缘,好不好?” 赵宣宣抱着奶娃娃,慢慢踱步,不急不忙,用手捂住孩子的一边耳朵,道:“表嫂,快别说这话,孩子是你亲生的,她听说你要送走她,该多伤心啊。” 韦春喜干巴巴地辩解道:“我是为她好。” 住在赵地主家,就是住在福窝里,变得像赵宣宣一样,像个小凤凰。如果回王家去,大概就是第二个王俏儿,被同村的人追着喊小麻雀。 赵宣宣把睡着的奶娃娃放进摇篮里,道:“表嫂,你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 等赵宣宣走后,韦春喜沉下脸,对奶娃娃埋怨:“你干啥不争气,不会讨人家喜欢?人家不要你。” 她絮絮叨叨,把孩子吵醒了,又是一阵震天响的哭嚎。 —— 主卧里,一灯如豆,光芒微弱。 “唉!”赵东阳也心烦意乱,在床上辗转反侧,叹气道:“当年宣宣乖,晚上从来不吵。” 王玉娥坐起来,立马反驳:“宣宣小时候只要哼哼两声,你就立马抱着哄。亲戚家的孩子在你耳边哭,你都懒得搭理,只会嫌弃。” 王玉娥穿上外衣,去客房帮忙哄孩子。她怜惜韦春喜一人带两个,忙不过来。 赵东阳挠挠头,打个哈欠,自言自语地嘀咕:“自家的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哪能一样?” —— 天蒙蒙亮时,唐风年轻手轻脚地起床。 喂马,套马车。 从岳县到洞州,如果出发得早,又一路顺利,中午就能到达,飞快地办完事,可能晚上就能返回来,免得在外面借宿、添麻烦。 赵大旺出门打哈欠,笑道:“姑爷,你比我还早些。今天是为了急事吗?” 唐风年道:“事情不急,赶路急。” 休沐只有一天,明天师爷学堂还要上课。 第186章 给你当私房钱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五人二马,欢声笑语马蹄疾。 晨晨第一次出远门,紧张地牵住赵宣宣的手,又好奇地往车窗外瞅。 “姐姐,还有多远?怎么还没到啊?” 付青故意板起脸,插话:“要把你送去洞州卖掉,你怕不怕?” 晨晨钻进赵宣宣的怀里,使劲摇头,道:“晨晨不值钱,卖哥哥!” 因为这番话,等马车到了付家大门口,晨晨死活不肯进门。 赵宣宣抱着她,一靠近门槛,她就尖叫,撕心裂肺地哭。 赵宣宣被她吓住了,跟她说悄悄话,哄她。 付青捂嘴偷笑,道:“她怕我们把她卖掉。” 付老爷无可奈何,道:“晨晨,我和你爹是铁哥们,上次我送付青去你家,你亲手端茶给我,不记得了吗?” 无论怎么哄,都不能消除小家伙的顾虑。 付老爷和付夫人都哭笑不得。 唐风年把马车上的礼物搬下来,送进付家,然后委婉地道:“我们还要去别处办一件急事,路上再哄一哄她,如果实在哄不住,那只能下次再登门拜访,望付伯父和付伯母海涵。” 付老爷热情地道:“你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吃饭怎么行?我做东,咱们上酒楼去吃饭。” 付老爷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跟唐风年闲聊。 付夫人跟赵宣宣手挽手,聊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 小孩子刁钻古怪,带她去付家,她闹腾,但带她进酒楼,她又不怕。 “晨晨,想吃什么?豆腐花要不要?” “要,放糖。” 赵宣宣在酒楼陪付夫人聊天,唐风年为了赶时间,趁着菜还没上桌,单独去一趟长信书房。 去打听卖书的情况,这才是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 常掌柜眼前一亮,笑道:“唐公子,好久不见,赵姑娘呢?” 唐风年微笑道:“她在酒楼等我,分身乏术。掌柜,我来问问书的情况。” 常掌柜一边拉开抽屉,翻找账本,一边说道:“上次印的书已经卖完,我又加印了五百本。” 唐风年感到惊喜,道:“多谢掌柜。” 常掌柜把账本翻开,找到写唐风年名字的那一页,用双手递过去,道:“不用谢,做生意嘛,就要互惠互利,书卖得好,你赚钱,我也赚钱。” 查账恰好是唐风年的强项,毕竟他做过好几年的账房先生学徒。 唐风年问:“掌柜,这里扣除十两银子,是返还给司徒老爷的印书费吗?” 常掌柜道:“不错,我已经亲手交给他。他上次不是留给你们字条吗?你们后来去拜访他没?” 唐风年道:“这两月遇到一些意外,所以把拜访之事耽误了。” 常掌柜建议道:“那位司徒老爷非富即贵,又大方豪爽,你去拜访他,准没有坏处。” 唐风年再次道谢。 “多谢掌柜。” 唐风年对账本没有异议,掌柜便给他结算银子。 离开书坊后,唐风年一边走向酒楼,一边在心里盘算,自己这个月能赚多少银子?够不够养家糊口?能有多少结余? 秀才的廪米,六斗。 在师爷学堂当夫子,这个月预计得八百个铜板。 石师父说学童越多,夫子得的束修就越多。 这次卖书,得五两银子,外加五百二十个铜板。 提到卖书,他就想起自己还欠司徒老爷一个人情,毕竟人家上次出银子帮他印书,算是他的伯乐。 回到酒楼后,唐风年跟赵宣宣说两句悄悄话。 “印书的十两银子,掌柜已经还给司徒老爷。上次的书卖完了,掌柜又主动加印五百本。” “先吃饭,等回去再聊。” 一听说上次的一百多本书卖完,赵宣宣也跟着开心,吃饭的胃口变得格外好。 吃饱后,付夫人问:“晨晨,现在愿意去我家玩吗?” 晨晨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干脆。 付夫人遗憾地咋舌,道:“这孩子认生。” 唐风年和赵宣宣起身告辞。 唐风年道:“我和宣宣先回去,付青不用急。” 付夫人恰好想跟小儿子多团聚半天。 付老爷道:“我明天有空,亲自送老三去岳县。” 说话间,付家仆人按照付老爷和付夫人的吩咐,把回礼放到了赵家的马车上,礼尚往来。 两家人作别后,赵宣宣问:“风年,咱们什么时候去拜访千里马的伯乐——司徒老爷?” 唐风年先让赵大旺加速赶车回程,然后答道:“等我写完第二本判词故事,下次带新书去拜访他。” 赵宣宣点头道:“行。” 晨晨搂着赵宣宣的颈项,开始打瞌睡。 赵宣宣给她拍背,轻声哄道:“睡吧,要等天黑才能到家。” 唐风年把书坊结算的钱袋递给赵宣宣,顺便给她报数。 赵宣宣眉开眼笑,拒收,道:“给你当私房钱。” 她自己有很多私房钱,所以不眼馋这五两银子。 唐风年把钱袋收好,流露遗憾,道:“可惜赶路太急,本来应该买些礼物回去,给岳父岳母和母亲。” 赵宣宣道:“下次再买吧,反正家里什么也不缺,只缺一个小孙孙。” 唐风年情不自禁地脸红,垂眸浅笑。 赵宣宣转头看车窗外,眸子里也憋着笑意。 第187章 凭啥分咱家的好处? 晴朗的夏天,白昼长,天黑得晚。 幸好如此,唐风年一行人不至于赶夜路。 马车停在石家门口时,孙二恰好在门口点灯笼。 孙二咧嘴笑:“唐公子,你们回来了。” 唐风年问:“孙二叔,师父和师母都在家吗?” 孙二道:“在呢。” 唐风年先跳下马车,然后去抱赵宣宣,赵宣宣身上挂着熟睡的的晨晨,一个抱一个,像套娃一样。 孙二在旁边看着,觉得好笑。 把晨晨交给石师爷后,唐风年、赵宣宣和赵大贵赶车回家去。 赵东阳一直在家门口眺望那条路,看见熟悉的马车由远及近,他终于放心,露出微笑。 赵宣宣下马车后,发现竹竿上的那堆尿片子不见了,便问道:“舅舅和表哥今天来过吗?” 赵东阳把马车上的礼物往屋里搬,答道:“上午来的,把龙凤胎接走了,今晚大家都可以睡个好觉。” 王玉娥也从屋里走出来,神态慵懒,道:“奶娃娃虽然吵闹,但也有趣。突然没孩子抱,我真不习惯。” “这些东西是你们买的,还是别人送的?” 赵宣宣倒冷茶喝,道:“都是付家送的回礼。” 王玉娥认真清点一番,道:“付家太客气。” 赵宣宣道:“反正付青喜欢住咱家,往后咱们对他好些,就算礼尚往来了。” “行!听你的。”王玉娥爽快地答应。 —— 忙完夏收和秋种后,又到了交赋税和田租的时候。 赵东阳让赵宣宣打算盘,道:“乖女,你算算,借助风年秀才的功名,咱家这次能减轻多少赋税?” 赵宣宣嘀咕道:“有五十亩田不用交税。” 算盘珠子一顿霹雳响,她怕算错,特意算两遍。 算完之后,她把数目写到纸上,递给赵东阳看。 赵东阳细细琢磨,眼睛发出精明的亮光,道:“省下来的公粮相当于三亩田的收成。” “这就相当于咱家多出三亩田来,好!” 他高兴得拍桌。 赵宣宣提醒:“爹爹,你算错了。” 赵东阳面露疑惑,紧张地问:“错了?算多了,还是算少了?” 赵宣宣道:“咱家和佃户各承担一半赋税,借助风年秀才的身份减免部分赋税之后,佃户也跟着沾光。” “把三亩田分两半,咱家省下来的公粮只占一半,另一半是佃户得了好处。” 赵东阳忽然不乐意,又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睛,心里恼火,道:“秀才好女婿是我家的,佃户凭啥分咱家的好处?” 那可是将近一亩半的收成,不是小数目。 他狂饮三杯冷茶,助自己下火。 面对利益时,赵东阳显然不是什么软包子或者搓圆捏扁的面团子,否则他不可能白手起家,变成闻名十里的地主。 赵宣宣解释:“爹爹,我算的是总数。如果你把免税的那五十亩田全部自己种,不让佃户种,那人家就沾不了你的光。” “这就好比咱家点蜡烛,别人恰好站在旁边,沾光只是顺便罢了。” 赵东阳不甘心,用手指梳头,问:“乖女,除了自己种,难道就没别的办法吗?” 他有点肥,走路都嫌累,哪里能种那么多田? 赵宣宣道:“爹爹,风年考中秀才时,你办酒请客,又请戏班子唱戏,闹得方圆十里都知晓。大家私下里都议论秀才有哪些好处,咱家佃户也心知肚明。” “而且你被抓那天,我为了让佃户帮忙照看宅院,亲口承诺他们,租种咱家的田能减轻赋税,如果我说话不算数,他们肯定在背后骂我。” 赵东阳把两条粗眉毛皱起来,皱得像毛毛虫一样。 他暗忖:那些粗人,骂起人来,肯定特难听。不仅会骂,而且还会上门来闹,不得安宁。 闺女是他的掌上明珠,也是他最后的底线,赵东阳舍不得闺女受一点点委屈。 王玉娥插话:“积德行善之家,才有福报。铁公鸡一毛不拔,但也下不了蛋。” “孩子爹,你被抓去京城那段日子,佃户们没给咱家添麻烦,反而还照看宅院,让鬼鬼祟祟的贼都不敢来。” 赵东阳苦恼,心中天人交战。 让利就像割肉,肉疼。 赵宣宣觉得,三人举手投票,自己和娘亲有两票,爹爹只有一票,爹爹迟早要屈服。 与其这样愁啊愁,愁白了头,不如想想怎么开源节流。 于是,她岔开话题,问:“爹爹,卖画的银子花出去没?买山、买田的事怎么没动静了?” 赵东阳顿时更愁了,手指抚摸眉毛,道:“要么太远,要么太贵,还没遇到合适的。” 王玉娥叹气道:“买田不像买萝卜白菜,急不得。你爹还是想买一大片连起来的田地。” “如果田地零零散散,跟别人家的田交杂错乱,容易起冲突。” 赵宣宣思量一番,道:“既然离咱家近的田地不好买,不如去看看舅舅那边的。那边虽然更远,但有舅舅和表哥照看,也能放心。” 王玉娥啧啧几声,道:“怕就怕王猛没空照看,他像中了邪、着了魔似的,非要去做什么米粉生意,一心一意想去洞州。你舅舅没有三头六臂,人又憨厚老实,好欺负,恐怕照应不了。” 赵宣宣有点替表哥担忧,怕他本钱太少,又怕他亏本。 第188章 赵地主,交公粮去啊 “啾啾啾……”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又是个大晴天,朝阳红红火火,吃光了草叶和花瓣上的露珠。 佃户们一大早就成群结伴,跑来赵家,呼喊道:“赵地主,交公粮去啊。” 赵东阳正生闷气,于是阴阳怪气地回道:“往年交公粮,都要我三催四请,推你们去 ,今天这么积极干啥?” 佃户笑得合不拢嘴,道:“今年你家有秀才,可以少交一些公粮,干嘛不早去?” 赵东阳气呼呼,道:“秀才是我家的,又不是你家的。我少交公粮,是我家的好处。你交你的,你那份不能少。” 佃户骤然变脸,大声道:“那不行!以前咱们各交一半,现在有了好处,当然各少一半。赵地主,你想当铁公鸡啊?” “不行!” “绝对不行!” “上次赵姑娘答应我们减赋税,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赵地主,你干脆把田交给赵姑娘管,我看啊,她比你管得还好些。” …… 佃户们七嘴八舌,越说越激动。 赵宣宣正起床洗脸,听见外面的喧哗声,她犹豫片刻,暂时没出去。 如果她现在出去,佃户们肯定都找她说话,用后背和屁屁对着赵东阳,彻底不给赵东阳脸面。 她和爹爹是一家人,自然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唐风年以前不管这些事,但是今天他来了兴趣,从书房走到卧房,道:“宣宣,你昨晚不是说商量好了吗?岳父怎么还是不同意?” 赵宣宣悄悄往窗外瞅,轻声道:“爹爹是怕答应得太爽快,别人得寸进尺,所以故意不松口,闹一闹。” “放心,闹不了多久。” 唐风年也往窗外看几眼,只见赵东阳正跟佃户吵架,吵得不可开交,手把凳子拍得砰砰响。个个脸红脖子粗,像要拼命一样。 他评价道:“岳父像假戏真做。” 赵宣宣道:“半真半假吧,反正在咱们出门前,爹爹肯定会松口答应。” 果然,等厨房冒出饭菜的香气时,赵东阳心想:不能耽误宣宣和风年出门,他们还要去师爷学堂办正事呢。 他不吵了,突然改口:“减税是朝廷给我女婿的恩典,这次你们跟着沾光,往后别哭穷,多多少少给点回报才好。” 佃户们见好就收,生怕赵地主翻脸,于是拍他几句马屁。 “赵地主,你女婿这次考秀才,下次肯定考状元,当大官儿。” “以后赵地主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赵地主积德行善,肯定子孙满堂。” “如果做梦梦见神仙,我肯定在神仙面前为赵地主说好话。” …… 赵东阳没好气,心想:别人家的佃户都逆来顺受,我家这帮佃户猴精。 去官府交公粮,得排队。而且官差会仔细筛选,差的粮食不收,只要最好的。 赵宣宣和唐风年乘坐马车进城时,看见有些人用箩筐挑粮食,有些人用板车拉粮食,排队的人至少有上百个。 赵宣宣感叹道:“这两年光景好,都是丰收,所以交公粮积极。” 第189章 好歹毒的伎俩 赵东阳戴一个草帽挡太阳,手里拿一把蒲扇扇风,带佃户们一起排队。 赵大贵赶牛车,赵大旺赶马车,往返几次,把佃户们准备的公粮都用车拉了过来。 队伍龟速往前挪,赵东阳往前面探头探脑。 好巧不巧,他看见族长赵嘉仁,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不知他会不会为难我? 赵嘉仁穿得体面,面前摆一张桌子,他坐在那里登记,拿着毛笔写写画画,还时不时打算盘,神情严肃,端着架子,有半分官儿的样子。 交公粮的人一个接一个,终于轮到赵东阳。 他露出满脸笑容,恭恭敬敬地道:“族长,好巧啊。” 一边说,一边递上自家的户籍簿。 他的热脸对上人家的冷脸。 赵嘉仁眼神不善,瞟赵东阳一眼,懒得接话。 打算盘算账,过了一会儿,赵嘉仁报出赵东阳该上交的公粮数目。 赵东阳眉头一皱,急忙反驳:“族长,这数目不对,我家有个秀才,可以减免五十亩田的赋税,您肯定漏算这一笔账。” 佃户们围在旁边听,全神贯注,竖起耳朵,二十几双眼睛眨啊眨,眼神都十分关心。 佃户心想:幸好赵地主会算账,不是傻子,否则我们就一起被坑,一起吃亏了。这赵师爷真不咋样,连账都算错,不配当师爷。 赵嘉仁动作轻飘飘,把户籍簿扔桌上,眼神轻蔑,冷冷地道:“秀才本人不到场,就不能减免赋税,这是衙门的规矩,防止别人造假或者冒充。” 赵东阳连忙赔笑脸,道:“族长,我家风年今年刚考中秀才,我对这些规矩还不熟悉,请您见谅。另外,可以通融一下吗?咱俩这么熟,几十年的老交情,我家宣宣和风年成亲那天,您坐首席,您就可以证明我没有造假或者冒充啊。” 佃户们七嘴八舌地附和:“对,我们都可以作证。” 赵嘉仁突然抬手拍桌,震慑道:“安静!这里不是菜市场,吵什么吵?” “规矩就是规矩!你想减税,就让秀才本人亲自过来签字,否则休想占便宜,一斗公粮都不能少交。” 佃户们瞪眼,但也无济于事。 赵东阳无可奈何,只能一边擦脸上的热汗,一边吩咐赵大贵去师爷学堂,请唐风年来一趟。 后面的人催促:“前面的,你们怎么慢吞吞?磨叽啥呢?干脆让我们先交。这么大太阳,晒死人,早点交完,早点回家。” 赵东阳客客气气,往旁边站,请后面的人上前来。 在等待中,佃户们低声抱怨:“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吗?” 另一人小声道:“不是为难我们,他是故意给赵地主穿小鞋,就像上次把赵地主的田全部划分成上上等一样,借机报复呢。” “小心眼。” …… 过了一会儿,赵大贵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唐风年紧随其后。 佃户们喜笑颜开,道:“太好了,秀才来了。” 赵东阳也心花怒放,故意显摆自家的好女婿,高声道:“我家秀才女婿亲自来了,这下可以顺利减免赋税。” 后面排队的人听见这话,都十分羡慕,往前面探头探脑地张望,想要一睹风采。 “好高好俊的秀才!才十几岁的样子!” 赵嘉仁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的神情,故意高声问道:“唐风年,你名字为什么在你岳父的户籍簿上?你没有父母吗?你是孤儿吗?” 此话一出,后面排队的人都议论纷纷。 赵东阳疑惑不解,眉毛皱成了毛毛虫,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族长,我家风年是赘婿,当然在我家户籍簿上。这事,您不是一清二楚吗?” 为啥明知故问? 他心眼子转一转,恍然大悟,暗忖:族长这是公报私仇,故意羞辱风年。好歹毒的伎俩! 赵东阳生气,胸膛起伏,拳头在袖中握紧。风年是他最满意的女婿,和他是一家人。谁羞辱他女婿,谁就是他的仇人。 赵嘉仁置若罔闻,不搭理赵东阳,却把一双精明势利的眼对准唐风年,如同老鹰盯住兔子。 唐风年不慌不忙,不卑不亢,抱拳见礼,大大方方地答道:“在下是上门女婿,所以登记在岳父一家的户籍簿上。” 赵嘉仁露出尖酸刻薄的表情,冷笑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当倒插门,吃软饭,背弃唐家的列祖列宗,我都为你感到丢脸。以后,你的子子孙孙是不是都不随你姓?” 他故意大声说这些话,故意让更多外人听见。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排队的人一个传一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一会儿,有上百张嘴在同时议论此事。 就连赵家的佃户们也明白了赵师爷的歹毒用意,忍不住同仇敌忾,暗暗恼火,大声催促:“你胡说八道干啥?我们来交公粮,你快点公事公办!不要公报私仇!” 赵嘉仁狐假虎威,站起来拍桌,呼喊:“大胆刁民,竟敢在衙门闹事!官兵何在?快把这帮刁民带下去,打二十大板。” 赵家的佃户们上次吃过游街示众和打板子的苦头,心里发怵,连忙退后几步,辩解道:“我们没有闹事,实话实说而已。” “干嘛又要打板子?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赵师爷不是官,却有好大的官架子。” …… 人多,你一句我一句,就变得闹哄哄。 唐风年上前一步,道:“大家都安静片刻。” 佃户们给唐风年面子,对他心服口服,连忙闭嘴。 恰好霍捕快早就注意到赵嘉仁与赵东阳的冲突,及时走过来,阻止官兵抓佃户,打圆场,劝说道:“这鬼天气,容易着急上火,大家都消消气。都是熟人,何必闹得太难看?” 第190章 针锋相对 赵嘉仁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又高声说道:“这是公事公办的官府,不是徇私的地方。我也是秀才出身,看不惯秀才中的斯文败类,想要揪出害群之马罢了。” 唐风年被如此针对,就算脾气如水,也不免凝结出锋利的冰锥子,要还击回去。 “赵师爷,现在是办公事的时候,你却公私不分,闲聊与公粮无关的话,耽误后面上百个百姓交公粮。太阳如此大,万一有人中暑,赵师爷是否承担请医问药的费用?” “其二,赵师爷含沙射影,无缘无故诋毁赘婿。你是官府的人,请问赘婿触犯哪条王法?” “你口口声声说别人是害群之马,我敢指天发誓,平生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从未贪图别人的钱财,从未陷害过别人。赵师爷,你敢不敢发誓?” 此时,唐风年目光如炬,直视人心。 赵嘉仁反而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如果不回击,岂不相当于认输?如何下得了台? 正当赵嘉仁思考如何回击时,霍捕快提醒:“县太爷关心公粮上交的情况,让我从旁协助,如果赵师爷有中暑的情况,感到不适,可以暂时休息,由我代劳。” “否则,办事太慢,恐怕县太爷怪罪。” 赵嘉仁深呼吸,心中的火气无处宣泄,又生怕霍捕快去县太爷面前说他坏话,毕竟霍捕快是县太爷跟前的红人。 “多谢霍捕快提醒,我不该因为一锅粥里的老鼠屎而耽误公事。” 说完,他飞快地打算盘,假装铁面无私,但是心中终究沉不住气。 算完之后,他再次报数。 赵东阳眉头微皱,心想:怎么数目又不对? 他急忙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纸,展开看。 那是赵宣宣昨晚算账的记录。 唐风年也凑过来看两眼,认可赵宣宣算账的结果。 赵嘉仁心烦意乱,露出厌恶的神情,催促:“去旁边交公粮,别耽误我办事。” 赵东阳为了给赵嘉仁留面子,压低声音,道:“族长,请你再算一遍,刚才可能算错了。” 赵嘉仁怒火攻心,重重地拍桌,吼道:“赵东阳,你有完没完?你有多少本事,敢在我面前装蒜?你还想耽误到什么时候去?” “仗着你有百亩良田,挑这个时候来我面前显摆,是吗?不打你几板子,你不会老实。” 赵东阳抓着那张纸,急得满头大汗,像热锅上的蚂蚁。 交公粮是大事,如果多交,自家和佃户吃亏。如果少交,恐怕日后被官府找麻烦,后患无穷。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赵嘉仁刚才报的数恰好比赵宣宣算出来的数要少,少二十斗稻谷。 唐风年语气温和,道:“耽误公事的不是别人,而是赵师爷。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请赵师爷再算一遍。” 后面排队的人已经久久没有挪动,忍不住怨气冲天,大声抱怨:“前面那一户干啥呢?交个公粮,耽误半天了!地主了不起,显摆你祖宗十八代呢……” “究竟是谁在磨磨蹭蹭?有没有公德心啊?小心天打五雷劈……” 越骂越难听。 佃户小声问:“算错?算多了,还是算少了?” 赵东阳答道:“算少了。” 佃户嘿嘿偷笑,拉扯赵东阳的衣衫,挤眉弄眼,小声道:“别管他,反正咱们不吃亏。” 赵东阳摇头,坚定地道:“你敢占官府的便宜?现在不吃亏,以后追究起来,要吃大亏哩。” 飞快地拨动算盘珠子,赵嘉仁再算两遍,越算越恼火。 乱了心神,就容易出错。几次打算盘的结果居然不一样,像见鬼了一样。 直到算第四遍,他报出的数目终于跟赵宣宣算账的结果一模一样了。 赵东阳露出笑容,悬着的心终于放进肚子里,带佃户们去另一边,找官差交公粮。 交完之后,拿到一张收据,上面加盖官府的公章。 赵东阳把收据小心折叠,装进荷包里。 佃户们也了却一桩心事,挑着箩筐,唱着山歌,结伴回家去。 赵东阳陪唐风年往师爷学堂的方向走,说道:“风年,都怪爹不好,耽误你这么久,还害你听那些难听的话。那些都是胡说八道,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唐风年道:“不怪您。” 赵东阳心急如焚,唉声叹气,道:“族长屡次公报私仇,冤家宜解不宜结。唉,不明白,他的气性为何那么大?我每次客客气气,他却阴阳怪气。” “以前没闹翻脸的时候,他倒是给我帮过不少忙。我这人念旧,不像他那样小气。” 唐风年道:“他心胸狭隘,您要多提防。” 到达师爷学堂后,赵东阳挥手作别,目送唐风年走进去,眼神绽放骄傲的光彩。 他对女婿越来越满意,心想:将来小孙孙像风年就好了,也考个秀才。小孙孙姓赵,将来去把赵氏族长的位子抢过来。 —— 中午,霍捕快跟一群官差结伴去吃饭。 一人笑道:“昨晚赵师爷去烟花之地喝花酒,我这两只眼亲眼瞧见的。嘿嘿……” 另一人贼笑道:“你也好福气啊,眠花宿柳,不怕未来媳妇嫌弃你啊?” 这些人凑一起,有说不完的荤段子,越说越不堪入耳。 霍捕快暗忖:赵师爷晚上喝花酒,白天又公务繁忙,难怪算账出错。 第191章 凶多吉少 申时末,太阳即将下山,县衙门的官差们也收工。 排队交公粮的百姓们满脸遗憾和烦恼,只能等待明天。有些人甚至准备夜宿街头,因为家太远,粮食又重,挑来挑去累死人。 师爷和官差们收工后也不轻松,还要对账,把公粮归仓。 白师爷对账很顺利,笑道:“赵兄,累一天了,出去喝两杯小酒,放松如何?” 赵嘉仁眉眼露出煞气,正焦头烂额,因为他发现自己今天简直走霉运,居然算错好几笔账。 为了保住脸面,他婉拒道:“白贤弟,我还有些事没忙完,明日再对饮。” 等白师爷离开后,赵嘉仁把毛笔扔到地上撒气。 他今天骄傲自负,算账时没有仔细核对,导致差错过多,这绝对不是小事。 他算错数,百姓又按照这个错误的数目去上交公粮。一步错,步步错,要想修正错误,不止改账本这么简单,还要把少交公粮的百姓叫来,补上漏洞,至于多交公粮的人,就当傻子欺负算了。 不过,这样做还是过于麻烦,而且兴师动众,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他这个师爷失职,尸位素餐。不仅丢面子,而且会失去县太爷的信任。 他经过思量,决定采取最省事、对自己最有利的手段。 于是,他仅仅修改账本,不理会公粮少交或者多交的漏洞。 他明白,这样做也是有风险的。因为公粮登记有两本账,一本是他写的账,另一本是官差实际收粮的账。 一起合作,又各有分工,互相监督。 到时候县太爷查账,把两本账一对比,如果认真,就会发现错处,如果马虎,他就能蒙混过关。 即使被发现错处,他也想好了应对之策。 夜色如墨,风把树吹得摇晃,树影如魑魅魍魉。 官兵巡逻时,发现师爷房里还亮着灯,感叹道:“赵师爷真是勤快人,公而忘私。” 另一个官兵小声嬉笑:“他昨夜喝花酒的事,你忘了?” 另一个官兵轻笑道:“嘘——他不是善茬,别让他听见。” —— 县太爷对公粮之事十分关心,因为这是他的主要政绩。 “赵师爷,两本账对不上。你是主要责任人,有何解释?” 县太爷不发火时,如春风拂柳,但发火时,如雷霆之势。 赵嘉仁心虚,连忙跪下。 仆人周叔把账本出错那一页摊开,递给赵嘉仁看。 赵嘉仁装模作样地查看,狡辩道:“县太爷,我算的账并未错,一定是那几个百姓使用奸诈伎俩,故意篡改数目,以达到少交公粮之目的。” 县太爷一听就恼怒,抬手拍桌,大声道:“霍捕快,你带人去把那几个刁民抓捕归案,本官要亲自审问。” 霍捕快恭敬地答应,立马点十来个官兵,又从白师爷那里拿到一张纸,纸上写明那几个该抓之人的住址。 哪个村,哪户人家,一清二楚。 霍捕快一目十行,快速看一遍,暗忖:幸好没有赵地主家。 他带官兵们骑马狂奔,只花两个时辰,就把那十个百姓都抓捕归案,带到县太爷面前。 其中不仅有穿着破烂的穷汉子,也有穿金戴银的大地主,个个都瑟瑟发抖。 县太爷声如洪钟,虎视眈眈,质问:“你们为何故意少纳公粮?” 被抓之人争先恐后地辩解:“回县太爷,小人老老实实,师爷让交多少,小人就交多少,没有故意少交公粮啊。” “小人对朝廷忠心耿耿,遵纪守法,就算借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欺骗县太爷。” “师爷算账,给小纸条,我拿小纸条去找官差交公粮。我还有收据,绝对没有少交。” …… 县太爷冷眼看他们,高声道:“个个都狡辩!来人,把这些刁民拖下去,打二十下板子,立威!” “砰砰砰……” 比船桨更大的板子打在肉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打得那些人发出杀猪般惨叫。 “我是地主,我愿意多交公粮,求求你们,别打我了。啊——” 官差们打得更凶了,还嘲讽道:“这不是远近闻名的刁地主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刁地主摘取腰带上的钱袋子,递给官差,求他们放水,别打这么重。他觉得自己已经半死不活,再打就要见阎王了。 众目睽睽之下,官差也要避嫌,哪敢收?于是打得更加卖力。 刁地主晕死过去。 在场所有人都没料到,刁地主这么不经打。 官差用冷水泼他,他没反应。官差踢他几脚,他还是没反应。 另一个官差经验老道一点,觉察出不对劲,伸手去探鼻息,顿时吓一跳,连连后退。 “县太爷,刁地主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官府给出畏罪自杀的说法,让刁家人来认尸。 刁家人突闻噩耗,哭天抢地,悲痛欲绝。 刁家儿子为父报仇,带上证据和棺材,去洞州找知府大人告状。 刁地主家花银子买通各方的关系,终于让知府受理此案。 岳县县令是洞州府知府的下级,洞州府对岳县有管辖权。 等消息传到岳县时,县太爷忐忑不安,全县百姓都等着看热闹。 “石师爷,县太爷让你立马去一趟衙门。” 石师爷正吃晚饭,霍捕快突然到访。 石师爷吃惊,道:“县太爷找我有何事?” 他如今已经不在衙门当差,师爷的称呼只是虚名罢了。 霍捕快道:“去了便知,对您没有危险。” 石师爷连忙放下筷子,随霍捕快出门,两人边走边聊,聊刁地主的案子。 石师爷问:“县太爷有把握度过难关吗?” 霍捕快压低声音,道:“凶多吉少。” 石师爷顿时心领神会,自己尽量少插手,不要被卷进这个漩涡。 第192章 你们都是岳县才子,该如何应对? 石师爷走进衙门,来到县太爷面前,恭敬地行礼。 县太爷一脸疲惫,有些颓然,道:“不必多礼。找你过来,共商良策。” 赵嘉仁和白师爷也在这里,都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 显然,县太爷是病急乱投医,两个正经师爷都想不出好办法,于是他把离开萝卜坑的石师爷找回来,为自己的智囊团增加筹码。 不仅如此,陆陆续续又有十多个岳县才子被官差请来喝茶,就连唐风年也在其中。 石师爷和唐风年默默对视,师徒间的默契让唐风年瞬间明白,接下来要谨言慎行。 请的人终于到齐,县太爷道:“这几日,刁地主之死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惊动上头的知府大人。” “山雨欲来风满楼,明查暗访跑不掉。各位都是岳县才子,如果你们是本官,该如何应对?” 面对县太爷的不耻下问,有些人受宠若惊,有些人噤若寒蝉,有些人凝眉思索,有些人面沉如水,有些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过了一会儿,见没有人毛遂自荐,县太爷便点名,道:“石师爷,你经验丰富,先说说看。” 石师爷恭恭敬敬地站起来,道:“县太爷,在下只听见街头巷尾的谣言,却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如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敢随意议论。” 县太爷叹气,道:“赵师爷,你告诉大家,究竟怎么回事?” 石师爷默默坐下。 赵嘉仁站起来,小心翼翼,说道:“刁地主用阴谋诡计少纳公粮,县太爷在对账时发现这个缺漏,于是把刁地主抓捕归案,没想到他畏罪自尽,他的儿子更离谱,居然跑去洞州府,找知府大人告状。如今,知府大人要严查此事。” “咱们要同舟共济,尽快想出办法,确保县太爷不被牵连。” 说完后,他明显松一口气,默默坐下。 听到同舟共济四个字时,石师爷的小眼睛里明显流露讥讽。 以前他和赵嘉仁分别当县太爷的左右副手时,他就看不惯赵嘉仁的处事风格,觉得彼此不是同一路人。 志不同,道不合,而且这次县太爷、赵嘉仁和白师爷是局中人,别人只是看热闹的局外人罢了,何来的同舟共济? 石师爷甚至怀疑:赵嘉仁在刚才那番话里掺了多少假话? 如果真像赵嘉仁说的那样,县太爷在此案中清清白白,如白雪一般洁白无瑕,何须如此担心? 听完后,气氛沉重,其他被请来的才子也议论纷纷。 有一人问:“刁地主为了少纳公粮,究竟使用了何种阴谋诡计?” 县太爷用眼神示意赵嘉仁解释。 赵嘉仁心虚,因为忐忑而不小心打翻茶盏,他假装镇定,摆好茶盏,起身说道:“刁地主篡改数目,仅此而已。重点是接下来该如何应付知府的明查暗访,请大家不要钻牛角尖。” 唐风年眉头一动,若有所思。 他那天恰好参与了交公粮的流程,亲眼目睹赵东阳是怎么交公粮的。 先找师爷登记,师爷算出他该缴纳多少,并且把数目写在纸条上,交给一个官差,然后官差带他们去旁边交公粮,要仔细筛选稻谷,仔细用器具衡量,一斗谷子都不能少。最后写收据,在收据上加盖公章。 整个流程明明白白,十分严格。如果刁地主真的使用阴谋诡计,并且得逞了,其中肯定离不开官府内部人员的暗中勾结。 唐风年暗忖:为何县太爷和族长对勾结之事丝毫不提? 他心思重,但不说出来。别人发表意见时,他都认真听。 县太爷听来听去,都不满意,心中焦虑,手指叩击茶几,突然点名:“唐风年,你不愿为本官出谋划策吗?” 唐风年连忙站起来,说道:“请县太爷恕我愚钝,我还没弄明白,刁地主篡改数目,是怎么得逞的?” 县太爷叹气,觉得唐风年太呆,让他不要钻牛角尖,他非要钻,于是摆手道:“赵师爷,你解释给他听。” 赵嘉仁心跳加快,咯噔咯噔,他暗骂唐风年: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嘉仁语气敷衍,道:“唐公子,你过来,我单独告诉你,免得你打扰别人想办法,带偏别人的思路。” 石师爷出声打岔,道:“请赵师爷公开说明此事,因为我也有同样的疑惑。” 第193章 狗急跳墙 赵嘉仁自我感觉是被架在火上烤,骑虎难下。 最了解你的人,恰好是你的敌人。 石师爷眼睛半眯,打量赵嘉仁的反应。两人明争暗斗十几年,石师爷不禁产生一种直觉,事情不对劲,某人似乎很心虚。 赵嘉仁紧张地思索,该怎么继续圆谎? 这时,许多双眼睛都盯着他,因为大家其实都心存疑惑。 心跳像擂鼓,冷汗不知不觉从额角滑落,赵嘉仁又站起来解释:“他私自篡改。如此简单的事,唉,你们何必揪着不放呢?真的不要再钻牛角尖,尽快想办法吧。” 他还做出一副顾全大局的模样。 石师爷偏偏就是揪住这个疑点不放,也站起来,说道:“县太爷,往年收公粮时,我也负责过一部分,深知流程。师爷应该把算好的数目写在纸条上,交给官差,按照正规流程,刁地主没有私自篡改数目的机会。望县太爷明察!” 县太爷凝眉思索,点头认可,有气无力地道:“我已经派人去审问拿纸条和收公粮的官差,是否有官民勾结?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又有一个才子问道:“除了刁地主,还有别人少交公粮吗?除了少交公粮的人,有没有多交公粮的?” 赵嘉仁连忙反驳:“怎么可能有多交公粮的傻子?你不要胡说八道。” 那位才子身正不怕影子斜,坚持己见:“在下绝非胡说八道,小时候我父母就经历过这种多交公粮的差错。” 县太爷被勾起疑心,对霍捕快吩咐道:“你去找几个有名的账房先生过来,连夜彻查公粮账本。” “是,属下遵命。”霍捕快大步流星地出门。 赵嘉仁有一种死到临头的焦虑感,感觉无比燥热,抬手扯两下衣领,又伸手去端茶盏,打算用冷茶下火。 垂眸一看,茶盏空空如也,这才记起来,刚才茶盏被他失手打翻,覆水难收。 他假意告退,去净房如厕,实际上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净房里急得团团转。 一个谎言需要另一个谎言去圆谎,谎言越来越多,交缠成一团乱麻,遇到外人搅局,于是又形成无数的死结。 等账房先生一来,他算错账的事必然被揭穿。 再等那些多交公粮的人被发现,前后一串连。如果县太爷想明白,刁地主等人并未篡改数目,而是他在捣鬼,他的下场不言而喻。 县太爷必然把他推出去当替罪羊,交给知府大人定罪,把刁地主被打死的账都算到他头上。 死到临头了,怎么办? …… 狗急跳墙,赵嘉仁偷偷摸摸,趁着夜色,从官府的前院跑到后院。 后院是县太爷家眷居住的地方。 小衙内吕新词正在书房画美人儿,一边画,一边嘟起嘴唇,发出啧啧的声音,隔空亲吻画中的美人。 忽然门被推开,夜风吹进来,把画卷吹落在地。他以为是女鬼美人儿终于显灵了,脸上狂喜,连忙跑到门外,油腻腻地呼唤:“天仙儿,姐姐,美人儿……” 忽然,寒光一闪,他的脖子被别人从后面勒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住他的脖子。 “是谁?”吕新词惊慌失措,他后面没长眼,看不见行凶者的脸。 赵嘉仁气喘吁吁,警告道:“别乱出声,如果你能救我,我就不杀你。” “赵师爷?”吕新词认出了声音,双眼瞪大如铜铃,惊恐道:“你为何挟持我?你不怕我爹吗?” 赵嘉仁不回答,挟持吕新词进屋去,再故意打翻油灯。 吕新词不爱念书,但他书房里的书籍塞满了五个书架。 纸遇上火,迅速燃烧,很快书房就变成一片火海。 赵嘉仁的意图就是让整个官府都变成一片火海,烧掉所有账本,烧掉他的把柄和罪证。 第194章 这不是他的目标 “走水了,走水了……” 仆人们发现火光,急忙大声呼喊,提水桶救火。 官府后院乱成一锅粥。 赵嘉仁趁乱又去别处点火。 厨房也烧起来了,县太爷和吕夫人的住处也起火。 前院的官兵连忙跑来后院灭火,就连县太爷也被惊动。 赵嘉仁又趁乱跑去前院放火。 他运气不好,被霍捕快逮个正着。 霍捕快把赵嘉仁的双手扭到背后,让赵嘉仁痛得龇牙咧嘴,然后问道:“赵师爷,你疯了吗?为何纵火?” 赵嘉仁阴恻恻地道:“你放开我,快去救小衙内,他晕倒在后院书房里,那里正起火……” 然而,他失策了,因为霍捕快并不担心吕新词的生死,甚至巴不得那个蠢东西早死早超生。 霍捕快喊别的官差去救小衙内,然后把赵嘉仁押送到县太爷面前。 “县太爷,赵师爷放火,被我发现。” 县太爷心中暴怒,走过来,抬起巴掌,重重地扇在赵嘉仁脸上。 “说!你意欲何为?” 赵嘉仁神情激动,道:“县太爷,我刚才去净房如厕,突然一阵阴风刮过来,我就神志不清了。是鬼上身,一定是鬼上身……” 那些岳县才子们听得目瞪口呆。 石师爷和唐风年站在一起,石师爷低声道:“风年,咱们少掺合这事。” 唐风年意味深长地对石师爷眨一下眼,不动声色,继续看向县太爷和赵嘉仁。 县太爷又抬起脚,踹向赵嘉仁的心窝子,恨恨地道:“你还敢装神弄鬼?我早就怀疑你了!”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次你害苦了我!”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次弄不好,他的官帽子可能保不住。 这时,有账房先生说道:“这两本账册对不上,错漏太多。” 县太爷正想询问账册的漏洞,与此同时,仆人周叔火急火燎地跑来,喊道:“老爷,不好了,少爷被大火烧伤……” “严重吗?”县太爷连忙往外赶,满脸焦急和担忧。 周叔满嘴苦涩,道:“十分严重。” 县太爷恰好走到门槛处,因为走神,顿时被门槛绊住,往前栽去。 周叔眼疾手快,勉强把县太爷扶住。 等县太爷走远后,岳县才子们面面相觑。 一人问:“我们怎么办?在这里干等吗?天色这么晚了。” 霍捕快建议:“你们继续等着吧,可能县太爷还要找你们问事。” 石师爷和唐风年无奈,只能坐下来等待。 霍捕快叫来两名官差,把赵嘉仁押去大牢,暂时关押。 —— 眼看其他人都窃窃私语,石师爷也小声说道:“总算见到多行不义必自毙的下场,大快人心。赵氏宗族要换新族长,你岳父有这个想法没?” 唐风年低沉道:“师父,做族长有什么好处?又有什么责任?” 石师爷道:“这要看一个人的底线,不能一概而论。有些人靠族长的位子捞取好处,摆架子,有些人呕心沥血,不辞辛苦。人和人,不一样。” “至于责任,无非就是掌管宗族祭祖,修族谱,平息族人纷争,主持公道,扶危济困那些事。” 唐风年暗暗斟酌,觉得这不是自己的目标。 他还是想通过科举,当上官,有权力和地位,保护家人,不受欺负。 第195章 风水轮流转,你想不想当新族长? 县太爷仿佛把这些岳县才子们和账房先生们都遗忘了。 等到半夜,他们又饿又困,有些人打瞌睡,甚至发出鼾声。 石师爷对官府很熟悉,他站起身,说道:“我去打听一下。风年,你别乱走。” 此时此刻,官府的后院气氛凝重。 因为小衙内吕新词被大火严重烧伤,痛得惨叫。大夫上药时,小心翼翼。 县太爷和吕夫人泪流满面。 吕夫人捶打县太爷的胸膛,哭诉:“都怪你!那个瘟神师爷是你招来的,我苦命的儿子啊……” “他如果活不成,我也随他去死。你一定要给我儿报仇……” 石师爷察言观色,觉得不方便打扰,便悄悄询问县太爷的仆人周叔。 “那些人托我来问,是否一定要在衙门过夜?能否归家?” 周叔看一眼县太爷,不忍心打扰,便自作主张,答道:“你们回去吧。” 石师爷松一口气,又寒暄道:“吉人自有天相,小衙内一定能康复。” 周叔抬手抹掉眼角的泪,道:“多谢石师爷吉言。” 石师爷转身离开,越走越快,突然变脸,神色冷漠,心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罢了。 刚才祝福康复的话只是人情世故的客套,他真正的心意恰好与之相反。 夜凉如水,天上繁星满天,星光灿烂,一点也不凄凉,反而像在庆祝什么。 石师爷和唐风年结伴离开衙门,一眼就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赵大贵和赵大旺正坐在马车前打盹。 他们走过去,马车帘子突然被掀开,露出赵宣宣的脸。 唐风年又惊喜,又心疼,拉住她的手,问:“这么晚,你怎么还在这里等我?” 赵宣宣用另一只手掩住嘴唇,打个哈欠,神情困倦,道:“不知道你被叫来官府干啥,我不放心。” 唐风年道:“不算坏事,回去再跟你细说。” 石师爷道:“半夜了,赶夜路不安全,你们干脆去我家休息。” 去石家后,唐风年简单洗漱,去床上抱住赵宣宣,凑在她耳朵旁,语声低沉,长话短说。 赵宣宣越听越吃惊,揉一揉眼睛,问:“我不是做梦吧?族长放火烧衙内?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简直活见鬼啊。 唐风年轻抚她的长发,低沉道:“没做梦,是真的。” 狗咬狗,一嘴毛。 恶人有恶报。 赵宣宣深呼吸两下,道:“我明天不用画大花脸了。” 终于不用为了躲避好色的衙内,而委屈自己的脸。 唐风年亲她两下,微笑道:“对。” —— 东边翻起鱼肚皮,黑夜变白昼。太阳很高兴,早早地起床,像孩童玩蚂蚁一样,蹲在高空中,俯视人间。 一大早,百姓们提着菜篮子,一边结伴去菜市场买菜,一边议论纷纷。 “昨晚官府起火,你看到没?” “我听见有人喊,以为邻居家走水,吓我一大跳。幸好烧的是官府,不是小老百姓。” “火光冲天,着实吓人,我以为官府要被烧光,没想到它现在看上去还好好的。” “我听说是钱粮师爷放火,把县太爷的儿子烧得半死不活,听说全身上下没剩一块好皮,好惨啊……” “钱粮师爷是不是姓赵?看上去像半个官儿,好威风的那个人?他为啥放火烧衙内?” “是不是衙内给他戴绿帽子?” “听说是鬼上身,中邪……” …… 佃户们进城卖菜,听到这些八卦,等菜卖完,就跑去赵地主家通风报信。 赵中也来找赵东阳商量族长的事。 “族长儿子让我通知大家,都去他家议事,要一起把族长救出来。” 王玉娥给赵中倒茶,忍不住说风凉话:“族长自作孽不可活,这次神仙也救不了他。” 赵东阳心情复杂,矛盾又纠结,他既想起族长以前做的好事,又想起族长这两年干的坏事。 赵中很激动,把一碗茶水都灌下肚,问:“东阳,你去不去?” 赵东阳看一眼王玉娥,王玉娥给他使眼色,意思是让他别去凑这个晦气的热闹。 赵东阳手掌拍打膝盖,犹豫不决。 赵中直接拉住赵东阳的胳膊,拉他出门,催促:“这可是赵氏宗族的大事,如果救不出族长,咱们就要尽快选新族长了!东阳,你想不想当新族长?” 赵东阳眉头一动,眼前一亮,福至心灵。 两人乘坐牛车,赶到族长家。许多族人比他们先来,正窃窃私语,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赵东阳在赵氏宗族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前除了族长一家,别人都不敢欺负他。 今日族长一家也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族长儿子甚至主动凑到赵东阳面前,客客气气地奉茶,低声下气地恳求道:“叔,您有没有人脉?能不能帮帮我爹?” 赵东阳接过茶盏,无奈地摇头。 族长儿子满脸焦虑,又恳求道:“您再仔细想想,能不能让您女婿帮忙?他不是跟石师爷很熟吗?能不能找石师爷帮忙?还有霍捕快,您也熟悉。只要您能把我爹救出来,我家必有重谢,甚至给您当牛做马都行啊。” 有些赵氏族人冷眼旁观,暗道:风水轮流转,以前是赵东阳点头哈腰,求族长办事,现在换成族长儿子求赵东阳办事。 第196章 还想把我夫君当狗使唤? “咦?宣宣师妹,你不画大花脸,不躲邪祟了?”欧阳玉和熊能围着赵宣宣打转,眼神亮晶晶,觉得赵宣宣比以前更好看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两个邪祟打架,两败俱伤。神仙托梦告诉我,不用画大花脸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出门玩。” 付青也凑过来,眼神惊艳,甚至有点呆滞,移不开眼,道:“师姐,你上辈子一定是仙女,所以神仙给你托梦,从来不给我托梦。” 赵宣宣总说他像她的亲弟弟,又同在师爷学堂念书,于是他干脆喊她师姐。 晨晨点头如小鸡啄米,附和:“姐姐是仙女,我也是仙女。” 在师爷学堂里,他们五个人总是凑一起玩,俨然一个小帮派,外人想插都插不进来。 —— 面对族长儿子的恳求,赵东阳嘴上答应,但没有实际行动。 散场回家后,他坐在屋檐下喝茶,眼睛半眯,眺望远处的田野。 阳光明媚,稻子欣欣向荣,野草野花生机勃勃,麻雀飞来飞去,一年又一年,物是人非。 忽然,一辆马车由远及近,是族长家的马车。 族长夫人公孙氏被仆人扶下马车后,抬手捂额头,骤然头晕目眩,身子摇晃一下,差点站不稳,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赵东阳和王玉娥在屋檐下静静看着,没过去迎接她。 公孙氏主动走过来,泫然欲泣,道:“赵东阳,你不是答应帮忙吗?怎么不出去托关系?还在家里坐着干啥?” 赵东阳有些过意不去,客气地招呼:“您坐下再说。” 王玉娥抿起嘴唇,眼神不悦,暗忖:还想把我夫君当狗使唤?做春秋大梦还没醒吗? 赵东阳轻轻撞王玉娥的胳膊,提醒:“孩子娘,去倒茶来。” 王玉娥转头瞪他一眼,不情不愿,站着不动。 唐母察言观色,主动帮忙端茶过来,递给公孙氏。 公孙氏还端着架子,接过茶盏,一声谢谢也没说,直接提要求:“赵东阳,听嘉仁说,你上次卖画得一千两银子,如果你把这笔钱拿出来,赔偿给县太爷,大概就能把嘉仁救出来。你愿不愿意?” 赵东阳皱眉头,道:“这是谣言,我没什么银子。” 公孙氏一听就恼火,气急败坏,抬起手,把茶盏砸地上。 “哐当”一声响,吓唐母一跳,茶盏四分五裂,茶水还在地上冒着热气。 公孙氏怒气冲冲地道:“赵东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没有嘉仁帮你,你能买到百亩良田吗?能当上地主吗?你如果不知恩图报,必定遭天打五雷轰。” 赵东阳愁眉苦脸,不忍心反驳,因为在他眼里,族长一家已经落魄,接下来估计要迎来更悲惨的下场,他不忍心落井下石。 但是王玉娥忍不下去,直接拍桌,在气势上不输给公孙氏,道:“好一个族长夫人,好一个师爷夫人,跑到我家里摔茶盏,好大的威风!你有本事就去官府闹,去县太爷面前闹!” 梦幻泡影被戳破,公孙氏感到无地自容,用帕子掩住嘴,低头啜泣。 王玉娥看她不顺眼,道:“你头上插金簪子,手上戴玉镯子,怎么好意思跑我家来要钱?你怎么不去把马车卖了,把珠宝首饰卖了,把你家的大宅院卖了?假惺惺,你压根就没想救你丈夫。” 赵东阳悄悄拉扯王玉娥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少说几句。 公孙氏以前面子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无言以对,起身就走,一刻也不多留。 眼看马车跑远,王玉娥道:“孩子爹,你还怕她做啥?” 在她眼里,族长一家以前是毒蛇,是恶犬,但现在被拔了牙。 赵东阳道:“我不是怕别的,而是……唉!怕她想不开,寻短见。反正,咱们不要做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种寻死觅活的人,怨气最大。如果被这种人诅咒,很可能会影响到子孙。 王玉娥想一想,也不寒而栗,咬紧牙关。 第197章 你想不想当钱粮师爷? 赵嘉仁被抓入狱之后,县太爷派霍捕快查办此案,严肃道:“务必收集他的所有罪证,判他死罪。” 霍捕快抱拳行礼,神情凝重,道:“属下遵命。” 等霍捕快大步离开后,县太爷问:“老周,如今钱粮师爷空缺,你觉得谁是好人选?” 仆人周叔面无表情,道:“石师爷经验丰富,唐风年是石师爷的徒弟,又做过账房先生的学徒,这二人都可以考虑。” 县太爷道:“你去把这二人叫来。” 周叔恭恭敬敬地答应,面无表情地出门去。 白师爷此时跟县太爷共处一室,但是县太爷无视他,丝毫没有询问他的意思。 白师爷如坐针毡,暗忖:我在此当差才两个月,地位不稳,又是赵嘉仁举荐而来的,县太爷想必是迁怒我。 心中无奈,混口饭吃艰难,他主动起身请辞:“县太爷,岳县人才济济,又有更好的人选,白某才疏学浅,有自知之明,打算辞去刑名师爷之职,希望县太爷恩准。” 县太爷眼神不善,暗暗恼火,迁怒的意思十分明显,道:“等新师爷接替你,你便可离去。” “多谢县太爷。”白师爷心事重重,神情沉重,深知自己在县太爷面前碍眼,于是默默地走出去,仰头望天,沉重地叹气。 两眼辛酸泪,默默地憋回去。 —— 周叔去师爷学堂找石师爷和唐风年。 唐风年正在给学童们讲学,石师爷亲自接待周叔,开门见山地道:“咱们也是多年老交情了,请您给我透个底,县太爷找我是为了何事?” 周叔面无表情,道:“石师爷,不必多问,您去了便知。是好事,不是坏事。” 石师爷呼吸沉重,心中隐隐约约有猜测。他又寒暄几句,问:“小衙内的伤情可有好转?” 周叔彬彬有礼,道:“大夫说伤情稳定,没有恶化便是万幸,只能慢慢修养。有劳石师爷惦记。” 石师爷又说客套话,道:“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早日康复。请您先回去,我安排学童们自习,然后就去见县太爷。” 周叔道:“请石师爷和唐公子尽快,县太爷这几日脾气急,不耐烦别人磨蹭。” 石师爷连忙答应,亲自送周叔出门,然后叹气。 如今衙门缺师爷,他猜测县太爷是想找他和风年去填师爷的萝卜坑。 但是时过境迁,如今的萝卜坑被赵嘉仁搞臭了,好差事变成了麻烦窝,所以他不想回去当师爷,也不希望徒弟唐风年去趟这浑水。 他走到课堂的门边招手,把唐风年叫出来。 “让学童们自己念书,我们要去衙门走一趟,刚才县太爷派人来传话,让我们尽快去。” 唐风年不敢耽误,连忙回到讲台前,给学童们布置背书的任务,然后随石师爷一起出门,快步往官府走去。 石师爷压低嗓门,问:“风年,你想不想当钱粮师爷?” 唐风年道:“师父,您是内行,我是外行,希望您给我建议。” 石师爷小声道:“我建议你拒绝。赵嘉仁在钱粮师爷的位子上不挪窝,连续做了十几年,如今他倒台,必定留下烂摊子,说不定还有大窟窿要填,你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接手,必然要为他擦屁股。吃力不讨好,麻烦不断。” 唐风年若有所思,道:“多谢师父,我听您的建议。” 石师爷点头,又小声道:“刁地主的风波尚未平息,县太爷的官位也有些不稳。” “师爷虽然有点地位,但每月的正经收入跟教书先生差不多。要想发财,只能靠见不得光的灰色收入。” “风年,你为人正直,让你收受贿赂,无异于把白雪倒进臭水沟。” …… 石师爷知无不言,长话短说,给唐风年分析目前的形势。 唐风年认真听,默默斟酌,心里已有了决断。 进入官府,见到县太爷后,石师爷和唐风年默契地对视一眼,恭敬地行礼。 县太爷露出久违的微笑,请他们坐下喝茶。 寒暄两句,就进入正题,县太爷问:“如今钱粮师爷和刑名师爷都有空缺,你们师徒二人联手,为我分忧,如何?” 石师爷装作惊讶的样子,片刻后,站起身,恭敬地抱拳,拒绝道:“县太爷,上次您邀请十几个岳县才子入府,我便自惭形秽。我之前做过十几年师爷,却只有苦劳,没有功劳。如今开设学堂,教导一批学童,像找到第二春。学童们拜我为师,给予我不亚于孩子对父母的信任,我实在不忍心半路抛下他们。” 听到“不亚于孩子对父母的信任”时,县太爷颇有感触,想到病床上的可怜儿子,眼睛里不禁闪现泪花。 他强忍片刻,叹气道:“石安,既然你已找到第二春,我便不强求了。” 接着,县太爷目光亲切,看向唐风年,真诚地问道:“唐风年,你是否愿意为我分忧?” 唐风年站起来,抱拳行礼,不卑不亢地答道:“县太爷,在下正准备明年的科举考试,把小部分精力用于教书,把大部分精力用于寒窗苦读,可惜要辜负您的赏识。” “唉!”县太爷重重地叹气,眼神落寞。 “你们回去吧。” 他如今官位不稳,自己也心知肚明,再加上儿子重伤,妻子日夜埋怨,他感到心力交瘁。 礼贤下士,又接连遭到拒绝,在连番打击之下,他不禁感叹:是不是我为官的气运已尽?到了该归隐田园的时候? 他把心中的疑问告诉仆人周叔。 周叔忠心耿耿,答道:“老爷,遇事不决,可占卜,问问天意。” 县太爷占卜,打卦,结果显示大吉。 他心中安定下来,舒出一口气,豁然开朗,吩咐道:“岳县人才济济,不必拘泥于石安和唐风年两人。你去张贴红榜,公开招揽师爷。” “是。”周叔恭敬地答应,立马去办事。 第198章 你也想当族长,是不是? 回去的路上,石师爷感到欣慰,拍打唐风年的肩膀,道:“风年,你决心考科举,是推托之辞,还是真心话?” 唐风年道:“真心话。师父,我也有野心和抱负,想要更多权势和地位,更好地保护家人。” 石师爷半眯起小眼睛,问:“你想要多大的权势,多高的地位?” 唐风年低头看地,低沉道:“知县。” 石师爷开怀大笑,道:“等你做知县,我给你当师爷,可好?” 唐风年镇定地点头,笑得腼腆。 师徒俩高兴地回到师爷学堂,继续教书。 —— 霍捕快为了收集赵嘉仁的罪证,忙得连胡子都没空刮。 十天之后,他把罪证上交给县太爷。 县太爷调侃道:“霍飞,我感觉像有十年没见你了。你这大胡子,快赶上野人了,耽误洗脸吗?” 霍捕快微笑道:“胡子和头发差不多,我懒得管它。幸好完成县太爷交代的差事,不辱使命。” 县太爷忽然恢复严肃,眼神锐利,问:“这些罪证,足够判赵嘉仁死罪吗?” 霍捕快斩钉截铁,道:“恶贯满盈,抄家问斩,不在话下。” “好!”县太爷咬牙切齿,心潮澎湃,握拳捶桌,报仇雪恨之心异常激动。 —— “族长家被官兵包围了,只许进,不许出,连狗洞都有官兵把守。” 赵中跑来找赵东阳,告诉这个重大消息。 “这是不是要抄家啊?” 赵东阳眼神茫然,单手撑着颧骨,无奈道:“咱们赵氏宗族是怎么了?这几年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轮到族长,这是第六个罪犯。” “唉!”赵中叹气,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早就预料到族长会有今天。” 赵东阳疑惑,打起精神,把支撑脑袋的手放下,问:“为什么你预料到了,我却没预料到?” 莫非他比较傻?莫非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赵中做出一副聪明相,挑眉道:“族长今年经常去烟花之地喝花酒,听说有个姑娘是他的相好。” “那地方是销金窝,他如果不干些贪赃枉法的坏事,哪有那么多银子花天酒地?” “我甚至听说,刁地主就是因为遭到族长的陷害,被活活打死的。” 赵东阳听得心惊胆战,毛骨悚然,一边抚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边问:“活活打死?怎么打的?” 赵中道:“听说只是二十下杀威棒,刁地主有病在身,所以一命呜呼。” “刁地主的儿子是个厉害的硬骨头,居然敢去知府面前告状,想扳倒县太爷,为他爹报仇。” 赵东阳一阵唏嘘,他以前跟刁地主打过交道,印象中,那是个凶巴巴又小气的人,曾经派人霸占岳县内城的夜香。 为了争抢夜香,赵家的佃户跟刁家的佃户打过架。 赵东阳暗忖:老刁不是好东西,但他儿子有勇有谋,是个孝子。 赵中又凑近几分,神神秘秘地说道:“祖宗给我托梦,让我召集族人,废掉赵嘉仁的族长之位,还要把他全家逐出去,免得他给我们赵氏宗族抹黑。你同意吗?” 赵东阳转动心眼子,圆滑地道:“祖宗的话无异于圣旨,我哪敢不同意?” 赵中露出笑意,又说:“东阳,祖宗还让我当族长,你也支持我吗?” 赵东阳的肥胖手指轻轻叩击膝盖,挑起眉梢,问:“哪个祖宗说的?赵氏宗族的祖宗有几万个,恐怕各说各的。我也在等祖宗给我托梦呢。” 赵中心领神会,眼神里有了戒备之色,道:“东阳,你也想当族长,是不是?” 赵东阳不承认,圆滑地道:“等祖宗给我托梦,再说。” 两个人都想当族长,但族长的位子只能给一个人坐,不能挤着坐。 第199章 你当族长干啥? 等赵中走后,赵东阳忍不住发呆,做起白日梦,笑得嘴角翘起来。 王玉娥路过时,看见他在笑,问道:“赵中跟你说啥好事了?” 赵东阳不隐瞒妻子,直接说道:“赵中想做新族长,我也想做族长。” 王玉娥不赞同,问:“你当族长干啥?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赵东阳道:“威风,有面子,而且我要把吃绝户的规矩改一改。不管别的宗族如何,反正我希望以后赵氏宗族没有吃绝户的事。” 王玉娥听得吃一惊,眼前一亮,被他说服,改口道:“嘴上说说行不通,这规矩至少有上百年了,你打算怎么改?族人会听你的吗?” 赵东阳已经下定决心,异常坚定,道:“到时候有些人同意,有些人不同意,我就顺势把赵氏宗族一分为二。” “这就跟分家差不多,合则聚,不合则散。” “到时候,同意废除吃绝户规矩的族人可以抱团取暖,守望相助。” 王玉娥露出笑容,此时此刻,在她的眼中,丈夫不再是个胖子,而变成了有勇有谋的胖将军。 她帮他揉一揉肩膀,又捶一捶,道:“什么时候选新族长?我让菊大娘和胡三嫂多做一些月饼,给各家各户送去,先帮你笼络人心,到时候大家肯定选你,不选赵中。” 赵东阳拉住王玉娥的手,心中温暖,有些感动。 —— 赵宣宣和唐风年一回到家,就闻到香喷喷的味道。 赵宣宣皱起鼻子,嗅一嗅,小声道:“风年,是月饼。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我去给你拿。” 唐风年眉眼含笑,道:“冬瓜糖咸蛋黄口味。” 说完,他朝书房走去,生怕浪费光阴。 王玉娥、唐母、菊大娘和胡三嫂正在厨房里忙活,赵宣宣走进来问:“娘亲,婆婆,有冬瓜糖咸蛋黄口味的月饼吗?” 唐母伸手指给她看,笑道:“在这边,宣宣,你和风年一样,他也爱吃这个。” 赵宣宣拿起两个,问:“还没到中秋节,为何这么早做月饼?” 王玉娥道:“去问你爹,他有好消息告诉你。” 赵宣宣心想还要分一个月饼给爹爹,于是又拿一个赵东阳爱吃的五仁口味,去屋里找赵东阳。 赵东阳正仰面朝天,睡觉,张嘴打鼾。 赵宣宣搞恶作剧,拿王玉娥的胭脂水粉,给赵东阳抹两个红脸蛋,然后把赵东阳爱吃的月饼留桌上。 她又去书房,把月饼递给唐风年,说道:“爹爹越来越懒,正呼呼大睡。” 唐风年一边吃月饼,一边看书,道:“岳父心宽体胖,光明磊落,所以好吃好睡。” 赵宣宣道:“我担心他越长越胖,走一百步路就气喘吁吁。” “风年,你为什么喜欢吃冬瓜糖月饼?不觉得像吃肥肉吗?” 她真的很困惑,因为唐风年平时不爱吃太甜的东西,连她的甜米汤冲鸡蛋都觉得甜。 唐风年神情稍显尴尬和落寞,道:“因为以前我想吃肉,却吃不到。吃冬瓜糖,能满足吃肉的幻想。” 赵宣宣心疼他,但又怕他尴尬,于是飞快地偷亲他一下,就跑了。 第200章 靠月饼反客为主 月饼做好的第二天,王玉娥催促赵东阳亲自去给族人们送月饼。 但赵东阳偷懒,打发赵大贵和赵大旺去送。 赵大贵听到一个新消息,连忙回来转告:“老爷,赵中召集族人商议大事,人都快到齐了。” 赵东阳大吃一惊:“现在吗?怎么没喊我去?” 王玉娥挑起眼角和眉梢,道:“人家故意不喊你,怕你抢走族长的宝座呢。你还磨蹭啥?快去啊。” 她推赵东阳的后背,赵东阳连家常衣衫都顾不上换,火急火燎地爬上牛车,催促赵大贵赶车快点。 “这个赵中,跟我玩心眼,亏我还把他当亲兄弟。” 赵大贵哂笑:“赵中是个老滑头,一向不老实。” 族人们正坐在赵中家的院子里喝茶,赵东阳姗姗来迟,反客为主,给大家发小月饼。 “多谢赵地主。” “赵地主太客气了。” …… 道谢声显得欢欢喜喜,引起一阵喧哗,打断了赵中的慷慨陈词。 赵中本来在痛骂前任族长赵嘉仁作为一粒老鼠屎,是怎么毁掉一锅粥的。 赵东阳一露面,赵中就预感大事不妙。 赵中问:“东阳,你怎么来了?” 赵东阳心中冷哼,道:“我也是赵氏族人,商量大事怎么少得了我?” 因为月饼,赵东阳喧宾夺主,盖过了赵中的风头。 两人都是厚脸皮,表面上仍旧和和气气,嬉皮笑脸,并不撕破脸。 赵中大声问:“族人们,把赵嘉仁逐出赵氏宗族,你们同不同意?” 族人们一边啃月饼,一边举手赞同,一致同意驱逐赵嘉仁。 赵中笑容满面,眼看事情进展顺利,他整理衣裳和帽子,又高声问:“群龙无首,下一任族长该由谁当?如果没人毛遂自荐,我愿意代劳,带领本族走向康庄大道。” “选我当族长,将来个个都住大屋子,穿金戴银,顿顿大鱼大肉……” “吹牛!吹牛!”有几个年轻小伙子大喊大叫,打断赵中的话。 赵中神情尴尬,无可奈何地解释:“这不是吹牛,而是……而是……” “就是吹牛!你有啥本事?你穿金戴银没?你顿顿大鱼大肉没?”年轻的小伙子带着一股子鲁莽劲,初出牛犊不怕虎,不够圆滑,浑身都是棱角。 赵中很没面子,心里恼火。 赵东阳憋笑,暗暗高兴,觉得赵中肯定抢不过自己。 忽然有个人大声说道:“我看啊,让赵地主当族长,挺合适。” 赵东阳环顾四周,找到那个喊话的人,偷偷在衣袖里竖起大拇指,心想:好小子,下次我投桃报李。 他默默观望,不着急表态。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赵地主大方,又和气。” “从没欺负过族人。” “他家还有个秀才,是咱们族里最有前途的。” …… 赵中越听,心越凉,屁股重重地往凳子上一坐,明白大势已去,族长的宝座轮不到自己,不禁愁眉苦脸。 他这几天四处奔走,竹篮打水一场空,终究是为他人做嫁衣。 “选赵地主做族长!” “赵地主!赵地主……” 越来越多的族人起哄。 赵东阳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站起身,向众人拱手致谢,高声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大家的信任。” 第201章 荣登族长宝座,就像穷人乍富 赵东阳荣登族长宝座,王玉娥特意摆家宴庆祝。 石师爷、石夫人、晨晨和付青也被邀请。 八月初的夜晚,桂花飘香,夜风送来凉爽,星光满天。 宴席上酒菜丰盛,甚至提前吃月饼和螃蟹。 赵宣宣教晨晨怎么吃螃蟹,赵东阳和石师爷干杯。 赵东阳诚恳地道:“石师爷,我当上族长,就像穷人乍富,下一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愁死我了,晚上东想西想,睡不着觉。” 就连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石师爷笑道:“将心比心,即可。赵地主暂时忘记自己是族长,站在族人的角度,族人想得到什么?如此一想,你就不会迷失方向。” 赵东阳受益匪浅,豁然开朗,再次敬酒,干杯。 石师爷道:“我以茶代酒,明日还要讲学,不方便多喝。” 赵东阳问:“风年,你觉得族人最想要什么?” 唐风年思索片刻,答道:“穷人想要吃穿不愁,小富之家想要的东西五花八门,反正缺什么,就想要什么,永远没有知足的时候。” 赵东阳胸有成竹,眉飞色舞,手掌抚摸胸膛,道:“穷人想要钱,富人也想要钱,我如果让他们变富,他们就认为我是好族长。” 石师爷吃一粒油炸花生米,酥脆咸香,回味无穷,顺便接话道:“怎么变富?这恰好是赵地主擅长的事,我也只有羡慕的份。” 赵东阳被夸得飘飘然,笑道:“石师爷太谦虚,一个秀才相当于一座银山,您家有三座银山,别人也羡慕不来。” 石师爷哈哈大笑,宾主尽欢,再次干杯。 赵宣宣听得认真,觉得有趣,心想:难怪爹爹喜欢跟别人凑一起吹牛,把牛吹上天,快活似神仙。一个人吹嘘,另一个在旁边夸,两人都笑哈哈。 当晚赵东阳喝得醉醺醺,第二天等酒醒之后,他像雄狮巡视领地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外出,去看看族人都在干啥。 有人种菜,有人编织竹笼子,有人打孩子,有人吵架…… 赵湖和赵理正在修建木屋,这引起了赵东阳的特别注意。 眼前的木屋虽然有点矮,有点小,但看上去结实、精巧,有窗户,有烟囱,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感觉住起来会很舒服。 赵湖累得满头大汗,脸颊黑里透红,主动打招呼,热情地笑道:“赵地主,您可真闲啊,看啥呢?” 赵东阳背起双手,眉眼一动,心想:为啥不喊我族长?莫非我还不够威风? 赵理抬手抹汗,无意间把手上的灰蹭到脸上,脏兮兮,也笑道:“赵地主真是富贵闲人,快活似神仙。” 赵东阳不介意别人的酸话,主动走过去,伸手抚摸木屋,又用力推一推,夸赞道:“全是你们自己捣鼓出来的吗?很结实啊!” 赵理道:“不建新屋子,就娶不到媳妇。请不起土木师傅,只能自己捣鼓,费时小半年了。” 赵东阳夸赞道:“你们手艺不错。” 赵湖道:“手艺再好,也只是养家糊口,温饱罢了。” 赵理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们的手艺只算下品,唉!这世道不公平啊!” 第202章 我是族长,不是你孙子 赵东阳拍一下木屋,感叹道:“我刚才一路走,一路看,发现有些族人住破屋子,我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啊。” “我尽量想办法,让你们靠手艺发家,也让族人都不住破屋。” 赵湖和赵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吃惊。 等赵东阳离开后,那两人一边盖屋子,一边议论。 赵湖敲打木头,道:“以前赵嘉仁当族长,年年催大家出钱修宗祠,像催债一样,恨不得用金子给祖宗打造牌位。” 赵理露出嘲讽的笑容,道:“修得再好又怎样,还不是被不孝子用一把火烧了?赵地主这人比较实在,不搞那套虚把戏。” 赵湖道:“他女婿小唐也不错,等我们有空,去河里抓两条大鱼,去他家坐坐。如果赵地主真能帮忙,我们的好日子就不远了。” 这两人虽不是亲兄弟,但从小志趣相投,这次盖新屋也一起合作,互相帮忙。两个木屋相邻,以后做邻居。 —— 赵东阳游荡一圈,回到家,对王玉娥夸赞赵湖和赵理的新木屋。 “我想让他们给别人修屋子。” 王玉娥泼冷水,道:“谁出钱?这世上没有白干活的。” 赵东阳想当然地道:“谁家屋子破,谁就出钱修。” 王玉娥正缝衣裳,针脚整整齐齐,忍不住斜他一眼,道:“有钱的人会住破屋吗?换作是你,选十几年的老师傅盖屋子,还是选两个新手盖屋子?” 赵东阳被说服,轻轻叹气,手拍大腿,道:“难啊。我看他俩勤快,又机灵,就想帮一把。” 手中的线走到头了,王玉娥打个结,用剪刀剪断,然后把针递给赵东阳,让他帮忙穿线。 王玉娥温和地道:“下午你再出去问问,看谁愿意花钱修屋子?” 午饭后,赵东阳再次出去巡视赵氏宗族。 “你家屋子要不要请人修一修?” 族人咧嘴笑道:“族长,我没钱,你请人帮我修屋吗?好啊!我一万个愿意。” 赵东阳沉下脸,没好气地道:“我是族长,不是你孙子!你别打歪主意。” 族人的笑容散去,翻个白眼,不悦道:“那你问我干啥?” 这就好比别人问你要不要吃糖,你说想吃,人家却说你自己花钱买去,白高兴一场。 赵东阳道:“赵湖和赵理有修屋子的手艺,他俩干活的工钱少,又知根知底,你如果要修屋子,就找他们。” 他宣扬半天,却没什么收获,因为那些住破屋的人确实穷,要么就是懒到奇葩的地步,就算屋顶漏雨,也懒得修。 —— 九九重阳节那天,阳光普照大地,田野的小路边、山坡上,金黄色的野菊花格外绚烂。 学堂又休沐一天,唐风年坐在书房中编写判词小故事。 赵宣宣戴草帽,手提篮子,和付青、晨晨一起摘野菊花,然后把野菊花平铺到簸箕里,放太阳下晾晒。 野菊花清香,有清火明目功效,可以用来泡茶。 三个人一边忙活,一边说说笑笑。 赵东阳买了一个猪肘子回来,厨房的灶火烧得旺,黄酒焖猪肘的香气飘满整个小院。 连猪圈里的猪闻到,都忍不住流口水。 赵湖和赵理提着两条大草鱼,上门来拜访。 王玉娥和赵东阳很热情,留他们喝茶。 王玉娥道:“早就听说你们忙着盖新屋,准备娶媳妇,哪一天办喜酒?” 赵湖道:“我俩打算省钱,同一天凑一起,办一场喜酒,反正亲戚都差不多。可惜好事多磨,赵理的亲事突然黄了。” 王玉娥问:“为啥呀?” 赵理埋头看地,脚尖在地上磨啊磨,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赵湖道:“姑娘家看上别人了,找他退亲。” 王玉娥安慰道:“成亲是缘分,退亲就是无缘无份,更好的缘分在后头。” 赵湖笑道:“婶子,你给赵理做个媒吧。” 王玉娥仔细打量赵理,见他长一张国字脸,鼻梁如山峰,眉目间光明磊落,没有猥琐之态,于是动了心思,微笑道:“做媒最怕乱点鸳鸯谱,知根知底是最好,赵理如果有意中人,不妨告诉我,我替你牵线搭桥。” 赵理摇头,满脸通红,像喝醉酒一样,很不自在。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笑眯眯,看年轻小伙子害臊的模样,仿佛看见年轻时候的自己。 王玉娥爽快道:“做媒的事,我放心上了,改天我去看看你们盖的新屋子。” “多谢婶子。”赵理既害臊,又欢喜。 赵东阳留他们吃饭。 赵理亲自帮忙杀鱼,干活麻利,刻意在王玉娥面前表现自己的勤快、能干,指望王玉娥帮忙介绍好亲事。 他家里穷,爹娘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把握机会。 饭桌上,王玉娥又细细观察,见赵理吃饭的样子不难看,也不抢肉吃,心下更满意了。 第203章 月老的心思 饭后,等客人离开后,王玉娥对赵宣宣小声说道:“我看赵理顺眼,又知根知底,把他和俏儿凑一对,你看合适不?” 赵宣宣把王俏儿当亲妹妹,不急着表态,道:“娘,明天把俏儿接过来住几天。你不是要去参观赵理的新屋子吗?到时候带俏儿一起带去看。” “如果他们彼此看对眼,你就当月老,如果俏儿不喜欢,就算了。” 作为成过亲的过来人,她觉得彼此喜欢是最重要的,就像房子的地基。 喜欢才会互相包容,比如她和唐风年,彼此都有缺点,但就是百看不厌。 —— 王玉娥准备一斤茶叶、一斤猪头肉、一斤五花肉、两斤排骨、五斤苹果,让赵大贵赶牛车去王家村,把礼物送给王老太,顺便把王俏儿接来。 王俏儿正在家里给小娃娃换尿布,换完后又拿去洗。 小娃娃调皮,两个打架,打得哇哇大哭,女娃娃的脸被男娃娃挠破皮。 王舅母种菜回来,看见小孙女的脸,担心小家伙破相,大声责怪王俏儿,怪她没看好两个孩子。 “只让你带孩子,又没叫你干活,你还偷懒!你这个天生的懒婆,将来嫁不出去的!” 王俏儿也委屈,坐屋檐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玉安劝道:“孩子娘,少说几句。俏儿,去煮饭,别哭了。” 赵大贵突然来访,把礼物递给王玉安,又转达王玉娥的话。 王玉安留赵大贵在家吃饭,饭后送王俏儿上牛车,叮嘱道:“俏儿,要听姑母的话,别玩太久,早点回来。” 王俏儿的眼睛肿肿的,像桃子,嘴上答应,心里嘀咕:再也不回来。 坐牛车到达赵家后,面对王玉娥的关心,王俏儿倒苦水。 “尿布都要我换,要我洗,娃娃一哭,我娘就骂我,我像捡来的。” 王玉娥把她搂怀里,问:“你嫂子不是勤快人吗?她不管孩子吗?” 王俏儿哽咽一声,道:“嫂子勤快,但她忙于干农活,如果娃娃饿哭了,我就去喊她回来喂奶。” 王玉娥帮王俏儿擦眼泪,道:“现在不是农闲的时候吗?家里只有你看孩子,其他人都忙着干啥?” 王俏儿道:“哥哥不在家,跑洞州做生意去了。村里有一家盖新屋,爹爹帮忙砍树,抬木头。娘和嫂子天天伺候菜地,奶奶得了风寒,咳嗽,不敢抱孩子,怕传染病气。” 王玉娥忍不住担心王老太的病,问:“你奶奶病几天了?严重不?” 王俏儿摇头,道:“奶奶说等几天就能好,但就是牙痛。” 王玉娥道:“今天不早了,等明天,我让赵大贵去请李大夫,让李大夫去给你奶奶瞧病。唉!两家离得远,照应起来不方便。” “俏儿,将来你嫁人,不嫁远地方去,就嫁姑母家附近,常常走动,好不好?” 王俏儿点头答应,带点孩子气,天真无邪。 王玉娥亲切地跟她脑袋相靠,笑道:“你和宣宣比亲姐妹更亲,将来互相照应,谁也不能欺负你们。” 附近的人都羡慕王玉娥是地主婆,吃得好,穿得好,上面没有恶婆婆,下面没有败家子,丈夫又和和气气,但她自己总是忧思忧虑,生怕自家人丁不兴旺,将来如果她和赵东阳都蹬腿西去,留下赵宣宣,孤掌难鸣。 毕竟千防万防,难防负心汉变心。现在女婿唐风年虽然千好万好,但是将来的事难以预料。 王玉娥希望女儿身边多围绕几个亲朋好友,避免孤立无援。 第204章 媒婆 赵宣宣回家后,跟王俏儿凑一起说悄悄话。 两人都眉开眼笑,赵宣宣说学堂里的趣事,王俏儿又想跟去学堂玩。 赵宣宣道:“明天不行,明天我娘要带你出去见世面。” 王俏儿好奇,问:“见什么世面?” 赵宣宣犹豫片刻,不知该不该说月老牵红线的事。 她将心比心,换位思考,最终决定告诉王俏儿。 “我娘要带你去参观别人家的新屋子,还要让你见一个人。她想做媒,但前提是你和那个人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再说。” 王俏儿一听做媒就脸红,心慌意乱,道:“宣宣,我害怕。” 赵宣宣捏住她的手,道:“怕什么?我娘不会卖了你,也不会强迫你。反正世上人那么多,你看不上这个,还可以再相看另一个,就像我当初那样,看不上就直说,甚至还可以退亲,好事多磨,没啥好怕的。” 王俏儿深呼吸,打鼓一样的心跳终于慢慢冷静,小声问:“姑母相中的那个人怎么样?” 赵宣宣仔细斟酌,道:“长得挺顺眼,爱开玩笑,不太严肃。家里没钱,但是他自己勤快,自己动手盖木屋,不是懒鬼,也不是蠢货,脑子挺灵光。” “我爹和风年都觉得那人不错,不过关键要看你自己的心意,反正你还不大,不急。” 王俏儿嘟嘴,捏捏赵宣宣的胖手,道:“宣宣,我可急了,我早就想好了,与其在家里挨骂,天天遭我娘嫌弃,还不如早点嫁人。” 赵宣宣刮一下王俏儿的鼻子,劝道:“别的事可以急,但嫁人千万不能急。你如果在家里不开心,就来我家玩几天。或者咱们打好商量,每隔几天就让牛车去接你,我帮你打掩护,找借口。” 王俏儿很感动。 “宣宣,你和姑母对我真好。既然姑母给我做媒,我肯定好好相看,不辜负姑母的心意。” 赵宣宣攀住她的肩膀,姐妹俩摇一摇,晃一晃,姿态亲昵。 —— 第二天是个阴天,天空像憋着一肚子闷气,随时想哭的娃娃。 起风了,秋风干燥,还有点冷。 王玉娥翻出赵宣宣的衣裳,给王俏儿穿。 王俏儿道:“姑母,我不冷。” 王玉娥叮嘱道:“多穿一件,挡风罢了,不会热。” 王俏儿的衣裳灰不溜秋,赵宣宣的衣裳颜色鲜艳,款式也好看。 王玉娥亲手给王俏儿套上赵宣宣的衣裳,让王俏儿转一圈,上下前后,仔细打量,露出满意的笑容。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小姑娘这样穿,显得活泼,之前你穿得老气横秋,从背影看,像个小老太太。” 王俏儿也欢喜,主动转两圈。 王玉娥牵住她的手,亲昵地出门。 放弃乘牛车,直接走路去。 “半里路罢了,不远。” 赵湖和赵理正在给屋顶铺茅草,远远地望见王玉娥牵一个小姑娘走来。 赵湖打趣道:“婶子说话算话,来给你做媒了。” 赵理脸红,道:“你别大嘴巴,做媒哪有这么快?” 赵湖道:“打赌,来不来?” 赵理道:“不赌。” 赌赢了,怕别人赖账,赌输了,怕自己后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这么想的。不过,他隐隐约约有预感,觉得赵湖或许没说错。 于是他连忙顺着梯子下去,去洗个脸,把身上的灰拍一拍,弄干净点,免得遭人嫌弃,被别人误会他是个邋里邋遢的人。 赵湖在屋顶上取笑:“孔雀开屏,嘴上说不急,心里急着娶媳妇哩。” 赵理捡起一块土,扬手一丢,精准地砸到赵湖肩膀上。 不一会儿,王玉娥和王俏儿走到了他面前。 赵理拿起一块布,把凳子擦干净,请她们坐,神情紧张、不安,歉疚地道:“先前不知道婶子来,没准备好茶水。” 屋子还没盖完,所以只是一个空壳,锅碗瓢盆等东西都没有。 王玉娥一脸和蔼、宽容,道:“不碍事。你这屋子不大啊,将来你爹娘随你一起住吗?” 王玉娥进屋子里转悠,王俏儿跟着看新屋子,偶尔打量几眼赵理。 王俏儿不是那种胆小害羞的小丫头。 赵理也假装不经意地看几眼王俏儿,微笑答道:“我爹娘说,儿子成亲就分家,他们随我大哥大嫂一起住。” 王玉娥问:“你大哥大嫂的屋子是新盖的吗?” 赵理道:“不是,他们住旧屋,仔细算起来,是我爷爷盖的,后来修过几次屋顶。” 王玉娥道:“分开住,反而好些,远香近臭,省得因为鸡毛蒜皮的事争吵。” 除了屋子小,她对别的都挺满意。 她甚至想得长远,心想:将来婆媳分开住,矛盾少点。 赵理生怕屋子小变成拖后腿的缘由,赶紧补充道:“屋前屋后还有很大空地,我现在盖小木屋熟能生巧,等明年有空,还可以再盖一个。” 王玉娥笑道:“挺好,将来有孩子,等孩子大了,跟爹娘分开,住两个屋更合适。” 王玉娥一边看屋子,一边看人,通过察言观色,寻找蛛丝马迹,看赵理和王俏儿是否看对眼。 她是第一次做媒,还没有经验。 第205章 这不是造反吗? 怕别人说闲话,王玉娥只参观两刻钟,就带王俏儿离开了。 路上,王玉娥试探:“俏儿,你看那人怎么样?” 王俏儿道:“看上去比姐夫老。” 王玉娥觉得好笑,道:“还没满二十,哪里老?比风年大三四岁罢了。干农活的人,风吹日晒,不像风年斯文俊秀。” 唐风年以前给账房先生当学徒,后来又念书、当夫子,从没干过苦力活,所以气质跟庄稼汉不一样。 越是比较,她越发现当初女儿眼光精明。 王玉娥又试探着问:“你也喜欢你姐夫那样的人吗?” 王俏儿不假思索,道:“宣宣说,姐夫可好了。会赚钱,会做饭,不吵嘴,不打架。” 王玉娥问:“俏儿,你看不上赵理吗?” 王俏儿摇头,道:“还不熟,再看看吧,宣宣说了,成亲不能着急。” 王玉娥无奈,微笑道:“左一个宣宣,右一个宣宣,你把她的话当圣旨,干脆让她给你做媒算了。” 王俏儿笑嘻嘻,道:“姑母给我做媒,我也高兴。” —— 赵中又跑来找赵东阳。 厚脸皮的人没有隔夜仇,争抢族长宝座的冲突仿佛烟消云散。 赵中道:“赵嘉仁没了,他儿子披麻戴孝。你去不去灵堂祭拜?” 赵东阳内心咯噔一跳,手脚发冷,不敢相信,道:“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 赵中凑近几分,用手掌挡在嘴边,小声道:“听说在牢里撞头自尽,惨啊。不过,他没了,家却保住了。” 赵东阳疑惑不解,眉毛皱成毛毛虫,问:“这话怎么说?” 赵中道:“不用抄家了。死他一个,造福子孙。” “唉!”赵东阳唏嘘,神情复杂,手摸膝盖,心情沉甸甸。 他想不明白,往日威风八面的赵嘉仁怎么落到这个下场? 好歹相识几十年,赵东阳丝毫高兴不起来。 赵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见赵东阳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于是也露出悲伤的神情,开始缅怀。 “以前,赵嘉仁是咱们这一辈里最出息的人,我做梦都羡慕他,哪晓得他是个短命鬼。” 赵东阳道:“他做过好事,也做过坏事,但愿投胎转世后,做个好人。” 赵中也附和。 王玉娥回家来,听说这事后,说道:“他那么贪,肯定投胎转世到猪圈里。” 赵中和赵东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神情尴尬,不接这话茬。 谁不贪呢?他俩也没那么高尚。 赵中起身告辞。 刁地主风波并未因为赵嘉仁的死亡而平息。 刁地主的儿子放话:“就算倾家荡产,也要为父亲讨回公道。” 许多人暗暗佩服他的硬气,于是暗中帮忙。 如此一来,县太爷晚上睡觉都无法安稳,随时担心自己的官帽子要被夺走。 尽管他已经把所有过错都推到赵嘉仁身上,但是别人不相信他完全清白无辜。 —— 赵嘉仁的儿子亲自登门,邀请赵东阳去给父亲送葬。“叔,死者为大,别人可以不来,但您不能不来。” 赵东阳犹豫片刻,婉拒道:“听说县太爷和刁地主家都把你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你们最好低调一些。我胆子小,就不去了。” 赵嘉仁的儿子又劝说几句,但是赵东阳依然拒绝。 赵嘉仁的儿子垂头丧气,无可奈何,前脚刚走,后头又有一人登门。 赵东阳吃惊,问:“洪地主,有何贵干?” 半月前,赵东阳看中一大片待售的田地,正打算买,洪地主突然冒出来抬价,致使鸡飞蛋打,于是两人结了点小仇。 赵东阳一见面就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咒骂几句。 洪地主脸皮厚,把赵东阳拉到角落,神神秘秘地道:“我们都是地主,这次齐心协力,干件大事。” 赵东阳脸色难看,问:“啥事啊?” 洪地主拉住赵东阳的手腕,压低嗓门,道:“刁地主的儿子想掀翻县太爷,我们暗中帮他,有钱出钱,有人脉就出人脉。” 赵东阳的脸气成茄子色,胳膊用力一甩,甩开洪地主的手,咬牙切齿,道:“你把我当三岁小孩骗吗?你个洪秃子,秃头不代表你聪明。” 洪地主的头顶有一块圆圆的空地,空地周围的头发稀稀疏疏。他平时都戴帽子遮掩,但今天他忙着串门子,东奔西跑,又头脑发热,于是把帽子摘了。 丑人最忌讳别人说自己丑,秃子最忌讳别人拿秃头说事。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这一刻,洪地主也咬牙切齿,脚趾头抠地,想把赵东阳打到满地找牙。但是,更大的诱惑使他把持住了,决定暂时忍耐。 洪地主斜眼睨赵东阳,道:“我大老远跑来,不是为了骗你,而是因为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 “其实刁地主的儿子不是真的为父报仇,而是要借机逼迫县太爷。” “上次涨赋税,给田地划分五个等级,上上等的田就要交上上等的税,哪个地主不吃亏?刁家也不例外。” “这次只要把县太爷逼到官位不稳的地步,即使他是官老爷,也要主动求和。到时候,我们岳县所有地主联手,向他施压,把地主的田地等级降一降,把上上等改成中等。” 赵东阳听明白后,一点也不心动,反而害怕,问:“这不是造反吗?” 第206章 如果不乐意,岂不是要埋怨? 洪地主露出鄙视的眼神,道:“赵东阳,你好歹也是个地主,胆小如鼠,丢不丢人?富贵险中求。” “岳县天高皇帝远,县太爷就相当于土皇帝,我们是地头蛇,强龙不压地头蛇。” “只要我们握有县太爷的把柄,就能把这件大事办成,到时候一起享福。” 赵东阳使劲摇头,摇得像拨浪鼓,暗忖:老子现在已经享福,百亩良田只要交五十亩田赋。你家没秀才,你得不到这好处。 他拒绝道:“造反要掉脑袋,我宁愿多交公粮,也不上你的当。上次你故意搅黄我买田的事,我还没忘呢。” 洪地主道:“我早就忘了,你还计较鸡毛蒜皮干啥?田赋才是大事!这不是造反,因为法不责众,悄悄告诉你,我们在官府里安插了眼线。县太爷的一举一动,我们都了如指掌。你还怕啥?” 赵东阳道:“你就当我是笨蛋好了,你去干你的大聪明事,别拉上我。” 洪地主以为自己巧舌如簧,舌灿莲花,聪明绝顶,没想到赵东阳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 这就好比人推大山,死活都推不动。 洪地主离开时,一边走,一边往地上吐口水,骂骂咧咧:“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摆在眼前,偏偏遇上老鼠屎。” 等洪地主走远了,赵东阳跟王玉娥说悄悄话,王玉娥问:“要不要去官府告发他?” 赵东阳摇头,小声道:“听他那意思,他已经拉帮结派,勾结一大群地主了,听说在官府还安插了眼线,我们如果去告密,岂不是与一大群人为敌?恐怕遭到报复。” 王玉娥忐忑不安,问:“咋办?” 赵东阳拉住王玉娥的手,道:“装作不知道。他们闹他们的,咱们不掺合。” —— 赵理显然看中了王俏儿。 他去山上抓到野兔,特意来赵东阳家送兔子。 王俏儿正在院子里晒被子,大大方方地跟赵理打招呼,一看见兔子就来了兴趣。 “还是活的,你怎么抓住的?” 两只兔子,长着灰褐色的毛,长耳朵,乖巧地蹲在笼子里,看着好玩。 赵理笑道:“运气好,我和赵湖两个人找到兔子洞。兔子肉美味,你喜欢吃吗?” 王俏儿拿几片菜叶子喂兔子,道:“我没吃过。我爹和哥哥也抓过兔子,但都是拿去城里卖钱,听说卖得比猪肉还贵些。” 赵理道:“兔子肉和皮毛都是宝,皮毛可以做衣裳,听说富贵人家喜欢穿这种皮毛。” 王玉娥在不远处看着,眼中含笑,不打扰他们说话。 王俏儿问:“你怎么不拿去卖?” 赵理的脸变得黑里透红,道:“送给你们也挺好,亲朋之间,礼尚往来,情义值千金。” 王俏儿道:“这兔子又贵又乖,我舍不得吃。” 赵理道:“那就养起来,说不定还能下崽,听说兔子一窝能生五六个。” 王俏儿喜笑颜开,兴奋道:“好。等它们生小兔子,我求姑母给我一只,带回家去养。” 赵理问:“你家远不远?啥时候回去?” …… 两人说话挺投缘,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王玉娥顺水推舟,留赵理吃午饭。 赵东阳想宰兔子吃,王玉娥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这兔子名义上是送给咱家,实际上是送给俏儿的。你别嘴馋,这是我第一次做媒,不知能不能成功呢。如果不成功,将来把兔子还给他,不贪他的东西。” 赵东阳啧啧两声,道:“看得见,吃不着。别人说一不担保,二不做媒。” 王玉娥抬手搭上他的胳膊,轻轻掐他一下,嗔道:“俏儿是宣宣的妹妹,我不给她做媒,难道眼睁睁看别人坑她?” 赵东阳琢磨得深远,道:“赵理家里穷,你兄嫂乐意吗?” 如果不乐意,岂不是要埋怨? 王玉娥道:“他有单独的新屋,家里有四亩田,等成亲后分家,两兄弟各分两亩,刚开始油水少点,但勤快人将来肯定不会穷。” “我哥哥嫂子没给俏儿准备多少嫁妆,到时候我和宣宣给她添妆,她嫁到附近,我肯定多照顾她,至少不用为吃和穿发愁,而且不用在同一个屋檐下受婆婆的气。” 赵东阳此时的表情像阴天,没啥喜色,道:“赵理亲口说,他能分到两亩田吗?” 王玉娥想当然,用手心拍打手背,道:“两个亲兄弟,四亩田,当然一人一半,不然还能怎么分?” 赵东阳微微皱眉,眼神晦暗,道:“亲生父母也有偏心眼的时候,他父母还健在,四亩田还要养爹娘,这日子本来就过得紧巴巴,怕就怕他分不到两亩田。” 第207章 打起退堂鼓 手心手背都是肉,一家人往往算糊涂账,如果斤斤计较,追求公平公正,就有吵不完的架,甚至打起来,亲人变仇人。 这种事,赵东阳见得多。 王玉娥小声道:“孩子爹,你等会儿问赵理,看他怎么说。” 吃午饭时,赵东阳当面问了出来。 赵理也快人快语,道:“我哥分三亩田,我分一亩。” 王玉娥蹙眉,问:“为什么不是平分?” 赵理道:“爹娘和我哥嫂一起住,哥嫂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人口多。” 王玉娥问:“你们商量过怎么给爹娘养老吗?” 赵理道:“商量过,等我日子过得好起来,每月给爹娘一斗米,一条大鱼。” 王玉娥忍不住替他发愁,叹气道:“你仅靠一亩田,怎么养家啊?” 王俏儿听得认真。 赵理不回避问题,逢问必答:“我那新屋子位置偏僻点,周围空地多,我想在屋前屋后多开垦几块菜地,多种豆子、花生、红薯和菜,种一些桑树、桃树、枣树、李子树、板栗树。” “在树下养鸡鸭鹅,养几簸箕蚕,养头猪。天暖时,抓鱼和跳跳蛙去卖。天冷时,多砍柴,烧成炭,去城里卖木炭,换点钱。” “农闲时,去山上砍树和竹子,拉回来,做凳子、桌子。” 王俏儿一边听,一边想象那个画面,觉得那样过日子有滋有味,红红火火,很有盼头,于是一脸向往。 王玉娥头脑冷静,道:“又种菜,又养蚕,又养猪,家里有干不完的活,将来谁做你媳妇,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王俏儿一听这话,顿时打起了退堂鼓,埋头吃饭,之前的向往烟消云散。 她心想:在这世上,我最羡慕姑母和宣宣,不用干活,吃得好,穿得好,嫁得好,家里有帮工洗衣做饭,又有佃户负责种田,天生的好福气。 赵理道:“我多干些活,她就可以少干些。” 王玉娥并不相信这种口头上的承诺,转头聊起别的话题。 等赵理离开后,王俏儿和王玉娥一起做针线活,心心念念地问道:“姑母,是不是要长得美,才能像你一样嫁个不用干活的好人家?” 她记得,奶奶曾说过,姑母年轻的时候比宣宣更好看。 王玉娥一眼就看穿侄女的小心思,微笑道:“不是,我嫁给你姑父的时候,他还没发家呢。成亲头几年,我也忙着种菜、养蚕、织布。不过,你姑父那时候还没这么胖,当时还挺勤快,经常帮我洗衣裳、洗碗,挺会心疼人的。” 王俏儿听得入迷,问:“姑母,你是因为姑父勤快、会疼人,才嫁给他的吗?” 如果这样选,那赵理似乎也符合。 王玉娥穿针引线,缝衣裳的针脚整整齐齐,显得心灵手巧,顺便接话道:“论勤快,你姑父只算一般,干活还没我麻利呢。我当时觉得他脑子好使,又和和气气,又肯听我的话,不是那种惹人生气的犟驴子。” “论缺点,你姑父有一大堆,我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王俏儿嘿嘿笑,欢欢喜喜,仿佛取到西天的真经一样。 她对那两只野兔上心了,时不时就蹲笼子旁看两眼,给它们喂菜叶和草。 第208章 深夜来访 远处突然响起吹唢呐和敲铜锣的声响,还有人在哭嚎。 赵大贵和赵大旺跑到大路上看热闹,赵东阳也放眼望去,只见许多人抬着棺材,正往大山走去。 他不禁感到悲凉。 赵大贵又跑回来,道:“老爷,那是赵嘉仁的棺材。” 赵东阳一听这话,心里更难受了,但他只远远地望着。 山上有个挖好的大坑,抬棺材的人辛辛苦苦把棺材抬上山,在别人的指挥下,终于把棺材放进大坑里,抽掉木棍和绳索,正准备填土时,突然跑来二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 他们手提粪桶,把臭烘烘的粪水泼进大坑里,泼到棺材上。 赵嘉仁的家眷又气又急,哭着喊道:“死者为大,你们不能干这缺德事啊!” 泼粪的壮汉骂道:“呸!赵嘉仁这王八蛋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下辈子投胎到粪坑里,当蠕动的蛆。” 一方泼粪,另一方拼命阻止,拉拉扯扯中,打起来。 乱糟糟中,赵嘉仁的家眷力气小,被推到埋棺材的坑里,小孩子和妇人胆子小,放声大哭。 旁人都不敢劝架,等壮汉们走后,才把那些家眷从坑里救出来。 赵嘉仁的儿子很为难,眼看棺材上的臭粪,不知该怎么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赵嘉仁的妻子公孙氏坐在地上,拳头捶地,号啕大哭,道:“快把棺材抬出来,洗干净,再下葬啊!” 之前那几个抬棺材的人面面相觑,为难道:“绳索都抽了,放进去容易,抬出来难。” “而且洗棺材这事,前所未闻啊。” “尘归尘,土归土,泥巴不脏,干脆将就一下……” 七嘴八舌,意见不一。 闹了小半天,不知不觉就闹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 突然阴风阵阵,山中树叶沙沙作响,天色转暗,报丧鸟的叫声像鬼哭,又像鬼在笑。 赵嘉仁的儿子连忙带头往坑里填土,顾不上那么多细枝末节了,喊道:“快,快埋上……” 众人手脚发抖,冷汗直流,埋出一个小坟包之后,一群人急忙往山下跑,跑得屁滚尿流,生怕闹鬼,生怕被鬼抓住。 公孙氏在下山途中,突然脚下一滑,摔倒了,顿时哭哭啼啼,心中有不祥的预感,非常不安。 —— 在赵嘉仁下葬的当晚,县太爷收到一封岳县地主的联名信。 他信任霍捕快,把联名信给他看,问道:“刁民威胁本官,该如何应对?” 霍捕快不敢马虎,把信看两遍,道:“信上说有您的把柄,不知虚实。” 县太爷神情沉重,道:“刁地主之死,本官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岳县这些地主借机生事,着实可恨。” 霍捕快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如把他们叫来官府,当面谈谈。到时候我带领官兵见机行事,只要您一声令下,官兵随时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县太爷点头认可。 夜深时,霍捕快离开官府,快马加鞭,赶去赵家。 赵东阳被敲门声吵醒。 赵大贵在外面唤道:“老爷,有客人。” 赵东阳披上外裳,开门去看。 “霍捕快,你怎么……” 不等赵东阳说完,霍捕快打断他的话,道:“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借一步说话,有重要的事。” 赵东阳连忙带他进屋,点亮油灯。 霍捕快压低嗓门,道:“岳县地主写联名信,这事你知道吗?” 赵东阳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脸无辜。 霍捕快道:“我深夜赶来,就是为了给你们提个醒,别趟浑水,凶多吉少。” 赵东阳连忙点头,如捣蒜。 霍捕快皱眉头,问:“赵地主,你清醒吗?怎么只会摇头和点头,是不是在梦游?” 赵东阳连忙摆手,小声道:“我怕被别人听见,其实我都听明白了。” 霍捕快松一口气,道:“那就好,记得守口如瓶,不要出卖我。” 赵东阳连忙保证:“您放心,我晓得轻重,不是那种大嘴巴。” 霍捕快说完话就立马离开。 唐风年和赵宣宣都被马蹄声吵醒,唐风年开门来查看。 赵东阳刚刚送客,还站在院子里发呆,心情惆怅。 月黑风高,天上的星星只有七八颗,稀稀疏疏。 唐风年走过去,低沉道:“爹,这么晚,有急事吗?” 赵东阳回过神,微笑道:“阿年,你回去睡,咱家没事,别人可能有事。” 唐风年被勾起好奇心,问:“别人有何事?” 赵东阳凑过来,跟他说悄悄话,然后两人各自回房歇息。 第209章 让你收不到束修 岳县的地主们像去菜市场赶集一样,结伴进入官府。 他们喜气洋洋,窃窃私语,期待这次齐心协力的战斗能胜利,毕竟众人拾柴火焰高。 起初,县太爷对他们挺客气,让他们入座,喝茶。 县太爷爽快道:“你们有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洪地主站起来,面带笑容,率先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钱财。我们的要求无非就是调整田地等级,减轻赋税,这对县太爷而言,是举手之劳,对我们地主而言,是天大的事。” 县太爷胸膛起伏,强忍怒火,问:“你们穿金戴银,为何还不满足?” 洪地主理直气壮,道:“刁地主之死,给我们敲响了警钟。逆来顺受,死得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只要县太爷满足我们的要求,我们就能劝动刁地主的儿子,让他不要再给县太爷添麻烦,让县太爷在官位上坐得安稳。” 县太爷冷笑,道:“照你的意思,我做官,还要看你们的脸色吗?” 洪地主话赶话,侃侃而谈:“强龙不压地头蛇,您给我们几分薄面,我们便给您十分尊重,互惠互利,谁也不吃亏。” 县太爷丝毫不觉得这是对自己的尊重,反而感觉到威胁和侮辱,于是摔杯为号令。 哐当一声脆响,茶盏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霍捕快反应迅速,带官兵们冲进来。 地主们惊慌失措。“这是干什么?我们和和气气,只是来商量事情罢了。” 县太爷重重拍桌,威严道:“刁民造反,通通拿下!关进大牢,审问出主谋!” 官兵抓捕这群养尊处优的地主,就像抓肥猫一样,轻轻松松。 “冤枉啊!我没有造反的意思!” “求求您,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提要求。” “县太爷,我愿意把金银都献给您,求您不要抓我。” “我刚才什么也没说,我只是来凑热闹啊,我是被连累的。” …… 地主们喊冤,但无济于事。 很快,大牢就被塞满了,连牢里的耗子和跳骚都兴奋起来。 —— 石师爷正在学堂讲学,突然门口传来喧哗之声,还有哭声。 学童们都被扰乱心神,转头朝外面瞅,无心念书。 石师爷喊来唐风年,让他来教学童,自己则是去外面查看情况。 “石师爷,您在官府有人脉,又做过十几年师爷,求您救救我家老爷。” “我家孩子在您家念书,您是师父,不看僧面看佛面,求您帮帮忙。” 那些地主的家眷病急乱投医,带着贵重礼物,来求石师爷帮忙捞人。 石师爷问明原委之后,思量片刻,拒绝道:“求我也没用,我只是教书夫子罢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找出主谋,县太爷才会息怒、放人。” “你们与其求我,不如去牢房里打点一二,让那些地主老爷们少受点罪。” 见石师爷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决,那些人又一窝蜂般散了,甚至有些人气狠了,放话道:“你一点忙都不肯帮,如果我家老爷有个三长两短,我家孩子就换个学堂念书,让你收不到束修。” 石师爷无奈叹气。 石夫人胆小怕事,问:“夫君,这可怎么办?” 石师爷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唉!听天由命吧!” 他担心赵东阳也被牵连其中,连忙把唐风年和赵宣宣叫来询问。 赵宣宣听得心惊肉跳,道:“我爹肯定没掺和这事,不过,我还是想亲自回家看看,眼见为实。” 唐风年默默牵住她的手,两人共进退。他说道:“师父,我也请假回去一趟,下午尽快赶回来。” 石师爷道:“那帮地主老爷夜郎自大,居然以为联手就能与官府抗衡,这次肯定要栽大跟头。” “风年,你们回家去叮嘱赵地主,这段日子一定要避风头,免得受连累。”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唉……” 目送唐风年和赵宣宣离开后,石师爷回到课堂,看到那些地主家的孩子们还懵懵懂懂,不禁心生怜悯。 他在乎束修,但更看重孩子们的前途,毕竟他们都拜他为师,与他有师徒缘分。 他愁聚眉峰,尽力想找到一个平衡点,既不袖手旁观,又不被牵连进漩涡。 第210章 别想置身事外 同样是师爷学堂的夫子,心有灵犀一点通,唐风年也在思量两全其美的办法。 马车路过一个坑,突然剧烈颠簸一下。 作为赶车的人,唐风年因为自己的走神和失误而歉疚,扭头看向赵宣宣,问:“刚才撞疼没?” 赵宣宣刚才也完全沉浸在思绪里,神游天外,脑袋倒霉地撞到车壁。 她伸手摸脑袋,有点疼。 “不碍事,快点回家,亲眼见到爹爹,我才能安心。” 唐风年安慰道:“放心,昨晚我跟岳父聊过这事。幸好有霍捕快透露风声,岳父早已未雨绸缪。” 赵宣宣感叹道:“但愿傻人有傻福,爹爹上次已经吃过牢狱之灾的苦头,这次千万别重蹈覆辙。” 唐风年道:“岳父大智若愚。” 赵宣宣又忧愁道:“学堂里有十来个地主家的孩子,如果这次事态严重,县太爷真判地主们造反,恐怕要抄家。家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孩子以后就没钱念书。” 天天一起上学,她跟那些学童有同窗之谊。 而且,这事与唐风年也息息相关。如果师爷学堂的学童数量骤减,就像当初春生私塾那样,缺乏束修来源,夫子的收入就会低得可怜。 唐风年一向拒绝吃软饭,一心一意要靠自己的收入养家糊口。他的心情,赵宣宣感同身受。 唐风年快速分析王法,深思熟虑,道:“只要那些孩子的父母不是主谋,到时候尽量撇清关系,说自己受人蒙骗,估计还能保住一些家产,不至于落到家破人亡的下场。”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赵宣宣心软,道:“师父在刑讼上经验丰富,又了解县太爷,等晚上,你跟师父仔细商量,尽量帮一帮那些学童。” 马车到家,赵宣宣迫不及待地跳下去。 王俏儿正在屋檐下喂兔子吃菜叶,王玉娥和唐母坐在一起剥花生。 赵宣宣急切地问:“娘亲,爹爹去哪了?” 王俏儿开心地跑过来,抢答道:“姑父去河边钓鱼了。宣宣,你们又放假了?” 王俏儿满心羡慕,觉得念书的人真清闲,每个月都能放假,不像干农活的人,从年头忙到年尾,每天都要干活。 赵宣宣拉住王俏儿的手,问:“有没有官兵来咱家?” 王俏儿吃惊,懵懂地摇头。 王玉娥神情郁闷,大声道:“官兵来咱家干啥?你别乌鸦嘴。” 她活了几十岁,官兵只来过家里两次,头一次是佃户闹事,连累赵东阳,赵东阳装病,然后官兵把顶罪的唐风年抓去衙门。 第二次就是京城卖画风波,官兵把赵东阳抓去坐囚车,千里迢迢,押送到京城,下狱、审判。 两次都是晦气事,王玉娥一回想就心有余悸,在心里求爷爷告奶奶,让官兵千万别再来。 唐母胆小,问:“宣宣,出啥事了?” 唐风年安顿好马匹,走过来,说道:“我去河边把岳父叫回来。” 说完,他和赵宣宣对视一眼,然后大步流星地踏上田埂,往河边走去。 赵宣宣去屋檐下找把椅子坐下,轻声说其他地主被抓的事。 第211章 会不会灭九族 唐母越听越害怕,脸色发白。 王玉娥也感到揪心,道:“这次就算搞连坐,也只能连累那些地主的家人,连累不到咱们身上来。” 赵宣宣道:“会连累师爷学堂,生源变少,束修也变少。” 对此,王玉娥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赵东阳戴着草帽,提着大鱼回来。 唐风年和赵大旺跟在后面拿钓竿和鱼篓子。 赵东阳不把大鱼放鱼篓里,而故意让鱼在眼前活蹦乱跳,显然是为了炫耀、显摆。 “乖女,你看这鱼大不大?快拿秤来,称一称。” 赵宣宣见爹爹安然无恙,终于露出笑容,松一口气。 王俏儿跑去拿秤。 王玉娥用手拍簸箕,嗔道:“外面出大事了,你还只惦记鱼。” 赵东阳道:“咸吃萝卜淡操心,别人的事,轮不到我操心。我这几天要避风头,不能去城里转悠,连走亲访友都不行,就只剩下钓鱼这个乐子。” “阿年,你等会儿把这条大鱼带去学堂,送给石师爷。鱼篓里还有几条小的,自家吃就随便点。” 唐风年微笑答应。 眼看王俏儿拿秤砣和秤杆来了,赵东阳连忙把大鱼吊起来称。 “六斤六两,六六大顺,好兆头!” 眼看家里没事,唐风年和赵宣宣又回师爷学堂去,并且留下话。“今晚不回来,因为要跟石师父商量重要的事情。” —— 下午放学后,石师爷把那几个地主家的孩子留下来,语重心长地跟他们讲这次风波。 这几个学童们最小的七八岁,最大的才十二三岁,遇到如此大风大浪,都吓哭了。 石师爷于心不忍,叮嘱道:“你们回去后告诉大人,不要病急乱投医,免得遇到别人狮子大开口,上当受骗。” “供出主谋,撇清关系,对县太爷和朝廷忠心耿耿,争取轻判。” “另外,牢狱里肮脏、恶劣,一定要打点好狱卒,同时让牢狱里的人不要慌乱,只要不是主谋,就死不了,争取多保住家产。” “这些话,不要对外人说。你们家里哪些长辈最能当家做主,你们就悄悄告诉他们。” 孩子们都点头答应,又迫不及待地问:“造反不是要砍脑袋吗?我家会不会抄家灭九族?” 石师爷道:“放心,不是主谋就能保命。至于灭九族,肯定不会,那种谋朝篡位的造反才会灭九族,你们不要怕。” 有个孩子今天没有家人来接,石师爷让孙二送那孩子回家去。 —— 牢狱里的人正在接受拷问,犯人太多,闹得像唱戏一样。 那些地主老爷们平时威风八面,此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大部分人供出洪地主和刁地主的儿子是主谋。 洪地主哭诉道:“我只是个跑腿的,刁地主的儿子才是主谋。我只是一条狗罢了,求求县太爷,求求官差老爷们,饶了我这条狗命吧,我再也不敢闹事了,呜呜呜……” 牵涉到刁地主一家,县太爷皱眉头,感到棘手,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第212章 抄家了 县太爷问:“霍捕快,你可有妙计?” 霍捕快恭敬地道:“县太爷,卑职不敢托大。事关刁地主,容易落人口实,惹上公报私仇的嫌疑。不知能否回避,把此案移交给上级知府大人?” 县太爷叹气道:“我正有此意,你替我送信给知府大人。” 洪地主被指认为主谋,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的疑点就是刁地主的儿子是否同样是主谋。 洞州知府司徒大人很快就接手此案,牵涉到赋税,知府大人也不敢等闲视之,立马把刁地主的儿子抓来审问,又命令官差把洪地主用囚车押送到洞州府的大牢,让二人对质。 洪地主指认刁地主的儿子才是真正的主谋。 但是,刁地主的儿子狡猾,他说自己最近一直待在洞州,为父亲申冤,没回岳县去。“没人可以隔空打牛,小人也没有隔空造反的本事啊。” 洪地主反驳道:“青天大老爷,他撒谎,我亲眼在洞州见到他。小人弄那个地主联名,就是他教唆的,他才是主谋,小人受他蒙骗。” 刁地主的儿子反驳:“地主联名信上有我的签名吗?肯定没有!因为我从未参与。请知府大人明察!” 吵来吵去,吵得耳朵疼,知府大人中途休息,对身边的师爷说道:“岳县县令这是给我扔了个烫手山芋啊。上次他搞出人命官司,我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他是不是不识好歹?想让我天天给他擦屁股?” 没人会喜欢麻烦。 师爷道:“上次他把责任都推到岳县的钱粮师爷头上,结果案子还没开审,那个钱粮师爷就死了。由此可见,岳县县令为官能力不足啊。” 知府大人点头认可,道:“下次官员考核,休想再让我给他说好话。” —— 官府审案总是慢吞吞,迟迟没有结果。 赶集这天,王玉安亲自来赵家,把王俏儿接回去,但兔子没带走。 赵中突然又跑来找赵东阳,一脸的幸灾乐祸。 “抄家了。” 赵东阳吓一跳,问:“谁抄家了?” 赵中唏嘘道:“赵嘉仁白死了,家还是被抄了。他儿子拿着田契和房契去官府办理过户,官差拿出知府大人的判词,说赵嘉仁纵火烧官府、故意伤人、陷害刁地主等人,数罪并罚,要给刁地主家和小衙内赔一大笔银子,然后罚没家产。” 赵东阳皱眉问:“这咋办?宅院也保不住吗?” 赵中拍一下大腿,道:“宅院也被官府没收。” 赵东阳问:“一个铜板都不给留吗?” 赵中神神秘秘地道:“你甭替他们操心,他们精着呢,早就把金银细软转移到别处了,肯定不会上街当乞丐。” 赵东阳怅然地看天色,松一口气,道:“那就好。” 赵中挤眉弄眼,道:“你天天在家窝着,不无聊吗?我听几个族人议论,说你这个族长是懒鬼,啥事都没为宗族做,还怀疑你是不是后悔了,不想当族长了?你如果不想做,就让给我啊,何必占着茅坑不拉屎?” 第213章 痛得龇牙咧嘴 赵东阳转动心眼子,暗忖:这个赵中,还不死心,又想来抢,族长宝座是什么蜜糖吗?我还没尝到甜头呢,怎么可能拱手相让? 他站起身,把双手背到身后,道:“无为而治,这才是当族长的最高境界。” 赵中斜眼睨他,憋笑道:“我只看见戏台上的假皇帝演过无为而治,你跟假皇帝比啊?” 赵东阳几乎草木皆兵,急忙捂住赵中的大嘴,劝阻:“嘘——别祸从口出,最近官府正抓造反的人。” 为了打消赵中抢族长宝座的念头,他决定出门去转悠一下,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赵湖和赵理的新屋盖得怎么样了。 赵湖笑道:“屋顶的茅草都铺好了,等下雨天看看,如果不漏雨,就大功告成。” 赵理正在开垦菜地,屋前屋后的土太硬,砂石太多,不适合种菜,他们特意去山上挖颜色偏黑的松软泥土,用筐挑回来。 干活辛苦,但是二人脸上的笑容都灿烂。 赵东阳问:“不是要种树吗?怎么还没影呢?” 赵理道:“等春天,到时候种树容易活。” 赵东阳想帮他们干点活,但举起锄头挥十几下,手掌就磨痛了,无可奈何,只能歇着。 “挑土太累,用我家的牛车帮你们拉土过来。” 赵湖和赵理对视一眼,都十分惊喜。“多谢赵地主。” 赵东阳爽快道:“别叫地主,往后喊我族长,亲切。” 接着,他又试探,问道:“你们最近有没有听别人议论,说我这个族长做得不咋样的?” 赵理道:“如果别人敢这样说,我们肯定替您反驳。” 赵东阳满意地点头,哼着小曲走了。 —— 又逢休沐,赵宣宣坐在屋檐下,用绣花针帮赵东阳挑手上的水泡。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自家的活请帮工,爹爹居然跑去别人家干农活。难道别人家的活香些?” 水泡被挑破时,赵东阳疼得倒吸凉气,发出嘶嘶声。 王玉娥一边晒辣椒,一边说风凉话:“别人做族长,威风八面。你爹做族长,巴不得给别人当孙子。” 赵宣宣不理解,问道:“爹爹,你又讨好别人干啥?现在你是族长了,谁还敢欺负咱家啊?” 受妻子奚落,赵东阳感到委屈,道:“我想笼络人心,等干大事的时候,一呼百应。哎哟!乖女,你轻点。” 赵宣宣疑惑不解,问:“干啥大事啊?” 赵东阳道:“我想把吃绝户的规矩废除,做第一个吃螃蟹的族长。” 赵宣宣有些感动,挑水泡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再弄疼赵东阳。 片刻后,她帮忙出主意:“爹爹,你帮忙干活,不但无法笼络人心,反而帮倒忙,别人嫌弃你干活不利索,反过来还要笑话你。这活白干了,吃力不讨好。” 赵东阳也觉得糟心,问:“乖女,你说该咋办?你不知道,那个赵中还想抢族长的位子呢,还有人在背地里说我这个族长当得懒。” “哎哟!乖女,轻点。” 挑破水泡后,还要把水泡里的水挤出来,赵东阳痛得龇牙咧嘴。 弄完后,赵宣宣帮他涂药水,动作轻轻的,又像小时候爹娘帮她呼呼痛处一样,鼓起腮帮子,帮赵东阳呼呼几下。 第214章 坏消息和没消息 赵东阳一边龇牙咧嘴,一边眼睛带笑,心想:闺女没白养。 他又催促:“乖女,你聪明,帮爹爹想想办法。” “上次你娘做小月饼送给族人,那法子虽然有效,但是送东西要花钱,我花钱就心疼,又怕别人找我借钱。” 笼络人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花钱,但是赵东阳舍不得。 赵宣宣道:“爹爹,别急,容我想想,再跟风年商量一下。” —— 坏消息从洞州传到岳县。 洪地主被判抄家问斩,刁地主的儿子无罪释放,其余写联名信的地主们被判墨刑,且罚银五百两。 墨刑即在脸上刺字,再用墨汁染黑。 岳县的街头巷尾和田野乡间,百姓们都议论纷纷。 “那些臭地主以后没脸见人,活该啊!哈哈哈……” “人心不足蛇吞象,被撑死了。” “地主通通该死,应该全部拉去菜市场斩首示众。” …… 被判罚银的地主们为了筹集银子,纷纷卖田救急。 赵东阳嗅到商机,趁机买了一大片田地,如今他名下的田从一百亩变成了一百六十亩。 师爷学堂有九个孩子因为家境突变,交不起束修,主动退学。 石师爷和石夫人愁眉不展。 世道就是如此,有人欢喜,有人愁。 几天后,众人得知刁地主的儿子从为父喊冤的硬汉摇身一变,成了岳县最大的地主。 洪地主的家眷凄凄惨惨,逢人就哭诉,说刁地主的儿子是怎么陷害洪家的。 如此一来,刁地主一家的名声变坏了,以前夸赞他们的人现在都改变口风,说刁地主的儿子奸诈,做坏事还捞到好处。 —— 稻田又变成金色,沉甸甸的稻穗被压弯腰。 八卦虽热闹,但不能当饭吃。田里的稻谷才是实实在在的口粮和希望。 眼看就要秋收,但出远门做生意的王猛还没回家来。 王玉安心急如焚,连续几晚做噩梦,但都不敢说出口,怕噩梦成真。 他走七八里路,来到赵家,找王玉娥求助。“妹妹,我家王猛出门三个月,一点消息也没有,急死我了。” “出门时,他答应得好好的,说秋收就回来,现在却没见人影。” 王玉娥也跟着担心,道:“确定是去洞州了吗?半天路程罢了,为何几个月都不回来?” 王玉安愁眉苦脸,道:“以我对他的了解,恐怕他是赔了本钱,没脸回来。唉!妹妹,你家有马车,赶路快,能不能帮我去洞州找找王猛?” 王玉娥答应下来,又安慰几句。 第二天,赵宣宣和唐风年去师爷学堂请两天假,赶马车去洞州,去找王猛。 恰好唐风年写完了第二本判词小故事,打算拿去长信书坊,赚点卖书钱,补贴家用。 一路上风和日丽,从岳县到洞州的路很热闹,随时能看见车马。 赵宣宣问:“风年,你觉得表哥是赚钱了,还是亏本了?” 唐风年一边赶车,一边思索,道:“见面才知道。” 赶到洞州时,恰好是中午。 他们先去长信书坊拜访常掌柜。 收到岳县的土特产,常掌柜很高兴,让唐风年和赵宣宣坐下喝茶,他仔细翻看唐风年的新书。 赵宣宣打听:“掌柜,最近你有没有见到我表哥?” 常掌柜摇头,道:“他不是回岳县去了吗?我哪里见得着?” “这书,我一时半会儿看不完,你们吃午饭没有?” 唐风年起身告辞,道:“您慢慢看,我们傍晚再过来,行不行?” 常掌柜爽快答应。 唐风年和赵宣宣去吃午饭,又去客栈定一间房,然后去付家拜访。 诡异的是——付家人也说最近没见过王猛。 唐风年和赵宣宣满大街去找王猛,一看见卖米粉的摊贩,就上前去打听。 洞州比岳县大许多。 走得脚底板酸痛,赵宣宣在凉粉摊坐下,买两碗凉粉解渴。 见摊主是个和善的老汉,唐风年和和气气地向他打听:“如果外地人到洞州来,无家可归,如何养活自己?” 卖凉粉的老汉咧嘴笑道:“去码头上干苦力,扛货。我们洞州多水路,货船来来往往,小伙子只要力气大,就饿不死,无家可归可以睡船舱里。” 赵宣宣连忙问:“码头在哪边?” 老汉伸手指方向。 唐风年和赵宣宣快步赶往码头,好巧不巧,看见王猛正在扛麻袋。 他衣衫破烂,布鞋破洞,脚趾头露在外面,汗如雨下,表情麻木。 赵宣宣挥手喊道:“王猛!” 王猛转头看过来,脸上的笑容像久旱逢甘霖一样,大声道:“你们等我一会儿,等我卸完货再说。” 他所谓的卸完货是指卸完一整船的货,让赵宣宣足足等了两刻钟。 第215章 贵人多忘事 夕阳西下,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货船旁的苦力们,在天地之间显得格外渺小,像搬家的蚂蚁。 穿金戴银的胖子在码头发钱,王猛和一群衣衫褴褛的男子一起排队,领工钱。 拿到钱后,王猛一边擦汗,一边笑问:“宣宣,风年,你们怎么来了?” 赵宣宣板起脸,道:“舅舅想你了,三个月不见你,想赏你一顿竹笋炒肉。” 王猛咧嘴笑,脸颊黑里透红,眼睛不敢直视赵宣宣,目光往旁边乱飘,心中愧疚。 唐风年微笑道:“天色不早了,恐怕书坊要关门,咱们先去书坊一趟,然后边吃饭边聊。” 赵宣宣边走边问:“表哥,不是想做米粉生意吗?” 王猛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神情阴沉,道:“地痞流氓索要保护费,我不肯给,他们就砸我的摊子,锅碗瓢盆都砸烂了,我拼命打他们,没打赢。” 赵宣宣一听就心疼,轻声问:“报官没?打架受伤没?” 王猛低头道:“报官了,没啥用。” 他的布鞋前面破两个大洞,脚趾头暴露在外面,彰显他的窘迫。 赵宣宣道:“怎么不回家去?不想表嫂和龙凤胎吗?” 王猛深呼吸一下,道:“本钱都没了,没脸回去。我拼命想赚点钱,洞州这边机会多。” 赵宣宣道:“家里要秋收,你明天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王猛一脸无奈,叹气道:“肯定要回,回去挨打挨骂也是活该。” 走到书坊门口,唐风年去跟常掌柜商量卖书的事,王猛和赵宣宣留在外面说话。 事情很顺利,唐风年很快就走了出来,三人去吃晚饭。 王猛狼吞虎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差点噎死,灌一大碗汤之后,用手抚摸胸口,问:“明天一早就出发吗?” 赵宣宣和唐风年对视一眼,唐风年道:“我上午去拜访一位司徒老爷,中午出发。” 王猛庆幸道:“那我明天还可以多干半天活。” 接着,他把钱袋子递给赵宣宣,道:“帮我保管。我住不起客栈,晚上去船舱睡,那里人多,怕被偷。” 赵宣宣拿起钱袋子,打开看一看,大致估算出有二两银子,心里不是滋味,叮嘱道:“表哥,我们明天在客栈门口等你。” 王猛爽快答应,吃饱就跑了。 第二天,下起小雨。 唐风年和赵宣宣打着伞,提着礼物,按照纸条的地址,去司徒家。 门童道:“老爷今天不在别院,在另一个家里。你们跟我家老爷很熟吗?” 唐风年把纸条递给门童看,彬彬有礼地道:“不熟,甚至没见过面,但是如果不拜访司徒老爷,不当面道谢,会有遗憾。” 门童认得司徒老爷的字迹,嘀咕道:“没见过面,难怪你们不知道我家老爷是谁。” 门童亲自带他们去官府。 唐风年和赵宣宣都吃惊,止步在大门口的石狮子旁,问:“为何来这里?” 门童笑道:“我家老爷是知府大人,说出来是不是吓你们一大跳?” 赵宣宣哭笑不得,又有点忐忑,拿出二十个铜板,给门童当赏钱,打趣道:“多谢你一路瞒着,特意到门口来吓我们一跳。” 门童收下赏钱,心里开心,跑进去禀报。 “老爷,有位叫唐风年的客人找您。” “唐风年是谁?多大年纪?”知府大人正在翻看卷宗,贵人多忘事,早已把唐风年忘在脑后。 门童道:“十五六岁的样子。” 说着,他把纸条递过去。 知府大人看完纸条后,终于回想起来,有点不高兴,冷哼道:“过了几个月才来拜访,没诚意。” 门童看在赏钱的份上,帮忙说好话:“老爷,那位唐公子和唐小娘子都斯斯文文,长得好看,您确定不见吗?” 一听说长得好看,知府大人顿时眉目一动,生出好奇心,道:“你带他们进来。” 第216章 嫌弃他来得太迟 知府大人复姓司徒,名宽,四十来岁。 唐风年和赵宣宣进门后,恭恭敬敬地行礼,不敢抬头打量官老爷。 司徒宽则是大大方方地打量眼前这两个年轻人。 他暗忖:确实长得好,少年斯文俊秀,如修竹。女子容貌不俗,有牡丹之美。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气恼,嫌弃唐风年来得太迟,于是冷淡地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二位找我何事啊?” 唐风年不卑不亢,道:“我们为道谢而来,如果打扰大人办公事,我们立马告退。” 司徒宽见多了别人卑躬屈膝或者拍马屁的样子,此时见唐风年这样的人,反而感到新鲜,心里的气消了几分,温和道:“请坐。” “距离我当初的邀请,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吧,为何来得这样迟?” 唐风年刚刚坐下,连忙又站起来答话:“一来,家中经历风波;二来,在下在岳县做夫子,忙着养家糊口;其三,在下特意等新书写成,再来拜访,希望不辜负司徒大人当初帮忙印书的恩情。” 司徒宽听完后,如在竹林中感受清风,心情舒畅,暗忖:此人口齿清晰,有理有据,有条不紊,不步入仕途,真是可惜。 他微笑道:“把新书拿给我看看。” 唐风年走过去,用双手递书,面带微笑,又有些脸红,毕竟书是自己写的,有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意思。 司徒宽安静地翻看,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刻钟,他口渴喝茶,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刚才怠慢了客人,顿时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客气地道:“二位留下来吃午饭。” 唐风年和赵宣宣对视一眼,一起站起来告辞。 唐风年道:“多谢司徒大人盛情,我们只能心领。因为我们今天还要赶回岳县去,否则家人会担心。” 听到岳县二字,司徒宽顿时兴致勃勃,目光灼灼,问:“最近岳县发生两起大案,你们听说没有?” 唐风年谨慎地问:“是不是刁地主之死和地主联名的案子?” 司徒宽拍一下桌,爽朗地道:“正是!案子已经审判完结,岳县的百姓们是否高兴?他们是怎么议论的?” 唐风年斟酌片刻,道:“七嘴八舌,意见不统一。” 司徒宽眉眼含笑,热切地道:“你细说,我想多听听意见。” 唐风年不敢信口开河,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道:“大部分百姓拍手称快,因为地主代表富人,富人少,穷人多,他们说受惩罚的人是罪有应得。” 司徒宽眉头微皱,抢话道:“难道还有一部分百姓不满意吗?” 唐风年谨慎地道:“并非不满意,只是有个争议,关于刁地主的儿子。他如今变成岳县最大的地主,于是惹来非议。” 司徒宽道:“我也怀疑他在背后捣鬼,可惜证据不足。唐风年,你喜欢写判词,应该明白,如果判案不看人证和物证,只凭猜疑,这世道会乱套。” 唐风年恭敬地道:“司徒大人说得有理。” 司徒宽问:“关于此案,你有什么看法?” 唐风年犹豫,不敢随便表达新看法,毕竟对方是官老爷,而且是不熟悉的陌生人,自己怕祸从口出,于是谨慎地道:“在下和大部分百姓的看法一样,觉得判罚合理。” 司徒宽接话道:“可惜世上没有十全十美。” 说完后,他遗憾地叹气。 第217章 我跟你相见恨晚 他怀疑刁地主之子是漏网之鱼,却没抓到有效证据,无法绳之以法。 不过,司徒宽为官十载,早已习惯这种遗憾。作为知府,他管辖洞州和周边六个县,范围广,人口多,因此他不能钻在牛角尖里,不能为了一棵歪脖树,而放弃整片森林。 叹气之后,他就不再纠结,转而问道:“你如今在学堂当夫子,教几个学生?” 唐风年道:“之前有三十个,现在只有二十一个。” 司徒宽问:“为何人数骤减?束修足够养家吗?” 唐风年道:“束修一般,幸好岳父家境优渥,吃穿不愁。这次地主风波也波及到私塾,有些学童家境突变,主动退学,所以人数骤减。” 司徒宽细细琢磨,挑起眉梢,眼神意味深长,问:“本官的判决让那些学童家境突变,又害你损失许多束修,你是否责怪本官?” 唐风年连忙道:“在下不敢。这就好比春暖花开,盛夏结果,秋风扫落叶,冬雪兆风年,许多事情都息息相关,并非故意为之。” 司徒宽微笑,心里倒有点过意不去,又问:“真的不埋怨本官?” 唐风年道:“不埋怨,在下对司徒大人只有感激之意。” 司徒宽如坐春风,心情舒畅,道:“小唐,我跟你相见恨晚。你之前说家中经历风波,又是何事?” 唐风年心想:岳父岳母和宣宣常说,财不外露。一千两银子卖画的事,最好不要四处宣扬,怕引起外人觊觎。 于是,他轻描淡写地道:“有人状告我岳父,幸好最后真相大白,虚惊一场罢了。” 司徒宽愈加欣赏他,微笑道:“你小小年纪,胸怀宽广,脚踏实地,前途不可限量。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何必缩在小小的岳县?想不想来洞州府发展?” 唐风年眉眼含笑,道:“家人都在岳县,我们暂时没有外出的打算。不过,将来可能会出去见见世面。” 司徒宽笑道:“你酒量如何?常常来洞州,与我谈天说地,可好?” 面对官老爷的盛情邀请,小小书生本应该感恩戴德,上赶着巴结。 但是,唐风年斟酌片刻,淡定地答道:“在下酒量浅,每次都是以茶代酒。学堂初一、十五有休沐,但是在岳县和洞州之间赶路还是太匆忙。如果可以跟司徒大人进行书信往来,在下不胜荣幸。” 司徒宽又遗憾地叹气,右手拍打膝盖,道:“小唐,你做事循规蹈矩,又太顾家,虽然品行端正,但缺乏潇洒,这就跟你的字迹一样,不像名扬天下的大才子那样龙飞凤舞。” “小小少年,本应该意气风发,鲜衣怒马,豪情万丈,千杯不醉,潇潇洒洒。” 唐风年感觉自己确实与名扬天下的大才子相差甚远,道:“在下也羡慕别人的潇洒,但我本性如此。一动一静,各有各的自在。” 赵宣宣安安静静地坐着,低头玩手指。别人不问她,她也不插话。 不过她觉得这个知府大人虽然官儿比县太爷更大,但不摆官架子,说话像家中长辈一样,挺平易近人,而且暂时没露出什么坏心眼。 第218章 错认成乞丐 话不投机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 司徒宽欣赏唐风年,感觉投缘,心想:此人声音清雅,外貌赏心悦目,闲聊几句就心情舒畅,可惜成亲太早,唉。 相谈甚欢,不知不觉,日上中天。 小厮上前提醒:“老爷,中午了,何时摆饭?是否留客?” 唐风年连忙告辞。 司徒宽热情邀请,道:“如果不留下来吃饭,岂不显得疏远?你怕赶夜路不安全,等饭后,我派两个官兵护送你们回岳县。” 如此盛情难却,唐风年和赵宣宣对视一眼,欣然答应。 —— 王猛蹲在街边,神情落寞,手里捡几个小石子,丢着玩。 等得太久,太无聊,他打个哈欠。 一个行人路过时,把两个铜板丢到他脚边,把他当成了乞丐。 他没有拒绝,没有反驳,把两个铜板当成宝一样,捡起来,握到手心里。 肚子饿得咕咕叫,头晕目眩,但他只能忍着。昨天说好了,在客栈门口等待,如果他跑去别的地方吃米粉,担心赵宣宣和唐风年找不到他。 “表哥。” 赵宣宣和唐风年终于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牵马的官兵。 王猛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脑袋晕乎乎,小声问:“官兵来干啥?” 唐风年去客栈拿行李,套马车。赵宣宣打量王猛的脸色,道:“官兵顺路送我们回岳县,他们恰好要去岳县办差事。你吃午饭没?” 王猛无精打采,道:“一直在这等你们,不敢走开。你们吃了没?” 赵宣宣轻拍他的后背,道:“你吃饭还是吃米粉?等你吃饱,我们再出发。” 有官兵护送,走夜路也不会害怕,她干脆不着急了。 王猛去街边小摊吃一碗二两的鱼粉,只吃个半饱,但为了省下两个铜板,他宁愿少吃点。 出发后,王猛靠马车里睡觉,唐风年和赵宣宣坐在前面赶车。 雨过天晴,秋高气爽。蓝天白云,心旷神怡。 马车跑得越快,迎面吹来的风就越大。 清风把头发吹得乱糟糟,衣带乱飘。 赵宣宣回头,掀开车帘子,往马车里看一眼,无奈道:“表哥这样回去,外婆、舅舅和舅母肯定心疼。等到达岳县,要不要顺便去一趟李大夫家?我觉得表哥的气色不太好。” 唐风年拿起竹筒,喝口水,低沉道:“问问表哥的意思,如果同意,咱们就去。” 赵宣宣跟唐风年肩膀挨着肩膀,小声道:“我怕他不同意,硬扛。到时候咱们骗他,说要去找李大夫买药丸,顺便让李大夫给他诊脉。” 唐风年答应。 午后困倦,赵宣宣打个哈欠,伸出双手,环抱唐风年的腰,脑袋枕到他的肩膀上,闭眼休息。 马车到达岳县时,刚刚天黑,大户人家挂起亮堂堂的灯笼,穷人家则是黑灯瞎火。 城内饭菜飘香,充满烟火气。 小店铺关门歇业,大酒楼和烟花之地正灯火通明,说笑声和吹拉弹唱不绝于耳,热热闹闹。 唐风年把赵宣宣摇醒,商量道:“宣宣,到城里了,咱们请官兵吃饭,还是直接给赏钱?” 赵宣宣坐直,抬手揉脸,睡眼惺忪,懵懂片刻,道:“咱们也饿,干脆一起吃饭。” 唐风年便把马车停到岳县最大的酒楼前,邀请两名官兵去酒楼吃晚饭。 官兵们下马,十分乐意,嘴上笑道:“唐公子太客气,等回到洞州,见到知府大人,我们一定替您美言几句。” 王猛也睡醒了,跳下马车,抬头看酒楼的招牌,啧啧两声,抬手挠后脑勺,笑道:“宣宣,我刚出门做生意的时候,做白日梦,就想:等我卖米粉发财了,要带全家人来酒楼显摆。” “这真像做梦一样!” 赵宣宣笑道:“殊途同归,吃饱再说。” 他们进门时,店小二突然像点燃引线的炮仗一样,朝王猛冲过来,伸出双手,把他往门外推,毫不客气地驱赶:“走走走!快走!你这乞丐,怎么不长眼?打扰我们做生意,准没你好果子吃!等深夜关门时,再赏你两碗剩饭。” 王猛被推得没脾气,只剩下苦笑。 这几个月在洞州吃苦头,他见到的白眼,遭受的鄙夷和欺负,比这更严重得多。 赵宣宣气恼,转过身,双手叉腰,道:“店小二,你推我表哥干啥?别以貌取人,他刚干完重活,来酒楼庆祝,你如果不给面子,我们就换一家,照顾别人家生意去。” 第219章 辣眼睛 听到这话,店小二瞬间像被点了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在原地呆愣片刻,然后就上演变脸,堆起满脸笑容,点头哈腰,打自己一耳光,热情地招呼道:“贵客,请里面请。” 王猛兴致缺缺,低头看地,想立马离开。 店小二急忙上前,直接搂住王猛的后背,亲亲热热,把他往酒楼里面带。“贵客千万别生气,小人有眼无珠,生意全靠贵客赏脸。” 王猛像被绑架一样,被店小二带到桌旁坐下,全程面无表情。 店小二还自我感动一下,亲自帮王猛倒茶,站在旁边赔笑脸。 他脸上笑,其实心里害怕,如果顾客闹起来,掌柜肯定拿他当出气筒。 唐风年尽地主之谊,让两个官兵先点菜。 官兵点两个,然后赵宣宣问:“表哥,想吃什么?” 王猛道:“我随便。” 赵宣宣和唐风年对视一眼,唐风年道:“宣宣,再加几个菜,你做主。” 赵宣宣照顾到各人的口味,迅速再添三菜一汤,凑满六个菜,再加一碟鲜果。 两个官兵都是三十来岁,很健谈,主动找唐风年和王猛聊天。 得知王猛在洞州摆摊时被地痞流氓欺负,两个官兵都义愤填膺,直接称兄道弟,豪爽道:“小老弟,可惜你之前不认识我们。我叫张腾,他叫李彦红,下次你直接报我们的大名。” 李彦红道:“如果他们不给面子,还敢耍流氓,你就去洞州府衙门找我们,我们帮你出头!把他们抓进大牢,关几天出气。” 王猛感动得眼泪汪汪,又想起在街头被地痞流氓殴打、在洞州府衙门求助无门的惨状,当时他顾面子,自尊心作祟,没去找付家帮忙,独自吞咽苦果。 再回想起来,心酸无比。 如果早点认识这两个热心豪爽的官兵,他肯定不至于落到像乞丐一样的下场。 怕喝酒误事,唐风年和赵宣宣没有点酒,只点了两壶茶。 王猛本身也是豪爽的性情,便以茶代酒,跟张腾和李彦红干杯,认他们做干哥哥。 赵宣宣和唐风年相视一笑,宾主尽欢。 好巧不巧,刁地主的儿子刁胜恰好在酒楼大宴宾客,许多官差都是他的座上宾。 他们在二楼喝酒、划拳、赏歌舞,唐风年和赵宣宣在一楼,简单地吃饭。 同一个酒楼,楼上别有洞天,充满奢靡和醉生梦死的气息,楼上与楼下简直天壤之别。 突然,二楼有个喝醉酒的人跑到一楼,发酒疯。 这人是个暴露狂,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笑嘻嘻地脱掉上衣,又脱掉裤子。 最后,全身上下只穿一双鞋。 酒楼掌柜和店小二像吃了黄连一样,愁眉苦脸,上前去劝他。 那人不听劝,动作粗鲁,把掌柜和店小二推开,然后在酒楼里大摇大摆地走动,似乎在炫耀他的身体。 酒楼掌柜被那人连推好几下,不慎撞倒桌上的热鸡汤,烫得尖叫。 店小二连忙扶掌柜去后院冲凉水。 一楼的客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这是刁地主的儿子,刁胜。” “怎么是这个德行?丢人现眼啊。” “这么个货色,居然当上岳县最大的地主,整个岳县都丢脸。” “没眼看,辣眼睛!” …… 唐风年、赵宣宣、王猛、张腾和李彦红坐在靠窗的这一桌,原本这边偏僻清静一点,忽然刁胜大摇大摆地走到他们这一桌旁。 第220章 他嫉妒得要命 唐风年伸手捂住赵宣宣的眼睛。 官兵张腾和李彦红都站起来,拍桌吼道:“什么玩意儿?快滚!” 王猛也站起来,一边用目光上下扫视刁胜,一边皱眉头,嫌弃无比。 然而,暴露狂的心思,他们根本猜不透。 当着他们的面,刁胜用双手做出更加不堪入目的事,还张狂地大笑:“老子是天下第一猛男,哈哈哈……” 张腾和李彦红都身穿官兵的装束,随身佩戴腰刀。 张腾咬牙切齿,拔出腰刀,吼道:“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刀刃锋利,刀片反光,刁胜吓得大惊失色,后退一步。 这时,他的小厮跑来,拉他回二楼去。 刁胜一边走,一边回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脏话。 王猛朝地上呸一声,吐槽:“疯子!有钱的臭疯子!” 他承认,他嫉妒得要命,心想:这样一个烂玩意儿凭什么当大财主?老子比他品行好一万倍,凭什么老子活得像个乞丐?这世道真不公平! 越想越气,他愤怒地拍桌。 张腾和李彦红继续坐下吃饭,对于干活需要花力气的人而言,吃饭大于天。 王猛也坐下吃饭,狠狠地嚼肉片子。 唐风年和赵宣宣在桌子下面手牵手,都不再动筷子,神情郁闷、复杂。 王猛道:“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张腾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小老弟别气,快吃,等吃完,我和老李去衙门给县太爷送信,顺便告一状。” 李彦红拿起一块糖醋排骨啃,笑道:“反正明日一早,我和老张就回洞州去,任它岳县闹得天翻地覆。” 王猛道:“两位哥哥,这是为民除害,老弟佩服不已。来,以茶代酒,干一杯!” 饭后,唐风年、赵宣宣和王猛去石家借宿。 官兵张腾和李彦红去县衙门送信。 他们是洞州府的官兵,不归岳县的县太爷管,而且奉知府大人的命令来送信,在岳县衙门相当于客人。 一听说上级的知府大人派人来送信,县太爷不顾夜色,一刻也不敢耽误,立马接见他们。 拿到信之后,县太爷又立马拜读,第一遍一目十行,第二遍逐字逐句仔细看,没有看见坏消息,他松一口气。 知府大人在信中吩咐,让县太爷收集百姓对最近两起案件的看法,越多越好,越详细越好,编辑成册子,送去洞州府。 在信的末尾,知府大人提起秀才唐风年,说他与唐风年是忘年交,让县太爷多照顾一二。 县太爷暗忖:果然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唐风年居然结识了知府大人,羡煞旁人。我怎么没生出这样出息的好儿子呢?唉! 县太爷让张腾和李彦宏坐下喝茶,问道:“知府大人最近可好?是否还有别的口信?” 张腾狐假虎威,道:“回县太爷,知府大人让我们多长眼睛和耳朵,看看岳县是否太平。” 县太爷抚摸胡子,内心紧张起来,表面上爽快地笑道:“二位觉得岳县如何?” 张腾道:“回县太爷,卑职刚刚在醉仙酒楼吃饭,遇到一个相当狂妄的人,不穿衣衫,光溜溜,十分不雅。” 县太爷听得目瞪口呆。 李彦红补充道:“回县太爷,那狂人在酒楼里大闹,嘴里骂骂咧咧,掌柜和店小二都害怕他。” 县太爷皱眉,疑惑地问:“是不是疯子?” 李彦红道:“听说他是岳县最大的地主,怎么可能是疯子?” 县太爷立马叫来晚上当值的官差,让他们去醉仙酒楼查看情况。 “如果遇到有伤风化之人,不论贫富,一律抓来,关进大牢。” 第221章 哭得像个孩子 晨晨一看赵宣宣来了,就缠着她玩耍,不肯睡觉。 石师爷把唐风年叫去书房,询问卖书之事。 唐风年毫无隐瞒,把卖书、司徒大人和暴露狂的事情都说了出来,重点询问:“师父,弟子第一次遇到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以前衙门是否审过这种案子?” 石师爷皱眉思索,道:“这种案子,为师以前也遇到过。” 唐风年问:“师父,如何判罚?” 石师爷道:“如果是疯子,就没有抓捕的必要,把他送回家,责令其家人严格看管。如果没有家人,就交给其宗族。” “如果是富人,每抓住一次,就罚他几十两银子。” “如果是穷人,交不出罚银,就打二十大板,放大牢里关十天。” 唐风年若有所思,暗忖:如此区别对待,似乎有理,但又明显是看人下菜碟。 他问道:“师父,如此判罚,效果佳不佳?被罚过的人是否再次犯案?对贫富区别对待,是否引起百姓非议?” 面对徒弟的连环三问,石师爷感到汗颜,苦笑道:“实不相瞒,我做刑名师爷时,不关心这样的小案子,就连县太爷也只把这种人当笑话罢了。” “百姓们即使议论,也大多不是议论贫富区别对待,而是议论那种人有多么丢人现眼。” “风年,你有更好的判罚手段吗?” 唐风年无奈摇头,认真地道:“师父,我还需要再考虑两天。” 石师爷轻拍他的肩膀,笑道:“风年,你太认真了。在你面前,为师常常自愧不如。但是,为师又怕你钻牛角尖。” 唐风年微笑道:“师父放心,我不会因小失大。” 天亮后,朝阳格外火红,鸟儿啾啾啾,叫得欢快。 预感到这是个灿烂的艳阳天,王猛着急,想要快点回家去。 吃早饭时,他说道:“宣宣,等会儿我自己回去。” 石夫人心软,拿出石师爷的鞋子和旧衣裳,让王猛换一身装束。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换衣衫和鞋子之后,王猛立马就不像乞丐了,他感激地道谢。毕竟穿成这样,回到王家村才会有面子,不会引同村人笑话。 赵宣宣道:“表哥,等会儿你先和我去找李大夫买药丸,风年不得空,你陪我去。” 石夫人好奇地打听:“买什么药丸啊?” 买药丸只是借口罢了,赵宣宣本意是带王猛去诊脉,于是瞎编:“坐马车头晕恶心,治这个的药丸。” —— 赵大贵赶牛车来石家送新鲜菜蔬和鸡蛋,顺便打听赵宣宣和唐风年回来没有。 得知他们都平安回来了,赵大贵咧嘴笑:“老爷担心了一夜,幸好回来了。” 赵宣宣让赵大贵同行,道:“表哥,等会儿让大贵叔赶车送你回去。” 王猛爽快道:“好。” 他们先去李大夫的药堂,王猛站在门外等待,一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模样。 他打量街道和摊贩,毕竟几个月没回来,如今越看越亲切,又有点陌生感。 赵宣宣小声对李大夫说几句话,李大夫点点头,招手把门外的王猛叫过来,望闻问切。 李大夫跟赵地主家熟悉,跟王猛见过几次,不陌生。 李大夫问:“上次见你,好像没这么瘦?” 被把脉,又闻到浓浓的苦药味,王猛感到不自在,不敢跟李大夫对视,目光往别处飘,道:“是瘦了点。” 李大夫温和地问:“吃饭的胃口不好吗?” 王猛一阵心酸,眼眶瞬间红了,道:“胃口挺好。” 他本来一顿能吃四两米粉,但为了省钱,他只吃二两,在洞州只有一顿饭吃饱,那一顿是赵宣宣和唐风年请他吃的。 李大夫认真负责,详细询问他最近吃啥,睡得好不好,干活累不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王猛实在忍不住,忽然一把鼻涕一把泪,胸膛剧烈起伏,哭得像个孩子。 李大夫吓一跳,转头看向赵宣宣。 第222章 喜脉 赵宣宣也吓一跳,递帕子过去,让他自己擦眼泪。 王猛擦完眼泪,又擦鼻涕。 赵宣宣眼睁睁看着,心想:这帕子,我不要了。 片刻后,她问道:“李大夫,我表哥脸色有点不好,脉象怎样?” 李大夫道:“他心中郁结,哭出来会好点。脉象有点虚,如果好吃好睡,过一段日子再看看。” 赵宣宣稍稍放心,又让李大夫给自己诊脉,道:“我这次坐马车去洞州,感到头晕恶心,甚至干呕,以前没有这样。” 李大夫把脉好一会儿,忽然眉目一动,有点激动,问:“葵水停几个月了?” 赵宣宣福至心灵,心领神会,吃一惊,问:“是喜脉吗?” 李大夫点头。 赵宣宣先是呆愣,然后傻笑。 李大夫也高兴,给她道喜。 —— 回到师爷学堂,赵宣宣等课间休息时,冲唐风年招手。 唐风年放下书卷,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眉眼含笑,问:“李大夫怎么说?” 赵宣宣牵住他的手,傻笑道:“是喜脉。” “喜脉?”唐风年大吃一惊,眼睫飞快地眨动几下,大惑不解,问:“哪种喜脉?男子的喜脉是什么?” 唐风年问的是王猛的脉象,赵宣宣说的却是自己。 两人鸡同鸭讲。 赵宣宣眉开眼笑,踮起脚尖,凑到唐风年耳边说悄悄话。 “是我有喜脉,我们有小娃娃了。” 唐风年也忍不住傻笑,搂住赵宣宣的腰,把她抱起来转圈圈。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是他第一次做出格的举动。 学童们在不远处起哄:“唐夫子和赵宣宣在干啥?” “哇!搂搂抱抱,是不是不正经?” 有些学童调皮,现学现卖,也互相抱着转圈圈,笑哈哈。 石师爷拿着戒尺走过来,问:“为何嬉闹?” 学童们顿时像老鼠见了猫,缩着脖子,一路小跑,回去念书。 —— 赵宣宣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石夫人,等放学后,又回家告诉赵东阳、王玉娥和唐母。 赵东阳高兴得头脑发热,内心如小鹿乱撞,在原地打转,捏起拳头,轻轻捶打自己的胖肚皮,兴奋地嘀咕:“要有小孙孙了,小孙孙……” 他笑得合不拢嘴,王玉娥和唐母也是如此。 王玉娥道:“乖女,别去学堂了,在家安胎。” 赵宣宣不同意,道:“我喜欢去学堂,一点也不累。” 她喜欢跟唐风年一起早出晚归。在师爷学堂,唐风年当夫子,她听他讲学,每天有说不完的话。 王玉娥搂住她的肩膀,温柔地劝哄:“乖女,不是怕你累,而是怕马车在路上颠簸。” 赵宣宣低头思量,过了一会儿,道:“我跟风年商量一下。” —— 唐风年一回家就钻书房里,书房简直像他的盘丝洞。 赵宣宣端一盘橘子走进书房,在他对面坐下,一边剥橘子皮,一边说道:“娘亲让我天天在家安胎,但是我担心太无聊。” 剥完后,她掰开两瓣橘子,递到他嘴边,让他先尝味道。 唐风年眉头微蹙,道:“酸。” 赵宣宣把酸橘子塞嘴里,眉开眼笑,吃得津津有味。 唐风年道:“我也担心马车颠簸,上次路过一个大坑,你撞到脑袋,忘了吗?” 第223章 我有那么厉害吗? 赵宣宣低头剥橘子皮,闷闷不乐。 唐风年问:“宣宣,你想不想当夫子?” 赵宣宣惊讶地抬头,笑问:“我有那么厉害吗?” 她把自己和唐风年、石师爷放在一起比较,觉得自己比不上。 唐风年忍俊不禁,道:“不是当师爷学堂的夫子,而是在家办个不收束修的私塾,专门教赵氏宗族的孩子。” “每天随便教一两个时辰就行,不用太认真。” “岳父想在宗族里笼络人心,这就是一个办法,而且你就不会无聊了。” 赵宣宣认真考虑,眉开眼笑,道:“我试试看。” “你先教我,怎么当夫子?” —— 第二天,没下雨,赵东阳挨家挨户去告诉:“等忙完秋收,我家开办私塾,不收束修。” “你家孩子如果想识字,想学打算盘,就让他们去我家。” 有个人笑道:“赵地主,我外孙子刚满四岁,正好可以学认字,我送他去。” 赵东阳怕自家闺女受累,于是婉拒:“只收赵氏宗族的孩子。你外孙子如果想念书,你就送他去师爷学堂,那里教得更好。” 那人反驳道:“教得更好,要收束修。你家私塾不要钱,我就想送外孙去你家。” 赵东阳皱眉,道:“只对赵氏宗族的孩子免费,你外孙想来学也可以,但要给束修。” 那人胡搅蛮缠,不想花钱,但又想贪好处。“多教一个孩子罢了,何必小气?” 赵东阳干脆道:“我是族长,我说了算。” 走在路上,他一边冷哼,一边心想:族长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如果连累闺女受累,大不了我就不做这个族长,反正我家将要迎来小孙孙,绝户跟我家没关系了。 事有轻重缓急,人的地位有高低。如今在赵东阳心里,小孙孙的地位排在第一。 —— 孙二去猪肉摊买肉,听见别人议论:“官府张贴皇榜,要招七个官差和一个师爷。” 另一个人问:“为何招这么多?要求高不高?” “可高了,官差要识字,会武艺。师爷至少要秀才,还要经验丰富。我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你们不知道吗?前两天,有个大地主在醉仙酒楼做有伤风化的事,一群官差去抓人,另一群官差是大地主的座上宾,拦着不让抓,闹得可大了。” “后来县太爷发火,那些跟大地主同流合污的官差和师爷被赶出衙门。” “那个大地主姓刁,关进大牢了。县太爷越来越英明!” …… 孙二觉得这是件大事,连忙跑回石家,把这事告诉石师爷。 石夫人问:“夫君,你要不要回去做师爷?” 石师爷摇头,手拍膝盖,神情落寞,道:“上次县太爷遇到麻烦时,亲自出面,让我回去,当时我拒绝。如果现在我主动求着回去,岂不是小人之态?” “只可以同享福,不能共患难,说出去引人笑话。” 石夫人知道丈夫爱面子,但面子不能当饭吃。 闹出地主联名风波之后,师爷学堂的学童骤减,束修变少,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不像以前丈夫当师爷时那么滋润。 以前丈夫经常给她买发钗等首饰,现在连猪肉不敢多买。 第224章 养家糊口和面子 这个家里,大事都是石师爷做主,石夫人想再多也没用。 她心里不舒坦,带晨晨出去散心,坐马车去赵家。 “姐姐!” 晨晨一下马车,就朝赵宣宣飞奔。 赵宣宣正在教两个六七岁的女童打算盘,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一阵响。 晨晨挤到赵宣宣身边,把一个女童挤开。 小孩子最喜欢吃醋,嘟嘴问:“姐姐,你怎么不去我家玩,怎么跟别人玩?” 赵宣宣让她坐到自己腿上,亲昵片刻,解释道:“我在家当夫子,不是玩。” 说完后,继续教女童打算盘,顺便连晨晨也一起教。 王玉娥热情地招呼石夫人,闲聊家常。 唐母在旁边缝小娃娃的虎头帽,石夫人看着喜欢,赞不绝口。“这小老虎一看就在笑,活泼生动,您心灵手巧。” 唐母笑得合不拢嘴,谦虚道:“别人怎么做,我也怎么做,照着学罢了。” 两个女童只学半个时辰就跑了,因为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们还要回去干活。 不过,她们跟赵宣宣拉勾勾,约定明天还要再来。 王玉娥留石夫人和晨晨吃午饭,特意询问客人想吃什么菜。 晨晨天真无邪地拍手道:“佛跳墙。” 石夫人笑道:“小孩子口无遮拦,给她弄个水蒸蛋就行。” 赵宣宣跟晨晨拍手玩,问:“晨晨为什么想吃佛跳墙?” 晨晨道:“爹爹说佛跳墙是最好的菜。姐姐,你吃过没有?” 赵宣宣道:“没有,最好的菜肯定好贵吧?” 晨晨心眼子转一转,道:“我不吃了,娘亲说我家越来越穷了,要省钱。” 石夫人故意板起脸,无奈道:“娘亲和你的悄悄话,你怎么能到处往外说?” 晨晨低下头,用小手捏赵宣宣的手指,鼓起腮帮子,倔强地道:“姐姐不是外人。” 赵宣宣跟她脸贴脸,亲昵一下,眉开眼笑,道:“对,咱们是自己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不对?” “嗯。”晨晨笑眯眯地点头。 石夫人对赵宣宣说起县衙门聘请新师爷和官差的事,又说道:“我想让晨晨的爹回去当师爷,但又劝不动他。宣宣,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赵宣宣想了想,道:“师母,石师父为什么不愿意?” 石夫人叹气道:“他要面子,之前拒绝过县太爷,现在没脸上赶着巴结。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之前学堂里学童多,束修多,现在学童少,束修少。” 赵宣宣斟酌片刻,温和地道:“以石师父的为人,他肯定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决定。身边的人使劲劝他,反而会让他感到为难,或者心烦。” 石夫人拉住赵宣宣的手,寻求安慰,道:“你说得对,我不该逼他。一家人全靠他养活,可恨的是——我太没用,只会带孩子、做针线活,不会像男子一样养家糊口。” 赵宣宣回握她的手,微笑道:“我也不会,我娘亲也不会,我家这些年全靠田租养活。” “我在洞州陪风年考试的时候,见到那些卖米粉的摊贩,都是夫妻搭配,干活不累,当时我也羡慕他们。” 石夫人连忙摆手,哭笑不得,道:“让我去摆摊,我不行,晨晨的爹肯定也不乐意。” 第225章 子衿是什么意思? 赵宣宣笑道:“师母,我只是打个比方。石师父有没有想过做讼师,帮别人写诉状?” 石夫人又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道:“这也不行,我夫君做刑名师爷时,最讨厌的一类人就是讼师,他常说讼师是恶棍,帮有钱人欺负无权无势的穷人,有些讼师甚至两头骗。他肯定不愿意干这个!”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赵宣宣也为难了。 为了摆脱只会出馊主意的形象,她把自己和唐风年商量的事情告诉石夫人。 “其实,风年也为束修变少的事担忧。” “我们觉得,学堂如果只教学童念书,教他们怎么考科举,这路就走得窄。如果学堂另辟蹊径,同时教大人认字、记账,男女都不拒,就多条路,多捧一个饭碗。” 石夫人眼前一亮,细细琢磨,露出笑容,道:“这个可以试试!” 赵宣宣也欢喜,道:“大人忙,不像学童那样整天念书。如果教大人识字、记账、算数,每天只教一两个时辰,他们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来,每个人的束修也收得少些。不过,只要人多,束修的总数就不愁少了。” 石夫人欢喜,夸道:“年轻人脑子灵活,不像我,死脑筋。” 赵宣宣笑道:“我和风年都是石师爷的徒弟,师父教得好罢了。风年还有一个主意,开办师爷讲坛,就像说书先生说故事那样,专门讲王法和真实发生过的奇案。” “师爷讲坛专门晚上开讲,因为这个时候大人们都有空闲,如果不想睡得太早,就可以来听一听,每人花十个铜板,一边喝茶,一边听故事,又能长见识。” 石夫人听得内心火热,眼睛亮晶晶,觉得日子终于又有了盼头。 “宣宣,你安心养胎。那些赚钱的路子,让我、晨晨爹和风年去准备。” 赵宣宣道:“我爹也可以帮忙,他认识的人多,可以多宣扬,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 午饭后,石夫人迫不及待地带晨晨回家去,要去找石师爷商量大事。 赵宣宣回房睡午觉,自从诊出喜脉后,她越来越贪睡,也贪吃。 有同族的孩子跑来,想学写字。 赵东阳让他们小声点,别吵,傍晚再来,或者明天上午再来,又每人给两块糖。 把孩子们打发走后,赵东阳拍拍自己的胖肚皮,笑眯眯,道:“等明年,我家小孙孙就会喊爷爷了。” 王玉娥纠正道:“明年生,后年才学会说话。” 她在挑选黄豆,打算给赵宣宣做豆腐花吃。 赵东阳乐癫癫,跑去书房,拿本诗经出来翻看。 他认得一部分字,开始忙活给小孙孙取名字。 “孩子奶奶,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好听?” 王玉娥斜他一眼,娇嗔:“叫什么奶奶?把我叫老了。” 她真不习惯。 今早对镜梳妆的时候,她还默默感叹自己风韵犹存,花容月貌呢。 赵东阳对着书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孩子娘,小孙孙如果取名赵子衿,好听吗?” 孩子姓赵,不姓唐,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唐母在旁边听见,心里不是滋味,默默地避开,低着头,回自己屋里去做虎头帽,唉声叹气。 自家儿子到赵家做赘婿,别的都好,唯独有一点不好——以后孩子随母亲姓赵,不随父姓。 唐母一针一线地缝虎头帽,不敢争,也不敢抢,但她担心唐风年被外人笑话。毕竟风年如今是秀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和以前的账房先生学徒身份大不一样了。 她忧思忧虑,愁眉苦脸。 屋檐下,王玉娥一边挑豆子,一边疑惑,问:“子衿是什么意思?” 赵东阳道:“我也不懂,写进诗里,肯定是好话。等阿年回来,问问他。” 王玉娥娇嗔道:“你都听不懂,干嘛给小孙孙乱起名字?当初给闺女起名,恰逢宣纸涨价,十分昂贵,就起名宣宣,你懂我也懂,这样多好。” 赵东阳眼前一亮,茅塞顿开,豁然开朗,道:“明天我去城里打听,什么东西卖得贵。名字贵气,命也贵气,就像咱家闺女一样,天生好命。” 王玉娥小声道:“也要跟风年和宣宣商量,不能光咱们俩做主。” 第226章 经常受欺负,是不是? “老爷,刁家人求见。” 孙二跑到书房门口禀报。 石师爷放下毛笔,问:“哪个刁家?” 孙二道:“就是岳县最大的地主,那个刁家,带着厚礼,说要求您帮忙。” 石师爷瞬间想起“光溜溜,有伤风化”几个字,眉头一皱,心中嫌弃,于是果断拒绝:“你说我不方便见客,让他们离开。” 石夫人恰好端茶送来,温言软语地劝道:“干嘛赶人走?万一人家是送孩子来念书呢?” 石师爷叹气,心想:养家糊口,为五斗米折腰,算了。 “让他们进来吧,我去堂屋见客。” 来者是刁家的仆人,恭恭敬敬,一见面就给石师爷跪下,道:“我家老爷被关在牢里两天了,老夫人和夫人都急哭了。石师爷,听说您当过十几年的刑名师爷,神通广大,求您把我家老爷捞出来,必有重谢。” 石师爷问:“官府罚你家老爷银子没?” 刁家仆人伸出两根手指,鼓起眼珠子,道:“罚了二十两,比打劫还厉害些。而且罚款早就交清了,但人就是捞不出来,说要关满半个月,唉。我家老爷以前肥噜噜,现在面黄肌瘦,遭老大罪了。” 石师爷在心里嗤笑,冷哼,暗忖:活该啊! 石师爷道:“听你这么说,我也无能为力,你另请高明吧。” 刁家仆人连忙给石师爷磕头,恳求道:“求您伸出援手,试一试。如果成功救我家老爷出来,老夫人送您十五两银子谢礼。即使事情没办成,这两匹布和一包茶叶也送给您,求您千万尽心尽力。” 石师爷沉下脸,眼神不耐烦,道:“你带着东西回去吧,我救不了。县太爷铁面无私,除非皇帝大赦天下,否则犯人肯定要关满刑期,才能释放。十五天,半月而已,好吃好睡,很快就过去了,你不必过于焦心。” “孙二,送客。” 孙二把刁家仆人从地上拉起来,半抱半推,嘴上客气地劝着,手上力气大,把胡搅蛮缠的人推到大门外,一件礼物也没留下。 大门一关,刁家仆人在大门外跺脚,欲哭无泪,嘀咕道:“死定了,遭报应了,谁也帮不了。这次老爷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啊?” 他暗忖:上次老爷撺掇别的地主写联名信,去逼迫县太爷改田赋,害别的地主抄家,我家老爷鬼精,一点事也没有,事后还占便宜。怎么这次就不灵了呢? 难道不穿衣衫的罪过比造反更大么? 石师爷对石夫人埋怨道:“早就说不见客,你非让我见。那种人居然以为我会跟他们同流合污?哼!” 石夫人低眉顺眼,走到他身后,帮他按摩肩膀,道:“是我的错,夫君,你消消气。” —— 傍晚,天边的彩霞绚烂,稻田里的农人们还在挥舞镰刀,弯腰割稻子,忙忙碌碌,汗流浃背。 唐风年赶马车回家,途中遇到赵家的佃户褚大海。 褚大海挑着两箩筐稻穗,往打谷场走去,哼哧哼哧,脸颊通红,累得慌。 唐风年停下马车,跟他打招呼:“褚大叔,我送你一程。” 两人合力把箩筐抬到马车上,褚大海笑着擦汗,道:“唐秀才,你当夫子,一个月赚多少钱?” 唐风年赶马车往打谷场去,微笑道:“不多不少,勉强养家糊口。褚大叔,今年田里丰收吗?” 褚大海哈哈大笑,嗓门大,道:“这两年风调雨顺,没天灾,收成还行。听说你家办私塾不收束修,是不是?” 唐风年道:“我岳父被选为族长,想教赵氏宗族的孩子认识几个字罢了,不算私塾。” 褚大海关心地问:“佃户家的孩子也能跟着学认字吗?” 唐风年斟酌片刻,担心赵宣宣教太多孩子会太累,婉拒道:“我也不能做主,您跟我岳父商量。” 褚大海表情失望,眼神流露少许同情,压低嗓门,道:“你在赵家做上门女婿,凡事都做不了主,经常受欺负,是不是?按理说,你是秀才,他们应该听你的话才是。” 唐风年微笑道:“一家人,遇到事情就一起商量,家和万事兴,谁也不欺负谁。您想太多了。” 唐风年坦坦荡荡,但褚大海不相信他的话,以为唐风年要面子,不敢把自己受欺负的事说出来,于是旁敲侧击,一副热心肠的模样,使劲帮忙出主意。 第227章 以后你岳父家就由你说了算 褚大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道:“唐秀才,脾气越好,在家里越没地位。你把脾气变硬些,以后你岳父家就由你说了算!” “你先把媳妇降伏,丈夫就是妻子的天,你说左,她不敢说右,等你岳父死了……” 马车路过一个大坑,剧烈颠簸一下。 唐风年脸色转冷,打断他的话,道:“你说的那种人跟毒蛇有什么差别?你在家也这样教儿子和女婿吗?你儿子和女婿都是这种人吗?” “啊?”褚大海仿佛嗓子里吞进一只苍蝇,十分尴尬,辩解道:“不是,不是……我儿子和女婿都是好人,不是那种人。” 教自家的孩子做好人,却教别人做坏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唐风年干脆一个字也不说了,把褚大海送到打谷场之后,立马掉头回家去。 赵宣宣正在屋檐下教三个小孩子写字。 为了节省笔墨纸砚,她用簸箕装沙子,做一个沙盘,把沙盘摆在小矮桌上,手拿树枝,在沙盘上写字。 写满字之后,用手掌把沙子抚平,然后重新开始。 三个小孩子只有七八岁,家里出不起束修,以前没有机会上学堂,但是考状元这种话,他们经常听见,很羡慕读书人。 学写字的机会来之不易,此时他们乖乖的,不敢调皮捣蛋。 赵宣宣鼓励道:“听说官府这次招新官差,都要会写字的,要文武双全。你们学得多,将来说不定可以去衙门当官差,当捕快,也算半个官儿,可威风了。” 三个孩子笑嘻嘻,一脸向往。 赵东阳拿一本诗经,迫不及待朝唐风年冲过去,问:“阿年,子衿是什么意思?子佩又是什么意思?是玉佩吗?” 他看诗经看了一下午,对子衿这个名字是情有独钟。 因为石师爷的儿子叫子正和子固,赵东阳最爱模仿读书人,附庸风雅,所以他想给小孙孙也取类似的名字。 唐风年看一眼书卷,轻声解释:“子衿,是读书人的衣领。子佩,是读书人的佩带。这首诗是女子写给男子的情诗,表达相思之情。” “爹,你看书打发光阴吗?” 赵东阳一边琢磨,一边答道:“我在想,给小孙孙起什么好名字?本来以为诗里的字都是好东西,没想到子衿只是衣领而已,这东西不够贵气,不行。” 他轻轻摇头,有些失望,干脆把书塞唐风年手里,不看了,反正他也看不懂,挑来挑去,竹篮打水一场空。 唐风年明白赵东阳的意图后,眸子含笑。对于即将出生的小娃娃,他也万分期待。 他嘴角翘起,轻笑道:“我和宣宣也在给小娃娃想名字。” 赵东阳眉眼一动,迫不及待地问:“你们想了哪些名字?说给我听听。” 唐风年道:“还在商量中,还没有遇到合心意的。” 眼看时候不早了,赵宣宣让三个孩子赶紧回家去,路上不要玩水。 小孩道:“宣宣夫子,我们明天再来。” 互相挥手。 赵东阳吩咐道:“大贵,大旺,你们送一送。” 赵大贵和赵大旺放下喂马的草,一边唱山歌,一边去送孩子。 第228章 眼光数第一 唐风年大步流星,走到赵宣宣身边坐下,眉目含笑,低沉地问:“今天怎么样?” 赵宣宣在沙盘上画画,眼神欣喜,道:“挺好的,不知是我教得好,还是孩子们太聪明了,他们学得挺快。” 唐风年又问:“小娃娃乖不乖?” 赵宣宣道:“小娃娃是个睡神,就爱睡觉,连带着我也贪睡。” 两人相视一笑,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赵东阳很识趣,主动走开,笑眯眯,不偷听。 赵宣宣轻声问:“我长胖没?我今天吃了两碗豆腐花,两个鸡腿,六碗饭……” 唐风年忍俊不禁,道:“没胖,跟早上一样。” 赵宣宣在沙盘上画出一条大胖鱼,道:“一天肯定看不出来,等过一个月,就会胖得明显。娘亲恨不得把一海碗鸡汤都灌我肚子里去,幸好我坚决抵抗。” 唐风年温柔地问:“不想喝鸡汤吗?你想吃什么?” 赵宣宣露出右脸上的小酒窝,笑道:“想吃酸橘子。” 唐风年去洗手,给她剥橘子。 —— 赵湖成亲,请赵东阳去喝喜酒。 为了省钱,他只是小办,没有大办。 赵东阳喝完酒回来后,感叹道:“酒都掺水,水多酒少,菜里的肉也少,唉,寒酸啊。将来赵理的喜宴估计跟这回差不多,一看就穷啊。” 王玉娥一听这话,深深后悔,当初不该动做媒的念头,甚至看笼子里的两只兔子都觉得碍眼。 她伸手指兔子,道:“我想把这两只小东西还给赵理,话该怎么说?” 赵宣宣出主意:“就说咱家的人不会养兔子,怕嗝屁,让他自个儿去养。如果生出一大窝兔子来,对他也算一条财路。” 赵东阳道:“明天我亲自送去。” —— 赵东阳把兔子还给赵理后,又去城里转悠,打听最近什么东西卖得贵。 苏灿灿的爹在铺子门口看见他,笑着打招呼,又热情地邀请他进来坐坐。 苏荣荣端茶给赵东阳,问:“赵伯父,好些天没看见宣宣师妹,她忙什么呢?” 赵东阳环视纸扎铺,看那些鬼气森森的假人,顿时觉得这里阴气重,不方便说小娃娃的事,于是答道:“她在家做夫子,教宗族里的孩子们认几个字,教算数、打算盘,最近都没进城。” 苏荣荣吃惊,又羡慕,粘到苏母身边,撒娇耍赖:“娘,我想去找宣宣师妹玩。” 苏母爽快道:“等你爹有空,让他送你们两姐妹去。” 赵东阳笑道:“不必亲自送,直接坐我家的牛车去。一去一回,快得很。” 苏母微笑道:“行。赵地主,您现在是族长,对宗族里的人一定很熟吧?个个都知根知底,是不是?” 她说出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抱着一个重要目的。 赵东阳心眼子多,听话总能听出弦外之音。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叩击,和颜悦色地道:“不能说十分了解,至少谁家穷,谁家富,我是知道的。您想托我打听谁?” 苏母和苏父对视一眼,意味深长,紧接着把女儿苏灿灿和苏荣荣都打发到后院去,不让她们旁听。 然后,苏母郑重其事地道:“赵地主,我想托您做媒,我家想招个上门女婿回来。” 赵东阳表情吃惊,心中斟酌,暂时没接话。 苏父心情热切,脸上露出明显的信任,道:“您挑选上门女婿的眼光数第一。” 他伸出大拇指,神态憨厚。 赵地主的女婿又高又斯文俊秀,又是秀才,又能赚钱养家,苏父和苏母做梦都羡慕。 睡前聊天时,他们夫妻俩天天聊这件事。 赵东阳对别人家的事不敢大包大揽,毕竟自家的好女婿风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帮别人挑赘婿,如果挑到不好的,自己反而要被别人埋怨,甚至咒骂。 苏父推心置腹地道:“我家两个闺女,大女儿灿灿聪明伶俐,又念过几年书,去外面不会吃亏,所以把她嫁出去。嫁妆多,高嫁应该不成问题。” “小女儿荣荣娇憨,怕她去婆家受欺负,所以留家里招上门女婿,给我们养老。但是,怕招个白眼狼或者败家子回来。” 遇到同类,惺惺相惜。赵东阳曾经也为挑女婿的事发愁,有些唏嘘,问:“你们想挑啥样的?” 苏母道:“品行端正,不是病秧子,不是败家子就行。赵地主,我们信得过您。” 赵东阳有点为难,道:“我会帮你们留意,但是不能保证,毕竟结亲要看缘分,还要两厢情愿。” 苏父和苏母笑着答应,又道谢。 苏灿灿和苏荣荣躲在门边偷听。 苏荣荣腮帮子气鼓鼓,跺脚,小声嘀咕:“不是病秧子,不是败家子就行?长成歪瓜裂枣怎么办?我才不要和丑八怪成亲呢。” 第229章 又做媒啊? 苏灿灿也闷闷不乐。 哪个少女不怀春?她已经有心仪的人——那个曾经在县太爷眼皮子底下耍花招,足智多谋,助她全家逃离牢狱之灾的霍捕快。 威风凛凛,文武双全,剑眉星目,高大俊朗,伸张正义……她总是做梦梦到他,白日梦更是数不胜数。 可是在亲事上,爹娘连让她们旁听都不准许,将来估计不会让她自己做主。 双生姐妹俩凑一起说悄悄话,彼此都气恼。 赵东阳去菜市场买排骨,买五花肉,买猪耳朵,又买鲜果,然后吩咐赵大贵把牛车停到苏家门口,接苏灿灿和苏荣荣,一起回家。 —— “宣宣师妹,你好像长胖了。” 一见面,苏荣荣就说大实话。 赵宣宣顿时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道:“我也不想长胖,悄悄告诉你们,我肚子里有个小娃娃。” “啊?”苏灿灿和苏荣荣吃惊,目瞪口呆,伸手去摸赵宣宣的肚子。 她的肚子还不怎么大,只是腰变粗而已。 “真的有小娃娃吗?”苏灿灿不敢置信。 赵宣宣点头如捣蒜,眉开眼笑。 苏荣荣好奇,问:“小娃娃怎么来的?” 赵宣宣露出小酒窝,道:“小娃娃投胎到肚子里是缘分。我娘亲说,是送子观音送来的。” 围绕小娃娃,三个人叽叽喳喳,说一大堆悄悄话。 王玉娥喊她们吃午饭时,苏灿灿和苏荣荣还意犹未尽。 饭后,赵宣宣捂嘴打哈欠,但又舍不得睡午觉,因为苏家姐妹好不容易来一趟,她们凑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苏灿灿问:“宣宣,你爹说你在家当夫子,能赚多少钱?” 赵宣宣道:“不为了赚钱,免费,只是为了帮我爹笼络人心。我爹第一次当族长,有些人说闲话,说他当得懒。” “等族长的位子坐稳了,我爹还准备干一件大事。” 这种全家人齐心协力干大事的劲头,让苏灿灿万分羡慕,眼睛变得亮晶晶。 下午有一群孩子跑来,他们可精了,知道这个时候赵宣宣估计在睡午觉,赵东阳和王玉娥会用糖打发他们。 其实,他们就是来讨糖吃的,但是今天失算了。 苏灿灿和苏荣荣自告奋勇,要教孩子们写字,想体会当夫子的快感。 赵宣宣笑着答应,自己在屋里躲懒,睡觉。 王玉娥给苏家小姐妹端茶水和果子,赵东阳把她拉进里屋,悄悄告诉她,关于苏父和苏母的请托。 “又是做媒啊?” 王玉娥现在一听说做媒就害怕,打心底抵触。 上次她想给王俏儿做媒,挑到一个穷光蛋赵理,越问越穷,不禁感叹媒人难做。 赵东阳右手拍打大腿,道:“苏家挑上门女婿,不怕男方穷。但是,人品这东西,最玄乎,最难下定论。好人变坏人,是常有的事。” 王玉娥道:“宗族里有孤儿吗?如果把孩子多养几年,就像童养媳一样,日久见人心,养出感情来,靠得住些。” 赵东阳道:“有两个,都去他们外祖母家过日子了,不过年纪倒挺合适,我再多打听打听。” 第230章 搞个萝卜坑,不成问题吧? 石师爷听从赵宣宣和石夫人的建议,开办师爷讲坛,专门讲王法和奇人奇案,办得有声有色,收入甚至超过了学童们的束修。 他中年得意,意气风发,问:“风年,今晚你来讲,如何?” 唐风年微笑片刻,道:“师父,我从未当过师爷,我去讲,岂不是挂羊头卖狗肉?” 石师爷哈哈大笑,拍打唐风年的肩膀,道:“何必这么实诚?只要你讲得好,别人肯定为你拍手叫好。” 唐风年又婉拒道:“师父,我还要准备明年八月的乡试,晚上回去念书。” 乡试,科举考试中的一环,全省的秀才聚在一起考试,考中后,就是举人,难度非常大。 石师爷的笑容逐渐消散,眼神深沉,感叹道:“难啊!子正和子固明年也要考举人。” 他不禁想念儿子,京城路远,父子仨又有好几个月未见了。 唐风年心思细腻,安慰道:“再过两个月,两位石兄就要回来过年。” 石师爷点头,微笑,叹气。 —— 王俏儿又离家出走,跑来赵家,抱着赵宣宣哭诉:“嫂子的娘去我家看龙凤胎,我跟她不熟,她却说我闲话,说要把我嫁给一个四十岁的鳏夫,不用给我出一分钱嫁妆,还能白得一份聘礼,太坏了,气死我了。” 赵宣宣越听越心疼,轻拍王俏儿的后背,安慰道:“放心,她说话不算数,当她鬼扯!” 王俏儿哽咽,上气不接下气,道:“她还说我丑。” 赵宣宣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在野猪眼里,人都长得丑,只有野猪美,不理她。” 王俏儿的眼泪滚烫,把眼睛哭得像桃子,道:“我娘也说家里穷,不给我太多嫁妆,说要留着家底养孙子孙女,我就像捡来的。” 王玉娥道:“你娘小气,到时候我和宣宣给你添妆,乖孩子,别哭了。” 王俏儿擦一下眼泪,小声道:“我干脆嫁给赵理算了,他给我送兔子,应该是喜欢我吧?” 当一个人受尽嫌弃和白眼时,另一个人的喜欢就显得弥足珍贵,于是头脑发热,看一块青色的石头,都觉得那是宝玉。 王玉娥啼笑皆非,道:“可惜他太穷了。” 王俏儿道:“我家也穷,都穷,就不会嫌弃了。” 赵宣宣伸手在她额头上戳一下,道:“笨蛋,你穷他也穷,生完孩子更穷,穷成一窝。嫁过去吃苦头,还不如不嫁。” 王玉娥道:“别急,看他有没有养家糊口的本事,再说。” 王俏儿娇憨地道:“宣宣,当初姐夫也穷,你怎么不嫌弃他?” 赵宣宣耐心地道:“风年当初是账房先生的学徒,每月有工钱,前途就是做账房先生,他有养家糊口的本事。他当时穷,只是暂时的。” 王俏儿低下脑袋,手揉搓衣角,小声道:“赵理会建屋子,会种田、种菜,还会抓兔子,这也算养家糊口的本事吧?他说,他还会养蚕。” 赵宣宣忍俊不禁,道:“俏儿,你恨嫁了?” 王俏儿抠手,腮帮子气鼓鼓,小声道:“跟我娘和嫂子待一起,我就难受,我娘天天骂我懒,可是尿布都是我洗。” 赵宣宣安抚道:“先在这里玩几天,将来你嫁到我家附近,离你娘远点,就没人烦你了。” —— 傍晚,唐风年从师爷学堂回来。 赵宣宣和他闲聊家常,说起王俏儿和赵理的事。 唐风年道:“赵理为人正派,脑子又灵光,肯定不会一辈子贫穷。最近官府招新官差,可惜他不会写字。不然,可以让他去试试。” 赵宣宣眉头一动,计上心头,道:“明天让爹去找赵理,问他想不想学字,如果想学,就每天抽空过来,我教他。好饭不怕晚,他脑子灵光,肯定能学会。” “石师父在官府有些人脉,搞个官差的萝卜坑,应该不成问题吧?” 唐风年轻笑,道:“别光想着走后门。如果没有真本事,就算进了萝卜坑,也难以立足。官差要对付匪盗,不是轻松简单的行当。” 赵宣宣脸红,尴尬地抿嘴笑。 关心则乱,她太想让表妹王俏儿过上好日子,嫁个好人家,于是爱屋及乌。 第231章 喜帖 霍捕快亲自给石师爷送喜帖,道:“请您把这一份喜帖转交给唐公子,到时候一起来霍家喝喜酒。” 石师爷打开喜帖,一看,顿时喜上眉梢,拱手抱拳,道:“恭喜霍捕快,终于要成亲了。” 霍捕快微笑道:“老大不小了,再耽误下去,就要变成老光棍。走别人的老路,成亲生子,免得爹娘天天在耳边唠叨。” 送走霍捕快后,等学堂下课,石师爷把喜帖转交给唐风年。 只见喜帖上不仅邀请唐风年,而且还邀请了赵东阳。 唐风年把喜帖拿回家。 赵东阳看到后,感到为难,抬手挠头,自言自语:“去,还是不去?” 赵宣宣毫无芥蒂,坦然道:“爹爹,当然要去,你平时不是最喜欢结交人脉吗?上次你被抓去京城,霍捕快没少帮忙。” “你去喝他的喜酒,送些礼物,正好还人情。” 赵东阳道:“我怕尴尬。喜宴上的宾客看见我,说不定就翻出陈芝麻烂谷子,把当初议亲失败的事拿出来嚼舌根。” 王玉娥一边嗑瓜子,一边笑道:“你脸皮厚,怕啥?” 赵东阳给她飞一记眼刀子。 赵宣宣出主意:“爹爹,如果别人乱嚼舌根,你就光明正大地反驳,让别人别乱说。只要你不介意,尴尬的就是别人。” 比如赵宣宣自己,早就不介意当初跟霍捕快议亲的波折了。特别是在卖画风波之后,她已经消除了芥蒂,对霍捕快只有感激。 即使跟霍捕快同桌吃饭,她也光明磊落,丝毫不会尴尬。 赵东阳大手拍一下大腿,下定决心,道:“去吧!多条人脉,多条活路,千金难买好人脉。” 他和王玉娥去库房,给霍捕快挑选礼物。成亲的贺礼有些讲究,越喜庆越好,甚至连参加喜宴那天穿的衣衫,都精挑细选,不能寒酸,又不能太高调。 —— 黄道吉日。 艳阳高照,高大威猛的霍捕快作为新郎官,骑在一匹黑马上,意气风发,后面跟着花轿。 华丽的花轿彰显新郎和新娘两家人的财力。 迎亲人群奏乐,说说笑笑,让整条街都变得喜庆又热闹。 街道两旁的人群也笑着看热闹,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新郎官是衙门的霍捕快,真威风。” “新娘子是哪家的?” “新娘子家可了不得,醉仙酒楼就是她家开的,还有仙鹤茶楼也是她家的产业,大财主的千金哩!” “新郎官真是好福气!新娘子肯定嫁妆丰厚!” “六十四抬嫁妆,财大气粗啊……” …… 苏灿灿也站在街边,手脚感到麻木,眼看霍捕快骑马路过,又听见那些充满羡慕的议论声,她忍不住泪流满面,跑回家,躲起来哭。 苏荣荣跟她形影不离,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灿灿,伤心也没用,好吃好睡,忘了才好。” 姐妹俩之间几乎没有秘密,苏荣荣知道灿灿喜欢霍捕快,因为有一次她偷看苏灿灿的祈福袋,袋子里有一张花笺,花笺上写满了苏灿灿对霍捕快的美好祝愿。 苏灿灿哭声压抑,道:“刚才他看到我了,他成亲,我只配当围观的人,他还对我笑了一下,他很高兴,可是我好难过……” 第232章 受刺激了 “这道菜叫百鸟朝凤,哈哈哈……” “龙凤羹,这是蛇肉,鲜。” “潇湘千岁,这甲鱼肉好吃。” “冰糖湘莲,又酸又甜,开胃。” …… 喜宴色香味俱全,主人家觉得有面子,宾客们也充满惊喜。 “听说是醉仙酒楼的大厨掌勺。” “真是好姻缘啊,来,干杯!好酒,女儿红,啧啧。” 石师爷、赵东阳和唐风年坐在一起,听别人议论,神情中也充满喜气。 石师爷、赵东阳与其他人干杯,唐风年滴酒不沾,以茶代酒。 另一桌的人正在起哄,新郎官霍捕快正在敬酒。酒量颇好的他,此时也不免脚步不稳,身形摇晃,流露醉态。 “真是好福气,娶富家千金,相当于娶了一座金山啊。” 面对别人的恭维,霍父和霍母笑得合不拢嘴。 霍母道:“最重要的是开枝散叶,子孙满堂。” 席间,有宾客窃窃私语,打听:“新娘子美不美?” “刚才掀开红盖头,新郎都看傻了,你说美不美?” 这时,有个不长眼的人端一杯酒走过来,伸出手,从后面轻拍赵东阳的肩膀,笑问:“你就是霍捕快的前岳父吧?” 赵东阳变脸,瞪他一眼,道:“霍捕快是头一次成亲,你认错人了。你到别处喝酒去,多说吉利话,别辜负这好酒好菜。” 石师爷把那人推开。 赵东阳嘀咕:“什么鸟人都有。” 可是,偏偏鸟人还挺多。 又有一人凑过来,挤眉弄眼,神神秘秘地打听:“赵地主,当初你家闺女和霍捕快的亲事为啥黄了?有什么内幕?” 赵东阳没好气,心想:早知道就不来了。 不过,如果不来,又错过这好酒好菜。 美味佳肴也免不了招苍蝇,此时那些鸟人就像苍蝇一样讨厌。 唐风年微笑,转过身,主动对那人说道:“我是赵地主唯一的女婿,您有什么内幕,是我可以听的吗?” “哈?”那人打几声哈哈,盯着唐风年的脸,笑得尴尬,往后退时,不小心撞到新郎官身上。 新郎官霍捕快手里的酒杯盛满了美酒,他本来就醉了,被这么一撞,手和脚更加不稳当,酒杯倾斜。 霍捕快身形高大,那个乱嚼舌根的鸟人个子矮,当酒杯倾斜时,满满一杯酒恰好淋在鸟人的头顶上。 他不敢找新郎官的麻烦,只能忍气吞声,灰溜溜地用衣袖擦头上的酒。 霍捕快来赵东阳这桌敬酒。 宾客们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扭头朝这边看,眼神兴奋,等着看好戏。 赵东阳笑眯眯,说一大堆贺喜的话。 唐风年也笑道:“霍捕快,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霍捕快敬他一杯酒,微笑道:“多谢唐公子。” …… 喜宴散场时,大红灯笼正在夜色中发光。 唐风年和赵大旺把赵东阳扶上马车。 “咚”一声,赵东阳醉得七倒八歪,脑袋撞到车壁。 赵大旺嘀咕:“老爷醉成这样,回去又要被夫人骂哩。” 赵东阳醉醺醺地嘟囔:“好酒!此酒只应天上有……” 马车轱辘轱辘。 回到家,王玉娥揪住赵东阳的耳朵,气恼地问:“你醉成这个鬼样子,有没有在喜宴上胡说八道?” 唐风年道:“您放心,我一直在旁边守着,没出什么意外。” 赵宣宣给赵东阳喂醒酒汤。 赵东阳吹牛:“那是岳县最丰盛的酒席,不愧是大财主嫁女儿,风风光光。如果我也开大酒楼,就好了。” 他突然有些遗憾,觉得自家闺女当初成亲时,比不上人家那么风光。他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抢过来,给乖女。 一山还比一山高。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小地主的排场比不上大财主,赵东阳也羡慕别人的阔气。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右手往左手的衣袖里掏,掏出来糖、果子和糕点,全塞到赵宣宣的手心里。 赵宣宣一手装不下,最后用双手捧着。 她抿嘴笑,分一半给王俏儿,又分一些给王玉娥和唐母,道:“爹爹以前去外面吃席,很少带东西回来,看来今天这酒席确实是最好的。” 王玉娥笑问:“风年,你觉得怎么样?” 唐风年微笑道:“听说全是醉仙酒楼的招牌菜,大厨掌勺,一看就贵。” 王俏儿吃得开心,好奇地打听:“有哪些菜?” 唐风年道:“酸辣甲鱼、蛇肉羹、烤羊肉、鲈鱼……” 王俏儿光是想象,就忍不住咽口水。 王玉娥道:“鲈鱼贵,我们平时只用草鱼、鲤鱼。蛇肉这东西,很少在宴席上见到。” 赵东阳在竹摇椅上半坐半躺,轻抚自己的胖肚皮,大着舌头,道:“宣宣,想吃羊肉不?爹爹明天给你买。” 赵宣宣看出来,爹爹似乎有些受刺激。 她又给赵东阳喂醒酒汤,道:“好吃吗?好吃就买吧。” 第二天酒醒后,赵东阳一边下床穿鞋,对王玉娥道:“昨天有个鸟人在我面前说,霍捕快丢掉前面的麻雀,捡到后面的凤凰,气死我了。” “当初明明是我们家先退亲的,别人哪有挑挑拣拣的份?” 王玉娥还在被窝里躺着,伸脚在赵东阳臀部轻轻踹一脚,道:“酒醒了就闭嘴,别把陈年旧事翻出来嚼,女儿不介意,但是怕风年和亲家母不自在。” 赵东阳吃完早饭,就坐牛车进城,去买心心念念的羊肉。 第233章 我学它干嘛? 赵理抽空来赵东阳家学写字,主要目的是跟王俏儿说说话。 他每次都不空手来,今天提着一篮子野猕猴桃。 王俏儿问:“你自己去山里摘的吗?甜不甜?” 赵理道:“有的甜,有的酸。” 王俏儿笑嘻嘻,道:“酸的给宣宣吃,我们都吃甜的,她爱吃酸的。” 王玉娥给赵理倒茶,笑问:“农闲了,天天去山里吗?” 赵理用双手接茶碗,道:“我和赵湖去山里砍树,拖回来,自己做家具。” 王玉娥道:“辛苦吧?” 赵理笑得阳光,道:“为了过好日子,辛苦也值得。” 王玉娥转身回屋去,悄悄叹气,暗忖:心性不错,可惜太穷了。 赵宣宣在沙盘上教写字,赵理和王俏儿一起学,有时候目光碰撞在一起,就忍不住相视一笑。 赵宣宣只教两遍,然后把书翻开,让他们照着书卷,在沙盘上反复练习。 “写得多,就记得牢,熟能生巧。” 王俏儿一手拿猕猴桃,咬一口,一手拿树枝,在沙盘上慢慢写,怡然自得,道:“宣宣,我如果学会写字了,我能靠这个赚钱吗?否则,我学它干嘛?” 赵理在旁边点头如小鸡啄米,表示赞同。 两人意气相投。 赵宣宣道:“我在洞州的时候,在书坊打杂,书坊里有十多个印书工匠,有男有女,都靠印书赚钱。你如果多学一些字,也可以当印书工匠。” 王俏儿眸光一亮,眼睛睁大,问:“印书工匠的工钱高吗?” 赵宣宣摇头,道:“不高,只够他们养家糊口。” 王俏儿眼睛里的亮光慢慢黯淡,表情失望。 赵宣宣眉开眼笑,循循善诱,道:“发财要靠机遇,等俏儿哪天发财了,肯定要买很多田,也当个小地主,是不是?” 王俏儿一听,笑得见牙不见眼,点头如捣蒜,忍不住哈哈一阵,心花怒放,当真开始做白日梦。 赵宣宣道:“不识字,看不懂田契,看不懂银票,怎么办?” 白日梦遇到一盆冷水,王俏儿顿时急眼了,埋头苦练。 赵宣宣坐旁边吃果子,反而清闲了。 遇到不认识的字,王俏儿和赵理就问赵宣宣,赵宣宣给他们解释一遍,然后他们就自己写。 —— 王俏儿已经在赵家玩了三天,王玉安亲自上门,来劝她回去。 “俏儿,玩够了,跟我回家去。” 王俏儿闷闷不乐,手握着树枝,继续在沙盘上写字,脑袋低垂,鼓起腮帮子,浑身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僵硬感。 厨房散发出炖羊肉的香气,牛忽然哞哞叫。 赵宣宣道:“舅舅,现在是农闲,俏儿在这里跟我学写字,让她多学几天。” 王玉安咧嘴笑道:“她又不用考状元,学字干啥?” 王俏儿嘟起嘴,反驳道:“我可以去书坊当印书工匠,宣宣说,印书工匠不用种田,也可以养家糊口。” 王玉安瞪她一眼,道:“什么印书工匠,我听不懂,你就想骗我。我还不晓得你吗?贪玩,在姑母家有好吃的,你舍不得走哩。” 王俏儿低下脑袋,眼眶一红,滚烫的眼泪一颗一颗,像断线的珍珠一般,落在沙盘里。 第234章 这是什么新乐子吗? 王玉娥道:“哥哥,听说你要把闺女嫁给四十多岁的鳏夫,白赚一份聘礼,不给嫁妆,是不是?” 王玉安皱眉头,无奈道:“假的,我怎么可能干这种缺德事?” 王玉娥道:“你还骗我!俏儿亲耳听到的,你不知道?” 王玉安尴尬,道:“那是亲戚开玩笑,小孩子不懂事,就当真了,还气得离家出走。” 王玉娥道:“谁敢来我家开这种玩笑,我用扫帚把他打出去。” 王玉安叹气,道:“当时我在外面干活,没在家,否则肯定要反驳的。” 王玉娥把他拉进屋去,小声问:“你们给俏儿找到婆家没?” 王玉安老实道:“还在四处看,没定下来。我家准备的嫁妆不多,俏儿长相也不俊,媒人介绍的那些人,都不咋样。” 王玉娥郑重地叮嘱:“哥哥,俏儿的亲事,你别急着做主,确定之前,先问问我,我到时候肯定给俏儿添妆。” 王玉安憨憨地笑,道:“我晓得,不会乱来的。” 王玉娥放心了,道:“孩子爹买了羊肉回来,你在我家吃午饭再回去。另外,让俏儿在我家多住一些日子,宣宣怀娃娃了,俏儿陪她解闷呢。” “有喜了?”王玉安惊喜,手揉搓裤腿,有点手足无措。如果早知道这喜事,他肯定把家里的老母鸡带来当礼物。 王玉娥笑道:“明年我也有小孙孙抱,你回家后,告诉娘,让她老人家也高兴。” 王玉安道:“我现在就回家去,饭就不吃了。” 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王玉娥拉住他的胳膊,道:“装什么外人?还非要我劝你吃饭啊?” 拉拉扯扯一阵,王玉安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赵东阳跟大舅子喝酒,免不了又要一起吹牛。 饭后,王玉娥用一个碗装熟羊肉,放篮子里,又放一包糖,一些果子,一包茶叶,让王玉安带回去孝敬老娘。 王玉安临走前,叮嘱道:“俏儿,你懂事点,多帮姑母干活,别只顾着贪玩,再过两天就回来,听到没?” 王俏儿侥幸,道:“知道了。” —— 赵理也在家做一个沙盘,天黑后,他握着树枝,在沙盘里练字。 月牙儿挂在天上,光芒淡淡的,不怎么明亮。远处有狗吠,有鸟叫。 赵湖来找他聊天,打量他,问:“这是什么新乐子吗?” 赵理轻笑道:“我学写字呢。你要不要学?” 赵湖嗤笑,道:“我要是学会了,别人都别想考状元,我当状元,你当探花。” 赵理道:“没跟你开玩笑,我学几百个字,或许能当上官差,多条活路。否则,手里只有一亩田,很难娶到好媳妇。” 赵湖收起嬉笑,道:“要有门路才行。” 赵理道:“赵地主就是我的门路,他肯帮我,我自己也要争气才行。” 赵湖斟酌一会儿,也忍不住动心,凑过去,用肩膀撞一下赵理的肩膀,道:“你教我,我也学。如果真有门路,能一起当官差,多好。” 第235章 萝卜章 入冬了,寒风呼啸,席卷落叶和枯草。田野仿佛丧失希望,变得萧索,变得像光秃秃的老者。 天色阴沉,很早就天黑。 赵宣宣坐在桌旁,一手拿小刀,一手拿萝卜,雕刻萝卜印章玩耍。 王玉娥叮嘱:“宣宣,多穿一件衣衫,别着凉。你怀着娃娃,很多药都吃不得,生病很麻烦。” 赵宣宣道:“娘亲,我晓得轻重,不冷。” 自从表妹王俏儿回去后,赵宣宣常常感到无聊,道:“娘亲,明天让大贵叔赶牛车去王家村,接俏儿过来,好不好?” 王玉娥道:“俏儿在家带孩子,否则你外婆要受累。两个孩子,醒来都要抱,难带哩。” 赵宣宣只能打消念头,毕竟外婆老了,又经常生病,受不得累。 王玉娥调侃:“你刻这个萝卜章,有啥用?” 赵宣宣笑道:“风年昨晚上给我讲个故事,说几年前,有个人用萝卜章诈骗,骗了十来个大财主,骗吃骗喝,还卷走一千两银票,可了不得。我想看看,萝卜章盖出来的印记真不真?” 王玉娥在她身边坐下,好奇地问:“大财主为啥上当受骗?为啥要送银票给他?” 赵宣宣道:“因为他说自己是微服私访的钦差大臣,手眼通天,能帮大财主买官当。” 王玉娥顿时放心,道:“原来是这样,他如果到咱家来行骗,肯定骗不到银子。那些想走歪门邪道的人,反而容易上当受骗。” 说完后,她点上油灯。 萝卜章终于大功告成,赵宣宣沾上印泥,放纸上盖个戳,欣赏片刻,又盖个戳。 王玉娥笑问:“你刻的啥名号?”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唐小娘子!” 王玉娥也凑过来欣赏,把双手搭在赵宣宣的肩膀上,打趣道:“挺像那么回事,明天给你爹刻一个。你爹喜欢读书人的玩意儿,省得他还要出去花钱买。” 赵宣宣道:“行,给爹爹刻个族长的章,他肯定高兴。” 她把萝卜章拿去书房,给唐风年欣赏,顺便收集他的草稿纸。 “风年,以后你的草稿纸不要揉成纸团,我有用处。” 唐风年问:“什么用处?” 赵宣宣一边整理草稿纸,一边道:“你的字迹工整,我把你的草稿纸送给孩子们,让他们照着这个练字。” “他们初学,脑子里记不住太多字,要一边看,一边写。书卷太贵了,我舍不得借出去,你的草稿纸正好物尽其用。” 唐风年忽然脸红,有点惭愧,道:“宣宣,有些草稿纸上写了打油诗,写得不好,你别往外送。” 赵宣宣莞尔道:“放心,你的打油诗,我都收在匣子里,留给我们的小娃娃看。” 唐风年还是脸红,别扭道:“小娃娃也不给看。” 他怕小娃娃看了那些打油诗后,笑话他,不尊重他,嫌他写得不好。 燃起当父亲的希望后,他也油然而生一种当父亲的包袱感,想做一个让小娃娃喜欢又敬佩的爹爹。 赵宣宣调侃道:“小娃娃如果敢说写得不好,就打他们屁屁。” 第236章 七八里云和月 笼子里的野兔生了一窝崽,赵理仔细数,足足有六只,他很兴奋,想立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王俏儿。 他先把笼子里的脏东西清理干净,再垫厚厚的干草,帮助兔子保暖,然后放一些草料和菜叶子。 忙完这些后,他拿着锄头,去稻田里寻找泥鳅洞,挖两条活泥鳅上来,然后回家放下锄头,拿起钓竿,以泥鳅为鱼饵,去河边钓鱼。 他钓鱼经验丰富,用泥鳅钓鱼,又快又好。 今天运气好,有两条大鱼上钩。他用稻草系住鱼嘴,提在手里,回家放下竹竿,又锁好门后,他去邻居赵湖家,笑道:“大湖,我要出趟远门,下午才回来,你帮我照看一下家。” 赵湖正在用锯子锯木头,道:“我们两家都是穷光蛋,小偷见了都要绕路走,你放心去。对了,你去哪?” 赵理道:“不方便说,以后再告诉你。” 说完,他提着大鱼,往王家村走去。 七八里路,挺远,但他越走越欢喜,一路上精神抖擞。 路过的人看见他提大鱼,都两眼放光,夸赞道:“好肥的鱼!买来的吗?” 赵理笑容爽朗,道:“自己钓上来的。” 路人竖起大拇指,羡慕道:“运气真好!两条大鱼,够一家人打两顿牙祭。” 赵理以前没去过王家村,一路上都找那些在菜地里挖菜的人问路,终于顺利到达。 他又向村口晒太阳的老人打听:“老人家,王猛家在哪?” 他颇有几个心眼子,不是那种直肠子的憨憨。 他找的是王俏儿,但怕给她招来闲言碎语,所以刻意避嫌,只用她哥哥的名字问路。 老人很热心肠,离开竹椅,亲自给他带路,笑问:“你是王猛家的什么亲戚?给他家送这么大的鱼。” 王家村离河道远,村里的田都不是良田,平时想吃鱼也费劲。 赵理笑道:“一表三千里,表亲,绕来绕去,具体也说不清楚。” 走到一处旧屋前,孩子的哭声吵耳朵,老人伸手指门,道:“这就是他家,他媳妇生了一对龙凤胎。” 赵理连忙向她道谢。 接着,老人扯开嗓门,喊道:“俏儿,你家来客人了!” 王俏儿正抱着小侄女哄,孩子哭得厉害,又不会说话,不会告诉大人,她哪里不舒服,只会扯着嗓子哭。 “客人?难道是嫂子的娘家人又来了?”她嘟起嘴,抱着孩子出门去看,没想到看见了赵理,顿时惊喜,笑眯眯,问:“这么远,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带路的老人转身走了,赵理转头目送老人家片刻,然后跟王俏儿相视而笑,道:“兔子产崽了,有六只,如果你想养两只,等它们大一些,我就送来。” 王俏儿道:“不用,你自己养就好,兔子能卖钱呢。” 说着,她低头看一眼小侄女,小家伙还在哭,吵得厉害。 赵理把鱼挂门边,把手放衣衫上擦一擦,主动道:“我大哥家也有小孩,我经常抱他们玩耍,我帮你哄一哄她。” 王俏儿小心翼翼,把孩子递到他手里。 赵理问:“确定尿布干净吗?” 王俏儿转身打量那两条鱼,道:“尿布刚换。” 赵理抱着孩子走一走,又冲着小家伙笑,笑容阳光,轻声念叨:“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哭夜郎。过路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接着,他帮孩子揉一揉肚子。 王老太抱另一个孩子走出来看,问:“谁来了?怎么不进屋坐?” 第237章 丝毫看不出其中掺杂一个外人 王老太不认识赵理,她仔细打量片刻,觉得这年轻小伙子面善。 王俏儿解释道:“奶奶,这是姑父的同族人,赵理,他家的兔子一次下六只崽。” 赵理笑道:“奶奶,我送两条鱼给您。” 被揉肚子后,小娃娃的哭声变小,瞧着可爱。 王老太问:“为啥给我送鱼?” 王俏儿跟赵理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点通,抿嘴笑。 赵理道:“奶奶,礼多人不怪,您收下就行,以后您就知道原因了。” 王老太看看俏儿,又看看赵理,看出意思来了,暗忖:小伙子浓眉大眼,嘴又甜,又是赵氏族人,倒也不赖。明天我亲自去问问玉娥,打听这小伙子的人品。 赵理把孩子哄好了,递回给王俏儿,出声告辞。 王老太固执地道:“小伙子,留下来吃饭,否则你就把鱼拿走。” 赵理犹豫片刻,笑着答应,立马去帮忙挑水,又动手杀鱼。 王玉安、王猛、王舅母和韦春喜从山上捡柴回来,女的各挑一担松毛和小枯枝,男的拖整棵树回来。 炊烟袅袅。 王猛疑惑:“我家怎么有鱼香气?” 他走进厨房一看,看到一个男子正在盖锅盖,香喷喷的味道从锅里散发出来。 赵理和王猛互相认识,但不熟。 王猛瞪眼,一脸懵。 赵理也尴尬,不自在,微笑道:“王猛,你回来了。” 王猛开玩笑:“哪来的田螺少爷?你怎么在我家煮东西?” 王俏儿把孩子交给韦春喜喂奶,跑来厨房,道:“好香啊,鱼煮熟了没?” 她又掀开锅盖,去看饭熟没熟,有没有烧焦。 赵理微笑道:“都熟了,可以开饭。” 王猛问:“俏儿,这咋回事?” 王俏儿有点脸红,不敢跟王猛对视,去灶前的长凳上坐下,动手抽柴火,道:“这是姑母那边的赵理,你又不是不认识。他来咱家送鱼,奶奶非要留他吃饭,孩子又吵着要抱,所以赵理帮忙煮饭,他说他煮鱼可香了,果然不错。” 听起来有理有据,但又处处透着疑点。 王猛心里跟明镜似的,暂时不拆穿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伸手攀住赵理的肩膀,热情地招呼:“赵理,来尝尝我家酿的米酒。酒配鱼,绝配!” 赵理被他拉去堂屋。 王猛向爹娘介绍道:“这是姑母家附近的赵理,送鱼给咱家。” 王玉安憨憨地笑道:“这么客气干啥?” 王舅母抱着小孙子,热情地道:“好孩子,留下来吃饭。” 他们都以为赵理是王猛的朋友,送鱼是冲着王猛的面子。 辣椒大蒜萝卜丝水煮鱼,又香又辣。 一条大鱼盛出来,足足有一大海碗,还多出一大碗鱼汤,还留着一条没煮。 王俏儿又炒一大碗白菜,另外煮一碗鸡蛋葱花汤给嫂子。 王猛爱嗦鱼头,津津有味,夸赞道:“赵理,你煮鱼的手艺不错。” 吃起来又香又鲜,没有腥气。 辣味也刚刚合适,不会呛喉咙。 就连王老太也吃得开心,觉得开胃,又开荤,美美地打牙祭。 韦春喜为了孩子喝奶着想,把香辣的鱼肉放一小碗热水里洗一洗,洗去辣椒再吃。 七个人坐一桌,说说笑笑,格外融洽,丝毫看不出其中掺杂一个外人。 第238章 干不出棒打鸳鸯的事 相熟的那几个孩子又跑来学字和算盘,赵宣宣顺便教他们刻萝卜章玩。 这个时候,菜地里的萝卜最多,吃不完。 “刻个恭喜发财,吉利。” 孩子们围着她问:“这个能不能卖钱?”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我没卖过,不过你们可以去城里摆摊试试。多刻吉利话,别人觉得有趣,可能会买回去当玩意儿。” 孩子们都学会了笔划,如今照着抄字不成问题,不过他们的字迹比较丑。 而且,印章上的字要反着写。如果正常写,盖出来的戳反而是反字,一眼认不出来。 赵宣宣用小刀先在萝卜上写几个字,弄出大致的模子,然后交给孩子们慢慢去刻。 比如:“身强力壮”、“福寿双全”、“心想事成”、“财运亨通”、“家宅平安”…… 有赚钱买糖吃的想法后,孩子们雕刻萝卜章的动力很足。 —— 王老太用菜篮子提着一只老母鸡,走七八里路,走得气喘吁吁,来到赵家门前。 “外婆,你怎么来了?”赵宣宣放下萝卜和小刀,小跑过去,拉住王老太的胳膊,亲昵道:“你下次先让别人带个口信来,我就让大旺叔赶牛车去接你。” “宣宣,胖了点,好。” 王老太走到屋檐下,在竹椅上坐下,唐母端热茶给她。 “亲家母,你也坐,别忙活。” “亲家老太太,最近身子骨硬朗啊。” 两人互相寒暄。 王玉娥从屋里走出来,问:“娘,你拿母鸡来干啥?提来提去,不嫌累?” 王老太道:“给宣宣补身子。我有话问你,咱们进屋去说。” 知道她们要说悄悄话,唐母和赵宣宣就没有跟过去。 菊大娘问:“宣宣,这鸡脚上的稻草要不要解开?放鸡棚去?” 赵宣宣不想收外婆的礼物,但又不忍心拒绝老人家的心意,犹豫片刻,道:“解开吧,放鸡棚去养着。” 侧屋里,王老太小声道:“昨天有个小伙子去我家送鱼,跟俏儿眉来眼去,我一看就明白,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王玉娥憋笑,问:“哪个小伙子?您满意吗?哥哥和嫂子相中没?” 王老太拍拍王玉娥的手背,道:“叫赵理,你熟悉不?晓得他的人品不?” 王玉娥叹气,道:“人品信得过,但比较穷,家里父母健在,有两兄弟,等他成亲就分家,分一亩田给他,父母跟他哥哥住一起,他单独住,但过几年他就要赡养父母,每月上交一斗米,一条鱼。” 王老太一听,心凉半截,又问:“他单独住,屋子咋样?” 王玉娥道:“新屋子,他亲手盖起来的,除了小,没别的毛病。” 王老太点头,道:“将来媳妇不跟公公婆婆住,省得吵架,听着还行。” 王玉娥问:“娘,你不嫌他穷吗?” 王老太道:“你哥哥也穷,那些不穷的人家眼光高,看不上我孙女。主要是俏儿喜欢,当初你和宣宣爹也是互相喜欢,我干不出棒打鸳鸯的事。” “俏儿如果嫁给他,离你近些,你多帮帮他们。” 王玉娥道:“不用您说,我肯定会帮。” 她不提自己当初打算做媒的事,免得娘家人挑剔她,说她明明是地主婆,却给亲侄女介绍穷光蛋。 第239章 你岳母恐怕不会答应 赵理的兄长叫赵义,赵义的三个孩子跑来赵理的新屋玩耍,看中了兔子,撒娇耍赖:“小叔,你送三只兔子给我们,一人一只,好不好?” 赵理摇头,笑问:“你们想要兔子,还是想要小婶婶?” 孩子们没讨到兔子,跑回家去,把这些话学给爹娘听。 赵义的妻子张金花不乐意,一边晒萝卜条,一边撇嘴道:“小气鬼,难道送几只小兔子给孩子玩,就害他娶不到媳妇吗?” 赵义最近上火,嘴里长泡,一动嘴就疼,道:“不但他急,爹娘也着急,你别在爹娘面前唱反调。” 张金花憋着一股子气,为了大局而闭嘴。 当初说好了,家里两兄弟,谁伺候爹娘一辈子,谁就分三亩田,否则只分一亩田。 一亩田和三亩田,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 从王家村回来后,赵理乐呵了两三天,越想越觉得应该去提亲。 于是,他去找父母商量聘礼。 张金花在旁边阴阳怪气,道:“小叔子,你卖跳跳蛙、卖鱼、卖鸟、卖知了壳,存那么多私房钱。你不自己掏钱置办聘礼吗?” 赵理不跟她吵,转头看亲爹,道:“父亲做主。” 他爹赵高四十多岁,身强体壮,如今家里四亩田都在他名下,他腰杆子挺得直,不是什么软泥脾气,轮不到儿媳妇对他指手画脚。 他眼睛一瞪,张金花就闭嘴,低头看地。 赵高道:“当初大儿子花多少聘礼娶媳妇,这次小儿子也一样,做爹娘的,要一碗水端平。” 张金花用手指头抠椅子,暗忖:穷死了,摆什么大财主的架子? 赵理欢喜道:“多谢爹娘。” 他娘柳秋菊问:“请谁做媒人?” 赵理道:“请媒人要给媒人礼,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亲自去问赵地主,如果能请他当媒人,再合适不过了。” 赵高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能让你亲自去问?我和你一起去。” 然而,他们去问时,赵东阳和王玉娥都拒绝了。 无功而返,路上,赵高问:“小子,咋办?你对提亲有把握吗?” 赵理也忐忑不安,回想自己在王家吃饭时的欢声笑语,给自己壮胆,道:“请赵湖夫妻俩当媒人吧,我和他是邻居,而且赵湖口才好。” 请媒人,然后他带着媒人亲自上门去提亲。 王俏儿躲在门帘后偷看。 王老太笑呵呵,王玉安和王舅母对赵理问个不停,几乎恨不得问清楚他的所有家底。 对于赵理这个人,他们都看得上,但是两家人的家境半斤八两,王玉安在这个问题上有些踌躇。 他希望闺女俏儿嫁个好人家,衣食无忧,少吃苦头,如果能有他妹妹王玉娥一半的好命,他就烧高香了。 王玉安是个原则性很强的憨憨,王舅母精明,再多的花言巧语也打动不了他们。 王玉安看重未来女婿的人品,王舅母关心未来女婿的钱财。 赵湖看得明白,悄悄道:“大理,如果你不掏出私房钱,你岳母恐怕不会答应。” 第240章 私房钱才是杀手锏 赵理仔细斟酌,觉得这话有理,于是郑重其事地对王舅母道:“王婶子,等成亲后,我就把私房钱都交给媳妇管。” 王舅母认真地问:“你有多少私房钱?” 赵理道:“我捡知了壳、蘑菇,抓跳跳蛙卖钱,这些年总共存了八两银子。聘礼全部由我爹娘出钱,动不了私房钱。” 王舅母暗忖:这小子存钱的本事倒是挺强,比我家王猛强些。 王猛也卖跳跳蛙,也捡知了壳,但是他偏偏就没存几个钱,甚至上次去一趟洞州,还赔了本钱。 王舅母悄悄在桌子底下捏王玉安的大拇指,表示同意。 王俏儿躲在门帘后面,也喜滋滋,心想:等成亲,我就有钱了,八两银子啊。 长这么大,她还从没拥有过这么多钱。 双方开始商量哪一天送聘礼来。 —— 王玉娥得知消息后,跟赵宣宣商量,怎么给王俏儿添嫁妆。 赵宣宣道:“俏儿喜欢银镯子,我送她一对。” 王俏儿每次来,都忍不住摸赵宣宣手腕上的银镯子玩,羡慕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王玉娥道:“我送她一年四季的八套衣裳,怎么样?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女子打扮得美,丈夫会更加疼惜她。” “上次俏儿穿你的衣裳,明显变得好看些。” 赵宣宣道:“问问爹爹,他给添什么东西?” 王玉娥笑道:“乖女,你去问,否则你爹要阴阳怪气,说我偏心娘家人。” 因为得宠,赵宣宣在赵东阳面前没有什么顾忌,立马就去问。 赵东阳正把玩赵宣宣给他刻的族长萝卜章,爱不释手,问:“乖女,你觉得爹爹送什么东西比较好?” 赵宣宣出主意:“送铜盆、纱帐、铜镜、布匹、首饰盒……” 赵东阳道:“你给爹算算,要花多少钱?” 赵宣宣笑问:“爹,你愿意花多少钱给俏儿添妆?” 赵东阳伸出两根手指,道:“顶多两百个铜板。” 赵宣宣轻哼一声,鼓起腮帮子,道:“小气!俏儿和我亲妹妹一样,她就相当于你的小女儿。” 然而,赵东阳并没有多出一个女儿的感觉。 他反驳道:“你和你娘不是要给她添妆吗?我随便意思一下就行了。等到他们成亲后,看看他们缺什么,到时候再帮一帮。” “否则,咱家对俏儿太好,王猛和他媳妇要有意见哩。” 赵宣宣想一想,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劝说。 唐风年添的礼物是一个装衣裳的箱笼,和一副亲手写的门联。 赵宣宣很满意,评价道:“既实用,又喜庆,风年真好。” 唐风年微笑,他对此事上心,纯粹是因为赵宣宣太在意了,他给赵宣宣面子。 赵宣宣如今一有空就用红纸剪喜字、福字,用红绳打络子,编吉祥结。 王玉娥挑刺,道:“宣宣,好久没见你动针线了,你怎么不给小娃娃做衣裳?” 赵宣宣打个哈欠,忍不住又犯困,道:“娘亲,你和婆婆做的衣裳就够小娃娃穿了。” 王玉娥道:“你自己也要多上心。” 赵宣宣道:“我好吃好睡,把娃娃养大就行。” 她最近听说生孩子那一关是最难的,是女子这辈子要吃的最大苦头,所以她对肚子里的小娃娃既喜爱,又有点害怕,平时尽量遗忘他,反而把王俏儿的亲事筹备摆在第一位。 第241章 这日子就像白开水 随着腰变粗,肚子鼓起来,双腿浮肿,赵宣宣产生焦虑。 她开始担心自己变丑,这是她以前没经历过的感受。 以前她天生丽质难自弃,就算画个大花脸,故意扮丑,也自信从容,因为那时候她只要洗个脸,立马又能恢复漂亮的样子。 现在不一样,她真的变丑了,而且越来越丑。 夜里,她抬起双手,把布老虎举在面前,假装把心里话说给从小陪伴她的布老虎听,实际上是故意说给枕边的唐风年听。 “布老虎,你发现我变丑没?腰变成水桶就算了,肚子变大也不可避免,但是,万一我长出满脸横肉,怎么办?你看到我的双下巴没?” 布老虎全身打满补丁,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样子,不言不语,安静地帮忙打掩护。 唐风年侧转身体,看着她,也安静地听,不打断她的倾诉。 “布老虎,如果我变丑了,你还会喜欢我吗?布老虎,你天天窝在我的床上,没见过别的女子,你现在肯定不会嫌弃我。” “但是,等你出去见世面了,是不是就会见异思迁?” 唐风年忍不住轻笑一声,伸出手,轻轻捏一下赵宣宣的脸颊,道:“放心,布老虎不会见异思迁。如果布老虎也能说话,就好了,我真想通过它的嘴,听听以前你对它说过哪些悄悄话。” 赵宣宣转过脸,一本正经地问:“风年,你觉得我变丑没?” 唐风年的回答就是撑起胳膊,然后俯身下来,亲亲她。 这样的回答比任何花言巧语更实用。 赵宣宣用手指缠绕他的衣带,对他说心里话:“我喜欢小娃娃,但又有点害怕小娃娃,你是怎么想的?” “小娃娃在我肚子里,每天都是我吃苦头,你只要等他出生,是不是?” 唐风年轻轻揉一揉她的耳垂,低沉道:“每次看你小心翼翼地跨门槛,我也担心。白天在学堂时,我总是突然走神,想你和小娃娃。等到小娃娃出生,就换成我辛苦,好不好?” 赵宣宣问:“你又不能喂奶,你怎么辛苦?” 到时候,辛苦的人还是她。 怀胎十月,喂奶一年,就是她正在经历的宿命。 一个爹爹,一个娘亲,放在一起对比,就是不公平。 在铁一样的事实面前,唐风年沉思一会儿,无法反驳。 别的父亲大概会以赚钱养家为借口,但是在这个家里,花钱的是赵东阳和王玉娥。 唐风年叹气。 一叹气,就代表心事沉甸甸。 赵宣宣抚摸他的眉头,心疼道:“风年,在我心里,你比小娃娃更重要。” “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最重要的?” 这个问题当真难住了唐风年。 之前,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书上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是赵宣宣和小娃娃显然是可以兼得的。 这就好比:手和脚,哪个更重要? 唐风年终于想明白,低沉道:“宣宣,缺一不可。” 他亲吻她的额头,眼神坚定。 赵宣宣闭住眼睛,深呼吸一次,道:“睡觉。” 谈不上失望,但也谈不上高兴。没有甜言蜜语,这日子就像白开水。 第242章 女儿白养了 甜言蜜语一向是唐风年的弱项,他脸皮薄,很多话都说不出口。 不过,他的行动能力一流,特别是当黑夜给他打掩护时。 小小的床帐之间,变得温暖如春,只羡鸳鸯不羡仙。 —— 赵理亲自把聘礼送到王家。 王舅母查看之后,脸上没有丝毫惊喜。 聘礼普普通通,但也挑不出错来。 不过,看在那八两银子私房钱的份上,她没有把心里的挑剔说出口,顺利收下聘礼,然后开始商量成亲的日子,酒席怎么弄,等等。 赵理希望明年上半年成亲,但是韦春喜凑到王舅母耳边说悄悄话,表示反对。 韦春喜有她的考量。 把俏儿留在家里带孩子、做饭,其他人才能安心出去干活。 否则仅凭王老太一人,照顾不了两个孩子。 韦春喜甚至想把王俏儿放家里多留三四年。等龙凤胎懂点事了,再放她嫁人。 她笑道:“俏儿年纪小,不用着急出嫁。” 王俏儿躲在门帘后面偷听,急得跺脚。 王舅母也说不急,想把女儿多留两年。 没有商量出结果,赵理心中失望,微笑着离开王家。 等赵理走后,王俏儿忍不住哭起来,哽咽道:“天天看我不顺眼,不是瞪我,就是骂我,还留我干啥?” 王舅母心里也有火气,数落她,道:“你还没嫁人,就想胳膊肘往外拐了?我白养你十几年吗?” “那么点聘礼,值几个钱?我还要陪一份嫁妆,女儿白养了。” 王老太搂住王俏儿,维护她,反驳王舅母,道:“我当初嫁女儿,也给了嫁妆,聘礼也不多。谁敢说我的女儿白养了?” “那年闹天灾,家里没米下锅,我女儿玉娥用牛车送粮食来,你忘了吗?” 王老太有个好闺女,又有个地主女婿,王舅母哪敢不服气? 在王老太身边,她没少沾光。 王舅母不敢跟婆婆顶嘴,怕把婆婆气死。 如果气死了王老太,王玉娥就不会逢年过节送一堆礼物来王家。 王玉安最烦家里吵吵闹闹,吵得头痛,劝道:“都少说几句,吵架伤和气,有啥好处?” 王猛深以为然,他也不爱吵架。 他抱着爱笑的小闺女,出去玩,躲清静去了。 王老太把王俏儿带进屋里,好声安慰。 —— 赵理回到家,用锯子锯木头,做家具。 他和赵湖比赛,看谁做得更快更好,隔三岔五又去山上砍树,拖回来。 早上天还没亮,他们就挑菜去城里卖。存私房钱就像养育小树苗,经年累月,不知不觉就长高长粗壮了。 卖菜时,赵理抽空刻萝卜章,卖两个铜板一个。 他吆喝得热闹:“定做萝卜章!财运、福运、健康长寿,样样都行!” 有个买菜的人笑道:“别人的印章都用石头和玉,再不济也用木头,谁稀罕你这萝卜章?你闹着玩呢!” 赵理逢人三分笑,爽朗地道:“您说对了,这玩意儿就是给孩子玩的。另外,图个吉利。两文钱一个,便宜又吉利的好彩头,买了不上当。” 另一个顾客笑问:“这玩意儿只能往纸上盖戳吗?” 赵理道:“您沾着红色印泥或者黑墨,可以往门上盖戳,墙上,衣衫上,都行。” 顾客道:“一文钱,我就买。” 赵理苦笑,反正留着也没用,干脆就卖了。 第243章 穷人对穷人,谁也不上赶着巴结谁 初冬,还不算冷,不到烤火的时候。 不过,有些人总是未雨绸缪。 大人带着孩子去山里拾柴,多多益善,因为等到寒冬,不仅自家要烤火取暖,而且还可以去城里卖炭。 天越冷,炭就越贵。 冬天是农闲的时候,懒人抱怨这日子难过,勤快的人总在四处找钱。 中午吃饭时,王老太没胃口,念叨:“赵理有十多天没来登门,是不是生气了?” 王舅母夹一筷子白菜,道:“又不是啥富贵人,不来就不来,咱们不可能去求着他来。” 王老太搁下筷子,道:“不吃了。” 其他人吃饭的动作都暂停一下,转头看向王老太,呆愣片刻。 孩子要哄,老人也要哄。 王玉安把筷子重新塞回王老太手里,道:“娘,明天赶集,我买豆腐给您吃。还想吃啥?” 王老太又摔筷子,道:“我啥好东西没吃过?难道还馋这两块豆腐?人家赵理快二十了,急着成亲,你们拖拖拉拉,人家能不生气吗?” 王舅母又夹一筷子萝卜丝,吃得没滋没味,道:“他要是生气就退亲,以后咱们家能找到更好的亲事。” “穷人对穷人,谁也不上赶着巴结谁。” 王俏儿端起碗,干脆去门外,生闷气,气得眼泪汪汪。 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她把饭扒拉完,把碗搁下,就跑了。 王玉安连忙起身去追,喊道:“俏儿,你去哪?又想去你姑母家,是不是?回来!不许去!” 王俏儿把他的喊声当做耳边风,一个劲地跑。 王玉安追到半路上,无奈极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王俏儿的背影,目送她一会儿。 王俏儿在路上碰到赵理和赵湖,他们从山上拖树下来,累得浑身冒热气。 “俏儿。”赵理很惊喜,转头让赵湖先回去,自己停下来跟王俏儿说话。 “眼睛怎么红了?是风吹的,还是烟熏的?” “你是来找我的吗?” 王俏儿鼓起腮帮子,有点气呼呼,道:“谁找你?我来找姑母和宣宣。” 赵理擦一下汗,笑问:“去我家看兔子吗?” 王俏儿道:“不去。” 赵理察言观色,问:“为啥事生气?说给我听,我能帮你。” 王俏儿要面子,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嫁人,不想待在娘家了。这些话,她只敢对赵宣宣说,只有赵宣宣不会笑话她,不会泄露秘密。 犹豫片刻,王俏儿还是摇头,不肯说。 王俏儿帮他拖树,十分费力,问:“为啥砍这么大的树?” 赵理道:“做张大床,稳当。还要做柜子,桌子。” 王俏儿问:“你怎么啥都会做?” 赵理笑道:“别人干活,我在旁边看,就学会了。以前,我小的时候,我爷爷也啥都会。” 王俏儿问:“你爷爷还健在吗?” 赵理的笑容消失,眼神黯然,道:“他老人家做神仙去了。” 王俏儿也跟着难受,道:“我从没见过我爷爷,估计也做神仙去了。” 不知不觉,两人的内心好像又靠近了一点。 到达一个岔路口,两人挥手作别,王俏儿往赵东阳家跑去,脚步轻快,身轻如燕。 赵理目送她的背影,笑意直达眼底。 第244章 挺般配 王玉娥一边给小娃娃缝肚兜,一边问:“俏儿,商量出成亲的日子没?” 赵宣宣递一个橘子给王俏儿,王俏儿剥开吃,酸牙,整张脸皱起来,连忙又塞给赵宣宣,道:“还没有,奶奶和我娘差点吵起来。” 王玉娥一听就紧张了,停下手中的针线,问:“为啥吵?你奶奶生气没?” 王俏儿把当时的话原样说给王玉娥听。 王玉娥觉得糟心,道:“我想接你奶奶来这边养老,她不肯来。一家子勤快人,现在又是农闲,偏偏还要你和老太太带孩子。” “别人直接把孩子背后背上,干活、带娃,两不耽误。” 赵宣宣含一瓣酸橘子,若有所思。 如果面对一家子懒鬼,王玉娥肯定要坐牛车赶过去,吵一架。偏偏娘家人个个都勤快,谁也没闲着。如果吵起来,个个都有一肚子委屈。 王玉娥道:“宣宣,你去库房找找,看还有红料子没,给俏儿做嫁衣。” 赵宣宣立马起身去找,翻出她之前没用完的嫁衣料子,和王俏儿一起裁剪,笑道:“俏儿,你想在嫁衣上绣什么花样?百花争艳,还是凤求凰?比翼鸟和连理枝?” 王俏儿道:“宣宣,哪个简单就绣哪个。等回家去,我整天都不得空。” 赵宣宣道:“绣吉字,简单,又吉利,讨个好彩头。” 王俏儿爽快地答应。 一横一竖,再一横,最后还剩一个口,赵宣宣道:“把口绣成一个圆圈更好看,还更节省线。” 王俏儿绣一个吉字试试,喜笑颜开,得意道:“这个好!以前我绣凤凰玩,我哥老笑话我,说我绣的是小鸡。这回,看谁还敢笑话?” 胡三嫂忽然在院子里笑道:“赵理,你又拿鱼,又拿兔子,咋这么能干呢?” 赵宣宣伸手推王俏儿的胳膊,笑道:“肯定是来找你的,你出去看看。” 王俏儿羞红了脸,要拉赵宣宣一起出去。 赵宣宣婉拒道:“我闻不得鱼腥气,怕吐。” 王俏儿扭捏片刻,跺一下脚,最终抵挡不了真心实意,跑出去见赵理。 赵理递过来一个灰扑扑的东西,道:“刚煨熟的红薯,趁热吃,肯定甜。” 他把竹笼子挪动一下,让灰色小兔子跟王俏儿面对面,道:“兔子长得快,别人想要,我都没给。” 就因为这几只小兔子,他嫂子张金花好几次当面骂他小气鬼。 小兔子吃菜叶时,嘴巴动得飞快。 主人爱干净,兔子也干净,凑近看,也没闻到臭气。 鼻子嗅到的全是红薯的甜香气,王俏儿把红薯掰成两半,分一半给赵理。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吃红薯。 王玉娥站门边偷看一眼,不忍心去煞风景,于是又走回屋里,感叹道:“挺般配。” 赵宣宣也赞同,一边欣赏王玉娥缝制的小衣裳,一边道:“娘,你去劝劝舅舅,让俏儿早点成亲。” 王玉娥叹气,道:“当初生龙凤胎有多高兴,现在带孩子就有多为难。” 赵宣宣道:“孩子又不是俏儿生的,将来也不给俏儿养老。谁生,谁管。” 第245章 打算口径一致 王玉娥考虑一会儿,摇头,道:“各住各的庙,各念各的经。我如果回娘家去说,你舅母背地里要埋怨我,嫌我手伸太长。” 她继续埋头做针线活,精心为小孙孙缝制小肚兜。 将心比心,她也不愿别人对自家的事指手画脚。 王玉娥道:“宣宣,我和你舅舅没有隔阂,但你舅母不是省油的灯。” —— 到腊八节的前一天,师爷学堂决定放长假,要等明年正月十六再开学。 唐风年作为夫子,也要放假。 他带一堆书回来。 赵宣宣帮他把书整理到书架上,问:“这些书是不是石师父给你布置的功课?” 唐风年道:“一半是功课,一半是我自己想看的。” 别人说,学富五车。 唐风年觉得自己读的书还不够多。 赵宣宣又问:“石师父有没有说,石子正和石子固什么时候回来?” 唐风年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道:“二位石兄肯定会回来过年,但是路途太远,说不好是哪一天。” 赵宣宣道:“爹爹打算等他们回来,再办杀猪宴。” 赵东阳特别重视一年一次的杀猪宴,甚至认为这是巩固人脉的良机。 —— 京城,风大,干燥。 大风不知从哪里带来沙尘,它自以为这是学人携带礼物上门做客,却害得家家户户关门闭户,都拒绝它进门。 于是,大风生气了,越刮越凶狠,沙尘越来越多。 放眼望去,京城的天色是昏黄的,就连皇宫也不能幸免。 国子监放假了,石子正和石子固牵着马,头戴帷帽,又用青色布巾蒙住口鼻,打算赶路回岳县。 欧阳侠为他们送行,依依不舍,道:“岳县人杰地灵,我真想去见识那里的风光,奈何我作为长房长孙,过年要祭祖,不方便远行。” 石子正道:“来日方长,欧阳兄与我们缘分匪浅,肯定与岳县也有缘分。” 欧阳侠递出一把剑,道:“请子正把此剑转交给唐风年,我与他意气相投,甚是想念他。” 石子正把剑接过来,爽快答应。 出城后,石家两兄弟骑马狂奔,因为越往南,沙尘就越少。 他们根本无暇欣赏沿途风光。 直到不受风沙的侵扰时,他们才一边骑马,一边聊天。 石子固道:“父亲在家书中有催促你成亲之意,你打算如何应对?” 石子正道:“都怪那个唐风年,年纪轻轻,就要当爹了,父亲见他炫耀,岂能不眼红?” 石子固偷笑。 石子正扭头瞪他一眼,道:“你也别想置身事外。” 石子固道:“岳县那些小家碧玉,论见识,论气度,甚至比不上京城官僚世家的大丫鬟。唉!” 石子正道:“你敢不敢去父亲面前说这话?” 石子固苦笑道:“我不想被骂,要说你去说。” 踏青时,他们曾远远地见识过世家千金的风采,过目不忘,变成了梦里人。 石子正道:“我想等考中进士后,娶名门千金。等见到父亲,我也这么说。” 兄弟俩对好口风,打算口径一致,联手抵抗亲爹的催婚。 第246章 最重视的杀猪宴 赵东阳天天上街买年货,格外喜欢买年画娃娃。 排队买猪肉时,恰好遇到孙二也在排队。 赵东阳向他打听:“石家两位少爷回来没?” 孙二笑道:“昨晚刚到家,一家团聚,我家老爷可高兴了。” 赵东阳也高兴,因为客人到齐,明日就可以办杀猪宴。 他干脆不买肉了,亲自去石家发出邀请,石师爷爽快答应。 赵东阳又去邀请李大夫、庞爽、金掌柜、苏灿灿一家。在路上遇到霍捕快,他也发出邀请,回头又邀请赵理。 回到家,赵东阳笑眯眯,去猪圈前看看大肥猪,感叹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等明天太阳从东边升起,家里就热闹了。 王玉娥得知他邀请了霍捕快,便问道:“他答应要来吗?” 赵东阳道:“他说看情况,得空就来,不得空就算了,让我不必等他。” 王玉娥暗忖:宁愿霍捕快不得空,免得又尴尬。 赵东阳一边烤火,一边欣赏白白胖胖的年画娃娃,道:“我家小孙孙肯定比这画更好看。” 王玉娥道:“如果长相随宣宣和风年,肯定好看。如果隔代亲,随了你,那就难说了。” 赵东阳气呼呼地哼一声,道:“我如果难看,你当初怎么看上我了?” 王玉娥抿嘴笑。 —— 唐风年在书房烤火、写字,赵宣宣倒在躺椅上打瞌睡。 眼看她身上的薄被滑下来了,唐风年走过去,帮她重新盖好。 但是,这样一点动静,反而把赵宣宣吵醒了。 她揉一揉眼睛,重新拿起书卷,继续看,书卷的封面上写《伤寒杂病论》几个字,是医书。 赵宣宣没有考科举的压力,所以啥书都看,夜里吹灯之后,还说给唐风年听。 唐风年面临明年乡试考举人的压力,天天专研四书五经,即使枯燥,也要坚持。 幸好赵宣宣经常对他说些有趣的事。 如果把他的心境比做湖,赵宣宣便是他心湖里的锦鲤,时常拍打出水花和涟漪。 —— 腊月二十七,清早大雾茫茫。 赵东阳早早起床,穿得体体面面,宝蓝色棉袄配天青色褂子,戴墨色暗纹帽子,把双手插袖子里,一边轻轻地打哆嗦,一边出门看天。 奈何雾气太浓,他根本看不清天色。 赵大旺给牛和马喂草料,道:“老爷,不用看,肯定是大晴天。” 赵东阳笑道:“借你吉言。” 他哆嗦着,跑回屋去烤火。 等红红的太阳一露脸,雾气渐渐散了。 胡三哥一家子来得最早,磨刀霍霍,烧热水,准备杀猪。 赵东阳吩咐赵大贵赶牛车去城里接客人,因为苏灿灿一家、李大夫等人没有车马。 李大夫的夫人是接生婆,赵东阳这次最重视的客人就是她。 “老爷,石师爷来了。” 赵大旺冲窗户喊。 赵东阳和唐风年都连忙出来迎接。 石子正下马后,笑道:“风年,好久不见,我有个好东西要交给你。” “师父,师母,晨晨,子正兄,子固兄。”唐风年一一打招呼,也笑容满面,带石家两兄弟去书房喝茶。 石子正把剑递过去,又递一封信,道:“这是欧阳侠托我交给你的。” 第247章 心口不一的客人 在唐风年过去的人生之路上,欧阳侠虽然只是一个过客,留下的痕迹却是浓墨重彩的。 因此,唐风年迫不及待地看信。 欧阳侠在信上建议唐风年去京城,他有办法帮唐风年进入国子监念书。 信的下半部分提到剑,说宝剑赠英雄,鼓励唐风年习武。欧阳侠又在信中强调,全天下的男子都应该习武,未雨绸缪,练就抵抗外敌的本领。 唐风年看完后,把信纸原样折叠,收进信封,存放到匣子里。 从他的举动就能看出,他很珍惜欧阳侠的信,很敬重欧阳侠。但是,他丝毫没有受宠若惊、欣喜若狂的表现。 石子固一边喝茶,一边打量唐风年,暗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唐风年待在岳县这个小地方,气度却丝毫没有小家子气,如果他真去国子监念书,明年八月乡试,考举人的独木桥上恐怕又多一个劲敌。 敌人越多,难度就越大。 表面上,书生们是志同道合的同窗,一起喝酒、品茶,互相吹捧诗词文章,但等到科举考试时,他们跟战场上互相厮杀的敌人没什么两样。 成千上万的书生挤独木桥,把别人推下水,自己通过的希望就变大。 不确定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石子固是这么想的。 石子正摆出谦虚的姿态,道:“风年,我父亲常夸赞你的文章,能否让我拜读一下?” 唐风年爽快地递上一张草稿纸,有点脸红,道:“惭愧,师父常说我的文采不够,引经据典的地方太少。” 石子正一目十行,看完后,笑道:“好文章。” 他觉得唐风年的文章并没有多大威胁。 等到唐风年端走茶壶,出门去重新沏热茶时,石家两兄弟趁机说悄悄话。 石子固问:“你觉得他的文章如何?” 石子正轻轻摇头,道:“父亲夸过头了,没那么好。” 石子固露出微笑,似乎放心许多,道:“我早就知道,父亲虽然用心教他,但毕竟只是秀才教秀才罢了,比不上国子监那些见多识广的名师。” “我不是故意贬低父亲,但小小岳县的师爷终究比不过京城国子监的师长。” 石子正提醒道:“慎言!被唐风年听见,再告诉父亲,有你好果子吃。” 这时,唐风年端热茶回来。 石家兄弟收起悄悄话,改谈京城的风沙有多么令人苦恼。 石子固心口不一地道:“还是岳县好,江南水乡,从没见过那种遮天蔽日的风沙。” 唐风年微笑道:“没想到一南一北的差别如此之大。上次我去京城时,是炎炎夏日,南北都炙热,也没有遇上风沙,所以没感觉出差别来。” 石子正道:“冷起来时,差别巨大。京城家家户户基本有炕,炕里烧火,人在炕上睡觉。我有个同窗开玩笑,说炕里的火如果烧得太旺,炕上的人就像烙饼一样。” 石子固笑点低,差点把茶喷出来。 唐风年也觉得有趣,向他们打听,北方的炕是怎么搭建的? 可惜,石家兄弟俩并没有观察入微的习惯。 石子正道:“那炕冬暖夏凉,掀开席子,下面就是土,像灶台一样。具体怎么搭建?我也不知。” 石子固道:“岳县没有那玩意儿,没有床舒服。” —— 西侧间里,茶几上摆满了花生瓜子、糖果、橘子、苹果、柚子和茶水。 火盆烘得暖暖的。 晨晨对赵宣宣的大肚子很好奇,天真无邪地道:“姐姐长胖了,肥噜噜。” 赵宣宣哭笑不得,悄悄对她问道:“姐姐变丑没?” 晨晨摇头,抱住赵宣宣,亲昵地道:“不丑,晨晨喜欢姐姐。” 不久后,苏家母女三个和李大夫夫妻俩也到了。 李大夫给赵宣宣诊脉,笑眯眯地夸赞:“脉象稳健,把孩子养得挺好。” 李夫人拉赵宣宣进卧房去,让赵宣宣掀开衣裳,打量她的肚皮,又上手去摸她的胎位。 李夫人推心置腹地道:“千万别胡吃海喝,特别是鸡汤,上面浮着一层油,一天一小碗就行,别当水喝。” “鸡蛋也是,每天一两个就行。” “油腻的东西,都少吃。” “每天走走路,别把肚子里的娃娃养太大。娃娃太大,比较难生。” 李夫人当接生婆多年,经验丰富。 赵宣宣越听越紧张,小心翼翼地问:“李伯母,我现在这样算不算把孩子养太大?” 李夫人又仔细打量两眼,问清楚赵宣宣的月份,道:“不用怕,刚刚好的样子。” 赵宣宣重新把肚子遮住,露出微笑,稍稍放心。 李夫人问:“晚上怕冷吗?脚抽筋吗?” 赵宣宣道:“不冷,抽筋倒是有。” 李夫人道:“多晒太阳,有好处。抽筋之后,你怎么弄的?痛得厉害吗?” 赵宣宣微笑道:“我把夫君推醒,他帮我揉腿,每次只疼一小会儿。” 李夫人握住她的手,羡慕道:“好福气。我夫君睡觉打呼,睡得死沉,我每次都是自己坐起来,自己把脚指头往上,用力掰,再揉一揉腿。” 聊完私房话之后,两人回去烤火。 王玉娥凑过来问:“乖女,怎么样?” 赵宣宣莞尔道:“没事,李伯母让我别吃太多。娘亲,以后你别劝我喝鸡汤了,一天一小碗就行,你恨不得灌我一海碗。” 王玉娥一听,心生警惕,连忙去找李夫人聊天。她只生过一个孩子,又过去十多年了,确实经验不足。 苏荣荣在贵妃榻上发现赵东阳的族长萝卜章,拿起来,好奇地打量,问:“宣宣,这是什么字?” 印章上的字左右反着来,不好认。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你往手背上用力盖一下,就知道了。” 第248章 霍夫人 赵宣宣雕个萝卜章给晨晨玩。 苏灿灿说起城里最近发生的大事。 “有个大财主要搞舞狮争霸,彩头是十八两银子,梅花桩都搭建好了,等正月初六就比赛。” “这些天,好多舞狮的人在梅花桩上苦练,像会轻功一样,飞来飞去。” 苏荣荣嘴里含着话梅糖,含糊不清地道:“宣宣,等初六,就有热闹看了,你去不?” 赵宣宣明显心动,道:“想去,但怕拥挤。具体在哪里比赛,附近有酒楼或者茶楼吗?” 她想去楼上,居高临下地看。 苏灿灿道:“在城楼附近,听说到时候县太爷会坐在城楼上,亲自评选舞狮的霸主。” “这么隆重?”赵宣宣心痒难耐。 换作以前,还没有小娃娃拖后腿的时候,她肯定要和赵东阳一起去看这个舞狮争霸。 这时,赵东阳在院子里大笑道:“霍捕快和霍夫人来了,蓬荜生辉。” 烤火的众人都愣一下,苏荣荣惊讶地嘀咕:“霍夫人也来了?” 翠色的门帘子被掀开,一个陌生女子走进来,像一颗光华流转的明珠,顿时让赵宣宣眼前一亮。 众人不约而同地心想:这就是霍捕快的新婚夫人,大财主的千金啊。 论长相,她并非国色天香,但是眼睛笑起来格外甜蜜,身形高挑,气质舒展,衣裳华丽,头上插着金凤凰步摇,脖子上挂一串珍珠,身边还跟着一个丫鬟。 王玉娥连忙笑着招呼,请她坐下烤火。 霍夫人姓郭,闺名湘凤。 郭湘凤一眼就看到斜对面的赵宣宣,笑道:“这位妹妹有喜了,几个月了?” 赵宣宣莞尔道:“五个多月。” 郭湘凤道:“真好,我开始期待明年的满月酒。” 苏灿灿恰好坐在她的对面,感到很不自在,低下头,不停地剥瓜子壳,把瓜子仁都存到小碟子里。 郭湘凤一点也不认生,又打量苏灿灿和苏荣荣,跟苏母探讨怎么样才能生出双生子。 苏母有点拘谨。 王玉娥笑道:“这要看缘分,我娘家的侄儿媳今年生一对龙凤胎,可欢喜了。” 郭湘凤掩嘴笑道:“我也想生龙凤胎,但是我夫君说,一次生两个,太辛苦。” 苏灿灿听得走神,一不小心把瓜子仁丢了,反而把瓜子壳收在小碟子里。 李夫人恭维道:“嫁个心疼媳妇的好夫君,好福气哟。” 郭湘凤又笑道:“大年初六,城楼前搞狮王争霸,最大的彩头是我娘家出,到时候还会搭个观赏台,你们如果想看热闹,提前来找我,我帮你们安排好位子,不用跟别人挤来挤去。” 言谈举止间,透出一股子豪爽劲。 赵宣宣听得羡慕。 晨晨拿着萝卜章,在手掌和手背上盖戳,脆生生地道:“我想去看。” 石夫人轻声对女儿道:“无功不受禄,你光明正大地讨要好处,怎么好意思?” 晨晨钻进石夫人的怀里撒娇。 郭湘凤爽快道:“这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唐小娘子,你想不想去?” 晨晨代答:“姐姐想去。” 赵宣宣揉一揉晨晨的小脸蛋,道:“多谢霍夫人。这次不去了,等下次。” 第249章 胜利者的喜悦 对于赵宣宣和霍捕快的前尘过往,郭湘凤早就打听清楚了。 自家夫君曾经为了另一个女子,与父母斗智斗勇,不惜放下骄傲,弯下腰,不怕被别人笑话,一心一意想去做上门女婿。 虽然那门亲事最后被搅黄了,但她哪能不吃醋? 郭湘凤对自己的丈夫充满欣赏,毕竟霍捕快只要往她面前一站,高高大大,剑眉星目,那威风鼎鼎的气场就让她心跳加速。 表面上在喝茶聊天,实际上她时不时打量赵宣宣。 唐母在厨房帮忙,眼看菜要出锅了,她过来提醒:“准备吃席了。” 王玉娥跟李夫人手挽手,走去堂屋,特意推李夫人坐首席。 李夫人推辞,笑道:“应该让石夫人和霍夫人坐这边,我坐那边。” 石夫人心领神会,明白赵家是看重李夫人接生婆的身份,指望李夫人明年帮忙接生时多尽心,所以她也帮忙劝李夫人坐首席。 赵宣宣、苏灿灿和苏荣荣很自觉地坐在下首,晨晨挨着赵宣宣。 其他人为了座位劝来劝去。王玉娥劝李夫人,李夫人劝霍夫人,霍夫人劝石夫人,石夫人又拉住苏母。 晨晨拿起筷子,看得目不转睛,好奇地问:“为什么吵架?” 赵宣宣噗呲笑道:“不是吵架,是太客气了。” 把客人们都安排妥当之后,王玉娥又把唐母拉过来坐席。 郭湘凤的丫鬟站在她旁边,帮她夹菜、盛汤,照顾得一丝不苟,主仆俩在这一桌显得格外突出。 然而,这是她们早就习惯的举动,并没有故意显摆的意思。 赵宣宣发现今天苏灿灿格外沉默,不像平时的伶俐模样,于是小声说悄悄话:“灿灿,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有什么心事?” 苏灿灿挤出一丝微笑,眼眸有点湿润,小声道:“我没事,这些菜太丰盛,我光顾着吃东西了。” 她心灰意冷,暗忖:我比不上人家,连做白日梦的资格也没有,痴心妄想,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热情地招呼道:“多吃些,可惜我家不会做叉烧,我爱吃那个。” 苏荣荣道:“我觉得你家的糖醋排骨比叉烧更好吃。” 赵宣宣赞同道:“我也喜欢。” 郭湘凤从小就被灌输“食不言”的规矩,此时她见赵宣宣在饭桌上说说笑笑,顿时有一种“她也不过如此”的想法。 不过是一个粗鄙的乡下丫头罢了! 她觉得,大家闺秀更高雅、高贵。 她觉得,自己比赵宣宣更强些。 不知不觉间,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爬上她的嘴角,透着胜利者的喜悦。 男子那一桌更热闹,喝酒、吹牛。其中,唐风年因为不会吹牛,而与他们显得格格不入。 等十二个菜上完后,菊大娘、赵大贵、赵大旺、孙二和胡三嫂一家单独开一桌,也坐下来,大口吃肉。 菊大娘热心,走过去招呼郭湘凤的丫鬟,道:“阿妹,一起来坐席,快来。” 丫鬟摇头,小声拒绝:“等我家小姐这边散席后,我再吃。” 菊大娘笑道:“这里没那么严的规矩。” 丫鬟还是摇头,坚持不去。 菊大娘无奈,自己去吃。 胡三嫂问:“她怎么不来?是嫌咱们做的菜不香吗?” 菊大娘小声道:“人家是大户人家,规矩大。” 胡三嫂暗暗撇嘴,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她的两个儿子好不容易开一次荤,都吃得下巴流油。 她压低嗓门,教训道:“大根,二根,油流棉衣上去了,谁给你们洗?你们自己洗去,洗不干净就打。” 两个孩子连忙用手擦嘴,被骂后依然笑嘻嘻,吃得高兴。 第250章 私语 吃撑后,二根打饱嗝,用手揉肚子,问:“娘,赵地主家为什么不多养几十头猪?” “天天办杀猪宴就好了。” 胡三哥笑道:“这小子,想得可真美。” 赵大贵摸摸孩子的头顶,也大笑,道:“等你长大了,多养猪,请我们吃杀猪宴,好不好?” 大根和二根都笑着点头,还舍不得离开桌,时不时又夹一块肉,放嘴里当零食,慢慢嚼。 —— 散席后,郭湘凤产生一种优越感。 宾客们陆续告辞,唐风年站在赵东阳和王玉娥身边,一起送客。 王玉娥吩咐赵大旺赶牛车,送苏家母女和李大夫夫妻回家,顺便再去王家村送猪肉。 赵理一听说牛车要去王家村,便主动跟赵大旺套近乎,蹭个车,一起去王家村。 路上,赵大旺笑问:“你小子明年啥时候成亲?” 赵理叹气道:“剃头担子,一头热。王家那边还没松口。” 赵大旺道:“王家虽然穷,但你以后跟赵地主变成亲戚,吃不了亏。耐心等等,别急。” 牛车到达王家村。 王舅母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赵理,你怎么又来了?” 这话听起来像反话。 赵理尴尬地笑笑,道:“婶子,家里忙不忙?” 赵大旺笑着打圆场,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说完,他把车上的猪肉拿下来。 王老太拉住赵理的胳膊,态度亲昵,对赵大旺道:“又拿这么多肉干啥?哪里吃得完?” 赵大旺笑道:“先吃排骨,骨头炖汤。其它的做成腊肉,慢慢吃。老太太,您福气好,女儿女婿记挂您,现在又多个好孙女婿,将来有更多福气。” 王老太听得高兴,笑得见牙不见眼,招呼他和赵理进屋喝茶。 王俏儿早就把茶沏好了,亲手端给他们,又摆一盘花生瓜子。 赵大旺话多,跟王老太聊天。 王俏儿跟赵理小声说话。 王俏儿问:“你也去吃杀猪宴了?” 赵理低声笑道:“托你的福,今年我第一次去。” 王俏儿鼓起腮帮子,脸变红,道:“关我什么事?你别胡说。客人多不多?” 赵理道:“多,我认识了霍捕快,还跟他喝酒划拳,他十分豪爽,很好说话。我向他打听,衙门还缺不缺官差,他说回去问问,问清楚之后,亲自给我答复。” 王俏儿道:“我觉得霍捕快看上去有点凶,腰上总是挂把刀。” 赵理道:“不凶,可和气了。捕快带刀,别人才会害怕。” 赵理忽然眉头一动,似乎想起来重要的事,从衣兜里掏出糖和苹果,递给王俏儿,道:“借花献佛。我们那桌全是喝酒的男子,都不吃糖和果子,我就随便拿了点。” 王俏儿开心地收下。 赵理道:“正月初六,有个大财主办舞狮争霸,你去不去看?” 王俏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舞狮子,我最喜欢看了!去哪里看?” 赵理道:“城门口,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看。” 王俏儿忽然又愁眉苦脸,手指抠衣角,道:“我可能去不成,我娘还没答应呢。” 第251章 礼轻情意重 赵理道:“要不要我帮你去问问?” 不过,他心里也没有底气,因为未来岳母并没有很待见他的样子。 王俏儿拉住他的衣袖,道:“不要去。今天上午,有个贼不声不响偷走我家一只鸡,我娘骂半天了,看谁都不顺眼。” “等正月初二,姑母一家会来拜年,到时候再说。” 赵理问:“是同村人偷鸡吗?去村里问没?没人看见吗?” “都问过了,谁也没看见。”王俏儿摇头,闷闷不乐。 本来就够穷了,还被贼惦记。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 赵理道:“这几天,你家如果晒腊肉,要多注意点。” 王俏儿点头。 这时,赵大旺起身告辞。 赵理也不得不离开,临走又说道:“我初二来你家拜年。” 王俏儿抿嘴笑,脸蛋红红的,冲他挥手作别,心里热乎乎。 —— 送完客后,唐风年去书房看剑。 赵宣宣也对剑感兴趣,放手中掂量片刻,道:“有点重,差不多两三斤。要不要称一称?” 唐风年立马去拿秤杆和秤砣来。 连剑鞘一起,有两斤九两。 唐风年道:“欧阳侠豪爽,重情重义,可惜我不习武,反而辱没了这把好剑。” 赵宣宣轻抚肚子,道:“练剑估计就像练字,你天天练,就熟悉了。礼尚往来,你想好送什么回礼没?” 唐风年道:“还在斟酌。” 赵宣宣忽然眉眼惊喜,道:“风年,小娃娃又动了。” 唐风年也激动,放下宝剑,去触摸她的肚子。 小娃娃活泼好动,还没出生,就给爹娘留下了调皮的印象。 赵宣宣轻声道:“这几天街上最热闹,你明天去逛逛,看能给欧阳公子买些什么做礼物。” 唐风年答应一声,又问:“宣宣,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靠着每个月的束修和卖书钱,唐风年存了不少私房钱,时常给赵宣宣买东西。 赵宣宣想了想,道:“甘蔗、叉烧,再买双鞋,脚这几天有点肿,鞋要买大点。” “再买个暖手炉,买个汤婆子,送给婆婆。她晚上一个人睡,估计怕冷。” 唐风年记性好,一一记在心里,又问:“要给岳母和岳父买些什么吗?”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爹娘啥也不缺,就缺个小孙孙,在我肚子里呢。” 唐风年也眉眼含笑,道:“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快过年了,只要我们送了东西,爹娘肯定高兴。不送的话,感觉少点年味。” 赵宣宣道:“你明天去街上看看吧,什么玩意儿好,就买什么。” 唐风年道:“我手里不缺钱,给岳母和我娘各买一对银镯子,如何?” 赵宣宣暗忖:娘不缺首饰,但是婆婆没有。 她莞尔道:“挺好。镯子好好保养,以后可以传给子子孙孙,当传家宝。” 唐风年又说道:“岳父喜欢附庸风雅,你给他刻个萝卜章,他都爱不释手。我亲自给他刻个正经的印章,他肯定高兴。” 赵宣宣鼓起腮帮子,挑起眉,反驳道:“萝卜章哪里不正经了?” 唐风年笑而不语。 赵宣宣气呼呼,因为赵东阳和晨晨都特别喜欢她送的萝卜章。她心想:等小娃娃出生了,肯定也会喜欢,礼轻情意重。 第252章 逛街 腊月二十八,天空阴沉,寒风吹得人和树都瑟瑟发抖。 唐风年进城去逛街买东西,赵大旺跟在他身后,帮忙提东西。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寒风也吹不散办年货的热情。 唐风年身穿墨色暗纹棉袄,外面罩墨色丝光绸褂子,脚踏墨色长靴,没戴帽子,长发用发冠束起,插一根竹簪。 他个子高,身形清瘦,气质又干净,在街上显得鹤立鸡群。 他先给赵宣宣买叉烧和甘蔗,亲手拿着。 街上有人挤来挤去。 赵大旺提醒道:“姑爷,甘蔗让我拿吧,您小心扒手。” 唐风年没逞强,从善如流,把甘蔗递过去。 给欧阳侠的回礼最难买,毕竟欧阳侠是京城的世家名门子弟。 对唐风年而言,太贵的东西买不起,一般的东西又送不出手。 他一边逛,一边若有所思。 街边有孩子下跪乞讨,甚至有女子在头上插草标,贱卖自己。 唐风年暗忖:欧阳侠说宝剑赠英雄,什么样的人才是英雄? 见死不救,肯定不算英雄。与其费尽心思花钱买礼物,不如顺手做一两件善事,这样才不算辜负欧阳侠的赏识。 赵大旺把唐风年看得紧紧的,生怕扒手偷钱袋。他眼看唐风年站在乞儿面前数铜板,他吓一跳,连忙劝阻。 “姑爷,你现在千万别给钱。” 说着,他把唐风年拉走,躲进茶楼里。 唐风年处世经验不足,疑惑地问:“大旺叔,怎么了?” 赵大旺急得上火,道:“姑爷,你如果给乞儿钱,他们就会抱住你的腿不放,甚至一路跟着你,跟你回家去,你怕不怕?” 如果带一群乞儿回家,赵地主会骂死他。 赵大旺想想就害怕。 唐风年沉思片刻,问:“大旺叔,没有没别的办法?我想尽点绵薄之力。” 赵大旺皱起眉头,想了想,道:“去包子铺买些吃的,托包子铺的老板把吃食送过去。做好事不留名,您觉得行不行?” 唐风年爽快答应,立马去买包子,又亲眼看见那些乞儿你争我抢,抢包子。 他一边离开,一边感叹:“大旺叔,这两年风调雨顺,是丰收之年,为何街边还有这么多乞丐?” 赵大旺笑道:“街上的乞丐,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假乞丐以乞讨为生,你看他可怜,他其实可恨哩。” 唐风年叹气道:“听说还有被拐子拐到异乡,被迫乞讨的。如果官府能有所作为,估计乞儿不会这么多。” 赵大旺赞同道:“拐子最可恨。我听说拐子有团伙,一两个百姓斗不过他们,只有官府能灭灭拐子的嚣张气焰,可惜官府也懒。” 买完暖手炉、汤婆子、鞋子、银镯子和雕刻印章的工具后,他们坐牛车回家去。关于送给欧阳侠的礼物,还是没有着落。 —— 收到儿子递来的三件礼物,唐母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喜极而泣。 赵宣宣轻抚唐母的后背。 唐风年道:“娘,只是过年的礼物而已,一点心意罢了,不值得哭。” 唐母泪中带笑,把银镯子推回去,道:“暖手炉和汤婆子,我用得上。这银镯子,你自己收着,给宣宣戴。” 赵宣宣道:“婆婆,你把银镯子也收着,过年戴手腕上,宾客一看就知道你儿子孝顺。否则,我戴,你不戴,别人要在背地里说闲话的,说您儿媳妇是个母夜叉,专门欺负婆婆。” 唐母一听,呆愣片刻,感到纠结。 唐风年再次把银镯子递过去,赵宣宣动手,立马帮唐母把镯子戴到手腕上,夸赞道:“您看,可美了。我听说,戴镯子可以积聚福气,往后婆婆的福气肯定越来越多。” 赵宣宣嘴甜,唐风年根本说不出这些话来,只在旁边微笑。 王玉娥收到镯子后,也挺高兴,不过没有激动的痕迹,毕竟她不缺这些东西。 —— 单独相处时,唐风年诉说自己的苦恼。 “我在街上逛一圈,还是不知该送什么给欧阳侠。” 赵宣宣出主意:“干脆就送你写的那两本书。” 唐风年脸红,道:“这无异于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不太好吧?” 赵宣宣道:“知府大人亲口夸赞你的书写得好,你不用觉得惭愧,而且这就相当于以文会友。” “如果你不好意思,我就帮你把书的封面换一换,把你的名字省去,如何?” 唐风年犹豫片刻,最终点头答应。 然后,赵宣宣换封面,唐风年雕刻印章,各忙各的。 赵宣宣忙完后,把唐风年今天买的新鞋子拿过来试穿,道:“矫枉过正,买太大了。” 唐风年继续雕刻,道:“我明天拿去换一双。” 赵宣宣站起来走几步,微笑道:“骗你的,大小刚刚合适。我家风年的眼光真好。” 唐风年忍俊不禁,低沉道:“调皮,肚子里的小娃娃就是随了你。” 傍晚,外面开始飘雪。 第253章 过年忙 雪花飘扬,风也来凑热闹。 屋檐下,王俏儿从竹竿上收干净的尿布,摸起来硬邦邦的。 她打哆嗦,推门跑进屋去,把东西递给烤火的王老太,道:“奶奶,都结冰了。” 王老太经验丰富,道:“烘一烘就好了。” “天冷,娃娃也遭罪。” 龙凤胎正在摇篮里睡觉,小手举在脑袋旁。王老太时不时伸手去摸他们的小拳头,发现是热乎的,才放心。 “这么冷的天,你爹娘和兄嫂还非要去山上挖冬笋,难道非吃不可?” 王老太唠唠叨叨。 王俏儿道:“爹爹说要拿去城里卖,过年菜贵。” 王老太道:“年年都说过年菜贵,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攒下几个钱。咱们家的钱长脚,会跑。” “别人家的存钱罐密不透风,咱们家的存钱罐是筛子,一边存,一边漏。” “不晓得钱到哪里去了?” 王俏儿憋笑,又叹气,又把嫁衣拿过来,一针一线地缝。 王老太摸一摸嫁衣,道:“好料子,你姑母对你好。” “嗯。”王俏儿点头赞同,道:“跟当初宣宣的嫁衣一样。” “啊呀,冷死我了。”王猛和王舅母推门进来,迫不及待地伸手烤火,手都冻得红红的。 身上不冷,唯独手冷。 王玉安和韦春喜还在屋檐下整理冬笋,过了一会儿才进屋。 韦春喜问:“孩子哭没哭?” 王老太道:“睡得好好的。” 韦春喜摸摸王俏儿的嫁衣,心生羡慕,问:“这么好的衣料子,还有剩没?” 王俏儿留几个心眼子,道:“不够用,哪有剩?” 韦春喜道:“如果有剩就好了,等夏天,给娃娃做小衣裳,穿起来肯定舒服。” 王俏儿低下头,悄悄翻个白眼,嘴巴不知不觉地嘟起来。 王舅母阴阳怪气地道:“嫁衣只穿一次,做那么好干啥?” 王俏儿心里赌气,站起身,把嫁衣拿回自己屋里去缝。 她和王老太睡一屋,只摆一张床,一张破桌子,两把竹椅子,一个衣柜,两个箱笼。 而且床底下还堆满了大南瓜。 堂屋里,王舅母骂王俏儿,王老太反驳她,两人又差点吵起来。旁边的王玉安、王猛和韦春喜装成锯嘴的葫芦。 韦春喜用棍子扒拉火盆里的炭,让炭烧得更旺些。 —— 唐母用烟熏腊肉和豆腐干,给豆腐干翻面时,被烟呛到,忍不住咳嗽。 王玉娥听到咳嗽声,去劝道:“亲家母,你过来歇着。” 唐母道:“不翻不行,差点烧焦。” 王玉娥道:“不碍事,烧焦就拿去喂猪。” 唐母苦笑。 她节省习惯了,一丁点东西都舍不得丢。 王玉娥怕她生病,如果把病气传染给赵宣宣,就麻烦了。但是,这话又不方便明说。 今天早上胡三嫂也是咳嗽,还打喷嚏,王玉娥就让胡三嫂回家去了,也是怕她传染病气。 家里暂时少了一个帮工,只有菊大娘在厨房忙活,忙着做鱼丸子,还要处理猪肚、猪脚,于是就有点忙不过来。 唐母勤快,主动帮忙,但她一咳嗽,王玉娥就害怕。 第254章 做族长的头一件大事 等王玉娥转身走后,唐母悄悄抹眼泪。 人穷志短,她追求的东西不多,只是想帮忙多干活,不白吃饭而已。 可是,刚才王玉娥皱眉头和嫌弃的脸色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不得不察言观色。 —— 王玉娥刚才把火气憋在心里,没发出来,回屋看见茶几上摆着一大盆白雪,赵东阳和赵宣宣正在用雪捏小兔子、小猪、小猫…… 王玉娥把雪端走,泼院子里,回头就骂赵东阳。 “孩子爹,孩子不懂事,你还惯着她,弄雪给她玩,手生冻疮就好玩了。” 又骂赵宣宣。 “你快要当娘了,还这么不懂事,冰雪寒气重,你玩啥不好?非要玩雪。怎么不多为肚子里的小娃娃着想?” 赵东阳和赵宣宣被骂得不敢还口,父女俩一起窝囊。等王玉娥一转身,他们就眼对眼,偷笑,但又不敢笑出声。 唐风年一直待在书房里,直到吃饭才出来。 —— 大年初二,地上的积雪淹到脚踝。 放眼望去,屋顶上,田野里,都是白茫茫。 王玉娥、赵东阳和唐风年去王家村,给王老太拜年。 赵宣宣和唐母留在家里。 尚未出生的小娃娃是个宝,王玉娥生怕出一点点意外,所以不让赵宣宣去,怕路上颠簸。 雪路难行,深一脚,浅一脚。 赵大旺驱赶牛车,在半路上遇到赵理,喊他上车。 赵理嘴里呼出一串白气,提着猪肉、茶叶、糖等东西,也是去王俏儿家。 他说道:“如果大雪不化,初六的舞狮争霸估计看不成。” 赵东阳在牛车里接话:“等正月十五再看,也一样。” 赵理的鞋在雪里踩湿了,冷得哆嗦。 王俏儿正在门前扫雪,看见牛车来了,连忙挥手笑。 牛车一停,赵理迫不及待地跳下去,脚一滑,差点摔跤。 王俏儿无奈道:“你慢点。” 赵理尴尬地傻笑,道:“老天保佑,没摔到。” 趁着王玉安跟赵东阳等人寒暄时,赵理跟王俏儿说悄悄话。 “我鞋被雪浸湿了,脚冻得发麻。” 王俏儿道:“拿我爹的鞋给你换。” 她放下扫帚,跑得飞快,拿双干净鞋,又拿双袜子,带赵理去她屋里换。 看到袜子,赵理心里欢喜,心想:俏儿真细心。 他一边穿,一边说道:“这么大雪,舞狮争霸恐怕要推迟到元宵节去。” 王俏儿道:“你天天惦记这事啊?” 赵理笑道:“第一名有十八两银子的彩头,不晓得后面几名有没有奖励。如果有,我和赵湖也练一练,明年也去参加争霸。” 王俏儿笑道:“你怎么不争第一名?” 赵理道:“有些舞狮子的老手可厉害了,我抢不过人家。” 他们也去堂屋烤火。 龙凤胎醒了,闹着要大人抱,不抱就哭。 王玉娥稀罕他们,亲一亲孩子的小脸蛋,抱其中一个逗趣。 赵东阳问:“大舅子,你们王家村今年舞龙吗?” 王玉安道:“说起来就气人,村里的牛皮鼓老破了,铜锣还被偷了,不敲锣,不打鼓,这龙灯搞不起来。” 赵东阳露出得意,道:“我们赵氏宗族今年舞龙,要搞出大动静来。以前的旧东西都在宗祠大火里烧没了,这次我出钱,把龙布换成崭新的,那些牛皮鼓、大锣、小锣、钹、镲,我都买好了。” 王玉安满眼羡慕,道:“东阳,你买的东西归你家,还是归族里?” 赵东阳果断道:“我出钱,当然归我家。这是我做族长后,做的头一件大事。” “别人搞舞狮争霸,我搞舞龙,让赵氏的龙舞遍十里八乡。” 王猛也羡慕得眼睛发光,问:“姑父,让我也去耍龙,行不行?敲锣也可以。” 舞龙不仅热闹,而且能赚钱。 不过,赚的是辛苦钱。 把十里八乡都走遍,挨家挨户舞。走路脚累,舞龙胳膊累。 中午出龙,越走越远,绕个大圈子,深夜才能回来。 几年前,王家村的铜锣还没被偷,牛皮鼓还没破时,村里年年搞舞龙,王猛和王玉安都去凑热闹。 龙灯舞到家门口,几乎家家户户都欢迎,图个喜气,让龙灯去屋子里串一串,再在院子里舞一舞。 习俗就是如此,百姓觉得这样吉利,等舞龙结束时,他们还要发红包。 有些人发不起红包,就关门闭户。 龙灯前面有带路人,看见别人不开门,他就主动绕路走,免得白辛苦一趟。 拒绝龙灯进门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是生怕错过,一听见铜锣响就兴奋,主动去门外等待,迎接。 舞龙舞到正月十五,最后凑一起算账分钱,欢欢喜喜。 王玉安和王猛都期待地看向赵东阳。 赵东阳犹豫,暗忖:宗族里人多,大家舞龙都要抢着来,谁舞得好,就谁上。 舞龙舞得好,从龙头到龙尾,十三个人配合默契,龙就越舞越快,有腾飞之势。别人看着高兴,觉得吉利,给的赏钱就多。 如果舞龙舞得不好,龙就打结,视为不吉利,别人会不高兴的。 而且,一般本村或本族自己搞,不招外人。 王玉娥抱着孩子踱步,插话:“这还要考虑啥?哥哥是舞龙老手了。既然东西都是咱家买,咱家安排两个人,谁敢说闲话?” “如果赵氏宗族里有人反对,就让他们凑份子,凑钱去买那些东西。” 赵东阳勉强答应。 王玉安和王猛喜气洋洋,笑得合不拢嘴。 第255章 咱家的龙,咱家说了算 吃完饭,离开王家后,赵东阳在牛车里闷闷不乐,两条粗粗的眉毛不舒展。 他深深地后悔,自己刚才不该吹牛。 他越想越后悔,眉毛皱成毛毛虫,小声嘀咕:“舞龙哪能请外人?” 王玉娥道:“你有话就直说,别碎碎念。” 唐风年见岳父岳母隐隐约约有吵起来的趋势,他微微苦笑,暂时不插话。 赵东阳道:“赵氏宗族枝繁叶茂,每次请龙都要先请祖宗同意,祖宗保佑,舞龙就会顺利。” “赵氏人舞赵氏龙,从来没让外人插进来。刚才你发话,我勉强同意,但越想越不对劲,不合适。” 王玉娥伸手在他大腿上打一下,娇嗔道:“我亲哥哥和侄儿是外人吗?” 赵东阳表情纠结,道:“在咱家不是外人,但放在赵氏宗族里,肯定是外人。” 王玉娥心里窝火,道:“你一口一个宗族,宗族为咱家做过哪些好事了?” 唐风年感受到二人的火气,插话:“爹,你买那些东西,告诉宗族其他人没?” 赵东阳道:“我打算等初五再通知他们,给个大惊喜,练上一两天,初八出龙,舞到元宵节去。” 这本来是他当族长后准备的大事,一个大惊喜,让宗族里那些年轻人通过舞龙赚点钱,让他这个族长当得名副其实,赢得一些好口碑。 但是大舅子横插一脚,这事就变得像绳子打结,不那么顺畅了。 王玉娥话赶话,道:“你干脆让宗族里的人凑份子,那样的话,外人肯定不去舞你们赵氏宗族的龙。” “我家单独出钱买东西,凭什么不让我哥哥和侄儿沾光?” 吵吵吵,吵一路,一直到回家的时候,还没吵明白。 唐风年下牛车后,第一时间把赵宣宣拉去书房说悄悄话,告诉她关于岳父岳母的争执。 赵宣宣捏手指,也为难,道:“如果准备两条龙就好了。可惜,舞龙的那些东西挺贵。” 她走出书房,去看看爹娘是不是还在吵。 王玉娥和赵东阳正互相生气,谁也不搭理谁。明明在烤同一盆火,却仿佛相隔千万里。 赵宣宣一出现,赵东阳就来劲了,道:“乖女,你来评理。” 接着,他就像竹筒倒豆子,把吵架的内容说给赵宣宣听。 赵宣宣斟酌片刻,道:“咱们自家买的龙布和锣鼓,凭啥叫赵氏宗族的龙?应该叫赵地主的龙才对。” “如果叫宗族的龙,宗族里那些人态度就嚣张。爹爹,他们就不会听你的话。” 赵东阳仔细琢磨,觉得有理,又问:“乖女,你说咋办?” 赵宣宣一本正经地道:“咱家的龙,咱家说了算。关于舞龙的人选,咱们要精挑细选,不管是赵氏宗族,还是佃户,还是舅舅和表哥,都可以来参选,至于选谁上,由爹爹说了算。” 赵东阳听得心里舒坦,眉毛终于舒展,露出笑容,手拍大腿,胸有成竹地道:“照这么选,咱家的龙在整个岳县都要拔尖。等正月十五闹元宵,我要带咱家的龙去城里显摆,好好耍一耍威风。” 王玉娥悄悄捏赵宣宣的手,也露出笑容,心想:不愧是我生的女儿。 第256章 脸皮居然也这么厚 爹娘吵架的硝烟散去,赵宣宣轻抚大肚子,松一口气。 肚子里的小娃娃似乎跟她心有灵犀,刚才她紧张,小娃娃就动来动去。 现在她放心了,小娃娃也安静了。 —— 正月初三,亲朋好友来赵东阳家拜年。 初四,唐风年给石师爷拜年,顺便把书和信交给石子正,托他转交给京城的欧阳侠。 信封鼓鼓的,他足足写了八张纸。 至于那两本书,他也用牛皮纸袋密封起来,免得路上被雨打湿。 石子正问:“风年,你给欧阳侠送什么东西?” 唐风年道:“两本书,一封信而已。” 石子固笑着插话:“风年,什么书能媲美欧阳侠送的宝剑?” 唐风年惭愧,道:“礼轻情意重罢了。也不是什么好书,就是我自己随便写的。” 石子固勾起嘴角,有点嘲讽的意味,觉得唐风年送礼太小气。 自己写的信不值钱,自己随便写的书也不是什么名着。 如今雕版印刷术和活字印刷术盛行成风,只要肯出钱,只要内容不造反,就能去书坊给自己印书。 出书的人不一定是什么大才子,有钱能使鬼推磨,自己花钱印自己的书,给自己长脸罢了,怎么还到处送? 他暗忖:表面真看不出来,唐风年的脸皮居然也这么厚。 石子正微笑,眼神意味深长,道:“风年,你的书,我和子固都拜读过,确实写得很好。我父亲把你当成他的小儿子看待,百姓爱幺儿,如今你比我和子固更得宠。” 石子固透出几分阴阳怪气,道:“父亲寄家书给我们,每次都提起你,你真是后来居上啊。在父亲眼里,我和子正都不如你。” 特别是这几天,石师爷亲自考察两个儿子的文章,嫌弃他们不关心民间疾苦,内容空洞,过于追求辞藻的华丽。 他们兄弟二人很不服气,因为他们看过唐风年的文章,觉得过于平淡。放在国子监,唐风年的文章肯定不及格,而他们至少是中等。 唐风年心思灵敏,察觉出两位石兄似乎在说反话,于是谦虚道:“其实,师父经常批评我。他在我面前,反而经常夸二位石兄。可能这就是师父的计策,用于鞭策我们。” 石子固听得顺耳,再打量唐风年时,也顺眼了一点,问:“风年,对于今年八月的乡试,你有把握吗?” 唐风年摇头,神情失落,道:“师父让我试试,但不要抱希望。我自己也觉得,我念的书不够多。” 石师爷让他见识过举人的文章,别人引经据典,在别人面前,他还在仰望罢了。 石子固忽然有点同情唐风年,道:“我父亲也只是秀才罢了,你不用处处都听他的话。” “就算是大圣人孔子,也不是句句话都对。” 石子正和石子固早就对石师父的告诫感到逆反。父亲是秀才,他们也是秀才,他们越来越喜欢自己做主,很多时候觉得石师爷迂腐、啰嗦。 唐风年眉眼含笑,真诚地道:“可能我孤陋寡闻。反正在我认识的人里,你父亲是最好的师父。” 石子固撇嘴,石子正微微摇头,都不赞同。 第257章 准备舞龙 正月初五,迎财神。 上午,赵东阳在家摆贡品,下午派赵大贵去跑腿,通知别人舞龙的大事。 得到消息后,赵中一路小跑,来得最快,一见面就笑道:“我以为咱们赵氏宗族今年不舞龙,没想到你在憋大招,之前为啥瞒着我,不早点告诉我?” “东阳,到时候一路上收钱的差事交给我,你可以一万个放心。” 挨家挨户去舞龙,几乎每一户人家都会给个红包意思意思,必须有个人负责收钱,另一个人负责记账,这两个差事最轻松。 赵东阳眼神得意,道:“这不是宗族的龙,而是我家的龙。” “你如果想舞赵氏宗族的龙,就把族人都叫来,凑份子钱。以前的东西都在宗祠大火里烧没了,现在啥东西都要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赵中不乐意,歪眉斜眼地瞅赵东阳,道:“东阳,你不是赵氏族长吗?你的龙不就是赵氏宗族的龙吗?” “否则,你哪有那么大面子?祖宗不保佑你,你请龙都请不出来。” 赵东阳早就想好了,理直气壮地道:“我买的龙布和锣鼓,不叫我家的龙,难道叫你家的龙?再说了,我家也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我爹,我爷爷,我太爷爷,我太太爷爷……都是我祖宗,祖宗多得很。” 赵中扭捏片刻,道:“东阳,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你这是吃里扒外,损公肥私,把赵氏宗族的龙据为己有啊。” 赵宣宣听许久了,看不得别人的胡搅蛮缠和厚脸皮,理直气壮地道:“叔,你想要赵氏宗族的龙,就赶紧凑份子,明天去买东西回来,还来得及。我早就替你们算好账了,除去孤儿寡母外,每一户人家拿出一百八十个铜板就行。” 赵中皱眉头,眼神充满不信任,问:“为何这么多?” 赵宣宣早有准备,把账本递给他看。 “各种东西都要买,请龙时,还要给祖宗敬香,摆供品。” 每一笔钱,赵宣宣都记得清清楚楚,账本整洁,井井有条。 赵中越看越心虚,换一副表情,讨好地笑道:“东阳,辛苦你了,你当族长后,为咱们宗族做了这么大贡献,我对你万分佩服。” “别的事我不争,你把收钱的差事交给我办就行。” 赵东阳把账本收回来,眉飞色舞,道:“别急,我要搞一条最好的龙,要在整个岳县数第一。” “太好了,东阳,你有志气,数第一,哈哈。”赵中连忙竖起大拇指,拍马屁。 很快,赵氏族人和佃户们都跑来凑热闹。 赵东阳把崭新的龙布拿出来,红黄相间,特别是龙头,威风鼎鼎,栩栩如生。 “好威风!” “这要是舞起来,像真龙一样!” 众人凑过来欣赏,赞不绝口。 赵大贵和赵大旺又把崭新的牛皮鼓、大锣、小锣、钹、镲搬出来。 牛皮鼓最引人注目,四周刷红漆,红艳艳的。 舞龙少不了奏乐,互相配合,不能舞哑巴龙。 锣鼓喧天,且有条不紊,才能烘托出喜庆的氛围。 像王家村,少了牛皮鼓和铜锣,舞龙就搞不起来。 欣赏之后,大部分人都用羡慕的眼神看向赵东阳,这几乎是赵东阳这辈子最有面子的一天,他郑重其事地道:“舞龙头、奏乐和带路人最重要,要选最有能力的人来担任。” “特别是带路人,要记性好,事先把十里八乡都走遍,免得迷路,走得不顺。” 舞龙灯有个特别的讲究,不走回头路。 佃户们和赵氏族人都点头赞同,笑得红光满面,顺便拍赵东阳的马屁。 很快就有人毛遂自荐,胸有成竹。 “舞龙头,我行!” 第258章 你争我抢 赵东阳道:“舞龙头最累,最好让两三个人轮流来。”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 今天,赵东阳具有说一不二的本事,心中得意。 因为有佃户们的掺和,又有那本精打细算的账本在,没人敢再当面说这是赵氏宗族 龙,大家都恭维赵东阳,说这是赵地主的龙。 “今天你们回去练练,明天正式选人,后天合练,练出默契,初八就画龙点睛,正式出发。” 有人拍马屁:“这比那个什么舞狮争霸更威风。” 赵东阳心满意足,双手背于身后,起身送客。 王玉娥对赵宣宣说悄悄话:“瞧你爹,开始摆架子了。” 赵宣宣憋不住笑,道:“爹爹好不容易干件大事,随他去吧。” —— 正月初六,出了点太阳,积雪渐渐融化,雪化成水,使得道路变泥泞,坑坑洼洼。 王猛太高兴,忍不住走神,一不小心就一脚踩进水坑里,顿时脸一黑,后悔不迭。 棉鞋吸水,一下子就变重了。鞋重,走起来就费劲,不跟脚。 王玉安叹气道:“王猛,你还是不稳重。” 王猛心虚,不敢反驳。他怕一反驳,亲爹又拿他上次做生意赔本的事出来掰扯。 两人赶七八里路,热得冒汗,赶到赵东阳家。 院子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家正在评选谁舞龙头最好。 “哥哥,王猛,喝茶。”王玉娥特意安排他们坐赵东阳身后。 王玉安以前也舞过龙头,此时手痒,忍不住毛遂自荐。 有个人阴阳怪气地道:“龙头应该让赵氏族人亲自舞,外人舞个龙尾巴就行。” 王玉安性格憨憨,一听这话就尴尬,手足无措,变得哑口无言。 在其他人眼里,王玉安就是靠裙带关系,走后门。 赵宣宣不忍心看舅舅被欺负,走到赵东阳身后,说道:“爹爹,我想看舅舅舞龙头,他舞得可好了。” 赵东阳转头道:“乖女,放心,谁舞得好,就让谁上。” “舞龙头要看真本事,嘴上说闲话没用。大舅子,别管外人怎么说,你来舞一舞,让别人瞧瞧。” 王玉安是舞龙头的老手,一听这么说,顿时安心,把自己所有的本事都拿出来,用真本事打那些说闲话的臭嘴。 他手持握杆,让龙头在空中左右盘旋,连续挥舞一刻钟,动作流畅,不停顿,同时又赋予龙头一种厚重的力量感,不是那种轻飘飘的随便戏耍。 这一舞,让不少人都服气。 赵宣宣拍手叫好,赵东阳也给面子,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大舅子,舞得好。” 大家之所以争着抢着要舞龙头,是因为这个位置可以多分一些钱。 不过,如果没本事,就只能献丑,抢不到这么重要的位置。 王玉安有真本事,于是选上了。 王猛舞龙头还差些火候,不过他会敲锣,于是被选去奏乐。 赵理苦练了几个月字,写字不潦草,卷面干净,被选去记账。 赵中想拎包收钱,但这个位置最没有技术含量,最轻松,就连小孩子都能做,于是好多人争抢,甚至抢得起冲突,发生口角。 “你个马屁精。” “你个窝囊废。” “你个懒鬼,抢什么抢?回家烤你的红薯去。” 赵东阳站起来主持公道,大声道:“静一静,别吵了。” 他昨晚跟赵宣宣商量过,说拎包收钱也没那么容易,需要分得清假币和真币。 真铜钱重,假铜钱用铁做成,比真钱轻。手感也不一样,仔细看能看出来。 对真银子和假银子的辨别更重要。 而且拎包的人在外面大半天,免不了要上茅房,如果他是个冒失鬼,不小心让钱掉了或者被偷、被抢,那么整个舞龙的队伍都要遭殃,白辛苦一场。 如果真那样,所有人动手揍这个冒失鬼,都不解气。 而且,最重要的是——手脚要干净,千万不能让个小偷来拎包。 赵东阳真想亲自干这活,可惜他有点肥胖,走一里路都喘气。舞龙的队伍一天要走十几里路,他吃不消。 第259章 个子高,舞龙头 赵宣宣出主意:“爹爹,搞担保,谁身后担保的人最多,就让谁上。如果出了差错,那些担保的人就要搞连坐,一起承担责任。” 此话一出,顿时吓退了一大半人。 他们窃窃私语,七嘴八舌。 “搞连坐?” “不就是一个拎包收钱的差事吗?搞这么严重干啥?” “小题大做,我不干了。” “我不担保,谁担保,谁是傻子。” …… 原本最好的差事瞬间变成了最差的。 就连赵中也开始打退堂鼓,他问:“东阳,我俩熟,你给我担保,行不行?” 赵东阳果断摆手,不干。 赵中愁眉苦脸,暗忖:早晓得会这样,我就早点去抢龙尾巴。现在鸡飞蛋打,龙尾巴被别人占了。 他就贪图轻松的差事,不想干辛苦的重活。 不过,最后这拎包收钱的差事还是落在赵中手里,因为他爱钱,能分清真钱和假钱,而且他把他家儿子和侄儿都拉来担保,其中有个侄儿才七岁,被他用一块糖就哄骗来了。 他脸皮厚,这事也只有他干得出来。 选人的事终于尘埃落定。 赵东阳家的院子大,大家把龙头和龙布缝合起来,然后在院子里排练。 敲锣打鼓,热热闹闹。 赵宣宣搬把椅子,坐在屋檐下看。 唐风年在院子里舞龙,而且舞的是龙尾巴的前一节。 他舞龙经验不足,抢不到前面去。 赵东阳笑眯眯地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对王玉娥说悄悄话:“孩子娘,你看,倒数第二,这是好兆头。等考举人时,咱家风年也考红榜上的倒数第二就行了。排第一是举人,红榜上的倒数第二也是举人。” 王玉娥抿嘴笑,眼睛弯成月牙儿,心想:那真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想得可真美。 女婿如今是秀才,她已经心满意足,没有更高的要求了。 刚练,众人的默契还不够,龙耍着耍着就打结。 围观的人就笑话他们,笑得肚子痛。 终于,龙舞得越来越顺风顺水,真像一条巨龙在腾飞,瞧着十分好看。配合锣鼓声,既霸气,又威风。 孩子们都蹦蹦跳跳,拍手叫好。 等中途休息时,王玉安教唐风年怎么舞龙头。 “风年,你个子高,舞龙头最合适。” 唐风年抬起手,用衣袖擦脸上的汗水,眼眸亮晶晶,笑道:“我舞龙的手艺,赶不上舅舅的十分之一。” 王玉安憨厚地笑道:“你今年多练练,等明年就轮到你舞龙头。这是你岳父的龙,他矮胖,舞不了,你来舞龙头,名正言顺。” 唐风年道:“多谢舅舅。” 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就算再少年老成,也免不了有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向往,舞龙头的意气风发不亚于鲜衣怒马。 赵宣宣一边看,一边嗑瓜子。 忽然,有个刚学走路的小娃娃摇摇晃晃地朝她走过来,一下子扑到她腿上,笑得娇憨,嘴角亮晶晶,把口水兜都打湿了。 小娃娃的亲娘跟在后面,也笑得欢喜。 赵宣宣心生喜欢,摸摸小娃娃的虎头帽,问:“嫂子,她可以吃糖吗?” 孩子的娘亲笑道:“她喜欢喝糖水,硬糖不敢给她吃。” 王玉娥走过来,也逗孩子玩。 一看到女娃娃,她就忍不住想起赵宣宣小时候。 第260章 舞龙第一天 唐风年脑子灵光,跟着王玉安多学几遍之后,舞龙头也像模像样。 赵宣宣把小娃娃抱到腿上坐着,握着娃娃的两只小手,轻拍拍,眉开眼笑,喊道:“风年好厉害。” 唐风年听见了,转头跟她对视一眼,眸子里笑意璀璨。 “好腻害!”小娃娃也奶声奶气地捧场。 赵宣宣从口袋里拿出一串喜钱,六个铜板用红线串成一朵花。 “给你,压岁钱。” 小娃娃拿到钱,就想往嘴里塞。 赵宣宣轻声道:“不能吃这个,把这个给你娘亲。” 孩子的娘亲心里欢喜,连声道谢。 —— 初八,赵东阳一大早就出门看天。 “热起来了,又是晴天,好啊。” 路上的雪都化了,太阳把水坑晒干,这路就好走了。 王玉娥准备香烛贡品,很重视今天的请龙仪式。 其他人早早地吃完午饭,赶来这里。 赵东阳清点人数,一个也不缺,然后恭恭敬敬地请龙,画龙点睛。 “咚咚锵,咚咚锵……” 锣鼓喧天,赵地主的龙正式出发,出去舞龙赚钱去了。 唐风年排在倒数第二,也跟着走了。 赵宣宣跺脚,低头看肚子,轻拍拍,神情郁闷,嫌大肚子给自己拖后腿,否则她也要跟着去。 王玉娥扶住她,道:“你急啥?等明年,随你怎么玩。” —— 夜幕降临,赵东阳特意在屋檐下挂六个红灯笼,时不时就往路上眺望,期待舞龙的队伍早点回来,小声嘀咕:“不晓得顺不顺利?” 王玉娥在厨房准备夜宵。 深夜,月亮也躲进云里睡觉了。 远处时不时发出几声犬吠。 “回来了!回来了!” 赵东阳忽然欢喜地喊。 回来时,舞龙队伍静悄悄,锣鼓都不响,这是老规矩。 众人喜笑颜开,把舞龙的东西靠墙放下后,就找椅子和凳子坐,喊口渴。 赵东阳亲自给他们倒茶,问:“一路上怎么样?” 赵中笑得合不拢嘴,竖起大拇指,道:“东阳,托你的福,别人都夸咱们的龙崭新,漂亮,精神,喜气,舞得可好了。” “而且咱们出龙早,是今年进到别人家的第一条龙,人家给的赏钱多。” 唐风年跑进屋去,跟赵宣宣说悄悄话,然后扶她出来,一起数钱、算账。 赵东阳神情骄傲,道:“我家阿年当过账房先生的学徒,算盘打得飞快,保管不出错。” 唐母端一大盆腊肉白菜煮面,放到桌上,和蔼地笑道:“吃夜宵,趁热吃。” 众人争先恐后,用筷子夹满满一碗面,一边吃,一边围观唐风年和赵宣宣算账。 唐风年打算盘,手指灵巧。他翻看赵理写的账本,专门算账本上的账。 分工合作,赵宣宣和赵东阳专门数钱,手指也动得飞快。 用细绳子穿铜板,凑满一百个铜板,就穿成一串。 今天舞龙队伍收到的打赏全是铜板,没有银子。 其他人狼吞虎咽,大口吃面,不出声,怕打扰他们算账,算错就麻烦了。 唐风年先算完,也去吃面。赵东阳和赵宣宣两个人合作,反而没他快。 王玉娥单独端一碗面给唐风年,碗底藏着两个荷包蛋,微笑着问:“走得累不累?” 唐风年精神抖擞,笑容灿烂,道:“不累,总共走了八个村。” 说完,他大口吃面,一看就饿。 今天舞龙大半天,他觉得自己不再文弱,甚至把舞龙的握杆想象成宝剑,舞得虎虎生风,酣畅淋漓。 王玉娥笑眯眯,看着他吃,又用帕子帮他擦额头上的汗。 丈母娘看女婿,真是越看越喜欢。 赵宣宣和赵东阳终于数完铜板,跟唐风年对账。 唐风年道:“一千六百八十八个铜板。” 赵宣宣拍手笑道:“一模一样,对上了。” 其他人口里含着面条,也欢喜。“太好了,明天还可以早点出发。” 这些钱暂时由赵东阳保管,打算等正月十五舞龙结束后再一起结账分钱。 其他人把面条吃完后就散了,回去睡觉。 王玉安和王猛留在这里休息。路太远,走来走去太麻烦。 担心他们还没吃饱,王玉娥又给他们端一碗荷包蛋来。 唐风年去沐浴,洗完后,浑身清爽。 赵宣宣一边用干帕子给他擦头发,一边打哈欠。 唐风年按住她的手,把帕子拿到自己手里,道:“宣宣,累了吗?你先睡。” 赵宣宣揉一揉眼睛,道:“不是我累,是小娃娃贪睡,他老是催我睡觉。” 唐风年轻笑,摸摸她的肚子,扶她去床边,替她把鞋脱掉。 赵宣宣一边躺下打哈欠,眼神惺忪,一边道:“风年,我不想睡,我想听听舞龙的事,一路上有什么特别的乐子吗?” 唐风年想了想,道:“带路人踩到牛屎,算不算?” 赵宣宣忍不住笑出声。 唐风年一边擦头发,一边又说道:“有一户人家,一家五个孙子,爷孙七个都要求亲自上手,舞龙过瘾,听说他们给的赏钱最多。” “还有一户人家,非要抱孩子去扯龙须,闹出一点不愉快。” “明天如果有机会,我想舞龙头试试。” 赵宣宣露出右脸上的小酒窝,道:“你跟舅舅换,舅舅肯定答应。” 第261章 舞龙闹元宵 两天后,有个人因为走得脚起水泡,痛得龇牙咧嘴,实在坚持不下去,便中途退出。 恰好这人是舞龙头的轮换者之一,于是唐风年顺理成章地顶替他。 十三节龙,要十三个人舞,少一个都不行。 赵东阳又从赵氏宗族里挑个人来舞龙,那人高兴得不得了。 几天后,终于来到正月十五元宵节。 虽然天气阴阴的,但幸好没下雨。 舞龙队伍早早地吃完午饭,一路小跑,兴奋地进城去。 城里那些商铺都开门了,最欢迎舞龙舞狮。 商人最信这些关于神或者龙的东西,觉得舞龙舞狮能赶走霉运,带来财运。就算他的铺子最近赔本,他也不愿把舞龙舞狮拒之门外,而且还要给多多的赏钱,顺便祈祷老天爷保佑他今年咸鱼翻身。 赵家的舞龙队伍进城后,喜气洋洋。因为他们的龙布崭新、漂亮,所以引来不少人围观。 他们把那些商铺挨个进一遍,每进一家,就多得一份赏钱。 于是,众人舞龙舞得更卖力,精神抖擞。 舞到醉仙酒楼时,掌柜热情欢迎,特意要求他们去楼上串一串。 串完后,他们在醉仙酒楼的大门前舞龙,足足舞了一刻钟。 其中,舞龙头的人是唐风年。他个子高,使得龙头更加昂扬,显得威风又骄傲。 “舞得好!” “再来!” “再舞一回!” 围观人群看得激动,拍手叫好。 醉仙酒楼的老板是个大财主,恰好也在场,觉得这条龙舞得威风,龙布和鼓都崭新,龙头精神、霸气,格外合眼缘,于是拿出六两银子作为彩头,要求赵家的龙在醉仙酒楼门前再舞半个时辰。 这是唐风年等人这几天见识到的最丰厚的打赏。 带路人满心惊喜,毫不犹豫地答应这个要求。 但是,这可就苦了舞龙的十三个人,特别是舞龙头的唐风年。 奏乐的众人都只要敲敲打打就行,反正熟能生巧了,不觉得累。 但是舞龙的人舞得表情都变了,每一节握杆都不算轻,胳膊酸痛得厉害,但是他们又要拼命挤出笑容来,因为哭丧着脸会被别人骂作不吉利,于是他们就拼命假笑。 舞龙头的唐风年最辛苦,王玉安、王猛和赵理都暗暗为他担心,怕他坚持不下去。 舞一会儿,舞龙头的人停下来,带领整条龙绕圈圈,越跑越快。 这使得他们能暂时喘口气,胳膊暂时歇一歇。 过了一会儿,整条舞龙队伍重新站成直线,又卖力地舞动。 赵东阳今天也跟着进城,站在赵中旁边。 赵中负责收钱、拎包,这会子格外清闲,咧嘴笑道:“东阳,你女婿看着瘦,没想到后劲这么足。你瞧他,舞这么久了,都不喊累。” 赵东阳满眼欣慰,觉得女婿长大了,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是他又忍不住心疼,道:“等舞完这一家酒楼,去下一家,我大舅子接替阿年。让阿年过来歇一歇,我记账,赵理去舞龙尾巴的倒数第二节。” 赵理连忙答应,把账本和笔递给赵东阳,开始活动胳膊,跃跃欲试。 唐风年和王玉安本来是轮流来的,当唐风年舞龙头时,王玉安就舞倒数第二节,几乎每隔半个时辰,两人就互换。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也没料到醉仙酒楼的大财主如此热情,打算累死这些舞龙的人。 辛苦钱,不好赚啊。 终于,半个时辰的舞龙结束,带路人把大拇指和食指塞进嘴里,吹一声响亮的口哨。 这口哨声就是暗号,代表暂停,走!该去下一家串门了。 唐风年大汗淋漓,暗自庆幸,暂停舞动,高高地举起龙头,带领整条龙离开,跟随带路人,打算去下一家。 赵理飞快地冲过去,抢过王玉安手里的握杆。王玉安心领神会,又连忙跑到龙头的位置,接替唐风年。 他憨笑:“风年,辛苦了。” “还行。”唐风年笑得灿烂,爽快地把龙头交付给他。 赵中收下郭大财主递来的六两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乐开了花,连声说吉祥话。 “阿年,快过来。”赵东阳又是大声喊,又是招手。周围太热闹,锣鼓喧天,他的大喊被衬托得像蚊子叫。 幸好唐风年已经看见了他,笑着走过来。 赵东阳关心地三连问:“累不累?胳膊痛不痛?要不要喝口水?” 赵大贵连忙把装水的竹筒递过去。 唐风年接过竹筒,痛痛快快地喝光光,然后抬手擦一下嘴角,大声喘气,胸膛上下起伏。 街上商铺林立,十分密集,赵东阳记账也忙。 唐风年本来想帮忙记账,但是当他握笔时,舞龙过度的胳膊一直抖动,写字歪歪扭扭,不受控制,无奈奈何,只能作罢,尴尬地笑一笑。 赵东阳抢过笔,调侃道:“还说不累,有后遗症了。” 岳县内城的人家也很多,串完商铺之后,舞龙的队伍又跟着带路人,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去串门子。 这足够他们忙大半天。 忙到傍晚时分,他们恰好来到石师爷家。 赵东阳提前一天跟石师爷打好了招呼,所以石家准备了三桌席面。 舞龙队伍留在这里吃晚饭。 晚饭后,石师爷抱着晨晨出门,跟在舞龙队伍后面看热闹。 眼看徒弟唐风年舞龙头舞得精神抖擞,有领袖气质,石师爷满眼惊喜,伸手指去,道:“晨晨,你看,风年师兄舞龙怎么样?” 晨晨拍手笑道:“好看,我也想玩。” 石师爷哈哈大笑,道:“龙头可重了,你现在举不起来。等你长大了,再去玩。” 晨晨扑腾小手,期待地问:“爹爹,我可以玩龙尾巴吗?” 龙头威风,但张嘴龇牙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凶恶。 龙尾巴也好看。 石师爷道:“暂时不行,他们忙着呢!” 正月十五,街上花灯也多,仿佛天上的星星都下凡来了。 第262章 芳心暗许 岳县内城的民宅有大有小。 唐风年这次舞龙不仅凑了热闹,而且也见识了许多人间冷暖。 有的人家只有一间房,厨房直接设在窗外的屋檐下。门外没有庭院,只有窄窄的小巷子。 面对这种情况,龙灯无法舞动,只从屋里串一串,串完就走,十分迅速。 但是,仅仅如此,那些穷人家还是一见龙来就欢喜,会客客气气地给一点赏钱。 有的大户人家宅院宽敞,有二十多间屋,要求龙把每一间屋子都串一串,还要在庭院里热热闹闹地舞起来。 面对富人家,带路人不敢得罪,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 赵中拎包收钱,最清闲,又跟赵东阳说闲话:“这是郭府,就是开醉仙酒楼的那个大财主的家宅。” 赵东阳东张西望,仔细打量,暗忖:这就是霍捕快的岳父家啊,果然财大气粗。 只见庭院里有假山,假山旁有鱼池,鱼池里有鲜活的锦鲤在游动。 屋檐修成了宽敞的回廊,鲜艳的朱漆把柱子刷得崭新,有十几个丫鬟在柱子旁说说笑笑,看舞龙。 屋子多,仆人也多,羡煞旁人。 赵中小声道:“都说大财主是铁公鸡,但是咱们今天在铁公鸡身上拔两次毛,了不起。” 赵东阳小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赵中连忙用手把嘴捂上,免得得罪财主,自断财路。 丫鬟碧荷伸手指向庭院,问:“二小姐,你看,那个舞龙头的小伙子俊不俊?” 屋檐下悬挂许多灯笼,把庭院照得明亮。 郭湘乔看得目不转睛,眼神欢喜,暗忖:莫非我的缘分在这里? 不过,她不能像丫鬟那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她要矜持,于是对丫鬟窃窃私语:“你去打听一下,这条龙是什么来路?” 过了一会儿,丫鬟碧荷跑回来,笑道:“是赵家,赵地主的龙。” 郭湘乔疑惑,道:“赵地主在岳县很有名吗?我怎么没印象?” 碧荷道:“一个小地主罢了,肯定没咱们家老爷名气大。而且,二小姐你忘了吗?大姑爷以前跟赵地主家退过亲。” 郭湘乔瞬间想起来了,心想:居然跟姐姐和姐夫扯上了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岳县真是太小了。 她芳心暗许,但又自认为矜持,于是很多话问不出口,把许多遗憾留在心里,眼睛一直打量唐风年,看个不停。 她觉得,他舞龙的样子像个大侠,豪情万丈。 忽然,带路人把大拇指和食指塞进嘴里,吹起响亮的口哨。 口哨声打断了郭湘乔的遐想,她眉头微蹙,暗自懊恼。 听到口哨暗号,唐风年停止舞动龙头,带领整条龙慢慢退场。 郭湘乔不知不觉,追上去,追着龙尾巴跑到大门口,但被碧荷拉住了。 碧荷道:“二小姐,老爷和夫人不准你去街上看花灯,怕遇到拐子。” 郭湘乔鼓起腮帮子,跺脚,迁怒道:“你刚才怎么不问清楚些?除了那是赵地主的龙,至于别的,你一概没打听?” 碧荷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二小姐,我打听了。回屋后,再跟你慢慢细说。” 第263章 钱袋又飞了 舞龙队伍离开郭家的大宅子。 赵湖和王猛一边敲锣,一边说笑。 赵湖道:“刚才有丫鬟找我打听唐公子,哈哈。” “长得俊俏,就能招蜂引蝶,是不是?” 王猛笑道:“这话我就不爱听,难道我俩长得丑吗?” “你刚才怎么答的?” 赵湖笑道:“我说唐公子成亲了,家里有个母老虎,可凶了。” 王猛不乐意,道:“胡说八道,我表妹哪里凶?” 赵湖笑道:“我故意这么说,好把丫鬟吓跑。” —— 郭府。 丫鬟碧荷刻意把门窗都关上,才敢说悄悄话。 “二小姐,我打听了,那个舞龙的小伙子是赵地主的女婿,是个秀才。” 一听这话,郭湘乔既难受,又惊喜。 难受的是——人家已有家室。 惊喜的是——自己眼光真好,第一次芳心暗许,就相中了一位秀才,才貌双全。 她暗忖:当初姐姐也是偶然遇到姐夫,被姐夫的才貌吸引,终成眷属。为何姐姐运气好,我运气这般不好? 碧荷又说道:“听说他的妻子是个母老虎,可凶了。好可怜的小伙子,羊入虎口啊。” 郭湘乔点头,道:“确实。” 有些人天生喜欢横插一竿子,觉得别人不相配,就要拆开才舒服。 —— “东阳,今天这包沉甸甸的。”赵中咧嘴笑,乐开了花。 包里既有铜板,又有银子。 赵东阳也欢喜,笑道:“好兆头,今年肯定发大财。” 龙灯队伍终于走完了岳县内城的所有人家,个个汗流浃背。 带路人问:“赵地主,街上人多,我们现在是收工回家去,还是去街上跟别的龙斗一斗?” 赵东阳眉头一动,一边斟酌,一边问:“斗一斗,有啥好处?” 带路人笑道:“斗赢了就出名,让名声变响亮。不过,容易打架。” 赵东阳道:“打架有啥好?不斗了,回家去。” 唐风年道:“爹,我去街上给宣宣买两个花灯,等会儿追上你们。” 赵东阳拉住他的胳膊,道:“阿年,我和你一块儿去。宣宣最喜欢花灯,多买几个给她玩。” 赵理帮忙去举龙。 赵大贵和赵大旺跟随赵东阳和唐风年去街上,挤来挤去,人实在是太多。 有两条龙正在街上斗,围观人群在笑着起哄。 斗着斗着,两边舞龙的人起冲突,互相用龙棍打起来。 打群架,一片混乱。 赵大旺瞅一瞅,道:“老爷,幸好咱们的龙没去斗,否则人脑袋打成猪脑袋。” 唐风年不爱看打架,他只看一眼,就转头问:“这个老虎花灯怎么卖?” 小贩笑道:“公子,您想买带灯谜的灯,还是不带灯谜的?” 唐风年不假思索,道:“要带灯谜。” 小贩笑道:“带灯谜,一百个铜板一个。” 这时,看打架的赵东阳恰好听见了,连忙转过身,讨价还价:“你还剩这么多花灯,还卖这么贵,留着干啥?我要挑八个灯,总共三百个铜板,卖不卖?” 小贩陪笑道:“这样卖,要赔本的,六百个铜板,好不好?” 赵东阳不为所动,道:“不卖?我就去别家买。” 小贩连忙拉他衣袖,道:“行行行,卖给你。” 赵东阳刚要掏钱袋子,却发现钱袋子已经不见了。 唐风年先一步付账,但是他两只手要提八个花灯,有点困难。 赵东阳还在摸衣裳找钱袋,愁眉苦脸。 赵大贵心里一咯噔,心凉半截,问:“老爷?钱袋飞了?” 赵东阳点头,欲哭无泪。 回家的路上,赵东阳、赵大贵和赵大旺后悔不迭,痛骂偷钱袋的扒手。 唐风年同情地问:“爹,钱袋里的钱多吗?” 赵东阳摇头,痛心道:“上次就被偷过,所以这次没敢带太多钱,但是回家去恐怕又要被孩子娘数落。” 唐风年解下自己的钱袋,果断道:“爹,我把我的钱袋借给你打掩护。” 赵东阳颇感欣慰,但伸手把钱袋推回去,苦笑道:“我那钱袋和你这钱袋长得不一样,不是一个色。孩子娘火眼金睛,会认出来。” 舞龙队伍比他们先到家,正在吃夜宵。 赵宣宣在数钱。 赵东阳一到家,王玉娥就目光炯炯,扫视他腰间,看钱袋还在不在。 赵东阳心虚,用手挡着,一路小跑过去,去桌边跟赵宣宣一起数钱。 唐风年把花灯放下,立马去翻看账本,打算盘,算账。 对账结束之后,就要分钱了。 其他人摩拳擦掌,眼睛放光,小声问:“总共辛苦八天,能分八百个铜板不?” 赵东阳道:“别急,按老规矩来。” 按老规矩,舞龙分钱不是平均分配,而是依照功劳大小,功劳大的就多分,功劳小的就少分。比如,舞龙尾巴的那个人分到手的钱,比不过舞龙头的人。 具体多分多少,都有老规矩。这里有不少舞龙多年的老手,心里门儿清。 唐风年先询问老规矩,然后一边打算盘,一边用笔记下。 他谨慎地算两遍,然后给众人报数。 其中带路人分得最多,那个中途退出的人分得最少,倒数第二就是拎包的赵中。 赵中眼看别人得钱更多,忍不住眼红,闷闷不乐,伸手把账本拿过来看,想揪出错处来。 越看越恼火。 赵东阳拍他肩膀,劝道:“已经不少了!明年你去舞龙,就可以多分一些。” “多谢赵地主!祝你发大财!” “早日抱孙子!” 其他人笑容满面,说吉祥话,勾肩搭背地离开。 王玉安和王猛也高兴地告辞,连夜回家去。 等客人全部走后,王玉娥憋好久了,直接上手,去翻赵东阳的衣衫,找钱袋。 赵东阳左躲右闪,但王玉娥铁了心要查看究竟,不放过他。 第264章 谁让你笑话我的? 王玉娥没好气地问:“钱袋又被扒走了?” “嗯。”赵东阳觉得没面子。 王玉娥瞪他一眼,道:“年年被偷,你年年不长记性,非要去凑那个热闹。” 赵东阳反驳道:“走百病,赏花灯,老习俗。一年之中,就数元宵节最热闹,我一年就玩这一次。” 王玉娥伸手在他大腿上打一下,道:“明年你光溜溜地去玩,一个铜板也不给你带。” 赵东阳忽然笑道:“明年我要带小孙孙去赏灯,哪能不带钱?” 王玉娥斩钉截铁地道:“休想!” —— 八个花灯摆在圆桌上,光华灿烂。 赵宣宣看得眼花缭乱。 有的花灯有四面,有的花灯有六面,每一面都有一个灯谜。 唐风年沐浴去了。 赵宣宣把灯谜轮流猜,猜完之后还不过瘾,等唐风年一身清爽地回来,她就问他。 “耳朵大,尾巴小,肚子圆圆鼻子翘,爱吃爱喝爱睡觉,走起路来哼哼叫。” 唐风年故意看她的肚子,笑而不语。 赵宣宣气恼,道:“不跟你玩了。” 她提起花灯往外走,要出去送灯。 给爹娘送一个,给婆婆送一个,给菊大娘和胡三嫂各送一个,给赵大贵和赵大旺各送一个。 最后还剩两个灯,唐风年帮她挂起来。 “哎呀!我刚才忘了。”赵宣宣突然后悔,手轻抚肚子,道:“刚才舅舅和表哥告辞的时候,应该让他们带花灯回去。” 唐风年道:“放心,有月光照亮路。” 赵宣宣道:“不是照路,是拿给俏儿和龙凤胎玩,可惜刚才忘了。” 唐风年扶她去床上躺着,道:“我本来只想买两个灯,幸好岳父说买八个,否则不够你往外送。”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如果只有两个,我就不送了。你是不是心疼钱了?” 唐风年轻笑,摇头,道:“岳父讲价厉害,八个灯,才花三个灯的价钱。” 赵宣宣莞尔道:“爹爹一向如此。” 唐风年也躺下,离她近近的,低沉道:“以前我没舞过龙,没想到这么有趣。难怪欧阳侠劝我习武,舞龙头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将军。” 赵宣宣捏一捏他的胳膊,轻声道:“小时候,我第一次跟亲戚家的孩子打架,打赢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特威风。” 唐风年捏她耳朵,道:“故意笑话我?” 赵宣宣轻哼一声,道:“刚才猜灯谜的时候,谁让你笑话我的?” 唐风年低沉道:“我错了,别气恼。你不是说小娃娃跟你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赵宣宣轻轻地在他小腿上踢一脚,道:“小娃娃也想出气。你把我之前说的灯谜背一遍,我猜给你听。” 唐风年闭住双眼,无奈照办。 “耳朵大,尾巴小,肚子圆圆鼻子翘,爱吃爱喝爱睡觉,走起路来哼哼叫……” 他缓缓说,旁边的赵宣宣却不猜谜,也不答话了。 他重新睁眼,打量她的脸,发现她已经睡着,睡颜安静,呼吸很轻。 有喜后,她长胖不少,看上去娇憨。 他轻轻地伸出手,帮她掖好被角,嘴角翘起,闭住双眼,呼吸之间充满她头发的香气。 酣然入梦。 第265章 越来越通人情世故 正月十六,晴天,鸟叫声越来越嘈杂。 师爷学堂重新开学。 除了去年熟悉的学童,今天还有几个新面孔来报名。 唐风年负责登记,收束修,又简单考考新学童的学问,比如会不会写字,会背哪些书。 那些父母牵着孩童的小手,望子成龙,一脸紧张,生怕夫子嫌自家孩子笨。 考完之后,唐风年态度温和,微笑道:“很好,有念书的天赋。” 孩童的父母一听,喜笑颜开,宠爱地抚摸孩子的脑袋瓜,又向唐风年道谢,然后给束修就给得特别爽快。 对于每一个孩童,唐风年都夸赞。 石师爷在旁边抚摸胡须,笑眯眯,欣慰不已,心想:多个学童,多赚一份束修,多多益善。风年越来越通人情世故了,不错。 —— 一大早从洞州出发,付老爷亲自送付青来岳县。 付老爷觉得小儿子付青去年在师爷学堂念小半年书后,长进不少,于是决定让他长期念下去。 本来他想把付大少和付二少也送来,但是他们都不肯来。 付大少贪吃,看书时,手上时常抓着一个鸡腿或者猪蹄。他听说石师爷教书严格,家中饮食也一般,觉得去那里念书没有趣味。 付二少嗜赌,在家时,父母时常给他零花钱,而且洞州赌友多,对赌友又知根知底,他舍不得离开。 付老爷夫妻脾气软,对三个孩子都疼爱,管得太松,有时候甚至被孩子爬到头上撒气,大人反而拗不过儿子。 付青在石家交完束修,吃过午饭,下午就跟随唐风年去赵家玩。 “师姐,你的肚子好像又变大了。” 赵宣宣最近不爱听这种话,无奈道:“小娃娃在肚子长大,我也没办法。咱们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呢。” 付青把礼物送给她,道:“珠花是我娘送的,其它小玩意儿是我在街上挑的。” 礼物足足装了一个大包袱。 赵宣宣欢喜,一边仔细打量,一边问:“为啥送我这么多东西?你的压岁钱岂不是全花光了?” 付青抬起下巴,一脸傲娇,手拍打腰间的钱袋,道:“甭担心,我压岁钱可多了。我二哥想像以前一样,用打赌来骗我的银子,我没上当。” 忽然,赵宣宣哎哟一声,紧张片刻,道:“小娃娃又踢我。” 付青满眼好奇,问:“他踢哪里?可以让我摸摸你的肚子吗?” 赵宣宣笑道:“不行,等小娃娃生出来,让你抱他抱个够。” 付青遗憾道:“为什么不给摸肚子?我是摸小娃娃,又不是摸你,小气。” 赵宣宣懒得跟小孩讨论男女授受不亲的事,于是找个借口,道:“小娃娃现在胆小,只给亲爹亲娘摸。你只算他的舅舅,不给摸。” 付青又好奇地问:“小娃娃什么时候出来?” 赵宣宣道:“大概四五月份。” 付青哈哈大笑,前俯后仰,问:“他急着出来吃粽子吗?” 赵宣宣也笑,感叹童言无忌,道:“怀胎十月,就像瓜熟蒂落。还不熟的时候,是苦的、酸的。但是,瓜果也不能长得太熟,熟透不新鲜,刚刚好的样子最香甜。” 付青又好奇,问:“娃娃生出来是香甜的?什么香气?” 赵宣宣道:“奶娃娃,当然是奶香气。大人只要看小娃娃笑一笑,就会觉得甜。” 付青越听越期待,又发牢骚:“为什么只有女的生娃娃,男的为啥不能生?” 赵宣宣轻抚大肚子,露出小酒窝,道:“你也想生啊?我也不知道,这事大概要问神仙和送子观音。” 坐久了难受,她站起来散散步。 付青跟在旁边,伸手护着,生怕赵宣宣摔,道:“看你走路,真费劲。你不如去躺着,轻轻松松。” 赵宣宣也觉得费劲,道:“接生婆让我多走走路,躺着会变大胖子,大胖子生孩子最辛苦。” —— 王玉娥和赵东阳挺喜欢付青,因为这孩子嘴甜,吃晚饭时,他夸道:“赵叔,你家的鸡肉吃起来好香啊,比外面买的好吃多了。” 王玉娥开心,道:“喜欢就多吃些。” 赵东阳也欢喜,道:“养鸡有窍门,等吃完饭,我跟你细说。” 付老爷喜欢清雅,嫌鸡屎臭,从不允许家宅里养鸡鸭鹅。付青总能在赵家发现与自家不一样的地方。 赵家的后院有个大鸡棚,鸡鸭鹅混在一起养,他发现这些小东西会互相打架,有趣得很。 天黑之后,降温,寒气又卷土重来。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天上,但是因为太寒冷,凡人们只看它一眼,就躲屋里烤火去了。 再美的月亮,也比不上火盆的魅力大。 月亮清冷,火盆温暖。 唐风年窝在书房,赵东阳跟付青坐在西侧屋烤火、闲谈。 说完养鸡的窍门后,赵东阳口若悬河,又得意洋洋地说自家舞龙的事。 付青羡慕得眼馋,道:“赵叔,等明年,能不能让我舞龙尾巴?” 洞州也有舞龙舞狮的,他最喜欢看,可惜没能亲自上手。 他观察得仔细,发现舞龙头的人几乎全是高高壮壮的大人,舞龙尾巴的几乎全是半大的小孩。 他还没长太高,舞龙尾巴正合适。 赵东阳右手拍打胸膛,爽快道:“我家的龙,我说了算。明年你早点过来,初六初七就做准备,初八就出龙,要把十里八乡都舞遍。不过,路太远,怕你吃不了那个苦。” “行,赵叔,我一定早来。吃苦才能顶天立地,我不怕。”付青爽快地答应,内心兴奋,又火热、畅快。 在这里,他丝毫没有外人的感觉,甚至比在自家还更自在些。 在自家,他经常跟大哥和二哥闹出不愉快。 特别是二哥,经常指责爹娘偏心,闹得他夹在中间尴尬。 夜里,付青留在赵家客房睡觉,做了个长长的美梦。梦里,他不仅舞龙尾巴,而且还舞龙头,还敲锣打鼓…… 甚至,神仙还托梦告诉他,其实男的也可以生孩子,只是时候还未到,就像花果还没成熟。 神仙说:“几百年后,人间大变样,男子个个怀胎十月,瓜熟蒂落,女子反而清闲了……” 神奇的是——醒来时,他还记得这个梦。 他一边起床穿衣裳鞋袜,一边心想:几百年后,可惜我无法活那么长。 第266章 肚子有动静了吗? 太阳东升西落,月亮总是追赶太阳,却总也追不上。 光阴的脚步走进四月下旬。 今天外面阳光灿烂,晒得人热乎乎的。 屋檐下,赵宣宣坐在摇椅上打瞌睡。 王玉娥和唐母在帮赵宣宣和唐风年整理箱笼,把厚衣裳晒一晒,再收起来,放进箱笼的下层,把薄衣衫放到上面。 王玉娥甚至翻出不少赵宣宣小时候的衣裳。 唐母笑道:“这小衣裳看着有趣。” 王玉娥道:“旧衣裳容易吸水,剪一剪,做尿布。” 唐母摸一摸衣裳料子,道:“确实软软的,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这么干净。” 王玉娥笑道:“年年都翻出来洗和晒,送了一些给别人,剩下这些舍不得丢,衣裳料子都是好的。” 赵宣宣是她和赵东阳唯一的女儿,从小就得宠,好多衣裳都是绸缎做的,绸缎不便宜。 唐母本性节俭,道:“都是宣宣穿过的,小娃娃肯定喜欢。暂时剪一些,别剪完了。比如这件,把衣袖子改短,给小娃娃当斗篷穿,这件可以当小被子。” 王玉娥仔细看,琢磨片刻,觉得这样穿有点不伦不类,但是顾及到唐母的面子,于是随口答应,没反驳。 事实上,她和唐母日缝夜缝,给尚未出生的小娃娃准备了一箱笼的新衣衫鞋袜,估计小娃娃根本没空穿旧衣裳。 有只蜜蜂不长眼,不去采花,却跑到屋檐下来嗡嗡嗡,赵宣宣嫌蜜蜂太吵,又怕被咬,大声喊道:“娘亲!娘亲!” 王玉娥突然吓一跳,连忙跑过来,问:“肚子有动静了吗?” 她们估算过,觉得离孩子出生的日子不远了,恐怕早产,于是天天提心吊胆。 赵宣宣叹气道:“蜜蜂吵耳朵,娘亲,你扶我起来,我进屋去睡。” 王玉娥扶她进去,叮嘱道:“门槛到了,慢点。” 往下看时,大肚子遮挡视线,赵宣宣小心翼翼,一边用手扶门框,一边抬脚迈过门槛。 唐母举起蒲扇,费力地扇动,把蜜蜂赶走,顺便对蜜蜂嘀咕:“这里没有花给你采,快走!走……” 这只蜜蜂格外讨人嫌,它飞走之后,又飞回来,还嗡嗡嗡地炫耀,像在挑衅。 唐母为了赶蜜蜂,累得喘气,脖子也梗得酸痛,但还是不辞辛苦地举起蒲扇挥舞,去驱赶,害怕蜜蜂喜欢上这个家,跑来屋檐下搭建蜂窝,那可就糟糕了。 赵宣宣回卧房去睡觉,王玉娥怕吵到她,去隔壁屋剪尿布,顺便竖起耳朵听动静。 赵宣宣睡着睡着,突然感觉肚子痛,她十分害怕,连忙喊:“娘亲!娘亲!” 王玉娥连忙放下剪刀和旧衣裳,跑到床边。 一看表情就知道女儿不舒服。 她两手颤抖,帮赵宣宣擦额头上的汗,沉住气,压下心里的惊慌,轻声问:“开始痛了吗?” 赵宣宣用手捂住肚子,一边咬嘴唇,一边点头,眼泪汪汪。 王玉娥道:“别怕,我生过孩子,晓得该怎么办,你听话就行,啊?” 赵宣宣点头答应,艰难地道:“接生婆……” 王玉娥道:“放心,立马去请接生婆和李大夫来。” 她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差点被门槛绊倒,幸好运气还行,及时伸手扶住了门框。 她大声喊道:“赵大旺,赵大旺!” “夫人,啥事?” 赵大旺正在打扫猪圈,顾不得手上脏,连忙跑过来。 王玉娥一脸焦急,跺脚,道:“快赶牛车进城去,先去师爷学堂,告诉风年,宣宣要生了,然后去请李大夫和李夫人来接生,快点!一刻也别耽误!” “行!”赵大旺一边跑去套牛车,一边直接把脏脏的双手往衣衫上擦一擦,连洗手都怕耽误事。 王玉娥又吩咐:“菊大娘,快去厨房烧热水,顺便煮点粥。” “胡三嫂,去河边把孩子爹叫回来。” 王玉娥连忙又跑回屋,和唐母一起陪着赵宣宣。 她握紧赵宣宣的手,真恨不得把女儿的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 赵东阳带着赵大贵,正在河边钓鱼。 第267章 要生了 “快快!又来一条!” 赵东阳戴着草帽,坐在柳树下,慌手慌脚地把大鱼甩上岸。 赵大贵连忙起身,跑去捡鱼,把鱼唇从鱼钩上取下。 鱼尾巴在阳光下啪啪地甩动,甩他一脸水,他仿佛也变成了鱼,浑身腥气。 他拿起一根稻草,从鱼的腮帮子穿进去,再从鱼嘴里穿出来,然后掂量几下,笑道:“老爷,起码有两斤。” 说完,他把鱼放鱼篓里,又给鱼钩重新穿上鱼饵。 赵东阳心中得意,又把鱼钩甩进河里。 为了引鱼上钩,他们尽量少说话。 “老爷!老爷!大小姐要生了,要生了……”胡三嫂踩着田埂跑来,隔着老远,就开始挥手大喊。 田埂两边种满了稻禾,叶片绿油油,生机勃勃,在阳光下欣欣向荣。 赵东阳和赵大贵听见动静,转头去看,刚开始没听清,等听清楚时,赵东阳心中咯噔咯噔,猛烈地跳动一下,然后把竹竿一抛,啥也顾不上了,踩着田埂往回跑,草帽都被风吹掉了。 他也顾不上捡帽子,一边跑得气喘吁吁,一边着急,又担心,又万分期待,自言自语:“母子平安,神仙保佑,菩萨保佑,小孙孙要来了……” 田埂很窄,赵东阳有些肥胖,身上许多肉都在颤动。 突然脚一滑,他一不小心摔进了稻田里,压倒一小片稻禾。 这时候的稻田里积蓄着许多水,水里的泥土又软又粘。 赵大贵拿着竹竿、板凳、鱼篓子,正风风火火地追在后面跑,突然眼睁睁地看见赵东阳摔一跤,模样狼狈。 他吓一跳,连忙放下钓鱼的东西,去把赵东阳扶起来。 “老爷,摔得厉害不?疼不疼?” 赵东阳坐在水田的泥水里,坚定地摇头,大部分衣衫都湿透了,脸上汗水混合着泥水,变成半个泥人。 他把脚从湿泥里用力拔出来,鞋子沾满了湿泥,在田埂上变得滑溜。 他干脆脱掉鞋子,光着脚丫跑,两手各拎一只鞋,摇摇摆摆,跑得像只肥鸭子。 赵大贵看得想笑,但又不敢笑,但又实在憋不住。 —— “宣宣怎么样了?” 跑回院子里,赵东阳把手上的泥鞋子一丢,连忙冲着窗户大声问。 王玉娥听见了,道:“亲家母,你去跟他说。” 她握着赵宣宣的手,帮赵宣宣擦汗。母女俩仿佛正在渡劫,一刻也无法分开。 唐母一路小跑,从堂屋出来,飞快地对赵东阳道:“宣宣的肚子痛了一小会儿,现在好了一点,赵大旺赶牛车进城,请接生婆去了。” 赵东阳想亲自进屋去看看,但又碍于风俗,只能在窗外徘徊。 看不见具体情况,他更加心急如焚。 唐母比较有经验,她跑去厨房,跟菊大娘一起抬一桶温水出来,抬去卧房,又把王玉娥早就准备齐全的剪刀、纱布、包被等东西拿来,放到床头的小茶几上。 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和车轱辘声由远及近,唐风年赶马车回来,跑在牛车的前面。 “吁——” 马儿听话地停下。 唐风年满头大汗,率先跳下马车,随后,车帘子被掀开,李大夫和李夫人接连从马车里钻出来,唐风年亲手扶他们下车。 第268章 我也想抱 李大夫下车后,快步走到门口,忽然踌躇不前,问:“唐公子,赵地主,你们是否介意我进去?” 医者父母心,本来不应该因为男女之别而忌讳,但是有时候风俗大于天。 李大夫怕引起麻烦,所以事先礼貌地询问。 李夫人作为接生婆,没有这些忌讳,已经飞快地跑进卧房去。 唐风年急忙说道:“不介意,大人和娃娃都平安最重要,我也想进去帮忙。” 赵东阳拉住唐风年的手腕,道:“风年,你不要进去。咱们不是大夫,又不是接生婆,进去也帮不上忙,反而添乱。” 这时,屋里响起赵宣宣的叫声:“好痛啊!” “小娃娃……为什么不快点出来,为什么折磨我?” 唐风年和赵东阳都跟着揪心。 李大夫也倒吸冷气,他最怕听别人生孩子,听着都觉得痛苦。 等赵宣宣变得平静时,李大夫忽然注意到赵东阳穿着湿衣衫,于是好心提醒:“赵地主,你最好把湿衣衫换下,恐怕着凉。” 赵东阳无暇顾及自己,苦笑道:“我不冷,我担心闺女,不晓得里面怎么样了?小娃娃怎么还不哭?” 李大夫又劝道:“赵地主,生头胎没那么快。而且,等小娃娃生下来,肯定抱出来给你们看,你衣衫上有泥水,小娃娃恐怕不会喜欢。” 赵东阳觉得有理,连忙去沐浴更衣,把自己洗得香喷喷,披头散发,跑出来问:“生了没?” 唐风年抿紧嘴唇,眉头紧锁,摇头。 产房里时而叫喊,时而又风平浪静。 李大夫擦一擦额头上的汗,安慰道:“放心,生孩子都这样。” 赵东阳双手合十,求神拜佛。 终于,他们听见哇哇的哭声,十分洪亮。 赵宣宣觉得小娃娃哭得十分委屈,她很想问问娘亲和接生婆,但是身体太累,眼皮沉重,大汗淋漓,整个人像虚脱一样。 她没力气说话,直接睡着了。 王玉娥帮赵宣宣擦拭身体,唐母麻利地从温水里拿帕子拧水,递过去。 接生婆李夫人抱着小娃娃出门,去给赵东阳和唐风年贺喜。 唐风年伸出手,正要抱孩子,赵东阳突然用肩膀把他挤开,伸手把小娃娃抢了过去。 李夫人笑道:“恭喜赵地主,恭喜唐公子,喜得千金。” 赵东阳低头打量小娃娃的脸蛋,轻声笑道:“小孙女,乖宝,不哭,爷爷抱着你呢,可喜欢你了。不怕,不哭,笑一个好不好?” 唐风年凑过去看,眉眼温暖,心情很奇妙,也看得目不转睛。 赵东阳提醒道:“风年,快包个大红包给李夫人。” 唐风年急忙跑去找红布。 赵东阳抱着小娃娃,爱不释手,跟在唐风年身后,提醒道:“包一两银子,外加六十六个铜板,六六大顺。” 唐风年紧张、激动,一一照办。 李夫人收到红包,喜笑颜开,又说一堆吉祥话。 这时,唐母端床单和帕子出来,满满一盆,帕子上明显有许多红红的血。 唐风年看一眼就担心,连忙问:“娘,宣宣怎么样?我能进去吗?” 唐母微笑道:“快去吧,都弄干净了。” 唐风年连忙跑进去。 赵宣宣睡着了。 王玉娥坐在床边,抓着赵宣宣的手,喜极而泣,忍不住泪流满面。 唐风年刻意放轻脚步走过来,坐到床尾,把手放到被子上,目不转睛地打量赵宣宣。 王玉娥连忙擦掉眼泪,泪中带笑,道:“风年,你陪着宣宣,她今天吃了不少苦头。我去看孩子。” “娘,你放心。”唐风年轻声答应。 等王玉娥转身出门,唐风年从床尾移到床头,伸手帮赵宣宣把汗湿的鬓发拂开,然后握住她的手,低沉道:“宣宣,你今天很了不起,比顶天立地的男子更厉害……” 傍晚,石夫人、石师爷、晨晨和付青全都乘马车来赵家。 听说孩子已经顺利生下,母女平安,石夫人终于放心,笑问:“我能抱抱她吗?” 孩子被小被子包裹着,脸蛋红彤彤,闭着眼睛。 王玉娥笑着答应,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递到石夫人怀里。 石夫人也小心翼翼,稳稳地抱住,轻声夸道:“眉毛像爹,鼻子和嘴巴像娘,天生的美人胚子。” 王玉娥欢喜道:“借您吉言。” 过了一会儿,石夫人把孩子还到王玉娥手里,道:“我想去看看宣宣,她怎么样?” 王玉娥轻声道:“她平时娇气,但今天一点也不娇气,为生孩子拼了老大的力气,刚睡着。” 石夫人微笑道:“那就好。不打扰她睡觉,我明天再来看她。” 晨晨道:“这是姐姐生的小娃娃,我也想抱。” 石夫人哄道:“她刚睡着,你抱她,就会把她吵醒,吵醒会哭的。” 旁边的付青本来也心痒难耐,想抱抱小娃娃,一听这话,只能勉强忍住想法。 第269章 乖宝 小娃娃的竹摇篮放在赵东阳和王玉娥的卧房里,小娃娃饿哭时,王玉娥就抱她去找赵宣宣,吃饱又抱回来。 赵东阳抱着小娃娃拍奶嗝,笑道:“真像宣宣小时候,一看到乖宝,我感觉自己年轻了二十岁。” 王玉娥把干净的尿布折叠成小方块,微笑道:“骤然当奶奶,我真有点不习惯。如果把乖宝当成小闺女,我就习惯了。” 赵东阳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讶道:“孩子娘,快看,乖宝也有酒窝。” 王玉娥用指腹轻轻点一下孩子的酒窝,道:“真像宣宣,酒窝盛满福气,笑起来甜甜蜜蜜。难怪生她那天,有只蜜蜂非要飞到宣宣身边,蜜蜂最晓得哪里香、哪里甜。” 赵东阳抱着孩子踱步,眼睛一直盯着瞧,眼看孩子张开小嘴,打个小哈欠,他觉得格外有趣,轻笑道:“睡觉觉啰,乖宝要睡觉觉啰。” 外面的屋檐下,清风徐徐。 唐母坐在椅子上,腿上搁着一簸箕黄豆,一边挑选豆子,一边竖起耳朵听动静。 她也想把孩子抱来,稀罕个够,奈何抢不过。 赵东阳和王玉娥开始商量怎么给孙女办满月酒。 王玉娥问:“满月酒,大办还是小办?” 赵东阳不假思索,道:“当然大办,要热热闹闹的,我现在比女婿考秀才更欢喜。” 王玉娥道:“太热闹,怕吓到乖宝,还是小办比较好。” 孩子小小的,软软的,昨天夜里下暴雨,外面打雷闪电,孩子就吓哭了。 “我算了算,小办也有三四桌。” 赵东阳道:“到时候把酒菜搞丰盛些,像上次霍捕快成亲那样,请醉仙酒楼的大厨来掌勺。” 王玉娥翻个白眼,道:“你又瞎折腾。醉仙酒楼的老板是霍捕快岳父,他家的大厨又不是村里办流水席的,你哪里请得动?” 赵东阳不满意,道:“次次都搞那几个菜,红烧肉、炖鸡、鸭子、猪肝……我看都看腻了,这次弄点新花样吧。” 王玉娥:“还有二十来天,咱们慢慢拟菜单。” —— 窗明几净。 赵宣宣躺在床上坐月子,床头的茶几上摆着盐水煮花生、糖、鲜果,鲜果切成一块块,插着牙签。 她用厚被子当靠垫,枕着后背。 王玉娥把饿哭的孙女抱来,让赵宣宣喂奶。 赵宣宣一边当奶牛,一边道:“娘亲,我好无聊。趁着端午节去给外婆送礼物,把俏儿接来吧,陪我解解闷。” 王玉娥道:“王猛的龙凤胎快要满周岁,这个时候的孩子活泼好动,如果把俏儿叫过来,恐怕你外婆受累。” 赵宣宣道:“把外婆也接过来小住,我好久没见到她们了。” 王玉娥叹气道:“你外婆说在咱家住得不自在,她宁肯在家吃咸菜。等到乖宝的满月酒,再把你外婆和舅舅一家接来吃酒席。” 喂完奶之后,王玉娥又打算把孩子抱走。 赵宣宣道:“娘,让乖宝留在这里陪我解闷吧。” 王玉娥道:“真有这么无聊?别人巴不得坐月子清闲呢,不让你换尿布,不让乖宝的哭声吵你,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赵宣宣微笑道:“我想多瞅瞅她,究竟长得像谁?” 王玉娥道:“小娃娃的长相会变,一会儿像爹,一会儿像娘。不过,我看乖宝像你多些。” 下午,石夫人带晨晨来赵家。 石夫人问:“可以下床走动吗?” 赵宣宣道:“可以走,但我娘劝我躺着,越躺越想睡。” 石夫人笑道:“和我当初生晨晨的时候差不多。等坐完月子,我陪你去城里逛。最近新开了一家粤味茶楼,早上卖早点,中午卖烧腊,晚上卖夜宵,口味独特,晨晨天天吵着要去那里吃。” 赵宣宣顿时也感兴趣,心想:明天让风年打包一些,带回来尝尝。 王玉娥在一旁听着,也好奇,问:“那个粤味茶楼有哪些菜色?这次办满月酒,孩子爹非要换些新花样。” 石夫人道:“菜色多,但不够辣,不晓得您吃得惯不?” 王玉娥高兴地道:“我让孩子爹亲自去尝尝。” 晨晨时不时就在小娃娃脸上偷亲一下,然后偷笑,道:“妹妹好香啊。”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你叫我姐姐,再喊她妹妹,这辈分就乱了。” 晨晨困惑,小脑袋一歪,问:“不是妹妹吗?” 赵宣宣道:“你喊她乖宝,她喊你小姑姑,就正好合适。” 晨晨蹦蹦跳跳,一口一个乖宝,嘀咕个不停。 —— 惊喜就是她下午刚从别人那里听说新茶楼,傍晚唐风年就从那里打包东西回来了。 “这个蜜汁叉烧好香。” 赵宣宣赞不绝口。 “虎皮凤爪也好吃,但就是太少了。” 唐风年直接用食盒提回来的,每一种吃食只有一小碟,一碟凤爪才一点点。 他微笑道:“你最喜欢哪一样?明天再给你买回来。” 赵宣宣道:“每一样都没吃够,但我又怕吃太多会变胖,我现在一看肚子就发愁。” “娘亲还每天灌我鸡汤、鱼汤、猪蹄汤,她只关心乖宝能不能吃饱,不关心我胖不胖。” 说起那些汤,她就一肚子牢骚,天天被逼着吃,美味都变得乏味,吃东西毫无乐趣可言了。 唐风年斟酌片刻,道:“等会儿我去跟岳母聊聊。” 赵宣宣抱住他的腰,撒会儿娇,感叹道:“风年真好,明天我想吃米豆腐,还想偷偷吃点辣椒。” 唐风年抚摸她的后背,又在她的头发上亲一下,道:“行,明天给你买。” —— 唐风年特意去找王玉娥聊天,顺便把闺女抱到怀里。 “娘,宣宣喝那些汤喝得想吐,我和她商量过了,想停两天。” 王玉娥拿起蒲扇,轻轻扇风,赶蚊子,无奈道:“哪有那么难喝?别人想吃都吃不到。何况,大人为孩子受点委屈,是应该的,你劝劝她,别跟她一起胡闹。” 唐风年坚持道:“娘,我和宣宣还是想停两天试试,如果不缺奶,就顺其自然。我明天顺路去问问李大夫和李夫人,他们经验多。” 王玉娥给女婿面子,毕竟女婿加入这个家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向她提要求,她勉强点头答应。 唐风年露出愉快的笑容,抱闺女去卧房,告诉赵宣宣这个好消息。 第270章 交给贤内助宣宣 王玉娥心里感觉怪怪的,一边摇扇子,一边暗忖:在这个家里,宣宣跟风年拉帮结派了? 第二天,下小雨。 乖宝照旧吃了睡,睡了吃,被大人抱来抱去。 赵东阳乘坐牛车,赶去城里试菜。 下午,他买桑椹和杨梅回来,一脸失望,道:“那家粤菜不辣,不合口味,比不上醉仙酒楼。” 王玉娥搂着孙女,轻声道:“别人家办酒席,没像你这样挑挑拣拣,你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呢。” 赵东阳理直气壮,道:“乖宝是咱们的长孙女,满月酒当然要隆重。” 王玉娥斜睨他,道:“咱家又不是官儿,又不是大财主,摆谱干啥?不如给乖宝买块金锁片。” 赵东阳道:“金锁片也要买,样样都不能省。” 王玉娥话赶话:“孩子爹,你去翻翻账本,看看你这两年赚了多少,又花了多少?” 赵东阳当真去翻看账本,仿佛被泼一盆冷水,直接倒床上,闷闷不乐。 吃晚饭时,王玉娥喊他三次,他才慢吞吞地走出卧房,一脸衰相。 赵宣宣不用喝鸡汤、鱼汤,格外开心,胃口甚至变好了,好奇地问:“爹爹怎么了?遇到什么难事了?” 王玉娥说风凉话,道:“你爹想学大财主摆谱,但没那么多银子,所以难受呢。” 赵宣宣斟酌片刻,道:“爹爹,以后我的零花钱少花点。” 赵东阳苦笑,拿起筷子吃饭,觉得寡然无味,道:“你那点零花钱不算啥。爹爹是感叹自己老了,这几年全靠收租过日子,像个懒鬼,不像年轻的时候。” “那时,我总能找到赚快钱的门路。现在的我像个笨蛋。” 他不但想给孙女办满月酒、买金锁片,甚至还想给孙女买玉佩、珍珠,把所有的好东西都买齐全,但是他的财力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于是感叹自己变得没用了。 遥想当初,女儿宣宣刚出生那几年,财神爷似乎格外眷顾他,几乎干啥都赚钱。 后来,运气突然就不灵了,亏了一次本,他便及时收手,及时止损,不再冒险,安心当起了小地主,变得好吃懒做。 听他这么说,赵宣宣也变得难受。 夜里,桌上留着一盏微弱的灯。 赵宣宣道:“风年,爹爹自责,其实我比他更自责,我才是吃闲饭的那个人,而且还挑三拣四。” 唐风年轻叹一声,道:“明天我把私房钱按二八分,八分给你,我留两分就行。” 赵宣宣懊恼,用手指在他胸膛上点两下,道:“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在找你要钱吗?哼。” 话不投机半句多,以前的心有灵犀哪去了? 唐风年捏住她的手,真诚道:“我听说别人家都是妻子管钱,给你是应该的,反正我花钱少。” 赵宣宣道:“等八月份,你要去省城考乡试,那里不像洞州,没有付老爷那样的熟人,到时候食宿都要花很多钱。未雨绸缪,你的私房钱还是自己留着吧,反正我也有自己的私房钱。” 唐风年道:“别胡思乱想,早点睡。” 赵宣宣唱反调,道:“不睡。爹爹以前至少攒下一百多亩田和两个铺子的家业,虎父无犬女,我不能碌碌无为。” 唐风年道:“你生下乖宝,还在坐月子,比干活吃的苦头更多,暂时别自寻烦恼。” 第二天,赵宣宣睡懒觉。醒来时,翻个身,却发现床上有硬硬的东西隔应自己,于是没好气地把席子翻开看。 发现一个钱袋子,装了满满的银子和铜板,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交给贤内助宣宣。 赵宣宣翘起嘴角,既开心,又有些愧疚。 第271章 运气好罢了 乖宝又哇哇地哭,王玉娥抱她来喝奶。 赵宣宣连忙伸手抱稳她,低头打量使劲喝奶的闺女,自己反而饿着肚子,心想:你也越长越胖呀,希望我肚子上的肉都长你身上去,好不好?乖宝。 乖宝的小手握成拳头,揪住赵宣宣的衣裳。 赵宣宣问:“娘亲,当年爹爹是怎么发财的?” 王玉娥在床边坐下,轻抚乖宝的脑袋瓜,手下的胎发细软,让她的心窝也变得柔软。 她轻描淡写地答道:“运气好罢了。走好运时,就赚。走霉运时,就赔本。你爹赔一次本钱之后,就开始做守财奴。反正,只要咱家不出败家子,一百五十亩田,能养好几代人。” 她不想细说,但是赵宣宣偏偏打破砂锅问到底。 王玉娥无可奈何,说道:“当年赵嘉仁消息灵通,又与城里其他财主勾结,你爹刚开始时,替他跑腿办事,积累一些本钱。” “本钱一多,胆子就大了。靠赵嘉仁牵线搭桥,介绍人脉,你爹经常往洞州和隔壁几个县跑。” “那两年宣纸涨价,卖得昂贵,甚至市面上花钱都买不到。” “你爹走狗屎运,提前屯了一批货,然后拉去洞州卖,发一笔财。” “后来你爹还卖过私盐,幸好没被抓。这话,你别对外人说,连风年也不能告诉。” 赵宣宣连忙点头,紧张起来,没想到爹娘还有这样的秘密,唉,想想就后怕。 王玉娥继续说道:“那几年,你爹屯货,有些运气在身上,酒桌上的小道消息也灵通,屯什么,什么就涨价,然后就赚钱。” “再后来,你爹屯玉石原料,就是一堆石头,运气突然不灵了,石头里开不出好玉来,亏了一笔钱。” “然后你爹的胆子就变小了,不再捣鼓生意,只专心收田租。” 提到那堆玉石原料,赵宣宣也有印象,她记得爹爹先是开开心心地吹牛,说自己运气好,肯定能开出绝世宝玉来,后来爹爹就抱着石头哭,求神拜佛,祈祷下一块石头里一定要出点货,不要全是没用的丑石头。 她有些唏嘘,如果学爹爹的赚钱经验,似乎很难,毕竟运气是学不来的。而且爹爹那时候也走歪门邪道,那些更不能学,一不小心就要蹲大牢里去。 王玉娥多多少少猜到赵宣宣的想法,叮嘱道:“乖女,你、风年和乖宝只要不当败家子就行,别学你爹做生意,赔本不是闹着玩的。” 赵宣宣点头答应:“娘亲,你放心,我不做赔本的买卖,也不走歪门邪道。” 关于赔本,上次表哥王猛在洞州沦落到扛麻袋、睡船舱的下场,被别人误认为乞丐,赵宣宣记忆犹新。 她暗忖:娘亲说得没错,田地年年能收田租,只要家里不出败家子,好几代人都能吃穿不愁。 她顿时安心多了。 她摸一下乖宝的小脸蛋,微笑道:“乖宝,你和娘亲一样,不是败家子,对不对?” 王玉娥斩钉截铁地道:“当然不是,你别打扰她喝奶。” 小娃娃多喝奶,才能长得快,这几乎是她最重要的事情。 王玉娥满眼欣慰,看得目不转睛。 第272章 官府新告示 新屋里的床、桌子、衣柜、碗柜等东西都齐全了,赵理和赵湖喝米酒,干杯庆祝。 赵湖的妻子把鱼、木耳和丝瓜汤端上桌,也坐下来吃饭。 赵湖道:“上次你不是说霍捕快为人豪爽吗?过了这么久,谋差的事怎么还没动静?他是不是贵人事忙,把这茬给忘了?” “你要不要带点礼物去拜访他?” 赵理夹起一块鱼尾巴,道:“肯定没忘,上次我在街上碰到他,互相打招呼,他还问我最近忙啥,让我耐心等等,这事急不来。衙门里的差事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总要等空缺,才能种新萝卜。” 赵湖的妻子李阿金听他这么打比方,忍不住咯咯笑,道:“照你这么说,官府变成菜园子了。” 赵湖也笑,又举起酒碗,道:“来,干一碗,祝你早日变成官府的新萝卜,以后提携兄弟。” 赵理爽快地端起酒碗,碗碰碗。 赵湖道:“等你当上官差,你岳母一定松口,早点把女儿嫁给你。” 赵理胸有成竹,道:“先立业,后成家,也不错。就算当不上官差,只要我干活勤快些,有养家糊口的本事,岳母就没有拖延的借口。” 现在的他一人吃饱没问题,但是只有一亩田,养妻儿的本事还差点。 成亲的日子迟迟没定下来,他虽然心里着急,常去王家送鱼,却不敢发脾气或者急急地催促,一来是因为他真心喜欢王俏儿。 其二,是看重赵地主和唐风年这一门亲戚,看重他们的人脉。他想着,如果他家里有困难,赵地主和唐风年肯定会出手帮忙,会雪中送炭。就算没困难,平时也能跟着沾沾光。 其三,是自己的本事还不足,他有自知之明。 李阿金笑道:“咱们两家是邻居,你和大湖胜似亲兄弟,真希望王家妹子早点嫁过来,给我做个伴。” 赵理也笑,又喝一口米酒,眼眸明亮,他何尝不想呢?不过,这事就像发财一样,干着急也没用。 他转移话题,道:“大湖,官府新贴告示,说抓捕五步毒蛇去上交,就能抵人口税,你干不干?” 一听这话,赵湖仿佛被地府的阴风吹到,忽然不寒而栗,打个摆子,道:“没毒的蛇,我敢抓,但这蛇剧毒,被它咬一口,神仙也难救啊。我不去!你也千万别去!” 李阿金也也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蹙,劝道:“千万别去,毒蛇不仅会咬死人,而且还会报仇。我以前听说,有一个人专门捕蛇,后来蛇到他家寻仇,可惨了,后来他家附近都没人敢住,邻居都怕受连累。” 赵理叹气,手指摩挲酒碗,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冒险去捕毒蛇。 抵税的诱惑很大。 种田的庄稼汉们都奔走相告,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议论此事。 甚至有部分胆大的穷苦人已经开始行动,但大部分人都是望而却步。 下午,赵理提一条大肥鱼,去王家村。 “俏儿,你觉得我该不该去捕毒蛇?” 面对赵理的询问,王俏儿道:“上午我哥哥想去干这事,然后我爹娘、奶奶和嫂子四个人打他一个。” 一听这话,赵理哭笑不得。 恰好这时王猛挑水回来,右边脸肿得像个红馒头,左右脸严重不对称。 赵理一看,暗忖:这确实是被打了啊,打得不轻。 这颇有杀鸡儆猴的效果。 赵理小声道:“俏儿,我也不去了。” 他甚至不敢再提这话茬,怕被岳母全家殴打。 第273章 官差有空缺了 王猛本来是个很健谈的人,但今天被打成猪脑袋,觉得相当没面子,于是只跟赵理打个招呼,就忙别的事去了,刻意回避。 赵理也识趣,不去揭大舅子的伤疤。 他坐一会儿就告辞。 王老太挽留,道:“好孩子,留下来吃饭,咱家今天吃饭吃早点,不耽误你回去。” 赵理笑道:“奶奶,我家里还有活没干完,下次再来吃饭。” 第二天,赵理去城里卖菜。 卖到中午,太阳大,晒得人满头汗,脸都苦涩了几分。 他挑起菜筐,特意绕路去官府门口,看看捕蛇来上交的人多不多。 此时,衙门口只有两个打盹的懒官差和两个石狮子。 没看见毒蛇,赵理正打算离开,忽然高大的霍捕快从大门走出来。 赵理连忙小跑,凑过去打招呼,笑道:“霍捕快,吃午饭没?今天上交毒蛇的百姓多吗?” 霍捕快有点愁眉不展,神情凝重,道:“我正要去找你,你就送上门来了。我请你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赵理连忙答应,快步跟上霍捕快的脚步。 走进小饭馆,霍捕快端起茶壶,亲自给赵理倒茶,开门见山地道:“官差有空缺,你想不想来?” 赵理惊喜,两眼放光,忙不迭点头,道:“想。” 霍捕快却丝毫笑容也没有,反而叹一声气,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如今官差是苦差事。” “百姓捕蛇来上交,官差负责把毒蛇收集到酒坛子里,密封。但是今天有个冒失鬼,把一动不动的毒蛇当成死的,还上手去摸,结果被咬死了,过几天就要入土为安了,唉。” 赵理听得心有余悸,也唏嘘不已,道:“蛇最擅长装死,以前听说有个人把蛇泡酒坛子里一年,刚揭开盖子,蛇就跑出来,把他咬死了。唉,这就是命啊。” 店小二端菜上桌,霍捕快却没胃口,只喝茶。 赵理也陪着喝茶,不敢贸然动筷子。 他暗暗琢磨:那个空缺,估计就是冒失鬼腾出来的。这确实不算啥好差事,毕竟有些危险。不过,如果小心谨慎,还是能干的。 毕竟种田时,他没少跟蛇打照面,田野里和山上都免不了有蛇。 琢磨明白后,他坚定地道:“霍捕快,这差事虽然危险,但我有胆量去干,你能不能帮忙举荐我?” 霍捕快露出微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举荐的事,没问题。吃完饭,你就随我去官府。” 说着,他拿起筷子,道:“放心吃,不用客气。” 两人说说笑笑,聊得投缘。 霍捕快道:“捕毒蛇抵税的事估计不会长久。京城有贵人以五步毒蛇为药,如今恰好这种药稀缺,所以特事特办。等到药足够了,官府就不用再收集毒蛇。” 赵理微笑道:“我小时候不懂事,被大人喂过蛇胆,也没发现这药有啥神奇的。” 霍捕快道:“我也觉得这药玄乎。不过,上面朝廷发话就像打雷,小小县衙门只有听话照办的份,没有提异议的必要。” 饭后,霍捕快信守诺言,带赵理去官府。 进衙门之前,赵理是个卖菜的小伙子,小半天之后,他再出来,就摇身一变,变成官差了。 他兴奋,快步回家,迫不及待地告诉爹娘。 第274章 人和蛙产生了共鸣 他爹赵高也高兴,手拍大腿,满足地笑道:“好啊,去官府谋到差事,以后饿不死,外人也不敢随便欺负咱家,如果惹上事,你还能帮上忙。” 赵理凑过去说悄悄话:“爹,以后我的人丁税和徭役也能免除,而且衙门的霍捕快像亲大哥一样罩着我。” “好,好。”赵高喜气洋洋,对小儿子越看越满意,道:“你比我出息大,好好办差,勤快些,还要嘴甜,多拍马屁。” 他一本正经地教导,赵理爽快答应。 他的小孙子恰好听见了,捏着蚱蜢跑过来,脆生生地问:“爷爷,拍马屁怎么拍?” 柳秋菊、赵义和张金花忍不住大笑。 赵高把小孙子抱到腿上坐着,一本正经地教导他怎么拍马屁。 “小子,你爹厉害不?” 小孙子摇头,天真无邪地道:“娘亲说,爹爹窝囊。” 赵义顿时黑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张金花也尴尬,感到手痒,想把小儿子拉过来打一顿。 柳秋菊瞪一眼大儿子,恨铁不成钢。 赵高笑道:“小子,如果你想拍马屁,就不能说窝囊,你要说爹爹顶天立地,威风八面,懂不懂?” “明白了。”小孙子似懂非懂地点头。 赵义听得面红耳赤,脚趾头悄悄抠地。 赵理起身告辞。 “爹娘,哥哥嫂子,我先回去了。” 柳秋菊道:“饭刚熟,已经冒香气了,吃完饭再走,你急啥?” 赵理扯谎道:“娘,我吃过了。” 说完,他一溜烟跑了。 他颇有自觉,自从分家之后,就不在爹娘这里蹭饭了,免得嫂子有怨言。 —— 第二天,赵理穿上官差的衣衫,戴上帽子,走路带风,正式去衙门办差。 家里的鸡鸭鹅和兔子则是托付给赵湖和李阿金,让他们帮忙喂食。 霍捕快人缘好,在衙门有面子,又愿意照应赵理,所以赵理第一天没吃什么苦头。 赵理胆大心细,把差事办得挺顺利。 忙到黄昏时分,一部分官差抱怨,说今天要巡夜。 另一部分官差嘻嘻哈哈,准备结伴去喝酒潇洒。 赵理好奇,心想:官差的工钱不多,为何大家都如此大方、欢喜? “赵理,一起去吗?” 面对同行的热情邀请,赵理笑道:“我急着回家,真羡慕你们。” 他舍不得花钱买酒,平时都喝自家酿的米酒,甚至连自家的酒都舍不得多喝,节省惯了。 别的官差笑道:“有财主请客,吃羊肉,咱们一个铜板都不用出,你真的不去?” 赵理顿时心动,恨不得飞过去,但又疑惑不解:财主为啥要请官差喝酒? 霍捕快走过来,攀住赵理的肩膀,笑道:“一起去,不要怕生。” 赵理笑问:“天天都有人请客吗?” 其他官差七嘴八舌地道:“天天有?想得美哦!” “前几天,咱们霍捕快机智神勇,带领我们抓住一伙缺德的盗墓贼。” “范财主的亲爹才下葬两年,坟就被挖了,真惨。” “我们替他抓贼,范财主为了感谢我们,所以请喝酒。” “大财主,就是大方!” “快走,今宵有酒今宵醉,不醉不归!” …… —— “大理,为何回来这么晚?” 赵湖坐在家门口等待。 两家是邻居,赵理回家时,要从他家门口经过。 等到赵理走近时,赵湖吃惊:“哎哟,酒气这么重!” 赵理在椅子上落座,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毫无醉意,笑道:“今天当差很顺利,有人请客喝酒,我只喝一点,他们醉醺醺,连酒杯都端不稳,洒我衣衫上了。” 赵湖羡慕,也跟着高兴,道:“顺利就好。你的鸡鸭鹅和兔子,我都喂过了,菜地也浇了水。不过,你如果天天回来这么晚,那些菜没空卖,又没空吃,越长越老,咋办?” 很多菜跟人一样,越鲜嫩越有价值,长老了就变成草了。 有些菜甚至直接烂掉。 赵湖要卖自家的菜,没法帮这个忙。 赵理思量一会儿,那些菜都是他辛苦种出来的,舍不得浪费,道:“我暂时也没有好办法,等明天再说。” 赵湖推心置腹地道:“你真应该早点成亲,男主外,女主内,就好办了。” 赵理站起来,伸个懒腰,感叹道:“我也想啊。大湖,我要回去睡了,明天见。” “明天还要拜托你和阿金嫂子帮我喂鸡鸭鹅和兔子。” 赵湖爽快道:“放心!小事一桩!” 繁星满天,田野里的青蛙呱呱叫。 赵理用冷水冲澡,自言自语:叫得这么吵,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回床上躺下,黑灯瞎火,屋子里只有他一人,辗转反侧。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想娶媳妇。 唉,人和蛙产生了共鸣。 第275章 满月酒 五月下旬,早稻变黄。 丰收的希望在阳光下,像金子一样发光。 王玉娥派赵大旺赶牛车去王家村,接王老太、王玉安等人,来庆祝乖宝满月。 王猛的龙凤胎洋洋和妞妞也来了,他们刚满周岁,学走路,学说话,嘴馋,十分活泼。 石师爷一家、付青、苏灿灿一家、李大夫一家、庞爽一家陆续都来了,还有一些亲戚,坐满四桌酒席。 王俏儿抱着乖宝,眼睛时不时往路上张望,暗暗着急,心想:快要开席了,赵理怎么还不来? 赵宣宣明知故问:“俏儿,你在看什么?” 王俏儿有点脸红,小声道:“宣宣,满月酒没请赵理吗?” 赵宣宣眉开眼笑,悄悄告诉:“他的礼物送来了,人不来。” 王俏儿疑惑不解,问:“为啥不来?” 赵宣宣道:“他在衙门当官差,不敢请假,忙得脱不开身。” 王俏儿忽然有点生气,嘀咕:“这么大的事,他居然瞒着我。” 赵宣宣道:“他早出晚归,哪有空去王家村找你?那么远。” 另一边,王老太也在问赵理为什么不来。 王玉娥解释给她听。 王老太高兴,满脸慈祥,笑道:“有正经差事,好。以前,我做梦都担心他那一亩田不够养家糊口,担心俏儿跟着他挨饿、吃苦,现在好了,够吃了。” 她没什么大志向,够吃、够穿,平平安安就行。 上菜了,王玉娥把乖宝接过去抱,让王俏儿和赵宣宣安心吃饭。 没一会儿,唐风年就主动走过来,说自己吃饱了,伸手来抱闺女。 王玉娥轻声道:“风年,怎么不多吃点?” 女婿清瘦,一直是无法忽视的问题。 唐风年道:“别人喝酒,慢慢的,我只吃饭吃菜,已经吃饱了。” 他抱乖宝去屋檐下,搬把椅子坐,特意让阳光晒晒乖宝的小脚丫子。 乖宝闭眼睡觉,不吵不闹。 赵宣宣夹一碗爱吃的菜,端碗朝他走过去,坐他旁边的椅子上,问:“风年,为啥把乖宝的裤腿扎起来?” 乖宝的胳膊和腿像粉嫩的莲藕一样,赵宣宣忍不住伸手捏一捏,下手轻轻的,怕吵醒她。 唐风年道:“李大夫说,孩子要晒太阳,否则容易患黄疸,隔着衣裳晒没用。” 赵宣宣道:“晒腿就行了,别晒她手,怕晒黑。手黑乎乎的,像没洗干净,不好看。” 唐风年正用大手帮乖宝遮住脸上的阳光,尽量不让太阳晒她小脸,但是没顾上她的小手。 赵宣宣把手绢递过去,唐风年把手绢铺开,覆盖在乖宝的小拳头上。 赵宣宣感叹:“乖宝出生才一个月,但我感觉像有一年了,好熟好熟的感觉。” 血脉相连的感觉,很奇妙。 唐风年轻笑,眸子像阳光一样温暖明亮,道:“因为她以前待在你肚子里,形影不离,相处的光阴加起来,差不多就是一年。” 乖宝忽然蹬一下脚,似乎嫌热。 唐风年连忙站起来,把椅子往后挪,避开太阳,重新落座后,又不放心地用手掌包裹住她的小脚丫子,试探温度。 发现不烫,他才放心。 第276章 暗地里有哪些好处? 赵宣宣早就发现闺女怕热。 她进屋去拿蒲扇出来,递给唐风年,道:“给她扇点小风,睡得更香。” 王玉娥快速吃完,小跑过来,抢着抱乖宝,道:“风年,你再去吃一碗,我怀疑你的饭量还比不上乖宝。” 唐风年无奈地笑一笑,又回到酒桌上,静静听岳父和其他人吹牛。 正好听见赵东阳在说:“我年轻时做生意,走南闯北,唯一一次看走眼的就是一块玉原石,好大的,比我整个人更高、更大。” “我嫌它太笨重,拉不回来,就没买,反而买了一堆小石头,结果错过了发大财的机会。” “听说那块大原石后来被醉仙酒楼的郭大财主买去了,开出一大块翡翠。要是我当时不看走眼,我也变成大财主了。哎呀!” 他拍打大腿,后悔不迭。 庞爽轻拍赵东阳的肩膀,大声附和道:“做玉石生意,最容易看走眼,要么以小博大,要么倾家荡产。” 赵东阳深表赞同,激动地道:“幸好我赔本一次就收手了,否则今天就要住破屋了。” 石师爷道:“能及时收手,说明赵地主有大智慧,聪明人。” 赵东阳听得舒舒服服,咧嘴大笑。 唐风年也憋不住笑意,觉得几个长辈真是投缘。 吹牛的人,在酒桌上遇到几个知音,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有说不完的话。 另一桌,王舅母向石夫人打听:“做官差有哪些好处,哪些坏处?” 她心想:如果好处多,坏处少,我就赶紧把女儿嫁过去。 石夫人小声道:“我以前听夫君提过,说官差能免去人丁税和徭役,每个月有伙食费,不过伙食费不多。如果差事办得好,县太爷会给奖赏。” “坏处就是子孙三代不能考科举。”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好处比较多。反正只要不贪酒,不嫖赌,肯定吃穿不愁。” 王舅母转动心眼子,连忙追问:“暗地里有哪些好处?” 石夫人掩嘴笑,道:“我见识少,也不知道那暗地里的事。” 其实她知道一些,但不方便明说,怕给自家招惹麻烦。 王舅母听得意犹未尽,眼睛往男子那一桌瞅,她觉得石师爷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她跟石师爷不熟,不方便凑过去套话。 于是她冲王玉安招手。 王玉安正听别人吹牛,听得入迷,根本没注意到王舅母的举动。 王舅母气得跺脚,暗忖:呆子! 她直接走过去,在王玉安的肩膀上拍一下。 王玉安回头看,问:“啥事?” 王舅母道:“你随我来。” 夫妻两人走到不远处,说会儿悄悄话。 王舅母道:“你去找石师爷打听,官差在暗地里有哪些好处?” 王玉安皱眉头,感到为难,道:“你打听人家暗地里的事干啥?这不讨嫌吗?” 王舅母气得跺脚,道:“呆子,未来女婿做官差去了,你不打听清楚,岂不是两眼一抹黑?将来被骗都不知道。快去!” 王玉安被说服,当真跑去问。 第277章 罕见的态度 暗地里有哪些好处? 石师爷被问这种问题,明显感到为难,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对方显然是个憨憨,居然还满眼真诚和好奇,丝毫没发现这个问题有些冒犯和唐突。 石师爷抚摸胡须,斟酌片刻,小眼睛微微一笑,答道:“好处嘛,因人而异,各不相同,我也答不上来。” 王玉安思索片刻,道:“可以免田税吗?” 石师爷道:“朝廷明面上没有这个规矩,不过如果官差把差事做好了,县太爷肯定给奖赏。” 王玉安问:“石师爷,您以前在官府做那么多年师爷,见过下场糟糕的官差没?” 石师爷抚摸胡须,仔细回想,道:“还真有,有些官差干坏事,变成阶下囚。有些官差与人结怨,半路上被别人打死,还有喝酒醉死的。官差也是寻常人,人的毛病,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一些。” 王玉安听得愁眉不展,轻轻叹气。 石师爷安慰道:“做官差也只是谋生罢了,至少是一条生路,只要不为非作歹,不至于走到绝路上去。王兄,你不必忧心忡忡。何况我这些年明眼看着,那些脑子灵光的官差都不穷不苦。” 王玉安眼睛一亮,瞬间又燃起了希望。 他立马离座,跑去告诉王舅母。 王舅母也放心了,笑容满面。 下午,赵宣宣说想留王俏儿在这里住两天,王舅母爽快地答应。 赵宣宣和王俏儿对视一眼,都吃惊,觉得王舅母的态度实属罕见。 等王老太、王舅母等人离开后,王俏儿疑惑道:“我娘今天像吃错药了。” 赵宣宣忍俊不禁,道:“舅母今天高兴,外婆和舅舅都高兴,我听见他们在打听赵理的事。” 王俏儿摸摸乖宝的小手,问:“宣宣,做官差真有那么好吗?我以前见到的官差都好凶。” 赵宣宣轻声道:“凶不凶,也是看人下菜碟罢了。有好处,他们就笑。没好处,他们就凶。不过,有些人本性不坏。” 王俏儿笑道:“赵理的本性就挺好的。” 赵东阳、王玉娥和唐风年在送客,然后热闹散去,王玉娥回屋清点客人送的礼物。 所有礼物里,要数石家和庞爽的礼物最贵重,石家送银镯子,庞爽送玉佩。 王玉娥把贵重的礼物挑出来,递给赵宣宣看。 赵宣宣欣赏一会儿,道:“娘亲,你帮忙收起来吧。” 王玉娥道:“你把这些礼物都记到账本上,以后按这个水准回礼。” “行。”赵宣宣答应,把乖宝递给王俏儿抱,然后去书房拿笔和账本来。 “香香的。”王俏儿很喜欢乖宝,把脸埋在乖宝的肚子上,嗅一嗅。 傍晚,赵理抱着碰运气的态度,特意绕路来赵东阳家。 一眼就看见王俏儿坐在屋檐下,他十分惊喜,唤道:“俏儿。” 王俏儿也看见他了,小跑过来,问:“做官差累不累?” 赵理笑道:“有时候累,有时候不累。你在这里玩几天?” 王俏儿道:“我后天就要回去了。”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赵理的眸子恰好被霞光照耀,有灿烂的光,笑道:“明天傍晚,我再来找你。” 王俏儿红着脸,点头。 王玉娥热情地招呼赵理,留他在家吃晚饭。 第278章 你看几月合适? 做官差,一个月只休息两天。 几天后,赵理趁着休息日,带鱼和鸡蛋去王家。 他察言观色,眼看未来岳母对自己挺热情,便趁机再提起成亲的事。 “岳母,如果今年能成亲就好了,我家现在啥都不缺,可惜每天都冷锅冷灶。” 王舅母这次没拒绝,爽快地问:“好女婿,你看几月合适?” 赵理受宠若惊,心跳加速,他当然希望越快越好,但是仔细想想,接下来要搞夏收、秋种,是农忙的时候,再过几个月又要秋收。 如果太猴急,也不好。 于是,他试探着问:“十月行不行?等秋收后?” 秋收后,将会有好几个月的农闲。 王舅母没立马答应,而是高声喊道:“俏儿,去村长家借黄历来。” 婚嫁总要先翻黄历,定个吉利的好日子才行。 赵理仿佛吃下定心丸,暗忖:成了! 王俏儿掀开门帘,跑出去借黄历,过了一会儿,面红耳热地跑回来,把黄历放到桌上,害羞地躲回屋里去,在门帘后偷听、偷看。 王舅母又把王玉安叫过来,一起翻看黄历。 王玉安高兴,道:“十月的好日子挺多。” 王老太道:“十月初更好,晴天多,雨天少,适合办喜酒。” 王玉安商量道:“娘,您看十月初十,行不行?” 王老太笑眯眯,问:“赵理,你说呢?” 赵理笑得灿烂,一个劲地点头,道:“好日子!行!” 王舅母笑道:“就这样说定了。” 王玉安叮嘱道:“赵理,你回去后,顺便把这日子告诉俏儿的姑母。” 赵理爽快答应。 王俏儿越听越紧张,心跳如擂鼓。 十月就要出嫁,她突然十分忐忑。 —— “哎哟,宣宣,你看乖宝的后背。” 王玉娥十分心疼,这几天炎热,乖宝经常哭闹,原来是痱子惹的祸。 她恨不得把这些又红又痒的痱子都转移到自己身上,看不得乖宝受一点委屈。 “乖宝,不哭,娘亲给你呼呼,呼呼……” 赵宣宣鼓起包子脸,使劲对那些痱子吹风。 她吹出来的风清清凉凉,乖宝哼哼唧唧。 王玉娥埋怨道:“风年总是抱乖宝晒太阳,这痱子就是他惹的祸。” 唐母也感到自责,双手紧紧捏着衣裳下摆,严肃地道:“等风年傍晚回来,我跟他说,让他不许再晒什么鬼太阳了。” 王玉娥又有点不好意思,微笑道:“亲家母,我刚才心急,说话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风年也不是故意的。” 赵宣宣轻声道:“长痱子不是啥大事,我有时候也长,擦点药,等天儿凉快,它就自己好了。” 涂药之后,乖宝哭够了。赵宣宣给她擦干净眼泪,再亲亲小脸蛋。 傍晚,斜阳还在留恋人间,依依不舍地回眸。 唐风年赶马车回来。 赵宣宣抱乖宝走过来迎接他。 “乖宝,爹爹回来了。”唐风年从马车上跳下来,姿势洒脱,笑容里盛满了阳光。 别人越当爹越沉稳,唐风年却反着来,反而比以前变活泼些了。 赵宣宣把乖宝递到他怀里,然后跟他说悄悄话,说乖宝长痱子的事。 唐风年也心疼闺女,轻轻叹气:“难怪把眼睛哭红了,都怪爹爹不好。” 第279章 乖宝,摇头还是点头? 为了参加八月秋试,唐风年过完中元节之后,就准备动身前往白沙城。 白沙城是楚省的省城,距离岳县,有三天三夜的车马路程。 赵宣宣这次不能随他一起出远门,因为她一离开,乖宝就要饿肚子。 这是她和唐风年做夫妻后,第一次面临分离。 唐风年也从来没去过白沙城。 石师爷去过,但是他要管理师爷学堂,脱不开身,没空去送考。 石师爷叮嘱道:“考举人很难,我年轻时就没考上。风年,你放松心态,去试一试就行,千万别在心里逼迫自己。” “秋试的考场里,有一间间考棚,一人一间,既狭小,又简陋,连续考好几天,你还得在里面自己做饭吃。” “每年考秋试,考场里都要死几个人,唉。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也。” “如果作弊,要被发配边疆,去充军,十分严格。” 唐风年比较冷静,道:“多谢师父提点。” 赵东阳决定陪女婿去赶考,因为他年轻做生意时,去过白沙洲。 他、唐风年和赵大旺一起乘坐马车出发。 —— “乖宝,你觉得爹爹能不能考上?” “考上,你就点头。” “考不上,你就摇头。” 家里一下子冷清许多,赵宣宣闲得无聊,逗孩子玩。 恰好王玉娥端一碗绿豆莲子羹过来,乖宝扭头去看王玉娥。 王玉娥欢喜,笑道:“乖宝会认人了,一看见奶奶就笑,是不是?” 赵宣宣却突然失落,有不好的预感,因为刚才乖宝转头的动作就是摇头啊。 她有几分无奈。 王玉娥把乖宝抱起来,亲一亲小脸蛋,感觉永远亲不够,道:“不晓得你爹和风年赶路到哪里了?” 赵宣宣端起绿豆莲子羹,品尝一口,甜而不腻,沙沙的、糯糯的,还有几分清凉。 她答道:“他们走官道,一路上有驿站休息,不用担心。” 赵宣宣去过京城,有赶远路的经验。在这一点,王玉娥反而比不上女儿。 王玉娥抚摸乖宝的后背,夸赞:“我家乖宝真好看。” 乖宝咧嘴笑,甜甜的,露出右脸上的小酒窝,然后把小手塞嘴里。 赵宣宣连忙放下勺子,去把她的小手扯出来,用帕子擦干净。 俗话说,病从口入。 赵宣宣一看见乖宝吃小手,就纠正。 乖宝无忧无虑,赵宣宣刚放开她的小手,她又塞嘴里去。 —— 秋试,每三年来一次。 白沙城又到了最热闹的时候,全省的考生都赶路来此。 赵东阳和唐风年遇到了尴尬的事——客栈都住满了。 有些本地人举着纸牌子,守在客栈门口拉客。“客官,跟我走吧,我家有空屋。” “去我家住宿吧,比客栈更便宜。” “我家空屋宽敞,保管你们住得舒舒服服。” …… 有几个人急切,生怕客人被别人抢走,直接上手来拉拉扯扯。 赵东阳不胜其烦,挥开那些拉客的手,回到马车上,商量道:“这么大的白沙城,肯定不缺住处,但是住到陌生人家里,恐怕不安全。” 唐风年道:“爹,先去吃饭,然后多向本地人打听。” 赵东阳赞同。 赵大旺不放心,提醒道:“老爷,姑爷,这里人多热闹,赛过岳县的元宵节。你们走路的时候,千万要用手护住钱袋。” 赵东阳一听,吓一跳,连忙伸手去摸钱袋,摸到硬邦邦的东西,这才松一口气。 路过一家书坊,唐风年进去打听。 书坊掌柜给他介绍几家专门租给书生的私宅。 唐风年一一记下,先去拜访离考场比较近的一家。 发现那里的老板娘和气,屋子干净,又挺清静,适合看书,他们便顺利住下,租期一个月,打算等放榜后,再离开。 安顿好之后,唐风年闭门看书,赵东阳闲不住,带赵大旺出去逛街。 看见好玩的东西,赵东阳就买买买,笑道:“乖宝肯定喜欢这个藤球。” “乖宝肯定喜欢这个小木车。” …… 赵大旺笑着提醒:“老爷,咱们还要住一个月,恐怕买东西太多,到时候一辆马车拉不回去。” 赵东阳遗憾地缩回手。 忽然,前面有人吆喝:“快来买符咒!文曲星保佑你高中状元!快来买!” 眼看很多人买,赵东阳忍不住,也去凑热闹,问:“贵不贵?” 身穿道士服的小贩一脸和气,神神秘秘地道:“我的符咒分好几种,都不贵,十个铜板一个。” “这是考状元的符。” “这是当官的符。” “这是除病消灾的符。” “这是驱鬼符。听您的口音,似乎是外地人,您恐怕不知道,考秋试的那个考场年年闹鬼,据说是个吊死鬼。别的符,您可以不买,但这驱鬼符必买不可。” 赵东阳信以为真,带着驱鬼符回到住处。 唐风年听他转述那番话,忍不住觉得好笑,道:“爹,我从没见过鬼,也不怕。” 赵东阳打个哈欠,道:“我刚才在茶馆听别人说考举人的事,说你们要在考场里吃喝拉撒睡,我不放心。” 唐风年叹气,道:“为了防止作弊,监考十分严格,没办法。” 赵东阳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阿年,你把驱鬼符带好。” 唐风年不忍心拒绝岳父的好意,把符纸拿过来,细看一眼,然后夹进书里,当书签。 他们租了两间屋,唐风年单独住一间,赵东阳和赵大旺住一间。 晚上,赵东阳和赵大旺打呼噜,呼噜声此起彼伏,传到隔壁。 唐风年还在灯前写字。 忽然,外面有别的租客大声抱怨:“麻嘞个屁,老子好像住在啥猪圈里,吵死了。” 唐风年手中的毛笔暂停片刻,抬眼看向窗外,眸光冷静,然后继续写字。 第280章 为伊消得人憔悴,倒不至于 因为赵东阳和唐风年都不在家,赵宣宣和王玉娥干脆睡一屋,彼此做个伴。 夜里,如果乖宝哭闹,两个大人不至于都听不见。 白天,石夫人常常带晨晨来赵家玩。 日子过得并不孤单,但赵宣宣还是很想念唐风年,每天都想。 “为伊消得人憔悴”倒不至于,不过她明显感觉最近穿的衣衫越来越宽松。 “娘亲,婆婆,你们看,我瘦了没?” 赵宣宣特意转个圈,给她们看。 王玉娥憋笑,右手轻拍乖宝的肚子,故意说道:“瘦瘦的不好看,要像乖宝这样胖嘟嘟,才好看。” 赵宣宣鼓起腮帮子,气呼呼。 唐母大笑道:“宣宣和乖宝都漂亮,宣宣的腰瘦了好多。” 赵宣宣用手指捏一捏腰身,捏不到多余的肉,感到很满意。 她又回屋去照镜子,照来照去,嫌镜子太小,可惜照不到全身。 她早就想买一块全身镜,可是太贵了。 作为家里唯二不会赚钱的人之一,她花钱无法心安理得,唉。 —— 赵宣宣每天看黄历,等到八月九号,石夫人特意过来,告诉:“今日秋试正式开考了。” 赵宣宣若有所思,眼睛看向远处的田野,道:“不晓得题目难不难?” 石夫人道:“我夫君一大早也在担心这个。他说考科举,真的要看命,看运气。子正和子固远在京城,估计也在考试。唉!读十几年书,成败就在这几天。” 晨晨用手捏着鼻子,忽然从屋里跑出来,跑到屋檐下,大口呼吸,皱眉道:“乖宝拉臭臭,好臭啊。” 石夫人笑得前俯后仰,道:“晨晨,你小时候也这样,不许笑话人家。” 赵宣宣连忙跑进屋去,只见王玉娥和唐母正在给乖宝洗屁屁,换尿布。 乖宝的小脸上挂着泪珠子,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伸手要赵宣宣抱。 “这有什么好哭的?奶奶和祖母都不嫌弃你。”赵宣宣笑嘻嘻,帮她擦掉眼泪,然后端起盆里脏尿布,出去清洗。 乖宝有两个奶奶,赵宣宣和唐风年早就商量过,等乖宝学说话时,让她叫王玉娥奶奶,管唐母叫祖母,免得因为一个爷爷两个奶奶而闹出笑话来。 晨晨跟在赵宣宣后面跑,看赵宣宣怎么洗尿布。 赵宣宣洗完后,把尿布晾晒到太阳底下。 晨晨歪着脑袋,好奇地问:“姐姐,乖宝是不是有点笨?” 赵宣宣不乐意了,道:“她可聪明了,才不笨呢。” 晨晨蹦蹦跳跳,道:“她不会走路,不会说话,连出恭都不会。” 赵宣宣道:“小娃娃都这样,越长越聪明,等她满周岁,就会走路、说话,急不得。” 过了一会儿,王玉娥抱乖宝来屋檐下玩。 晨晨跑过去,凑到乖宝身上细嗅,惊讶地道:“又变香香了。” 石夫人微笑道:“那是奶香气,乖宝还是个奶娃娃呢。” 因为晨晨凑得太近,乖宝突然伸脚踢一下,恰好踢在晨晨脸上。 晨晨立马还手,打乖宝一下。 石夫人连忙拉住晨晨,王玉娥也吓一跳,连忙抱着乖宝站起来。 一时之间,气氛很尴尬。 第281章 原谅小笨蛋 赵宣宣先紧张地看乖宝,见她没哭,应该打得不重,于是松一口气。 石夫人一脸严肃,抓住晨晨的小手,打手掌心,低声教训:“以大欺小,恃强凌弱,这是坏蛋所为。乖宝还只是奶娃娃,她会打架吗?你怎么能打她?” 晨晨委屈,瘪起嘴,呜呜地哭起来。 赵宣宣把晨晨抱起来,道:“师母,别生气。让乖宝先给晨晨道歉,是乖宝先乱动的。” 她帮晨晨擦眼泪,轻声道:“晨晨,你觉得乖宝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如果是故意的,你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教训她。” 晨晨泪眼婆娑,瞅向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正把小拳头塞嘴里,天真无邪地吃手手。 王玉娥抱着乖宝,往旁边挪两步,生怕晨晨又伸手来打。 晨晨哽咽道:“不是故意的。” 她觉得乖宝看上去像个小笨蛋,既然如此,她决定大方一回,原谅小笨蛋,不跟她计较了。 她委屈,是因为娘亲打她,娘亲偏心,帮别人,不帮她。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哗哗地流出来。 赵宣宣亲一下晨晨的脸蛋,眉开眼笑,道:“晨晨放心,不管是不是故意,姐姐都会教训乖宝的,让她听话。用小脚乱踢,是不对的,是不是?” “看在乖宝是不小心的份上,原谅她一次,好不好?” 晨晨点头,抬起手,胡乱擦两下眼泪,道:“她亲我一下,我就不生气。” 王玉娥笑起来,让乖宝的额头在晨晨脸上贴一下,道:“好了,乖宝亲晨晨了。” 晨晨眉眼一动,有点满足,道:“我也想亲她一下。” 王玉娥笑得和蔼,道:“好。” 亲完之后,晨晨搂着赵宣宣的颈项,故意不搭理石夫人。 石夫人无奈地笑一笑,道:“孩子气。” 唐母特意洗一盘葡萄,端过来。 石夫人拿起葡萄,喂给晨晨,晨晨一颗接一颗地吃,母女俩看上去又和好了。 石夫人道:“这葡萄真甜。” 王玉娥接话道:“去别人家果园直接摘,先尝后买,不甜不买。那家果园都是上面结果,下面养鸡,鸡粪做肥。不缺肥,不缺水,果子就香甜。” 石夫人感叹道:“种田的学问也不小,可惜只有文状元和武状元,没有专门种庄稼的状元。” 赵宣宣无奈地摇头,笑道:“朝廷表面上说重农轻商,实际上田赋最重。评选种庄稼的状元,更是没影的事。” “如果在考科举的题目里,添上一两道种田的题,就好玩了。” 石夫人拍手笑道:“我夫君以前也这么说过,他说这样才是真正的重视农业,比皇上每年亲自耕田半天更强些。” 说到这里,她忽然伸手捂嘴,生怕祸从口出,然而别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话有什么问题。 唐母也跟着高兴,笑道:“如果真这样考科举,我家风年肯定考得好。” 王玉娥笑道:“那些书呆子可就惨了。” —— 白沙城,黑云压城城欲摧。 老天爷仿佛正在生气,酝酿一场大暴雨。 大风已经先刮了起来,扬起地上的沙尘,似乎专门往人的眼睛里吹,路人纷纷用衣袖遮住脸,用怪异的姿势走路。 秋闱总共要考三场,每场考三天。考完第一场后,考生可以暂时离开考场,回家住一晚上,等待第二场考试。 赵东阳和赵大旺站在大风中,等待唐风年出来。 瘦一点的人被这大风吹得有点站不稳,但是赵东阳和赵大旺两人都胖,没有那种烦恼。 眼看考生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蓬头垢面地走出考场,赵东阳担心又着急,踮起脚尖,翘首以盼。 赵大旺感叹道:“考生在里面待三天,不洗澡,看上去真受罪。” 第282章 半夜被吵醒 终于,唐风年出现了。 走在别的考生旁边,他仿佛谪仙一般,穿戴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身高出众,气质清雅,模样俊俏。 不过,在赵东阳眼里,女婿又瘦了,憔悴了,这三天肯定没好好吃饭。 这三天都是考生自己做饭吃。 一边考试,一边煮饭,听起来很可笑,但实际情况就是这么无奈,而且煮饭的食材都要靠考生自己带进考场,一次准备三天的食材,中途无法补充,家人也没法往里面送东西。 为了防止考生作弊,考试环境堪比苦行僧的修炼场所。 因为天气热,肉容易臭掉,所以唐风年这三天都没吃肉,幸好鸡蛋适合保存,他每天吃米饭、鸡蛋、香瓜等东西,不至于营养不良。 “阿年,快走,去吃饭,饿不饿?” 赵东阳屁颠屁颠地冲过去,抓住唐风年的胳膊,十分心疼。 唐风年身心俱疲,微笑道:“爹,我想先回去沐浴、换衣,然后再吃饭。” 他爱干净。 在八月三天不洗澡,对他来说堪比遇到放屁的黄鼠狼。 “行!”赵东阳爽快答应,又打听:“阿年,题目难不难?” 唐风年边走边说:“挺难,不过我尽力了。” 赵东阳欢喜道:“尽力就好。阿年,等会儿想吃什么菜?去哪家饭馆比较好?” 唐风年低沉道:“爹,你做主就行。” 晚上,唐风年没再熬夜看书,而是早早地休息。 连续三天两夜的考试太折磨人,他十分冷静、清醒,明白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养精蓄锐,因为后面还有两场考试。 同时,他很想念赵宣宣和乖宝,晚上的梦里都是她们。 “咚咚咚。” 忽然有人敲门,唐风年被吵醒。 恰好这时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丑时已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唐风年问:“谁在敲门?” 门外的人用哭声来回应:“呜呜呜……我死了算了,四十七岁了,还考不上举人,我死了算了,又考砸了,怎么办啊……” 唐风年顿时心生悲凉,他认出来,这是住他隔壁的考生。 考科举就是这么神奇,同样是考生,年纪却可以凑齐祖孙三代。 唐风年连忙掀开被子,下床穿鞋,走到门边。 刚要伸手开门时,他突然心生警惕,犹豫片刻,然后隔着门对外面问道:“你考举人是为了什么?” 外面的人哭诉道:“不考举人,我何必念四十年四书五经?我的书都白读了,蹉跎了我的一生啊,我的一生都是虚度,白活一世啊……” 唐风年微微蹙眉,暗忖:答非所问,思路不清晰,脑子混乱又悲观,难怪考不好。 可怜人必有可怜之处啊。 唐风年道:“你除了念书,还有别的喜好吗?” 外面的人忽然笑道:“我还爱喝酒,吃烤鸭,吃西瓜,吃鱼……” 唐风年安静地听,不打断他的话,尽管那些话都像废话。 等到外面突然没声时,唐风年又说道:“你爱喝酒,有没有想过自己酿酒,并以此为业?比如酿出葡萄酒、枸酱酒、烧刀子那样的名酒?” 唐风年认为,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当一个人在经历挫败时,可以通过另一件事找到成就感。 有了成就感,就不必心灰意冷。 外面的人又哭起来,以手捶地,道:“我是个废物,我除了念书、吃饭、睡觉,我啥也不会,我是个废物啊……” 唐风年神情凝重,暗忖:原来是个书呆子,这确实难办。 第283章 前车之鉴 担心门外的人寻短见,唐风年一直与他聊天,直到天亮鸡叫了。 赵东阳和赵大旺起床开门,发现唐风年的门外坐着一个酒鬼,他们吓一跳。 赵大旺连忙去把宅院的老板娘喊来,几人合力把酒鬼拖回他自己屋里去。 唐风年打开门,显得一脸疲倦,睡眠不足。 赵东阳关心地询问:“阿年,脸色为何这么差?哪里不舒服?” 唐风年揉眉心,无奈地说明原委。 问清楚之后,赵东阳咒骂那个烂酒鬼。 早饭后,唐风年带着笔墨和食材,去参加第二场考试。 隔壁的酒鬼自暴自弃,考一场就不考了。 等第二场考试结束,唐风年回到住处,顺便问起隔壁酒鬼的情况。 赵东阳语气鄙夷,道:“酒醒之后,闹着要上吊,被老板娘赶走了,唉。” 唐风年也唏嘘片刻,然后就把那人那事抛到脑后,专心准备自己的考试。有了前车之鉴,他可不想考到四十七岁去,不想考到发疯。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 赵宣宣把黄历翻到九月,暗忖:是不是放榜了?风年和爹爹也该回来了。 她日盼夜盼,盼星星,盼月亮。 身后的王玉娥和唐母忽然发出笑声。 “乖宝,再翻个身。” “乖宝好厉害。” 赵宣宣回头看,乖宝正趴在床上咧嘴笑,小脑袋昂扬向上。 “哈哈……” 她就像个大玩具,被王玉娥和唐母逗着玩。 王玉娥想一出是一出,拿尺子来给乖宝量身高,又拿秤杆和秤砣来,把乖宝吊起来称重。 “乖宝长得好快,有十五斤半了。” 赵宣宣心生骄傲,心想:这十五斤半的重量都是我喂出来的。 外面突然响起赵大贵的呼喊声:“老爷回来了!老爷和姑爷回来了!” 赵宣宣一听就兴奋,一把抱起乖宝,往门外跑去。 赵大贵眼尖,隔着老远就发现赶马车的赵大旺。 马车由远及近,赵东阳从车窗探出脑袋,唐风年掀开车帘子,不约而同地冲赵宣宣挥手。 赵宣宣眉开眼笑,站在院子中等待他们。 “吁——”马车终于停下,唐风年率先跳下车,跑向赵宣宣,把她和乖宝一块儿抱住,笑容满面,情不自禁。 “乖宝,爷爷回来了。” 赵东阳被赵大贵和赵大旺扶下车之后,也精准地跑向乖宝,伸手就来抢孩子,想抱个够。 “哇——”乖宝放声哭。 王玉娥伸手把赵东阳推开,娇嗔道:“孩子被你吓哭了。路上顺利吗?” 她只问赶路的事,丝毫不问考举人的结果,因为她已经猜到结果了。 如果考上了,赵东阳肯定迫不及待地庆祝。既然他不说,肯定是没考上。 王玉娥虽然感到遗憾,但遗憾不大,毕竟本来就没抱啥期望。 唐母不一样,她特意把唐风年拉到一边去,细细地询问:“风年,考得怎么样?难不难?” 唐风年神情愧疚,低沉道:“娘,我没考上,等三年后再考。”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唐母明显失望,双手揪扯手绢,叹气道:“还要等三年,唉!” 第284章 真怕办喜酒把家底都掏空 赵东阳使出浑身解数,手舞足蹈,一下子学牛叫,一下子学鸭子叫,就为了逗孙女笑,顺便答道:“一路顺利,没遇到啥坏事。你们在家好不好?” 他实在是手痒,忍不住捏一捏乖宝的小胳膊小腿,笑道:“胖嘟嘟。” 赵宣宣笑道:“家里也挺好,石师母常来看我们,舅舅、王猛和赵理也隔三岔五来坐坐。爹爹,你猜,乖宝现在有多重?” 赵东阳认认真真地估摸片刻,眉飞色舞,道:“估计有二十斤。” 王玉娥笑道:“胡说,咱家乖宝哪有那么大?才十五斤半。” 说完,她伸手推赵东阳的后背,道:“快去洗洗,乖宝不喜欢臭爷爷。” 赵东阳和唐风年都去沐浴,换干净衣衫。 王玉娥张罗家宴,喊赵大贵杀一只大鹅。 天太热,不适合留剩菜,她估计一只大鹅就够吃了。 全家欢喜又热闹。 乖宝有点认生,赵东阳换家常衣衫走过来,又哄许久,乖宝才给他露个笑脸,但不给抱,一抱就哭。 赵东阳被哭声折磨得无可奈何,道:“又假哭。你比爷爷聪明,是不是?” 赵东阳伸手来抱,她就发出响亮的哭声。赵东阳一往后退,她就收声。 “乖宝,你看看,这都是爷爷给你买的,好玩的藤球,不倒翁……想不想玩?” 赵宣宣跟唐风年去卧房说悄悄话。 唐风年主动道歉:“宣宣,我没考上举人,浪费了这次机会。” 下一次机会,要等三年后,每一次机会都太珍贵。浪费了,哪能不遗憾? 赵宣宣搂住他的腰,扑到他怀里,道:“下次再卷土重来,你明天继续做你的唐夫子。” 唐风年回想起那个酒鬼,叹气道:“做一辈子夫子也不错,如果实在考不上,也不能强求。” 赵宣宣赞同,手指缠绕他的衣带,道:“有养家糊口的本事,我们就知足常乐。” 小别胜新婚,两人正亲热,打算发生点什么,忽然远处的乖宝放声大哭,王玉娥的嗓门响起:“宣宣快来!乖宝饿哭了。” 赵宣宣和唐风年连忙从床上坐起来,慌慌张张,互相整理衣衫,一起开门出去,跑过去安抚闺女。 ——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鸟儿鸣唱。 金黄色的野菊花在漫山遍野盛开。 忙完秋收后,稻谷归仓,正是百姓们一年之中最富足的时候,而且又迎来农闲,于是好多家都娶媳妇、嫁女儿。 “来了来了!花轿来了!” 王俏儿一听,连忙盖上红盖头,十分紧张,两只手互相捏。 奏乐声十分嘈杂,王猛把王俏儿背起来,送到花轿里。 “起轿!” “姑姑!” “姑姑不走!呜呜!” 龙凤胎洋洋和妞妞追着花轿跑,哭喊。 王舅母和韦春喜把他们抱回去。 王老太抬起手,用衣袖擦眼泪,目送花轿远去,既欢喜,又不舍。 王玉娥劝道:“娘,等三朝回门,俏儿和赵理会一起回来看你。往后你有空就去我家小住几天,离俏儿可近了。” 王老太语重心长地道:“玉娥,你以后多照应俏儿,我就放心了。” 王玉娥笑道:“我也希望俏儿和宣宣姐妹俩以后互相照应。” 王玉安也泪光闪闪。 王舅母也感觉心里空了一块。 按照本地习俗,新娘子的爹娘不能去新郎家喝喜酒,只有一些亲戚去送嫁。 王玉娥留在娘家陪王老太,不惦记那酒席。 赵东阳、唐风年和赵宣宣去新郎家喝喜酒。 乖宝也被抱去看热闹,眼眸亮晶晶,明显兴奋、好奇。赵宣宣把她交给唐风年,然后自个儿去洞房里陪伴王俏儿。 “宣宣,外面怎么那么吵?” 王俏儿揉一揉饿瘪的肚子,听见外面有人起哄,有些疑惑。 赵宣宣出去看,顺便端饭菜进来,告诉道:“霍捕快和衙门那些官差来了,在喝酒划拳,看来赵理在衙门的人缘还可以。他们想来闹洞房,赵湖和赵理拦着,不让闹。” “不闹就好!”王俏儿大口吃肉,一边吃,一边心疼,道:“又有鸡,又有红烧肉,又有鸭子,赵理肯定要花很多钱。外面坐了几桌客人?” 赵宣宣道:“坐满了八桌。” 王俏儿右手抓着筷子,左手抓着鸡腿,突然目瞪口呆,道:“光是酒菜,要花好多钱啊。”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你这个小管家婆,怎么小里小气的?今天你们成亲,酒菜丰盛,亲戚们都欢喜,你们可以收到很多祝福,还有礼金。” 听到礼金,王俏儿眼前一亮,道:“那就好。赵理和我都穷,真怕办喜酒把家底都掏空。” 赵宣宣开解道:“你别光想钱的事,明天你就要面对公公婆婆,还有赵理的哥哥嫂子和几个侄儿侄女,你明天去敬茶,记得带见面礼去。” 王俏儿有点担心,道:“如果婆婆凶我,给我下马威,怎么办?” 以前,王家村里经常传八卦,说谁家的婆婆特别凶,谁家的媳妇特别可怜,王俏儿听说了好多故事,越想越忐忑。 赵宣宣胸有成竹,道:“有我爹娘给你撑腰,你怕啥?我爹如今是赵氏族长,你公公婆婆都卖他几分面子,至少明面上不敢欺负你。如果背地里欺负,你就去我家,反正这么近。” 王俏儿点头答应,松了一口气,继续啃鸡腿。 在娘家,鸡腿都轮不到她吃,龙凤胎和嫂子都比她得宠。 此时此刻,她越吃越开心,心中期待以后的好日子。 第285章 初十的月亮 初十的月亮只露出半边脸,仿佛在偷看人间的喜事。 酒宴散场,赵东阳、赵宣宣和唐风年告辞离开。 乖宝在唐风年的怀抱里熟睡。 王玉娥比他们先回到家,关心地问:“酒宴怎么样?” 她记得上次赵东阳去吃赵湖的喜酒,回来就抱怨酒掺水,菜太寒酸。她担心赵理也走赵湖的老路。 赵宣宣轻笑道:“挺丰盛,俏儿真有意思,她怕这喜宴把她和赵理吃穷,心疼钱。” 王玉娥微笑道:“俏儿见过的世面少,不过节省是好事。” “乖宝睡得真香,你们也快去睡。” “乖宝和爷爷奶奶一起睡觉觉啰。” —— 第二天,下起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王玉娥给乖宝添厚衣衫,又担心王俏儿在婆家不习惯,于是吩咐胡三嫂去传话,让王俏儿和赵理傍晚来这里吃晚饭。 傍晚,王俏儿和赵理戴着大斗笠,手牵手,提一条鱼来登门。 “俏儿,成亲怎么样?” 王玉娥拉王俏儿去屋里说私房话,赵宣宣抱着乖宝踱步,在旁边听。 王俏儿羞得满脸通红,用双手捂住发烫的脸蛋,小声道:“挺好的,婆婆夸我好多话,看起来比我娘更喜欢我。” 王玉娥推心置腹,道:“傻孩子,人家为啥一见面就喜欢你?千万别当真,日久见人心。” 王俏儿仿佛掉进了蜜罐里,脸上一直带着甜笑,道:“姑母,你放心,我也不好骗的。” 赵宣宣轻声问:“新家住得习惯吗?晚上怕不怕?” 王俏儿毫不犹豫地道:“不怕。赵理说,越穷越不怕贼惦记,连鬼都绕道走。” 赵宣宣道:“这话不对,以前舅舅家的鸡鸭就总是被贼惦记,连村里的旧锣都有贼惦记。” 王俏儿想一想,觉得赵宣宣没说错,于是飞快地吐一下舌,有些不好意思。 赵宣宣担心俏儿被赵理牵着鼻子走,怕她把赵理的话当圣旨听,但又不能明说,因为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她干脆闭嘴不说了。 以前她跟王俏儿无话不聊,但是成亲后,反而有些话不方便说了。 赵东阳和赵理坐在屋檐下聊天,聊衙门那些事。 赵东阳刻意问:“县太爷有个小衙内,你见过没?” 赵理道:“见过,脸上有疤,听说是被大火烧伤的。” 赵东阳道:“听说他差点被赵嘉仁烧死。在衙门里,你多留几个心眼,千万别提赵嘉仁。如果别人说你跟赵嘉仁同族,你就说你跟他有仇,否则怕县太爷迁怒。” 赵理受益匪浅,点头道:“多谢姑父提醒。那小衙内一看就脾气不好,霍捕快叮嘱过我,让我离他远点。” 赵东阳又刻意问:“小衙内经常出大门吗?” 赵理道:“以前不出去,但最近总往外跑。” 赵东阳听得皱眉头,大手揉膝盖,若有所思。 因为上午他跟女儿聊天时,赵宣宣说等乖宝断奶后,想去城里找点赚钱谋生的事做。 他赞同女儿的想法,他一向觉得自家女儿聪明,不输给别人的儿子,如果天天缩在家里带孩子,就是浪费天赋。 可是,那小衙内就是个遭瘟的扫把精,赵东阳怕他跟赵宣宣又遇上,毕竟岳县内城只是一个兜兜转转的小地方。 第286章 泥菩萨哪有佛光去普渡别人? 盼星星,盼月亮。 石师爷终于收到京城寄来的家书,看完之后,他的眼睛失去神采,心事沉甸甸。 石夫人坐在旁边,问:“写了什么?” 石师爷把信纸递过去,道:“你自己看吧。” 石夫人连忙看信,神情凝重。 石师爷叹气,道:“子正和子固这次都没考中,子固无法坦然接受,有些悲愤,我很担心,想去京城看看他们。” 石夫人感到为难,但也只能答应。 上次为了卖画的官司,石师爷赶去京城救子,结果失去师爷的铁饭碗。 如今师爷学堂有三十多个学童,根据学问深浅,分成两间课堂上课,恐怕唐风年一个人忙不过来。 而且从岳县到京城,路途遥远,一去一回,至少要一个月。 把这一个月的时间用来赶路,不仅花钱多,而且还失去师爷讲坛的那份收入。 石夫人想到的难处,石师爷也想到了,但是相比钱财,两个儿子更重要。 他立马去找唐风年商量学堂的事,因为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发,时间紧迫。 石夫人立马为他收拾行囊。 晨晨睡饱午觉,跑来粘着石夫人撒娇,问:“娘亲,你为什么不高兴?” 石夫人愁眉苦脸,有气无力地道:“你爹又要出远门一个月,我哪里欢喜得起来?” 晨晨问:“爹爹去做什么?” 石夫人道:“去看你大哥和二哥。” 晨晨道:“我也想去看哥哥。” 石夫人故意吓唬:“路上有大狼狗,你敢不敢去?” 晨晨顿时被吓得纠结,抱着石夫人的腿,呜呜呜地假哭,只见打雷,没见下雨。 石夫人低头瞅她一眼,无奈地叹气。 原本她以为晨晨的两个哥哥都念书有出息,将来能多照顾妹妹。但是,如今她不敢想得那么美好了。 两个继子——石子正和石子固在京城国子监念书,不仅花钱多,而且不让人省心,就像过江的泥菩萨一样,自身难保。 泥菩萨哪里有佛光去普渡别人呢? 如果让晨晨将来依靠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恐怕靠不住。 石夫人越想越愁。 —— “风年,师父又要让你受累了。” 石师爷把学堂和家里的事都托付给唐风年。 谁的肩膀靠得住,谁肩上的责任就重大。如果唐风年是个靠不住的人,石师爷不敢把这些担子都交给他去扛。 唐风年没有丝毫拒绝,冷静道:“师父,你早去早回,一路平安。” 石师爷露出欣慰的微笑,拍拍唐风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我明天一早就出发。风年,你有书信要送去京城吗?那位欧阳公子很欣赏你,你多积累人脉,将来说不定用得上。” 唐风年道:“师父稍等,我去写信。” —— 天刚蒙蒙亮,石师爷和孙二早早地出发。 晚秋了,清晨的秋露透着寒气,还有白白的雾气,石夫人目送丈夫远去,身心都感觉到凉意。 孙二嫂劝道:“夫人快回屋去,别站外面吹冷风。” 早饭后,赵宣宣抱着乖宝,和唐风年一起进城,来到石家。 第287章 赵夫子 石夫人和晨晨正在家闷闷不乐,忽然看见赵宣宣来了,顿时露出惊喜。 “姐姐。”晨晨飞奔过去,抱住赵宣宣的腿。 石夫人微笑,也过去迎接,顺便把乖宝接过来抱,问:“宣宣,你进城来玩吗?” 唐风年先去备课,赵宣宣与石夫人闲聊。 “师母,风年让我来当临时夫子。他说有几个新招的学童还在学认字,要跟学问深的学童分开教,否则听不懂。” 石夫人笑道:“行,你当夫子,我帮你照顾乖宝。” 赵宣宣第一次正式当夫子,与用沙盘教赵氏族人写字不一样,她有些忐忑。 她把事先准备的包袱放到讲台上,打开,然后观察小学童们的反应。 “哇!”学童们两眼放光,因为讲台上摆着许多玩具。 他们才五六岁,本能地喜欢这些小球、木头人、鲁班锁……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我是赵夫子,今天我们搞背诗比赛,等到下午放学时,凡是背诵二十首诗,且一字不差的人,可以从讲台上挑选一件玩具。” 学童们大声抱怨:“好难啊!” 赵宣宣微笑道:“你们可以背完一首之后,再去学另一首,我用账本帮你们记下。这样是不是就简单多了?” “好!”学童们眼馋玩具,跃跃欲试,响亮地答应。 赵宣宣让他们翻开课本,先教他们念诗、识字,逐字逐句解释意思,然后让他们自己发挥。 孩童们背诗背得哇啦哇啦,嘴巴动个不停,瞬间把课堂变成嘈杂的菜市场。 有个学童记性特别好,主动跑到赵宣宣面前,要求背书。 赵宣宣微笑道:“开始吧。” 童声朗朗:“国风,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一字不差地背完。 赵宣宣欢喜,一边用笔记下学童的名字,一边笑道:“很好,你可以学下一首诗了。” 学童背完诗后,她就给他们开小灶,单独教下一首,因材施教。 记性好的学童学得更快、更多,记性差的学童学慢一点,慢慢吃透。 幸好学问浅的学童只有七个,赵宣宣都能兼顾到。 如果发现谁在发呆、偷懒,她就走过去,摸摸小学童的脑袋瓜,鼓励一下,又单独教一遍。 临近中午,小厨房冒香气,学童们变得明显不安分,屁股在凳子上动来动去,仿佛有针在扎屁股一样,背书的声音也变小了,变得有气无力。 赵宣宣出去看日晷上的时间,又回来告诉:“距离吃饭还有一刻钟!可以再背一首诗,加把劲,不要松懈!” 不仅学童们的馋虫在动,就连她也肚子饿,忍不住从香气里分辨出煮鱼的味道,还有一道菜明显是黄焖肘子,太香了。 师爷学堂也设饭堂,离家远的孩子中午留在学堂吃饭,额外交伙食费,吃的菜跟夫子一样,基本上都是三荤两素,荤素搭配。 付青突然站在课堂门口笑,喊道:“师姐,下课了,吃饭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大声宣布:“下课,下午再继续。” 唐风年正在哄乖宝,小家伙也饿哭了。 赵宣宣连忙抱她去屋里,喂奶。 她抚摸乖宝的脑袋瓜,轻声道:“才过去一个时辰,又要吃,你的饭量太大了,小心变成大胖子。” 之前上课的时候,石夫人突然来喊她,她便中途离开,给乖宝喂过一次。 赵宣宣轻言细语,跟乖宝商量:“娘亲做夫子,是大事,你别拖后腿,好不好?” 唐风年走进来,抱起吃饱喝足的乖宝,拍奶嗝,轮到赵宣宣去吃饭。 唐风年已经吃饱了,在旁边踱步,问:“宣宣,累不累?” 赵宣宣觉得黄焖肘子很香,但是不敢多吃,答道:“不累,不过中途要跑去喂乖宝,有点忙。如果再多一个人帮忙就好了,我想去问问灿灿和荣荣有没有空。” 苏灿灿和苏荣荣念过五六年书,教新学童认字、背诗,完全不在话下。 唐风年考虑片刻,道:“纸扎铺阴气重,乖宝不适合去。等放学后,我单独去苏家拜访。” 石夫人插话:“风年,你一个人管二十几个学生,也累。不如让孙二嫂去跑一趟,请苏家姐妹来我家玩。” 赵宣宣赞同,道:“如果纸扎铺的生意不忙,灿灿和荣荣肯定很乐意来这里玩。” 第288章 准备搞事 赵东阳清闲久了,突然心里痒,想搞点大事。 “孩子娘,我今天出门遇到赵中,他说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我坏话,气死我了。” 乖宝被赵宣宣带出门了,王玉娥觉得无聊,又打开针线篓子,给乖宝缝小鞋子,顺口问:“嚼啥舌根子?你得罪谁了?” 赵东阳气得脸色发黑,手拍大腿,道:“他们说我家生不出儿子,连孙子也生不出来。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玩意儿!之前我想的那件大事,不能拖了。” 王玉娥也沉下脸,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别人看你这个族长和气,个个都不怕你。上午你不在家,还有人上门来借钱,说没钱娶媳妇。我让他去拾柴,去卖炭,你猜他怎么说?” 赵东阳皱眉问:“谁借钱娶媳妇?怎么说的?” 王玉娥道:“跟你共一个太公,那个赵酒鬼。” 赵东阳道:“他不是四十好几了吗?我以为他要打光棍一辈子,怎么又想娶媳妇了?” 王玉娥道:“他说想找个小姑娘给他养老,呸!” 一想到那副无赖嘴脸,王玉娥就唾弃。 赵东阳发愁,做族长就要管这些鸡毛蒜皮,上次有对中年夫妻打架,别人喊他去劝架,他嫌累得慌。 如今,过完当族长的瘾,他反而觉得没意思了。 以前把族长的位置当宝座,跟别人抢着当,现在他觉得这位置就是个草窝,啥好处也没摸着。 他起身站起来,道:“我去翻黄历,挑个好日子,把族人叫来商量,废掉吃绝户的规矩。” 他伸个懒腰,又说道:“估计一个赵氏要变成两个赵氏。” 王玉娥无所谓,道:“岂止两个?” —— 苏灿灿和苏荣荣很快就来了,还提了一篮橘子。 石夫人收下礼物,笑道:“这么客气干啥?” 暂时还没放学,苏家姐妹一边等赵宣宣,一边逗乖宝玩。 苏灿灿问:“宣宣也来当夫子,是不是学堂的学童太多?” 石夫人神情变得失落,道:“不是因为这个。我夫君去京城了,要出远门一个月,风年一个人忙不过来。” 苏灿灿聪慧,眸光一闪,立马联想到石家兄弟在京城国子监念书,八月考科举,石家没传出喜讯,估计没考好。 她用拨浪鼓逗乖宝笑,把猜测藏在心里。 按时放学,送走学童后,赵宣宣跟苏灿灿、苏荣荣凑一起说说笑笑。 提到教学童写字、背书,苏灿灿爽快地答应:“我有空,爹娘肯定也答应。” 苏荣荣有点不自信,手里剥开一个橘子,不停地撕扯白色橘络,纠结道:“我不是秀才,怕教错。” 赵宣宣咽下一瓣橘子,汁水甜甜的,笑道:“我也不是秀才,我觉得自己教得可好了。” 苏荣荣受到鼓舞,下定决心,微笑道:“那我也来,过一下当夫子的瘾。” 苏灿灿问:“我们轮流当夫子吗?有空的时候,我可以去旁听唐夫子讲课吗?” 她喜欢念书,可惜自从赋税上涨后,家里要省钱,交不起束修,不得不辍学。 赵宣宣爽快道:“可以,不打扰他就行。” 商量好之后,赵宣宣和唐风年带乖宝回家去,苏灿灿和苏荣荣也告辞,顺便坐赵家的马车回纸扎铺门口。 第289章 谁赞成,谁反对? 唐风年驾驶马车,尽量慢一些,两边是萧索的田野。 稻草的根、野草、野花、麻雀,还有清风。 远处,还有几个孩童在田里挖泥鳅。 马车摇摇晃晃,乖宝睁一双大眼睛,充满清澈和好奇,小手紧紧揪住赵宣宣的衣襟。 赵宣宣哼歌谣给她听,又笑问:“娘亲唱得好听不?想不想听爹爹唱?” 唐风年笑道:“爹爹只会讲故事,不会唱童谣。” 马车终于回到家。 “乖宝今天哭闹没?”王玉娥抱住孙女亲一亲,空虚寂寞的心瞬间被甜蜜填满了。 赵宣宣把乖宝的包袱拿下马车,里面装着小衣裳、小被子、尿布、玩具,一大堆东西,顺便答道:“她认识石师母,挺乖的,只有饿了时才哭。” 唐母忍不住操心,道:“宣宣,明天我跟着去吧,去帮乖宝换尿布。” 赵宣宣笑道:“婆婆,您在家就行,明天反而最轻松,因为灿灿和荣荣答应帮忙。” “今天俏儿来没?” 王玉娥道:“没有,不晓得她在忙啥。” 唐母去拿洗澡盆,打算给乖宝沐浴。因为现在还没天黑,不怎么冷,等天黑后,深秋寒气重。 乖宝沐浴时,王玉娥特意让赵东阳回避,不许他看。 赵东阳坐到屋檐下,喊道:“宣宣,你过来,我跟你商量点事。” “爹爹,什么事?”赵宣宣快步走出来,甩掉手上的水。 赵东阳道:“后天是黄道吉日,我要把族人召集起来,商量废除吃绝户的规矩。”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好事啊,不过,爹爹你把那么多人找来,如果只说这一件事,恐怕会遇到杠精,容易吵起来。俗话说,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这样好哄人。” 赵东阳问:“给啥甜枣?以前我没当族长的时候,天天只想给族长送甜枣,现在反着来了。” 越想越气,他当族长,啥好处也没捞到,显得他像个笨蛋,像个冤大头。 赵宣宣道:“修族谱也是大事,上次族谱在宗祠大火里烧没了。如果别人来修族谱,肯定要让族人凑份子,一起花钱。咱家可以免费给大家修,反正就费点纸、笔和墨罢了。风年的字写得好,让他写。” 赵东阳爽快同意,拍拍胖肚皮,心里更有底气了。 屋子里,乖宝洗完了,王玉娥把她抱给赵东阳,然后和唐母一起收拾澡盆、小衣裳。 赵东阳用双手扶住乖宝的胳肢窝,试探她的脚会不会踩。 祖孙俩玩得笑哈哈。 孩子长得快,出生的样子被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就在昨天,但其实已经半岁了。 —— 不晴朗,也没有雨,老天爷的脸色阴沉。 赵氏族人三五成群,陆续来到赵东阳家。 早来的就先霸占椅子、凳子。 王俏儿也来了,赵理在衙门办差事,所以没来。 有些人凑在一起议论,笑道:“赵理真是好福气,当上官差,又娶了赵地主的亲戚,亲上加亲啊。” 另一人笑道:“赵理鬼精鬼精的,为了攀高枝,让他娶个麻雀,他也干。” 赵湖听得不顺耳,劝阻道:“难道你家娶的媳妇是凤凰?别当面说这些难听的话。” 那人讨个没趣,往地上吐口唾沫,心里还是觉得憋屈,暗忖:又没说你,你急啥?而且,说说怎么了?开玩笑都不让开,皇帝老子都没管这么多。 王俏儿去跟王玉娥说悄悄话。 赵东阳见族人到得差不多了,便站起来,大声说道:“今天让大家凑一起,是为了两件大事。第一件,赵氏宗族废除吃绝户的规矩。” 此话一出,仿佛捅了马蜂窝,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嘈杂。 赵东阳胸有成竹,心里有底气,不怕别人议论,继续说道:“第二件,就是重新修族谱。” 有些人一听说修族谱,就担心自己的钱袋子,急切地问:“修族谱要凑份子吗?每家每户出多少钱?” 窃窃私语声顿时停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注视赵东阳,竖起耳朵,等着听钱的事。 赵东阳忽然不张嘴了,暗忖:乖女说,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如果先给甜枣,再打巴掌,估计行不通。 他琢磨片刻,道:“别急,先商量第一件事。关于废除吃绝户的规矩,谁赞成,谁反对?反对的人,把手抬起来。” 忽然,有许多人举起手,甚至有人举起两只手。 赵东阳环顾一圈,把手藏进衣袖里,握紧拳头,心变得冷硬,眼睛微微眯起,眼神锐利,高声道:“抬高些,让我看清楚。” 第290章 你为什么想吃绝户? 此时此刻,王玉娥也在专心看,是谁举起了反对的手。 她把那一张张嘴脸看得清清楚楚,一一记下,暗暗磨牙。 王俏儿皱眉头,同仇敌忾,暗忖:为啥这么多人想吃绝户?不要脸的畜牲,光天化日之下,装都不装了。 赵东阳再环顾一圈,默默计数,算一算,发现反对的人占了一大半,这让他寒心。 自从他当上族长后,经常思量该怎么让族人过上好日子,可是大多数人却想吃绝户。 之前赵中向他告状,说有些人在背后诅咒他家生不出儿子和孙子,他还怀疑过,是不是赵中挑拨离间。 现在看来,狡猾的赵中这次是老实的,而那些平时老实的面孔背地里却是阴暗的。 可怕啊! 赵东阳伸手指向一个中年人,直接问:“你为什么想吃绝户?” 那人平时最老实,经常被别人欺负,但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一副窝囊相。 有一次,他儿子打他,赵东阳替他主持过公道。 那人低下头,不敢直视赵东阳的眼睛,但是说话的语气格外顽固,道:“那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能废除?天大地大,祖宗最大。” 赵东阳听得火冒三丈,在心里咒骂:茅坑里的臭石头,最大最硬的臭石头! 赵东阳表面上不反驳,挨个儿点名,让他们一个接一个,说出那些阴暗的心里话。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想听清楚,认清楚,那些族人究竟坏到了何种地步? 认清楚之后,他以后才能提防那些小人。 又一个举手反对的人说:“吃绝户能发财。” 另一个人说:“不犯罪,不吃白不吃。” 有个人说得最恶毒:“生儿子是天意,生不出儿子也是天意,吃绝户是老天爷的恩赐。” …… 王玉娥气得冷笑,双手捏成拳头,瑟瑟发抖。 王俏儿也很生气,搂住姑母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赵东阳越听越冷静,同时心硬如铁,又大声问:“刚才举手的人都表态了,还有人想举手表态吗?” 突然,又多了几只手,高高举起。 一个拄拐杖的老头子一脸严肃,说道:“少数服从多数,我看这事就算了吧,不用再商量了。老祖宗的规矩,不能废。谁说废,谁就是不肖子孙。” 他看上去有七八十岁了,脸上遍布老年斑,牙齿脱落许多,说话漏风。 这是赵氏宗族的活人里,辈分最大的一个,赵东阳平时见他,都要称呼一声叔公。 讽刺的是,他的手里端着热茶,那是王玉娥特意递过去的。 她敬老,人家却倚老卖老。 这位叔公说完后,周围立马响起一片附和声。 赵东阳在心里冷哼,问:“还有谁要举手反对吗?” 这时,又举起了几只手。 赵东阳把那几张脸也一一记下,然后说道:“有些人不举手,是什么意思?是同意废除,还是无所谓?” 赵湖率先答道:“我赞同废除。” 赵东阳暗暗赞许,在意念里给他竖起大拇指,道:“想废除这个规矩的人,请站到赵湖的旁边,站到一起,方便计数,看看究竟哪边人多,哪边人少。” 赵中刚才没有举手,此时脚也没有移动。 他正转动心眼子,暗忖:东阳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第291章 谁能让他沾光? 真正赞同废除的人,只有十个,少得可怜,还有许多人是中立的,无所谓的。 赵东阳如释重负,暗忖:至少还有十个站在我这边,行,就这样吧。 这十个人代表十户人家,每一户都至少有两三个人,加起来就至少有二三十个。 他大声宣布:“以后桥归桥,路归路,道不同不相为谋。就像分家一样,从今天开始,我从旧的赵氏宗族里分家,分出去,不要那些老规矩。” “我还是姓赵,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有新赵氏宗族,以后旧赵氏宗族与我无关,你们另选族长吧!” 此话一出,众人目瞪口呆,等他们从惊讶中反应过来之后,一片哗然,反对的声音像狼狗狂吠一样凶狠。 “赵东阳,你要当不肖子孙吗?” “赵东阳,你背弃祖宗,你不配姓赵!” “赵东阳,你能发财,全靠祖宗保佑,你忘恩负义!” …… 赵东阳眼神坚定,高声道:“大家散了吧!” 赵湖笑问:“赵地主,我想加入新赵氏宗族,行不行?” 赵东阳露出舒心的笑容,道:“可以,我正打算新修族谱。新赵氏宗族的族谱不用出钱,由我家免费帮忙修。” 一听说不用出钱,在场的许多人都眼前一亮,那些骂骂咧咧的人也转动眼珠子,开始打别的主意。 那个辈分大的叔公用拐杖戳地,说话漏风,大声道:“我不同意分开,但是免费修族谱是好事,越快越好。” 很多人厚着脸皮笑道:“现在就开始修吗?” 赵东阳摆手,坚定地道:“我已经决定分开,你们的族谱,你们自己花钱去修。我这边的族谱,我自己修,各修各的。” 瞬间又骂声四起。 虽说修族谱花不了太多钱,但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有些人就爱占便宜,占不了就抓心挠肝地难受,仿佛心里被戳一刀。 有些人在骂骂咧咧,有些人交头接耳,低声商量,一时之间,都舍不得散场。 那几个跟赵湖站在一起,赞同废除吃绝户规矩的人都去对赵东阳说:“赵地主,我们跟你混,来这个新赵氏宗族。啥时候修族谱?” 赵东阳道:“等我女婿休沐,有空就修,到时候提前通知你们。” 赵中忽然也跑过来,嬉皮笑脸,道:“东阳,我也来新赵氏宗族。” 赵东阳平时跟他玩得好,但是遇到原则问题,不想轻易答应,于是气呼呼地道:“你刚才为啥不表态?” 赵中心眼子一转,狡猾地道:“我现在表态,还来得及吗?” 赵东阳挑眉,道:“你说来听听。” 赵东阳平时跟赵中来往密切,因为赵中消息灵通,不管是明面上的消息,还是暗地里的消息,他都知道几分,为人虽然有点狡猾,但脑子灵光,擅长见风使舵。这跟赵东阳算是志趣相投。 赵中咧嘴笑道:“我也赞同废除吃绝户的规矩,女儿也是宝,我也有闺女和孙女。” 赵东阳满意,点头道:“行,你和我是一边的,以后都是新赵氏宗族。” 赵中明显欢喜,心里的算盘打得叮叮当当响,暗忖:那条龙是赵东阳家的,等到正月舞龙的时候,肯定派新赵氏宗族的人上,旧赵氏宗族的人别想沾光了。到时候,让我的两个儿子都来舞龙、敲锣,我拎包收钱,我家就能分三份钱。 上次舞龙分钱的时候,他虽然当时不满意,但是后来花钱买酒肉吃,越吃越开心,觉得相当划算。 赵东阳能让他沾光,他就想黏住不放。 第292章 拦路的大石头 赵中平时懒归懒,但该出力帮忙的时候,也有些聪明劲。 为了不让那些人在赵东阳家骂骂咧咧,他大声喊道:“还骂啥?你们家里的鸡鸭还不回去喂食,等会儿被别人偷走,你们就高兴了。” “还有你,赵虚,正月里你舞赵东阳家的龙,赚了九百多个铜板,你好意思骂你的恩人?你才是忘恩负义。” 此话一出,那些沾过光的人都脸红,闭嘴走了。 眼看众人散场,赵中得意忘形,眉飞色舞,对赵东阳邀功,道:“东阳,新赵氏宗族有副族长没?我看我挺合适的。” 赵东阳心不在焉,叹气道:“唉!闹得难看。” 王玉娥留赵中和赵湖吃午饭。 —— 下午,下一场暴雨,雨后放晴,天上出现彩虹。 “赤橙黄绿青蓝紫。”赵宣宣带晨晨和乖宝看彩虹,抓着乖宝的小手,指天上。 晨晨很兴奋,蹦蹦跳跳,道:“姐姐,我想去摸彩虹。” 赵宣宣笑道:“彩云易散琉璃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不过,幸运的人能遇到彩虹,晨晨和乖宝都有好运气。” 晨晨越听越欢喜。 乖宝张嘴打个哈欠,困了。 把乖宝哄得睡着后,赵宣宣去课堂里,跟苏灿灿和苏荣荣一起,教学童念书。 她们因材施教,采取一对一的办法,教完就让他们自己背诵、抄写,然后去教下一个。如此一来,早慧的学童学得快,一天能学二十几首诗。憨憨的学童学得慢些,但稳打稳扎,一天能学十首诗。 放学后,唐风年赶马车回家,赵宣宣一路跟他聊教学的事。 唐风年欣喜,道:“宣宣,你们比我还教得好些。” 赵宣宣感到骄傲,眉开眼笑,道:“灿灿和荣荣也很厉害,灿灿说她将来想做女夫子,听说富贵人家会专门请女夫子去家里教女儿念书。” “不过,荣荣更喜欢做纸扎。她说做纸扎生意不用看老天爷脸色,只要有手艺就行。” 马车突然在半路停下,赵宣宣紧张,连忙掀开车帘子,问:“风年,怎么了?” 唐风年皱眉,疑惑不解,道:“路上有几块大石头拦路。” 这时,赵宣宣也看见了大石头,也疑惑,道:“咱们天天走这条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幸好是白天,如果是夜里,眼睛没看见,马车就惨了。是谁无聊,把这么多大石头丢路上?” 说着,她低头亲一下乖宝的额头,暗忖:幸好运气好,否则马车如果剧烈颠簸,撞到乖宝就不好了。 唐风年跳下马车,用双手把大石头搬起来,移到路边。 这条路本来就窄,只容许一辆马车或者牛车通过,如果两辆车狭路相逢,必须有一辆下到田里去让路。 几块大石头往路上一摆,走路的人不觉得碍事,但这对牛车或者马车赶路很不利,是大麻烦,甚至有翻车的危险。 而且,这是赵宣宣和唐风年回家的必经之路,附近也只有他们家跑牛车、马车。 搬走障碍物之后,唐风年重新赶牛车前行。 赵宣宣低头看看乖宝的恬静小脸,心有余悸,道:“那些石头,是不是别人故意放的,故意针对咱家的?” 唐风年问:“为何这么怀疑?咱家最近并未跟别人结仇。” 赵宣宣道:“爹爹今天召集族人,说废除吃绝户的事,估计要把一个赵氏分成两个赵氏,这很得罪人,不晓得他们闹没闹,回家再说。” 第293章 我们遇上石头精了 “乖宝,爷爷为了你,干了件大事。等你长大了,给爷爷捶背,孝顺爷爷,好不好?” 赵东阳在孙女面前邀功。 赵宣宣一边吃豆腐花,一边对他说,在路上遇到拦路的大石头,吓了一跳。 赵东阳不敢置信,问:“石头有多大?” 赵宣宣用手比划大小,给他看。 赵东阳顿时觉得事情严重,道:“那么大的石头,那么重,而且还有好几块,谁会这么无聊,搬来搬去?肯定故意的。” 他喊道:“大贵,大旺,我们去路上瞧瞧。” 他把乖宝递给赵宣宣,风风火火地出门去查看。 过了一会儿,赵大旺回来拿大锤子,去把那几块大石头砸稀碎,砰砰砰。赵东阳还觉得不解气,一路骂骂咧咧,诅咒那些放石头的缺德鬼。 吃晚饭时,他又叮嘱:“风年,以后赶车慢点。” 唐风年答应。 第二天一早,在唐风年赶车出门之前,赵东阳派赵大旺出去巡视,看看路上有新石头没。 赵大旺出去一会儿,跑回来拿锤子,道:“老爷,我们遇上石头精了。” 说完,他用肩膀扛着锤子,赶紧跑去路上砸石头,砰砰砰,砸稀碎,用来填路,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赵东阳气呼呼,道:“肯定是别人故意干的,我一定要抓住那个缺德鬼。” 上午,赵东阳搬条凳子,坐在院门口,一直往路上远眺。 除了去茅厕,一刻也不放松,紧紧盯着。 王玉娥端热茶给他,道:“如果抓住了,你拿人家咋办?” 赵东阳气愤,道:“当然扭送到官府去,让官老爷打他几板子出气。” 王玉娥没这么乐观,道:“我问过风年了,他说往路上丢石头没直接触犯王法,除非因此伤到人,或者人家亲口承认要害人,否则官府也管不了。” “何况你明晃晃地坐这里看着,人家也看得到你,就不来了。你与其用两只眼睛盯着,不如出去走走,让咱家的佃户帮忙盯梢,人多力量大。” 赵东阳觉得有理,立马带赵大旺出门去,跟自家佃户说这事,又去拜托赵中,让他帮忙打听。 这是赵中最擅长的事,他手拍胸口,满口答应:“打听消息,包在我身上。等抓到了,你请我吃酒肉。” 赵东阳爽快道:“说话算数。” —— 王俏儿听王玉娥说起这事,晚上便告诉赵理。 赵理道:“咱们跟姑父姑母是一家人,这事我会放在心上的。” 他出去转悠一圈,跟赵湖聊聊,又去父母家,拜托爹娘和兄长留意这事。 赵高正犹豫,拿不定主意,问道:“赵地主搞出一个新赵氏,怪怪的,咱们咋办?” 赵理道:“反正我已经加入新赵氏宗族,免费修族谱,正月能舞龙赚钱,赵地主平时和和气气,不欺负人,跟着他混,有啥不好?难道您也惦记吃绝户吗?” 赵高皱眉头,道:“别胡说八道,我活四十几年了,还从没欺负过别人,吃的都是自己种出来的米。” 他的大儿子赵义说道:“旧赵氏、新赵氏,反正都是姓赵。既然跟着赵地主混有好处,那咱们就做新赵氏。” 全家人商量之后,没人反对。 第294章 新族训、族规 盯梢的人变多,妖魔鬼怪就不敢乱舞了。 连续好几天,石头精都没再出现。 眼看到了月底,赵宣宣道:“爹爹,明天师爷学堂休沐,风年有空,你可以喊新赵氏宗族的人过来,一起新修族谱。” 赵东阳欢喜,又去乖宝面前邀功,逗孩子玩。 “乖宝,明天你的大名就上族谱了,你晓得你大名叫啥不?想知道,你就笑一个。” 王玉娥在他后背上推一下,催促:“你快去通知别人,否则明天来不及。” 乖宝用口水吐个泡泡,泡泡瞬间破了,飙赵东阳一脸口水。 赵东阳丝毫不嫌弃,用衣袖一擦就了事,然后高高兴兴地出门去,挨家挨户地通知新赵氏族人。 有些人还有犹豫,观望,特意拉住他的胳膊,追问:“赵地主,你当真要搞新赵氏,不后悔?” 赵东阳见问话的人属于那天没表态的一部分人,便微笑回答:“当真,祖宗给我托梦了,祖宗也赞同废除绝户规矩。” 那人一听说祖宗托梦,便放心了,道:“那我也加入新赵氏宗族。” 赵东阳道:“明天修族谱,早点来,别告诉外人,免得外人捣乱。” 那人开心地答应。 —— 傍晚,赵宣宣和唐风年在书房商量,明天的族谱该怎么弄。 赵宣宣道:“族谱除了记录人名,还要有族训、族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族有族规,赏罚分明,才会更有威严。” 唐风年赞同,拿起笔,打算先打草稿,问:“宣宣,你想在族训里写什么?” 赵宣宣道:“无非就是告诫后代们不要违法犯罪,不要好吃懒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有爹爹最在意的,废除吃绝户规矩,这个最重要。” 唐风年思索片刻,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把这句话写在族训的第一行,如何?” 赵宣宣点头如捣蒜,眸子亮晶晶,爽快答应。 两人互相商量,忙到深夜,终于把详细的族训和族规都搞了出来。 赵宣宣的肚子饿得唱空城计,唐风年去厨房给她做蛋炒饭,一起吃夜宵。 清早,赵东阳早起看天色,看到喜鹊正在屋顶上叫,他抚掌大笑。 “哈哈……喜鹊报喜。” 赵宣宣被他的笑声吵醒,有点不乐意,翻个身,继续睡回笼觉。旁边的枕头上空空如也,唐风年已经起床,正在书房抄写族规。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唐风年惜时如金,不爱睡懒觉。 乖宝饿哭了,王玉娥和唐母给她换尿布之后,抱她去找赵宣宣喝奶。 早饭后,赵宣宣把昨晚写的族训和族规拿给赵东阳看。 赵东阳笑眯眯,与有荣焉,道:“风年不愧是秀才,写得好,一句废话也没有。” 赵宣宣道:“族训和族规最重要,比族谱更重要。族谱只要写一份就行,但是族训和族规一定要人手一份。” 她手里拿着厚厚一沓纸,道:“风年已经抄好了。到时候,每个人都要对族训和族规起誓,按手印,如此隆重,郑重其事,大家才会认真对待。” 王玉娥抱乖宝过来凑热闹,道:“很多人不识字,咋办?风年写得再好,他们也不认识,岂不白写了?” 赵宣宣道:“让爹爹大声念出来,念三遍,让每个人都听清楚为止。而且,我打算教孩童们背出来,谁背得快,就奖励糖。” 她这段日子当临时夫子,发现孩子记性好,背书比大人更快。 王玉娥把乖宝递给赵宣宣抱,然后亲自去准备糖果。 全家人齐心协力办大事,谁也不偷懒,不拖后腿。 乖宝咿咿呀呀,对赵宣宣手里的纸很好奇,伸手来抢。 赵宣宣用左手抱住她,右手抬高,眉开眼笑,道:“别急,等你学会说话了,娘亲就教你背族规,也奖励你糖糖。” “你还没吃过糖糖呢,可甜了,甜蜜蜜的。” 今天恰好赵理也休沐,他先送王俏儿来赵宣宣家,然后自己跑去河边钓鱼。 王俏儿伸手抱住乖宝,笑嘻嘻。 赵宣宣打量她,道:“俏儿,你气色红润,还胖了点,天天在家吃啥了?” 王俏儿笑道:“吃鱼,赵理钓鱼厉害,他说他是钓鱼状元。” 赵宣宣关心地问:“在家干活忙不忙?” 王俏儿拿起口水兜,帮乖宝擦口水,道:“还行,喂鸡鸭鹅、兔子,腌酸菜和皮蛋,晒干菜,还跟阿金嫂子一起聊天,做针线活。” 赵宣宣听得放心,去拿糖给王俏儿吃。 第295章 十八家 天高云淡,出了点太阳,不冷也不热。 陆陆续续来了三十多个人,赵东阳统计户主。 算上他自己家,新赵氏宗族总共有十八家。 赵东阳颇感欣慰,因为这些都是志同道合的人。 人少也有好处,人人都有茶喝,有凳子坐。 赵东阳拿起一张纸,那是唐风年提前写好的族长发言稿。 赵东阳照着稿子念就行。 稿子上先解释新赵氏宗族的起源,接着列举祖上的数位名人,有些名人做过大官儿,有些名人做过乐善好施的大善人,有些名人做过悬壶济世的医者,有些名人上阵杀敌…… 尽管在座的众人都没见过那些名人祖宗,但是因为文章写得生动,所以众人越听越感动。 祖宗优秀,后人都感到骄傲,甚至感动得热泪盈眶,心里也热乎乎的。 赵东阳作为念稿子的人,他念着念着,突然哽咽一下,用衣袖擦眼泪,感叹道:“赵氏祖宗都堂堂正正,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接下来,我宣布族训和族规。” 赵宣宣把写有族训和族规的纸发给族人,每人一份。 有些人识字,有些人不识字,但是人人都有审美之心,不约而同地夸赞:“这字写得真好,整整齐齐的。” 族训只写了十句话,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等等,言简意赅。 族规总共写了十二条,每一条都通俗易懂。第一条:“谁想吃绝户,谁就是没出息的恶人。这种恶人,不配做赵氏族人。” 第二条:“遇到冲突,谈判是上策,打骂是下下策。谈判是指找一个或几个中间人,光明正大地摆证据、讲道理,有理走遍天下也不怕。” 第三条:“罪大恶极者,不配做赵氏族人。” 第四条:“对于孤儿或者生活极其艰难的人,族人应该一起伸出援手。” 第五条…… 赵东阳念给他们听,然后面带微笑,问:“你们有反对的意思没?” 众人七嘴八舌地笑道:“写得这么好,我们还反对啥啊?” “以前的族谱好像没这么正式?” “刚才你闺女说,一字不错地背下来,就有糖奖励,是真的吗?” …… 赵东阳道:“真的!发誓、按手印、背诵出来,就有糖。” 唐风年负责写族谱,一户接一户,轮流来。 因为以前的族谱在宗祠大火里烧没了,大家对祖宗的名字都记不清楚,所以唐风年只登记目前这几代人。 暂时没轮到的人就在一旁背诵族训和族规,拿到几颗糖,都开心。有些人暂时舍不得吃,把糖塞兜里。 唐母热情地给他们添茶水。 事情比想象中更顺利,赵东阳笑眯眯。赵中突然凑过来,挤眉弄眼,问:“东阳,那族规和族训,你从哪里抄来的?” 赵东阳昂首挺胸,挑起眉梢,神情傲娇,道:“我的秀才女婿和闺女一起写的,外人来我这里抄,还差不多。” 赵中朝他竖起大拇指,又瞅一瞅正在写族谱的唐风年,熟练地拍马屁,笑道:“东阳,你招到这么能干的上门女婿,真是祖坟冒青烟。” 第296章 自家人哪里舍得吃聚宝盆? 唐风年坐在屋檐下,身姿挺拔,模样俊俏,隐隐约约有几分清贵之气,写族谱又认真,又快。 赵宣宣在旁边给他帮忙,负责磨墨、询问,整理写好的那部分族谱。 她忽然喊道:“爹爹,你过来核对,看看错没错。” 赵东阳连忙结束闲聊,跑过去干正事。 赵中为了彰显能耐,也跑过去帮忙。 老一辈对宗族里的情况更了解。 核对时,赵中还真发现一个错处,他喊道:“赵堡,你那瘫痪老爹不是叫赵土吗?这族谱上面怎么写赵金银?你给你爹改名,能耐啊!” 赵堡脸红脖子粗,感到被冤枉,道:“我爹自己改的。不信?你自己去问。” 赵中懒得跑,打发自己的小儿子去问。 赵东阳仔细打量族谱,疑惑不解,温和地问:“为啥突然改名?” 赵堡道:“我爹说他吃了一辈子苦,听说改名能改变运势。赵地主,难道这不让改吗?” 赵东阳琢磨片刻,道:“改了也行。” 赵堡顿时喜笑颜开,道:“还是赵地主好说话。”说完,瞪赵中一眼。 分工合作,忙到中午,新族谱终于编写完成。 赵宣宣和唐风年把族谱按顺序整理好,用粗线装订起来,放太阳底下晒一晒。 其他族人回去吃饭去。 王玉娥让王俏儿和赵理留下来吃饭。 饭桌上,赵东阳询问:“赵理,最近衙门忙不忙?” 赵理道:“最近不用收毒蛇,我跟着霍捕快混,在城里挨家挨户走访,查人贩子和赌鬼。” 王玉娥最恨人贩子和匪盗,好奇地问:“抓到没?县太爷怎么判的?” 赵理笑道:“抓到几个赌鬼,凡是上了赌桌的财物,通通没收,还打八十下板子,县太爷可高兴了。” “抓赌鬼比抓匪盗和人贩子轻松些。” 王玉娥听着都感觉疼,问:“打八十下,岂不是半死不活了?” 赵理压低嗓门,小声道:“赌鬼的家人花钱疏通,板子就打轻些。” 饭桌旁的其他人不约而同地轻轻“哦——”一声,个个心知肚明。 王玉娥微笑,看向王俏儿,暗忖:官差靠打板子,也能发笔小财,俏儿有福气,嫁对人了。 眼看侄女王俏儿比出嫁前丰盈了一些,脸色也红润,王玉娥心里高兴。 —— 赵宣宣问:“俏儿,你家的兔子养得怎么样?” 王俏儿脸上顿时乐开了花,笑眯眯,道:“兔子能生,前几天又生了一窝。宣宣你想吃兔子吗?我下午抓两只大的给你。” 赵宣宣扬起眉梢,微笑道:“兔子这么能生,就相当于聚宝盆,自家人哪里舍得吃你的聚宝盆?留着卖钱更好,攒到钱,多买几亩田。” 王俏儿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 她也想当地主。很小的时候,她问奶奶和爹娘,为啥姑父姑母家有肉吃,自家没肉吃? 大人就说姑父是地主,地主富得流油。 所以她从小就有这样的愿望,当地主,顿顿吃肉,像宣宣表姐一样,穿得漂漂亮亮,像仙女一样享福。 第297章 孩子气 饭后,赵理说要回去干活,他跟王俏儿两个人像孩子一样,追追跑跑地回家去。 冬天的田野一望无际,王玉娥目送他们俩,眼看赵理不知开了句什么玩笑话,王俏儿突然举起拳头,去捶他肩膀。 一个人在前面跑,不停地回头笑,另一个人在后面追打。 王玉娥深呼吸一下,笑道:“孩子气。” 忽然,身后传来赵东阳的“哎哟”声,她回头看去,发现乖宝正在用小手揪赵东阳的头发玩。 王玉娥连忙走过去,伸手把乖宝抢过来,对赵东阳斥责道:“这种坏毛病,你也惯着她。把你揪成秃子,就好玩了。” 乖宝又向王玉娥的头发伸手,王玉娥抓住她的小手,轻轻打两下。 乖宝瘪嘴,想哭,回头找赵东阳。 赵东阳用肥胖的双手捂住脸,从指缝里偷看、偷笑,道:“乖宝,你喊爷爷,爷爷就帮你。” 乖宝已经学会察言观色,看人下菜碟,知道谁更好欺负,朝赵东阳伸手要抱,咿咿呀呀。 王玉娥笑道:“喊玉皇大帝也没用。” 天冷后,乖宝穿红棉袄,戴虎头帽,手脚动起来不像以前那么灵活,随时随地透着娇憨。 王玉娥越看越喜欢,在她玉雪可爱的小脸上亲两下。 唐母给乖宝缝了一只小小的手套,拿过来给她试戴一下,发愁道:“手套做得太大了。” 王玉娥看得微笑,伸手捏一捏,道:“大点才合适,孩子长得快。等寒冬腊月时,先把棉手套用火烘热乎,然后套她手上,就很暖和。” 她又夸赞道:“亲家母心灵手巧,针线活做得比我好些。” 唐母笑容满面,谦虚几句。 —— 越来越寒冷,草木枯黄,清晨天亮得晚,傍晚天黑得早。 冷飕飕的黑夜变漫长,白天的光阴仿佛被偷走一段。 转眼间来到十一月中旬。 早上唐风年赶马车出门时,小心翼翼,因为雾气白茫茫。 路上遇到赵理。 “姐夫!”赵理笑着打招呼,爬上马车,熟练地蹭车坐,一起进城去。 赵理笑着闲聊:“石师爷从京城回来没?” 唐风年牵着马儿的缰绳,全神贯注地看前方路况,随口答道:“还没有,师父刚好出门一个月了,师母也天天着急。” 赵理微笑道:“女子都这样,爱牵肠挂肚。昨天有个妇人来衙门哭,说她丈夫出门做生意,出去半年还不回来,求官兵去帮她找丈夫。唉,官老爷哪里管这闲事?” 赵宣宣坐在马车里打瞌睡,无意间听了两耳朵闲话。 厚厚的车帘子挡住了外面的冷风,车轮轱辘轱辘向前,马车摇摇晃晃,乖宝用小手紧紧揪住赵宣宣的衣襟,圆滚滚的眸子东张西望。她也习惯了,天天跟着爹娘早出晚归。 唐风年接话:“可惜民间通信不方便,否则不至于半年没有音讯。” 赵理道:“我昨天听霍捕快说,外面做生意的人容易遇到匪盗,特别是在水路上,把人身上绑大石头,往水底一沉,把案子做得天衣无缝。唉!这世上鬼不吃人,反而是人吃人。” 唐风年也叹气。 问心无愧、光明坦荡的人,期待人世间海晏河清,但是谈何容易? 第298章 求助的远客 马车顺利进城,在苏家纸扎铺门口停下。 赵理跳下马车,挥手作别。 苏父站在铺子门口笑,回头冲后院喊道:“灿灿、荣荣,赵家马车来了。” 苏灿灿和苏荣荣很快就一前一后跑出来,笑着打招呼:“唐夫子好。” 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花棉袄,熟练地爬上马车,坐进车厢里。 “宣宣!乖宝!” “灿灿,荣荣,我带了虾片来,放在小篮子的布袋里,要不要尝尝?” “咔咔……好香,好脆。” “昨天下午炸的,还新鲜。乖宝,你不能吃,别抢。” 几个人瞬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唐风年翘起嘴角,眸子含笑,慢慢赶马车去石家。 —— 中午,师爷学堂突然有一位远客来访。 “爹,你怎么来了?我在这里可好了,你别担心我。”付青开心地冲过去,跟付老爷说话。 付老爷苦笑,摸摸付青的头顶,语气沉重,道:“爹爹来找石师爷。” 付青察言观色,道:“石师父去京城了,师母天天念叨,说这几天该回来了。爹爹,你遇到麻烦了吗?怎么不高兴?” 付老爷叹气,轻轻摇头,不想说。 石夫人招呼他们去堂屋吃饭,顺便问道:“付老爷,您有何事着急?不妨说出来,风年或许有办法。” 付老爷心事重重,愁眉不展,道:“等你们放学后再说。我在岳县等几天,等石师爷回来。唉!” 他年轻时曾经吃过仙人跳的官司,差点家破人亡,那时候就是石师爷救他于水火,所以他对石师爷有特别的信任。 唐风年不是过分热情的性格,所以没有追问。 下午,其他人各忙各的。 付老爷在石家门口来回踱步,时而仰头看天,时而眺望路的尽头,时而抬手擦额头上的冷汗,时而双手捂脸。 他的随从全小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劝道:“老爷,你坐下来歇歇吧。” 他真怕付老爷急出病来,现在已经有点苗头了。 付老爷摇摇头,心情沉重,呼吸也沉重。 他静不下心来,甚至想嚎啕大哭一场,但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和主心骨,如果他变得软弱,家里其他人该怎么办? 度日如年,时时刻刻都是煎熬。 终于挨到师爷学堂放学。 唐风年亲自请付老爷去书房坐下喝茶。 付老爷手指紧紧捏住茶盏,双手微微颤抖,道:“唐公子,我信得过你。石师爷尚未回来,不知要拖到几时,你先给我出个主意。” 唐风年眉目清朗,爽快道:“付伯父,您尽管说。即使我想不到好主意,也一定为您保密,不给您添麻烦。” 付老爷手里的茶盏咯吱作响,茶盖碰茶杯。 他犹豫片刻,道:“唐公子,我信得过你,信得过……” 但他还在斟酌,迟迟没有把事情说出口,突然双眼一红,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唐公子,你是石师爷的徒弟,你也懂王法,不像我,只会读一些诗词歌赋,大难临头时,我感觉被逼到了绝路。” 唐风年神情冷静,低沉道:“付伯父,别急,您先说出来。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299章 蒙在鼓里的滋味很不好受 付老爷头昏脑胀,说话有时太急,有时又反反复复。 事情的起因就是付二少染上赌瘾,本钱不够,他就偷拿家里的田契,把田契送上赌桌,结果通通输给别人。 别人虽然把田契赢走了,但田契登记在付老爷名下,没有去官府办理过户手续,别人便拿不到实际好处。 前天,别人拿着田契上付家催债,要求付老爷去办理过户手续。 付老爷不同意,因为田产是全家人安身立命的保障。如果失去田产,付家就从富人沦落到穷人。 但追债的人十分凶恶,咄咄逼人,威胁付老爷,如果不老老实实帮儿子还赌债,他们就要去官府告发付二少,甚至扬言要砍下付二少的右手。 付老爷并非完全不懂王法,正是因为知晓一二,所以才更加害怕、为难。 依据本朝王法,赌是大罪。 凡是上了赌桌的财物,一律充公。聚赌的人,要被打八十大板。 不仅普通百姓犯了此罪要被严惩,就连朝廷大臣也难逃法网,官帽子铁定保不住。 付老爷既想保住田产,又想保住儿子,不忍心看付二少被活活打死或者剁手。 唐风年耐心地听他说,听完之后,仔细琢磨,也觉得此事非常棘手。 他问:“付二少本人是什么态度?” 对于第二个儿子,付老爷既生气,又伤心,又不忍心完全放弃他,内心非常纠结,苦涩地道:“他已跪下认错,我罚他在家闭门思过。” “他还不到二十岁,容易被别人骗。也怪我,平时对他管教不严,以至于酿出这等祸事。” 付老爷陷入深深的后悔和自责。 唐风年深呼吸几次,道:“付伯父,唐某不才,也没有万全之策,等师父回来,他可能有更好的办法。” 付老爷焦头烂额,病急乱投医,问:“唐公子,换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唐风年斟酌片刻,道:“爱子心切,在这一点上,我可能跟您一样。不过,我觉得闭门思过罚得太轻,恐怕难以让他彻底改过自新。” 付老爷道:“惩罚那个孽子的事不急,我现在最担心田契,那是我全家人的饭碗啊。” 唐风年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付老爷,肯定会主动带儿子去官府自首。 然后,如果自己是官老爷,会怎么审理此案呢? 他暗忖:按照王法,公平公正,上了赌桌的财物必须充公。但那田契是付二少偷来的,偷来的东西应该物归原主。如此一来,二者就产生了冲突。 同时,子不教,父之过。如果遇到严厉的官老爷,恐怕付老爷的田契就保不住了。 付老爷显然不想报官,只想私下解决此事。 唐风年安慰道:“石师父经验丰富,他肯定有更好的办法。追债之人本身也是赌徒,料他也不敢去官府举报。” 付老爷点头,用双手捂住双眼,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都怪我,怎么养出那样的孽子?” 唐风年道:“石师父估计这几天就能回来,您也要保重身体。” 因为男主人不在家,为了避嫌,付老爷夜里不方便留宿石家,主动去住客栈。 幸好第二天石师爷就回来了。 一听说老友有难,石师爷顾不上休息,马不停蹄地随付老爷去洞州处理这个大麻烦。 师爷学堂的事,依然由唐风年管理。赵宣宣、苏灿灿和苏荣荣依然每天来帮忙。 石夫人不开心,在赵宣宣面前抱怨:“晨晨她爹只记挂外面的事,他出门那么久,没问我和晨晨在家好不好,刚到家就走了。” 赵宣宣已经知晓付家的大麻烦,因为她跟唐风年之间没有秘密。 她斟酌片刻,开解道:“可能石师父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来,家里被师母照顾得井井有条,他信任你。可能付家的麻烦确实比较大,他不敢耽误。” 石夫人压低嗓门,轻声打听:“我问过付老爷和风年,他们都不告诉我,究竟是什么麻烦事?宣宣,风年跟你说没?” 由于唐风年答应过付老爷,不泄密,所以赵宣宣此时也为难,不敢泄密。 赵宣宣抱着乖宝,轻轻拍哄,道:“师母,等石师父回来,让他亲自告诉你,更好些。” 石夫人把手里做到一半的针线活丢开,无奈道:“他出远门一个多月,忙完京城的事,又去忙洞州付家的事。唉!这么多天的事情,恐怕两天两夜也说不完。” 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很不好受。 但她也无可奈何,因为她本身性子软,平时最怕给别人添麻烦,不愿意为难别人。 所以,当赵宣宣不肯泄密时,石夫人也不再追问,她在心里乱猜,胡思乱想,甚至猜测付老爷是不是又被仙人跳了。 她暗忖:肯定是丢脸的事,否则有啥好瞒的?还瞒得这么严实。 她又把针线活拿过来,继续给晨晨缝新棉袄。小孩子长得快,所以衣裳总是不够穿,去年的衣裳今年就不合身了。 —— 还有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也很难受,那就是付青。 吃饭时,他味同嚼蜡,心不在焉,对赵宣宣抱怨:“是不是因为我许久不在家,爹爹把我当外人了?他有事瞒着我,哼。” 他用筷子戳碗里的饭,很生气,很不开心。 因为他想给爹爹帮忙,可是爹爹显然不信任他。 赵宣宣咽下嘴里的饭菜,轻声道:“你爹可能有难言之隐。等石师父回来,你再细细打听。石师父做过十几年师爷,经验丰富,如果连他也不能顺利解决麻烦,我们估计也帮不上忙。” 付青气鼓鼓,道:“可是,我爹连说都不说,他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 赵宣宣心生怜悯,心想:如果告诉你,你估计立马跑回去打死你二哥。 第300章 两个孽子 夜里,外面冷风呼呼作响。 被窝里温暖如春。 赵宣宣抱住唐风年的腰,问:“如果我们家也养出那样的败家子,怎么办?” 唐风年低沉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样的败家子就像养蛊,纵容了十几年,才养出来。平时,只要我们多注意孩子的言行举止,就不至于步那种后尘。” 赵宣宣回想片刻,道:“去年我们住在付家的时候,有一次吃晚宴庆祝,付二少顶撞付老爷,说付老爷念书没用,没当上官。唉,但是付老爷好脾气,一点也没生气。付夫人也和气,这大概就是好竹出歹笋。” 屋顶上的瓦片突然沙沙作响。 赵宣宣细听一会儿,道:“下雪粒子了,今年估计有大雪。” 唐风年道:“希望等腊八节以后再下雪。” 如此一来,他就不用担心下雪天赶路不方便,因为基本不用出门。 赵宣宣道:“我喜欢下雪天。” 她与他重逢那天,恰好就下雪。雪是他们缘分的见证。 唐风年轻抚她的长发,若有所思,道:“不知道师父在洞州怎么样了?那件事很棘手,涉及白道、黑道。” 他为石师爷担心。 赵宣宣问:“换作是你,怎么处理?” 唐风年毫不犹豫地道:“报官。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赚。但是,如果跟赌鬼私下做交易,恐怕以后几十年都要被敲诈勒索,后患无穷。” 赵宣宣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大部分人没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勇气,就连我也没有。” 唐风年感叹道:“就像死巷子,无论怎么选,都艰难。最好的办法就是未雨绸缪,不养出败家子。” 当他们在心平气和中安然入睡时,远在洞州的付家却正在发生一场打斗。 趁着夜色漆黑,又有雪粒子砸瓦片的声音打掩护,付大少手拿一根麻绳,轻手轻脚地走到付二少的床边。 他的眼睛不怕黑,是天生的。 他看见付二少躺在床上,便毫不犹豫地把麻绳伸向付二少的脖子。 他眼神凶狠,暗忖:人死债消,死无对证。只要这孽障死了,付家的田产就保住了。 他是付家嫡长子,本应该继承家中大部分财产,前途光明。 他心想:二弟就是我人生的拦路石,当初爹娘就不应该生他。 付二少瞬间惊醒,抱起被子、枕头,扔向付大少。 “救命啊!爹,娘!救命啊!” 付二少吓得大喊大叫。付大少身体肥胖,突然扑过去,压在付二少身上,伸手去捂他的嘴。 付二少瘦得像猴一样,力气比不上付大少,但胜在身手灵活,他抡起拳头,去打付大少的脸。 付夫人心事重重,睡不着觉,忽然听见付二少的喊声,连忙推醒旁边的付老爷,一起跑来查看。 在油灯的亮光下,付大少和付二少正打得不可开交,地上明晃晃地躺着一根麻绳。 付夫人一边哭,一边跑过去劝架。 付老爷捡起地上的麻绳,感到痛心,痛哭流涕,道:“孽子,我怎么养出两个孽子?” 石师爷夜宿付家,正殚精竭虑,夜不能寐,思考该怎么解决眼下的大麻烦。骤然听见这么大的动静,他连忙跑来询问。 第301章 借一步说话 当着付老爷和付夫人的面,付大少和付二少依然没有停手的意思,还在打。 “哎哟……”付夫人劝架时,突然被儿子误伤,闪到腰,神情痛苦。 付老爷连忙去搀扶付夫人,喊道:“住手!再打,我就把你们两个孽子都逐出家门。” 此话一出,打斗戛然而止。 付二少告状:“爹,娘,大哥想害死我!” 付大少理直气壮,道:“如果让二弟活着,他会害死全家。” 付二少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跑去付夫人身后,躲起来。 油灯的火光昏黄,小幅度地跳跃几下。 付大少神情阴恻恻,语气冷静,道:“死他一个,造福全家。爹、娘,我们应该一起动手。” 付老爷和付夫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向付大少,都不寒而栗。 石师爷看得叹气,暗忖:我家子正和子固虽然也不让人省心,但至少兄弟和睦,干不出这种自相残杀的事情来。哎! 付老爷又开始自责,泪流满面,哽咽道:“都怪我,养出这样的孽子。跪下!你们两个都跪下!” 石师爷道:“付贤弟,借一步说话。” 付老爷连忙擦掉眼泪,跟石师爷去一旁商量。 石师爷直接道:“如果放任他们如此打骂,闹到外人面前去,恐怕你这两个儿子和田产都保不住,杀人是大罪,赌也是大罪。即使你们自己不去报官,别人也会去官府告发。” 付老爷十分紧张,连忙抓住石师爷的手,就像抓住救命稻草,问:“石兄,救我,有何应对之策?” 石师爷神情黯然,道:“付贤弟,你必须警告他们,不能去外面胡说八道,否则神仙也难救。我再单独跟他们谈谈。” 石师爷先请付大少去书房,单独聊。 石师爷问:“贤侄,你想亲手害死你二弟,这是杀头的大罪,你不怕吗?” 付大少眼神坚定,道:“不怕,爹娘必定为我隐瞒。二弟死后,我们对外说他是上吊自尽即可。死人开不了口,只要爹娘和石伯父不告发我,官府就不会抓我。到时候,田产就保住了,对大家都好。二弟该死,死不足惜。” 石师爷眼神凝重,暗忖:此子可怕。今日他敢杀二弟,明日他还敢杀别人,自私自利。在他眼里,人命轻贱,抵不过田产等财物。 付贤弟,为何养出这样的冷血畜牲啊? 究竟是人之初,性本善?还是人之初,性本恶? 石师爷眉头紧锁,疑惑不解,谈话到此为止,他让付大少离开书房,然后把付二少请进来。 石师爷问:“贤侄,你为何偷田契去赌?不怕倾家荡产吗?” 付二少此时惊魂未定,还沉浸在差点被麻绳勒死的恐惧里,抬手擦冷汗,心不在焉地答道:“我家有三兄弟,将来分家产,我顶多分三分之一,我必须自谋生路。” “我运气好,大部分时候是赢的,迟早会翻本赢回来。” 石师爷脸色阴沉,暗忖:此子赌瘾深入骨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就像得了失心疯。 第302章 离家出走 付大少和付二少被罚跪。 付老爷扶付夫人回去休息,天亮后,又请大夫来诊断。 大夫望闻问切一番,开一些外敷的膏药,道:“需要静养一个月。” 这时,催赌债的人上门来了,拉帮结伙,足足有十个男子,凶神恶煞,气势汹汹。 付老爷连忙送大夫出门,然后关起门来谈判,生怕走漏风声,怕被外人听见。 —— “宣宣,风年,付青一大早就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咋办?” 付青在师爷学堂念书,平时寄住石家。 石夫人因为他的突然出走而焦头烂额,担心他半路被人贩子拐跑,已经派孙二嫂去衙门报案。 赵宣宣和唐风年刚赶到石家,也被这个坏消息吓一跳,连忙接过石夫人手里的信,凑一起查看。 付青在信上留话,说他要回洞州去,回家去帮忙,还说他有零花钱,让石夫人、唐夫子和师姐不用担心他,过几天就回来。 付青才十二三岁,只是半大的孩子罢了。对于他的承诺,石夫人不敢完全放心。 石夫人慌慌张张,手足无措,道:“如果付青走丢了,我没法跟夫君交代,更没法面对付老爷一家,怎么办啊?” 她欲哭无泪。 赵宣宣心思急转,道:“师母别慌,吉人自有天相。昨晚下雪粒子,外面冷得很,不知付青是半夜走的,还是今早走的?” 唐风年把信收好,道:“肯定是清早走的。他有零花钱,肯定搭马车去洞州,不会选择走路,白天才有马车搭乘。” “我先去官府,拜托霍捕快和赵理帮忙留意,然后亲自去一趟洞州。” 石夫人着急,感觉这样顾头不顾尾,皱眉问:“风年,你去洞州,学堂怎么办?” 此时此刻,三十多个学童已经陆续来了,还笑着唤道:“唐夫子早,赵夫子、石师母早!两位苏夫子早!” 赵宣宣微笑挥手,回应他们,然后当机立断,道:“风年快去快回,今天灿灿、荣荣和我先顶上,尽量让学童多背书。” 对于学问浅的那部分学童,她当夫子游刃有余。 但是,对于学问更深的那部分学童,她没有给人家讲学的本事,毕竟半斤对八两罢了。 甚至有些学童比她更厉害些,她不敢班门弄斧,怕闹笑话,怕影响师爷学堂的声誉。 唐风年道:“半天背书,半天考试,考题在我的教案里,等我回来再阅卷。如果顺利,我今晚就回来。如果不顺利,明天也一定回。” 交待清楚之后,唐风年赶马车离开。赵宣宣抱着乖宝,目送他。 石夫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苏荣荣很紧张,左手捏右手,道:“我只敢教那几个年纪最小的学童,不敢教那些年纪大的。” 苏灿灿镇定自若,道:“不怕,唐夫子说了,让他们考试。” 赵宣宣把书袋递给苏灿灿,道:“考题在教案里,你翻一翻,就能看到。” 她把乖宝交给石夫人照顾,然后跟苏灿灿一起忙碌。 苏灿灿发现唐风年的教案写得很细致,松一口气,微笑道:“宣宣,幸好有这些教案,否则我们今天就要变成南郭先生了。” 赵宣宣心事重重,既牵挂唐风年,又担心付青,轻松不起来。 第303章 狗洞在哪? 学堂里有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见赵宣宣和苏灿灿长相漂亮,就故意嬉笑,出言挑逗。 “赵夫子,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是什么意思?” “苏夫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也不懂,你能不能解释一遍?” 其他学童用书本盖住脸,偷笑。 …… 苏灿灿皱眉头,暗忖:这些诗连那几个刚入学的孩童都背得滚瓜烂熟了,眼前这些人已经入学好几年,都是老油条了,怎么可能不懂? 她最讨厌这种不正经的流氓,暗暗恼怒,手在衣袖里握拳。 赵宣宣也听出了别人的意思,落落大方,点名,道:“熊能,请你站起来,给同窗解释那几句诗的含义。” 熊能跟赵宣宣算是老同学了,他的心思就是:自己可以逗宣宣师妹玩,但是别人不能欺负宣宣师妹,否则就要给别人一点颜色瞧瞧。 他飞快地站起来,眉飞色舞,伸手指向提问的那两个少年,故意道:“甲见乙长得好看,便见色起意,对乙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乙见甲甜言蜜语,便也一见倾心,两人变成相好。几天之后,甲突然不告而别,不来相见,跟那种可恶的负心汉一样。乙思念甲,便给甲写信,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意思是,好想你啊……” 他语气夸张,伸手指来指去,故意用那两个少年指代甲和乙。 其他学童听得哄堂大笑,甚至激动地拍桌。 那两个故意挑逗女夫子的少年都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赵宣宣一本正经,道:“熊能解释得还行,中午奖励一碗豆腐花。请坐!” “谁还有疑问吗?如果没有,接下来就考试。” 有调皮的学童追问:“赵夫子,如果我考得好,也奖励豆腐花吗?” 赵宣宣露出右脸上的小酒窝,微笑道:“考得好的学童,都有奖励。不过孙二嫂干活辛苦,你们吃豆腐花之前,要向她道谢,吃完之后,要帮她洗碗。彬彬有礼,互相尊重,这才是君子所为。” 许多学童点头答应。 只有那两个出言挑逗的少年用书遮脸,感觉赵夫子话里有话,故意内涵他们,讽刺他们不是君子。 不是君子,那是什么?卑鄙小人罢了。 他们越想越羞恼,如坐针毡。 —— 天色阴沉,寒风扑面,草木萧索,透着凄凉。 付青搭乘别人的马车到洞州,火急火燎地跑回家敲门。 “咚咚咚……”他握着拳头,敲得很重,很急。 门内的人都吓一大跳,以为被别人告发,以为官兵上门来抓赌鬼了。 那十个追债之人瞬间从凶神恶煞的豺狼虎豹变成乱窜的鼠辈,甚至惶恐不安地问:“狗洞在哪?快告诉我!” 他们要钻狗洞逃跑,千万不能被官兵抓住。 付大少冷眼旁观,伸手指向院墙角落的狗洞。 那十人觉得狗洞太窄,试探之后,怕卡住,于是翻墙逃跑。 付老爷和付夫人也慌里慌张,瑟瑟发抖。付夫人抓住付老爷的胳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付二少吓得跪地求饶,抱住付老爷的腿,哭道:“爹,救我,救我啊……” 石师爷比较镇定,伸手示意仆人先不要开门,他去门边查看。 第304章 远离泥潭 大门迟迟不开,付青更着急了,拳头捶得更猛烈,用哭腔喊道:“爹!娘!大哥!二哥!全伯!你们在家吗?” 平时就算付老爷带全家出去游玩,也总会留全伯看家,不至于一个人也没有,他越想越不对劲,越琢磨就越心慌。 一听见付青的声音,石师爷立马把门打开,把付青从头打量到脚,问:“你怎么来了?” 付青道:“石师父,我自己坐马车回来的,你们都瞒着我干啥啊?究竟出啥事了?” 他跑进门,跑向付老爷和付夫人,扑到付夫人怀里。 付夫人紧紧抱住小儿子,泪流满面,心想:老大和老二不成器,幸好还有老三,老三是个好孩子。 付青饿得肚子咕咕叫。 付夫人连忙让仆人送吃食来。 唐风年赶到时,付家正在吃午饭。 亲眼见到付青平安,唐风年便放心了,跟石师爷走到一旁说悄悄话。 唐风年问:“师父,您大概何时回去?” 石师爷神情沉重,叹气道:“不知具体归期。家中可好?” 唐风年道:“本来还算顺利,但今早付青突然留下一封信,师母找不到他,吓得惊慌失措,所以我追到洞州来查看情况。” 石师爷回头看付青一眼,道:“风年,你先回去,我会教训付青一顿。” 唐风年低沉道:“师父,您保重,如果您需要跟知府打交道,我有点人脉。” “哦?”石师爷吃惊,连忙细问。 唐风年把司徒大人帮忙印书的事告诉石师爷。 石师爷听得点头,道:“这条人脉很珍贵,可能用得上。不过,付贤弟的家事有些变化,不适合报官,我见机行事,回头再跟你细说。” 唐风年立马告辞走了。 石师爷明知唐风年还没吃午饭,却故意不留他,因为他不想让爱徒趟浑水。 他觉得付家如今这情况就像泥潭,不管谁来,都要沾上两脚淤泥。付大少有杀人之心,付二少赌瘾难除,谁沾上他俩,谁倒霉。 如果不是因为与付老爷相交多年,石师爷也想撒手不管,报官了事。 奈何这人情世故就像大树的根,剪不断,理还乱。 付老爷作为主人,很过意不去,问:“石兄,唐公子为何不留下吃饭?” 石师爷回到饭桌旁,坐下,道:“学堂还有三十几个学童,等他回去授课,就像嗷嗷待哺的雏鸟一样。风年做夫子非常尽职尽责,因为担心付青的安全,所以他追到洞州来。付青不当面告辞,只留一封信就出走,害得他们担惊受怕,唉!” 付青本来在吃饭,忽然脑袋越垂越低,脸几乎要埋到碗里去。 付老爷和付夫人一听这话,都感到愧疚。两人放下筷子,你一句,我一句,教训付青。 “儿啊,你不告而别,不仅失礼,而且路途危险,万一遇到人贩子,怎么办?” “你想吓死娘亲吗?” …… 付青乖乖地答应,说下次不敢这样了。 付大少大口吃肉,胃口颇好。 付二少时不时用仇视的眼神瞅付大少,偶尔又瞪付青一眼,暗流涌动。 石师爷把付老爷的三个儿子轮流打量一遍,暗忖:付青虽然今天冲动鲁莽一些,但至少没有害人之心,如果继续把他跟两个兄长养在一起,恐怕会近墨者黑。 付贤弟总共三个儿子,已经养废两个,如果连小儿子也保不住,恐怕晚景凄凉。刚才应该让风年把付青带走才是,唉,可惜晚了一步。 只能亡羊补牢了。 饭后,石师爷和付老爷去书房,单独聊。 石师爷低声道:“付贤弟,你是否信得过我?” 付老爷诚惶诚恐,真诚地道:“石兄,你如同我的再生父母,是我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你为何如此问?” 石师爷道:“你的第三子付青,年纪尚小,本性纯良。实不相瞒,我怕他在那两个兄长面前吃亏。” 付老爷愁眉苦脸,既认同老友的话,又忍不住难过,暗忖:老大和老二昨晚自相残杀,反目成仇,老三不像他们那样凶狠,恐怕羊入虎口。三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可如何是好? 付老爷道:“别人都说多子多福,但是我恨不得从没生过前面那两个孽子。” 石师爷推心置腹,低声道:“付贤弟,这几日,让付青与我同吃同睡,等处理完这边的麻烦,就让他随我回岳县去念书,你看如何?” 付老爷点头如捣蒜,深表感激。 石师爷叮嘱:“这些话,你知我知,即可,别告诉外人。” 付老爷又点头答应。 “幸好有石兄伸出援手,否则我已两次家破人亡。” —— 冷风飕飕,天地之间,忽然飘起小雪花。 天黑得格外早些。 唐风年在路上一刻也不敢耽搁,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又免不了喝下一肚子西北风。 华灯初上,饭菜飘香。 “吁——”马车终于在石家门口停下,他冻得手脚发麻。 下地时,他几乎感觉不到脚的存在。 “孙二嫂,开门!” “吱嘎——”一声,大门很快就打开,孙二嫂也冷得哆嗦,急忙问:“唐公子,找到付青没?” 唐风年道:“放心,他平安回到付家了。” 孙二嫂明显松一口气,心想:阿弥陀佛,没遇到拐子就好。 听到大门口的动静,石夫人和赵宣宣也出来迎接。 唐风年道:“宣宣,下雪了,夜路不好走,我们今晚在这里歇下。” 赵宣宣眉开眼笑,跑到他身边,帮他暖手,道:“我已经托赵理回去告诉爹娘,不回去也行。” 安顿好马车之后,唐风年进屋烤火。 石夫人向他询问石师爷的情况。 第305章 板栗开口没? 门外雪花飘舞,在漆黑的夜色中,它们如同锦衣夜行,恨无知音赏。于是,此恨绵绵无绝期,雪花不停地飘,越下越多。 火盆非常温暖,唐风年又喝下一杯热茶,然后把乖宝抱怀里,逗她笑。 石夫人问:“风年,晨晨爹说啥时候回来没?” 唐风年道:“师父说归期不确定,等事情处理完,他再回来跟我们细说。” 石夫人不开心,抱怨道:“别人需要他,他立马就去。难道我和晨晨不需要他吗?” 晨晨看上去无忧无虑,抓两手板栗过来,笑嘻嘻,道:“姐姐,烤板栗。” 赵宣宣问:“板栗开口没?” 晨晨疑惑不解,问:“开口更甜吗?” 赵宣宣眉开眼笑,拿起钥匙旁的匕首,道:“板栗不开口,用火烤热就会爆炸,嘭!炸得飞起来,甚至把牙齿炸得崩掉,可吓人了。” 晨晨不走寻常路,拍手笑道:“我想看它爆炸。嘭!嘭!” 赵宣宣一边用匕首划破板栗壳,一边说道:“晨晨要做小坏蛋吗?小坏蛋出门会踩到牛屎。” 晨晨连忙摇头,摇得像拨浪鼓,还用手捂住鼻子,坚决道:“臭!不要!” 唐风年在旁边忍俊不禁。 火盆上铺一层铁丝网,赵宣宣把划破壳的板栗交给晨晨,晨晨把板栗铺到铁丝网上,然后眼巴巴地盯着,等着吃。 孙二嫂掀开门帘子,脸被冷风吹得红彤彤的,问:“夫人,现在开饭吗?” 石夫人沉浸在思念丈夫的情绪里,兴致缺缺,无精打采,随口答道:“开饭吧。” 赵宣宣起身去摆碗筷。 饭后,唐风年去书房忙碌,仔细批阅学童们的考卷。 —— 第二天清早,屋顶都变白头。 人世间仿佛变干净多了。 晨晨穿两件蓝色的厚棉袄,显得圆滚滚,戴着虎头帽,跑去院子里踩雪玩,咯吱咯吱响。 赵东阳一天没见孙女,就十分想念,乘坐牛车来石家,送来鸡蛋、菜蔬,还有两只拔光毛、开膛破肚的乌鸡。 孙二嫂见鸡已经处理干净了,只要用刀剁成块,下锅就行。 她十分欢喜,毕竟这么寒冷的天,滴水成冰,谁不想偷懒呢? 投桃报李,她非常客气、热情,请赵大贵和赵大旺进厨房烤火,还端热茶和花生给他们。 赵东阳迫不及待地跑向乖宝,抱起来亲一亲小脸蛋,笑问:“乖宝,你想爷爷没?今天一定要回家了,奶奶也想你哦。” 乖宝刚睡醒,睡眼惺忪,打个小哈欠,咧嘴笑。 祖孙俩亲昵一会儿之后,赵东阳问:“付家究竟出啥事了?付青一个半大的孩子,为什么突然闹着要回去?” 赵宣宣伸手烤火,有点犯懒,道:“反正就是败家子的事,至于具体啥事,人家瞒得很紧,不方便说。” 赵东阳一阵唏嘘,道:“败家子最可恶,就算家里有金山银山,他们也能败光光。” 这时,苏灿灿和苏荣荣牵手来了,一进屋就坐下烤火,也询问付青的事。 苏灿灿问:“找到付青没?”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找到了,没出事。昨晚我还跟风年和师母商量,要给你们涨工钱。” 苏荣荣开心,兴奋道:“真的吗?” 赵宣宣坚定地点头。 苏灿灿笑道:“我们每天在这里吃饭,又能玩,又能听唐夫子讲学,就算不给工钱,我们也开心。” 赵宣宣笑道:“干活拿工钱,是应该的。谁不给工钱,谁就是铁公鸡。不晓得石师父啥时候回来,反正师爷学堂开到腊月初八就放假。” 苏灿灿流露不舍,道:“我反而不想学堂放假。” 她觉得学堂比纸扎铺好玩多了,她愿意天天来。 赵东阳插话:“快要过年了,等学堂放假,乖宝就天天跟爷爷在家玩,不用出门了,欢不欢喜?” 乖宝天生爱笑,挥动小拳头,用小酒窝回应爷爷。 第306章 别人骂我没? 石师爷在洞州待了将近半个月,忙前忙后,跟那群催债的赌鬼谈判,讨价还价。 通过那天赌鬼钻狗洞、翻墙逃跑等情况,石师爷看出来赌鬼们虽然嘴上叫嚣,说要去官府告发付二少,但实际上他们自己也害怕官府。 石师爷拿捏他们的软肋,双方讨价还价就像拔河。 最终,付老爷以三十两银子的代价,把田契拿了回来。 赌鬼承诺不再来付家追债。 正当付老爷对石师爷感激涕零时,石师爷道:“付贤弟,儿子大了,我劝你尽早分家,否则你家老大和老二恐怕又要自相残杀。” 上次,付大少对付二少起杀心,连麻绳都用上了,那可不是开玩笑。 石师爷以前当刑名师爷十几年,见多了因为家事纷争而发生的残忍之事。 积怨已久,同室操戈,往往比外人更凶狠。 付老爷犹豫,道:“石兄,我的家财是田产。我是秀才,不分家就能减免许多赋税,分家反而吃亏。” 石师爷出主意,道:“你留五十亩减税、养老,把其余田产分了。你家老大心狠手辣,你千万不能让他吃亏,否则他会报复的。” 付老爷听得心神一震,点头同意。 以前,他看自家的三个儿子,各有各的好,越看越喜欢,如今他开始害怕大儿子和二儿子,那根麻绳变成他的噩梦。 石师爷叹气,又说道:“你家老二,要禁足,严加看管,别让他出门。他的赌瘾深入骨髓,随时都可能发作。”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石师爷对付老爷有大恩,所以付老爷愿意听他的话。 而且,付老爷本身耳根子软,心肠也不硬。 见证付老爷分家之后,石师爷带付青回岳县。 ——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上一场雪早已化得一干二净。 岳县迎来今年的第二场雪,雪花大如鹅毛。 虽说瑞雪兆丰年,但雪灾的代价也很惨重。 有房屋被大雪压垮,路边有人冻死,有些道路被大雪封住,许多人在雪地上摔伤,伤筋动骨。 县太爷派官差和官兵们去乡下各处查访,记录灾情,准备向朝廷上奏折,申请赈灾粮和银两。 从洞州到岳县,原本只有小半天的路程,石师爷这次从早上赶到天黑,才终于回到家。 “风雪太大,骑马也难行。” 石夫人端热水给他洗手洗脸,心中欢喜,娇嗔道:“幸好老马识途,否则你恐怕不认得回家的路了。你自己算算,有多少天没在家吃饭睡觉了?上次邻居问起来,说你是不是从军去了?” 石师爷眉目含笑,赔礼道歉:“夫人,都是为夫不好,以后把那吃饭睡觉的次数都补上,好不好?” 石夫人羞红了脸,抬起拳头,在他胸膛上轻轻打一下。 付青和晨晨坐在火盆旁烤板栗、红薯、荸荠,付青拿出一小袋糖,先贿赂,然后小声打听:“晨晨,我走后,别人骂我没?” 重新回来后,回忆起当初留信出走的鲁莽,付青很不好意思,心中羞愧,生怕因此被这里的熟人讨厌。 晨晨开心,低头清点糖果,看看是不是自己爱吃的口味,随口答道:“没骂你,我们可忙了。” 付青好奇地问:“忙啥?” 晨晨拿起一片莲藕糖品尝,含糊不清地道:“打络子、剪窗花、堆雪人、做灯笼,姐姐做的灯笼可漂亮了,还有好多好吃的。” 付青满脸失落,心想:我不在,师姐和他们也好开心啊。 第307章 想跟你秉烛夜谈 雪路难行。 王玉娥十分坚持,让赵宣宣带乖宝留在家,不许出门,怕路上发生意外。 如今,乖宝就是她的命根子。 唐风年独自骑马进城去。 中午,他跟石师爷商量:“雪太大,要不要提前几天放假?早上学童赶路过来,鞋都被雪浸湿,容易生病。” 上午学童用火盆烤棉鞋,烤得臭烘烘,堪比毒气。 石师爷抚摸胡须,道:“如果少上几天课,恐怕家长抱怨,要求退一部分束修。风年,你打算盘厉害,等会儿算算账,按天数退钱。” “另外,从明天开始放假,今天我们要给学童们布置假期的功课。一个半月的假期,功课也要多一些才行,否则怕他们懒惰。” 唐风年爽快答应,吃完饭就去忙碌。 苏灿灿和苏荣荣听说明天就不用来了,两人都有些失落。 苏灿灿问:“石夫子,以后我还可以来这里借书看吗?” 石师爷家的书非常多,让她十分羡慕。这段日子,石夫人很大方,每天都准许苏家姐妹借书回去看。 石师爷笑道:“没问题。你爱看我家的书,就好比慧眼识珠。那些书如果没人看,就像怀才不遇的才子一样难过。” 苏灿灿开心,连忙恭恭敬敬地道谢。 放学后,石师爷终于有空跟唐风年聊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 石师爷道:“说来话长,你今晚别回去了,为师跟你秉烛夜谈。” 唐风年微笑道:“师父,今天说不完,我明日再来。如果不归家,恐怕家人担心。” 石师爷大笑,调侃道:“风年,我可抓住你的软肋了。妻管严,耳根子软,可千万别被外人知道。” 唐风年脸红,微笑,不反驳。 开过玩笑后,石师爷开始说正事,先从京城说起。 他打开包袱,取出一封信,递给唐风年,道:“这是欧阳侠给你的回信。上次我被付老爷叫走,过于匆忙,忘了把信给你。” “多谢师父。”唐风年十分珍视,把信夹进自己的教案里,暂时不急着看。 石师爷叹气道:“前段日子,子正和子固考试失利,子固竟然生出自暴自弃的念头,说别人天天流连烟花之地,他洁身自好,别人凭什么考得比他好?” “唉!那孩子钻进牛角尖里,也跑去烟花之地饮酒作乐,后来身体不适,怀疑自己染上花柳病,觉得没脸见我,就打算轻生。” “幸好欧阳侠助人为乐,托一位老太医给子固瞧病,排除了花柳病的嫌疑。” “后来我日日夜夜都守在子固身边,畅谈人生,总算帮他打开心结。” 这情况真是跌宕起伏,唐风年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干脆保持沉默,手指轻轻摩挲书本。 石师爷抬手抹一把老脸,尴尬地苦笑,道:“世上最难的一门学问,就是教导子女,唉,为师差点考出一张白卷。你替为师保密,可好?” 唐风年爽快地点头答应。“师父放心。” 有些话憋在心里难受,需要倾诉,而且石师爷也想听听唐风年的建议。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石师爷道:“我如今很纠结,不知明年该不该让子正和子固继续去国子监念书。或许,把他们留在家里,我亲自监督他们的品行和学业,不让他们走歪路,会不会更好?” “风年,你说怎么选更好?” 石师爷信任唐风年,但唐风年觉得这是石师爷父子间的家事,而且是大事,不是小事,自己不适合插手。 唐风年斟酌片刻,道:“师父,我也不知该怎么选。不过,我觉得让两位师兄亲自做决定会更好。” 石师爷的手指叩击桌面,无奈道:“我在他们面前提过一次,那俩孩子反应很激烈,说我想把他们养做笼中鸟。” 第308章 烦恼就像头皮屑 “他们自从去国子监后,就瞧不起家乡岳县,甚至瞧不起我的秀才学问,觉得我不配再给他们当夫子。” 石师爷的烦恼越讲越多。 人到中年,烦恼就像头皮屑一样,挠一挠,像下大雪。 唐风年道:“他们自己做选择,结果不管是对是错,他们都自己承担后果,不至于埋怨您。” 石师爷点点头,喝口热茶,道:“比起洞州的付贤弟一家,我又觉得自己这儿子养得还行。” 说起付大少和付二少之前,石师爷谨慎地走到门口,开门察看,确定门外没有人偷听,他才敢往下说。 关于如何与追债之人周旋,唐风年最感兴趣。 他问:“师父,面对那些喊打喊杀的恶霸,你不惧怕吗?” 与黑道谈判,讨价还价,还能全身而退,他觉得自己暂时还做不到。 石师爷眼神明亮,抚摸胡须,爽朗地笑道:“风年,恶霸也是人,人都有软肋。而且,恶霸就像凶狗,分好几种,像那种疯狗、大狼狗,我就不敢惹。有些狗叫得凶,但不会真的咬人。” “面对那种不讲理的恶霸,我肯定早就报官去了,不敢面对面跟他谈判。” 唐风年眼眸越来越亮,受益匪浅。 石师爷继续说道:“而且,我当时还逼付家老二在恶霸面前演了一场戏。” “付家老二假装要跳井自尽,把那些恶霸也吓住了。” “一旦付家老二自尽,他们不仅拿不到赌债,而且还要吃官司。所以,他们也不敢逼得太紧。” 唐风年又点头赞同,微笑道:“师父见多识广,对症下药。” 石师爷神情严肃,道:“这个办法是我从付家老大那里学来的,他半夜想用麻绳勒死老二,差点就得手。” 唐风年收起笑容,眉峰微蹙,不敢置信,付大少和付二少居然都如此荒唐。 “唉!”石师爷重重地叹气,右手拍打太师椅的扶手,道:“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付贤弟为何养出那样可怕的儿子。” 唐风年道:“我曾经在付家借住过一个月,也想不明白。付家三兄弟,付青仿佛出淤泥而不染。” 石师爷道:“所以这次我劝付贤弟分家,免得付青将来受牵连。” 唐风年转头看窗户,发现天色不早了,连忙告辞。 —— 赵宣宣正在家烤火,吃豆腐花。 乖宝被王玉娥抱着,也想吃,露出甜甜的笑,咿咿呀呀,朝赵宣宣扑腾小手。 赵宣宣一边吃,一边逗她玩。 突然听见马蹄声,赵宣宣连忙放下碗,去门外看,果然看见唐风年回来了。 她眉开眼笑,问:“今天为何这么晚?” 赵大贵帮忙安顿马匹。 唐风年牵住赵宣宣的手,一起回屋,道:“师父回来了,跟我聊了许久。” 赵宣宣好奇地问:“聊了什么?” 唐风年低沉道:“晚上再告诉你。” 赵宣宣又轻声问:“洞州的事情摆平没有?” 唐风年点头。 他去抱乖宝玩,顺便在全家人面前宣布师爷学堂明天正式放假的事。 王玉娥最欢喜,松一口气,道:“太好了,免得乖宝天天跟你们早出晚归,她才几个月大,比我还忙些。” 唐风年低下头,亲亲女儿的小脸蛋,觉得她是世上最乖的娃娃。虽然前段时间一直早出晚归,但乖宝很少哭闹,天生爱笑,好养活,特别讨人喜欢。 他又联想到石师爷的话——世上最难的学问就是养育子女。 乖宝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希望自己也能做一个更好的父亲。 父女俩眼对眼,互相盯着看。 他眉眼含笑,眼神深邃。乖宝的眸子圆滚滚,像泉水洗过的黑葡萄一样,懵懵懂懂。 第309章 不打算放弃这个野心 夜幕降临,寒气越来越重。 点灯吃晚饭,然后唐风年去书房看信。 欧阳侠的信只有一张纸,言简意赅,不啰嗦。 他劝唐风年去京城,又询问唐风年是否坚持习武。 唐风年把信仔细看两遍,因为送信去京城不方便,所以暂时没写回信。 赵宣宣把乖宝喂饱之后,也来书房。 唐风年跟她之间几乎没有秘密,直接把欧阳侠的信递给她看,笑道:“欧阳兄很关心我习武的事,可惜我每天顶多拿他送的宝剑挥一挥罢了,找不到用剑的窍门。” 赵宣宣看完之后,又把信还给唐风年,道:“他又劝你去京城,贵公子不食人间烟火啊。以咱家的田产,在岳县可以过得富足,但去京城就只能省吃俭用,捉襟见肘。” 以前她不介意唐风年去京城闯一闯,但是自从有了乖宝,她就更恋家了,希望日子富足、稳定,少些波折。 唐风年把信收进匣子里,低沉道:“如果我科举之路顺利,迟早要再去京城一次。” 如果考上举人,就可以去京城参加会试,考进士。然后,甚至可以去皇宫参加殿试,殿试的前三名就是状元、榜眼、探花。 唐风年的目标是进士,目前离他还很远。 赵宣宣在椅子上坐下,一边烤火,一边看书,不聊京城了。 她没有要当官的大志向,这恰好与唐风年相反。 唐风年虽然当夫子当得尽职尽责、脚踏实地,但是他心中始终怀揣抱负和志向,始终没有忘记当初赵宣宣被小衙内吓得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惶恐境况。 一个小老百姓有美貌的妻子和玉雪可爱的女儿,为了更好地保护妻子和女儿,他想获得权势和地位。 没有无缘无故的野心,尽管上次考举人失败,但他依然不打算放弃这个野心。 等到深夜躺进温暖的被窝时,确定悄悄话不会被外人偷听,唐风年才全盘托出自己与石师爷的聊天内容。 他语声低沉,赵宣宣虽然对聊天内容连连吃惊,但也控制住情绪,没有大呼小叫。 赵宣宣轻声道:“付青的情况跟我爹爹类似,以前我爹爹的兄弟也拖后腿,不安好心。等下次见到他,我要让他多提防,多留几个心眼。” 唐风年道:“师父也担心付青近墨者黑,或者被两个兄长欺负,所以让他在岳县多住一些日子,等过年前两天再送他回洞州去。” 赵宣宣放心一些了,道:“跟着石师父混,肯定会长心眼的。” 聊得困倦了,两人相拥而眠。 寒冬腊月,被窝简直是仙境。 早上,赵宣宣不想起床,但是乖宝饿得哇哇大哭。 王玉娥抱乖宝来找赵宣宣,为了孙女骂闺女。 赵宣宣一边当奶牛,一边打哈欠,睡眼惺忪,全身慵懒。 王玉娥道:“幸好你生在我家,如果生在别人家,肯定变成十里八乡都出名的懒姑娘。” 赵宣宣不乐意被这样数落,反驳道:“这么冷的天,滴水成冰,睡懒觉是人之常情。何况,昨晚上我做了很多噩梦,脑瓜子疼。” 王玉娥立马抬起手,去试探赵宣宣的额头,发现确实有点烫,于是警告道:“你今天喂奶就行,平时离乖宝远点,别把病气传染给她。” 等乖宝吃饱后,王玉娥立马抱她离开赵宣宣。 赵宣宣巴不得呢,立马钻进被窝里,身体继续感受温暖的仙境,慵懒又舒服,只用脑瓜子胡思乱想。 第310章 宁肯皮糙肉厚 头一天只是没力气,贪睡。 到第二天,赵宣宣病得严重了,额头发烫,咳嗽得厉害。 赵东阳连忙坐牛车去城里,把李大夫请来诊病。 结果,诊断为风寒。 赵东阳又用牛车送李大夫回城去,顺便抓药回来。 来来回回,他也累得够呛,又忙着煎药。 怕传染病气,王玉娥和唐母忙着给乖宝煮米浆,不让她靠近赵宣宣。 赵宣宣咳得不能自已。 唐风年在病床旁照顾,端药给她喝。 刚喝完就吐,吐得肚子里翻江倒海。 赵东阳看得心急,又去倒一碗药汁来,道:“吐出来就不管用了,乖女,再喝一碗。” 赵宣宣摆手,道:“爹爹,不喝药,我还好一点。” “咳咳……” “喝那药,折磨死我了。” 唐风年从热水里拧干帕子,给她擦脸,心疼道:“等会儿再喝吧。” 赵东阳叹气,在小火炉上铺一层铁丝网,再把药碗放上面。如此一来,药汁就不会变凉。 整个家里都充满了药味。 乖宝喝不到奶,哭得可怜兮兮。 王玉娥用米浆哄她,道:“乖宝,你将就两天,好不好?你娘亲病了,你要心疼她啊……” 唐母愁眉不展,道:“我去弄点芋头泥和鸡蛋羹来,看她吃不吃?” 胡三嫂和菊大娘在厨房忙碌,帮忙出主意。 胡三嫂道:“乖宝有七个半月大了,可以吃菜糊糊和稀饭。我家大根和二根以前就是这么喂的,长得可结实了。” 菊大娘道:“鱼泥和肉泥也可以吃。” 她们换着花样做,这个不吃就试别的,不停地折腾。 另一边,赵宣宣要沐浴,唐风年从厨房提热水,送过去。 王玉娥抱着乖宝拍哄,满脸忧愁,道:“大雪天还沐浴洗头,病就是这么来的。” 王俏儿跑来玩,一听说赵宣宣病了,就依照自己的经验,自告奋勇,要去帮赵宣宣刮痧。 她信誓旦旦地说道:“姑母,我生病都不吃药,刮一刮就好了。” 王玉娥犹豫,因为刮痧痛,闺女从小到大都没吃过那种苦头。 “试试看吧。” 王俏儿跑去厨房拿个小汤勺,就冲去浴室。 不一会儿,她又拿着勺子跑出来,欲哭无泪,道:“宣宣和我不一样,她像嫩豆腐一样,我怕把她皮刮破,刮不了。” 王玉娥哭笑不得,道:“算了,算了,过几天就好了。” 王俏儿把勺子放下,一边烤火,一边纠结:“为啥我和宣宣不一样?跟她比起来,我像长了层牛皮。” 她捏一捏自己手上的皮,眉头紧皱。 王玉娥被她逗得发笑,道:“她从小到大没干过农活,所以身子骨不结实,这次全家就她一个人生病,其他人都好好的,我宁肯她长得皮糙肉厚。她这一病,乖宝也跟着受罪,吃不饱,哭半天了。” 乖宝眼泪汪汪,一看就委屈。 王俏儿模仿兔子,逗她玩耍,道:“乖宝,你看小姨,这样像啥?” 她手舞足蹈,蹦蹦跳跳。 乖宝看得目不转睛,突然破涕为笑。 王玉娥也跟着笑,道:“小姨在学兔子,乖宝也学学看,好不好?” 第311章 爱吃甜的,是不是? 王俏儿以前带过龙凤胎,很会哄孩子。 在她的诱哄下,乖宝终于靠米浆和菜糊糊吃饱。 王俏儿拍手笑道:“乖宝喜欢吃鱼,吃鱼聪明。明天让小姨父钓大肥鱼来,让乖宝吃饱饱,好不好?” 乖宝被逗得眉开眼笑,玩一会儿就睡着了。 王玉娥总算放心。 —— 几天后,雪化完了,赵宣宣的病也差不多好了。 院子里没了药味。 厨房在煮腊八粥,散发甜香气。 赵宣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拉扯,她睁眼一看,看见一双黑葡萄似的眸子。 她抬起手,捏一捏乖宝的小脸蛋,问:“风年,怎么把乖宝抱来了?她最爱扯头发,我怕变成秃子。” 唐风年正坐在桌旁看书,一听这话就走过来,从乖宝的小拳头里把赵宣宣的长发拯救出来,笑道:“她想你,一直伸手往这边指,晓得你在这边屋里,她非要过来。” 乖宝兴奋又欢喜,在大床上爬来爬去。赵宣宣没法睡,怕她掉床底下去,便陪她玩。 玩着玩着,两人开始抢那只打满补丁的布老虎。 “你有你自己的布老虎,这是娘亲的布老虎,不能给你。” “风年,你来试试看,乖宝的力气好大。” 赵宣宣怕伤到闺女,不敢用蛮力,但这七八个月大的小娃娃居然能跟她抢东西,抢成平手,她感到吃惊。 唐风年又放下书,走过来,也来抢布老虎,试探闺女的力气。 他和赵宣宣都是新手父母,因为一点小事就满心惊喜。 “好了,给你玩,不跟你抢了。” 唐母端两碗腊八粥进来,满脸喜气,笑道:“宣宣病好了,乖宝最高兴。” “谢谢婆婆。”赵宣宣抱乖宝下床,去吃腊八粥。 乖宝越来越嘴馋,看见大人吃东西,她也想吃,直接伸小手去抓碗。 赵宣宣把她的小手抓住。 唐风年把粥里的莲子挑出来,放茶杯里,用勺子压一压,压成莲子泥,一点一点地喂给闺女。 “爱吃甜的,是不是?” 乖宝欢喜地点头,仿佛听懂了。 唐风年哈哈大笑,眸子仿佛盛满了温暖的阳光。 赵宣宣轻声道:“她长牙了,怕变成虫牙,等会儿用纱布沾水,帮她擦一擦小米牙。” —— 王俏儿跟邻居李阿金学做米豆腐,做成功了,兴冲冲地送给赵宣宣品尝。 她紧张地问:“宣宣,你觉得好吃吗?” 赵宣宣点头,眉开眼笑,道:“我喜欢吃。” 王俏儿追问:“比外面卖的米豆腐更好吃吗?” 赵宣宣手中的勺子暂停片刻,眸光一闪,点点头。 王俏儿没看出来这是善意的谎言,信以为真,笑眯眯地道:“宣宣,我要去街上卖米豆腐。” 赵宣宣笑问:“你去城里卖东西,家里的鸡鸭鹅和兔子怎么办?万一被偷,岂不是得不偿失?” 王俏儿道:“阿金嫂子会帮我看家,我和她约定好了,轮流去卖米豆腐,轮流看家。” 两家是邻居,如此和睦,赵宣宣为她感到高兴,竖起大拇指,道:“俏儿,你比我更强些,将来肯定当小财主。” 第312章 有做生意的头脑 王俏儿低头笑,扭捏片刻,道:“宣宣,我要找你帮忙。” 赵宣宣爽快道:“帮什么忙?尽管说。” 王俏儿用手抠椅子,有点不好意思,道:“卖米豆腐要用到许多东西,挑来挑去很麻烦。能不能寄放到苏灿灿家?她家的纸扎铺就在街边,我卖东西离她家近,这样方便,还能去她家井里打水用。” “宣宣,你和她家熟,我不熟,你帮我问问,行不行?” 赵宣宣噗呲一笑,拉住她的手,道:“你的东西都准备好没?什么时候开张?我陪你去城里,当面请苏灿灿和苏荣荣帮忙。” 王俏儿还是有点忐忑,问:“会不会太麻烦别人?” 赵宣宣道:“如果苏家不同意,咱们就寄放到石家去,也没远多少,还有熊能家、欧阳玉家、庞爽师父家……人脉很多,放心。” 王俏儿顿时放心,笑道:“赵理说,如果实在不行,就寄放到官府去。不过,他暂时不敢,我也不敢。” 赵宣宣微笑,道:“做小贩很辛苦的,怕刮风下雨,又怕太阳晒。你怕不怕?” 王俏儿摇头,道:“街上有那么多小贩,别人能做,我也能做。” 赵宣宣笑道:“行!” 王俏儿内心激动,道:“我和赵理明天还要准备东西,后天就开张。” 赵宣宣道:“挑东西累,后天早上让大旺叔赶牛车送你进城,我也随你去玩半天。” 王俏儿连连点头,又问:“会不会耽误乖宝喝奶?” 赵宣宣道:“她现在喜欢吃米糊糊,半天而已,不耽误。” —— 第二天,出太阳,把路晒干,变得好走了。 王玉娥和赵宣宣抱乖宝去王俏儿家玩。 “乖宝,我们去看看小姨在家忙什么。” 冬日的阳光暖暖的,晒得人懒洋洋。 “俏儿,这么香!好辣啊!” 赵宣宣抱着乖宝,不敢靠近了。 “宣宣,等我一会儿!”王俏儿正坐在厨房烧火,灶上的油锅正嗞嗞作响,香气正是从油锅里散发出来的。 王玉娥走过去看,问:“俏儿,这油里飘这么多辣椒,你干啥呢?” 王俏儿道:“姑母,我搞红油。赵理说,别人家卖米豆腐都放红油,看着就香。” 王玉娥神情赞同,又到处看看,道:“还有这么多花生米?” 王俏儿道:“油炸花生米,也卖。我先用油炸花生,再搞红油,这样油就有花生香。” 王玉娥忍不住咧嘴笑,道:“像模像样的,有做生意的头脑。” 王俏儿被夸得笑眯眯,去倒茶,又端一盘花生瓜子出来,问:“姑母,宣宣,要烤火不?” 赵宣宣道:“不用,你忙你的,我带乖宝晒太阳呢。” “乖宝,看,小姨家有兔子,我们去喂兔兔。” 王俏儿搞完红油后,又切酸萝卜丁、酸豆角、酸白菜梗和酸辣椒,说用这些配米豆腐,更开胃。 赵宣宣笑道:“乖宝,小姨明天肯定生意兴隆,是不是?” 乖宝被逗得眉开眼笑,啊一声。 王俏儿看着就高兴,觉得小孩子嘴灵,这是个好彩头。 第313章 生意开张了 赵宣宣问:“还要准备什么?” 王俏儿道:“明天早上还要切葱花、大蒜,等会儿还要捣辣椒粉。” 赵宣宣道:“赶集那天,生意最好做。一个月有九天赶集,你和阿金嫂商量这个没?” 王俏儿笑道:“赵理也想到这事,已经商量过了,赶集的日子也轮流来。” 赵宣宣笑道:“不吃亏,不占便宜,这样最融洽。” 王俏儿道:“吃点小亏也不怕,毕竟这做米豆腐的手艺是阿金嫂教我的。她还会做凉粉。” 王玉娥道:“这么能干,赵湖那小子好福气啊。” 两家离得近,发现王俏儿家有客人,阿金嫂也过来聊天。 她瘦瘦的,高高的,皮肤黑,小眼睛,是个龅牙,但笑起来很讨喜。 眼看乖宝戴着虎头帽,长得白白胖胖,穿的红色小衣裳也漂漂亮亮,阿金嫂忍不住想抱一抱。 但是乖宝在外面认生,不给抱,还紧紧搂住赵宣宣的颈项,生怕别人把她抢走。 阿金嫂有些失望。 赵宣宣微笑道:“小家伙认生。” 王玉娥擅长聊天,主动跟阿金嫂闲聊家常,化解了尴尬。 —— 晚上,王俏儿兴奋得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像烙饼一样。 赵理伸手给她掖被角,低声道:“冷风灌进来了,哪里难受吗?” 王俏儿在黑暗中偷笑,道:“不难受,我高兴,恨不得立马天亮,立马进城去。” 赵理也欢喜,道:“上午你先自己卖着,等中午,我就去找你。我明天提前跟巡逻的官兵打好招呼,让他们别为难你。” 王俏儿内心咯噔一下,笑容消失,问:“为啥要为难我?” 赵理道:“不是针对你,只不过他们巡街时都习惯收点好处费,不多,就一两个铜板。我事先说一声,让他们认识你,就不会找你要钱。” 王俏儿嘟起嘴,道:“吓我一跳。街上有那么多小贩,巡街的官兵岂不是天天发财?” 赵理道:“要上交一部分。剩下的,他们就自己揣兜里,反正收钱的时候没人记账,完全是糊涂账。” 王俏儿问:“县太爷不管吗?” 赵理道:“官差和官兵每月的工钱都低得可怜,所以县太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差事办得好,不出差错,就行。官府里有句行话,说:水至清则无鱼。” 王俏儿笑道:“屁话!骗人的鬼话!” “俏儿,你连我也骂进去了。” 赵理挠她痒痒,两人笑哈哈,闹着玩。 —— 天刚蒙蒙亮,赵理和王俏儿就起来忙碌。 早饭后,赵大旺赶牛车到他们家门口。 赵东阳坐在牛车上,懒得下去,把脑袋钻到车窗外,大声说道:“有啥东西?快搬上来。” 赵理和王俏儿连忙搬东西上车。 木炭、松毛、小桌子、小板凳、桶、碗、菜篮子……一大堆东西。 赵东阳道:“幸好宣宣没来,否则一辆车装不下。拿这么多菜干嘛?” 王俏儿道:“反正有空,顺便卖菜,否则闲站着,多无聊啊。” 她也上车坐下,变得十分拥挤。 赵理挤不进来了,只能跟赵大旺一起坐外面,牛车出发。 赵东阳道:“乖宝今早上闹腾,宣宣不放心她,让我去给你帮忙。” 王俏儿道:“姑父,不用帮忙,我自己忙得过来,反正没人催我,不急。乖宝是撒娇闹脾气吗?” 赵东阳道:“她拉肚子,可能昨天吃错东西了,我等会儿去找李大夫问问。” ——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所以街上摆摊的小贩不多。 赵理挑选一块风水宝地,让赵大旺停车,然后开始搬东西下来。 王俏儿在马车上面递东西,赵理和赵大旺负责在下面接着,分工合作,干得很快。 赵东阳也慢慢地下车,道:“你们先摆起来,我去苏家,跟他们打声招呼。” 他慢慢朝苏家纸扎铺走去,清晨的寒气让他忍不住打个哆嗦,把脖子缩起来。 “赵地主,早啊!” 苏父正拿抹布擦门上的灰,笑着打招呼,又喊道:“灿灿,快端热茶来。” 赵东阳反而有点不好意思,笑道:“不用客气,我来托你们帮忙。” 苏灿灿很快就端热茶过来,递给赵东阳,问:“赵伯父,宣宣进城没?” 赵东阳道:“她在家。宣宣的表妹俏儿今天来城里摆摊卖米豆腐,想借你家的水井打水,另外还想把东西寄放到你们家,不晓得方便不?” 苏母笑道:“这有啥不方便的?让她尽管来。” 这时,王俏儿提一篮子菜,亲自来了。 赵东阳道:“俏儿,苏夫人已经答应了。” 王俏儿欢喜,把菜篮子递过去,道:“这是我家菜地里种出来的,反正吃不完,不用花钱,以后你们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天天送来。” 苏母摆手,不肯收,道:“王姑娘,不用这么客气,你把菜拿去卖钱。” 赵东阳劝道:“收下吧,她家菜地里的菜多着呢,以后还要天天麻烦你们。你们不收菜,她不好意思过来。” 又劝几句,苏母终于把菜收下,但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于是让苏灿灿和苏荣荣去给王俏儿帮忙。 赵理从苏家的井里打两桶水,挑去米豆腐摊,然后就挥手道别,跑去衙门办差事。 赵东阳重新坐上牛车,赶去找李大夫。 王俏儿、苏灿灿和苏荣荣凑一起忙活,说说笑笑。 苏灿灿问:“俏儿,你以前做过小生意没?” 王俏儿在炉子里放一些木炭,再用松毛和火折子引火,答道:“这是人生头一次做生意,宣宣和乖宝都说我会生意兴隆,发大财。” 苏荣荣惊讶,问:“乖宝会说话了吗?” 王俏儿道:“她会说几个字,啊——,咿咿呀呀,还会点头。” 她拿一个长竹筒,往火炉里吹一吹,呼呼地响,然后木炭变得红彤彤,越烧越旺。 她笑道:“闲着时,我就坐这里烤火。” 苏荣荣道:“确实挺好玩的。” 苏灿灿打量装木炭的竹筐,道:“你带这么多炭,够用好几天。” 王俏儿道:“我还可以卖炭。” 苏灿灿和苏荣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我家恰好要买炭,可以在这里买。 苏灿灿问:“你的炭打算卖什么价?” 王俏儿道:“赵理打听过了,今年天冷,炭贵,卖三个铜板一斤。” 苏灿灿道:“确实是这个价。” 她立马跑回家去,跟苏母说炭的事。 苏母立马拿钱给苏灿灿,道:“王姑娘给咱家送菜,咱们照顾她的生意,是应该的。你去买五斤炭回来。” 王俏儿的米豆腐摊距离苏家纸扎铺只有五十几步远,苏灿灿跑回去,又拿个麻袋跑回来,把十五个铜板塞王俏儿手里,道:“俏儿,我娘说买五斤炭。” 王俏儿开开心心,不数钱,直接把钱收下,给她称了六斤,道:“多送你一斤,我的生意总算开张了。” 此时此刻,她颇有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觉。 正当她得意时,小衙内吕新词带着新书童,突然朝这边走来。 吕新词上次在书房大火中烧得重伤,如今虽然痊愈,但整张脸找不到一块好皮,全是疤痕,这让他显得更加凶神恶煞。 这也导致王俏儿当面都不认识他了。 幸好苏灿灿和苏荣荣认识毁容后的小衙内,连忙出声提醒王俏儿,然后她们俩提着木炭,一路飞奔,跑回家去了,生怕再惹上小衙内的麻烦。 “小麻雀!张姑娘!”吕新词还记得王俏儿,一眼就认了出来。 大冬天的,他手里还拿一把折扇,用扇子拍打手心,神情激动。 王俏儿在心里暗叹:倒霉!又遇到这个坏蛋!幸好宣宣今天没来。 王俏儿翻白眼,道:“什么麻雀?我是米豆腐西施。你认错人了,快走。” “哈哈哈哈……”吕新词和书童都捂着肚子,放肆大笑。“西施?麻雀西施?哈哈哈哈……” 吕新词把折扇打开,露出扇面上的美人画像,堵到王俏儿眼前,问:“你姐姐呢?天仙儿美人今天来没来?” 王俏儿看一眼折扇,再次翻白眼,道:“你认错人了,我只有一个丑哥哥,没有姐姐。” 折扇上的画像与赵宣宣有五六分相似,这让王俏儿暗暗心惊。 吕新词突然抬手拍桌,凶巴巴,大声道:“你这小麻雀,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快老实交代,你姐姐呢?” 王俏儿捏拳头,咬牙切齿,很想端起锅里的热水,朝他泼过去,但一想到这坏蛋的爹是县太爷,她又只能极力忍耐。 这时,有两个路人本来想过来买东西,但一听到吕新词的大嗓门,再看到他那凶神恶煞的脸,立马吓跑了。 王俏儿顿时更恼火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她好不容易出来做生意,却遇到这个瘟神衙内,把她的顾客都吓跑了,真是可恶至极。 王俏儿态度坚决,道:“人有相似,麻雀也有相似,你真的认错人了。” 毕竟有将近两年未见,吕新词见她这个态度,顿时皱眉头,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小书童提醒道:“少爷,问她家住哪里,您派官差去查她祖宗十八代,看她有没有姐姐。” 第314章 他拍马屁 闻言,吕新词点头认可,用折扇指向王俏儿的鼻子,威胁:“老实交代,你家住哪里?如果敢有一个字撒谎,你的米豆腐生意就完蛋了,休想在岳县赚一个铜板!” 王俏儿气愤不已,用仇视的眼神瞪他。 吕新词鼓起眼珠子,瞪回去。 论凶神恶煞,女子哪能跟他比? 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需要别人喜欢他,只想让别人怕他。 他当不了官,但他有个当官的爹。甚至,他的官架子比他爹更大。 正当他俩对峙时,六个官差来巡街。好巧不巧,赵理也混在里面。 赵理隔着老远就发现王俏儿那边气氛不对劲,他认识小衙内吕新词,连忙跑过来,笑道:“小衙内想吃米豆腐吗?我请客。” 吕新词向来喜欢跟官差们称兄道弟,关系融洽,调笑道:“你巡街发财了啊?要请我吃米豆腐?” 小书童嘲讽道:“就算是一万碗米豆腐,我家少爷也吃得起。” 吕新词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突然转过身,用折扇在书童头顶上敲一下,让他闭嘴。 赵理眸光一闪,笑道:“小衙内,这米豆腐摊就是我家开的,这是我媳妇。您能来光临,是我家的运气。” 不等他说完,王俏儿突然抬起左脚,用力踩他一脚。 赵理假装没事,用眼神跟王俏儿交流。 王俏儿脸色冷得像要结冰。 吕新词问:“赵理,你媳妇有姐姐没?你岳父家住哪?” 王俏儿顿时又踩赵理一脚,并且脚尖转动,跟摇头如出一辙。 赵理跟她心有灵犀,顿时心领神会,答道:“没有姐姐,只有一个哥哥,长得五大三粗,还没我好看呢。我岳父家住王家村,是个穷地方。小衙内,我媳妇害羞,如果有得罪您的地方,请您多多包涵。” 吕新词挑起眉,笑得意味深长,撇嘴道:“她还害羞?她自称米豆腐西施哩!” 赵理噗呲一声,打圆场,笑道:“开玩笑罢了。小衙内,那边的醉仙酒楼听说又有新歌女登场,您不去那里耍吗?” 吕新词顿时吃味,问:“什么样的新歌女?你们都见识过了?” 在衙门,他爹排老大,他排老二,在见识新歌女这种事上,小喽啰居然跑在他前面,这让他没面子。 赵理微笑道:“我哪敢去见识啊?听到风声罢了。像我这种人,只配给小衙内打探消息。” 他拍马屁。 吕新词听得舒服,带着书童,直接去醉仙酒楼了。 赵理注视他远去的背影,笑容消失,小声问:“俏儿,刚才发生啥事?” 王俏儿没好气地道:“小衙内就是个王八蛋,你拍他马屁干啥?” 赵理道:“我那样说,是为了把他轰走。否则他赖在这里,你怎么做生意?” 他往锅里一瞟,见水里干干净净,道:“米豆腐生意还没开张吧?” 王俏儿跺脚,气呼呼,道:“都怪那个王八蛋,把客人吓跑了。” 赵理问:“他干嘛问你有没有姐姐?” 王俏儿道:“回家再跟你细说,反正不是啥好事。” 赵理抬起手,在她的耳垂上轻轻捏一下,笑道:“中午再来找你。” 说完,他追上巡街的官差,办差事去了。 第315章 生意好?忙得过来吗? 王俏儿一边烤火,一边等待顾客。 过了一会儿,有个中年男子上前来问:“姑娘,你卖啥?” 王俏儿连忙露出笑脸,道:“米豆腐、酥脆花生米、新鲜菜和木炭,卖四种东西。您想买啥?” 中年男子笑眯眯,问:“姑娘成亲没?我给你做媒,如何?” 王俏儿悄悄翻白眼,有点不悦,假笑道:“早就成亲了,我夫君在衙门当官差。” 一听说是官差,中年男子有些忌惮,连忙收起荡漾的花花心思,在小桌旁挑张小板凳坐下,问:“米豆腐和花生米怎么卖?” 王俏儿道:“米豆腐四个铜板一小碗,七个铜板一大碗。” “花生米一个铜板一小勺,如果按斤两买,就是两个铜板一两,二十个铜板一斤。” 中年男子道:“给我来一大碗米豆腐,加一勺花生米,多放辣椒。” “行!”王俏儿开心,连忙忙活起来,用竹条编的漏勺从水桶里舀起米豆腐,沥掉水,然后倒锅里。 锅里的热水本来在沸腾,一冷一热相遇,沸腾的水泡泡暂停。 王俏儿用火剪夹木炭,添进火炉里,然后用竹筒往火炉的孔洞里吹气,让炭烧得更旺。 锅里的热水重新沸腾。 稍等片刻,王俏儿用漏勺把热腾腾的米豆腐舀出来,放大碗里,再加红油、辣椒,又问:“客官,要不要加葱花和酸菜?” 因为煮米豆腐的热水里放过盐了,所以不用再额外加盐。 那中年男子看得咽口水,道:“都放,再加点汤。” 王俏儿亲自给他端过去,轻轻放下,微笑道:“您慢吃,一共八个铜板。” 中年男子本来还想调笑几句,但一想到她的丈夫是官差,连忙打消念头,爽快地付账。 他吃得呼呼作响,夸赞道:“香!” 王俏儿笑得合不拢嘴,双手摩挲围裙,心里乐开了花,特别有成就感。 苏荣荣躲在自家纸扎铺的门边偷看,眼瞅着坏蛋衙内应该不会再出现,她向苏父讨要几个铜板,也跑去买米豆腐。 “俏儿,我要大碗的,多加辣椒,不要汤。” 王俏儿干活麻利,很快就煮好了,笑道:“还要什么?你自己加。” 苏荣荣加酸白菜梗,用双手端起碗,道:“我端回去吃,等会儿还碗给你。” 她路过邻居的铺子前,邻居正站在门口笑。 苏荣荣主动打招呼:“刘婶子,那边新开了一家米豆腐摊,还卖木炭、青菜和花生米。” 刘婶子一听木炭就两眼放光,问:“木炭咋卖?” 苏荣荣道:“三个铜板一斤,秤给得足足的,上好的炭。” 刘婶子揣着钱袋子,立马跑去看。 街邻们买东西喜欢跟风,眼看买东西的人多,凑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赵东阳把李大夫请上牛车,路过王俏儿的小摊时,眼见围满了人,十分吃惊,对李大夫道:“我下车去看看,您等我一会儿。” 他走过去问:“生意好?忙得过来吗?” 王俏儿仿佛看见大救星,道:“姑父,木炭不够卖,家里还有好多,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 赵东阳道:“我带李大夫回去瞧瞧乖宝,等会儿还要送他回城,可以顺便帮你运炭来。” 王俏儿连忙掏钥匙给他,道:“木炭放在厨房里。” 赵东阳问:“拿多少?” 王俏儿道:“一麻袋。” 赵东阳转身上牛车,赵大旺赶车走了。 李大夫在车上跟赵东阳闲聊,笑道:“那么多人围着买,肯定是好东西,回头我也来买。” 赵东阳笑道:“她今天第一次摆摊,没想到生意这么红火,看来是发财的命。” 牛车回到家时,唐风年正抱着乖宝,在堂屋里慢慢踱步。 乖宝今天不舒服,比较粘人。 王玉娥一见李大夫来了,十分热情,连忙准备热茶和果盘。 李大夫帮乖宝诊病,望闻问切,十分细致。 第316章 真是良心价 “没有大碍。” 李大夫斟酌片刻,又说道:“每人的肠胃不一样,吃同样的东西,有些人闹肚子,有些人不闹。你们多观察,可能孩子天生跟某些食物相克。” “找出拉肚子的罪魁祸首,以后别让她碰那个东西。” 王玉娥十分感激。 赵东阳用牛车送李大夫回去,顺便去帮王俏儿拿木炭。 进城后,李大夫念在熟人的份上,也照顾王俏儿的生意,买了五斤木炭。 到了中午,有个顾客只看,不买,还不怀好意地笑道:“别人家的炭都涨价了,你还卖三个铜板,真是良心价!” 王俏儿心里一咯噔,神情僵住,瞬间像掉进了冰窟窿里。那叫一个难受啊,后悔死了。 恰好赵理得空赶来,王俏儿一副哭相,拉住他的胳膊,道:“别人说咱家的炭卖得太便宜了,卖亏了,呜呜呜……” 她欲哭无泪。 一个上午,亏几十个铜板啊! 赵理刮一下她的鼻子,笑道:“人家逗你玩呢,别当真。我今天巡街,一路上都在打听价钱,三个铜板是公道价,四个铜板也有人卖,但别人不买他的。” 王俏儿一听,用右手拍打胸口,大大地松一口气,跺一下脚,道:“吓死我了。” 赵理道:“让我瞧瞧,小管家婆上午赚了多少钱?” 王俏儿把钱袋子递给他看,这时又有人来吃米豆腐。 两人没空数钱,立马又忙碌起来。 赵理中午的空闲不多,吃一大碗米豆腐填饱肚子,又回衙门去办差。 下午,苏灿灿和苏荣荣又来找王俏儿玩,反正离得近,王俏儿托她们帮忙照看摊位,她跑去苏家的茅房,解决一下“人有三急”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她又急急地跑回来,火急火燎,生怕错过赚钱的机会。 苏灿灿道:“今天风不大,没下雨,所以生意好做。不过,如果想长久做生意,还是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更好。” 王俏儿赞同,道:“我夫君说,等他休沐,给我做一个下面带轮子,上面带顶棚的东西,既能推着走,还能挡雨挡太阳。” 苏荣荣惊讶,道:“你夫君这么能干啊?” 王俏儿昂首挺胸,神情骄傲,道:“我家的新木屋就是他自己盖的,虽然小小矮矮的,但可坚固了,一点也不漏雨。” —— “咦?你不是宣宣师妹的表妹吗?”熊能和欧阳玉在街上玩,路过小摊时,跑过来说话。 “嘘——”王俏儿竖起食指,小声道:“街上有个登徒子在找宣宣,你们别提表妹表姐的事。” 熊能作势要捞衣袖,气呼呼地问:“登徒子在哪?我去打死他。” 王俏儿小声道:“我夫君是官差,官差都不敢惹那个登徒子。” 熊能皱眉头,疑惑道:“这么可怕?” 王俏儿点头,道:“反正惹不起。幸好宣宣运气好,今天没来城里。” 熊能和欧阳玉都有零花钱,为了跟王俏儿打听登徒子的事,顺势坐下来买米豆腐吃。 第317章 小管家婆,收工了 王俏儿嘴严,怕惹麻烦,不敢多说。 她叮嘱道:“你们替我保密,因为登徒子只见过宣宣一次,还不知道她是谁。” 熊能和欧阳玉同仇敌忾,坚定地答应。 申时末,大部分官差都收工,准备回家。 天色阴沉沉,甚至飘起了毛毛雨,冻得行人都缩起脖子,瑟瑟发抖。 赵理跑向小摊。 王俏儿戴着斗笠,正坐在那里烤火,看上去一点也不急。 赵理笑道:“小管家婆,收工了!” 王俏儿一边起身收拾东西,一边笑道:“明天我带一筐红薯来烤。” 赵理提醒道:“明天你看家,轮到阿金嫂来摆摊。” 王俏儿轻轻地吐一下舌,笑得不好意思,道:“我差点忘了,要轮流来,其实我想天天来。” 赵理搬东西去苏家寄存。 王俏儿把火炉里的火熄灭,把火灰清理出来,又去苏家洗碗。 用热水和灶里的草木灰洗碗,去油非常快,再用清水冲一冲,洗得干干净净。 向苏家人道谢后,赵理把卖剩的花生米、米豆腐和调料放篮子里,盖上布,用扁担挑起来。 一人戴一个斗笠,他和王俏儿走进这毛毛细雨中。 风很冷,但他们心中火热。 赵理道:“赵湖说要做个独轮架子车,等他做好了,摆摊更轻松。” 王俏儿道:“如果明天下雨,阿金嫂就不能摆摊。” 赵理道:“必须弄个挡雨的东西。” 王俏儿道:“如果能借别人的屋檐挡雨,就好了。” 赵理道:“人家只会租,不会借,人人都想赚钱。” 王俏儿道:“让我花钱去租,我又舍不得。”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 赵湖和阿金嫂见他们回来了,急忙向他们打听:“今天的生意行不行?” 王俏儿笑道:“生意还行,木炭卖得最好,我下次还想带红薯去烤着卖。” 阿金嫂居安思危,道:“等到天暖起来,木炭就不好卖了。而且这下雨天,真让人发愁。” 赵理道:“俏儿,你先回家去做饭。我和大湖商量个事,尽快把那挡雨的东西做出来。” “行。”王俏儿接过他肩上的扁担,挑起来,回家去。 —— 晚上,雨越下越大,第二天也没停下。 阿金嫂望着绵绵不断的雨,发愁,叹气。 王俏儿喂完鸡鸭鹅和兔子,大声跟阿金嫂打好招呼,然后戴上斗笠,去找赵宣宣玩。 “乖宝,小姨来了。” 乖宝正被赵东阳用大手支撑着胳肢窝,小脚丫子在赵东阳的大腿上踩踩踩,听到声音,立马扭头去看,圆圆的眸子亮晶晶,笑得欢喜。 赵宣宣本来跟唐风年在书房看书,听见王俏儿的声音,立马跑出来。 姐妹俩一边烤火、嗑瓜子,一边聊昨天的事。 王俏儿小声道:“我昨天赚了四百多个铜板,可惜遇到一个瘟神,否则赚更多。” 赵宣宣惊讶,道:“哪个瘟神?” 王俏儿凑到她耳边,叽叽喳喳一番。 赵宣宣听完后,眼神变得不屑,道:“阴魂不散的狗东西,哪天让雷劈死他才好。” 王俏儿点头赞同。 第318章 底气更足了 王俏儿问:“宣宣,以后你是不是又要画大花脸?” 赵宣宣考虑片刻,眸光一闪,挑起眉,自嘲道:“我干脆穿风年的衣衫,嘴上画胡子,这样出门是不是更安全?” 王俏儿歪头想一想,又点头赞同,道:“昨天有个顾客说要给我做媒。那些人不管别人好不好看,反正只要别人是个女的,他们就惦记。” 赵宣宣笑问:“俏儿,你怎么堵他的?” 王俏儿神情得意,道:“我说,我夫君是官差,他就不敢再做媒了。” —— 连续下了两天雨,终于下完了。 阿金嫂千盼万盼,终于盼到进城摆摊的机会。恰逢赶集,她和赵湖推独轮架子车进城去。 这天恰好是赵理休沐的日子,他挑鸡蛋、鸭蛋和兔子,打算进城去卖。 王俏儿嘟嘴,不乐意,道:“这些东西,我明天可以去卖。你今天不帮我做那个挡雨的东西吗?” 赵理道:“赶集,人多,兔子卖得快。否则卖得慢慢的,兔子可能在街上冻死。我卖完就尽快回来!” 王俏儿留下来看家,除了自己家,还有赵湖和阿金嫂家。 —— 王玉安和王猛趁着赶集,也进城卖东西。 恰好看见卖兔子的赵理,王玉安跟女婿聊几句,然后让王猛继续卖东西,他去探望出嫁两个月的闺女,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王俏儿正坐在门前做针线活,听见脚步声,忽然抬眼看见王玉安,十分惊喜。 “爹,你怎么来了?” 王俏儿搬椅子给他坐,又去倒茶。 王玉安把一篮子鸡蛋递给她,道:“家里没啥好东西,你将就着收下。” 王俏儿不肯收,道:“我自家的鸡蛋吃不完,还拿出去卖呢。爹,你把鸡蛋留给奶奶吃。” 王玉安道:“我大老远提过来的,一点心意罢了,你收下。你奶奶也想你。” 王俏儿一听这话,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眶变得湿润。 王玉安一边喝茶,一边问:“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王俏儿连连点头,道:“挺好的,有空时,我就去找姑母和宣宣玩,前几天我还去街上摆摊卖米豆腐,生意可好了。” 王玉安惊讶,道:“你会做米豆腐吗?今天赶集,你怎么没去摆摊了?” 王俏儿道:“隔壁阿金嫂教我做米豆腐,今天她去摆摊,明天换我去,轮流来,否则没人看家,怕鸡鸭鹅被偷走。” 王玉安拍打膝盖,眼神欣慰,笑道:“这样好,我和你娘本来还担心你不会过日子,没想到你这么能干。” 王俏儿谦虚道:“全靠阿金嫂和赵理教我,我本来不会做生意。” 提到做生意,王玉安就想起做生意的儿子王猛,不禁有些唏嘘,手掌摩挲膝盖,问道:“你卖米豆腐,本钱多不多?不会亏本吧?” 王俏儿微笑道:“用的都是自家东西,没啥本钱。卖不完就自己吃,反正不会浪费。” 王玉安放心多了,笑道:“不亏本就好。” 又聊一会儿,王俏儿说要去煮饭,一起吃饭。 王玉安起身告辞,把茶碗搁下,道:“俏儿,我不吃了,要早点回家去。本来还想去看看你姑母,但是没啥好东西送给她,就不好意思去。” 王俏儿提起篮子,道:“爹,你把这些鸡蛋送给姑母。” 王玉安摆手,道:“我一去她家,她又要拿许多东西给我,我不好意思去。” 说完,他挥手作别,转身走了,脚步迈得很快。 王俏儿目送他,又低头看篮子里的鸡蛋,心窝里涌起暖流,眼眶再次湿润。 远香近臭。留在娘家时,她几乎天天难受,希望早点嫁人。但是现在离娘家远,一个月才见一次,她又忍不住记起娘家人的好。 —— 等赵理回家来,王俏儿告诉他:“这些鸡蛋是我爹送来的。” 说这话时,她在不知不觉间感受到自己的底气更足了。 娘家好,女子底气就足,几乎是人之常情。 赵理看看鸡蛋,啧啧两声,笑道:“岳父太客气,改天我送鱼给他们。” 说完,他把怀里的钱袋子掏出来,递给王俏儿,打趣道:“小管家婆,记账。” 王俏儿伸手拿钱袋子,认真数钱,越数越欢喜。 记账的本事是赵宣宣教她的。 她数完之后就记账,然后和赵理一起,把钱藏起来。 为了防贼,他们把钱罐子藏在地底下。藏好之后,又把地上的土填平,用脚踩一踩,然后把装满衣衫的箱笼抬起来,压到上面。 王俏儿小声道:“明年可以多买一亩田,田不怕被偷。” 赵理笑道:“等明年开春,屋前屋后的桑叶长出来,就可以养蚕,再养头小猪。” 王俏儿既欢喜,又发愁,嘟嘴道:“还养猪?忙死去。” 赵理搂住她的肩膀,哄道:“只养一头,不养太多,行不行?” 王俏儿鼓起腮帮子,眼神严肃,道:“你扫猪圈,行不行?” 赵理爽快道:“行!” 第319章 怎么换人了? 寒冬腊月,就连地上的路都仿佛冻得更硬了。 大街上,尽管寒气逼人,但许多百姓都累得汗流浃背,他们用箩筐挑东西,被压得弯腰驼背,呼出一串白气,但是健步如飞。 像小衙内吕新词这样的富贵闲人,正在街上闲逛。 他在岳县的内城里早已出名,连扒手都不敢扒他的钱袋子。 吕新词走路大摇大摆,看见小贩卖芝麻糖,他随手拿起一块,边走边吃,不给钱。 小贩敢怒不敢言。 别的小贩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小衙内被烧成这个鬼样子后,比以前更坏了。” “以前凶归凶,但至少会给钱,现在太不要脸了。” “没办法,谁叫人家会投胎呢?投胎在县太爷家。咱们忍一忍。” …… 小衙内吕新词带着书童,从东街逛到西街,从街头走到街尾,突然看到熟悉的米豆腐小摊。 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心想:那小麻雀说话有趣,我去逗一逗她。 阿金嫂蹲在火炉旁边,给炉子里添木炭,忙完后,她站起来,骤然跟吕新词大眼瞪小眼。 吕新词吃惊,心想:怎么换人了? 阿金嫂吓一跳,因为吕新词脸上的疤痕太吓人,一看就凶神恶煞,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但是做生意就是海纳百川,不能赶走顾客。 于是,阿金嫂露出热情的笑容,招呼:“客官,您买米豆腐吗?四个铜板一小碗,七个铜板一大碗,可好吃了。” 吕新词毫不客气地回话:“你这个大龅牙,谁稀罕吃你的米豆腐?我问你,你老实回答,以前摆摊的小麻雀呢?为啥换成你了?” “什么小麻雀?”阿金嫂双手揪围裙,疑惑不解。 小书童解释道:“就是那个满脸麻子的丑姑娘,上次她在这里摆摊。” 阿金嫂恍然大悟,见他们太凶,于是不敢撒谎,老实道:“我和她轮流摆摊,今天轮到我,明天换她来。” “摆摊还搞轮流?哼。”小书童撇嘴,阴阳怪气,一副瞧不起人的小人嘴脸。 吕新词又问:“小麻雀有姐姐没?” 阿金嫂摇头。 吕新词又展开折扇,给她看扇面上的美人画像,问:“认识这个美人吗?如果不老实回答,我就把你的破摊子砸个稀巴烂。” 阿金嫂心中恐惧,手脚发抖,用那双小眼睛仔细看画像,过了一小会儿,犹豫道:“这好像是俏儿的表姐。” 小书童眼睛一亮,大声道:“少爷,表姐也算姐姐!” 吕新词激动,又欢喜,心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太好了,美人儿,终于让我找到了。 他又凶巴巴地问:“她表姐家住哪里?” 阿金嫂突然良心难安,开始后悔,觉得自己刚才不该老实说出来,怕给赵地主和赵宣宣惹麻烦,于是小声哭起来。 吕新词直接拿起装红油的碗,往地上一泼,恐吓:“你说不说?再敢拖拖拉拉,我就把你的锅踩瘪!” “我说我说,别砸我的东西,呜呜……” 阿金嫂愁眉苦脸,说道:“赵家庄,赵地主家。” 吕新词又鼓起眼睛,问:“美人儿叫什么名字?” 阿金嫂犹豫片刻,道:“赵……赵宣宣。” “一听就是美人儿的名字。”吕新词神情满意,把红油碗放下,嫌手上沾油,转身把手往小书童的衣衫上擦。 小书童依然笑嘻嘻,一副狗腿子相,问:“少爷,今天去找美人吗?” 第320章 这是赵地主家吗? 小衙内吕新词合起折扇,在书童脑袋上敲几下,一脸痞子相,得意地笑道:“立马去!我要抱得美人归!” 目送他们的背影,阿金嫂用牙咬手指,重重地跺脚,后悔不迭,陷入巨大的矛盾和纠结之中。 如果不老实说,得罪恶霸。现在说出来,又得罪赵地主,怎么办啊? —— 一路上野草枯黄,树叶凋零,忽然有一只麻雀从空中飞过,落下一泡鸟屎。 不偏不倚,这鸟屎降落在吕新词的脑袋上。 他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在头上,抬手去摸,摸到奇怪的东西,他皱起眉头,把手放鼻子下面闻,顿时一阵干呕。 “呕……天上为啥掉臭东西下来?” 书童憋笑,憋得比哭更难看,道:“少爷,可能天上的神仙也要拉屎。被神仙的屎砸脑袋,这代表鸿运当头,运气顶呱呱!” 他竖起大拇指,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吕新词半信半疑,抬头去看,恰好又看见一只鸟飞过。 他气急败坏,猜到是鸟屎,于是举起折扇,敲打书童的脑袋,吼道:“神仙个鸟!鸟神仙?” 路边的沟渠里有水,吕新词把手洗干净,继续赶路。 一路上,他疑神疑鬼地闻手指,又闻衣衫,生怕美人儿嫌弃自己。 路边的水田里,有几个孩童在挖泥鳅,笑嘻嘻。 吕新词去找他们问路。 “赵地主家怎么走?” 孩童一看吕新词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吓一跳。 “那……那边……” 指路之后,孩童们吓得像逃命一样,往相反的方向跑,跑飞快。 吕新词得意洋洋,催促书童,道:“走快点。” 他迫不及待,要去与美人相会,他甚至想把美人带回家去,永远也不分开。 看到大院子,大宅子,吕新词整理发冠和衣衫,书童跑去问:“这是赵地主家吗?” 赵大旺站在猪圈旁,用大瓢舀猪食,正在喂猪。 他见眼前这两人面生,于是心生警惕,不答反问:“这附近有好几个赵地主,你们找哪一个?找他干啥?” 书童大大咧咧地道:“赵地主的闺女叫赵宣宣,我们找他闺女。” 赵大旺用目光扫视他们,从头看到脚,暗忖:不是啥正经人。 他果断答道:“你们找错地方了。” 书童不相信,道:“这附近只有你家宅院最大,这里肯定就是赵地主家。别人指路,都指这里!你休想骗我们!” 吕新词和书童想到了一块儿去,他内心火热,直接要往屋里闯。 赵大旺不是吃素的,立马伸手揪住他的衣衫,大声喊道:“老爷!大贵!来外人了!” “谁来了?”赵东阳疑惑,离开温暖的火盆,出来看。 他问:“你是谁?” 书童眉飞色舞,得意忘形,道:“这位是县太爷的小衙内,走到你家来做客,你家蓬荜生辉,还不快端茶倒水,好生迎接。” 赵东阳神情僵住,暗忖:这遭瘟的狗东西,怎么找上门来了? 屋内烤火的赵宣宣和看书的唐风年都听见了这话,不约而同地皱眉。 唐风年放下书,大步流星地走到堂屋门口,站到屋檐下,面对面打量吕新词,清清冷冷地问:“你们为何事而来?” 吕新词还记得唐风年,笑道:“原来唐公子也在这里,有缘啊,哈哈,我还记得上次你牵媳妇逛街,简直是岳县最丑的媳妇,那两条丑眉毛,两个大红脸蛋,哈哈……” 他笑得前俯后仰,没个正形。 唐风年如修竹般挺拔而立,冷眼看他,不接这话茬。 吕新词终于笑够了,直接喊话:“我找美人儿赵宣宣。” 赵东阳听得咬牙切齿,暗忖:如果我家养狗就好了,咬死这个坏蛋玩意儿。 第321章 什么味? 唐风年不慌不忙,清清冷冷,道:“世上有许多人同名同姓,我妻子恰好也叫这个名。吕公子显然找错人了,请你离开。” 吕新词抬起手,抚摸下巴,神情疑惑。 他暗忖:唐风年的丑媳妇,丑得让整条街的人都印象深刻,她怎么会和美人儿同名同姓? 他转头跟书童嘀嘀咕咕,说悄悄话。 书童出主意,道:“他肯定有两个媳妇,一个丑,一个美,让他把两个媳妇都叫出来。” 吕新词嚣张惯了,被大火烧伤之后,更是内心扭曲,再也不在乎礼义廉耻。 他听从书童的建议,大言不惭地喊话:“唐公子,你肯定藏了美人,你把家中的女眷都喊出来,让我瞧瞧!” “呸!”赵大贵和赵大旺虽然是干粗活的粗人,但比他更懂礼义廉耻,忍不住往地上吐一口,觉得那种话真是脏了耳朵。 赵大旺暗忖:如果我是县太爷,养出这种混账儿子,我都没脸见人,哪里还有脸当岳县的父母官? 唐风年怒极反笑,道:“吕公子,看来你是不懂朝廷王法。你敢不敢去县太爷面前说这话?” 吕新词也笑,右手拿折扇,敲打左手的手心,丝毫不慌,厚着脸皮,道:“县太爷是我爹,我有啥不敢的?今天我非见到美人不可!” 赵东阳气得心口疼,拿起墙角的扫帚,吼道:“不要脸的东西,你休想!” 他就算拼命,也不会让这遭瘟的狗东西得逞。 这时,赵宣宣直接从屋内走了出来,没有画丑眉毛,没有点媒婆痣,也没有画大红脸蛋。 就这么素面朝天,如清水出芙蓉。 吕新词眼前一亮,看得目不转睛,内心怦怦跳。 他咧嘴笑,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赵宣宣故意走近他,问:“我就是赵宣宣,你找我何事?” 吕新词咧嘴笑道:“美人儿,你不用说,我也认得你,你的眉眼跟我梦里的你一模一样……呕?什么味?” 他突然闻到臭气,想吐,连忙用手捂住鼻子和嘴。 赵宣宣越走近,臭气就越浓。 赵宣宣微微一笑,故意闻自己的左右衣袖,道:“什么味?当然是香味,好香啊,你别捂鼻子,仔细闻闻。” 唐风年也走过来,站到赵宣宣身边,似笑非笑,大大方方地道:“我们都闻习惯了,但是吕公子好像不喜欢这种香气。” 吕新词连连后退,又闻一下,连忙又把鼻子捂住,眼睛瞪大,眼珠子鼓出来。 赵宣宣故意又上前几步。 吕新词不得不又后退几步。 就连小书童也受不了,也跟着后退,用衣袖捂脸,哭丧着脸,道:“少爷,我也觉得臭,不觉得香。” 就这样,赵宣宣和唐风年不停往前走,吕新词和小书童被臭气逼得连连后退,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退到了大路上,离赵家的宅院越来越远。 吕新词后脑勺没长眼,后退时,脚后跟碰到一块石头,突然一跌,重重地坐地上,摔个屁股墩。 赵宣宣一脸天真无辜,道:“吕公子,真的好香啊。” “呕……”吕新词终于吐了出来,从地上爬起来,转身飞奔,落荒而逃。 书童在后面狂追,气喘吁吁,喊道:“少爷,等等我。那美人儿真的好臭。” 跑远之后,主仆二人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如获新生。 吕新词双手叉腰,百思不得其解,道:“别人都说美人是香的,为何她不一样?那究竟是什么味?” 小书童神神秘秘地道:“少爷,你不是说美人儿是鬼吗?难道是尸臭?” 此话一出,恰好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吕新词打个摆子,瑟瑟发抖。 他再次狂奔,生怕鬼追上来。 —— 赵宣宣和唐风年相视一笑,转身往回走。 赵宣宣捞起衣袖,右手正拿着乖宝的尿布,团做一团,笑道:“乖宝真是我的小福星,恰好她出恭,我就拿她的尿片子走出来,没想到直接把坏蛋吓跑了。” 她和唐风年确实闻习惯了,没觉得有多臭,顺便就去洗尿布。 赵东阳还在生气,用扫帚指着远处的两个身影,骂骂咧咧。 王玉娥抱乖宝出来,走到赵宣宣旁边,道:“乖宝昨天吃了猪肉沫,今天拉出来的便便明显臭了一些。” 唐风年洗尿布,赵宣宣帮忙舀水。 赵宣宣道:“谁的便便不臭啊?应该没事。” 王玉娥道:“以前只喝奶,就没这样。” 赵宣宣道:“长大了,哪能只喝奶?” 王玉娥道:“别人家的孩子,喝奶喝到两岁。” 赵宣宣不乐意,鼓起腮帮子,道:“她长牙了,有时候咬我,我可不敢喂那么久。” 乖宝无忧无虑,冲赵宣宣笑,露出小酒窝,扑腾小手,要抱抱。 赵宣宣凑过去,在她的小脸上亲一下,眉开眼笑,道:“小福星。” 第322章 以前叫美人儿,现在叫女鬼 小衙内吕新词跑回官府,躲进被窝里,瑟瑟发抖,越想越害怕,嘴里嘀咕:“不要再来找我,不要找我,我不认识你,不认识……” 以前,他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做梦梦到美人儿。 如今,好事变成了坏事。 半夜,他做梦梦到赵宣宣,然后直接吓醒,连滚带爬,跪到地上磕头求饶:“女鬼,求求你,不要再缠着我,我给你烧纸钱。人配人,鬼配鬼,人鬼殊途,你去找个男鬼逍遥快活吧,别再缠着我了……” 连着好几天,他都没敢出门。 等他重新去街上闲逛时,恰好遇到王俏儿摆摊卖米豆腐。仿佛老鼠见到猫,他吓得转身就跑。 王俏儿眼尖,看见他了,一边用抹布擦桌子,一边暗忖:遭瘟的东西,鬼鬼祟祟,不会又打啥歪主意吧? 王俏儿今天欢喜,因为她终于不怕下雨了。 赵湖和赵理帮她和阿金嫂做了挡雨的东西。 下面带几个小木轮子,可以推着走。中间是台面,放调料等东西,上面用茅草盖顶,既挡太阳,又挡雨。 虽然这东西小小的、矮矮的,只能遮挡锅灶和一个人,但是她很满足了。 如此一来,下雨天也能摆摊做生意,从早忙到晚。 她卖米豆腐、烤红薯、茶叶蛋、木炭、花生米、新鲜菜蔬等等。 有几户人家爱睡懒觉,早上不爱去菜市场买菜,又见王俏儿的菜新鲜、便宜,于是天天中午或者下午来这边买,成了熟客。 “我想吃皮蛋了,你家怎么不卖皮蛋啊?”客人越来越熟,话也越来越多。 王俏儿笑道:“我家里有,明天就带来卖,您想买多少?” 客人道:“明天不是换那个龅牙的阿金嫂来摆摊吗?” 王俏儿笑道:“我和阿金嫂是邻居,我跟她说一声,她明天就给您带皮蛋来。” 客人一边挑选萝卜,一边考虑片刻,道:“四个皮蛋就行,先尝尝你家的皮蛋好不好吃,好吃就再买些。” 王俏儿爽快地答应:“行。” 称秤,收钱。 王俏儿笑眯眯。 苏灿灿和苏荣荣在家煮酒糟,里面加了红薯淀粉,煮出来的汤十分粘稠,用本地土话说,就是雾汤,热乎乎,香喷喷的,口感酸甜,既解渴,还能填饱肚子。 苏母吩咐:“你们送一碗给王姑娘。” 不一会儿,苏灿灿和苏荣荣就用竹篮子提三碗雾汤出门,去找王俏儿。 三个小姑娘坐在小板凳上,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吃东西。 恰好看见屠夫抬猪肉路过,王俏儿喜滋滋地道:“明年我家也养猪。” 苏荣荣问:“你家也办杀猪宴吗?” 王俏儿摇头,道:“宣宣家年年都办杀猪宴,我不打算办,猪肉贵,我缺钱。” 苏灿灿问:“俏儿,你攒钱,准备干啥?” 王俏儿眉眼含笑,道:“买田啊,像姑父姑母一样,当小地主,以后吃穿不愁。” 苏灿灿问:“等你当地主了,还摆摊做生意吗?” 王俏儿不假思索,道:“当然继续,谁会嫌钱太多呢?” 第323章 米虫的共鸣 付青天天在石家书房念书,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石师爷怕他苦闷,问道:“阿青,想不想出去玩?” 付青点头,道:“想。” 石师爷问:“想去街上逛吗?” 付青道:“我想去师姐家玩。” 石师爷吩咐孙二,让他赶马车送付青过去。 “啪”一声,付青合上书,像出笼的鸟儿一样欢快,脚下生风,跑得风风火火,爬上马车。 他一路催促:“孙二叔,快点,再快点。” —— “乖宝,阿青舅舅来了。” “让舅舅抱抱,好不好?” 王玉娥热情地端糖果和花生瓜子过来。 赵宣宣把乖宝递到付青怀里,叮嘱:“抱稳些,她力气大,还喜欢乱动。” 付青不相信,道:“她软乎乎的,力气能有多大?” 赵宣宣促狭,道:“让她扯一扯你的头发,你就知道她的力气有多大了。” 赵宣宣吃马蹄糖,乖宝也想吃,水灵灵的眸子盯着看,甚至伸小手去抢,发出着急的声音,咿咿呀呀。 赵宣宣立马把果盘移开,离她远些。 付青觉得有趣,问:“她长几颗牙了?” 赵宣宣道:“六颗小米牙,小馋猫。” 付青忍不住心软,道:“她想吃,让她尝一口吧。” 赵宣宣干脆把果盘放到身后,藏起来,轻声道:“她不会嚼东西,只会舔。把糖舔得全是口水,脏兮兮,谁还吃她剩下的?” “而且,上次她不知跟什么东西相克,拉肚子,难受了一天。现在全家人都不敢乱喂她,吃什么东西都要记着数。” 乖宝探头探脑,动来动去,主动寻找果盘。 付青闲聊道:“我看见王俏儿在街上摆摊。” 赵宣宣笑问:“客人多不多?” 付青道:“两个而已。她这样能赚到钱吗?不会亏本吗?” 赵宣宣道:“俏儿说她赚得可多了,都是自家的东西,没啥本钱,卖不完就自己吃。我也想去城里找点事做,等乖宝满周岁,我就去,不想再当米虫。” 一听到“米虫”二字,付青的神情立马变了,变得落寞、黯然,道:“上次分家,我娘使劲哭,说三个儿子都没有谋生的本事,把一点家产分成三份,将来一代不如一代。” 提到付家分家之事,赵宣宣同情付青,道:“你现在还小,只要有志气,将来肯定有谋生的本事,不过,你觉得你的两个哥哥怎么样?” 付青低声道:“大哥和二哥现在是仇人,上次二哥跟我说悄悄话,说大哥会杀人,让我多提防,我不敢相信,又不敢告诉爹娘,于是去问石师父……” 剩下的话,他说不出口,深呼吸好几次,心情沉重。 赵宣宣也是知情人之一,不用他明说,已经猜到了后面的话。 赵宣宣为了开导他,讲自家大伯和三叔的故事给他听。 听到赵北山和赵南水买通地痞流氓去打劫花轿的事,付青惊讶,感叹道:“人心险恶啊。” 赵宣宣道:“你家也一样,所以你要多提防。” 付青郑重地点头答应。 第324章 白眼狼? 赵义的三个孩子又跑来王俏儿家看兔子,王俏儿正在吃饭。 三个孩子闻到鸡蛋和鱼的香气,顿时嘴馋,囔囔:“小婶婶,你怎么偷偷吃鸡蛋和鱼?我们也要吃。” 王俏儿一个人吃饭,只蒸一小碗鱼和一个鸡蛋羹罢了,哪里够四个人分? 不过,面对孩子的无辜眼神时,她又不忍心拒绝,于是给他们拿筷子,一起吃。 孩子们越吃越馋,吃完后,又撒娇耍赖:“小婶婶,还有鸡蛋和鱼没?你再去煮。” 王俏儿摇头,笑道:“没了,你们都吃光了,我只能吃白饭。” 孩子们嘟起嘴,不乐意,跑回家去,把这些话学给爷爷奶奶和爹娘听。 赵高、赵义家吃饭迟,柳秋菊和张金花在厨房忙活,把菜端上桌,只有白菜、萝卜、菠菜、酸菜汤。 孩子们大声道:“小婶婶吃鱼和鸡蛋,我们家为什么不吃?” 张金花把碗重重地放桌上,发出一声响,眼神恼火,没好气地道:“你们想开荤,就去你小婶婶家啊。你们爹没本事,咱家不饿死就烧高香了。” 孩子们叽叽喳喳,争先恐后地嘟嘴道:“小婶婶小气,说我们把菜吃完了,害她只能吃白饭,不肯煮菜给我们吃!” 赵高和柳秋菊听在耳里,心里都不是滋味。 他们这边一个月没开荤,小儿媳却独自在家吃鸡蛋和鱼,一顿就有两个荤菜。 不仅小孩子嘴馋,就连大人也馋荤菜。 赵高一脸不悦,道:“孩子奶奶,你等会儿去找大理媳妇说说,让她节俭一些。现在他们夫妻俩没孩子,顿顿开荤,吃穷去。仅靠一亩田,将来哪里养得起孩子?” 柳秋菊认同,脸往下沉,道:“我吃完饭就去说。” 张金花插话:“小叔子家能吃得这么享受,肯定不是靠那一亩田,而是靠官差的肥差事。别人说,当官差能发财。既然有那种好事,赵理就应该帮帮他亲哥,两兄弟一起去当官差。” 赵义大口吃饭,饭菜还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笑道:“我当然乐意去。” 张金花用筷子敲他碗,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想去,你只会心里想,你嘴上怎么不说?” 赵义道:“我跟大理说过了,他说现在衙门没有空缺的位置。” 张金花又理直气壮地道:“赵理和他媳妇真不是好东西,不帮亲哥就算了,怎么不拿鱼和鸡蛋来孝敬爹娘?难道分家之后,爹娘就跟他们不亲了吗?白眼狼!” 她越说,赵高和柳秋菊的脸色越阴沉。 吃完饭,搁下碗,柳秋菊立马出门去,去找王俏儿。 两家离得近,她又走得快,半刻钟的工夫,她就走到了王俏儿家门口,有点气势汹汹的架势。 王俏儿正在厨房里炸花生米,香喷喷,因为明天又轮到她摆摊,所以今天提前做准备。 她一边烧火,一边吃烤红薯。 之前那三个孩子把菜吃光了,害她没吃饱。 “俏儿。”柳秋菊喊一声。 王俏儿连忙起身走出去,笑眯眯,道:“婆婆,你吃花生吗?我正在炸花生米。” 第325章 一天到晚,还要吃多少好东西? 柳秋菊脸色阴沉,进厨房去看,暗忖:又吃鱼和鸡蛋,又吃花生,又吃红薯,你一天到晚,还要吃多少好东西? 她心里气闷极了,觉得自己这婆婆当得窝囊,小儿媳享福,她吃苦头。 在她心里,也认同了大儿媳张金花的话,觉得小儿子和小儿媳不孝顺。 心里有气,嗓门就不禁变大,她大声道:“俏儿,你顿顿吃鱼、鸡蛋、油炸花生米和红薯,你能生出金蛋来吗?你这么败家,将来怎么办?” 王俏儿吃惊,神情僵住,没想到之前和和气气的婆婆今天居然跑来兴师问罪,她连忙解释:“婆婆,你误会了,我没有顿顿吃这么好。我这几天来小日子,身体虚,起身时,脑袋晕,所以补一补身子,平时我也很节省的。” 而且,她吃的是娘家送来的鸡蛋。那二十个鸡蛋估计放的天数久了,放耳边摇晃时,明显能发现蛋壳里面在晃动,不适合拿去街上卖给别人,所以她和赵理留着自己吃。 她暗忖:肯定是那三个孩子跑回去告状了。 她越想越不乐意。 柳秋菊听她这么说,又打量她,见她长得小巧玲珑,确实该补一补,于是渐渐消气,又教导:“这两年光景好,老天爷高兴,没降下灾祸,所以大家都能吃饱。但是,咱们不能只管今天吃饱,不管明天。过日子要节俭才好。” 王俏儿低下脑袋,乖巧地答应。 柳秋菊摆婆婆的谱,不肯吃她的花生米,说自己还要回去干活,就走了。 王俏儿越想越委屈,回灶前烧火,闷闷不乐。 不一会儿,张金花来了,心里幸灾乐祸,特意来看王俏儿的笑话。 “哎哟,俏儿,婆婆刚才没骂你吧?” 她走进厨房,不用别人邀请,就自顾自地拿起花生米,嚼得嘎嘣脆,吃得香。 王俏儿勉强微笑道:“嫂子,你坐,婆婆没骂我。” 张金花打量王俏儿,挑起眉梢,道:“眼睛都红了,还说没骂。放心,我也经常被她骂。世上哪有不骂媳妇的婆婆?以后咱俩一条心,一起对付她!” 王俏儿无奈,道:“嫂子,真没骂,你别说这种话。” 张金花自讨没趣,眼睛四处打量,又抓一手花生米,一边吃,一边离开了。 王俏儿鼓起腮帮子,深呼吸。 灶火亮堂堂,她盯着灶火,眼神却黯淡无比,感到心寒。 下午,赵宣宣抱着乖宝,手里还提一个小篮子,来找王俏儿玩。 “小姨,小姨,乖宝来了。”赵宣宣故意嗲声嗲气,假装乖宝说话。 乖宝眉开眼笑,眸子亮晶晶,张着小嘴咿咿呀呀,想说却说不出来。 王俏儿一听,立马跑出厨房,也喜笑颜开,伸手抱乖宝,笑道:“宣宣,我正好心里闷,想找你聊聊天。” 赵宣宣把小篮子递给她看,道:“咱俩心有灵犀,你心里闷,我就来了。这是今天做的酿豆腐,已经蒸熟了,热一热就能吃。放哪里去?” 王俏儿开心地道:“闻着真香,怕招老鼠,放碗柜里去。” 第326章 你们欺负小婶婶,是不是? 赵宣宣帮她把酿豆腐放碗柜里去,关好碗柜的门。 王俏儿迫不及待把婆婆和大嫂的话学给赵宣宣听,又委屈地说道:“我吃自家的东西,不偷不抢,别人凭什么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他们想吃鱼,可以去河里钓啊,想吃鸡蛋也有,他们家的鸡难道不下蛋吗?” 乖宝听得似懂非懂,眸子圆滚滚,伸小手帮小姨擦眼泪。 以前在娘家时,好东西都轮不到王俏儿吃,一家人就像排队一样,前面还排着王老太、龙凤胎、嫂子、哥哥、娘…… 如今她自己成家了,做自己家里的老大,丈夫赵理勤快又能干,又心疼她,她终于不用排队排别人后面,家里的好东西都是让她先吃。 她刚舒心没多久,新麻烦又来了。 赵宣宣听得叹气,感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如果换作她,吃块鱼、吃个鸡蛋都被婆婆嫌弃和数落,她也受不了。 赵宣宣问道:“以前,赵理说每月要给你公公婆婆一斗米,一条鱼,具体是怎么商量的?” 王俏儿道:“上个月,赵理去跟公公婆婆商量这事,公公说,现在不用给米,等他们老了再说。” “公公婆婆和大哥大嫂有三亩田,我和赵理只有一亩田,一斗米有十二三斤,如果现在让我们每月给一斗,我们给不起。” 赵宣宣道:“你公公还算通情达理,等赵理回来,你再跟他商量,每月送点鱼和鸡蛋给你公公婆婆,一次不要送太多。就像少食多餐一样,次数多一点,堵住他们的嘴。” 王俏儿点头答应,擦掉眼泪。 忙完厨房的事后,王俏儿去帮阿金嫂喂鸡鸭鹅,又喂自家的鸡鸭鹅和兔子,然后拿起针线活,坐屋檐下,一边穿针走线,一边跟赵宣宣说话。 赵宣宣一看布料的颜色,就猜出王俏儿是在给赵理缝新衣裳。 她笑问:“只给赵理做吗?你自己做过年的新衣裳没?” 王俏儿道:“上次,姑母用新衣裳给我做嫁妆,我还没穿呢。赵理在官府当差,要穿体面一点,否则别人笑话他。” 赵宣宣打趣道:“赵理真是好福气,娶个媳妇又会做生意赚钱,又会心疼他。” 王俏儿心里甜,笑眯眯,道:“他对我也好。他不让我用冷水洗衣裳,说家里不缺柴,多烧火,还能顺便多卖炭。这几天我来小日子,他帮我洗衣裳。晚上冷飕飕的,他还去河边钓鱼,给我补身子。” 赵宣宣也为她高兴,道:“你们两人一条心,日子就会越过越好。” 王俏儿又有点发愁,道:“不过,等明年春天,又要养猪、养蚕,又要摆摊卖米豆腐,我怕忙不过来。” 赵宣宣也赞同,道:“你这小身板,别把自己当牛马,如果累坏了,不划算。” 眼看乖宝开始闹腾,赵宣宣抱她站起来,告辞回去了。 傍晚,赵理回家来,马不停蹄,立马去挑水回来,然后去菜地忙活,把虫眼多的菜挑出来,剁碎,喂鸡鸭鹅。 王俏儿煮晚饭,把赵宣宣送来的酿豆腐放饭上蒸,香喷喷。 赵义和张金花的三个孩子鬼精鬼精的,中午在王俏儿这里尝到了甜头,这会子又跑来。 “小婶婶,你又吃什么好东西?我们都闻到肉香了!” 赵小板有六岁了,直接伸手去揭锅盖。 王俏儿连忙阻止,用手把锅盖压住,道:“别急,等会儿会给你们吃。等你们小叔叔忙完再说。” 因为这三个孩子太嘴馋,嘴巴又多,爱回去告状,所以王俏儿现在不喜欢他们。 “我现在就要吃!我要吃!”三个孩子抱住王俏儿的腿,使劲拉扯她的衣裳,撒泼耍赖,甚至用她的衣裳擦鼻涕。 王俏儿无奈,大声喊道:“赵理!你快来!” 赵理连忙暂停剁菜,放下菜刀,跑去厨房,把三个孩子的手扒开,把他们拎去厨房外面,道:“你们欺负小婶婶,是不是?” 第327章 沾光,或者脸上无光 三个孩子都摇头,不承认,反而告状:“小婶婶偷偷吃肉,不给我们吃。” “小婶婶坏!” 赵理循循善诱,道:“干活最多的人,才有资格吃肉。你们干了多少活,凭什么吃肉?” 最小的赵小刚不听劝,直接往地上一躺,开始撒泼打滚。 “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王俏儿看得眼睛疼,说道:“这孩子用衣裳扫地,衣裳多脏啊,该多难洗啊。” 赵理把赵小刚扶起来,道:“你再打滚,等回家去,小心你娘打你。” “小板、小丽,你们先带弟弟回去,小叔叔等会儿送肉给你们吃。” 小丽嘟嘴问:“小叔叔说话算数吗?” 赵理爽快道:“说话算数!你们先回去。” 他把三个孩子打发走,然后转头跟王俏儿对视一眼,彼此都无奈。 王俏儿连忙把中午的事告诉他。 赵理一边思量,一边道:“孩子不懂事,又嘴馋,如果天天来,相当于咱们多养三个孩子,哪里养得起?我等会儿去跟爹娘和大哥说说这事。” 他话里没提大嫂张金花,刻意回避。 王俏儿道:“你送一些酿豆腐去给公公婆婆,我再分一些给阿金嫂,香喷喷的,早点吃完,免得招老鼠。” “行。”赵理虽然照办,但心里过意不去。这酿豆腐是赵宣宣送给俏儿吃的,他却拿去孝敬爹娘,这样的孝心十分别扭。 他端着碗,一边走向爹娘和兄长家,一边暗暗在心里琢磨,今天一定要把三个孩子的事情解决,否则他们天天去欺负俏儿,俏儿吃饭都不安生。 “爹,娘,大哥,大嫂。” 赵高、柳秋菊等人都围坐在桌旁,刚开始吃晚饭,赵理把一碗酿豆腐放到爹娘面前。 赵小板立马伸筷子去夹酿豆腐,赵小丽和赵小刚用筷子不利索,就直接伸手抓。 碗里一共放六个酿豆腐,三个孩子一下子就拿走三个。 “娘,有肉肉!”赵小丽举起酿豆腐,开心地炫耀。 张金花吞咽口水,也想伸筷子去夹一个,奈何公公婆婆还没吃,她不敢先抢。 于是,她干脆低下头,在女儿的手里咬一口,解馋。 赵小丽眼看自己手里的酿豆腐消失了一大块,觉得自己吃亏,发出呜呜声,想哭。 “奶奶,娘欺负我。” 柳秋菊沉下脸,道:“你先吃,少说话。” 她在心里默默嫌弃张金花,暗忖:八百年没吃过肉吗?抢孩子手里的东西吃,真好意思。 赵义笑道:“大理,你家中午吃鱼和鸡蛋,晚上又吃豆腐酿肉,这小日子过得太好了,大哥羡慕死了。” 赵理正等他这话呢,立马接话:“中午吃的鸡蛋是俏儿的爹亲自送来的,晚上吃的酿豆腐是俏儿的表姐送的,我也只是跟着俏儿沾光罢了。” 此话一出,赵高、柳秋菊、赵义和张金花不约而同,都觉得脸上无光。 人家吃得好,是因为人家有娘家人疼爱。 他们却对此说三道四、指手画脚,有什么资格呢? 赵高老脸一红,本来筷子已经伸出去了,伸向香喷喷的酿豆腐,突然觉得自己没资格吃,于是筷子中途转个弯,伸向大白菜。 第328章 家长里短 柳秋菊也老脸一红,想起自己中午对王俏儿说的那些话,越想越难听,羞愧难当,后悔死了,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张金花脸皮厚,直接问:“俏儿的娘家不也很穷吗?怎么舍得给她送鸡蛋?” 赵理微笑道:“鸡蛋再金贵,哪里比得过女儿金贵?何况也没有送很多,二十多个,心意到了就行。” 张金花一脸精明相,问:“二十多个鸡蛋,你们两个人全吃了,不拿去卖?” 赵理道:“慢慢吃,给俏儿补身子。” 张金花越听越气不顺,脚在桌子底下踢赵义一下,挑眉道:“孩子爹,你瞧瞧人家是怎么疼媳妇的,你多学着点。” 赵义不会花言巧语,直肠子,大老粗一个,直白地答道:“孩子娘,等你娘家人送鸡蛋来,你也可以补一补。” 张金花顿时不乐意,高声道:“我给你生三个孩子,难道我只配吃娘家送的鸡蛋?你是废物吗?是石头吗?你不会心疼媳妇孩子吗?” 赵义理亏,埋头吃饭,不敢还嘴。 张金花得理不饶人,当着公公婆婆、小叔子和孩子们的面,继续骂赵义。 赵高和柳秋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三个孩子看看爹,又看看娘,把那些骂人的话默默记在心里。 柳秋菊恼火,觉得大儿媳这样骂大儿子,就是不尊重公公婆婆。 赵高皱眉头,看看越过越滋润的小儿子,又看看越过越窝囊的大儿子,暗忖:天天骂,骂这么多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开窍了,但老大还是一副窝囊相,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别指望再有什么出息。 等张金花的骂声暂停,赵理神情无奈,轻声说道:“爹娘、大哥,刚才三个孩子在俏儿面前喊着要吃肉,还骂俏儿,小刚还在地上打滚,唉,俏儿气哭了。” 张金花立马放下筷子,抬手打小儿子赵小刚的后背,吼道:“你又打滚,谁给你洗衣裳?反正我不洗,让你爹去洗。” 赵小刚被打得哇哇大哭。 赵高叹气,说道:“大理,你先回去,我让你大哥大嫂好好管教三个孩子。” “行!爹娘,大哥大嫂,我先走了。”赵理告辞离开。 他回到家,王俏儿正坐在厨房烤火,娇嗔道:“怎么才回来?我快饿死了。” 赵理一边洗手,一边笑问:“你怎么不先吃?” 王俏儿起身去揭锅盖,道:“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 赵理调笑道:“和我吃饭,就有意思了?” 王俏儿羞得脸红,抬起拳头,在他肩膀上打一下,然后自己也憋不住笑。 —— 王舅母、韦春喜和王猛听说王俏儿做小生意赚钱,都忍不住羡慕。 王猛一直在存本钱,打算等本钱存够了,再次去洞州做米粉生意。 但是一儿一女渐渐长大,天天在他耳边撒娇:“爹爹,我要吃糖糖。” 他喜欢孩子,每次赶集都给他们买糖。这里花钱,那里也花钱,赚钱的本事又小,于是他存本钱的速度相当缓慢。 王舅母道:“那小妮子赚到钱了,也没见她回来看看。” 韦春喜愁眉苦脸,她想去找王俏儿借钱,不是借给自己花,而是借给娘家。 她上面有个哥哥,下面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妹妹和弟弟是她带大的,感情非常好。 两个妹妹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如果嫁妆丰厚,就可以嫁得更好。 韦春喜心里萌生出一个必须保密的主意。 她说道:“奶奶,娘,我们和俏儿是亲人,但如果不互相走动,关系就生疏了。明天赶集,我去她的米豆腐摊看看,顺便给她帮忙。” 她说得冠冕堂皇,王老太和王舅母都点头赞同。 —— “俏儿。” 王俏儿顺着声音一看,十分惊喜,热情道:“嫂子,快坐,我煮米豆腐给你吃。” 韦春喜连忙牵住王俏儿的手,笑道:“我不饿,我是来给你帮忙的,顺便跟你说说话,咱们姑嫂俩有好久没见了。” 王俏儿问:“奶奶好不好?” 韦春喜道:“奶奶牙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她很想你,天天说俏儿这样,俏儿那样,说给龙凤胎听。” 王俏儿一听这话,心里暖暖的,又心疼奶奶牙痛,道:“嫂子,你帮我看一会儿小摊,我去买两块豆腐,很快就回来。” 韦春喜急忙道:“你先跟我说,这些东西咋卖?另外,买豆腐干啥?” 王俏儿拿起一个空菜篮子,往里面垫两片白菜叶子,道:“奶奶喜欢吃豆腐,而且牙痛的时候,她很多东西都吃不下。我很快就回来,如果来客人,你让他等一等。” 眼看王俏儿跑了,韦春喜暗暗着急。 过了一会儿,王俏儿提着六块豆腐跑回来,看见韦春喜正在给客人煮米豆腐。 韦春喜干活麻利,一边忙,一边跟顾客聊天。 这个顾客是熟客,见王俏儿回来了,就笑道:“小麻雀,你嫂子比你更能干哩。” 王俏儿从小到大,从来没摆脱过“麻雀”的绰号。她看在客人吃东西给钱的份上,不跟他计较,用微笑回应。 “嫂子,我来忙,你坐着歇会儿。” 第329章 逼我发誓? 把热腾腾的米豆腐端给顾客后,王俏儿又拿起两大块四四方方的米豆腐,放菜篮子里,道:“嫂子,你等会儿把米豆腐和豆腐一起提回去,给奶奶吃。告诉她,米豆腐是我亲手做的,尝尝我的手艺。” 韦春喜微笑,道:“不急,咱俩多聊聊天,这段日子不仅奶奶想你,我也想你。” 这时,又有熟客来买花生米,夸赞道:“来半斤。你家的花生米香,放两三天都是脆的,不返潮。” 王俏儿认真称秤,然后收钱,笑道:“我自己也爱吃这花生米,像吃肉一样过瘾。” 等顾客离开后,韦春喜看向王俏儿的钱袋子,眼神羡慕,道:“如果我家离这里近,我也天天来摆摊卖东西。可惜太远了,七八里路呢,唉。” 王俏儿微笑,道:“赚钱的办法有千千万万种,不一定要摆摊做生意。嫂子这么勤快,肯定有财运。” 韦春喜微微苦笑,道:“借你吉言。” 坐在小桌旁吃米豆腐的客人终于打个饱嗝,起身走了。 王俏儿伸手去收拾碗,却被韦春喜抢先一步。 韦春喜带了点讨好的意思,格外勤快,又帮忙擦桌子,然后凑到王俏儿的耳边说悄悄话。 “俏儿,嫂子想请你帮个忙,不晓得你乐意不?” 王俏儿道:“帮什么忙?” 韦春喜低下头,揉搓衣角,有点扭捏,微笑道:“我不好意思说,你先答应替我保密。” 王俏儿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一边警醒,一边道:“我保密,不乱说。” 韦春喜又进一步,道:“俏儿,你发誓,我才敢说。” 王俏儿不乐意了,暗忖:逼我发誓?发誓不是啥好事。反正我也不想听,不想帮什么忙,大不了就不听了。 她婉拒:“嫂子,算了,我不听了。” 韦春喜立马急了,尴尬地笑一笑,拉住王俏儿的手,道:“好俏儿,是嫂子错了,嫂子相信你,你肯定会帮忙保密。” 王俏儿无奈地假笑,没啥兴致。 韦春喜眼神失望,但一想到自己的特殊目的,不禁又打起十二分精神,燃起希望,凑到王俏儿耳边,悄悄说道:“俏儿,你给我帮个忙,还能拿到二十个铜板利息,想不想做?” 王俏儿眼前一亮,好奇地道:“还有这种好事?” 韦春喜笑着点头,十分肯定。 王俏儿道:“嫂子,你直说,别绕弯子。” 韦春喜又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我有两个妹妹,其中一个非常漂亮,不输给宣宣。媒婆说,如果嫁妆再体面一点,就能嫁到富商家里去。” 王俏儿微笑道:“恭喜嫂子。” 韦春喜神情遗憾,道:“可惜我娘家穷,嫁妆不体面。所以,我和娘家商量出一个绝妙的办法,先借一些银子当嫁妆,等妹妹成亲后,再把银子还回来。” 王俏儿皱眉头,十分惊讶,道:“这样哪能行?我以前没听说过这种事。” 韦春喜道:“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外人不知。你想想,那嫁妆由我妹妹亲自掌管,她悄悄把银子还给你,神不知鬼不觉。” 王俏儿疑惑,问:“为什么还给我?” 韦春喜堆起满脸笑容,讨好地道:“俏儿,我思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这关系到我妹妹的终生幸福,只有你可以信任。” 面对韦春喜的殷切目光,王俏儿琢磨片刻,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焦急地问道:“嫂子,你还找谁借钱了?找姑母借没?找我爹娘和哥哥借没?” 第330章 她不敢得罪王玉娥 一听这话,韦春喜愁眉苦脸,双手揉搓衣角,道:“公公婆婆和你哥哥穷得叮当响,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姑母,我不敢去问,怕她骂我。” 她觉得,王玉娥平时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但实际上是个精明人。 上次王猛做生意缺本钱,去找赵东阳和王玉娥借钱,结果一个铜板也没借到。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她不敢得罪王玉娥。 借钱总是有风险的,如果到时候拖拖拉拉,银子暂时还不回来,帮忙就变成结仇。 韦春喜觉得,如果不得罪王玉娥,将来可以拿到更多好处。比如王玉娥和赵宣宣上次给王俏儿添妆,一出手就是一对银镯子、八套新衣裳……甚至嫁衣的布料都是王玉娥送的。 将来,等她的龙凤胎儿女长大,成亲,王玉娥肯定也要给些好处。 所以,有些人不能得罪,否则得不偿失。柿子挑软的捏,在韦春喜眼里,小姑子王俏儿就是那个软柿子。 毕竟以前王俏儿还没出嫁的时候,在娘家就显得很好欺负。 王俏儿悄悄松一口气,又试探着问:“嫂子,你打算借多少银子?” 韦春喜内心紧张,怦怦直跳,笑容满面,拉住王俏儿的手,亲亲热热地道:“俏儿,你家有多少银子?媒婆说,我妹妹美,放眼整个岳县,都是顶呱呱的,嫁妆越多,给我妹妹找的婆家就越富,甚至可以去县太爷家说亲,听说县太爷的儿子还没成亲呢。” 县太爷的儿子?凶神恶煞的坏蛋小衙内? 王俏儿一听这话,吓得脸色发青,心里发毛,不寒而栗,暗忖:真晦气! 她叹气,道:“嫂子,我只有一二两小钱罢了,而且有自己的用处,不能往外借,否则赵理会不高兴。宣宣说,夫妻要一条心,才能把日子过好,所以我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嫂子和哥哥也一样。” 这话听在韦春喜的耳里,就是明晃晃地打脸。 韦春喜眼神变了,暗含恼羞成怒的意味,沉下脸,暗忖:这小妮子指责我胳膊肘往外拐,果然有钱就嚣张,人变了,敢对我指手画脚了。 她感到憋屈,胸膛起伏,如果不是为了借钱,现在何必低声下气? 眼看到中午了,赵理从衙门跑过来,自己动手煮米豆腐当午饭,笑着打招呼:“嫂子,俏儿,你们吃过午饭没?想吃米豆腐还是吃别的?” 韦春喜和王俏儿的脸色都不好看,比天色更阴沉。 韦春喜挤出几分假笑,心想气都气饱了,嘴上说道:“不吃了,我还要赶着回家去。” 说完,她抬脚就走。 王俏儿眼看她没拿豆腐,连忙提篮子追上去,塞韦春喜手里,道:“嫂子,咱们别因为借钱的事伤和气,把这些带给奶奶吃。” 韦春喜看看王俏儿,又瞟一眼赵理,眼神暗含戒备,道:“你答应保密,不许把这事告诉赵理,也不许告诉姑母,不许告诉任何人,我就不生气了。” 王俏儿犹豫片刻,眼神无奈、黯然,点头答应。 韦春喜松一口气,提着篮子走了。 王俏儿转身回去,赵理问:“俏儿,嫂子跟你说啥悄悄话?神神秘秘的。” 第331章 不能让他有偏见 王俏儿犹豫一下,暗忖:如果说出来,恐怕赵理会瞧不起我娘家人,甚至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以为我娘家所有人都是这副借钱去走歪门邪道的德行。我奶奶、爹娘和哥哥都是老实人,不能让他有偏见。 她无奈地答道:“嫂子找我给她娘家妹妹帮忙,关于媒婆、说亲啥的,反正我帮不上,就拒绝她了。” 赵理从锅里盛出两碗米豆腐,又用火剪从火炉里夹出两个香喷喷的烤红薯,两人一起吃午饭。 他没再追问韦春喜的事,反而说起衙门的新鲜事。 “岳县最大的地主,叫刁胜,他又闹出事了。” “他欺负良家女子,还把人家抢到家里去,想逼人家当小妾,真是罪大恶极。” “那女子的家人跑到官府报案,霍捕快带官兵去刁家搜查,没找到那个女子。幸好霍捕快经验丰富,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于是挖地三尺。你猜,挖到什么了?” 王俏儿听得害怕,但又压制不住好奇心,瑟瑟发抖地问:“死了吗?” 赵理睁大眼睛,道:“挖到一个地牢,地牢里关着七个女子,都还活着。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种恶人。” 王俏儿感觉寒气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心里拔凉拔凉的,东西都吃不下了,追问:“这种恶人,肯定要砍脑袋吧。” 赵理道:“为民除害,当然要砍了他,还要抄家,揪出同伙。而且,挖出地牢时,可惊险了,那刁胜狗急跳墙,拿出一把这么长的砍刀,又召集家丁,跟官兵打起来。” 王俏儿心惊胆战,问:“你亲眼看到了?你也去打了?” 赵理道:“可惜我没去。霍捕快和那些官兵都立功了,县太爷亲口说,要发奖赏。” 王俏儿眼眶一红,泪光闪闪,道:“宁肯不要那种奖赏,刀剑无眼,多危险啊。” 赵理道:“我是官差,不能怕这怕那的,我想像霍捕快一样,把岳县的恶人都抓进大牢。” 王俏儿嘟嘴,道:“我宁肯你天天巡街。” 赵理笑道:“巡街是美差,在街上威风八面,还能收钱,大家都抢着做,但是霍捕快不一样,他是县太爷面前的头号红人。” 他一脸敬佩,眼神向往。 男子都这样,有了钱,又眼馋权势和地位。一步一步,往上爬。 王俏儿不理解那种想法,鼓起腮帮子,道:“吃穿不愁就行了,做头号红人有啥好处?别的不提,光想想那个小衙内,就倒胃口。” 赵理笑道:“小衙内最近变老实了,听说做噩梦梦到女鬼,县太爷夫人天天请道士去官府后院驱鬼驱邪。” 王俏儿终于舒心一次,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遭瘟的狗东西就是亏心事做多了,所以怕鬼。” 赵理中午休息的时间不多,吃饱之后,又回衙门去办差事。 下午,王俏儿把小衙内怕鬼的事分享给苏灿灿和苏荣荣。三个小姑娘凑一起,一边拍手笑,一边小声骂,都觉得大快人心。 第332章 亲自陪同,才能放心 刁胜的恶事很快就传遍整个岳县,骇人听闻。 不仅给许多人带来噩梦,而且吓得许多女子不敢出门。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众人议论纷纷,甚至添油加醋,越说越恐怖。 “听说地牢里活着的人还剩七个,还有死了的,已经变成白骨。” “把刁家的祖宅一挖,底下全是白骨。” “难怪我上次路过刁家,听见女鬼在哭。” …… 赵东阳也害怕,赵宣宣说要去王俏儿家玩,赵东阳非要亲自送她去。 王俏儿正在做针线活,她和赵宣宣之间没什么秘密,把韦春喜借钱的事说给赵宣宣听。 赵宣宣吃惊,道:“如此欺骗,将来如果被揭穿,恐怕会闹得很难看。另外,表嫂说她妹妹美,你见过没?” 王俏儿道:“长得还行,但没你好看,而且羞答答的,不爱说话。” 赵宣宣道:“以前我以为表嫂为人稳重,没想到脑子如此糊涂,自作聪明。” 王俏儿小声道:“我让她别胳膊肘往外拐,她就生气了。” 赵宣宣轻声道:“平时都是舅母管钱,舅母精明,应该不会让表嫂把钱借去娘家吧?” 王俏儿反而不担心,道:“家里穷得叮当响,就算想借,也借不出几个钱来。以前奶奶经常念叨,说家里的钱长脚,会跑,说家里的钱罐子有洞。” 赵宣宣笑道:“外婆真有意思。如果舅舅和舅母天天用账本记账,就知道钱去哪了,不会怀疑钱长脚。” 王俏儿忽然叹气,道:“听嫂子说,奶奶牙疼,我想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可是我天天忙得像陀螺一样,不得空。” 赵宣宣道:“你放心,我回家告诉娘亲,她肯定也心疼外婆。” 赵宣宣回家后,立马就把外婆牙痛的事告诉王玉娥。 王玉娥一脸愁容,道:“人怕老,老了,各种毛病缠身。明天我去看你外婆,你去不去?” 赵宣宣道:“一起去吧,让乖宝也去看看,逗外婆高兴。” 王玉娥又问:“风年去不去?” 赵宣宣道:“我去问问他。” 她立马走向书房。 书房就是唐风年的盘丝洞。为了考举人,他天天窝在盘丝洞里,埋头苦读。 赵宣宣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伸手遮住他的眼睛。 唐风年扬起嘴角,道:“唐小娘子无聊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不是,怕你眼睛累。娘亲、我和乖宝明天去王家村看外婆,你去不去?” 唐风年不假思索,坚定地道:“我也一起去。” 关于地牢的恶事,他也听说了,不放心她们三个女眷出远门。 亲自陪同,才能放心。 赵宣宣凑近他,在他的侧脸亲一下,道:“不打扰你了,我去准备礼物。” —— 天黑后,赵理和王俏儿送鱼和鸡蛋来。 鱼还活蹦乱跳。 赵东阳两眼放光,点评道:“赵理,这大鱼是你刚钓上来的吗?你小子钓鱼的能耐比我还强些。” 赵理笑道:“上钩的鱼,都算老天爷赏赐。” 然后,两人交流钓鱼的技巧,滔滔不绝。 王俏儿托王玉娥把鱼和鸡蛋送给王老太。 王玉娥颇感欣慰,微笑道:“俏儿是个好孩子,你奶奶没白疼你。你俩留下来吃晚饭。” 王俏儿笑着推辞,道:“姑母,今天家里已经煮饭了,下次我再来吃。” “赵理,走了。” 赵理连忙放下茶盏,站起身,也笑着告辞。 王玉娥目送他们离开,然后转身笑道:“这小两口,真合适。当初我差点把他俩拆散。” 赵东阳手拍大腿,道:“人家有缘分,你想拆也拆不散。何况,最开始就是你撮合他们的,算是你做媒。” 第333章 顽固的王老太 第二天,下毛毛细雨,冷飕飕。 王玉娥和赵东阳都穿得暖和,抱着乖宝,坐上牛车。 赵宣宣抱着暖手炉,唐风年帮乖宝拿包袱,里面装干净的尿布、小衣裳,还有小玩具。 赵大贵和赵大旺坐在前面赶车,出发。他俩一路上唱山歌。 牛车先进城去,王玉娥找李大夫买一些治牙疼的药,然后又去猪肉铺买猪肝、五花肉和筒子骨,又买荸荠、甘蔗、梨、橘子等东西。 赵东阳笑道:“岳母还能吃甘蔗吗?” 王玉娥嗔他一眼,道:“用甘蔗煮水,我娘喜欢。” 买齐全后,牛车再次出发,赶往王家村。 王老太的鼻梁上掐出一道红痕,红得发紫,一脸病容。 她对王玉娥诉苦:“我恨不得把那几颗烂牙全给拔了,白天痛,晚上也痛,痛得睡不着觉。” 她不敢抱乖宝,怕传染病气给孩子,但眼睛总盯着乖宝看,越看越喜欢。 王玉娥道:“娘,你张开嘴,让我瞧瞧。” 王老太张嘴,神情痛苦。 王玉娥无奈道:“哎哟,牙肉肿这么大,肯定疼。你去我家住两天,请李大夫给你瞧瞧,行不行?” 王老太摆手,固执道:“不去。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王玉娥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道:“娘,我家有老虎吗?” 赵宣宣道:“过两天,咱家办杀猪宴,接外婆去吃席,到时候李大夫也会来,顺便给外婆看看牙。” 王老太固执道:“大夫也治不好这牙痛的病。” 赵宣宣问:“外婆,你每天用纱布擦牙没?” 王老太摇头,道:“懒得弄,我不是小姑娘,你们小姑娘天天用纱布沾牙粉擦牙,擦得白白的,漂漂亮亮。” 赵宣宣笑道:“以前我爹有段日子偷懒,不擦牙,结果牙肉也肿起来。后来天天擦牙,又吃清淡些,牙肉就消肿了。” 王老太固执道:“牙肉肿是上火,跟擦牙没关系。” 赵宣宣道:“外婆,我在家看神医写的书,人家神医说用纱布沾药膏,把牙齿擦得干干净净,再用温水漱口,多漱几次,能治牙痛。” 王老太不识字,但她相信神医和外孙女,问:“什么药膏?” 赵宣宣把李大夫开的药膏拿给她看,叮嘱道:“这药膏千万不能吃,用温水漱口要漱得干干净净才行。而且,外婆,你不要吃塞牙的东西,如果吃肉,要把肉剁成肉末再吃。” “菜塞牙,如果一直塞着,也会让牙肉肿起来。” 唉!王老太叹气,眼神落寞,有一种太阳要落山的无奈,道:“像小娃娃一样,以后只能吃稀饭和菜糊糊?” 王玉娥道:“所以说,让你去我家住,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 王老太还是摆手,道:“不去。” 气得王玉娥翻白眼。 王玉安憨憨地笑,道:“妹妹,你放心,以后我给娘煮稀饭和菜糊糊。” 王舅母道:“玉娥,你放心,我们餐餐给娘煮鸡蛋吃。” 事实上,一个鸡蛋分成三份,王老太和龙凤胎吃同一个蛋。 王玉娥显然不知道这个情况,露出微笑,表示放心。 —— 韦春喜的两个妹妹突然跑来,冻得脸颊红扑扑,说:“姐,媒婆又来了,爹娘让你回去商量大事。” 韦春喜趁机把两个妹妹带去王玉娥面前,让她们喊姑母,套近乎。 王玉娥看得眼前一亮,夸赞道:“春喜,这两个妹子真水灵。” 韦春喜笑眯眯,道:“如果姑母能认她们做干女儿,或者做媒,就是她们的福气。” 旁边的赵东阳突然咳嗽起来,故意打断这个话,道:“孩子娘,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王玉安和王舅母连忙挽留,道:“留在这里吃饭,陪娘一起吃一顿,娘也高兴。” 这么一打岔,王玉娥和赵东阳很默契,当作忘了韦春喜刚才的话,然后你一言我一语,跟王老太聊天。 王舅母和王玉安去厨房做饭,韦春喜也去厨房忙碌,王舅母道:“春喜,留你两个妹妹吃饭。” 韦春喜早就在等这话了,高兴地答应,立马去跟两个妹妹说。 两个妹子有些拘谨,韦春喜推她们的后背,催促她们去跟赵宣宣套近乎。 赵宣宣正坐在火盆边烤火,逗龙凤胎中的妞妞玩。 妞妞一岁半,古灵精怪,跟乖宝玩捉迷藏,一下子蹲下去,藏大人身后,一下子又站起来,手舞足蹈,逗得乖宝哈哈大笑。 唐风年抱着乖宝,帮她擦口水。 韦春喜的两个妹子,一个叫韦夏桑,一个叫韦秋桂,她们也想去跟赵宣宣说说话,但是唐风年偏偏坐在赵宣宣旁边。 唐风年模样俊俏,清朗文雅,气质如茂林修竹,干干净净,一双瑞凤眼,眼神明亮如星辰。 她们一看见唐风年就忍不住脸红,于是扭捏,你推我,我推你,害羞又尴尬,不敢过去。 第334章 有攀高枝的资本 赵宣宣细心,看出来人家小姑娘害羞。 都是客人,自己在烤火,别人却站在门外吹冷风,这多多少少有些不合适。 屋里有三个火盆,赵东阳、王玉娥和王老太烤一个,王猛、洋洋、赵大贵、赵大旺烤一个,赵宣宣、唐风年、乖宝、妞妞烤一个。 赵宣宣撞一撞唐风年的肩膀,跟他说悄悄话,道:“你去跟表哥聊聊天,你长得像老虎,别人不敢进来。” 唐风年眉眼含笑,抱乖宝起身,帮她调整虎头帽,打趣道:“大老虎抱小老虎,跑啰,跑路啰。” 跟乖宝在一起时,他总是露出最活泼诙谐的一面,跟往常的清冷沉稳模样大相径庭。 唐风年换个位子坐,去王猛那边的火盆烤火。 他一走,韦夏桑和韦秋桂果然就进来了,跟赵宣宣围坐一个火盆,把冻得麻木的双手伸向火盆,有点瑟瑟发抖。 赵宣宣主动聊天:“你们家离这里有多远?” 韦夏桑道:“三四里路。” 她长得好看,声音也很好听,像泉水的叮咚声。 赵宣宣暗忖:难怪表嫂对亲妹妹寄予厚望,千方百计使用手段,不惜出去借银子,想让她们攀高枝。她们确实有攀高枝的资本,同时又有家贫的无奈。 妞妞看看表姑姑赵宣宣,又看看两个小姨,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橘子,左右犹豫一下,最终塞到赵宣宣手里,眼神期待,奶声奶气地道:“烤橘子。”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小馋猫,等会儿。” 她去屋檐下拿几根柴进来,一横一竖,呈井字形,摆到火盆上,再把橘子稳稳地搁上面。 妞妞活泼好动,伸手去推橘子,橘子一下子就滚到火盆里去了。 韦秋桂眼疾手快,立马把橘子捡起来,重新摆好。 赵宣宣把妞妞抱到腿上坐着,笑问:“妞妞,你还记得俏儿姑姑吗?” 妞妞眼睛一亮,点头,奶声奶气地道:“记得。” 赵宣宣问:“你想不想她?” 妞妞又点头,道:“想。” 赵宣宣循循善诱,道:“你去跟太奶奶说,一起去找俏儿姑姑玩。” 妞妞从赵宣宣的腿上滑下去,跑去找王老太,拉住王老太的手,摇啊摇,奶声奶气地道:“太奶奶,俏儿姑姑,俏儿姑姑……” 王玉娥心领神会,笑道:“妞妞真懂事,娘,妞妞想俏儿,你不想吗?你去我那里玩一两天,还能去俏儿的婆家看看。” 王俏儿是王老太亲手养大的小孙女,哪能不想念? 提到这话,王老太果然心动了,琢磨片刻,道:“玉娥,等你家办杀猪宴,我再去,住就不必了。” 另一边,韦秋桂主动问:“听说王俏儿在摆摊做生意,做生意难不难?” 赵宣宣给火盆上的橘子翻个面,轻声道:“成本小,就不难。成本大,就难。做生意要会算账、记账。” 韦秋桂道:“算数,我会。但记账,我不会。宣宣,你会不会?能不能教我们?” 她觉得赵宣宣的言行举止亲切、平易近人,于是胆子变大。 第335章 聪明人喜欢聪明人 赵宣宣轻声问:“你们会写字吗?” 韦夏桑比较沉默,韦秋桂道:“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有正字。” 村里人都喜欢用正字计数,一横一竖,容易写,简单方便,一目了然。 聪明人喜欢聪明人。 赵宣宣道:“你等会儿。” 她跑去厨房,在柴堆里选一根手指粗细的长树枝,把一头伸进灶火里烧黑,烧成炭,再拿出来,把树枝上的火吹灭。 王玉安正在剁鱼,转头笑问:“宣宣,你玩啥呢?”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舅舅,我烧炭笔,用这个写字。表嫂的妹妹想学记账,让我教她。” 韦春喜正在洗菜,一脸欢喜,道:“太好了,我记得风年好像做过账房先生的学徒,论记账,他是内行。” 赵宣宣笑道:“我也会,我家收田租,这几年都是我记账。” 王玉安笑道:“这么能干!难怪妹夫常说,宣宣不输给儿子。” 王舅母正在炒菜,眉眼含笑,道:“宣宣比我家王猛强多了。” 赵宣宣道:“我不敢跟表哥比,他人高马大,干农活快,胆子也大。” 王舅母一边放辣椒,一边道:“他胆大有啥用?不能打老虎,又不能抓毒蛇,唯独做生意赔钱赔得快罢了。” 王猛的失败事迹被全家人牢牢记在心里,时不时就鞭尸,挂在嘴边嫌弃。 丈夫被嫌弃,韦春喜也觉得没面子,本来还想说笑几句,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赵宣宣拿着炭笔离开厨房,回到堂屋,用炭笔在地上写写画画,教韦家两姐妹怎么记账。 她说:“写字、记账,都是熟能生巧。你们睡觉前,在心里多琢磨,手也多写一写,就熟练了。” 韦夏桑温温柔柔地道:“可惜我家里没有纸和笔。” 赵宣宣道:“只要有心,用块黑炭,用根棍子,随时都能写。以前我教族里的孩子写字,都不用纸和笔,只用沙盘,在沙子上写。” 韦秋桂点头赞同,道:“熟能生巧,多谢宣宣。” 赵宣宣微笑,暗忖:这姐妹俩容貌相似,性情却不一样。 这时,王玉安端菜上桌,笑道:“开饭了。” 妞妞和洋洋蹦蹦跳跳,手舞足蹈,道:“爷爷,好香啊!” “吃什么?” 王玉安左手抱孙女,右手抱孙子,欢喜道:“好多菜哦,有鱼、豆腐、排骨冬瓜汤、炒猪肝、竹笋炒肉、鸡蛋片、肉丸子汤……” “好多好多啊!” “我要吃鱼。” “我要吃肉丸子。” 两个孩子奶声奶气,拍手笑,沉浸在巨大的惊喜里。 王老太也欢喜,拉王玉娥和赵东阳去坐席。 韦夏桑和韦秋桂对视一眼,都心生羡慕。她们家就算过年,也没吃这么好。 乖宝也饿了,哼哼唧唧,朝赵宣宣伸手要抱,然后小脑袋凑到赵宣宣的心口处,蹭来蹭去。 赵宣宣摸摸她的虎头帽,抱她去王老太的屋里喂奶。 王老太的屋子没有屏风,也没有门,只有一块旧旧的花布门帘子遮挡,门帘上还破了几个小洞。 唐风年不着急吃饭,陪她一起进屋去,帮她遮挡。 王老太表情犹豫,道:“等宣宣和风年喂完乖宝,我们再开席吧。” 王玉娥爽快道:“不用!我们先吃,这天儿冷,菜也冷得快,哪里还等他们?” 她率先拿起筷子,帮王老太夹菜,又招呼其他人都吃,不用等。 第336章 不甘心认这穷命 赵宣宣一边喂乖宝,一边跟唐风年说悄悄话。 “表哥今天脚有点不利索,你发现没?” 唐风年低沉道:“他自己说脚底板长了个鸡眼,难受,没别的问题。” 赵宣宣稍稍放心,道:“难怪他今天总坐着烤火,没出去干活。我听说鸡眼也挺麻烦的,不好治。” 乖宝突然牙齿痒,咬赵宣宣。 赵宣宣痛得长吸一口冷气,右手捏住乖宝的下颌,让她松嘴,暂时不喂奶了,板起脸,轻声教训她一顿。 乖宝还没吃饱,圆滚滚的眸子里盛满委屈,哼哼唧唧,想哭。 赵宣宣一时心软,重新喂她。 唐风年伸手抚摸乖宝的虎头帽,见女儿吃得很满足,他忍不住清一清嗓子,转头看向别处,低沉道:“等杀猪宴,请李大夫给外婆和表哥一起瞧瞧病。” 王玉娥扭头看几眼,看向门帘子,暗忖:怎么喂这么久,还不出来?再等下去,菜真的要冷了。 这时,赵宣宣终于掀开门帘,出来了。唐风年抱着乖宝拍奶嗝,紧随其后。 王家只有方桌,一张桌子只适合围坐八个人。人多,不够坐。 王舅母、王猛等人夹完菜后,就主动端碗离开桌子,去火盆边,坐椅子上吃。 韦春喜主动帮赵宣宣和唐风年盛饭,十分热情。 王玉娥夸赞道:“春喜太勤快了。你自己吃,不用忙。” 王老太也很满意,笑眯眯,道:“别人都说,我家的孙媳妇干活最麻利,别人都羡慕得眼红。” 像这样,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是王老太最高兴的时候,看这个好,看那个也顺眼。 韦春喜一边吃饭,一边还要喂儿子洋洋吃饭,同时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别人聊天,她时不时接几句话,堪称长袖善舞。 既能干活,嘴巴也活跃。 王玉娥和赵东阳都认同王老太的话,觉得这孙媳妇确实娶得好。 饭后,王玉娥一家人告辞离开,临走前叮嘱:“娘,哥哥,嫂子,过两天我让牛车来接你们,去吃杀猪宴。” 王老太答应,心里高兴,暗忖:到时候,过去看看俏儿的新家。 送客之后,韦春喜用围巾包住耳朵和脸,决定回娘家去商量大事。 姐妹三个同行,迎着寒风。 路上,韦夏桑道:“姐,我看赵家十分富裕,那小孩子的鞋上都缝着珍珠,你找她家借钱没?他们肯不肯借?” 韦春喜道:“不能找姑母借,姑母和姑父都精明,上次王猛找他们借钱做生意,一个铜板也没借到,他说姑母不爱往外借钱。” 韦秋桂问:“姐,你上次不是说去找王俏儿借吗?借到没?” 韦春喜眼神一暗,有些气恼,道:“也没借到。那小妮子现在学泼辣了,说话难听,指责我胳膊肘往外拐,意思是我偏心娘家。” 韦夏桑也眼神不悦,道:“又不是借钱不还,这有什么偏心不偏心的?” 韦秋桂道:“姐,亲戚里头,只有这两家有钱,如果借不到,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韦夏桑眼神变得深沉,手指紧紧捏住衣角,不甘心认这穷命。 韦春喜叹气,道:“先别急,去听听媒婆怎么说。” 她想起媒婆上次说过的话,说这样漂亮的小姑娘,真是山窝窝里飞出金凤凰,天生就是来报恩的,嫁到富人家,整个娘家都要跟着享福。 如果嫁去穷人家,那就是把明珠当石头,埋没了这天赐的美貌。 媒婆的话说到了韦春喜的心坎里,她也觉得妹妹应该去攀高枝,去享福。 她自己嫁到穷人家,尝够了穷滋味。两个妹妹都是她带大的,她又当姐姐,又当娘,姐妹之间感情深厚,她希望妹妹不要走自己的老路。 而且,如果妹妹嫁得好,她将来也能跟着沾光。 第337章 先挑好的,再挑坏的? 媒婆问:“你们上次说筹备嫁妆,筹备得怎么样了?你们嫁妆多,富人家才会乐意。如果嫁妆少,我都不好意思去人家面前开口。” 韦春喜摘掉头上的围巾,坐下来烤火,笑道:“您上次不是说,我家妹妹这美貌赛过千两黄金吗?而且她又聪明,又勤快,您多帮忙,将来年年给您送媒婆礼,您说好不好?” 媒婆摆手,嘟嘴道:“再好的美貌,也要搭配像样的嫁妆,才能嫁到好人家。人人都嫌贫爱富,那富人家说了,娶妻要门当户对,不找穷鬼。” 接着,她神神秘秘地一笑,眼神精明,把手中绣帕一甩,甩出一阵脂粉香气,耐人寻味地道:“如果嫁去做妾,人家就不挑嫁妆。凭这容貌,找个大财主、大官儿,都没问题。” 韦春喜眉头一皱,斩钉截铁地道:“当然要做正妻,哪能做妾?妾名不正,言不顺,就像奴才一样,不是堂堂正正的人。” 她一向喜欢跟别人聊天,听说过许多闲话,听说谁谁谁家男子死了,正妻为了解恨,就把小妾卖给人牙子,还听说那些大官儿养十个八个小妾,请客人来喝酒,让小妾跳舞给人家看,如果别人看得喜欢,他就把小妾送给人家。 这小妾哪里算堂堂正正的人啊?被别人想卖就卖,想送就送,想打就打,活得不像个人样。 韦春喜把妹妹当女儿疼爱,哪里舍得妹妹去吃那个苦头? 她爹娘反而有些动摇,韦母咧嘴笑道:“先挑好的,如果实在挑不到,再挑坏的。” 媒婆心领神会,把绣帕一甩,道:“你们等我好消息。另外,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嫁妆是最重要的。没有丰厚的嫁妆,到时候错过好姻缘,可没有后悔药吃。” 等媒婆走后,韦父拍大腿叹气,问:“春喜,你借到多少钱?” 韦春喜失落地摇头。 韦父韦母表情失望,眼神甚至有些责怪和怨气。 韦母伸手戳韦春喜的脑门,抱怨:“你这么没用?你那赵家姑母不是大地主婆吗?听说家里还出了个秀才。你一点银子都借不到?” 韦秋桂劝道:“娘,你别为难大姐,她家里还有公公婆婆管着,那赵地主一看就精明,借钱哪是容易的事?” 韦母抬起手,在韦秋桂头上打一下,呵斥:“干你的活去,哪有你插嘴的份?” 韦秋桂捂住脑袋上的痛处,心里委屈,泫然欲泣。 韦夏桑一声不吭,眼神阴沉,默默地躲开了。 —— 石子正和石子固回到岳县,因为考举人失败,两人失去了意气风发的劲儿。 特别是石子固,小小年纪就有点颓废,眼神里没有光彩,一看就不开心。 石师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决定多带儿子出去散散心,不敢再催他念书。 付青还留在石家,还没回洞州去。 石师爷道:“你们赶紧换衣衫,跟我去赵家吃杀猪宴。” “太好了!”付青直接举手欢呼,笑眼亮晶晶,充满元气和活力,跟石子正和石子固形成鲜明对比。 第338章 走上唐风年的老路 王俏儿说在街上看见别人卖烤肉,可香了,香气飘满整条街。 赵宣宣笑道:“咱们也试试烤肉。” 赵理帮忙削竹签,仔细打磨,修理毛刺。 王俏儿去切肉,切得薄薄的,细细的,用黄酒、盐、酱油、八角粉、葱姜等调料腌制,再用长竹签串起来。 赵宣宣烧一个炭盆,炭火烧得红彤彤。 恰好石师爷一家来得最早,赵宣宣带付青和晨晨一起弄烤肉。 石夫人觉得有趣,也来凑热闹。 石师爷笑道:“子正、子固,你们怎么不去玩?” 石子固正在嗑瓜子,一脸衰相,有气无力,道:“没意思。” 石子正碰一下石子固的胳膊,道:“我们去书房,找风年聊天去。” 石师爷目送两个儿子的背影,轻轻叹气,神情无可奈何。 晨晨兴冲冲,把烤肉送给石师爷品尝。 石师爷欢喜,接过竹签,仔细打量,道:“闻起来香喷喷,不知熟了没有?” 晨晨声音稚气,道:“娘亲说,熟了。” 烤肉太烫,石师爷吹一吹,品尝一口,竖起大拇指。 晨晨笑嘻嘻,小手放在肚子上,跃跃欲试,道:“爹爹,我也要吃。” 她张开嘴,等着。 石师爷担心她被竹签割到嘴,先用手把烤肉推到竹签底部,再喂她吃。 赵宣宣把十串烤肉送去书房,给唐风年。 唐风年正在跟石子正下棋,石子固旁观。 因为石子正和石子固的神情过于正经、严肃,所以赵宣宣把烤肉放下就走。 石夫人问:“宣宣,他们在书房干啥?” 赵宣宣道:“板着个脸,下棋呢。” 石夫人笑道:“他们下棋可认真了,还有一套歪理,说什么下棋就像排兵布阵,行军打仗。如果谁输了,就气得跺脚,嘴里喊:死了,死了。” 她模仿石子正和石子固的神态、语气,逗得其他人笑哈哈。 赵大贵赶牛车去王家村,接王老太等人过来。 王老太一来,就拉住王俏儿,问东问西。 王玉娥道:“俏儿,你带奶奶去你家里看看,看完就回来。” 王老太正有此意,王舅母和韦春喜也跟着一起去。 王猛没去,因为他脚底板长鸡眼,一走路就疼。 等李大夫来了,他主动找李大夫瞧病。 他还算细心,先把脚洗干净,再去给李大夫瞧。 李大夫见多识广,没嫌弃他,道:“鸡眼还不算大,我开些鸡眼膏给你,晚上睡觉时再敷。” 王猛憨憨地笑道:“多谢李大夫。那个鸡眼膏贵不贵?” 李大夫看在赵地主的面子上,大方道:“不贵,我送一些给你吧。等下午,你去我家药堂取药。” 王猛不好意思,一边穿鞋袜,一边笑道:“李大夫,我自己花钱买,您不用这么客气 。” 换作平时,不仅买药要花钱,看病也要花钱的。今天他趁杀猪宴,顺便找李大夫瞧病,已经算省钱了,哪好意思得寸进尺? —— 李夫人开心地抱乖宝玩,毕竟是自己亲自接生的娃娃,看着就亲切。 过了一会儿,苏灿灿、苏荣荣和苏母来了,庞爽一家人也来了。 烤肉香喷喷,所有客人都喜欢。 赵宣宣找庞爽打听事情,道:“庞师父,城里有哪些适合女子做的行当?” 庞爽道:“女子做绣娘、厨娘、洗碗工等活,应该还有别的,我也不太清楚。你打听这个干啥?” 赵宣宣微笑道:“等乖宝满周岁,我想去城里找事做,不当米虫。” 庞爽道:“回头我帮你问问金掌柜,看看乾坤银楼是否招工。而且,我正嫌弃现在的账房学徒不够细心,老是出错,害我替他收拾烂摊子。你会不会记账?” 赵宣宣开心地点头,道:“我本来只会一点,后来风年教我许多。” 庞爽也高兴,因为他觉得赵宣宣这人一看就聪明、靠谱,笑道:“有风年教你,我就放心了。如果你愿意来,我就去找金掌柜说。” 赵宣宣毫不犹豫地点头,眉开眼笑,道:“多谢庞师父,我求之不得呢。” 庞爽和金掌柜都是熟人,又和善,而且乾坤银楼是唐风年以前做工的地方,她这算走上唐风年的老路。 熟门熟路,上手快,吃亏上当的可能也小。 庞爽故意调侃:“你不用找风年和父母商量吗?你自己就能做主?” 赵宣宣顺势给庞爽戴高帽子,露出右脸上的小酒窝,笑道:“如果换做别人或者别的地方,他们肯定不答应。但是,我去给庞师父做账房学徒,他们肯定一百个放心。” 庞爽被逗得哈哈大笑,感觉心情舒畅。 以前唐风年给他做账房学徒时,他就非常喜欢,因为唐风年细心、勤快,而且那一笔小楷写得工工整整,卷面干净,一看就舒服。 以前他从来不用给唐风年收拾烂摊子,而且乾坤银楼一打烊,他就先回家,放心把剩下的事情交给唐风年做。 第339章 银白色,雕刻花纹,那么漂亮 即将开席时,王老太、王舅母和韦春喜才从王俏儿家回来。 王玉娥问:“娘,你觉得俏儿家怎么样?” 王老太笑容满面,手拍大腿,道:“样样都不缺,样样都好。屋子是新的,家具也是新的,一看就舒服,我放心了。” 王玉娥也跟着高兴,又请李大夫给老太太瞧病。 没瞧出什么大毛病,李大夫也叮嘱王老太早晚擦牙,不要吃硬东西和塞牙的东西。 炊烟袅袅升起,厨房散发出来的香气越来越浓。 唐母忙前忙后,笑道:“准备坐席了,可以开饭了。” 王玉娥和赵东阳连忙招呼众人坐席,男女分开坐。 赵宣宣把唐母也拉过来坐席,道:“婆婆,你坐下吃。” 唐母轻拍赵宣宣的手背,道:“我帮忙上菜,你先吃。” 赵宣宣道:“婆婆,你吃,我来端菜。” 王俏儿和韦春喜主动去帮忙端菜。 眼见别人干活更麻利,唐母只能坐下。 孩子多,吵吵闹闹,吃一口,又跑去玩,吃和玩两不误。 赵宣宣把韦春喜也推到桌旁坐下。 韦春喜特意坐到石夫人旁边,本来那个位置是留给赵宣宣的。 韦春喜微笑,小声打听:“石夫人,您家的两位公子真是一表人才,成亲没有?” 石夫人微笑道:“还没有,都还没定亲。” 韦春喜顿时心中惊喜,道:“我有两个妹妹,也都没定亲。” 石夫人微笑,转过头去,给晨晨夹菜,故意不接这话茬。 关于两个继子的亲事,她是后娘,做不了主,也不敢做主。 韦春喜眼见石夫人这态度,感到失望,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尴尬。 她又想起媒婆的话,说人人都嫌贫爱富,富人结亲要门当户对,不找穷鬼。 她默默整理衣裳,暗忖:肯定是因为我身上的衣裳难看,看起来寒酸。 被别人瞧不起的滋味真难受,唉。 这时,王俏儿和赵宣宣也坐下来吃饭。 王俏儿伸手夹菜时,衣袖稍微捞上去一些,露出手腕上的银镯子。 银白色,雕刻花纹,那么漂亮。 此时此刻,银镯子的亮光仿佛刀光剑影,刺痛韦春喜的内心。 她不禁鼻子一酸,为自己和两个妹妹感到悲哀。但一想到别人都高高兴兴,自己哭起来不吉利,她连忙忍住眼泪,专心吃菜,不像平时那么爱聊天了。 吃完宴席,回到家去,韦春喜还是闷闷不乐,坐在小板凳上,一个劲地剁菜喂鸡。 菜刀剁砧板,砰砰砰,响个不停。 王猛推推她的肩膀,笑问:“春喜,怎么不高兴?” 家里其他人今天打牙祭,又带了肉和排骨回来,够享受好几天香喷喷的荤菜,都欢欢喜喜,只有韦春喜看起来怪怪的。 眼泪终于决堤,韦春喜哽咽道:“别人都穿得漂漂亮亮,衣裳崭新,穿金戴银,只有我一身寒酸。我连俏儿都比不上。” 王猛的笑容瞬间消失,仿佛乌云掩挡阳光。 他叹气,手指挠一挠裤子,无奈道:“都怪我,如果上次没赔本,也能给你买新布料,做新衣裳。” 他可以多干活,多说些甜言蜜语,但是赚钱这事,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提到这个话茬,他也心情苦闷。 第340章 像鸡肋一样 客人走了,热闹散场。 赵宣宣一边给乖宝摇拨浪鼓,一边把自己跟庞爽聊的事情告诉唐风年、王玉娥和赵东阳。 赵东阳觉得这事像鸡肋一样。 他笑眯眯,问:“乖女,工钱多不多?” 赵宣宣道:“八字才写一撇,还没商量工钱。” 不过,她这是走唐风年的老路,对于工钱,她心里大致有个数。 唐风年爽快道:“挺好的。” 他抱起乖宝,出去晒太阳,去看大鹅。 王玉娥不乐意,道:“宣宣,你宁肯去赚那几个小钱,也不肯给乖宝多喂几个月奶。难道喂孩子比做工更辛苦?” “你表哥家的龙凤胎一岁半了,人家春喜还在喂奶呢。” 赵宣宣道:“爹爹,你出去,我跟娘亲说悄悄话。” 赵东阳满脸通红,浑身酒气,站起来,摇摇晃晃,道:“我睡觉去。” 他伸手扶墙,回卧房去了。 赵宣宣挪一挪,坐到王玉娥旁边,抱住她的胳膊,轻声道:“娘,乖宝老咬我,我教训她,她也不长记性。” “另外,现在做学徒虽然工钱少,但将来我做账房先生,工钱就不少了。” “这两年老天爷赏饭吃,光景好,但居安思危,家里多一个人赚钱,不是更好吗?” 王玉娥听得有些动摇,神情犹豫。 赵宣宣察言观色,趁热打铁,道:“娘,我过几个月再去,把乖宝喂到周岁。” 王玉娥终于点头。 赵宣宣眉开眼笑,把脑袋靠到王玉娥肩膀上,轻声道:“乖宝是小孩子,我是大孩子,你两个都要疼爱,不能偏心。” 王玉娥被逗笑,抬起手,戳戳赵宣宣的脑袋,道:“你这厚脸皮,怎么好意思跟乖宝比大小?” 赵宣宣露出右脸上的小酒窝,道:“我是你生的,乖宝又是我生的,我不跟她比,跟谁比?” 王玉娥以手为梳,帮赵宣宣整理头发,动作温柔,调侃道:“那你可比不赢她。” 恰好这时外面传来乖宝和唐风年的笑声。 赵宣宣也轻笑一声。 —— 苏灿灿和苏荣荣来石家还书,顺便又借两本书。 眼看两个小姑娘离开了,石师爷笑问:“子正、子固,你们觉得苏家姑娘怎么样?” 石子正一听就知道父亲在打什么主意,连忙表明态度:“爹,我先立业,后成家。” 石子固脸色难看,道:“爹,我跟兄长一样。” 石师爷察言观色,暗忖:这两小子眼光太高,看不上苏姑娘,难道真的非要娶京城的大家闺秀?谈何容易?唉! 他又笑问:“风年的闺女玉雪可爱,你们不羡慕吗?” 石子固冷嗤,道:“爹,生女儿有啥好羡慕的?既不能传宗接代,又不能光宗耀祖。” 石师爷脸色变得难看。 他发现自己与儿子们已经渐行渐远,在想法上背道而驰,居然有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尴尬和无奈。 此时此刻,他深深地后悔,当初不该让小小年纪的儿子去那么远的京城。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两孩子专学大户人家的做派,把自己的根给忘了。 石子正看出父亲在生气,连忙为弟弟补救,打圆场:“爹,子固说错话了,其实他不是那个意思。” 石师爷板起脸,训斥:“你们的母亲、继母和妹妹都是女子,你们难道也瞧不起她们?” 石子固低下头,有气无力,道:“爹,我说错话了,其实心里没那么想。我怕你催促我成亲,乱点鸳鸯谱,所以一时心急。” 石师爷渐渐消气,摸一摸胡子,放缓语气,道:“没那么想就好。在我眼里,你们还是小树苗,我怕你们长歪。你们暂时不想成亲,就明说,我不会逼你们。” 石子正连忙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说道:“多谢父亲。” 石子固也有样学样。 第341章 难道真的要应了那句老话? 付老爷亲自来岳县,接付青回去过年。 路上,付青兴奋地道:“爹爹,唐夫子让我初六就回来,教我舞龙。” 付老爷有点不乐意,因为这样算起来,小儿子过年只在家待八九天。 他微笑道:“你还小,舞不了龙。” 付青斩钉截铁地道:“我舞龙尾巴,正好合适。唐夫子舞龙头,等我将来长高了,我也舞龙头。” 回到家,付夫人把付青搂怀里,嘘寒问暖,当成心肝宝贝。 付老爷问:“老大和老二在忙啥?” 付夫人道:“老大出去买书,老二在家看书。” 付老爷感到满意,心想:孩子们是真的改邪归正了。 他朝书房走去,打算去考考老二,让他背几首诗来听听。 书房里空荡荡,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老二?” 付老爷喊几声,没听到回应,又去其他地方寻找。 找遍整个家,也没发现付二少的身影。 “爹爹,为什么把梯子放墙边?”付青手指梯子,疑惑不解。 付老爷心急如焚,走过去查看,登上梯子,往墙外张望,恰好看见官差押犯人路过。 五六个犯人,个个垂头丧气,双手被绳子捆绑在背后,其中一个犯人正是付二少。 付老爷看见老二这副模样,又气又担心,骤然忘记自己站在梯子上,抬脚想跑,要跑去救儿子。 意外瞬间发生,他从梯子上摔下来,胳膊肘先着地。 “嘶——哎哟……” 付老爷神情痛苦,付夫人顿时吓哭了,跑过来,搀扶丈夫。 “爹,先别动,我去找大夫来。”付青火急火燎,往外跑。 家里的几个仆人连忙跑来帮忙。 付老爷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哭道:“怎么得了?我刚才看见老二被官差抓走了。” 付夫人还心存侥幸,道:“老爷,你会不会看错了?” 付老爷心里添堵,没好气地道:“我会认错自己的儿子吗?我才出去大半天,让你在家看着老大和老二,你怎么看个人都看不住啊?” 他握拳捶地,开始埋怨妻子。 付夫人也委屈,道:“派个人去官府打听,去看看是不是老二,为啥被抓。” 付老爷吩咐全伯和全小二去官府打听情况。 过了一会儿,付青带一个白头发大夫跑进来,帮付老爷诊治伤处。 不知不觉,外面已经天黑。 仆人在屋里点灯,又去屋檐下挂灯笼。 付老爷心里不踏实,又问:“老大回来没有?” 付夫人愁眉苦脸,道:“没回来。” 付老爷满肚子火气,道:“买个书怎么买那么久?人家书铺一到天黑就打烊。他肯定又骗你,买个屁书,不晓得去哪里淘气去了?” 夫妻两个被儿子们闹得提心吊胆,心烦意乱,不安生。 全伯和全小二终于回来了,脸色灰败,道:“老爷,夫人,我们打听清楚了,二少爷真的被抓了。” 付夫人急忙问:“为啥被抓?” 全伯愁眉苦脸,道:“聚众赌钱。” “这可怎么办啊?”付夫人抓住付老爷的手,摇晃,哀嚎,催促:“老爷,你快点想办法!” 她摇晃的恰好是付老爷摔伤的那只手,付老爷满脸痛苦,手痛,心里也痛。 付青手足无措,看着爹娘,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欲哭无泪。 付老爷慌乱之后,终于冷静下来,吩咐道:“夫人,你拿五两碎银子给全小二。” “小二,你去牢里给二少爷送饭菜和被子。这么冷的天,我怕他冻死去。” “顺便买通狱卒,让老二在里面少受点罪。” 全小二连忙答应,跑去办事。 付老爷又吩咐:“青儿,你和全伯提灯笼去街上找你大哥,尽快把他叫回来。” 付青含泪答应,提上灯笼,立马往门外跑。 全伯在后面追,满嘴苦涩,喊道:“三少爷,慢点,等等我。” 他在付家做了几十年仆人,眼睁睁看着老太爷把家产传给付老爷,又看着三个小少爷长大,如今预感这付家真要应了那句老话:富不过三代。 他暗忖:一个败家子,真会毁了全家啊。 付青转身等全伯,焦急地问:“我大哥喜欢去哪里?” 全伯皱眉头,无奈道:“大少爷吃喝玩乐,满大街都是他爱去的地方。那些酒楼、戏园子、茶馆……我们一家一家地找。” 找到酒馆时,店小二认识全伯,小声提醒:“你家大少爷可能去烟花之地逍遥快活去了,你们去那里找找看。” 全伯听得老脸一红,拿灯笼的手有点发抖,十分尴尬。 付青年纪还小,疑惑地问:“大哥去烟花之地干啥?” 全伯怕他跟着学坏,于是哄骗他,道:“小孩子不能去那里,你在这里等我,我单独去找大少爷。” 付青不答应,非要一起去,气呼呼地道:“大哥为啥夜不归宿?我去瞧瞧,他究竟在干什么?我不在家的时候,大哥和二哥是不是天天气爹娘?” 第342章 都是钱惹的祸? 付大少正在跟烟花女子研究鸳鸯戏水,突然有人敲门。 付青很恼火,一边敲门,一边喊:“大哥,你在里面吗?快出来,爹娘都在找你,快要急死了。” 好事被打断,付大少气急败坏,顾不上衣衫凌乱,就跑来开门,吼道:“老三,你跑来这里干啥?” 此时,他脸上有鲜红的唇印,身上散发脂粉气,衣衫更是凌乱不堪,一看就不正经。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女子在娇笑。 付青眼珠子漆黑,像夜色一样,板着小脸,严肃地道:“大哥,爹爹摔伤胳膊,爹娘担心你,让你尽快回去。” 付大少一边穿外衣,一边骂骂咧咧:“你最好没骗我,否则我一定打你一顿。” 付青冷眼看着大哥,暗忖:大哥以前脾气好,像个老好人,什么时候开始变了?脾气变得这么坏了? 回去的路上,付大少一直叮嘱付青,威逼利诱,让付青帮忙撒谎,不要把他去烟花之地的事告诉爹娘。 付青咬牙切齿,神情倔强,既不拒绝,也不答应。 全伯提着灯笼,跟在后面,不停地叹气。 回到付家,付大少做贼心虚。 面对付老爷和付夫人时,他不敢抬头直视,也不敢靠太近,只远远地站门口。 付老爷道:“老大,你去哪了?” 付大少道:“去买书,然后去茶馆看书,看得太入迷,没发现天黑。” 付老爷上下打量他,问:“你的书呢?” 付大少身上只有脂粉香气和酒气,哪有什么屁书? 他撒谎撒习惯了,厚着脸皮道:“刚才放屋里去了。” 付老爷虽然不相信,但没空跟他计较,叮嘱道:“这几天你安心待在家,不要出门。” 付大少恭敬地答应。 他转身离开时,顺便把三弟付青拉走,生怕付青告状。 付大少肥胖,手劲大。 付青挣扎,却挣脱不了,手腕变得红通通,没好气地道:“大哥,你放手,我有别的事要忙,没空告你的状。” 付大少不放心,肥腻腻的脸在灯火中泛着油光,眼睛被肥肉挤成一条线,眼神复杂,质问:“你当真不告状?” 付青坦荡荡地道:“如果我去告状,只会害爹娘生气。我心疼爹娘,怕他们气坏身子。大哥,你为什么不心疼爹娘?” 付大少眼神暗暗的,道:“我当然心疼爹娘,你别胡说八道,管好你的嘴。” 付青夜里睡不着觉,像梦游一样,跑去找全伯。 全伯突然被推醒,吓一跳,问:“三少爷,你现在是做梦,还是咋的?” 付青道:“没做梦,我琢磨事情,睡不着。全伯,你天天在家里,你知道我大哥是啥时候变成这样的吗?” 全伯叹气,道:“好像就是上次分家之后,大少爷的脾气就变了。” 付青百思不得其解,道:“大哥以前脾气好,和和气气,现在脾气大,凶巴巴。而且,他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全伯又叹气,打个哈欠,道:“长大了,就学坏了。而且,以前你们零花钱少,分家之后,他手里钱多,都是钱惹的祸。” 第343章 半轻半重 付青不相信这个歪理,反驳道:“我爹比大哥更有钱,我爹怎么没变坏?” 全伯神情复杂,暗忖:老爷年轻时也荒唐过,幸好本性不坏,遇到仙人跳的官司之后,就改邪归正了。 不过,那些陈年旧事,说起来不光彩,所以全伯守口如瓶,没说给付青听。 他催促道:“三少爷,你快回去睡觉吧。这天儿冷飕飕,寒气重,你别冻病了。如果你生病,老爷和夫人又要担心。” 付青又像梦游一样,一边思索事情,一边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心想:如果师姐、唐夫子和石师父在附近就好了,我当局者迷,他们旁观者清,他们一定能帮我出主意。 他不担心牢里的二哥,只担心爹娘。 因为他觉得二哥是自食苦果,自作自受。 他又暗忖:难怪师姐以前说,要跟赌鬼划清界线,不跟赌鬼来往。二哥就是赌鬼,死不悔改,还连累全家。 此时此刻,他在黑暗中睁着双眼,很想念赵宣宣,想念岳县的平静生活。 他在岳县时,开心的时候更多。一回到家,就风波不断。 第二天,西北风刮得呼呼响,甚至把屋顶上的瓦片掀动了,害得人心忐忑。 付老爷拖着病体,和付夫人一起,亲自去牢里探望付二少。 俗话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付二少平时人模人样,是个翩翩公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在牢里度过一晚之后,他衣衫脏兮兮,头发凌乱,脸上灰扑扑,一见爹娘就哭,哭得一副怂样,诉苦:“爹娘,他们打我,用板子打我屁股,好痛啊。你们快点救我出去,我以后再也不敢赌钱了。” 付夫人把手伸进牢房的栅栏里,抚摸儿子的脑袋,也跟着哭。 付老爷也心疼儿子,但他不是官老爷,无权无势,想立马救儿子出去,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安慰道:“老二,你别急,要老老实实的,官府大牢不是你想走就走的地方。” 付二少道:“爹,你去找石师爷帮忙。他厉害,肯定能救我出去。” 一听这话,付老爷神情灰暗。 眼看就要过年了,他没脸去给石师爷添麻烦。而且,他刚才花银子买通官差,打听过了,官差说:“反正赌桌上的财物都已经没收了,接下来只要打完板子就能放人。” “大过年的,官老爷网开一面,不想关太多犯人在牢里,怕出现犯人自尽的晦气事。” “若想板子打轻些,该怎么办?大家都心知肚明。” 为了让板子打轻些,付老爷花了十两银子,去买通官差。 官差知道付老爷富裕,于是狮子大开口,嫌十两还不够,说道:“如此一来,只能打个半轻半重。” 付老爷揪心,暗忖:这半轻半重可能把老二打残,万万不行。 可一下子花出二十两银子,付老爷也肉疼。 但为了保住那个不成器的二儿子,他最终还是把银子花出去了。 付夫人安慰道:“儿啊,你放心,你爹已经打点好了。下午打完八十大板就放人,板子打得轻轻的。” 第344章 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一听说板子打得轻轻的,付二少顿时心生侥幸,期待打板子快点来,打完就回家去享福。 付夫人打开食盒,让付二少先吃饱饭。 饭还没吃完,狱卒就驱赶付老爷和付夫人离开。 付夫人态度卑微,恳求再多留一会儿。 然而小鬼难缠,狱卒凶巴巴,丝毫不心慈手软,坚持赶人。 付老爷为了省钱,没再贿赂狱卒,拉着付夫人离开。 他们回家后,付大少和付青都非常关心付二少的情况。 特别是付大少,询问得非常详细。 得知付老爷已经贿赂打板子的官差,估计付二少这次又是有惊无险时,付大少脸上微笑,心里非常失望,甚至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他暗忖:祸害落在井里,此时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付大少又说要出去买书,找借口溜出门去。 他鬼鬼祟祟,跑去官府买通官差,叮嘱:“该打多重就打多重,千万不要手下留情,最好打重些。” 官差有恃无恐,赚两份钱,笑得合不拢嘴,满口答应。 付大少心中窃喜,又跑到长信书坊,去书架上随手拿起一本书,付了钱就走,急急忙忙。 他作为一个大胖子,在这寒冬腊月里跑出一身热汗,心里更是热切无比,期待下午二弟被打死。 付老爷和付夫人正在等他吃午饭。 饭桌上,付老爷问:“老大,你今天买了什么书?为何如此喜悦?” 付大少右手拿猪蹄啃,左手把书递给付老爷。 好巧不巧,那正是唐风年写的判词小故事。 付老爷一看就欣慰,叹气道:“老大,你改邪归正,我就放心了。” 付大少吃猪蹄吃得满嘴油,微笑道:“爹,只要能让咱家保住家产,我做啥都行。” 付老爷看看付大少,又看看付青,感叹道:“只要不出败家子,这家产就保得住,你们都别学老二。” 付大少嗦骨髓嗦得吱吱响,笑着答应。 付青也爽快答应,但他一点也笑不出来,心事沉甸甸的。 下午,只留全伯看家,付家其他人全部去官府门口等着。 为了杀鸡儆猴,官府这次惩罚赌徒是公开进行,许多百姓都跑来看热闹。 “威武——” 官差手里拿的板子比船桨更大,一看就结实。 官老爷威严地宣布:“聚众赌钱,藐视王法,罪大恶极。赌桌上的财物一共五十两银子,五千二百枚铜钱,一律没收。” “判决犯人付天、李一、牛二、王银独、柳满、王麻,各打八十大板,以儆效尤。” 很快,犯人被拖到长条凳上,趴着,屁股朝上,嘴里塞抹布,防止咬舌。 官差举起杀威棒,一下一下,打在犯人的臀部。 木板打肉,嘭嘭响,十分沉闷。 围观的百姓感觉这看着都疼,有些人看得不忍心,有些人拍手叫好。 付老爷和付夫人怀着侥幸心理,暗忖:官差收了贿赂,打我家老二时,肯定打得轻轻的。快点打吧,打完就回家,全家团聚。 付二少正趴在长条凳上,本来也心存侥幸,等到板子真落下来时,他顿时感觉天要塌了。 好痛啊! 痛得结结实实。 痛得想死。 他嘴里塞着抹布,喊不出来,眼泪狂飙。 第345章 龙尾巴的位置保不住了 八十大板打完后,有些犯人的裤子被血染红。 看热闹的百姓一边议论纷纷,一边渐渐散了。 犯人家属一拥而上,把半死不活的犯人抬起来,抬回家去。 付二少已经晕死过去。 付老爷和付夫人觉得不对劲,一边查看儿子的伤势,一边皱眉头,向收受贿赂的官差投去困惑的目光。 不是说好了轻轻打吗?为何打出血了? 那官差心虚,眼神回避,高声催促:“快把人抬走,各回各家,有钱就去请大夫治伤。” “如果拖拖拉拉,就再打一顿。” 付夫人哭哭啼啼,指挥仆人,赶紧把人抬回家去。 付老爷和付青跑去请大夫。 付大少故意走在最后面,勾起嘴角,默默偷笑。 回到家,付夫人发现付二少的伤处惨不忍睹,一边心疼,泪流满面,一边咒骂官差骗钱,不守信用。 付老爷带大夫来治伤,内服外用的药都用上了。 大夫道:“没有性命之忧,但至少要休养两三个月。” 趁着付二少熟睡,别人又不在时,付大少悄悄往外敷的药膏里加蜂蜜,再搅拌均匀。 他仍旧不肯放过败家子弟弟,下定了“要置之于死地”的决心。 第二天,付二少发现伤处奇痒无比,难受地大喊:“爹,娘!” 付夫人跑来一看,看见付二少的伤处有一大片活蚂蚁,差点吓晕过去。 蚂蚁黑乎乎,密密麻麻,爬来爬去。 付老爷也受不了这个画面,吓得手脚发软,连忙喊仆人来帮忙,又去请大夫。 此时,付大少正在偷偷撒白糖。 他腰上挂一个小布袋,袋子底部有个小洞,白糖从小洞里漏出来,从付二少的屋子一直撒到墙角,给蚂蚁引路。 付二少的伤本来多养几个月就能痊愈,但禁不住药膏里总是被付大少偷偷加别的东西。 伤口反复感染,反复溃烂。 付二少身心都倍受折磨,本来他人就瘦得像猴子精,经过这种折磨后,他变得皮包骨,眼睛凹陷,脸色白里透青,印堂发黑,几乎天天做噩梦,梦见自己身体腐烂,爬满蚂蚁和白蛆。 “啊啊啊——” 半夜时,付家经常响起恐惧的尖叫声,显得非常疯癫。 邻居在背后偷偷议论,说付家出了个疯子,半夜吵得大家都睡不着觉。 就连付家仆人私下里也这么议论。 付夫人天天以泪洗面。 —— 雨后放晴,阳光明媚。 赵东阳正在和别人商量,选拔舞龙的人。 去年舞龙的人赚钱多,于是今年众人争抢得更积极了。 僧多粥少,别人抢得太厉害,赵东阳也为难。 而且,还有一些旧赵氏族人跑来添乱。 赵宣宣抱着乖宝看热闹,嘀咕:“付青那小子说好了初六回来舞龙,今天已经初七了,怎么还不来?” “他再不回来,龙尾巴的位置就保不住了,这么多人抢。” 唐风年伸手把乖宝接到自己怀里,低沉道:“可能他在洞州那边遇到更好玩的事,也可能他爹娘想留他在家多住几天。” 这时,赵东阳大声宣布:“这次舞龙,只有新赵氏族人和我家佃户参与,旧赵氏族人都回去。各舞各的龙,互不干涉。” 第346章 吃亏了才后悔 此话一出,新赵氏族人欢呼雀跃,旧赵氏族人气急败坏,有些人深深地后悔。 上次赵东阳要废除吃绝户的规矩,许多旧赵氏族人反对。 后来,赞同赵东阳的人和少部分中立的人成立了新赵氏宗族。 刚开始,别人以为赵东阳是闹着玩,新赵氏宗族不会长久,成不了气候。 但此时此刻,新赵氏宗族的人明显沾光,旧赵氏宗族的人没有龙可舞,明显吃亏。 吃亏了才后悔。 有个旧赵氏宗族的人着急,道:“东阳,去年舞龙,我是带路人。今年我也想来,我从今天开始,加入新赵氏宗族,行不行?” 赵东阳犹豫,仔细回想这个人当时的态度。 是反对,还是中立? 如果是中立,赵东阳愿意让他加入新赵氏宗族,但是这人当初的态度偏偏是反对,反对废除绝户。 记起来之后,赵东阳脸色突变,坚决地道:“你当初想吃绝户,我记得清清楚楚。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井水不犯河水。” 那人一想起去年赚的钱,心里就着急、痒痒,不想错过赚钱的好机会,于是口是心非:“东阳,带路人这个活儿可难了,一般人做不好,我经验丰富,确保不出错。我现在后悔了,不想吃绝户了,你网开一面,行不行?” 舞龙的带路人确实不好做,十里八乡都要走遍,对路非常熟悉,舞龙时尽量不走回头路,而且尽量不忽略犄角旮旯的人家。 而且,带路人还要掌控舞龙的时长,觉得差不多了,就吹口哨,前往下一家。 所以,敲锣打鼓和舞龙的位置,许多人争抢,但是带路人这个位置目前还空缺,那些人都没有把握做好,怕出错。 但是,赵东阳最恶心那些想吃绝户的人,如鲠在喉,坚决不同意这个人的加入。 其他人都看热闹,这时,赵湖主动站了出来,笑道:“不就是带路人吗?我记性好,我也能干。” 赵东阳长舒一口气,道:“行,赵湖做带路人。” 接着,他用笔在纸上记下赵湖的名字和带路人几个字。 那些旧赵氏宗族的人眼看占不了便宜,骂骂咧咧地走了。 舞龙头的人定下唐风年和王玉安,王猛这次没来,因为脚底长鸡眼,走不了远路,脚痛。 赵理这次也参加不了,因为他要去官府当差。 赵中仍旧拎包收钱,同时他心眼子活泛,看中了带路人的位置,打算明年去抢一抢,毕竟带路人分钱更多。 赵中的小儿子抢到了龙尾巴的位置。 剩下的位置都是能者居之,新赵氏族人和佃户们抢得不可开交。 至于记账的人,反而难挑,因为有些人虽然会写字,但是写得马马虎虎,账面不干净。等到算账时,恐怕麻烦多。 赵宣宣想起杀猪宴时,苏灿灿和苏荣荣都说想舞龙玩玩,于是她让赵东阳开个后门,干脆把这个活儿留给苏家姐妹。 她乘坐牛车,亲自去城里找苏灿灿和苏荣荣。 “你们想不想去?” 苏灿灿点头如小鸡啄米,高兴得跳起来,道:“宣宣,你去不去?” 赵宣宣道:“我本来想去,但是我从没走过远路,而且乖宝这几天有点不舒服,总粘着我。” “你和荣荣可以一人去一天,轮流来,这样就不会太累。” 苏荣荣又激动,又开心,问:“俏儿呢?她去不去?” 赵宣宣笑道:“她要摆摊做生意,没空。本来付青也想舞龙玩,可他还留在洞州,还没回来。” 苏灿灿爽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上午我去你家。” 赵宣宣伸出手,跟她拉勾勾,道:“明天我让大贵叔赶牛车来接你。” 第347章 珍珠埋在泥巴里,别人哪里看得见? 赵高和赵义很高兴,一人确定舞龙,一人确定敲锣。 回到家,他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柳秋菊和张金花。 张金花端着一盆米,一边在米里面选谷子和小石子,一边笑道:“去年你们都抢不过别人,幸好今年选上了。听说去年那些舞龙的人每个分一两银子,今年咱们家总共能分二两。” 赵义又喜,又愁,道:“这是辛苦钱,走那么远的路,走遍十里八乡,鞋都要走烂。” 张金花看不惯丈夫的窝囊相,翻个白眼,道:“你那鞋值几个钱?一双鞋换一两银子,傻子才心疼烂鞋。” 赵高突然咳嗽一声,打断她的骂声,拍一下大腿,道:“赵地主明确说了,看在俏儿的面子上,给咱家两个位置。以后,咱们都对俏儿客气些,像上次数落她吃鱼和鸡蛋那种事,不能再干。” “老大,老大媳妇,你俩要把三个孩子管好。” 张金花低下头,嘴上答应,心里不乐意。妯娌之间,免不了攀比,她在心里嫉妒王俏儿,暗忖:等我的三个孩子长大,有出息,我也吃香的,喝辣的。 —— 韦夏桑和韦秋桂从韦春喜那里听说王玉娥当初嫁赵东阳的故事,两人受到启发。 韦秋桂小声商量:“借钱冒充嫁妆是没指望了,咱们天天待在这穷村子里,也遇不到贵人和富人,不如学学王家姑母。” 韦夏桑温温柔柔地点头,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韦父和韦母一听说这个想法,四只眼睛都放光,也赞同这个想法。 韦母抚摸韦夏桑的头发,咧嘴笑道:“酒香也怕巷子深,珍珠埋在泥巴里,别人哪里看得见?” “你们去街上卖东西,要擦亮眼睛看,看人家是不是穿绫罗绸缎,是不是穿金戴银?” 第二天,眼看老天爷没下雨,韦夏桑提竹篮子,韦秋桂用扁担挑两个小筐,两姐妹带上家里的鸡蛋、鸭蛋、新鲜菜蔬和针线活,从韦家村出发,走四五里路,进城去,去街上卖东西。 她们看见王俏儿,就特意凑在王俏儿的旁边摆摊。毕竟还只是小姑娘,虽然野心勃勃,但胆子暂时比较小。 而且,王俏儿的米豆腐摊有小板凳坐,还有水喝,还可以烤火,韦家两姐妹顺便沾光。 念在沾亲带故的份上,王俏儿主动邀请她们烤火,还请她们吃烤红薯,好奇地问:“你们怎么也来摆摊了?” 韦夏桑沉默不语。 韦秋桂笑道:“家里的鸡蛋、鸭蛋吃不完,换点小钱。” 暂时没有客人过来,韦夏桑打开针线篓子,坐在小板凳上,微微低头,安安静静地缝鞋子。 她看上去温温柔柔,眉眼秀丽,脸蛋白里透红。往那一坐,就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而且,出门之前,她和韦秋桂特意打扮过,头发梳得细致,脸和手洗得干干净净,还都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裳。 韦秋桂也做针线活,又问道:“街上为何这么冷清?好多铺子都是关门的。” 王俏儿闲聊道:“今天才正月初八,别人家里的荤菜和年货还没吃完,而且都忙着走亲戚,逛街的人少。” “等到元宵节,铺子就都开门做生意了。” 第348章 微微低头,没看见脸 王俏儿一边烤火,一边打量韦家两姐妹缝新鞋子的手艺,问:“你们村里今年舞龙没?” 韦秋桂笑道:“没有龙,只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旧狮子。我大哥年年去舞狮子赚钱。” 王俏儿道:“能赚钱就好。” 韦夏桑突然接话:“听说姐夫最近脚疼,想舞龙赚钱都赚不了。” 就因为这件事,韦父和韦母在家里说闲话,嫌弃女婿王猛是窝囊废。 王俏儿的笑容变淡,道:“我哥哥生那个病,走不了远路,没办法。不过,李大夫说不严重,希望能快点好起来。” 韦秋桂问:“俏儿,你的米豆腐是怎么做的?难不难?” 王俏儿微笑道:“做米豆腐不难,我跟阿金嫂学的。不过,她不让我教别人做,说那是她娘家的祖传手艺。” 听闻这话,韦夏桑勾起嘴角,冷嗤一声,声音很小,以至于被风声掩盖了。 她又低着头,所以王俏儿没发现异样。 韦秋桂有点失望,遗憾道:“祖传手艺确实难得。” 王俏儿为了化解尴尬,主动岔开话题,道:“你们做针线活比我强许多,你们缝的鞋子也卖吗?” 韦秋桂点头,从小筐里拿出完工的布鞋,给王俏儿看,道:“这样一双新鞋,卖五十个铜板,你觉得合适不?” 王俏儿仔细看,看看鞋面,又看看鞋底,道:“不贵,做得真好。” 韦秋桂欢喜,微笑道:“可惜缝鞋子太慢了,好几天才做出一双,否则我也能靠这个手艺发财。” —— 吕新词在家里待太久了,闷得全身骨头都难受,打发书童先去街上探路,看看有哪些好玩的。 书童像个游魂一样,在清冷的街上闲逛,眼睛左看右看,嘀咕:“好玩的铺子都关门了,等会儿公子又要打我。” 走着走着,他路过王俏儿的米豆腐摊,突然看见韦夏桑和韦秋桂两姐妹,他眼前一亮,暗忖:这两个女子生得美。公子最喜欢美人儿,我带他来看美人儿,他肯定高兴。 他又瞅一眼王俏儿,暗忖:小麻雀过年也摆摊,不晓得她那表姐究竟是不是女鬼? 他一溜烟,跑回官府的后院,见到吕新词,卑微地笑道:“公子,街上的铺子没几家开门,不过有两个美人儿在街边摆摊卖鸡蛋。” 吕新词正躺在摇椅上,摇啊摇,做白日梦,突然听见美人儿几个字,顿时来劲了,一下子坐起来,问:“有多美?” 书童琢磨一下,左手挠头,说道:“跟画上的嫦娥差不多。” 吕新词立马站起来,拿起新折扇,兴冲冲地出门,笑道:“快给我带路,我去看看嫦娥。” 不挨打,书童也高兴,一路小跑。 “公子,就在那里,在小麻雀的旁边。”离得不远不近时,书童伸手指。 看见王俏儿,吕新词忍不住想起女鬼,突然有点打退堂鼓。 他小声问:“你确定小麻雀旁边的美人儿是活人,不是女鬼?你先去闻闻,看她们是香的,还是臭的?” 上次,他跑去赵地主家,被臭烘烘的赵宣宣吓得魂飞魄散,从此就认定一个死理:女鬼是臭的,活的美人儿是香的。 书童对他唯命是从,连忙答应,当真跑过去,皱起鼻子,使劲闻。 王俏儿认识这书童,心生警惕,心想:坏蛋衙内的书童来干啥? 书童闻完之后,连忙跑回去回话,笑道:“公子,有点桂花的香气,一点也不臭,肯定不是女鬼。” 吕新词松了一口气,昂首挺胸,迈着自信的步伐,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两眼冒光,眼神直勾勾,仔细打量韦夏桑。 韦夏桑被他看得脸红,微微低头,用清泉一样的嗓音询问:“客官,您买鸡蛋、鸭蛋吗?还可以买新鞋子,新鲜菜蔬也很便宜。” 她不敢抬头,所以只瞅见吕新词的绸缎衣袍、腰间玉佩、手中折扇和崭新的靴子。 她心中不禁小鹿乱撞,怦然心动,自以为被有钱的公子哥看上了。 韦秋桂胆子大一点,抬头去看,看见吕新词那满是疤痕、凶神恶煞的脸,顿时吓一跳,脸色惨白,心中咯噔一下,暗忖:这人比鬼更吓人。 王俏儿凑到韦秋桂耳边,说悄悄话:“那人是流氓,是官府的衙内,有权有势,坏透了,你们别理他。” 韦秋桂默默点头,深信不疑。 吕新词看看韦夏桑,又看看韦秋桂,暗暗比较一番,觉得韦夏桑更美几分。 而且,害羞的韦夏桑微微低头,脸颊白里透红,让吕新词觉得:她肯定对老子有意思。妙,妙极了! 这是小衙内吕新词在烧伤之后,第一次发现有个女子不怕他,反而还一脸娇羞,喜欢他,而且还是个不输给嫦娥的美人儿,嗓音也好听。 他心中狂喜,乐开了花。 第349章 小姑娘出门在外,一定要心眼明亮 这时,有个熟客走过来,抱怨道:“天天大鱼大肉,吃腻了,给我来碗米豆腐。” 王俏儿连忙去做生意,顾不上别人了。 “您要大碗还是小碗?” 客人道:“小碗就行,多放辣椒和葱花。” 王俏儿微笑道:“稍等。” 客人一边等待,一边跟王俏儿聊天,聊些家长里短。 另一边,小衙内吕新词心神荡漾,眼神直勾勾,问:“请问姑娘贵姓?家住哪里?” 韦夏桑一脸娇羞,温温柔柔地答道:“姓韦,韦家村。” 她回答得太快,韦秋桂走过来拉扯她的衣袖,想劝阻,却来不及。 小衙内吕新词眉眼流露春色,更加认定:这姑娘对老子有意思,妙,妙极了。 他右手拿折扇,敲打左手手心,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他又油腻腻地问:“请问姑娘成亲没有?” 韦夏桑的声音如清泉,小声答道:“还没有。” 她心中欢喜,暗忖:没想到缘分来得这么快。果然,效仿王家姑母是对的。珍珠不能埋在泥巴里。 韦秋桂皱眉,又拉扯韦夏桑的衣袖,暗暗着急,暗忖:这丑八怪果然是个流氓,一见面就问这些,显然不正经。 吕新词心里甜甜蜜蜜,眼神春色荡漾,伸手拿起筐里的新布鞋,油油腻腻地问:“美人儿,这是你亲手缝的鞋子吗?” 韦夏桑还是微微低头,脸红红的,温温柔柔地道:“嗯。五十个铜板一双。” 吕新词笑道:“美人儿亲手缝的鞋子,怎么能给别人穿?我全部买下。” “书童,付钱。” “好的,公子的福气真好。”书童一边拍马屁,一边掏钱袋子。 韦秋桂伸手收钱,看在钱的份上,暂时忍耐。 吕新词用折扇指筐里的蛋,故意问:“美人儿,这鸡蛋也是你亲手捡的吗?” 韦夏桑小声道:“没错。” 吕新词调笑道:“难怪这蛋一看就圆。” 韦秋桂一边数钱,一边翻白眼,暗忖:丑八怪,油嘴滑舌。二姐今天怎么了?干嘛对丑八怪这个态度? 这时,街上刮起一阵小旋风。 韦秋桂和韦夏桑连忙抬衣袖遮脸,挡住风沙。 “哎呀!”吕新词突然闭住右眼,叫唤:“不得了,风把沙子吹进我眼睛里了,美人儿帮我吹吹,可好?” 书童站在他背后偷笑,暗忖:公子脸皮真厚,肯定是假装的,比流氓更流氓。 韦夏桑微微低头,脸更红了,心中犹豫、纠结,既害羞,又不想错过攀高枝的机会,双手默默地摩挲衣角。 韦秋桂忍不下去了,脸色转冷,直接说道:“客官,让你的书童给你吹。” 书童连忙用手捂住嘴,有样学样,也油嘴滑舌地笑道:“小人的嘴臭,美人儿的嘴香,公子嫌弃小人。请美人儿给公子吹吹眼睛吧。” 吃米豆腐的客人本来在看热闹,突然看不下去了,故意往地上呸一声,道:“谁的嘴那么臭?熏臭整条街。小姑娘出门在外,一定要心眼明亮,别上流氓的当。” 第350章 管,还是不管? 小衙内吕新词嫌别人破坏自己的好事,眼神顿时变得凶恶,对书童说悄悄话:“抓把灰,扔他碗里去,把他赶走。” 书童对他唯命是从,立马就去地上抓灰。 客人的米豆腐才吃一半,突然书童跑过来,把灰丢他碗里,丢完就跑,怕被打。 客人气恼,火冒三丈,站起来,骂道:“世上怎么有你们这样不讲道理的人?一碗米豆腐四文钱,你们赔钱。” 王俏儿也生气,同仇敌忾,双手叉腰,对吕新词和书童吼道:“快赔钱。” 吕新词财大气粗,道:“书童,给他四个铜板,让他快滚。” 书童从钱袋里掏出四个铜板,往小桌上一扔了事。 其中一个铜板咕噜咕噜打滚,掉到地上,滚出老远。 王俏儿把铜板捡起来,交给客人,小声道:“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怕双方打起来,殃及池鱼,导致她的米豆腐摊被砸烂。 客人也知道那个满脸疤痕的流氓是县太爷的儿子,惹不起,于是气呼呼地走了。 这时,赵理跑来吃午饭,笑道:“小衙内也在,好热闹啊。” 王俏儿一点笑容也没有,伸手指桌上那碗,给他看。 赵理疑惑,问:“这碗里怎么有灰?” 王俏儿又伸手指书童,道:“他撒的,把客人赶走了,打扰我做生意。” 赵理心里也恼火,拉住王俏儿的手,悄悄捏一捏,安抚片刻,转身面对吕新词,脸上笑道:“小衙内,您的书童好淘气。我家做小生意辛苦,希望大家高抬贵手,和气生财。” 除了霍捕快,吕新词对其他官差并不怎么客气。此时此刻,他也不把赵理放在眼里,眼睛还在直勾勾地盯着韦夏桑呢,敷衍道:“赵理,老子的闲事,轮不到你来管。”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理憋气,把桌上的碗收走,把半碗米豆腐倒泔水桶里,低声道:“俏儿,咱们先吃午饭,吃饱再说。” 另一边,吕新词又油腻腻地道:“美人儿,中午了,肚子饿不饿?我请你去醉仙酒楼吃饭,好不好?” 韦夏桑还是低着头,眼神娇羞,温温柔柔地道:“不去。” 赵理冷眼旁观,暗忖:如此软绵绵,不像拒绝的态度。 吕新词笑问:“为何不去?怕我吃了你吗?” 王俏儿正吃红薯,听得想吐,实在忍不住,往地上呸一下。 韦夏桑小声答道:“不熟,所以不去。” 吕新词油腻腻地笑道:“美人儿,一回生,二回熟。” 韦夏桑微笑,不答话。 韦秋桂肚子饿,又很讨厌这个流氓丑八怪,于是说道:“二姐,反正布鞋卖完了,咱们回家去吧。” 韦夏桑坐着不动,温温柔柔地道:“还有鸡蛋、鸭蛋和菜蔬没卖完呢。” 吕新词道:“美人儿,我买,我全买下!你随我去醉仙酒楼吃饭,好不好?” 韦夏桑娇羞地微笑,小声道:“你买了再说。” 吕新词内心激动,大喜过望,喊道:“书童,快付钱!” 赵理和王俏儿对视一眼,神情复杂。 韦秋桂胆子比较大,突然生出促狭之心,咬牙切齿,暗忖:这流氓有钱,看起来又蠢得像猪,我宰他一刀试试。 于是,她故意把价钱多报一些。 “一百二十个铜板。” 书童正在钱袋里掏钱,突然犹豫,皱眉问:“鸡蛋哪有这么贵?” 韦秋桂理直气壮地道:“鸡蛋、鸭蛋、菜蔬,三样加起来。而且,连菜篮子和筐也送给你们,是你们占便宜。” 吕新词为了显摆自己富有,爽快道:“没错,是我占便宜。” 说完,他用折扇敲书童的脑袋,呵斥:“快付钱,少啰嗦,别耽误我和美人儿去吃饭。” 韦秋桂收完钱后,松一口气,一边收拾针线篓子,一边道:“二姐,东西卖完了,我们回家去。” 吕新词连忙用折扇拦住她们,笑道:“美人儿,还没吃饭呢!” 韦夏桑娇羞,沉默。 韦秋桂瞧不上丑八怪那死皮赖脸的样子,暗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再宰你一刀。 她板起脸,道:“你如果真想请客,就去买只烧鹅来。” 王俏儿一听,觉得这是在玩火,于是伸脚在桌子底下踢一下,轻轻踢赵理的脚,小声问:“咱们管不管?” 赵理摇头,意思是不管。 王俏儿神情纠结,不放心,心想那毕竟是嫂子的娘家人,又是没成亲的小姑娘,她怕她们吃亏。 第351章 鬼都看不上他 小衙内吕新词答应得十分爽快,百般讨好,笑道:“美人儿,除了烧鹅,还想吃什么?” 韦秋桂不敢太过分,道:“有烧鹅就行了。” 吕新词突然用折扇指向赵理,颐指气使,趾高气扬,吩咐道:“赵理,你把这些东西送去衙门,必须放到我屋里,少一个蛋都不行。” 赵理正在吃米豆腐,假笑着答应。 吕新词欢喜,大摇大摆,跟书童走在前面。韦夏桑和韦秋桂跟在他们后面,走向烧鹅铺。 赵理目送他们,眼神变得冷冷的。 王俏儿皱眉头,十分忧虑,道:“怎么办?” 赵理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能怎么办?随他们去。” 王俏儿不放心,小声道:“会不会出事?” 赵理端起碗喝汤,道:“两边都不是省油的灯,咱们别管。” 王俏儿忐忑不安,道:“那是我娘家嫂子的亲妹妹,我怕万一出事,嫂子会怪罪我。” 赵理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以为能出什么事?小衙内毕竟怕县太爷,不敢太过分。而且,那两个姑娘自己都不拒绝,我们如果插手去管,就变成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王俏儿懊恼,跺脚,道:“不晓得她们在想啥。” 赵理直白地道:“小衙内好色,嫂子的妹妹贪财,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王俏儿呸一声,道:“那个遭瘟的狗东西,鬼都看不上他。韦夏桑,韦秋桂,唉,希望她们千万不要犯糊涂。” 吃完后,赵理用扁担挑起那一堆东西,按照吕新词的吩咐,送去官府后院,交给后院的管家周叔,并且把吕新词的吩咐转告给他。 完事后,赵理回官府前院当差,恰好看见霍捕快。 正月里,官府比较清闲,事情少,官差轮流放假。就算当差,也只是巡逻和闲坐着聊天罢了。 霍捕快坐在凳子上,用匕首削小木剑。 他主动朝赵理招手。 赵理连忙跑过去,笑问:“霍捕快,这木剑看起来别致。” 霍捕快道:“送给侄儿和小外甥玩罢了,小孩子爱打闹,不敢削得太锋利。你刚才去后院干啥?” 赵理凑过去,压低嗓门,把小衙内调戏小姑娘的事说了出来。 霍捕快神情稳定,丝毫不感到意外,冷嗤道:“天生下流。” 赵理也在凳子上坐下,道:“我媳妇担心出事,想插手去管,我经验不足,不晓得这种事该怎么办。” 霍捕快拍一拍衣袍上的木屑,道:“如果一方调戏,另一方拒绝,咱们作为官差,必须伸张正义,把流氓搞到官府来,关牢里去。” “但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像这种情况,咱们就懒得管。” 赵理点头,微笑道:“多谢霍捕快赐教。” 他又说闲话:“不知道小衙内定亲没有?” 霍捕快道:“还没有,听说他有个绰号,叫鬼见愁。” 鬼见愁,媒婆见了也愁。 县太爷和吕夫人都觉得吕新词该成亲了,于是请媒婆做媒。说来说去,亲事没说成,反而把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千金吓得花容失色。 吕新词恶名在外,就连宅在家里的闺秀都听说他又丑又坏,个个都嫌弃他。 就算他是县太爷的儿子,人家也不肯嫁给他。 有个小姑娘甚至指天发誓:“宁肯当尼姑,也不嫁鬼见愁。” 第352章 癞蛤蟆 “客人,买烧鹅吗?买多少?” “买这一整只。” 老板吃惊,道:“这一只大概有八到十斤,三十个铜板一斤。您当真全买了?” 吕新词不耐烦,道:“少废话,快切。” 老板卖了十年烧腊,手脚麻利,把又肥又重又香又红的烧鹅从钩子上取下来,抽掉缝肚皮的长针,放掉肚子里的卤水,然后称重,大声道:“九斤一两,算您九斤,一共二百七十个铜板。” 吕新词为了显摆自己富有,又指挥书童,道:“快付钱。” 老板收下钱,笑容满面,问:“在这吃,还是带走?鹅腿留整个,还是切块?” 吕新词回头问:“美人儿,鹅腿留整个吗?” 韦夏桑站在后面,正抬头看钩子上的烧鹅,冷不丁前面的人回头来,跟她面对面,眼对眼。 韦夏桑受到惊吓,这是她第一次看清吕新词的脸。 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丑的脸。 她脑子里瞬间响起三个字:“癞蛤蟆。” 她连忙低下头,掩饰情绪,温温柔柔地道:“留吧。” 之前她只看见他的绸缎衣袍、玉佩,又听到别人叫他公子、小衙内,她把他幻想成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此时此刻,梦幻泡影破灭,她的手指紧紧捏住衣角,暗忖:他丑,但他是小衙内,他爹是县太爷,他花钱不眨眼。 老板笑问:“鹅腿包起来,还是现在就吃?” 吕新词迫不及待,道:“现在就吃。” 他快饿死了,不过他拿到鹅腿后,先笑眯眯地递给韦夏桑。 韦夏桑娇羞地往后退一步,不好意思接。 吕新词偷笑,又递给韦秋桂。 韦秋桂对吕新词没有遐想,所以不害羞,大大方方地拿起鹅腿,开心地吃。 吕新词自个儿拿起另一个鹅腿,也吃起来,故意夸赞道:“真香。” 然后,他笑嘻嘻,把自己咬过一口的鹅腿递到韦夏桑面前。 韦夏桑低着头,没看见他咬鹅腿的动作,此时受不住诱惑,伸出手,刚想来接。 韦秋桂突然眼睛一瞪,跺一下脚,气恼道:“你怎么把咬过的肉递给别人?脏!” 韦夏桑连忙缩回手,秀眉微蹙,暗自懊恼。 吕新词丝毫不羞愧,反而轻笑起来。 他的笑声就像烧鹅流出来的油一样,油腻腻的。 韦秋桂给他一个白眼,然后大大方方地拿起鹅翅根,递给韦夏桑。 鹅翅根长得也像腿,不过比鹅腿小许多。 吕新词故意问:“哎呀,这鹅怎么有四条腿?” 店老板笑道:“两条腿,两个翅膀。客官,烧鹅已经切好了,用纸包起来了。你们要不要卤水和辣椒?” 韦秋桂道:“都要。” 店老板用竹筒装卤水,递给韦秋桂,又把两大包烧鹅递给书童。 书童惊呼:“好重。” 店老板笑道:“九斤的烧鹅,当然沉甸甸。” 韦秋桂主动帮书童拿一包,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道:“行了,回家去。” 吕新词像狗皮膏药一样,一路跟随,道:“我送美人儿回家去。” 韦夏桑没有推辞。 韦秋桂悄悄瞪他一眼,看在烧鹅的份上,没骂他。 他们一路走,一路吃烧鹅,香喷喷。 书童跟在后面咽口水,肚子咕咕叫,却不敢偷吃,饿得蔫蔫的。 他抱着一包烧鹅,有四五斤,累得弯腰驼背,无精打采,愁眉苦脸。 韦秋桂胆子大一点,主动把手里的烧鹅递过去,让书童一起吃。 书童犹豫,看向吕新词,见吕新词没骂他,便放心了,一边吃,一边向韦秋桂道谢。 如此一来,四个人居然混得有点熟了,一边走路,一边聊天,格外和谐。 第353章 人各有志 王俏儿收摊回家后,内心还是忐忑不安,跑去找宣宣。 赵宣宣正在大床上和乖宝一起打滚,一大一小玩疯了,笑哈哈。 “宣宣,俏儿来了。” 王玉娥在屋檐下喊一嗓子。 赵宣宣惊喜,道:“乖宝,小姨来了。” 王俏儿跑进赵宣宣的屋子,在床边坐下,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迫不及待地倾诉今天的麻烦事。 赵宣宣一边听,一边吃惊。 王俏儿眉眼发愁,问:“宣宣,你觉得会不会出事?我不放心,但是赵理劝我别管。” 赵宣宣思索片刻,道:“但愿不会有事,没想到韦夏桑和韦秋桂的胆子这么大。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王俏儿好奇,似懂非懂,问:“与虎谋皮?” 赵宣宣道:“有个人想要老虎的皮做衣裳,就去找老虎商量这事,你想想,结果会如何?” 王俏儿毫不犹豫,道:“老虎会把人吃掉。” 赵宣宣牵住乖宝的左右手,带她拍手玩,一边说道:“我上次见过韦家姐妹,她们看上去都是聪明人,不笨。希望她们不要吃亏上当。” 王俏儿叹气,嘟嘴道:“换做是我,我就不吃流氓买的烧鹅。我宁肯饿死,也不吃。” 赵宣宣也叹气,道:“何不食肉糜?人各有志,咱们管不了别人家的破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咱们管好自己,就问心无愧了。” 她换个话题,问:“俏儿,这几天生意怎么样?” 王俏儿道:“生意一般,不过我摆摊习惯了,如果不去,怕熟客被别人抢走。” 赵宣宣笑道:“小财迷。” 聊一聊之后,王俏儿打开了心结,不再纠结于韦家两姐妹的事。 她把乖宝抱起来,一起嘻嘻哈哈,热热闹闹地玩耍。 —— 深夜,舞龙的队伍终于回来。 赵宣宣亲自端夜宵给唐风年,然后去算账。 赵东阳数钱。 其他人端着面碗,一边忙着吃夜宵,津津有味,一边用眼睛盯着赵东阳的手,毫不掩饰对钱的渴望。 西侧间,王玉娥正在跟苏灿灿聊天,笑问:“灿灿,今天累不累?” 苏灿灿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满脸喜悦,道:“不累,而且很好玩。” 吃着吃着,她发现碗底有荷包蛋,顿时受宠若惊,有点不好意思。 王玉娥微笑,和蔼地道:“吃完就去洗漱,我拿宣宣的旧衣裳给你穿。今晚在我家住,明早送你回去,好不好?” 苏灿灿笑着点头。 她对赵宣宣很信任,爱屋及乌,也信任赵宣宣的家人。 堂屋里,赵宣宣算完账,道:“今天赚九百零二个铜板。” 赵东阳笑道:“钱和账对上了。” 其他人也欢喜,七嘴八舌地道:“村里人穷,给的赏钱少。等元宵节龙灯进城,城里富人多,一天赚的赏钱能抵五六天。” “去年,醉仙酒楼的郭财主好大方,好像给了六两银子。” “那真是大财主。话说,咱们岳县还有比郭大财主更富的吗?” “当官的更富,富人做生意,都要贿赂当官的。” …… 把面汤都喝光后,他们终于散了,各回各家,养精蓄锐,准备明天再舞龙。 王玉安留了下来,坐在椅子上,用热水泡脚。 赵东阳坐在旁边,跟大舅子聊天。他一脸羡慕,又有些遗憾,道:“看你们舞龙那么威风,我也想去,可惜长太胖了。” 他拍拍胖肚皮,无可奈何。 王玉安笑道:“别人都知道,这是赵地主的龙。论威风,还是你数第一。” 他竖起大拇指。 赵东阳听这话听得舒服,手拍大腿,忍不住吹牛,道:“等我再发一次财,我就买狮子头来。到时候,又舞龙,又舞狮。” 王玉安双眼放光,羡慕极了,道:“那就更热闹了,好多人都能跟着你沾光。” 王玉娥恰好听见了,看不惯丈夫吹牛的嘴脸,道:“孩子爷爷,乖宝都睡了,你还不去睡。” 赵东阳一听,咧嘴笑,起身回卧房去。 夜里很冷,但赚到钱的人,心里热乎乎。 第354章 最好的人家? 官府后院,窗明几净。 屋檐下挂个鸟笼子,有只八哥鸟正在笼子里打瞌睡。 吕夫人翻看账本,皱眉头,问:“书童,新词这几天为何花这么多钱?” 吕新词天天买烧鹅、果子、糖、鲜艳的布料等东西,往韦家送。 书童不敢实话实说,只敢按照吕新词的吩咐撒谎:“夫人,公子看到街边的乞丐可怜,赏钱给乞丐了。” 吕夫人抬手拍桌,脸上浮现怒气,吼道:“撒谎!” 她了解儿子,晓得他没有那么多同情心。 她怕吕新词去赌钱,或者被骗。 书童胆小,连忙跪下,吓得发抖,道:“这个事,公子不许我往外说,他想亲自对您说。” 吕夫人满腹疑惑,道:“去把新词叫来。” 不一会儿,吕新词一边打哈欠,一边走过来,懒懒散散,睡眼惺忪。 自从他烧伤后,吕夫人和县太爷怜悯他,不再逼他念书,只要他好好活着就行。 所以,他变得更加懒散。 吕新词道:“娘,什么事找我?” 吕夫人把账本举到他眼前,问:“花钱如流水,钱去哪里了?” 吕新词有恃无恐,道:“娘,我看中了一个美人儿,想去提亲。” 吕夫人顿时慌了,道:“姻缘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么能私自去提亲?” 吕新词笑道:“娘,我还没提亲呢,不过美人儿家住哪里,姓甚名谁,年芳几何,我都打听得一清二楚,您找媒人去提亲就行,她家一准答应。” 吕夫人皱眉头,问:“你们私定终身了?” 吕新词笑得像开花,道:“娘,我没有,但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恨不得今晚就成亲。” 吕夫人连忙细问:“是哪家的姑娘?家境如何?” 吕新词如实说,形容美人儿家里有多么穷,但是美人儿有多么美。 吕夫人越听越失望,脸色转冷,道:“这样的家境,她只配给你做妾,再美也没用。” 吕新词耍赖,道:“娘,美人儿说了,不做妾。而且,她家妹妹也好看,说话又有趣,我两个都想娶。” 吕夫人暂时不松口,暗忖:如果模样和人品都好,那就一人做妻,一人做妾。把两姐妹都娶了,也行。 她老谋深算,说道:“儿啊,你别急,等我亲自见见她们,再说。” 吕新词急切,笑道:“明天我把她们引到衙门来见您。” 吕夫人板起脸,严肃地道:“这样不合适。你不是说她们偶尔去街上卖鸡蛋吗?我假装买鸡蛋,去仔细瞧瞧。” 吕新词立马吩咐书童去通风报信,让韦夏桑和韦秋桂明天去街上卖鸡蛋。 —— 韦春喜又回娘家商量事情,傍晚回到王家,神情有几分得意。 王舅母问:“春喜,你妹妹的亲事说得咋样了?” 韦春喜笑道:“有点眉目了。” 王舅母好奇,问:“哪户人家?” 韦春喜神神秘秘地道:“娘,现在还不能说,反正是岳县最好的人家。” 王舅母越听越好奇,暗忖:最好的人家?好大的口气啊! 第355章 居然好意思骂我不正经? 晚上,躺在被窝里,吕夫人把这事告诉县太爷,县太爷也觉得这亲事不合适。 县太爷深谋远虑,道:“最好是挑个书香门第的千金,就算退而求其次,也应该是富商的千金,至少嫁妆丰厚。” “农户家的姑娘没念过书,见识短,将来如何教导孩子?” 吕夫人道:“做正妻确实不合适,做妾倒是合适。” 县太爷神情不悦,道:“正妻还没进门,嫡长子还没生下来,哪能先考虑妾?你别学那不正经的人家,干那不正经的勾当。” 吕夫人委屈,翻个身,用后背和后脑勺对着县太爷,充满怨气,嘀咕:“世上最不正经的就是男人,哪个男人是正经的?居然好意思骂我不正经。” 黑暗中,县太爷老脸一红,闭住双眼,干脆不说了。 —— 赶集的日子,天公作美,阳光明媚。 街上热闹,有些人解开棉袄的扣子,明显感觉春天的脚步越来越临近了,天儿开始热起来了。 “娘,韦家姐妹进城了,您快去瞧瞧。” 吕新词明显着急,跑来通风报信。 吕夫人笑道:“你猴急啥?你爹说了,要先娶正妻,生嫡长子,再纳妾,你着急也没用。” 吕新词凑过去,一顿撒娇耍赖。 丫鬟们通通低头,看得想吐。 偏偏吕夫人格外宠溺儿子,牵住吕新词的手,起身往外走,笑道:“你把那姑娘夸得像娇花似的,我正好有空,去赏赏这朵花,看看是不是名副其实?” 韦夏桑今天又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衣衫,精心打扮,知道县太爷的夫人要来相看自己,不禁忐忑。 与之相反,韦秋桂不想嫁吕新词,所以穿得随意,棉袄上甚至打补丁。 她东张西望,忽然压低嗓门,道:“二姐,来了,他们来了。” 韦夏桑连忙低头,不敢去看县太爷的夫人,两手使劲揪扯衣角。 韦秋桂大大方方,当作不认识吕新词,问道:“客官,买鸡蛋还是鸭蛋?菜蔬也很新鲜。” 吕夫人的眼睛十分精明,先打量韦秋桂,然后打量韦夏桑,把她们从头看到脚。 那种眼神很挑剔,仿佛在鸡蛋里挑骨头。 韦秋桂被看得不自在,暗忖:小衙内和和气气,丝毫没有嫌弃我家穷。可是,他娘明显瞧不起我们,事情不妙啊。 吕夫人问:“你们识字吗?会写字吗?” 韦秋桂摇头,不想搭理她。 韦夏桑一脸娇羞,温温柔柔地答道:“会写,但不多。如果有别人教,肯定会写更多。” 吕夫人挑起眉梢,暗忖:这姑娘还行,不是笨肚肠,可惜投胎投得不好。 她又说道:“把手伸出来,我看看手相。” 韦夏桑乖乖地伸出手。 韦秋桂反而把双手背到身后。 她们摆摊,依然是摆在王俏儿的米豆腐摊旁边,所以王俏儿正在不远处冷眼旁观。 王俏儿暗忖:坏蛋衙内的娘一看就是恶婆婆,世上怎么会有人想嫁给坏蛋衙内?鲜花插到牛粪上。 吕夫人微微点头,道:“手相看起来不赖。” 第356章 谁家没几个坏蛋亲戚啊? 赵宣宣在家待得无聊,今天抱乖宝一起进城赶集。 乖宝戴着虎头帽,穿着红棉袄,眸子圆滚滚,充满好奇,东张西望。 赵东阳同行,手里拿着甘蔗,笑道:“去乾坤银楼瞧瞧,给乖宝买两个银铃铛。” 小孙女一天天长大,眼看快要学走路了,他打算到时候在小孙女的脚踝上系两个银铃铛,一走路就叮当叮当响。 赵宣宣道:“爹,我小时候的银铃铛还留着呢,不用买新的。” 赵宣宣觉得,把自己小时候的东西传承给乖宝,就像传承福气一样,能保佑乖宝像她一样,平安长大。新东西虽然崭新,但旧东西更有意义。 赵东阳又问:“乖女,想吃叉烧吗?去买叉烧。” 赵宣宣道:“不如去买瘦肉,等回家去,我自己烤叉烧。反正家里蜂蜜、香料样样有,啥都不缺。” “自己做的更干净。” 自从上次和王俏儿一起做烤肉之后,她对自己的厨艺越来越有信心。 赵东阳问:“啥也不买?” 赵宣宣道:“买荸荠和肉,再买点果子。爹爹,你去买,我去找俏儿玩。” 赵东阳亲自送她们过去。 王俏儿说悄悄话:“宣宣,幸好你来晚点,否则刚才就跟坏蛋衙内和县太爷夫人撞上了,他们刚走。” 赵宣宣问:“他们也来吃米豆腐吗?” 王俏儿小声道:“不是。县太爷夫人特意来相看韦家姐妹俩,还看手相呢,问东问西,说了好久话。” 赵宣宣问:“韦家姐妹呢?” 王俏儿道:“她们卖完东西了,说要回家去。” “她们每次摆摊都故意摆我旁边,然后坏蛋衙内次次都来找她们,我越看越生气。” 赵宣宣微笑道:“俏儿,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王俏儿气鼓鼓,道:“你想想,如果韦姑娘嫁给坏蛋衙内,坏蛋衙内就成龙凤胎的小姨父,跟我们变成拐弯的亲戚了,我能不糟心吗?” 赵宣宣眉眼淡定,道:“谁家没几个坏蛋亲戚啊?我早就习惯了。” 这时,有客人来吃米豆腐,王俏儿连忙去招呼客人。 赵宣宣看她煮米豆腐,眉开眼笑,道:“乖宝,你看小姨,越来越像老板了,是不是?” 乖宝打个小哈欠,有点累了,趴到赵宣宣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王俏儿煮完米豆腐后,又来跟赵宣宣聊天,道:“有些人是貌丑心善,有些人是从里到外都又丑又坏,你说韦夏桑那么美,她为什么会看上坏蛋衙内呢?我想不通。” 赵宣宣轻拍乖宝的后背,道:“各取所需,不过我不是她,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你没去当面问吗?” 王俏儿摇头,道:“我现在巴不得离她越远越好,话都不想跟她说,只打招呼罢了。” 赵宣宣轻笑道:“反正你又不是媒婆,又不是月老,操心那么多干啥?” 王俏儿叹气,道:“可能我的心眼有点小。” 赵宣宣道:“依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所以为别人担心。” 王俏儿笑一笑,有点不好意思,道:“宣宣,比不上你舒坦,我天天都要干活呢。” 第357章 亲家母,目光长远 赵宣宣回家后,把梅花肉洗一洗,切成条状,用蜂蜜、盐、葱段、生姜、小茴香、八角、桂皮等东西腌制起来。 菊大娘笑问:“宣宣,你又想下厨了?” 赵宣宣笑道:“我想自己做叉烧试试。” 菊大娘赞同,道:“自己做更干净,那些专门卖烧腊的铺子,老鼠可多了。” 赵宣宣压低嗓门,道:“别让我爹听见,他最喜欢吃烤鸭。” 菊大娘连忙捂住嘴,偷笑一会儿。 赵宣宣把腌制的肉放碗柜里,道:“腌得越久,越入味,等晚饭前再烤。” 今天已经正月十四,唐风年又出去舞龙。 赵宣宣估摸着,等他晚上回来吃夜宵,就可以尝尝她烤的叉烧,到时候让他点评一下。 弄完这些,她去书房练习打算盘,又练小楷书法,为去乾坤银楼打工做准备。 虽然唐风年早就把账房先生的本事都教给她,但她打算盘还不够快,甚至比不上唐风年的一半快。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她聚精会神。 王玉娥抱乖宝来书房门口瞅几眼,见她太认真,便不打扰她,又轻手轻脚地走了。 王玉娥拿把椅子坐屋檐下,跟唐母聊天。 唐母正在给乖宝缝小鞋子,王玉娥道:“宣宣打算将来去做账房先生,又在练算盘。” 唐母微笑道:“做账房先生挺好的,以前我为了送风年去账房当学徒,求了好多人。” “有些人天生适合吃账房这碗饭,有些人既是账房先生,又是店铺掌柜,本事大,一个人吃两碗饭。” “有些人想学都学不会。” 王玉娥道:“亲家母,你眼光长远。” 唐母笑道:“可别夸我,我只是听别人说罢了,别人说账房先生好,我就信了。而且,做账房学徒的工钱不算少。” “像那些木工学徒,铁匠学徒,工钱太少,又太辛苦。” “风年从小就瘦弱,那些花力气的重活,他干不了。” 王玉娥一边逗乖宝玩,一边道:“风年现在虽然瘦,但不弱,舞龙头可威风了。” 唐母一边穿针引线,一边道:“是啊,越来越好了。” 除了聊天、逗孩子、做针线活,两人没别的事可干。 聊到太阳快下山时,菊大娘过来提醒:“夫人,宣宣用蜂蜜腌了一大碗肉,还留在碗柜里。如果今天不吃,恐怕蜂蜜招来蚂蚁。” 王玉娥道:“估计她忘了。” 然后,她用大嗓门喊道:“宣宣,你的叉烧肉还烤不烤?” 赵宣宣正打算盘打得入迷,突然被这大嗓门吓一跳,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跑出书房,眉开眼笑,道:“立马就烤,肯定香喷喷。” 她把上次弄烤肉的火盆拿到屋檐下,放木炭,又去厨房引火,用竹筒吹一吹,木炭烧得很快,变得红彤彤。 接着,赵宣宣用长竹签把腌好的肉串起来,放火盆上烘烤,时不时翻个面。 甜香气很快就散发出来。 乖宝眸子圆滚滚,目不转睛地看赵宣宣,口水忍不住流出来。 王玉娥用口水兜帮她擦一擦,笑道:“小馋猫,我家的乖宝是小馋猫,是不是?” 乖宝听得似懂非懂,眉开眼笑地点头赞同。 王玉娥和唐母觉得有趣,笑得合不拢嘴。 第358章 偷师学艺 赵宣宣道:“上次李大夫叮嘱我,说不要给一两岁的小娃娃吃蜂蜜。所以,等会儿不能让乖宝尝叉烧。” 王玉娥故意逗孩子,道:“乖宝,宣宣可坏了,明知道你不能吃,她还在你面前烤叉烧烤得香喷喷,是不是很坏?” 乖宝眸子眨一眨,似乎在思索,忽然摇头。 王玉娥哈哈大笑。 赵宣宣也欢喜,道:“她听得懂好和坏。” 唐母也高兴,道:“我家乖宝可聪明了。” 叉烧烤得滋滋响,赵宣宣估摸着,应该熟了,于是放盘子里,凉一凉,然后拿去厨房,切成片。 赵宣宣疑惑:“为什么外面卖的叉烧是红色的?我烤出来的叉烧不红。” 胡三嫂闻到甜香气,馋虫蠢蠢欲动,笑道:“宣宣,尝一尝,看看好吃不?” 赵宣宣让胡三嫂和菊大娘一起品尝。 胡三嫂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好吃。” 菊大娘也点头。 赵宣宣却不太满意,道:“别人卖的叉烧更香些,估计有独门秘方。” 她把叉烧端去屋檐下,给王玉娥和唐母品尝。 唐母夸赞。 王玉娥道:“你第一次做,做成这样算不错了,肯定不能跟别人比。” 她嘴上虽然不夸,但忍不住吃了五六片。 她又说道:“你爹钓鱼还不回来,估计是没钓到。” 说曹操曹操就到,赵东阳和赵大贵踩着田埂,由远及近,回来就叹气:“那些鱼估计都认识我了,不肯上钩。” 王玉娥吩咐菊大娘和胡三嫂摆晚饭,打趣道:“鱼都比你聪明。准备吃饭,你闺女亲手做了叉烧孝敬你。” 赵东阳的神情顿时从发愁变成惊喜。 饭桌上,赵东阳最给面子,一边吃,一边夸赞,又期待道:“乖女,下次你弄烤鸭孝敬爹爹,好不好?”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爹,反正你每天清闲,又爱吃,干脆你自己学着弄烤鸭,我给你打下手。” 赵东阳眉毛挑高,琢磨一会儿,当真心动了,道:“明天我做些准备,后天试试。” 王玉娥一边夹菜,一边道:“你多准备几天,别糟蹋鸭子。” 赵东阳胸有成竹,道:“我吃了十几年烤鸭,做出来肯定好吃,不会糟蹋。” 王玉娥轻轻嗤一声,道:“你穿了几十年衣衫,你做针线活的手艺如何?吹牛不打草稿。” 越是被嘲笑,赵东阳就越不服输,道:“明天我也去当学徒,去跟人家学一手。以后,我自己做烤鸭,自己吃。” 第二天,元宵节,天气依然晴好。 舞龙队伍吃完午饭就出发,进城去赚大钱。 赵东阳也坐牛车进城去,当真去偷师学艺。 卖烧腊的老板跟他熟,看在他是老顾客的份上,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而且老板料定了赵地主是个懒人,应该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老板一边忙活,一边笑道:“赵地主,你经常来我家买烤鸭。我家的鸭子是不是在岳县数第一?” 赵东阳心里打着偷师学艺的主意,于是拍马屁,竖起大拇指,道:“顶呱呱,数第一,第一美味。我吃十多年了,还没吃腻呢。” 老板越听越高兴,于是嘴上忘了把门,做什么步骤,放什么调料,怎么掌控火候,都告诉赵东阳,又自卖自夸:“我家的烤鸭是祖传秘方,祖传手艺,百年老字号,真材实料,我自己也爱吃。” 赵东阳记性好,认真记下那些调料和步骤,暗忖:下次我去孩子娘面前露一手,让她心服口服。 下午,烤鸭出炉了,赵东阳大方地买两只,带去石师爷家,因为舞龙队伍傍晚要在石家歇脚,吃一顿晚饭,吃饱才能继续去舞龙。 他带烤鸭去给大家添菜。 脆皮烤鸭香喷喷,老少皆爱。 晨晨正在院子里踢鸡毛毽子,突然看见赵东阳来了,又闻到香气,连忙跑过去。 赵东阳笑眯眯,道:“晨晨,喜欢吃烤鸭吗?” 晨晨点头如捣蒜,一脸期待。 石夫人微笑,去书房告诉石师爷,说赵地主来了。 石师爷连忙出来迎接,恰好看见晨晨用手拿着一个烤鸭腿,正吃得津津有味。 石师爷跟赵东阳打招呼,摸摸晨晨的头顶,笑道:“晨晨怎么先偷吃?” 晨晨辩解,嘟嘴道:“没偷吃,赵叔说趁热吃更香,请我吃的。” 赵东阳附和:“对对对,是我劝她吃的。” 石师爷忍俊不禁,问:“晨晨,你有没有道谢?” 晨晨点头。 石师爷请赵东阳进屋喝茶。 另一边,赵大贵和赵大旺拿烤鸭和别的菜进石家厨房,客气地对孙二嫂说道:“我家老爷买了烤鸭来,说晚饭不用炒菜,用烤鸭、腊肉和白菜煮两大盆面条就行。” 孙二嫂高兴,因为这样很省事。 赵大旺又去牛车上搬挂面,搬进厨房,整整有十斤。 赵大贵帮忙洗菜。毕竟舞龙队伍有二十几个人,再加上他、赵东阳和赵大旺也要在石家吃晚饭,人太多,即使只是用菜煮面,也并不轻松。 他和赵大旺勤快,多帮忙,免得石家仆人抱怨。 临近晚饭时,石夫人也走进厨房,道:“我听见铜锣响,估计舞龙的人快要来了,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孙二嫂用围裙擦手,笑道:“夫人,煮面的汤已经熬好了,等他们一来,就把面条下锅。” 石夫人问:“饭有没有多煮些,万一有的人不想吃面,想吃饭。” 孙二嫂道:“夫人放心,饭也多煮了一些。还有,咱们自家今晚吃乌鸡火锅,我也准备好了。” 石夫人放心了,又走到大门口张望,等待赵家的龙灯来。 第359章 又是一年元宵佳节 “龙头怎么在霍捕快手里?” 铜锣响,热热闹闹,舞龙队伍终于来了,但是石夫人越看越不对劲,感到纳闷,因为队伍里既有熟面孔,又有好几个生面孔。 苏荣荣拿着账本,跟在后面。 石夫人走过去问:“荣荣,霍捕快怎么凑进来了?” 苏荣荣笑道:“凑了好几个人进来,他们都以为舞龙好玩。” 旁边拎包的赵中插话:“眼看他们家赏钱给得多,就卖他们面子,让他们耍耍。” “霍捕快舞龙头舞得挺好。” 石师爷抱着晨晨,跟赵东阳站在一块儿,一边看龙,一边议论。 “从初八舞到十五,整整八天,虽然累点,但一年到头,能稳赚不赔的好事就这么几天,又累又甜。” “不错。” …… 舞一会儿之后,众人停下来,饥肠辘辘,胳膊也累。 石师爷招呼他们吃晚饭,然后跟霍捕快寒暄。 “哈哈……霍捕快,今天过足瘾没?” 霍捕快双手叉腰,大汗淋漓,大口喘气,笑道:“确实高兴!这龙头挺重,没想到唐风年那细胳膊能舞八天。” 石师爷笑道:“风年把舞龙当成练武呢!他在京城结识一位小友,那位小友多次劝风年,说全天下男子都应该习武。” 霍捕快道:“这话虽没错,但人各有志,如果百姓人人武艺高强,官府的捕快就不好当了。” 等舞龙队伍吃饱饭后,霍捕快又去举龙头,显然这个瘾还没过足。 不久后,龙灯进入郭大财主家。 丫鬟碧荷连忙通风报信:“小姐,赵地主的龙来了。” 郭湘乔躲在柱子旁,探头探脑,仔细瞅,问:“怎么是姐夫舞龙头?去年的唐公子呢?” 唐风年跟在舞龙队伍的后面,无事一身轻,面带笑容,眸子明亮如星辰,看龙腾飞。 碧荷眼尖,伸手指去,道:“在那里。” 郭湘乔忍不住偷看,暗忖:他真俊,那么高,但太清瘦了,仙人大概就长这样。另外,他这么瘦,是不是家里的日子过得不好? 她跟碧荷凑一起,窃窃私语。 郭大财主看在女婿霍飞舞龙头的面子上,又大方一回,给了六两银子赏钱。 赵中收钱收得欢喜,脸上乐开了花。 苏荣荣一边记账,一边笑道:“这是最大一笔赏钱。” 赵中道:“去年也是郭大财主拔头筹。如果岳县多几个郭大财主,少几个铁公鸡,就好了。” 带路人赵湖把大拇指和食指塞进嘴里,吹起响亮的口哨声,龙灯离开郭府,前往下一家。 —— 深夜,寒气越来越重,舞龙队伍终于回到家。 唐风年和赵东阳给赵宣宣带十二个花灯回来。 赵东阳故意用手拍钱袋,去王玉娥面前炫耀:“孩子娘,你瞧,今年我的钱袋稳稳当当。” 王玉娥看看他的钱袋子,又看看花灯,挑起眉,问:“买那么多花灯干啥?浪费钱财。” 赵东阳理直气壮,道:“宣宣六个,乖宝六个,六六大顺。” 看在今年钱袋没被小偷扒走的份上,王玉娥睁只眼闭只眼,不跟他计较了。 所有舞龙的人凑在一起分钱,拿到钱后,就像拿到心肝宝贝。 “比去年更多!” “明年再来!哈哈哈……” “多谢赵地主。” …… 拿到钱后,王玉安心里热乎乎,打算连夜回家去。 赵宣宣拿两个花灯给他,道:“舅舅,把这个拿给龙凤胎玩。” 王玉娥又拿一小篮子豆腐酿肉给他,道:“拿给娘吃。” 王玉安推辞,但推不掉,只能带走,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一边赶路,一边叹气,暗忖:我这个当哥哥的,总在妹妹和妹夫这里沾光,唉。 第360章 有媒婆来提亲了 白天,龙凤胎提着漂亮花灯,在村里乱跑,孩子气地显摆。 王老太跟在后面,像放羊似的。 邻居老太太笑问:“你家玉安舞龙回来没?” 她门牙掉了,说话漏风。 两个老太太凑一起聊天。 王老太道:“他昨天晚上走夜路回来的。” 邻居老太太问:“他这次舞龙赚了几个钱?” 王老太留了心眼,财不外露,咧嘴笑道:“没留下钱,几百个铜板,全买东西,花光了。” 实际上赚了二两银子再加一百五十个铜板,发了笔小财。 邻居老太太用竹竿敲地,把走到门口的鸡赶开,怕那些鸡进屋去拉鸡屎,抱怨道:“舞龙总是能赚钱的,可恨的是——咱们村舞不起来,那个偷铜锣的毛贼真该被雷劈死。” 王老太附和:“做贼的都该死,去年我家的鸡鸭也被偷走好几只,气死我了。” 龙凤胎还不到两岁,走路不够稳当,偏偏还爱跑。 妞妞突然摔一跤,趴地上,五体投地。 衣裳穿太多,导致手脚不灵活,爬不起来,像个胖乎乎的团鱼。 王老太连忙跑过去,把她抱起来,拍打衣裳上的灰。 别人家的烟囱开始冒烟,有饭香气飘来。 眼看到中午了,王老太牵住小曾孙和曾孙女的小手,回家去。 王猛因为脚底长针眼,不方便走路,所以最近留在家里做饭、剁菜喂鸡、劈柴。 全家人都嫌他煮饭难吃。 王老太拿着筷子,越看越没胃口,道:“昨天米饭夹生,今天又烧糊。这白菜煮得太烂,菜叶子都黑了。” 龙凤胎最挑食,尝一口饭就不肯吃了。 王猛端着碗,跟在孩子后面,追着喂饭。 王玉安干了一上午农活,太饿了,将就着吃,吃得没滋没味,仅仅为了填饱肚子。 他劝道:“娘,你吃酿豆腐,别吃白菜。” 眼看王老太还是沉着脸,气呼呼,王玉安为了逗老人家高兴,笑道:“前两天听妹夫说,他要学做烤鸭,不晓得能不能成功。” 王舅母憋不住笑意,道:“我从没见妹夫进过厨房,他家这些年都是请帮工做饭、洗衣。” 韦春喜眼神羡慕,道:“姑父有钱,就当闹着玩罢了,就算烤糊了,他也不会心疼一两只鸭子。” 人比人,气死人。 在这个家里,烧糊的饭、煮烂的白菜都舍不得浪费,通通都要吃进肚子里。 明明不好吃,但为了不饿死,也要吃光光。 —— 第二天上午,韦春喜拿着长柄瓢,正在菜地施肥。 韦秋桂突然跑来,气喘吁吁,一脸着急,隔着老远就开始喊:“大姐,快回家一趟,有急事。” “啥急事啊?”韦春喜一边干活,一边问。 韦秋桂道:“媒婆来提亲了。” 韦春喜心里咯噔一下,也开始着急,把手里的长柄瓢放下,跑回去洗手洗脸,换一身好衣裳,对王老太和王猛道:“奶奶,孩子爹,我回一趟娘家,有媒婆来提亲了。” 她脸上又着急,又欢喜,眼睛亮晶晶,觉得妹妹攀高枝的机会来了。 屋檐下,王老太正坐在椅子上做针线活,爽快地道:“好事啊,你快去吧。” 目送韦春喜和韦秋桂跑远后,王老太道:“春喜天天为她妹妹的亲事操心,上次还说什么岳县最好的人家,究竟是哪一家?她告诉你没?” 王猛一边帮洋洋擦鼻涕,一边笑道:“搞得神神秘秘,连我也不肯告诉。等她回来,您再问她。” 第361章 我不嫁他 小衙内张狂,要把韦夏桑和韦秋桂两姐妹一起娶了,一个做妻,一个做妾。 媒婆把这个意思直接告诉韦父和韦母。 韦父笑呵呵,觉得自家高攀了,一点也不反对。 韦母双眼放光,问:“谁做妻,谁做妾,是由我家决定吗?” 媒婆笑道:“你们把姑娘的八字交给我,吕夫人要找高人算一算八字,谁的命格更旺夫旺子,谁就做正妻。反正是两个亲姐妹,现在是一家人,以后也做一家人,不用争抢。” 韦夏桑把韦母拉到一旁说悄悄话:“娘,我要做正妻,不做妾。” 韦母道:“放心,你的命格肯定比秋桂好,而且你长得也比她好看,急什么?” 韦夏桑暗暗心急,指尖抠手心,道:“不是要算八字吗?万一算错呢?” 韦母拉住她的手,轻拍拍,哄道:“肯定你做正妻,你妹妹做妾。生你的时候,喜鹊叫,生你妹妹的时候,乌鸦叫。你的命格肯定比她好。” 韦夏桑细细琢磨喜鹊与乌鸦的区别,暗忖:生大姐的时候,也是喜鹊叫,可是大姐嫁了个窝囊废丈夫。姐夫没有赚钱的本事,反倒有做生意赔本的霉运。 可见,这喜鹊和乌鸦不灵验。 她把心里的想法告诉韦母。 韦母道:“你大姐难道不是正妻吗?你争的不就是这个吗?” 韦夏桑低头生闷气,还是觉得有风险,不稳妥。 她暗暗思量:晚上我跟秋桂说说悄悄话,如果她不跟我抢,主动让着我,就好了。 这时,韦春喜和韦秋桂回来了。 韦春喜满脸喜气,笑问:“爹,娘,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韦母眉飞色舞,红光满面,大大咧咧地道:“商量得差不多了,你两个妹妹都嫁给小衙内,一个做妻,一个做妾。” 韦春喜大吃一惊,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韦秋桂仿佛听见晴天霹雳,吓得脸色煞白,气得握拳,手脚发抖,心口剧烈起伏。 她突然大吼道:“我不嫁他!” 媒婆连忙凑过来,笑眯眯地劝说:“三姑娘,你不要急,等高人算完八字,可能是你当正妻,你姐姐当妾。” 韦秋桂重重地跺脚,大声道:“不管正妻还是妾,我都不要,反正我不嫁他。” 媒婆挑起眉梢,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韦秋桂,也亮起嗓门,大声劝道:“那可是小衙内,县太爷的亲生儿子,唯一的独苗苗,以后县太爷的家产都是他继承。你嫁给他,就是嫁到金窝银窝里去,你真的不要?你难道想嫁给穷鬼?” 韦秋桂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道:“说不嫁,就不嫁。就算让我给他当老子娘,当奶奶,我也不干!” 她虽然吃吕新词买的烧鹅,赚吕新词的铜钱,收吕新词送的礼物,但她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个丑八怪、臭流氓,觉得那就是个败家子。 媒婆后退两步,瞪起两眼,用绣帕捂住嘴,惊呼:“哎哟!好泼辣的姑娘!好大的口气啊!忒张狂!这门亲事恐怕要被你搅黄去!” 韦母抬起大巴掌,冲过来打韦秋桂,劈头盖脸,骂骂咧咧:“你作死啊!你这个蠢货,胡说八道,我打死你……” 第362章 这里如此和睦、轻松 韦春喜张开双手,用身躯去保护韦秋桂,着急地劝道:“娘,别打了。” 韦母气红了眼,继续拍巴掌。 韦春喜被误伤好几下,感到疼痛,干脆把韦母的手抓住。 两人互相较劲,像打架一样。 媒婆在旁边看热闹。 韦夏桑躲得远远的,丝毫不插手,冷眼旁观。 韦父虎着脸,大声喊道:“打打闹闹,叫人家看笑话,你们还想不想结好亲事?” 韦母气呼呼,停下手,整理头发和衣裳。 韦秋桂被打得头发乱糟糟,脸被打红,哭哭啼啼,抹眼泪。 韦春喜搂住韦秋桂,好声好气地道:“爹,娘,秋桂不愿意,就算了。只把夏桑嫁过去,做正妻,不用争抢,岂不更好?” 韦母做不了主,看向媒婆。 媒婆假笑,道:“哪有那样的好事?你家穷成这个鬼样子……” 她伸手往四周指指点点,道:“屋子破,哪哪都穷酸。人家县太爷是什么身份?小衙内凭什么娶你家姑娘做正妻?你们有啥好嫁妆?” “一个妻,送一个妾,那个妾就当嫁妆了。否则,人家不答应。” “你家想攀高枝,就要做出一点牺牲。” 韦秋桂往地上吐一口,道:“我呸!买一送一,在你们眼里,我家穷,我们姐妹就不算人了?” 韦春喜也觉得这样不妥,愁眉不展,说道:“这样结亲,会被别人笑话的。” 媒婆觉得没面子,暗忖:这家人,啧啧,既想攀高枝,又不拿出诚意来,除了那张脸好看,啥也没有。 她冷笑两声,脸色阴沉,把手中的绣帕一甩,道:“算了,我走了。” 看看究竟是谁求谁? 韦母顿时急了,连忙跑过去,拉住媒婆的手,赔笑脸,道:“您别恼,我家愿意做出牺牲,可愿意了。” 韦秋桂怒瞪她们,大声道:“我不愿意。” 韦母恼羞成怒,气急败坏,道:“你现在不愿意,我打你一顿,你就愿意了。” 韦秋桂心中害怕,一边哭,一边拉住韦春喜的手,把韦春喜当成救命稻草。 媒婆甩开韦母的手,直接快步离开,暗忖:这家人真是给脸不要脸,在县太爷和小衙内面前,还想拿乔?想挑三拣四? 眼看媒婆气走了,韦母伸出大巴掌,又来打韦秋桂。 韦秋桂吓得缩脖子,往门外跑,生怕被抓住。 韦春喜愁眉苦脸,去追韦秋桂。 韦秋桂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姐,我不敢回去,娘会打死我。” 韦春喜沉重地叹气,拉住韦秋桂的手,带她一起回王家去。 路上,韦秋桂说道:“姐,如果娘逼我做妾,我只能逃走,可是我将来怎么办?” 韦春喜安慰道:“有我护着你,不要怕。” 韦秋桂眼泪汪汪,心中感动,酸酸涩涩的,道:“姐,你真好。如果你不管我,我就只能去死了。” 韦春喜发愁,问:“秋桂,你将来打算怎么办?像我一样,嫁到穷人家吗?” 韦秋桂神情坚决,道:“姐,我宁肯嫁穷人,也不嫁小衙内,他又丑又蠢。我将来可以像王俏儿一样,成亲后就自己做点小生意,自己养活自己。” 韦春喜愁眉不展,道:“哪有那么容易?俏儿的夫君是官差,听她说,地痞流氓都不敢找她麻烦,巡街的官兵也不找她要钱。” “有些小摊贩不交保护费,就会被砸烂摊子,上次你姐夫去洞州做生意,就是因为这个,才亏本的。” “而且,俏儿有姑父姑母和宣宣帮忙,你有谁帮呢?我想帮你,但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唉。” 韦秋桂小声道:“姐,我存了私房钱,自个儿帮自个儿。” 韦春喜吃惊,问:“存了多少私房钱?” 韦秋桂小声道:“五十个铜板。” 韦春喜心想:这点钱,哪里够做生意? 她又问:“你哪来的私房钱?” 她担心妹妹偷爹娘的钱。 韦秋桂小声道:“我和二姐去街上卖鸡蛋和布鞋,故意宰小衙内一刀,多收他一些钱。然后,我和二姐瞒着爹娘,把多出来的钱平分了。” 韦春喜听完后,稍稍放心,暗忖:这样虽然有点不地道,但不偷不抢,也不算骗。 她叮嘱道:“秋桂,你如果要做生意,这点钱不够本钱。不过,有钱傍身,总好过穷光蛋。你把钱藏好,别告诉外人。” 韦秋桂答应,又说道:“姐,我把私房钱带在身上,但我怕娘发现,我想把私房钱藏你这里,行不行?” 韦春喜爽快答应。 姐妹俩手牵手,顿时感觉彼此更亲近了。 两人回到王家时,已是傍晚。 天边的晚霞绚烂美丽,晚风轻轻地吹,明显比白天冷了许多。再加上世态炎凉,不开心的人顿时感觉寒意从心底散发出来,骨头都是冷的。 韦秋桂就有这种感觉。 妞妞和洋洋在屋门口你追我跑,笑嘻嘻地玩耍。 王老太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看孩子。 韦春喜走到门口,道:“奶奶,我想让妹妹在咱家住几天。” 王老太不介意,微笑道:“你妹妹跟俏儿差不多,不用见外。媒婆去你家说亲,说得怎么样了?” 韦秋桂低下头,眼睛看脚尖,不出声。 韦春喜尴尬地假笑一声,道:“我爹娘还在商量,暂时没说定,不急。” 王老太赞同,道:“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确实不能着急。” 韦秋桂悄悄捏一捏韦春喜的手,释放一种信号,让她别说漏嘴。 韦春喜也不想多说,不想让婆家人看她娘家的笑话,于是找个借口,道:“我去煮饭,免得孩子爹又把饭烧糊。” 说完,她带韦秋桂去厨房。 韦秋桂干活勤快,甚至抢着干活。 王猛高兴,干脆把煮饭的事交给她俩,自己离开厨房,去逗孩子玩,心想:等会儿可以安生吃晚饭,免得大家又嫌弃我饭菜煮得难吃。 —— 过完元宵节,师爷学堂重新开学。 付青回到岳县,去找赵宣宣玩。 赵宣宣假装生气,问:“不是说好了要回来舞龙吗?为何放我鸽子?” 付青挤出一点笑容,无奈地道:“家里事多,乱糟糟的,我脱不开身。” 赵宣宣察言观色,轻声问:“又遇到麻烦了?” 付青点头,神情苦涩,道:“我二哥疯了。” 赵宣宣大吃一惊,甚至不敢相信,暗忖:一个吃穿不愁的人,为何突然疯了? 眼看付青一副难受的样子,她不忍心追问。 但是付青主动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好多事情憋在心里,沉甸甸的,十分难受,他需要倾诉。 赵宣宣一边听,一边暗忖:败家子太可怕,付老爷和付夫人都是和善的好人,偏偏摊上这种事,唉,可怜,可悲。 说到付大少撒白糖时,赵宣宣问:“你发现他偷偷撒糖引蚂蚁,为什么不告诉你爹娘?” 付青眼神落寞,道:“我怕爹娘伤心,他们为了二哥的事,已经很难过了。” “不过,我悄悄告诉全伯了,让他多扫院子,把白糖扫开。” 赵宣宣道:“你大哥真是心狠手辣,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哥哥,我不敢回家去,感觉他像一条不声不响的毒蛇,随时可能咬人。” 他们说话声音小小的,不远处,赵东阳、赵大贵和赵大旺正在用红泥砌灶。 付青不想说自家的事了,眼睛看向赵东阳,问:“赵叔在干啥?”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我爹打算做烤鸭,所以要砌个新炉灶。” 付青好奇,眼前一亮,问:“做烤鸭去卖吗?” 赵宣宣一边嗑瓜子,一边说道:“暂时没打算卖,只是自己吃,我爹爱吃烤鸭。而且他闲着没事干,天天钓鱼也腻了。” “他还说鱼都认识他了,不肯上钩了。” 付青被逗笑,很羡慕赵宣宣一家。 这里如此和睦、轻松,与付家大相径庭。 第363章 哪里不正经了? 付青眼神期待,问:“今天就能烤鸭子吗?” 赵宣宣道:“还不行,要等红泥变干,等炉灶定型。等正式开烤,肯定请你过来品尝。” 付青默默欢喜,脸上终于露出真心的微笑。 赵宣宣道:“阿青,你今晚干脆住我家,明天跟风年一起去学堂。” 付青答应,然后跑过去玩红泥,跟赵东阳一起砌灶。 土灶怕水。 赵大贵和赵大旺又打木桩,用木头、竹子和茅草给新炉灶建个遮风挡雨的小棚子。 付青脱掉棉袄,捞起衣袖,跟着干活,累得满头大汗。 赵大旺笑问:“付少爷,念书好玩,还是这个好玩?” 付青笑得灿烂,道:“肯定这个好玩,念书最没意思。” 赵大贵豪爽地大笑,道:“我们正好相反,我羡慕读书人。” 红泥新炉灶和小棚子完工后,赵大旺抱柴来,烧灶火,顺便烤红薯。 赵大贵又拿一些稻谷来,教付青烤爆米花。 “好香啊!” “噼啪!”稻谷突然爆裂开,白白胖胖的米花香喷喷,一颗接一颗。 —— 媒婆去给吕夫人回话。 “韦家二姑娘挺乐意,但她只想当正妻。韦家三姑娘不答应,还骂人,嘴里不干不净。” 吕夫人流露鄙夷的神色,轻飘飘地道:“不答应就算了。” 媒婆尴尬地微笑,无可奈何。 她想把这桩亲事促成,多赚一份媒人礼,但是面对县太爷夫人,她不敢耍花招,只能老老实实地传话,听天由命。 等媒婆离开后,吕夫人把吕新词叫过来,语重心长地道:“儿啊,娘想帮你,但是那韦家胃口太大,不是老实安分的人家,依我看,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吕新词生气,不答应,拉住吕夫人的胳膊,又是撒娇,又是耍赖,非要娶韦家的美人儿。 吕夫人劝道:“儿啊,给你娶个书香门第的姑娘,知书达礼,岂不更好?” 吕新词顽固,道:“娘,我只要天仙一样的美人儿,不娶丑姑娘。” 别人嫌他丑,他也嫌别人丑。 丫鬟们听到这话,偷偷腹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呸。 吕夫人感到为难,无可奈何,道:“儿啊,人家不答应一妻一妾,那你说怎么办?” 吕新词张狂道:“她们都不肯当妾,那我就娶一个在家里当正妻,再养一个在外面的宅院里,当外室,岂不是两全其美?” 吕夫人抬起右手食指,戳一戳吕新词的脑门,小声警告:“这话千万别让你爹听见,否则他要发火,要骂你哩!正经的人家,哪里会养外室?” 吕新词混不吝,道:“我听说京城的贵人都养外室,哪里不正经了?” 吕夫人推心置腹,语重心长地道:“儿啊,人家是贵人,你不是。你有什么本事?你养得起你自己吗?” “你爹如果断了你的零花钱,你怎么办?” 吕新词浓眉大眼,眉毛又粗又短,一不高兴,面相就显得很凶。 此时,他抬手拍桌,凶巴巴地道:“爹只有我一个儿子,凭什么不给我钱花?难道他也养了外室和私生子?” 吕夫人吓一跳,连忙捂住他的嘴,叹气道:“儿啊,你小声点。你爹本来没那个花花心思,但是看见你这么不成器,恐怕要生出别的打算。” 第364章 自认为有张狂的资本 “娘,我今天就想娶美人儿,越快越好。”吕新词撒娇耍赖。 吕夫人轻拍他的后背,眼神精明、深沉,道:“儿啊,别急。你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人家就蹬鼻子上脸,狮子大开口。你冷她们一冷,她们反而要先着急,反过来求你。” 吕新词闲不住,甚至一日不见美人儿,就心痒难耐。 上午,天色阴沉,乌云笼罩。他买只烧鹅,带着书童,又往韦家跑。 两人走到半路,天上突然打雷,轰隆隆响。 吕新词一听见打雷就害怕,心惊胆战,腿打颤。 书童也害怕,偷偷在心里抱怨:我早就提醒公子,说乌云多,要下雨,公子不听,非要出门。亏心事做多了,等会儿被雷劈,怎么办? 他抱着沉甸甸的烧鹅,悄悄地离吕新词远一点,暗忖:等会儿公子如果遭雷劈,千万别连累我,我没他坏。 大雨突然倾盆而下。 吕新词缩着脖子,越跑越快。 书童抱着烧鹅,烧鹅太重,导致他跑不动。 不过,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他们一前一后,终于去到韦家。 韦母十分热情,把吕新词当乘龙快婿招待,拿干帕子,亲自帮他擦头发,又拿大儿子的衣衫给他换。 “小衙内,快点换干衣衫,否则要着凉的。” “夏桑,快去给小衙内煮姜汤,驱寒气。” 韦父也堆起满脸笑容,讨好的意思十分明显。 吕新词张狂,直接对韦父和韦母撒气:“我家派媒婆来提亲,你们两个老东西为何不答应?如果你们早点答应,老子今天就不会淋雨。” 韦父神情尴尬,韦母赔笑脸,继续讨好,道:“小衙内,我一千个一万个愿意,我早就答应了。” 吕新词皱眉,问:“难道是媒婆撒谎?” 韦母纠结,道:“也不是,是秋桂那小妮子不听话。小衙内,你只娶夏桑,不娶秋桂,行不行?” 吕新词趾高气扬,道:“秋桂在哪?我当面跟她说。” 对于韦家姐妹,他都喜欢,都想娶,就是这么贪心。 而且,他自认为有张狂的资本。 韦母弱弱地道:“秋桂离家出走,躲她大姐家去了。她大姐嫁在王家村,离这里有三四里路远。” 吕新词伸手指她鼻子,抱怨道:“子女不听话,都是父母没教好。害得老子不能立马成亲,都怪你。” 韦母点头哈腰,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在吕新词面前,她一家人都像奴才一样。 过了一会儿,韦夏桑端姜汤来。 吕新词立马变脸,一见美人儿就高兴,笑得像要流哈喇子,故意说道:“美人儿,姜汤太烫了,你先用樱桃小嘴给我吹吹,吹冷了,我再喝。” 韦夏桑娇羞,微微低头,温温柔柔地道:“姜汤趁热喝,才能驱寒气,冷了就不中用。” 吕新词心里下流,一听说不中用,就故意调侃:“什么不中用?哪里不中用?别人不中用,但我肯定中用。” 他的语气油腻腻,连旁边的书童都听得想吐。 韦父和韦母都听得老脸一红,听出小衙内在说下流话。 第365章 他越想,心里越美 韦夏桑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听不出这话背后的意思。 但是,当吕新词故意靠近她时,她连忙往后退,慌慌张张。 吕新词笑得油腻腻,眼神直勾勾,暗忖:两个韦姑娘都有趣,一个羞答答,另一个是辣妹子。如果老子能把她们两个都娶到手,三个人睡一个被窝,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他越想,心里越美。 这时,外面的大暴雨突然停了。 吕新词突然又变脸,大声抱怨:“这鬼天儿,把老子淋成落汤鸡,它偏偏又不下雨了,故意跟老子作对。你们快去把秋桂叫回来,老子有话跟她说。” 韦母道:“夏桑,你去把秋桂哄回来。” 吕新词毫不客气,大声道:“不行,美人儿留下来陪我,你去。” 韦母尴尬地笑一笑,连忙出门去,快步走向王家村。 —— 韦秋桂在王家扫地。 王老太笑眯眯,道:“秋桂,你一直干活,累不累?过来坐着歇歇。” 韦秋桂笑道:“奶奶,我不累,我这人天生喜欢干活。” 她不敢偷懒,怕王家人嫌弃她吃闲饭,怕人家赶她走。 她已经离家出走了,除了这里,她不知道还能去哪。 “秋桂!秋桂!” 门外突然响起韦母的大嗓门。 韦秋桂吓一跳,连忙放下扫帚,躲进王老太睡觉的屋里。 王老太困惑,纳闷:躲什么? 很快,韦母就进门来了,笑着寒暄:“亲家老太太,最近好不好?我家秋桂呢?” 王老太站起身,笑道:“亲家母,你先坐,我给你倒茶。” 韦母拉住她的胳膊,笑道:“您别忙,我不喝茶,我喊秋桂回家去,家里有急事。” 王老太问:“什么急事啊?” 韦母咧嘴笑道:“我家的事,不方便说。” 王老太转头瞅一眼里屋的门帘子,神情为难。 韦母察言观色,顺着王老太的目光,看向门帘子,暗忖:难道秋桂躲在里面?这小妮子居然见我就躲,讨打哩! 她干笑几声,又故意喊:“秋桂!秋桂!你在屋里呢!” 她自说自话,笑道:“亲家老太太,我刚才听见秋桂在那边屋里答应了一声,我进去找她,行不行?” 王老太犹豫,道:“好像不在屋里,好像跟春喜一起出去干活去了。” 韦母不信,先礼后兵,她突然不客气了,直接掀开门帘就进去搜,把韦秋桂从屋里拖出来。 “我不回去!放开我!要嫁你自己嫁,我不嫁。”韦秋桂一边哭喊,一边挣扎,手扒住门帘子。 韦母一边揪韦秋桂的耳朵,一边使劲拉她胳膊,往外拖。 那门帘子本来就破,突然“嘶啦”一声,被撕成两半。 王老太一边心疼门帘子,一边劝说:“亲家母,你别打孩子,有话好好说。” 韦母气急败坏,咬牙切齿,道:“亲家老太太,这是我家的事,你别插手。” 她力气大,又心狠手辣,一下子揪耳朵,一下子扯头发,一下子又打耳光,终于把哭喊的韦秋桂拖出门去。 王老太看得不忍心,跑去菜地,告诉韦春喜。 第366章 这高枝带刺,还爬满臭虫 韦春喜一听就着急,跑回娘家去。 吕新词正在用笑话逗韦夏桑,突然门外响起韦秋桂的尖叫声。 他抬脚出门,出去看。 只见韦秋桂被打得披头散发,模样十分狼狈。 吕新词顿时心疼美人儿,怒气冲冲地跑过去,伸手推开韦母,然后去搂韦秋桂的肩膀,假惺惺地道:“可恶的老东西,美人儿是娇花,谁准许你打她?你再敢动手胡来,我就让官差把你抓进大牢去。” 韦母左手捏右手,后退几步,神情尴尬。 韦秋桂推开吕新词的手,泪流满面,不领情。 吕新词尴尬,干笑两声,用折扇拍打手心,又主动往前凑,油腻腻地哄道:“秋桂,你别恼了,我让你做正妻,好不好?” 不远处的韦夏桑恰好听见这话,顿时揪心,双手握拳,指尖紧紧地掐住手心,眼睛瞬间气红了。 韦秋桂不为所动,直接冲吕新词“呸”一声,斩钉截铁地道:“我娘打我,就是你害的。你当面说,你不想娶我,这事就完了。” 吕新词挑起眉毛,似笑非笑,道:“你嫁给我,天天有烧鹅吃,有绫罗绸缎穿,戴满金银首饰,你真的不心动?我不信。” “呸!”韦秋桂心硬如铁,狠狠瞪他,道:“我就算嫁给猪,也不嫁给你。” 吕新词的笑容瞬间消失,表情越来越凶恶,咬牙切齿,暗忖:你敢骂老子不如猪? 他突然抬起手,一个大巴掌挥过去。 “啪!” 韦秋桂的牙齿被打出血,血从嘴角流出来。 她的脸偏向一边,手捂住脸,被打懵了。 吕新词又抬起脚,踹她一脚。 这时,韦春喜赶来了,恰好看见韦秋桂被打。 她跑过来,推开吕新词,护住韦秋桂,冲韦家其他人喊道:“眼睁睁看他打秋桂,你们都是死人吗?” “大姐,呜呜呜……”韦秋桂抱住韦春喜,使劲哭。 此时此刻,她深深地后悔,后悔当初不该贪吃烧鹅,不该贪图人家的铜钱。 韦母不心疼闺女,反而为吕新词辩解:“春喜,你不知道,秋桂那丫头嘴里不干不净,刚才骂小衙内,所以小衙内才打她。她自己招打哩!” 小衙内一听,更加理直气壮,趾高气扬,从鼻孔里哼一声,认同这话。 韦春喜叹气,道:“娘,你怎么能这样说话?秋桂是你亲生的,你反而向着外人,唉!” “就算秋桂骂他,难道他自己没长嘴,不会骂回来吗?怎么能随便打人?” 韦秋桂小声道:“姐,他爹是县太爷,惹不起,咱们赶紧走,别惹他。” 韦春喜搂住韦秋桂的肩膀,一边离开,一边回头望娘家人,眼神茫然又忧心。 之前全家人都渴望攀高枝,如今她发现这高枝带刺,上面还爬满了臭虫。 她暗忖:与其让妹妹嫁给小衙内,不如像俏儿那样,嫁个心眼灵活的穷小伙,虽然暂时穷点,但将来有前途。 而且,她上次去王俏儿家里仔细打量过,羡慕王俏儿的日子过得比她好。 第367章 没人会打我的歪主意 下过雨的小路上,十分泥泞,还有水坑。 韦春喜的布鞋上沾满了泥,走一会儿之后,她把鞋底放路边的青草上擦一擦,擦掉厚厚的泥,然后继续赶路。 她问道:“秋桂,夏桑是怎么想的?” 韦秋桂捂着右脸,忍受疼痛,道:“二姐想嫁给小衙内,她说找不到比小衙内更好的人家了。” 韦春喜愁眉不展,暗忖:好人家多得是,夏桑见过的世面太少,把牛粪当成宝。 她说道:“你姐夫以前去过洞州,他说洞州比岳县有钱多了,好多大财主。那小衙内虽然家境好,但人品不好,我怕夏桑将来后悔。” 韦秋桂眼神转冷,想起自己挨打时,韦夏桑的反应,不禁心寒,道:“就算后悔,也是她自作自受,那是她自己选的。世上那么多条路,她非要选小衙内那一条,她还生怕我跟她抢呢!我根本就瞧不起小衙内那种货色,丑八怪,又蠢又坏,还乱打人。” 韦春喜叹气,道:“明天我再回去劝劝夏桑,让她别嫁小衙内。她又漂亮,又温柔,肯定不愁嫁的。如果嫁给小衙内,虽然吃穿不愁,但受气。” 韦秋桂眼神阴沉,道:“姐,恐怕二姐不会听你的,爹娘也不会听你的,你干脆别管他们了。反正只要他们别逼我嫁,就行了。” 韦春喜心情沉重,愁眉苦脸,道:“夏桑也是我妹妹,你俩都是我拉扯大的,我怎么能不管她?” 韦秋桂心里冷,眼神也冷,脸色也冷,道:“姐,你天天往娘家跑,爹娘不领情,恐怕你婆家也生气。” 韦春喜道:“你放心,我婆家虽然穷点,但个个都是好人,只会心疼我,不会责骂我。” 三四里路,本来就远,再加上泥泞和水坑,越走越慢。 —— 王玉安、王舅母和王猛雨后去山上捡蘑菇和木耳,收获颇多,提着篮子回到家。 王玉安大声笑道:“娘,今晚吃蘑菇汤,可鲜了。” 龙凤胎跑过来,王猛教他们认蘑菇,笑道:“这是黑木耳,这是鸡腿菇,这是口蘑……” “有些蘑菇能吃,有些有毒,不能吃,乱吃就会死翘翘。” 龙凤胎还太小,似懂非懂,乖乖地点头,伸小手抓蘑菇玩。 洋洋甚至想生吃一个,尝尝味道,直接往嘴里塞。 王猛吓一跳,连忙捏住他的下颌,伸手把他嘴里的生蘑菇抠出来,抱他去漱口,然后打屁屁,让他长记性。 王老太不开心,正在用针线缝补她的破门帘子。 王舅母倒茶水喝,问:“娘,门帘咋变成这样了?是不是妞妞、洋洋贪玩,扯破的?” 王老太气呼呼,嘟嘴道:“妞妞的外婆突然来了,打秋桂,非要拉秋桂回家去,秋桂不肯走,拉拉扯扯,把我的门帘子扯破了,气死我了。” 王舅母感到好气又好笑,喝一口凉水,问:“春喜呢?” 王老太道:“她怕她娘打秋桂,回娘家去了。” 王舅母突然不乐意,脸上像笼罩乌云,把茶碗重重地搁桌上,发出一声闷响,道:“这些日子,她总是往娘家跑。干活干一半,突然就跑了。” 王老太道:“她那娘家,还不如咱们家呢。不过听她话里那意思,她想让妹妹学咱家玉娥,去攀高枝。” 王舅母的脸色阴转多云,道:“嫁得好不好,是命。如果她妹妹真能攀到高枝,倒是好事,将来咱家也跟着沾光。” 王老太一边眯着眼睛缝门帘子,一边道:“春喜她娘心眼子不正,恐怕这次挑的女婿不咋样,否则秋桂不会躲咱家来,还又打又闹,不肯回去。如果真的结亲结到好人家,肯定欢天喜地。” 王舅母细细琢磨,觉得有理。 这时,韦春喜和韦秋桂回来了。 王舅母一看韦秋桂那副模样,就吃惊,暗忖:肯定被打了,打得不轻,可怜哩。 韦春喜生怕婆家人多问,连忙带韦秋桂去梳头发、洗脸。 就连妞妞也看出异样,奶声奶气地问:“小姨怎么了?” 王玉安摸摸妞妞的小脑袋瓜,微笑道:“没事,你玩你的。” 小孩子好哄,一朵野花就能让她玩半天。 吃晚饭时,韦春喜和韦秋桂都很沉默,看起来不高兴。 王猛想问,又不好意思问,打算等夜里再跟韦春喜说悄悄话。 王老太吃蘑菇吃得开心,道:“玉娥最喜欢吃口蘑,可惜太远了,不然给她送一点去。” 王玉安笑道:“明天我再去山上捡一些蘑菇,给妹妹送去,给俏儿也送一些。” 王舅母一边夹菜,一边提醒道:“顺便挖些春笋送去。” 她心想:一点点蘑菇,看着寒酸。多送一点东西,面子上更好看点。 韦春喜忽然出声,道:“爹,娘,明天我去给姑母和俏儿送蘑菇。” 她打算带妹妹一起去,去跟王玉娥套套近乎,顺便托王玉娥给韦秋桂做媒。 她暗忖:赵氏宗族那么多人,挑一个家境好一些的,让秋桂嫁过去。将来,秋桂离姑母和宣宣近,离俏儿也近,她们看在我的面子上,肯定会照顾秋桂,而且秋桂还能跟俏儿一起进城去做点小生意。如此一来,日子肯定能过好。 她越想越热切。 王猛反对,道:“你忘了上次那件大事吗?刁地主把落单的姑娘抓走,关地牢里。你一个女子,走那么远的路,不安全。让爹去送蘑菇,你别去。” 他是出于关心,但韦春喜却不领情,反而觉得他多嘴,坏了自己的好事,于是在桌子底下踩他一脚。 王猛低头去看,看看究竟是谁踩自己。 王玉安笑道:“王猛说得没错,让我去送,没人会打我的歪主意。” 韦春喜坚持道:“爹,我不怕,还是让我去吧,我带秋桂一起去。” 第368章 亲啥亲? 王舅母生怕韦春喜给王玉娥添麻烦,眉头微蹙,问:“你带秋桂去干啥?” 她还记得,上次韦春喜贪心,居然当面提出让王玉娥认韦家姐妹做干女儿或者做媒。 王舅母暗忖:玉娥显然不乐意,春喜怎么还不死心?春喜啥都好,但就是太偏心娘家。 韦春喜微笑道:“一回生,二回熟,我和妹妹一起去混个脸熟。亲戚之间,越熟就越亲。” 王舅母一边听,一边琢磨,觉得别扭,道:“论起亲疏远近,你应该带妞妞和洋洋去。你娘家跟玉娥不是亲戚,亲啥亲啊?” 这话有点间接打脸的意思,暗暗指责她胳膊肘往外拐,偏心娘家妹妹,却忘了亲生儿女。 韦春喜不是糊涂人,听完之后,不禁脸红。 韦秋桂也尴尬,甚至不敢夹菜了,只默默吃白饭。 王老太也生怕给王玉娥添麻烦,但看着这样的韦秋桂,又觉得她可怜,于是劝道:“好孩子,多吃菜,别光吃白饭。” 韦秋桂尴尬地挤出一点笑意,伸出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萝卜。 萝卜中途掉在了桌上,但她迅速用筷子捡起来,放进碗里,吃得干干净净。 韦春喜咬一下筷子,暗忖:奶奶和爹心软,我求一求,他们可能就会答应。 于是她卖点可怜,低声下气,说道:“奶奶,爹,娘,如果赵氏宗族那边有合适的人家,我想把秋桂嫁过去。如果没有,就算了,我绝对不胡搅蛮缠。等妹妹成亲,我就安心了。” 王老太困惑,道:“你上次不是说有个岳县最好的人家吗?” 韦春喜神情忧虑,道:“那人家境好,但人品坏。他居然想把我两个妹妹一起娶回去,一妻一妾,秋桂不答应,我也不答应。” 王老太、王舅母、王玉安和王猛都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韦秋桂埋头吃饭,觉得丢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王老太啧啧两声,道:“又要娶妻,又要娶妾,那人肯定不正经。你爹娘咋想的?” 韦春喜愁眉不展,道:“我爹娘这次犯糊涂,打秋桂。秋桂只剩下我可以依靠,我不帮她,谁帮她?” 王舅母旁观者清,道:“你想帮你妹妹,可以在王家村附近帮她找个好人家,你别总是打你姑母的主意。” 韦春喜恳求道:“娘,你放心,我有分寸。我羡慕俏儿嫁得好,姑母也嫁得好,想着那赵氏宗族是有福气的,再加上姑父又是族长,对那些族人知根知底,我妹妹秋桂既漂亮,干活又勤快,如果能在赵氏找个好人家嫁过去,是皆大欢喜的事。” “如果姑母拒绝,我肯定不纠缠,我就是去问一问罢了。”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明显有些委屈,意思是:难道问都不让问吗? 王舅母夹菜,吃饭,不接话,干脆不管了,让王老太做主。 王老太犹豫片刻,道:“春喜,你问一下也行,但别给玉娥添麻烦。” 仿佛阳光冲破乌云,韦春喜立马露出笑容,点头答应,道:“奶奶,你放心,我有眼色,有分寸,就问一次,不会乱说话。” 王老太轻轻地“嗯”一声,神情有点复杂,暗忖:玉娥不是傻子,应该不会吃亏。春喜这真是把妹妹当女儿啊,管得太多。 第369章 乖宝,看你那傻爷爷 第二天,老天爷脸色阴沉,下毛毛雨。 王老太留在家看孩子,其他人去山上捡蘑菇、挖春笋回来。 然后,韦春喜和韦秋桂换干净衣裳和鞋袜,戴上斗笠,准备出门。 妞妞和洋洋抱住韦春喜的左右腿,奶声奶气地撒娇:“娘,洋洋也去。” “娘,妞妞要吃糖糖,买!” 王玉安没换衣衫,身上有泥,他也不在意,只换了干爽的鞋,戴上斗笠,用扁担挑两篓子春笋,打算一起去。 韦春喜哄妞妞和洋洋,骗他们,说:“松开手,就买糖回来,不松手就啥也没有。” 两个孩子犹豫,拉扯韦春喜的裤子,磨磨蹭蹭,既想吃糖,又舍不得松手,也想跟出去玩。 王玉安笑道:“如果没下雨,可以带你们一起去玩。可惜下雨,怕你们淋雨生病哩。” 王猛走过来,把两个小家伙的手扒开,揉他们的脸蛋,笑道:“又耍赖皮,天天想吃糖,两个小馋猫。” 王玉安挑春笋,韦春喜和韦秋桂用菜篮子提蘑菇,三人一起出门。 王老太望着他们的背影,嘀咕:“一点春笋和蘑菇罢了,非要三个人去送。但愿春喜这次能死心,别再折腾了。” 王猛笑道:“奶奶,你怎么就料定姑母不会做媒?” 王老太拿起扫帚,扫走地上的湿泥,道:“做媒有啥好处?玉娥又不贪图那媒人礼。这么多年了,你看见她给谁做过媒?” 妞妞和洋洋都想爬到王猛的脖子上去,骑大马。 王猛蹲着,一边跟孩子玩,一边笑道:“这就像做生意,要先开张,说不定这次姑母的媒婆生意就开张了。” 王老太不以为然,道:“玉娥不爱管闲事。” 那是她亲闺女,她比别人更了解。 —— 屋檐下挂着一只光溜溜的白皮鸭子,赵东阳手拿蒲扇,卖力地给鸭子扇风。 王玉娥抱着乖宝,轻笑道:“乖宝,你看,你那傻爷爷在干啥?” 乖宝眉开眼笑,咧着小嘴流口水,小手扑腾,仿佛在模仿赵东阳挥蒲扇。 赵东阳凑过来,在乖宝的右脸上亲一下,偷笑。 乖宝用小手擦右脸,表情嫌弃。 王玉娥在她的左脸上亲一下,乖宝不再嫌弃,反而一脸沉醉,亲昵地跟王玉娥贴贴脸。 赵东阳振振有词,道:“我扇风是为了让鸭子皮风干,这样烤出来的鸭子就是脆皮烤鸭,更美味。” 王玉娥憋不住笑,道:“烧腊店的老板都像你这样摇扇子吗?你去偷师学艺,就学会这个?” 赵东阳胸有成竹,道:“下雨天潮湿,没办法呀,只能摇扇子。等到晴天,把鸭子挂到通风处晾一晾,皮很快就干了,不用这么麻烦。” “等鸭子烤出来,你就知道有多好吃,好吃不腻,吃了还想吃。乖宝,爷爷说得对不对?” 乖宝眸子亮晶晶,观看赵东阳摇扇子。 王玉娥笑道:“行,我们等着看你的手艺,看看是不是吹牛。” 这时,大路上有三个戴斗笠的人朝这边走来。下雨天,鞋底粘湿泥,走起路来,吧唧吧唧地响,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那脚步声。 王玉娥先听见声音,再定睛细看,惊喜地微笑,道:“好像是我哥哥来了。” 不一会儿,那三人越走越近,果然是王玉安、韦春喜和韦秋桂。 第370章 印象变了 韦春喜热情地笑道:“姑母,奶奶说你喜欢吃口蘑,我们特意送蘑菇和春笋来。” 韦秋桂也露出满脸笑意,跟着喊姑母。 王玉安放下扁担,找把椅子坐下,抬手擦汗,憨憨地笑。 王玉娥把乖宝递给赵东阳抱,然后去倒茶,端果盘来,微笑着问:“哥哥,娘的牙好些没有?” 王玉安喝一口茶解渴,笑道:“好多了,娘最近胃口也好。昨天她吃蘑菇吃得高兴,就惦记你也爱吃,还说隔太远,否则昨天就要送来。” 王玉娥笑道:“既然娘爱吃,你就留给她吃,干嘛还给我送?” 王玉安又喝一口茶,憨憨地道:“给你送,也给俏儿送。家里没啥好东西,这新鲜蘑菇还算拿得出手。” 韦春喜暂时插不上话,捧着热茶盏,坐在一旁干着急。 乖宝眸子圆滚滚,好奇地打量客人。韦秋桂笑眯眯,拿一朵野花逗她玩。 “哇哈——”乖宝咧嘴笑,忽然害羞,转头躲一下,把小脸埋在赵东阳的肩膀上,过了片刻,又回头来看,然后又笑嘻嘻地躲藏,乐此不疲。 韦秋桂看见乖宝小鞋上的珍珠,眼神复杂,心中很是羡慕。 韦春喜趁机插话,笑道:“姑母,乖宝好活泼啊,一看就聪明。” 王玉娥心中欢喜,道:“她调皮罢了。” 王玉安打量那只鸭子,问:“妹夫的烤鸭做出来没?” 赵东阳笑道:“等鸭子皮风干,就放炉灶里去烤。大舅子,你留下来吃饭,尝尝我的手艺。” 王玉安道:“今天不得空,下次再来尝。” 韦春喜又插话,问:“姑父,为啥要等鸭子皮风干再烤?” 赵东阳得意,冒充内行,侃侃而谈:“做烤鸭,鸭皮最有讲究,要烤出脆皮,色泽还要鲜艳红亮,一看就开胃,香而不腻。脆皮就是烤鸭的灵魂,好多人最爱烤鸭的皮。” 王玉娥轻轻嗤笑一声,笑他又吹牛。 赵宣宣在卧房里睡懒觉,忽然被外面的说笑声吵醒。 她整理头发和衣裳,出来打招呼。乖宝伸小手,要她抱。 赵宣宣伸手抱乖宝,然后在王玉安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慵懒地打个哈欠,暗忖:表嫂的妹妹怎么也来了? 韦春喜轻轻推韦秋桂,示意她去跟赵宣宣套近乎。 赵宣宣跟乖宝玩手指,大手拍小手,其乐融融。 韦秋桂把椅子搬到赵宣宣旁边,逗乖宝玩,顺便跟赵宣宣聊天。 “宣宣,你家打算卖烤鸭吗?弄烤鸭难不难?” 赵宣宣轻声笑道:“我爹在弄,我也不知难不难,也没打算卖。而且,第一只鸭子还没开始烤。” 上次见面时,赵宣宣对韦秋桂的印象还不错。但是,自从听王俏儿说韦家姐妹跟小衙内吕新词打交道的那些事之后,好印象就没了。 韦秋桂笑道:“如果你家做烤鸭成功了,能不能教我?我以后想去街上做小生意,卖烤鸭就很不错。” 赵宣宣低下头,帮乖宝整理小衣裳,面带微笑,淡淡地道:“这事,我做不了主,要问我爹。而且,你别抱太大期望,我爹只是闲着没事干,闹着玩罢了。” 第371章 她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韦秋桂的眼神变黯然,难掩失望。 这时,韦春喜拉住王玉娥的手,小声道:“姑母,我想跟你说点私事,咱们进屋去说。” 王玉娥满腹狐疑,看看韦春喜,又看看王玉安。 王玉安憨憨笑,还在跟赵东阳聊烤鸭的事,没给王玉娥任何提示。 王玉娥无奈,只能站起来,跟韦春喜进屋去说。 韦春喜不卖关子,直接说道:“姑母,赵氏宗族里有没有好人家?我想把妹妹秋桂嫁过来。” “你看我妹妹,长得漂亮,干活又勤快,人又聪明,您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奶奶的面子上,帮帮忙。” 王玉娥神情犹豫,问道:“岳县这么大,你为啥非要找赵氏宗族的人家?” 韦春喜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道:“姑父是赵氏族长,对族人知根知底。我信任姑父和姑母的眼光,把妹妹嫁到这边来,我放心。” 王玉娥不认同这话,道:“对同桌吃饭的一家人,对一个被窝的枕边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何况只是同族。你嫁到王家村三年,你也混得熟了,怎么不在王家村挑一个?” 韦春喜暗暗焦急,道:“王家村穷啊,附近的张家村、茅家村也穷,挑不到好人家。我妹妹长这么漂亮,如果嫁得太差,就亏了。” 她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王玉娥一听这嫌贫爱富的话,更加不敢插手,暗忖:穷和富,是比出来的。在那些大财主眼里,小地主也穷,算不得门当户对。韦家想攀高枝,多高才算高呢? 她推辞道:“赵氏如今分成两半,一个新赵氏,一个旧赵氏。宣宣她爹是新赵氏的族长,新赵氏没有财主。再一个,春喜,我从来不做媒。比如,俏儿和我那么亲,我都没给她做媒,何况别人呢?” 韦春喜预感今天的事办不成,不禁愁眉苦脸,道:“姑母,您别瞒我,俏儿和赵理肯定是你介绍的。我妹妹不贪心,未来夫君能有赵理那个能耐,就行了。” 王玉娥拉住韦春喜的手,拍拍手背,道:“俏儿和赵理是互相看对眼,他们自个儿乐意,不是我做媒。” 韦春喜又恳求:“姑母,俏儿当初在您家小住,所以才遇上赵理,成就这段缘分。能不能让我妹妹也在这里住几天?您带她四处走走,别人看她这么漂亮,肯定主动来提亲。” 王玉娥立马松开韦春喜的手,眉头微蹙,道:“这不合适。我家有男子,留个没嫁人的小姑娘在家里住,又不是血缘上的亲戚,别人会说闲话的。对我家不好,对你妹妹的名声也不好。” 韦春喜艰难地吞咽口水,心里焦急,难受。 王玉娥故意岔开话题,问:“王猛的脚咋样了?现在走路还疼吗?” 韦春喜道:“他走不了远路。” 眼看王玉娥和韦春喜进屋许久,还不出来,王玉安大声喊道:“春喜,走啦!去看看俏儿。” 他起身告辞,打算给王俏儿送蘑菇和春笋后,就回去干活。 最近王猛脚有问题,干活不给力,所以王玉安必须多干一些,不想在外面闲逛。 韦春喜不情不愿地迈出门槛,用忧愁的眼神瞅王玉娥,欲言又止。 王玉娥走出来,道:“孩子爹,你拖住我哥哥,等我一会儿。” 她又转身回屋去,拿礼物出来,有送给龙凤胎吃的糖,有给王老太吃的枸杞和绿豆糕,有茶叶,有一兜苹果和梨,还塞给韦秋桂一个红包。 王玉安不好意思,不肯拿礼物,像头蛮牛一样,非要走。 赵东阳拖住他的衣衫,不让他走。 王玉娥假装生气,劝道:“哥哥,这些东西是给娘和孩子吃的,你凭什么不拿?” 她把东西都放筐里,让王玉安挑走。 王玉安挑着两个筐,一边离开,一边叹气,憨憨地道:“次次都给这么多东西,我哪里好意思?下次不敢来了。” 王玉娥一边送他们,一边叮嘱:“哥哥,娘跟你过日子,如果能长命百岁,我就放心了。” 王玉安道:“妹妹,你放心,我肯定孝敬娘。” 王俏儿家离这里不远,走一刻钟就到了。 王玉娥目送他们,然后转身回到屋檐下,把乖宝接过来抱,感叹道:“我娘家太远了,你舅舅来一趟不容易,走来走去,累得慌。” 赵宣宣走过去观察鸭子,问:“娘亲,表嫂刚才跟你说什么悄悄话?” 赵东阳继续挥蒲扇,卖力地给鸭子扇风。时而左手扇风,时而右手扇风,时而两只手一起扇,像作揖一样。 王玉娥低头看乖宝的小脸,道:“她想让我给她妹妹做媒,我拒绝了。” 赵宣宣没再多问。 她反正闲得无聊,眼看赵东阳累得慌,于是接过他手里的蒲扇,给他帮忙,顺便问道:“爹爹,别人都做脆皮烤鸭,你做个皮不脆的,岂不是脱颖而出,与众不同?这样更好?” 第372章 别烤糊了 赵东阳仔细思索闺女这番话,差点就动摇了,但又想起烧腊老板的叮嘱,于是坚定地摇头,道:“不行,必须风干鸭皮,否则做出来的鸭子皮不红,变成花斑鸭,看起来就没胃口。” 赵宣宣道:“幸好咱们只是做来自己吃,不去卖,否则下雨天不适合做烤鸭,回南天也不适合做烤鸭,大夏天也不适合做烤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赵东阳笑道:“人家烧腊老板天天做,一天至少卖七八只鸭子。” 赵宣宣道:“爹爹,人家肯定把秘诀瞒着,没告诉你。人家不可能天天拿把蒲扇给鸭子扇风呀!” 赵东阳胸有成竹,道:“乖女,你放心,我都学到了。到时候把炭火烧起来,先烧小火,给鸭子烘皮,烘干之后,就添炭,烧大火,再把炉灶上面的盖子盖上,烤大半个时辰就能烤好。” 下午,赵宣宣给他打下手,去新炉灶那边添炭,生火。 赵东阳第一次做烤鸭,有点紧张,显得手忙脚乱,总是掀开上面的盖子,往炉灶口探头探脑,偷看鸭子,看它变成啥样了。 赵宣宣眨眨眼,问:“爹爹,灶口烫不烫?” 赵东阳道:“挺烫的。” 赵宣宣憋不住笑,道:“爹爹,你别偷看鸭子,你自己的脸都被烫红了。” 赵东阳连忙又盖上盖子,使劲搓手,紧张又期待,围着炉灶绕圈圈,道:“如果烤得成功,明天我也去城里卖烤鸭。”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挺好的,又多一条财路。如果你不想卖,可以让俏儿卖。她那个小摊子能遮风挡雨,一摆就是一天,熟客多。” 赵东阳喜滋滋,道:“俏儿那个小摊确实不错,让赵湖和赵理帮我也做一个,我想自己卖。卖钱给乖宝买金镶玉。” 王玉娥恰好走过来,笑道:“又吹牛。” “烤这么久了,怎么不开盖看看?别烤糊了。” 赵东阳笑道:“别急,再烤两刻钟,我心里有数,你别管。” 唐母抱着乖宝,坐在屋檐下笑,道:“确实烤挺久了,应该熟了吧?我闻到香气了。” 王玉娥道:“他说没熟呢,随他去,如果烤糊了,让他自己吃。” 又过了一刻钟,赵东阳再次掀开盖子,香气扑面而来,他偷看一眼,又盖上,道:“再烤一刻钟就行。” 再过一刻钟,恰好唐风年赶马车回来,笑道:“好香啊!” 赵东阳笑道:“刚刚好,可以出炉了。” 赵大贵跑来安顿马儿。 唐风年洗手、擦脸,然后去抱乖宝,逗一逗。 赵东阳用长长的铁钩,把鸭子钩出来,挂到屋檐下,散散热气。 他得意洋洋,道:“孩子娘,你们看,这鸭子红不红?好不好看?” 王玉娥凑近看,挑毛病,道:“鸭腿和鸭翅根这里烧糊了,黑黑的,你看。” 赵东阳不服气,辩解道:“人家烤了几十年鸭子,这里也烧得黑黑的,一点点罢了,不碍事。” “等会儿让你尝尝,你就知道有多香。” 他自己都忍不住咽口水,迫不及待想尝尝。 不过,他始终记着烧腊老板的叮嘱,并且奉为圣旨一样。 烧腊老板说过,烤鸭出炉后,不要立马切,散散热气,皮更脆,肉不容易散,摆盘好看。 全家人都来围观这只香喷喷的鸭子,乖宝也流口水,拍小手,也想吃。 第373章 没熟 烤鸭往下面掉汁,一滴接一滴,菊大娘拿个盆,放下面接着,免得把屋檐下搞得油腻腻,怕招蚂蚁和耗子。 赵宣宣道:“我去喊俏儿来,一起吃烤鸭。” 雨早就停了,唐风年抱着乖宝,陪她一起去。 —— 王俏儿正坐在屋檐下剥春笋。 赵宣宣道:“俏儿,别剥了,你淘米没?” 王俏儿疑惑,抬起头,道:“还没,咋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我爹爹刚刚烤了一只鸭子,烤得可漂亮了,请你和赵理一起去品尝他的手艺。” 王俏儿也开心,道:“赵理还没回来。” 师爷学堂放学早,比官差收工的时间早半个时辰,所以唐风年回来得比较早,赵理要晚许多。 赵宣宣道:“咱们等一等,应该快回来了。” 唐风年抱乖宝去看兔子。 王俏儿道:“我爹给我送了好多蘑菇和笋来,笋吃不完。” 赵宣宣道:“舅舅也给我家送了好多,你可以分一点给你公公婆婆。” 王俏儿甜甜地笑道:“已经给了。等阿金嫂收摊回来,我再分一些给她。” 不久后,赵理跟阿金嫂和赵湖一块儿回来。 一听说要吃烤鸭,他也很高兴。 —— “行了,人到齐了,可以切鸭子了。”赵东阳非常得意,亲自去厨房操刀。 “咚咚咚——”切几下之后,砧板和刀突然没动静了。 王玉娥走进厨房,问:“怎么不切了?让菊大娘来?” 赵东阳一脸的纠结,面红耳热,小声道:“里面没熟,咋办?” 王玉娥不相信,疑惑道:“外面都烧焦了,里面怎么会没熟?” 她凑近去看,发现靠近鸭骨头的地方有点淡红色,她啧啧两声,道:“这是血吗?确实没熟。” 菊大娘和胡三嫂也凑过来打量鸭子,几个人叽叽喳喳。 赵东阳的炫耀之心被泼冷水,他很不好意思,欲哭无泪,放下刀,道:“你们看着办吧。” 他满心沮丧,离开厨房,去抱乖宝,让乖宝治愈自己受伤又失望的心灵。 王玉娥随后也从厨房出来,眼看赵东阳那副怂样,她反而不忍心再去打击他。 她面带微笑,安慰道:“放心,隔水蒸一会儿,就熟了。” 赵宣宣道:“爹爹,我猜,可能是因为你老是揭开盖子,热气跑出来了,所以鸭子外面熟了,里面不容易熟。明天再烤一只,不揭盖子试试。” 赵东阳点头,把脸埋在乖宝的小肩膀上,叹气道:“明天再试一次,如果再不行,就算了。” 过了一会儿,胡三嫂端菜上桌,笑道:“鸭子蒸熟了,开饭。” 赵东阳拿起筷子,率先品尝鸭子,细细咀嚼,点评道:“香,味道好。乖女,你来尝尝看。” 赵宣宣先喂一块肉给王俏儿,然后自己也尝一块,点头道:“嗯,好吃,爹爹的手艺不错,第一次烤鸭子就烤得这么好。” 她在赵东阳面前竖起大拇指。 赵东阳的信心又回来了,神情又开始得意,内心激动,打算明天继续烤鸭子,吸取教训,明天肯定烤得更好。 王玉娥品尝一块带鸭皮的肉,也夸赞:“是挺香的,鸭皮也好吃。” 乖宝朝菜碗伸小手,要去抓菜,也想吃,还露出一副着急的模样。 赵宣宣端起菜糊糊稀饭,用勺子敲两下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笑道:“乖宝,小馋猫,你的饭饭在这里。” 听到声响,乖宝抬头朝赵宣宣看去,但片刻后,她又去抓盘子里的鸭子。 赵宣宣故意把菜盘子移远一点。 乖宝手短,够不着。 王玉娥笑道:“乖宝,烤鸭香,菜糊糊稀饭不香,是不是?” 乖宝仿佛听懂了这话,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第374章 要想捕大鱼,就要广撒网 菊大娘、胡三嫂、赵大贵和赵大旺也吃得开心。 赵大旺拍马屁,道:“老爷,你这手艺可以去开烧腊铺,生意肯定兴隆,不输给人家的百年老字号。” 赵东阳更加得意了,道:“我正好有这个主意。赵理,你给俏儿做的那个小摊子,能挡雨挡太阳,不错,我也想买一个,多少钱?” 赵理把嘴里的肉咽下去,笑道:“姑父,不用钱,我给您也做一个,大概等半个月。” 赵东阳道:“你好好做,我不会让你吃亏。” 赵理笑得欢喜,问:“姑父,你亲自去摆摊吗?” 赵东阳红光满面,道:“我反正没事干,闲得无聊,想摆摊就摆,不想摆就休息。” 赵理感叹道:“羡慕啊。” 有些人不赚钱就会饿死,有些人把赚钱当消遣。同样是人,天差地别。 —— 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有天晴的苗头。 王玉娥笑道:“今天不用给鸭子扇风了。” 赵东阳有自己的主意,道:“扇风凉快,这样鸭肉更新鲜。” 早饭后,唐风年带书出门,准备去师爷学堂。 赵宣宣叮嘱道:“风年,下午带阿青一起回来。我早就答应过,要请他吃烤鸭。” 唐风年答应。 赵大旺和赵大贵把菜篮子、木柴放到马车上,那些都是送给石家的。 唐风年中午总是在石家吃饭,石师爷和石夫人都不肯收伙食费,所以他每天带一些东西去,不占人家的便宜。 唐风年驱赶马车离开。 赵理和王俏儿正在岔路口等他,一起上马车,一起进城去。 —— 韦秋桂在王家吃住好几天,自己都不好意思,生怕王家人嫌弃自己,但她又不敢回家去。 除了这两个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心里惴惴不安。 她找韦春喜说悄悄话:“姐,我还能在这住几天?如果回家去,我怕爹娘把我卖掉。” 韦春喜也忧愁,拉住韦秋桂的手,道:“如果尽快给你找个好婆家,就好了。可惜姑母不肯帮忙。” 姐妹俩心里都有点埋怨王玉娥。 韦春喜暗忖:姑母是地主婆,吃穿不愁,却不管别人的死活,连做媒这种小事都不肯帮忙,唉。 韦秋桂心想:嫁人是第二次投胎,我比王俏儿好看百倍,肯定不能嫁得比王俏儿差。 早饭后,王舅母大声道:“雨后放晴,估计有几天太阳,早点去挖笋,回来晒笋干,烟笋也可以做一些。等赶集了,就去街上卖。” 韦秋桂连忙去帮忙干活。 几个人带着锄头、扁担、竹筐上山去,王玉安和王猛挖笋,王舅母、韦春喜和韦秋桂挑笋回家。 韦秋桂扒笋皮,用大锅烧热水煮笋,又把大笋切成片,干活十分麻利。 王舅母和韦春喜喝碗茶水,又用扁担挑空竹筐出门,再次去山上挑笋。 王老太笑道:“好能干的小姑娘!如果我家还有一个孙子就好了,亲上加亲。” 邻居老太太来找王老太聊天,看见韦秋桂干活麻利,也赞不绝口,甚至热情地问:“定亲没有?我给你做媒好不好?” 韦秋桂脸红红的,爽朗地笑道:“这事,我不能做主。等我大姐回来,您跟她说。” 她脑子清醒,暗忖:俗话说,要想捕到大鱼,就要广撒网。做媒的人越多越好,到时候我从中挑个最好的。 第375章 买不买?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斜照,给赵家宅院镀上一层灿烂的光彩。 唐风年赶马车回家,停车后,付青潇洒地跳下车。 晨晨也钻出车帘子,张开双手,等着抱。 唐风年把她稳稳地放到地上。 晨晨喜笑颜开,立马跑向赵宣宣,喊道:“姐姐,烤鸭熟了没?” 赵宣宣把她搂住,贴贴额头,眉开眼笑,道:“再等一会儿就好。” 赵东阳已经等在炉灶旁,一边紧张地搓手,一边在心里倒数,准备开盖。 吸取昨天的教训,他今天没偷看鸭子,等着收获惊喜。 赵宣宣看一眼日晷,道:“爹爹,时间到了。” 赵东阳迫不及待,把盖子揭开,用长长的铁钩把烤鸭取出来。 “哇——好红啊!”晨晨兴奋地拍手。 赵东阳把鸭子挂到屋檐下,散散热气,有些紧张,暗暗在心里祈祷:熟透,熟透,一定要熟透。 晨晨举起小手,想去摸。 赵宣宣连忙拉住她,道:“好烫的,会把手指头烫痛。” 付青围着烤鸭看一圈,夸赞道:“赵叔真厉害,居然能把鸭子烤得如此红艳艳。是不是染色?” 赵东阳得意,又开始充内行,道:“不用染色,烤之前是黄白色,烤完就红了。” 付青刨根问底,道:“为啥?” 赵东阳侃侃而谈:“我从烧腊师父那里学来的,用麦芽糖、红醋、花雕酒调水,淋在鸭皮上,再风干鸭皮,再去烤,就变成这个色。好看吧?一看就有胃口,是不是?” 付青点点头,忍不住咽口水。 晾一刻钟之后,赵东阳把鸭子拎去厨房,先放掉鸭肚子里的汁。 那汁香喷喷,用大号的碗盛着,足足有半碗。 赵东阳拿起菜刀,开始切鸭子,付青站在旁边看。 晨晨扒在厨房门框旁,也看得目不转睛。 赵东阳先切掉鸭屁股,再剁掉鸭脖子,然后用手在鸭脖子的切口处掏一掏,掏出一些软软的东西,扔进喂猪的潲水桶里。 付青好奇,问:“赵叔,那个为啥扔掉?” 赵东阳咧嘴笑,道:“烧腊老板说那东西不能吃,我依样画葫芦,照着学罢了。” 然后,他用刀卡住烤鸭后背,一刀剁下去,鸭子汁水四溢。 香喷喷的汁溅到他衣衫上、脸上,连旁边的付青也没能幸免。 付青连忙往后跳几步,避开飞溅的汁水,同时吞咽口水,赞叹道:“太香了。” 王玉娥拿个围裙过来,给赵东阳系上,道:“别把衣衫弄脏了,鸭子有油,难洗。” 赵东阳把鸭子剁成两边,然后把鸭腿剁下来,观察片刻,笑道:“没有红血丝,彻底熟了!” 他把一个鸭腿递给付青,又递另一个给晨晨。 晨晨很开心,举着香喷喷的大鸭腿,跑去跟赵宣宣分享。 赵宣宣笑道:“你吃,我不急。蘸汁更香,你要不要蘸着吃?” 晨晨一边咬鸭腿,津津有味,一边点点头。 赵宣宣去厨房,用个小碗,单独舀两勺香喷喷的汁,端出来,给她蘸着吃,又拿手绢帮她擦下巴上的油。 付青也蘸汁吃,他往汁里加辣椒,把嘴巴辣得冒火气,呼呼地吹气,眼泪都流出来,又连忙找茶水喝。 赵宣宣和晨晨都笑他。 赵东阳把摆盘的鸭子端上桌,笑问:“阿青,好吃吗?如果拿去街上卖,你觉得会有人买吗?” 付青的嘴辣得又红又肿,嘶嘶地喘气,不假思索,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烤鸭,我肯定天天买。” 赵东阳红光满面,双眼放光,放心了,觉得自己如果去卖烤鸭,生意肯定不会差。 赵宣宣笑问:“晨晨买不买?” 晨晨软软糯糯地道:“我也买,把一整只全部买走。多少钱?”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如果晨晨买,就不收钱,送给晨晨吃,好不好?” 晨晨摇头,坚定地道:“爹爹说,买东西要给钱。不给钱,会被打。” 第376章 心里的乌云,夜里的噩梦 晨晨举起小拳头,砸一下空气,模仿打人的动作,模样娇憨,一本正经。 “哈哈哈哈哈……”赵东阳和王玉娥被这童言童语逗得大笑。 —— 吕新词在家闹绝食,非要娶美人儿韦夏桑,甚至放狠话:“爹,娘,你们不让我娶美人儿,我就饿死,我就去当太监!” “唉!”县太爷被这混账话气得发抖,咬牙切齿,拳头咯吱咯吱响。 吕夫人则是哭哭啼啼,抱怨道:“都怪那个赵师爷,放火烧我儿,把我儿给烧傻了,呜呜呜……” 毕竟是唯一的儿子,县太爷和吕夫人拗不过吕新词,只能商量、妥协。 县太爷道:“据你所说,那韦姑娘除了一张脸好看,就没别的长处了。没念过书,肚子里没点墨水,将来如何教导子孙?爹熊熊一个,娘熊熊一窝,这可咋办?” 吕夫人琢磨片刻,忽然眼前一亮,道:“那韦姑娘不笨,上次她亲口说,只要有人教她念书写字,她肯定能学会。” 县太爷抬手拍桌,脸色阴沉,道:“那就请夫子去教,不指望她出口成章,只要能识字,能写字,不粗鄙就行了。” 吕夫人连忙跑去告诉吕新词,哄他吃饭。 第二天,天气晴朗。 吕新词骑马,带个中年夫子去韦家。 听说吕新词和夫子的来意后,韦父和韦母二话不说,爽快答应,两张脸笑得像两朵喇叭花一样。 韦母暗忖:这高枝攀上了,以后我和县太爷做亲家,祖坟冒青烟啊。 韦夏桑也羞答答地答应,当即就开始跟汪夫子学写字、念书,十分努力。 媒婆又来讨要韦夏桑的八字,拿去交给吕夫人。吕夫人把吕新词和韦夏桑的八字交给高人,去算命。 高人回了个“吉”字。 吕夫人一看这“吉”字,就放心了,又让媒婆去商量聘礼、婚期和嫁妆的事。 吕新词心急,粘着吕夫人闹腾,非要下个月就成亲。 他跺脚,吼道:“娘,我等得急死了!” 吕夫人好气又好笑,道:“人家求着嫁给你,你猴急什么?” 吕新词眼珠子一转,道:“娘,我急着让你抱孙子。” 吕夫人掩嘴笑,道:“我儿,你总算有点孝心。上次你说要去当太监,那种话太混账,再也不可说了。” 吕新词爽快答应,意气风发,等着成亲,笑得合不拢嘴。 —— 韦母又跑来王家。 韦秋桂像老鼠见了猫,连忙躲起来。 韦母这次没打打骂骂,反而高兴地笑道:“春喜,你夏桑妹妹的亲事说定了,下个月底就成亲。你把秋桂哄出来,我保证不打她,要带她回去帮夏桑缝嫁衣。夏桑一个人忙不过来。” 韦春喜问:“定了谁?” 韦母笑得合不拢嘴,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小衙内。” 韦春喜愁眉不展,毫无喜色,又问:“夏桑亲口答应嫁吗?” 韦母拍一下大腿,笑道:“她做梦都想嫁小衙内,攀高枝,以后去金窝银窝里享福,谁不想呢?” 韦春喜轻轻叹气,去把秋桂哄出来,亲自送她回家去。 韦春喜又跟韦夏桑谈谈,确定韦夏桑是自愿的。 韦春喜便无话可说了,只能默默为她祈祷,希望她不要吃苦头。 但是,小衙内上次动手打韦秋桂的画面就像乌云一样,笼罩在韦春喜的心里。 当天夜里,韦春喜做噩梦,梦见小衙内打韦夏桑,打得可狠了。 韦春喜因为噩梦而惊醒,把身边的王猛推醒,问:“如果我妹妹成亲后,被妹夫打,怎么办?” 王猛睡眼惺忪,迷迷糊糊,道:“打回去啊,打不赢就跑啊。” 他打个哈欠,又睡着了,响起呼噜声。 第377章 空谷幽兰? 教韦夏桑写字的夫子姓汪,四十多岁,看起来干干净净,斯斯文文,五官端正,慈眉善目。 韦家贫穷,屋子和家具都简陋,但是汪夫子没有表示丝毫嫌弃,反而总是用欣赏的目光看韦夏桑,夸她聪慧,学字很快,甚至说:“姑娘如果早点念书,肯定不输给任何才女。” 每天如此相处,韦夏桑越来越喜欢汪夫子。当夜深人静时,在内心深处,她甚至遐想自己是汪夫子的妻子,充满了甜蜜。 —— 二月初,眼看成亲的日子越来越临近,韦母骂韦秋桂:“平时做针线活那么快,让你缝嫁衣,你就故意慢吞吞,拖拖拉拉。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嫉妒夏桑,是不是?” 韦秋桂气恼,道:“这是她的嫁衣,她自己不缝一针一线,全部交给我,我又要洗衣做饭,又要缝她的嫁衣,把我当成什么丫鬟老妈子?” 以前姐妹俩感情挺好,几乎形影不离,彼此说悄悄话,但是如今关系变了。 韦夏桑天天念书写字,别的活一概不干。 韦秋桂越想越气,暗忖:还没出嫁,就开始摆少奶奶的架子!你当你的少奶奶,随便!但我不乐意当丫鬟! 一听她抱怨,韦母就揪她耳朵,教训道:“夏桑以后是县太爷家的少奶奶,你哪能跟她比?她是咱家的凤凰,你算什么东西?你连野鸡都比不上。” “生夏桑的时候,喜鹊叫。生你的时候,乌鸦叫。你没夏桑那个好命,你还想偷懒?” 韦秋桂一边哭,泪流满面,一边继续穿针走线,心里的怨气越来越多,胸口剧烈起伏。 一不小心,针就戳到手指头。红色的血珠子从伤口冒出来,很痛很痛。 她把手指头塞嘴里吸吮,自己心疼自个儿。 堂屋里,汪夫子教韦夏桑写字,两人眉来眼去,心里的喜欢是藏不住的。 韦夏桑年轻貌美,又温温柔柔,又没见过什么世面。 在汪夫子眼里,她就像一株空谷幽兰。 她喜欢汪夫子的斯文、才华,汪夫子喜欢她的美貌、温柔,两人日久生情,忍不住眉目传情。 趁着外人都不在场时,汪夫子甚至手把手地教她写字。 汪夫子的手大,韦夏桑手小,大手包小手。 两人越靠越近,汪夫子的胸膛甚至贴着韦夏桑的后背,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朵上。 韦夏桑的耳朵变得红彤彤,脸也红红的。 韦秋桂突然从里屋走到堂屋,恰好看见这个画面。 她连忙轻手轻脚地后退,躲门边偷看,暗忖:二姐要作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汪夫子真是个衣冠禽兽,不正经! 韦秋桂咬住右手大拇指的指甲,犹豫许久,决定保守秘密,既不告诉别人,也不让韦夏桑发觉她偷看的事。 她暗忖:如果夏桑顺利嫁给小衙内,对我也有好处。小衙内的聘礼那么多,家里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她甚至希望,外人都别发现韦夏桑和汪夫子的秘密,瞒得越严实越好。 想想小衙内那么坏,头上绿油油,韦秋桂突然觉得解气。上次小衙内吕新词打她耳光,还踢她一脚,这个仇,她牢牢记着。 继续帮韦夏桑缝嫁衣时,韦秋桂越缝越高兴,一个人偷笑。 外面院子里突然响起脚步声,蜜里调油的汪夫子和韦夏桑受到惊吓,连忙分开。 是吕新词的书童来了。 书童弯腰行个礼,笑道:“公子惦记还没过门的少奶奶,特意打发我送烧鹅和甘蔗给少奶奶吃。” 书童嘴甜,一口一个少奶奶,本来是为了讨好,为了拍马屁。 但是此时此刻,韦夏桑越听越心虚,微微低头,温温柔柔地道:“你把东西放桌子上就行,多谢你跑一趟。” 书童纳闷,在心里犯嘀咕:之前我每次来,少奶奶都客客气气,给我倒茶,今天怎么忽视这事了? 他走路辛苦,口干舌燥,挠挠后脑勺,主动讨茶喝。 韦夏桑给他倒一碗茶,啥也不说,只希望他快点离开。 第378章 你以为我不会算数? 书童喝完茶就走了,心里有些不高兴,暗忖:一点赏钱也没有,韦家忒小气,寒酸。等下次送东西,我一定要在半路上偷吃,否则对不起我的辛苦。 回到官府后院,见到小衙内吕新词,书童笑着回话:“公子,少奶奶一切安好。看到烧鹅和甘蔗,她可高兴了。” 吕新词正在试穿新郎服,心里喜滋滋,随口问:“她在干啥?想我没?” 书童一脸讨好,道:“少奶奶在跟汪夫子学写字,心里肯定想公子,嘴上不好意思说。” 吕新词瞅瞅身上的大红衣衫,抱怨道:“这日子过得太慢了,我巴不得今晚就成亲。” 书童竖起大拇指,拍马屁:“公子,您穿上这身衣衫,就是岳县最俊的新郎官!顶呱呱!” 自从烧伤后,吕新词的屋子里就不摆镜子。他高高地抬起下巴,十分得意,用脚趾头想一想,也觉得自己很俊俏。 —— 为了不把鸭子烤得半生不熟或者烧焦,精准把握那个度,赵东阳特意从街上买个铜壶滴漏回家。 赵宣宣也对铜壶滴漏好奇,父女俩凑在一起研究这个计时的玩意儿。 赵东阳道:“这个比日晷好用,杂货铺老板说,这玩意儿计时可准了,说京城的大户人家都用这个。” 这铜壶滴漏一共有四个壶。 赵东阳对此津津乐道:“乖女,这壶的名字也好听,从上到下,这是日壶,月壶,星壶,箭壶,这根是浮箭。浮箭上有刻度,箭壶里的水变多,箭就往上浮起来。” 父女两人凑在一起玩耍,往箭壶里倒水。 果然,水越多,浮箭就越往上升。 浮箭上有许多精准的刻度线,长刻度线分为十二个时辰,标记子、丑、寅、卯等字样。 除此之外,还有短刻度线,不标字样,靠人的眼睛去数,比如午时一刻,午时三刻…… 每两条短刻度线之间的距离,代表一刻钟。 每两条长刻度线之间的距离,代表一个时辰。 当浮箭上的某条刻度线与壶面对齐时,便代表当时的时辰。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这玩意儿好玩,以后烤鸭子,精准烤多少刻钟,烤得刚刚好,不担心烤不熟,也不担心烤糊,太好了。” 王玉娥凑过来问:“这东西花了多少钱?” 赵东阳脸上的笑容顿时慢慢消失,脑袋也慢慢垂下,不敢看王玉娥的眼睛,两只手默默挠膝盖,小声道:“六百个铜板。” 一听这话,王玉娥的眼珠子越瞪越大,伸出手,戳赵东阳的脑袋,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老败家子!这么贵,买它干啥?快退回去!” 赵宣宣不同意,她喜欢这个铜壶滴漏,劝道:“娘亲,我和爹爹一起买,就相当于每人只花三百个铜板,三百个铜板就不算贵了。” 赵东阳点头如捣蒜,道:“这东西的用处可大了,天天都能用,能用一辈子。而且有了这玩意儿,烤鸭子更方便。” 王玉娥左手叉腰,右手对赵东阳和赵宣宣指指点点,道:“狡辩!你花三百,他花三百,凑起来不还是六百个铜板?你以为我不会算数?” 第379章 准备出摊 赵宣宣想了想,又说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用两年,就相当于每天只花一个铜板。用四年,每天只花小半个铜板,不是很划算吗?” 旁边的赵东阳又点头如捣蒜,赞同闺女的话。 二打一,王玉娥落败,气呼呼地走了,嘴里还在抱怨赵东阳乱花钱。 赵东阳和赵宣宣相视一笑,偷偷击掌,默契十足。 两人把铜壶滴漏按高低顺序摆好,灌水,又跑出去看日晷上的刻度,把铜壶滴漏校对好时辰。 拍拍手,完工。 然后,赵东阳喊赵大贵去宰只肥鸭子,拔毛,处理干净,剁掉鸭爪子和翅尖。 接着,他把香料放鸭肚子里腌制,用长针把鸭肚皮缝上,再用热水烫鸭皮。 赵东阳一边烫,一边嘀咕:“脆皮鸭,脆皮鸭,香喷喷的脆皮鸭。你爱吃,我爱吃,大家都爱吃……” 嘀嘀咕咕,悠然自得,像哼小曲一样。 他把鸭子挂去屋檐下,让鸭子吹吹风。 接着,他又回厨房去,用麦芽糖、红醋、花雕酒调水。 等鸭子皮上面的水风干后,他又把鸭子提到厨房,用那调出来的麦芽糖水淋到鸭子皮上,完全涂抹,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搞完后,又把鸭子挂到屋檐下,去吹凉风。 这是他搞的第九只鸭子,越来越熟练了。 赵宣宣抱着乖宝,坐在另一边屋檐下的椅子上,玩算盘,盘算珠子噼里啪啦响。 赵东阳洗干净手,也坐下来歇一歇,道:“指望赵理快点把我的小摊子做好,我现在的手艺已经可以出摊卖烤鸭了。” 他迫不及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赵宣宣一边陪乖宝玩,一边轻声道:“爹爹,小鸭子也要养起来,否则每天烤三四只鸭子,家里的鸭不够用。如果出去买,成本太高,怕亏本,不如自己养。” 赵东阳拍一下膝盖,道:“我跟你娘商量一下,再搭建一个鸭棚。” “鸭子拉屎多,臭烘烘,不能离主屋太近,否则苍蝇多。” 晚饭后,赵理跑来,告诉道:“姑父,小摊子做得差不多了,明天你用牛车那些东西拉去城里,我在街边把那些木板组装起来就行。” 赵东阳高兴,当即要从钱袋子里掏钱给赵理。 赵理推辞,不肯收钱,笑道:“姑父,我晓得你不会整天摆摊,那摊子反正俏儿也可以用,我打算用块布帘子把两个摊位连起来,中间摆小桌子。这样一来,客人吃米豆腐时,不用晒太阳,生意更好做。” “我不好意思收你的钱。” 赵东阳恰好也不知道该给多少钱合适,于是说道:“明天我送你一只烤鸭。” 赵理笑道:“姑父,不用这么客气。” 他挥挥手,回家去了。 —— 赵理把赵东阳的话告诉王俏儿,王俏儿正在竹竿旁晾衣衫,道:“姑母和宣宣对我可好了,我们确实不该收姑父的钱,连烤鸭也不应该收。” 赵理道:“烤鸭可以收,礼尚往来更好,否则姑父又要不好意思。” 王俏儿笑道:“你是不是嘴馋了?” 赵理冲过来,伸手挠她痒痒,两人闹做一团。 第380章 幸好是做梦 第二天,是个阴天。 赵东阳看天色,道:“不下雨就好。” 赵大旺赶牛车去赵理家,赵理和王俏儿把木头、木板、茅草等东西搬上牛车,一起进城去。 到地方后,把东西卸下,赵理按照榫卯原理,把木板、木头组装起来,上面再覆盖早就编织好的茅草顶。 再用竹条把茅草顶卡住,固定,免得被风吹走。如此一来,既能挡雨,又能挡太阳。除了太小,没别的毛病。 赵理又用一大块灰布把两个摊位连起来,充当屋檐的作用,灰布下面摆小桌子、小板凳。 赵东阳左看右看,非常满意,笑眯眯。 赵理抬起衣袖,擦汗,道:“姑父,你还要弄张结实的桌子来,摆砧板,否则剁烤鸭不方便。” “你看这上面,我帮你弄了一根竹竿,可以用来挂鸭子。” 赵东阳竖起大拇指,道:“赵理,你真能干。” 赵理笑道:“如果不能干,哪能娶到俏儿?” 旁边的王俏儿正在弄米豆腐,一听就脸红,转过头,轻轻呸他一声,然后自己也憋不住笑。 赵东阳又坐牛车回家去,去搞烤鸭,预计下午才能出摊。 他忽然没了主见,问:“乖女,今天搞几只鸭子?”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搞三只吧,送一只给赵理,另外卖两只。如果卖不完,就自家吃,不会浪费。” 赵东阳点头,吩咐赵大贵和赵大旺去宰三只最肥的鸭子。 另一边,王玉娥和唐母也在忙活。 她们把今天生下来的新鲜鸭蛋擦去鸭屎,放进鸡窝里,让母鸡去孵鸭蛋。 王玉娥感叹道:“好久没这么忙了。” 以前一家人只靠收田租和两间铺子的房租过日子,日子过于清闲。 唐母微笑道:“我这人啊,越忙越高兴。” 过了一会儿,她又去给菊大娘和胡三嫂帮忙,一起处理鸭子的内脏和鸭血。 三只鸭子,有不少鸭杂,比如鸭肝、鸭肠、鸭胗、鸭心。 把鸭血做成鸭血旺,把其他鸭杂的里里外外都清洗干净,这些都能做菜吃。 赵东阳吩咐道:“菊大娘,胡三嫂,弄一些大蒜、葱头、生姜、辣椒和盐做蘸酱,辣一点,别人卖烤鸭都搭配蘸酱。” 反正别人怎么弄,他也怎么弄,依葫芦画瓢,照着学。 为了快点把鸭子烤出来,早点出摊,他又拿把蒲扇,去给鸭子扇风。 王玉娥觉得他好笑。 赵东阳道:“明天赶集,要早点弄鸭子,最好是上午就去卖。等到中午,赶集的人都回家去了,做生意要趁早。” 王玉娥挑起眉,笑道:“你这么勤快,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赵东阳自信满满,道:“做生意当然要勤快,赚钱给乖宝买金镶玉。” 午饭后,赵大贵往炉灶添炭,生小火。赵东阳把三只鸭子放进炉灶,用钩子悬挂,先烘皮。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鸭皮烘得差不多了,吩咐道:“大贵,搞大火。” 他把炉灶的盖子盖上,然后跑去屋里,看铜壶滴漏,计算时间,大声道:“乖女,孩子娘,等未时三刻,就可以开盖子,取烤鸭。万一我不记得,你们一定要提醒我。” 今天是头一次烤三只鸭子,如果时间没把控好,导致烤糊,那损失可就大了。 而且,之前烤的鸭子都是自己吃,今天是头一次出摊,所以赵东阳格外紧张。 赵宣宣抱乖宝走过来,看看铜壶滴漏,仔细看浮箭上的刻度线,轻声答应:“爹爹,你放心,我帮你记着。” 赵东阳午后容易打瞌睡,他一边等烤鸭,一边在摇椅上半坐半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打起呼噜。 有所思,就有所梦。 他突然梦见铜壶滴漏的时刻显示未时四刻,他跑去揭开炉灶的盖子,把鸭子钩出来一看,黑乎乎,烧成黑炭了,欲哭无泪…… 他突然左腿一蹬,顿时被吓醒。 “乖女,啥时候了?”他六神无主,着急地问。 片刻后,赵宣宣答道:“未时二刻,烤鸭再等一刻钟就行。” 赵东阳深呼吸,右手抚摸心口,心跳很快,嘀咕:“幸好是做梦,吓死我了。” 第381章 开张大吉 赵东阳干脆去铜壶滴漏的对面守着,生怕烤鸭超时。 等时刻一到,他立马跑向炉灶,迫不及待地揭开盖子,用长钩子把烤鸭钩出来,一看,鸭皮色泽鲜艳红亮,他顿时松一口气。 “大旺,搬小桌子、菜刀和砧板上牛车,还有秤,还有辣椒酱……” 几个人急急忙忙,手忙脚乱。 赵宣宣本来想一起去城里卖烤鸭,奈何牛车被各种东西塞满了,坐不下了。 她笑道:“爹爹,今天开张大吉,生意兴隆。” 赵东阳一边咧嘴笑,一边急得满头大汗,道:“乖女,借你吉言。” 牛车带着赵东阳和烤鸭出发,王玉娥和赵宣宣目送牛车远去。 王玉娥微笑道:“你爹好多年没做生意了,不晓得今天能不能把鸭子卖完。” 赵宣宣挽住王玉娥的胳膊,道:“鸭子烤得那么香,肯定卖得好。” —— “姑父,来了。” 眼看赵东阳终于露面了,王俏儿笑得欢喜,跑过去,帮忙摆放砧板、菜刀等东西。 赵东阳递一只烤鸭过去,道:“俏儿,这是给你和赵理的。你想吃就吃,想卖就卖,随你的心意。” 王俏儿客气地推辞一番,赵东阳坚持要给,她最后高兴地收下。 “卖烤鸭,香喷喷的脆皮烤鸭……” 赵东阳满腔热情,开始吆喝。 苏父站在纸扎铺的门口,朝街上张望,恰好看见赵东阳卖烤鸭。 他感到吃惊,走回铺子里,对苏母说道:“赵地主开始卖烤鸭了,好奇怪,以前从没听说他会搞这个。” 苏母问:“有人买没?” 她也走到铺子门口,去张望,小声道:“赵地主年年请我们吃杀猪宴,吃完还送猪肉和排骨,我每次都不好意思。不如打发孩子去买他的烤鸭,帮他开张,你看如何?” 苏父憨憨地笑,道:“行。” 苏母转过身,面朝后院,放声道:“灿灿,荣荣,快来!” “娘,有啥事?”苏荣荣率先跑过来。 苏母给她一串铜板,道:“你和灿灿去买烤鸭,买赵地主家的,他的摊子恰好就在王俏儿旁边。” 苏荣荣喜笑颜开,高兴得跳起来,问:“娘,买多少?” 苏母道:“买四分之一就行。” 苏灿灿也跑了过来,姐妹俩手牵手,跑向赵东阳的烤鸭摊。 “赵伯伯,烤鸭怎么卖?” 赵东阳笑容满面,道:“不卖,送给你们吃,你们想吃鸭腿吗?” 苏荣荣娇憨地笑,把一串铜板举起来,道:“我娘给钱了,让我们买。” 苏灿灿口齿伶俐,道:“赵伯伯,我们以后经常来买。你如果不收钱,我们以后就不好意思来。” 赵东阳特意小声道:“卖给别人,是三十个铜板一斤,卖给你们,算二十五个铜板,好不好?” 苏灿灿和苏荣荣开心地点头,露出雪白的牙齿。 苏灿灿还主动保证,道:“如果别人问我,我就说三十个铜板一斤。” 赵东阳对她竖起大拇指,道:“聪明!” “两只烤鸭,你们挑哪只?” 苏荣荣忍不住咽口水,伸手指右边那只,道:“要四分之一,要鸭腿。” 赵东阳道:“你们去家里拿一个大碗和一个小碗来,比纸包更干净。” 苏灿灿连忙跑回去拿碗。 赵东阳把鸭子取下来,放出鸭肚子里的汁,香喷喷。 苏荣荣盯着看,目不转睛,好奇地问:“赵伯伯,这鸭子是谁烤的?好漂亮,好香啊,为什么这么香?” 赵东阳心中欢喜,得意洋洋,道:“我烤的,鸭肚子里用十几种香料腌制,又用炭火烘烤,所以这么香。我也爱吃烤鸭,吃几十年,都吃不腻。” 说话间,他割掉鸭屁股,剁下鸭脖子和鸭头,再把鸭子剁成两半,再剁下四分之一,称秤,道:“刚好一斤,还压秤了。” 苏荣荣点头道:“赵伯伯称秤,我放心。” 她开始数铜板,数二十五个,递过去。 这时,苏灿灿拿碗来了。 赵东阳把烤鸭剁成块,放大碗里,又用小碗装香喷喷的汁,问:“要不要辣椒酱和大蒜末?” 苏灿灿看得馋虫都苏醒了,脆生生地道:“都要。” 赵东阳舀三勺辣椒酱和一勺大蒜末,放大碗的角落,递给她们。 “赵伯伯,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来。”苏家姐妹都嘴甜,一人端一碗,开心地走了。 路上,两人不停地称赞:“好香啊。” “宣宣是不是天天在家吃烤鸭?” “好羡慕她。” …… 苏荣荣把手伸向大碗,想偷吃一块。 苏灿灿警告:“小心娘打你手。” 苏荣荣连忙又把手缩回去,藏到背后,娇憨地笑。 第382章 生意咋样? 赵东阳又开始吆喝。 有个中年男子跑来问:“鸭头和鸭脖子怎么卖?” 赵东阳笑眯眯,道:“鸭头五个铜板,鸭脖子十二个铜板,凑一起买,就只要十五个铜板。” 中年男子掏出钱,故意说:“我只有十三个铜板,你卖不卖?” 赵东阳一边用纸打包,递过去,一边笑道:“行,我今天生意开张,卖给您。千金难买回头客,您下次再来。” 王俏儿羡慕,笑道:“姑父,你做生意好厉害。” 赵东阳挑起眉,得意地道:“我以前本来就是做生意的,走南闯北,比这个生意大多了。” 王俏儿知道姑父喜欢吹牛,笑一笑,不当真。 暂时没生意,赵东阳就坐凳子上,倒茶喝,然后又吆喝。 不一会儿,又来个中年女子,道:“你家烤鸭好吃吗?能尝尝吗?” 赵东阳犹豫片刻,割一点肉给她尝。 中年女衣子点头,嗯嗯两声,表示认可,道:“买半边。” 赵东阳惊喜,连忙帮她切。 中年女子闲聊道:“以前总买别人家的烤鸭,有一次鸭肉明显不新鲜,不晓得是不是死鸭子做的,不敢去了。” 赵东阳笑道:“您放心买我家的烤鸭,都是自家养的鸭,今天宰的,我自家人也这样吃。” 他切完就去称秤。 中年女子疑惑,问:“别人卖鸭子都要搭鸭头或者鸭脖,你怎么不搭?” 赵东阳笑道:“我最开明了,你想搭也行,不想搭也行。反正,我家鸭子好吃,鸭脖和鸭头都可以单独卖。” 中年女子道:“我爱吃鸭头,你搭一个。” 赵东阳把另一只鸭子取下来,剁个鸭头。 “两斤二两,六十六个铜板。” 收钱后,赵东阳开心地剁鸭子,用纸包起来,再用竹筒装香喷喷的汁。 “要不要辣椒和大蒜?” “都要。” 等客人走后,王俏儿又羡慕,道:“姑父,你的生意比我好。你赚了一百多个铜板,我刚才一个铜板也没得。” 赵东阳坐凳子上休息,笑道:“米豆腐的成本低,烤鸭的成本高,一百多个铜板也没赚多少。” 过了一会儿,有个客人来吃米豆腐,被烤鸭的香气诱惑得受不了,顺便买了四分之一烤鸭,吃得津津有味。 赵东阳想早点卖完,早点回去,于是又卖力吆喝。 霍捕快和一群官兵押犯人路过,看到赵东阳在卖烤鸭,他感到吃惊,走过来询问:“赵地主怎么不当富贵闲人了?” 赵东阳连忙搬凳子,请他坐。 霍捕快道:“有公事在身,不方便坐。” 赵东阳笑道:“我上次买个铜壶滴漏,孩子娘骂我是老败家子,嫌我花钱多,所以我现在出来赚钱,免得她老骂我。” 霍捕快被逗笑,问:“生意咋样?” 赵东阳道:“挺好,我刚出摊一会儿,就卖完一只了。” 霍捕快问:“还剩多少?” 赵东阳抬手指一指那只没头的烤鸭,道:“总共两只,就剩这一只了,霍捕快想不想尝尝?” 霍捕快道:“这一只,我全买了,称一下,看看多少钱。” 赵东阳兴奋,连忙动手。 但是他只剁鸭子,不称秤,不打算收霍捕快的钱。 霍捕快一边看,一边笑,道:“赵地主,你一看就是生手,别人都先过称,再切。” 赵东阳爽快地道:“不过称,这是我的心意,请霍捕快尝尝我的手艺,是我的荣幸。” 他正话多时,霍捕快已经从钱袋里掏钱了,放下一小块碎银子。 赵东阳把烤鸭递过去,有些过意不去,道:“霍捕快,银子太多了,稍等,我给你找铜板。” 霍捕快道:“不用。”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赵东阳无奈,把银子放秤上称一称,虽然不到一两,只有五钱,但这足够买三只烤鸭。 他的两条眉毛皱得像毛毛虫,暗忖:退钱给霍捕快更好呢?还是送两只鸭子更好? 第383章 春雨,春愁 赵东阳收工回家。 赵宣宣抱乖宝出来迎接,眉开眼笑,道:“爹爹,这么早就回来,生意很好做啊。” 赵东阳既高兴,又发愁,慢慢下牛车,道:“卖得快,第二只烤鸭被霍捕快买走,他留下五钱银子,愁死我了。欠下这个人情债,咋办?” 赵宣宣认真思索,道:“五钱银子,足够买三只烤鸭。” 乖宝一直在扑腾,眉开眼笑,朝赵东阳伸手要抱抱。 赵东阳连忙跑去洗手洗脸,然后把乖宝抱过来,亲亲小脸蛋,笑道:“乖宝,想爷爷没?爷爷给你赚了好多零花钱。” 赵宣宣思索一会儿,道:“爹爹,退钱给霍捕快更好。” 赵东阳豁然开朗,道:“行,听你的,退多少合适?” 赵宣宣问:“爹爹,第一只烤鸭卖了多少钱?” 赵东阳心算片刻,道:“一百三十四个铜板。” 赵宣宣道:“那就退三百七十个铜板回去。价钱公道,不吃亏,也不占便宜。” 赵东阳答应,去找王玉娥,让她去数钱。 他回来后不久,外面突然下起小雨。 唐母一路小跑,把外面晾晒的衣衫、鞋子都收回来,忧愁道:“春雨绵绵,这雨不知要下多久?” 她把干透的衣衫放屋里,把湿衣衫搭到屋檐下的竹竿上,继续晾,让风吹干。 乖宝的尿布小小的,容易被风吹跑,她就用火盆烘,尽快烘干,然后折叠成小方块,收起来。 她喜欢这个小孙女,所以对待尿布时,也格外温柔、细心。 春天一下雨就潮湿,回南天多。 唐母把摇篮里的小被子也烘一烘,烘得干燥清爽,驱散阴凉的潮气,希望乖宝晚上睡得更舒服。 —— 师爷学堂放学后,唐风年发现下雨,便留在石家看书。半个时辰后,他赶马车出发,恰好接王俏儿和赵理一起回家。 王俏儿笑问:“姐夫,你是不是特意等我和赵理?” 唐风年微笑道:“恰巧罢了,石师父留我谈一些事情。” 王俏儿道:“我最讨厌春天,下雨多,潮湿,屋子里甚至发霉。” 赵理接话道:“春雨贵如油,对庄稼好,咱们那亩田要准备插秧了。桑叶长出来了,养蚕也可以开始了。” 王俏儿道:“下雨天,养蚕最麻烦,要把每一片桑叶都擦干水,唉。” 她发愁。 赵理也轻轻叹气,暗忖:干活总是辛苦的。 他要去官府当差,一个月只放两天假,家里的事需要王俏儿打理,他只能在清晨和晚上多帮忙。 王俏儿愁,他也愁。唉! 赵理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对王俏儿说悄悄话。 “等会儿咱们去给爹娘和大哥大嫂送烤鸭,顺便诉苦,说说咱们的难处。我爹娘和哥哥只要有空,肯定愿意帮咱们干点农活。” 王俏儿有点不放心,小声问:“大嫂会不会有意见?” 赵理道:“放心,看在烤鸭的面子上,她不会闹腾。大嫂这人其实很简单,就喜欢占便宜,有好处就高兴,而且家里是爹做主,她不敢太过分。” 第384章 半开玩笑,半认真 唐风年驱赶马车,把赵理和王俏儿送到他们家门口,然后回自家去。 赵理一进家门,就去剁烤鸭,分成三份。 大半边准备给爹娘和大哥大嫂,把另一边又切成两半,给赵湖和阿金嫂四分之一,他和俏儿留四分之一。 王俏儿去给赵湖和阿金嫂送烤鸭,赵理去爹娘家,两人分头行动。 “小叔叔来了!” 小丽和小刚正伸小手,接屋檐落下的雨水玩。 一看见赵理端东西来,他们就兴奋,眼睛放光,跑跑跳跳,问:“小叔叔,好香啊,碗里是什么菜?” 赵理笑道:“烤鸭。” 小刚嗲声嗲气地问:“烤鸭好吃吗?” 赵理端烤鸭进屋,香气顿时飘满整个屋子。 小板、小丽和小刚变成他的跟屁虫,很着急,想快点吃到嘴里。 赵高和赵义正在用竹条编织箩筐,赵义笑道:“大理又送肉来,越来越孝顺,是不是又发财了?” 赵理故意把烤鸭放赵义面前晃一下,勾引他的馋虫,然后端去厨房,交给柳秋菊,笑道:“娘,大嫂,送烤鸭给你们加菜。” 柳秋菊节俭,一看见烤鸭,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心疼、肉疼,拧起眉毛,问:“烤鸭贵死了,哪来的?你乱花钱了?” 赵理把赵东阳托自己办事,再送烤鸭代替酬劳的事解释给她听。 柳秋菊这才安心收下,把烤鸭拿起来,闻一闻,喜笑颜开,放砧板上切。 旁边的张金花比孩子们更嘴馋,咽口水咽得格外响亮。如果不是碍于婆婆在场,她早就偷吃了。 她看烤鸭的眼神直勾勾,笑道:“这鸭子的皮红艳艳,一看就好吃。” 柳秋菊转头瞅她一眼,暗忖:没出息的样儿,像一辈子没吃过肉似的。 赵理离开厨房,特意去跟赵高和赵义聊天,聊春天播种、插秧、养蚕、养猪的事,诉说自己的难处。 赵高爽快,道:“你小子,忙不过来就直说。” 赵义在烤鸭的香气中咽口水,附和道:“是啊,虽然分家了,但还是一家人。” 赵理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小声道:“我脸皮厚,有啥说啥。但是俏儿脸皮薄,她就算忙不过来,也不好意思找你们帮忙,我白天又不在家,唉……” 赵高爽快道:“行了,田里的事,我和你哥帮。家里喂猪、养蚕的事,让你娘去帮。你安心在官府当差,将来有前途。” 赵理大大地松一口气,笑道:“多谢父亲。” 赵义挤眉弄眼,感叹道:“大理,你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大哥羡慕啊。你啥时候也举荐大哥去当官差?” 赵理神情无奈,微笑道:“做官差有啥好?工钱低,家里的活没空干,只不过看起来威风罢了。官差走在街上,别人当面赔笑脸,背后就指指点点,偷偷骂哩,骂我们是阎王爷身边的小鬼,别提多难听了。” 赵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道:“既然你觉得官差不好,那咱俩换换,让我去当,行不行?” 赵理笑而不语。 赵高抬起手,在赵义脑袋上拍一下,轻笑道:“你以为官府是咱家开的啊?你想换就换?胡说八道。” 这时,柳秋菊端烤鸭上桌,笑道:“开饭了。大理,你去喊俏儿来,一起来这里吃饭。” 赵义连忙起身去盛饭,迫不及待,馋虫蠢蠢欲动。 三个孩子爬上凳子,脚踩在凳子上,上半身趴桌子上,伸手去抓烤鸭。 柳秋菊拿起筷子,把他们的小手打开,轻声教训。 赵理笑道:“俏儿在家煮饭呢,我先走了。” 第385章 闲聊吃亏上当的陷阱 遇上赶集,但偏偏下雨。 一大早,赵东阳站在屋檐下看天色,两条粗粗的眉毛皱成毛毛虫,有些发愁。 他走到赵宣宣的窗外,试探着唤道:“乖女,醒了没有?” 过了片刻,赵宣宣迷迷糊糊地回话:“爹爹,什么事?” 赵东阳问:“今天赶集,烤几只鸭?” 赵宣宣想了想,道:“烤四只吧。” 她打个哈欠,暗忖:如果卖不完,可以自家吃一只,送一只给外婆。卖两只应该没问题。 赵东阳仿佛听到圣旨,连忙喊赵大贵和赵大旺,去宰四只鸭子。 赵宣宣翻个身,继续睡回笼觉。 唐风年早就不在床上,正坐在书房念书。 别人闻鸡起舞,他是一听鸡叫声就起床去念书。不论天冷还是天热,他都不睡懒觉,跟赵宣宣形成鲜明对比。 王玉娥给乖宝洗屁屁,换尿布之后,抱乖宝来屋檐下看雨、玩耍,转头瞅一眼赵宣宣的卧房,小声嘀咕:“乖宝,你娘太懒了,还没你勤快呢,是不是?” “嗯嗯。”乖宝似懂非懂,眉开眼笑地点头。 王玉娥亲亲她的小脸蛋,又吸一吸她身上的奶香气,喜爱到了心坎里。 “乖宝,瞧瞧,爷爷在干啥?” 赵东阳正在捣鼓四只鸭子,为了早点出摊,他今天没空给鸭子扇风,只能先用小火烘鸭皮,干活认认真真,连逗孩子的空闲也没有,连早饭都没空吃。 唐风年吃完早饭后,戴上斗笠,赶马车出门。 乖宝被赵宣宣抱在怀里,抬起小手,跟他挥手作别,小脚丫子也跟着扑腾,活泼好动。 赵东阳还在捣鼓鸭子,烘皮之后,添更多炭,让火候变大,然后盖上炉灶的盖子,他立马又跑去看铜壶滴漏的时辰,一边计算,一边嘀咕:“烤到辰时末。” 他大声道:“孩子娘,乖女,帮我看着时辰,烤到辰时末。” 王玉娥道:“晓得了,你快吃早饭,否则冷了。” 赵东阳先喝甜米汤冲鸡蛋,问:“乖女,你昨晚上帮我算账没?” “算过了。”赵宣宣把乖宝交给王玉娥抱,转身去书房拿烤鸭的账本过来,翻给赵东阳看,轻声道:“除去成本,昨天两只鸭子大概赚六十个铜板。” 赵东阳一边琢磨,一边道:“一只烤鸭赚三十个铜板,一般般。” “就算我天天卖两只,一个月赚的钱不到二两。” “正月里,大舅子舞龙头,才舞八天,就赚了二两。唉!” “我年轻的时候,囤货去外地卖,有一个月赚得最多,有二十两!” 今非昔比,赵东阳感到失落。 王玉娥道:“别人如果一天赚六十个铜板,做梦都要笑醒,你还不知足。” 赵东阳道:“咱家开销大,如果只赚六十个铜板,不够花。” 赵宣宣道:“爹爹,你不能只算钱,不算时间。你昨天吃完午饭才开始弄鸭子,还睡了个午觉。后来出门去摆摊,不到一个时辰,你就回来了。” “如此算一算,你只用小半天,就赚了六十个铜板,挺划算。” 赵东阳眉眼一动,喜上眉梢,笑道:“乖女,这么一算,爹爹是不是很厉害?” 赵宣宣眉开眼笑,对他竖起大拇指。 辰时末,赵东阳把四只烤鸭从炉灶里取出来,对红彤彤的鸭皮欣赏片刻,啧啧两声,暗暗夸赞自己烤鸭子的手艺,得意洋洋。 今天不用带桌子、砧板、菜刀等东西,因为那些都寄存在苏家。 赵宣宣也坐上牛车,一起去城里玩。 路上,她聊道:“爹爹,咱家的大鸭子快要烤完了,小鸭子还没破壳,再过几天,就要去买别人家的活鸭。” “不如跟舅舅、俏儿、佃户和宗族的人商量,买他们的鸭子。” 赵东阳道:“先买你舅舅的,他老实,不会故意坑我。” “有些人不老实,卖鸭之前拼命喂食,甚至掰开鸭嘴,用一个细长的竹筒,从鸭嘴插到鸭喉咙里,强行把东西灌进去。这样一来,鸭子一上称,至少重半斤。” 赵东阳见多识广,说起那些吃亏上当的陷阱,头头是道。 赵宣宣听得吃惊,受益匪浅。 第386章 眼红,心动 今天轮到王俏儿看家,由阿金嫂摆摊卖米豆腐。 眼看赵东阳和赵宣宣来了,她笑着打招呼,道:“昨天俏儿送四分之一烤鸭给我,好香啊!赵地主的手艺真是顶呱呱。” 赵东阳欢喜,夸道:“你家米豆腐也做得顶呱呱,哈哈哈……” 在小雨中,大部分赶集的人戴斗笠,小部分人撑伞。 赵大旺照看牛车,赵大贵去苏家搬小桌子、砧板、菜刀、板凳等东西。 赵东阳用抹布擦桌子,把东西摆好,把烤鸭挂起来,让别人一眼就能看见。 他又叮嘱道:“乖女,你别乱走,等我卖完烤鸭,再陪你去逛街。” 他怕拐子把赵宣宣抓走。 虽然赵宣宣不算孩子了,但拐子猖狂,看见美貌的女子独自一人,他们也打歪主意。 赵宣宣答应,帮忙吆喝:“脆皮烤鸭,香喷喷的脆皮烤鸭,人间第一美味,神仙配方,美味烤鸭……” 赵东阳坐在板凳上,手拍膝盖,笑道:“乖女,你比我更会吆喝。”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爹爹,咱们早点卖完,早点去找舅舅,跟他商量买活鸭的事。” 赵东阳道:“还要去一趟官府,找霍捕快,还钱给他。” “美味烤鸭,神仙配方,美味烤鸭,人间第一美味……” 人越多,生意越好做。 赵东阳负责剁鸭子,赵宣宣负责打包、收钱。 只花小半个时辰,四只鸭子就卖光光。 卖完就收摊。 旁边的阿金嫂看得羡慕、眼红,暗忖:卖这么快!烤鸭卖三十个铜板一斤,四只鸭子起码卖了五百个铜板,能抵我一百碗米豆腐。 收摊后,赵宣宣去苏家寄放砧板等东西,顺便跟苏灿灿和苏荣荣玩一会儿,接着便去菜市场找王玉安。 街上人来人往,赵东阳紧紧牵着赵宣宣的手腕,生怕她走丢。 王玉安正蹲在街尾,在摆地摊卖蘑菇、春笋和青菜,生意一般。 他眼神迷茫,望着人群和雨丝,一脸愁闷。 “舅舅!”赵宣宣特意绕到他背后去叫他,免得挡他生意。 王玉安欢喜,回头去看,笑道:“宣宣,妹夫,你们来赶集吗?”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我爹爹这两天卖烤鸭,刚才一口气卖了四只。家里的鸭子快烤完了,想找舅舅买活鸭。” 王玉安吃惊,问:“烤鸭生意这么好做吗?” 他也忍不住心动。 赵东阳笑眯眯,道:“烤鸭子有窍门,烤得好看,又香,就好卖。如果烤得不好,就糟蹋鸭子。” 王玉安一听到“糟蹋”二字,心动顿时变成退堂鼓。有钱人不怕糟蹋东西,但穷人连一颗白菜都舍不得糟蹋,何况糟蹋一只鸭子。 上次家里被偷一只鸡,他全家人骂贼骂了几个月,现在想起来还生气。 如果他学做烤鸭,亲手糟蹋一只鸭子,肯定要被妻子从早骂到晚,骂好几年。 王玉安微笑道:“妹夫,你想买多少只鸭子?我全卖给你都行。” 赵东阳笑道:“明天我亲自去你家,有多少买多少。” 王玉安问:“这烤鸭的生意,你长久做下去吗?” 他暗忖:如果长久做下去,自家就多养一些鸭子,反正不愁卖。 赵东阳道:“生意好就做,生意不好就休息,免得亏本。鸭子成本高。” 说完事情,赵东阳和赵宣宣打算走了,王玉安把半篮子蘑菇往赵东阳手里塞,道:“玉娥爱吃这个,反正我卖不完,你拿回家去。” 赵东阳不肯收,推来推去,反而让衣袖被雨水打湿了,他十分无奈。 他自家富,大舅子穷,他哪好意思占大舅子的便宜? 赵宣宣从钱袋里掏出十五个铜板,塞到王玉安的口袋里,然后和赵东阳提蘑菇走了。 赵东阳无奈道:“这么多蘑菇,吃撑去。” 赵宣宣道:“分一些给石家,再分一些给苏家,再分一些给俏儿。” 为明天买鸭子做准备,赵东阳特意向卖鸭的人打听价钱,一路上问了五六个人,心里便有数了。 接着,他们去官府门口,对守门的官差道:“刘差爷,我们找霍捕快,劳烦您进去喊一声。” 这官差叫刘赖,赵东阳曾经请他喝过酒。 赵东阳记性好,还认得他。 但这刘赖显然记性不好,他一脸不耐烦,打个哈欠,歪眉斜眼地瞅赵东阳、赵宣宣和赵大贵。 赵宣宣故意把斗笠往下压,挡住脸,不让他看。 刘赖道:“让老子白给你跑腿吗?你是玉皇大帝吗?” 这是明晃晃地讨要跑腿费。 赵东阳正想掏钱,赵宣宣拉住他的手,小声道:“爹爹,算了,明天让赵理帮忙转交,也一样。” 她觉得赵理的人品信得过,暗忖:赚钱不容易,何必花冤枉钱给这种无赖?进门去喊一声罢了,就索要跑腿费,跟强盗有什么两样? 第387章 做梦呢 赵东阳和赵宣宣转过身,正要离开,突然霍捕快从门口走出来。 赵大贵惊喜,连忙唤道:“老爷,霍捕快出来了。” 守门的官差刘赖顿时一脸尴尬,对赵东阳挤眉弄眼,生怕他告状。 赵东阳连忙转身小跑几步,一脸欢喜,从胸口的衣襟里拿出一个钱袋子,塞到霍捕快手里。 霍捕快看看钱袋,又看看赵东阳和赵宣宣,笑问:“这是干啥?” 赵东阳笑眯眯,道:“霍捕快,你上次花钱买一只烤鸭,钱给太多了,这是找给你的零钱。” 霍捕快抛一抛钱袋子,爽朗地笑道:“上次买的烤鸭少个鸭头,但味道很好,我爹娘让我再买一只。” 赵东阳有点手足无措,道:“霍捕快,今天的鸭子都卖光了,明天我给你送一只来,好不好?明天确保有鸭头。” 霍捕快眉眼含笑,道:“行。没想到赵地主的手艺不输给老师傅。” 赵东阳心中得意,就忍不住吹牛:“可能我上辈子是宫里的御厨,天赋高。” 赵宣宣微笑,悄悄摇一摇赵东阳的衣衫后摆,示意他少说几句,该走了。 赵东阳客客气气地告辞,霍捕快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路上,赵东阳欢喜,摸摸心口,道:“霍捕快买鸭子最大方,一次买一整只。如果岳县有一百个霍捕快这样的人,我一天能卖一百只鸭子,赚多少钱?” 赵宣宣微笑道:“一天赚三两,一个月赚九十两,爹爹迟早当岳县首富。” 赵东阳偷笑,道:“做梦呢,哪有那样的好事?” 父女俩说说笑笑,去石家送蘑菇。 赵大旺把牛车停在石家的院墙外。 赵东阳和赵宣宣送完蘑菇,就坐上牛车。 街市上人太多,赵大贵和赵大旺驱赶牛车,绕另一条路,出城去。 —— 王玉娥听见车轱辘响,抱乖宝出门来看,笑道:“这么快?” 赵东阳炫耀,道:“我的手艺太好了,烤鸭不够卖,霍捕快明天预订一只。” 王玉娥也欢喜,但怕他太飘飘然,顺口打趣一句:“自卖自夸。” 赵宣宣洗完手和脸后,凑过来逗乖宝玩,道:“娘,爹爹明天要去舅舅家买活鸭。还有,舅舅今天又送蘑菇给你吃。” 王玉娥问:“你拿舅舅的蘑菇,给钱没?” 赵宣宣道:“只给十五个铜板,意思一下,分了一些给石家,等会儿再送一些给俏儿。” 王玉娥对女儿的做法挺满意,道:“明天让你爹去街上卖烤鸭,咱俩去你舅舅家买活鸭,顺便看看你外婆。”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明天送一只烤鸭给外婆尝尝。” —— 傍晚,阿金嫂收工回家,对赵湖说:“烤鸭的生意好做,半个时辰不到,赵地主就卖完四只鸭子,比米豆腐生意红火多了。” “你去找他学,看他愿不愿意教你?” 赵湖也心动,但又犹豫,道:“烤鸭成本高,做得好就变财主,做不好就亏本。我先去找赵地主打听一下。” 第388章 怕饿死师父 春雨绵绵,到处都是潮湿的气息。 赵湖戴着斗笠,踩着田埂,来找赵东阳,笑问:“赵地主,您烤鸭子一绝,能不能收我为徒?” 赵东阳心眼子活泛,暗忖: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他假笑道:“我不收徒,不过我也不是小气的人。你想学可以过来看,我光明正大地做给你看。” “多谢赵地主。”赵湖欢喜,又问:“你明天啥时候弄鸭子?我早点来。” 赵东阳想了想,道:“你吃完早饭就来吧。” “行!”赵湖爽快答应,笑容满面地走了。 田埂上的湿泥黏黏糊糊,湿泥粘在鞋底上,让鞋底变得越来越厚,吧唧吧唧,响了一路。 赵湖心里热切,回家后,对阿金嫂说道:“赵地主真是个大方人,叫我明天吃完早饭就去。” 阿金嫂也欢喜,道:“如果以后既做米豆腐生意,又做烤鸭生意,咱家也能富起来。” —— 目送赵湖远去后,赵东阳的神情突然变得不高兴,进屋去找赵宣宣商量。 “乖女,赵湖见我生意做得好,就眼红,想来学,咋办?” “如果教会他,怕他抢生意。如果不教,又怕他心怀怨气,说我坏话。” 赵宣宣正在给乖宝烘尿布和小衣裳,眉眼沉静,思索片刻,轻声道:“如果他有这个心,又有天赋,老天爷赏他这碗饭吃,就算爹爹不教,他去别处也能学会。” “赵湖这人还行,当初爹爹搞新赵氏宗主,他主动站出来支持你。正月舞龙的时候,他做带路人也没出差错。” “不过,如果他烤鸭也做得好,肯定会跟咱们家抢生意。” 赵东阳拍一下大腿,叹气道:“我就怕他抢生意。如果一个在街头卖,一个在街尾卖,互不干扰,还好一点,偏偏两个小摊挨在一起,相隔不到十步。” “做生意时,你看我卖了多少,我看你卖了多少,迟早变成仇人。” “今天我半个时辰卖四只烤鸭。如果他也在旁边卖,我恐怕要花一个时辰才卖完,多耽误时间。唉!” 赵宣宣不着急,也不发愁,劝道:“爹爹,你让他看,但他不一定能学会。你想想,你亲手烤了九只鸭子,才敢去街上卖,他舍得拿九只鸭子来练手吗?” “咱们可以让他看,把配方也告诉他。但是,如果他想拿咱家的鸭子来练手,那绝对不行。” 赵东阳眉眼一动,眼睛又明亮起来,道:“只让他看,不让他碰?” “嗯。”赵宣宣坚定地点头。 赵东阳问:“如果他非要碰,我怎么拒绝?” 赵宣宣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换个人弄鸭子,烤鸭的味道就会变。这就像做菜一样,厨子不同,菜的口味就不同。” “烤鸭的味道变了,就留不住回头客,生意就会变差。又怕万一里面烤不熟,或者外面的皮烤黑,鸭子就糟蹋了。你就这么跟他说。” “如果他通情达理,就不会跟你对着干。如果他脸皮厚,非要上手,你就不用客气了,让他去宰他自家的鸭子来练手,烤得好,或者烤得坏,都让他自己承受去。” “我猜,他只舍得试一两只鸭子,如果烤得不好,他肯定放弃。毕竟鸭子成本高,烤得不好就只能自己吃,即使是咱们家,也没有每天吃一只肥鸭的底气,他肯定也舍不得。” 赵东阳站起来伸懒腰,眉眼重新舒展,心情舒畅了,烦恼跑光光。 王玉娥抱乖宝过来,问道:“你俩嘀嘀咕咕,在说啥?” 赵东阳笑道:“夜里再跟你说,我现在全身都是烤鸭味,沐浴去。” 第389章 回家插秧 新的一天,春雨淅淅沥沥,不知疲惫,下个没完没了。 赵理特意托霍捕快的关系,从官府请假一天,回家插秧。 春种不怕小雨,只怕干旱。 他戴上斗笠,叮嘱道:“我这样干半天活,衣衫肯定要湿透。俏儿,你在家,别去了。有爹和大哥帮忙,今天肯定能把一亩田插完。” “你中午多煮饭,请爹娘和大哥大嫂都来咱家吃饭,记得弄个香椿煎鸡蛋,我爹最爱吃这个。” 王俏儿今天来葵水,肚子有点痛。 她用手揉肚子,眉毛因为腹痛而微蹙,问:“爹娘和大哥大嫂还喜欢吃什么菜?” 赵理挑起眉,故意开玩笑,道:“喜欢吃肉,你舍得请客吗?” 王俏儿抬起拳头,捶他一下,娇嗔道:“不是舍不得,而是不敢,怕婆婆又说我不节俭。” 赵理一边出门,一边微笑道:“石灰坛子里的腊肉、鱼干和烟熏豆腐干还剩一点,都炒了吧,再搞个油炸花生米,切几个皮蛋,关键是多煮饭,我爹、大哥和大嫂饭量大。” 赵湖恰好也是这个时候出门,他和赵理聊几句。 赵湖笑道:“大理,我要去跟赵地主学烤鸭,不能帮你插秧,你别介意啊。” 赵理爽快道:“你忙你的,有我爹和大哥给我帮忙。” 赵湖脚步欢快,两人一个往东,一个往北。 赵理回头看他一眼,暗忖:姑父精明,烤鸭生意刚做起来,正新鲜呢,这么快就收徒弟,心里真的乐意吗?不怕互相抢生意吗? 他和赵湖关系好,是铁哥们、好邻居,跟赵东阳更是好亲戚,所以他暗暗祈祷,大家都和气生财,千万别反目成仇。 —— “赵湖,来这么早?” 赵大贵和赵大旺正在给鸭子拔毛,笑着打招呼。 赵湖捞起衣袖,上前去帮忙。 赵大贵和赵大旺早就被赵东阳叮嘱过,不能让赵湖动手,只让他看看。 于是,赵大贵连忙拒绝,客气地道:“赵湖,你在旁边看着就行,老爷今天只烤四只鸭子,我们忙得过来。” 赵大旺道:“拔鸭毛也有讲究,不能只图快,不能把皮弄破。你别动手,让我们自己来。你去跟老爷聊天吧。” 赵东阳听到赵湖的声音,连忙从屋里走出来,微笑道:“赵湖,进屋来喝茶。” 赵湖随他进堂屋,在长凳上落座,眉眼间带着喜气,笑问:“赵地主,今天没赶集,也卖四只烤鸭,等到下次赶集,是不是要卖八只?” 他默默在心里算数,感叹这烤鸭生意越赚越多。 赵东阳亲自端茶给他,然后也落座,手缓缓拍打膝盖,眼睛望着屋外的绵绵细雨,感叹道:“下雨天,搞烤鸭不方便,不敢搞那么多,也怕卖不完。” “现在天儿又变暖了,鸭子当天宰,当天烤,当天卖,才新鲜美味,留一晚上就有怪味,不敢留到第二天。” “那些奸商会留到第二天继续卖,我的良心不黑,不敢那样干,怕把回头客赶跑,得不偿失。” 赵湖喝一口热茶,趁机拍马屁,道:“赵地主,在咱们这方圆几里内,您是出了名的好人。” 第390章 脑中敲响警钟 赵东阳心眼子多,面上微笑,心里却在提防赵湖,所以没有因为他的拍马屁而飘飘然,反而感叹道:“一个人吃亏了,别人才会夸他是好人。我不想当什么老好人,只要问心无愧就行了。” 赵湖点头赞同,微笑道:“这话有理,难怪大家都夸赵地主聪明。” 他有求于赵东阳,所以时时刻刻都在讨好。 赵东阳的脑子依然清醒,站起身,微笑道:“赵湖,我把配方教给你,不过烤鸭子要看天赋,能不能烤好,看你的造化,看老天爷的脸色。” “你稍等一会儿,我去拿东西来。” 他去拿各种香料,比如香叶、桂皮、八角、小茴香…… “配方的香料一共要用到十三种,等到晴天的时候,我就用石碾,把它们碾压成粉末,装到瓷罐里,摇一摇,让它们变匀称。每天只用一点,用得不多,这些香料也挺贵。” “这配方是我从烧腊老板那里学来的,他看我是老顾客,所以随口一说,我记性好,就记住了。” 赵湖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佩服,又伸出手,想来摸。 赵东阳把他的手推开,郑重其事地道:“我平时都要先洗手,再摸这些东西,否则怕不干净,吃了拉肚子。” “我不仅仅卖给别人,我自家人也爱吃。” 赵湖又点头赞同,连忙跑去洗手。 等他回来,赵东阳又按步骤给他讲解,怎么腌制,怎么烫皮,等等。 赵湖听得开心,内心火热,暗忖:赵地主居然真心教我,说得这么详细,不像藏私的样子。我如果学不会,就辜负他的好心了。 这时,赵大贵喊道:“老爷,鸭子的毛拔光了,里里外外都洗干净了。” 赵东阳站起来,微笑道:“走,去厨房。我做,你看,你别插手。” “因为烤鸭子也是厨艺,每个厨子做出来的味道不一样。我闺女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如果我家烤鸭的味道变得不一样了,熟客肯定一尝就知道,恐怕吓跑回头客。” 赵东阳走到厨房,把香料往鸭肚子里塞,又用手捣鼓,涂抹均匀。 用多少香料,他都解释给赵湖听。 赵湖也想上手试试,但是他每天干农活,手指甲里黑黑的,就算仔细清洗,也照旧黑,这不是不干净,而是被泥土染色了,不像赵东阳那样养尊处优,白白净净。 他怕赵东阳嫌弃他手不干净,于是把手缩回去,暂时按捺住了渴望。 腌制均匀之后,赵东阳拿出很粗的长针,像缝衣衫那样,把鸭肚皮缝合。 “接下来就是充气。” 赵东阳拿出一个长竹筒,洗干净之后,插进鸭嘴里,再深入到鸭喉咙里。 长竹筒分为两部分,竹筒里有个木杵,木杵底部缠绕纱布,把竹筒里的气推进鸭肚子里,然后掐住鸭脖子,防止气漏出来。 “你看鸭肚子鼓起来了,这样更好看,比干瘪的鸭子卖相好多了。” 赵湖笑问:“用嘴对鸭子吹气,行不行?” 赵东阳摇头,道:“那样不干净,容易吹哈喇子进去,别人嫌弃哩,而且哈喇子有怪味,鸭子会变味。接下来,就是用开水烫皮。” 菊大娘已经帮忙把热水烧好了。 赵东阳道:“水要烧开,但是烫皮不能过度,你看,这样就行了,如果烫得太久,皮就会出油,那样不行。” “烫好之后,立马过冷水。” 赵湖又想亲自上手,笑道:“赵地主,我学会了,让我来烫一只试试。” 他已经把双手伸出来了,迫不及待。 赵东阳立马心生警惕,想起赵宣宣的叮嘱,脑中警钟敲响,拒绝道:“不行。你如果想亲自练手,明天就从你自家宰一只鸭子来。” “否则,我做的烤鸭和你做的烤鸭味道不一样,我家烤鸭的招牌就砸了。我闺女说,每家的烤鸭都有独特的风味,这样才能吸引回头客。如果烤鸭的味道变来变去,回头客就跑了。” 赵湖不相信,笑道:“这么严重吗?” 赵东阳一本正经,道:“有些人嘴刁,一下子就能尝出来。反正,你如果想亲自试试,就拿你自家鸭子来试。” 赵湖察言观色,发现赵东阳不是开玩笑,便无可奈何,只能把两只手收回去,暗忖:一只大活鸭能卖七八十个铜板,哪敢随便试? 他一边看,一边问道:“赵地主,你试过几只鸭子,才搞出这么好的手艺?” 赵东阳道:“九只。我第一次烤鸭子,外面熟了,里面没熟,切开才发现,后来上锅蒸熟,自家吃了。虽然味道还行,但蒸过之后,鸭皮就不脆了,卖相也变差。” 赵湖暗暗担心,问:“为什么里面没熟?是不是火候不够?” 赵东阳道:“因为我老是掀开盖子,去偷看鸭子烤得怎么样。盖子一开,热气就跑出去了。” “后来,我特意花六百个铜板,买个铜壶滴漏回来计时。每次刚好烤四刻钟,一刻也不多,一刻也不少,就烤得刚刚好。” 赵湖越听越泄气,暗忖:名堂这么多,一刻也不多,一刻也不少,这么严格?花六百个铜板去买个计时的玩意儿,要卖多少只鸭子才能把那六百个铜板赚回来? 他皱起眉头,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赵东阳瞅一眼赵湖,眼睛一眨,眸光一闪,仿佛猜到他在想啥。 第391章 泼冷水 过完冷水后,赵东阳把鸭子挂到屋檐下,道:“让风吹一吹鸭皮,这个步骤特别重要。接下来,用麦芽糖、红醋和花雕酒调水,用这种水淋到鸭皮上,烤出来的鸭子皮就是红色的,好看。” “这叫上色,如果上色不好,鸭子皮有些红有些白,变成花斑鸭,难看,看起来没胃口,客人就嫌弃。” 赵湖吃惊,道:“用这三样东西就行吗?我以为烤鸭皮是用什么红色染料染出来的。” 赵东阳听得发笑,暗忖: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果然,哈哈。 他笑道:“我不知道别人家的鸭子染不染色,反正我家的鸭子只用这三样东西上色,干干净净,吃了放心,不怕生病。” 赵湖点头赞同。 赵东阳去拿蒲扇,道:“等鸭皮风干后,再淋麦芽糖水更合适,但是下雨天太潮湿,所以麻烦,我还要用蒲扇给鸭子扇风。孩子娘老笑我,骂我是傻爷爷。” 赵湖尴尬地笑一笑,暗忖:没想到烤鸭子这么麻烦。阿金说赵地主卖烤鸭飞快,赚钱飞快,但人家背后还下了许多功夫,她没看见。 他心里的退堂鼓打得更响了。 眼看赵东阳用蒲扇给鸭子扇风,赵湖也去拿蒲扇来,这下子他终于可以亲自帮忙了。 赵湖问:“鸭皮变多干才合适?” 赵东阳道:“越干燥越好。” 赵湖问:“为什么不用火烤皮?” 赵东阳道:“等会儿淋完麦芽糖水,再吹一吹风,就可以用小火烘皮。但是,用风吹更好上色,否则容易烤出花斑鸭。” 赵湖暗暗佩服,暗忖:赵地主虽然干农活时像个傻子,但烤鸭子却是内行。 这时,赵宣宣抱乖宝来屋檐下透气,微笑道:“下雨天太潮了,屋子里闷闷的,有点霉味,不晓得明天会不会放晴?” 赵湖接话:“这小雨下得慢,明天估计晴不了,春天都这样。” “我们种庄稼,不怕下小雨,只怕春旱或者大暴雨,怕洪水。” 接着,赵东阳追忆往昔,回忆某一年发大洪水,有多么可怕。 “到处都是黄黄的泥水,漫进屋子里,淹到我大腿。那一年,宣宣还没出生呢……” 赵湖道:“听说洪水里还漂浮死人,太可怕了……” 赵宣宣一边抱着乖宝踱步,一边听得认真。 赵东阳连忙打岔,道:“乖女,快捂住乖宝的耳朵,别让她听这种话,我担心她害怕哩,怕晚上哭闹。” 赵宣宣瞧瞧乖宝的小脸,轻笑道:“爹爹放心,她听不懂。” 乖宝正靠在赵宣宣的肩膀上打瞌睡。 赵东阳不赞同,一本正经地道:“孩子心里灵,嘴上不会说而已。有些话,不能让她听。” 过了许久,赵东阳道:“可以去烧灶火了,要用无烟的炭,有烟就变成烟熏味,就没这么香,而且容易熏黑,不好看。” 赵湖连忙去添炭,赵东阳却把他添的炭都扒拉出来,道:“火候最重要,先用小火烘皮,烘皮时,炉灶的盖子要打开,让湿气跑出去。” 添多少炭,他自己心里有数,亲手捣鼓。 赵湖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便只能像孩子一样乖巧,不敢再胡乱插手。 烘皮之后,赵东阳添炭,烧大火,盖上盖子,然后去屋里看铜壶滴漏,道:“巳时末就能烤好,到时候我去街上摆摊,正好赶在别人烧午饭之前。” 赵湖打量铜壶滴漏,眼睛瞪大,神情惊奇,道:“这玩意儿值六百个铜板?忒贵了,我可舍不得买。不过,我倒想模仿着做一个。用竹筒代替铜壶,不晓得行不行得通?” 赵东阳微笑道:“滴水的玩意儿不难做,但就怕计时不精准。你自己捣鼓一个,放在自家玩,倒也行。” 两人坐下来聊天、喝茶、嗑瓜子,赵东阳吹牛吹得起劲,忘记时辰了,甚至连炉灶里的烤鸭都忘到脑后了。 等到巳时末,赵宣宣出声提醒:“爹爹,烤鸭熟了。” 赵东阳顿时吓一跳,吐掉瓜子壳,连忙往炉灶跑,慌慌张张,去揭开盖子,用长钩子把烤鸭提出来,挨个儿欣赏皮相。 赵湖也凑过去看,一脸羡慕,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四个烤鸭,个个漂亮。我如果有赵地主这手艺,就好了。” 赵东阳咧嘴笑,道:“练出来的,熟能生巧,之前糟蹋了九只鸭子。” 这话仿佛一盆冷水,泼向赵湖。 赵湖向赵东阳道谢,告辞离开,一路上时不时叹气,摇头。 赵东阳准备带烤鸭进城,去出摊。 王玉娥和赵宣宣也坐上牛车,大声叮嘱唐母在家照顾乖宝。 “亲家母,我和宣宣傍晚才能回来。你陪乖宝玩,千万别在她身边动针线活,怕她动手拿针哩。” 唐母笑容满面,眸子发亮,回答道:“你们放心,早点回来。” 她心里欢喜,终于可以独自抱小孙女玩一下午,没人跟她抢了。平时,她都抢不过王玉娥和赵东阳。就像吃糖没吃够一样,没过足瘾。 眼看牛车出发,乖宝开始闹腾,圆滚滚的眸子盯着牛车,眼泪打转转。 她平时跟赵宣宣、王玉娥和赵东阳最亲近,眼看他们都走了,她开始扯着嗓子哭嚎,看上去十分伤心。 唐母心疼啊,抱她进屋去哄。 “乖宝,不哭,你娘很快就回来……” “祖母陪你玩小鼓,好不好?” …… —— 今天王俏儿要在家里煮饭,所以还是阿金嫂出摊卖米豆腐。 眼看赵东阳来了,阿金嫂笑容灿烂,问:“赵地主,今天卖几只鸭?我家赵湖学得怎么样?” 赵东阳一边挂烤鸭,一边笑道:“赵湖聪明,一学就会。” 王玉娥和赵宣宣也跳下牛车,王玉娥道:“我来卖一会儿,孩子爹,你去给霍捕快送烤鸭,快去快回。” 赵东阳犹豫,问:“切完再去送,还是送整个?” 赵宣宣道:“切完再送吧,吃起来方便。” 赵大贵和赵大旺跑去苏家,把砧板、菜刀等东西飞快地搬来。 赵东阳剁烤鸭,赵宣宣吆喝。 阿金嫂在旁边羡慕,同时受到香气的诱惑,馋虫都蠢蠢欲动。 两个小摊离得近,相隔不到十步。她往那边看,一目了然。 王玉娥嫌赵宣宣声音太小,提醒道:“乖女,大声吆喝,别人这会子要准备做午饭了。等别人吃完,肚子就饱了,黄花菜都凉了,生意还怎么做?” 第392章 消失的珍珠 赵宣宣脸皮薄,觉得这么大声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于是说道:“娘亲,干脆你来喊吧。” 王玉娥的大嗓门顿时响起来,赵宣宣连忙用手把耳朵捂住。 “脆皮烤鸭!快来买,刚出炉,香喷喷的脆皮烤鸭……” 赵东阳丝毫不吃惊,笑道:“乖女,我第一次看见你娘的时候,她在街边卖绿豆,也是这么喊的。我当时就想,这姑娘肯定胆子大。” 赵宣宣好奇,道:“外婆说,娘亲年轻的时候比我更好看,是不是真的?” 赵东阳抿起嘴,不答话,轻轻摇头,眉毛一挑,憋笑。 他暗忖:岳母也爱吹牛。 赵宣宣“噗呲”一声,先笑了出来。 王玉娥忽然回头,问:“笑啥?” 赵东阳随口撒谎,道:“笑我只顾着剁鸭子,忘了过秤。” 王玉娥嗔道:“毛手毛脚,打包后再称。” 赵东阳捣鼓完之后,跟赵大贵一起去官府送烤鸭。 王玉娥留下来卖烤鸭,她那大嗓门果然把顾客吸引来了。 她剁烤鸭的动作比赵东阳更麻利,一边剁,还一边跟客人聊天。 说说笑笑间,就把鸭子卖完了。 赵东阳把烤鸭送给霍捕快,收下一串铜板,再返身回来,发现烤鸭已经没了。 他目瞪口呆,感到吃惊。 王玉娥道:“你走路怎么那么慢?” 赵东阳道:“胖子都慢。鸭子哪去了?” 赵宣宣笑道:“爹爹,娘亲做生意比你更厉害,都卖光了。” 王玉娥道:“两只鸭子罢了,有个人直接买走半边,几个人就买完了,后来还有个人没买到。” 虽然烤了四只,但他们特意留一只,准备送给王老太和王玉安。 赵东阳感到轻松,道:“收摊,去王家村。” 旁边的阿金嫂看着半桶米豆腐,轻轻叹气,对烤鸭生意更加羡慕了。 赵宣宣道:“回家吃个午饭,再去外婆家吧。” 她突然担心乖宝,因为牛车出发时,她听见乖宝的哭声。 王玉娥道:“我和你爹去买活鸭就行,你就别去了。三个人挤牛车里,鸭笼子都没地方放。” 赵宣宣答应。 —— 牛车回到家,赵宣宣迫不及待地跳下牛车,跑进屋去,摘下斗笠,唤道:“婆婆,乖宝。” 唐母正蹲在地上找东西,一脸着急,冷汗都冒出来了。 乖宝坐在大床上敲小鼓,咚咚咚地响,像敲木鱼一样。 赵宣宣跑过去,把乖宝抱起来亲一亲,问:“婆婆,你在找什么?” 唐母愁眉苦脸,道:“乖宝鞋上的珍珠不见了,不晓得掉哪里去了?” 赵宣宣低头看向乖宝的脚,一只鞋上有珍珠,另一只鞋上光溜溜。 因为乖宝有乱啃东西的毛病,平时小手、被角、小脚丫子、床柱子、玩具……几乎想把所有东西都啃一啃。 所以,赵宣宣忍不住心中一慌,连忙掐住乖宝的腮帮子,迫使她张开嘴,仔细去看她嘴里。 果不其然,珍珠就在乖宝的嘴里。 赵宣宣心里咯噔一下,既害怕,又生气,立马把乖宝放到桌子上坐着,一手掐她腮帮子,另一只手伸手指进去,去她嘴里把珍珠拿出来。 乖宝一脸无辜,眸子圆滚滚,以为赵宣宣跟她玩,调皮地吐舌头。 唐母还没发现,还蹲在地上,费劲地往床底下瞅。 第393章 让她背上这口小黑锅 赵宣宣看看乖宝的小脸,又看看唐母的后背,神情复杂,道:“婆婆,珍珠已经找到了。” 唐母连忙站起来,一脸惊喜,问:“在哪找到的?” 赵宣宣把湿漉漉的珍珠放到唐母手心里,轻声道:“被乖宝吃进嘴里了。” “啊?”唐母又惊又怕,目瞪口呆。 过了一小会儿,她心情忐忑,察言观色,生怕赵宣宣责怪她。 赵宣宣轻声教训乖宝,道:“幸好只是含着玩,没有吞下去。再敢乱啃东西,就打屁屁,娘亲和祖母都被你吓坏了,你还笑。” 唐母愧疚,手足无措,道:“宣宣,你别打乖宝,都怪我不好,没看好她。” 赵宣宣看向唐母,无奈道:“婆婆,用剪刀把另一颗珍珠也剪下来,免得乖宝又乱来。” “行。”唐母连忙去拿剪刀。 王玉娥恰好走过来,看见唐母剪乖宝鞋上的珍珠,便问道:“珍珠好好的,为啥剪掉?” 唐母尴尬,又紧张,手甚至有点抖,不好意思说原因。 赵宣宣轻声道:“娘亲,乖宝刚才当着我的面,啃鞋上的珍珠,干脆都剪掉,收起来,更安全点。” 乖宝不会说话,不会反驳,赵宣宣干脆让她背上这口小黑锅,免得唐母难受。 王玉娥一听就紧张,问:“她力气小,应该没把珍珠扯下来吧?” 赵宣宣撒谎,道:“幸好发现得早,没事。” 王玉娥露出微笑,摸摸乖宝的小手,道:“没事就好,准备吃饭。” 旁边的唐母暗暗松一口气,但心里还是充满愧疚,暗忖:以后再照看孩子,要一直盯着才行,差一点就出事,唉。 如果真的出事,她就没脸再在赵家住下去了,如果严重,她甚至没脸活下去。 住在赵家,吃穿不愁,每天能抱抱小孙女,跟儿子一起吃饭,跟亲家母、菊大娘和胡三嫂一起聊天,没有赚钱的压力,对于唐母而言,这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如今,她舍不得离开这里,最舍不得的就是乖宝和唐风年。还有赵宣宣,她也越来越喜欢。 唐母小声问:“宣宣,把珍珠收到哪里去?” 赵宣宣轻声道:“放梳妆台上的匣子里。” 唐母此时怯生生,如惊弓之鸟,又连忙把剪刀收进针线篓子里,盖好盖子,小心翼翼,生怕出一点差错。 赵宣宣看在唐风年和乖宝的面子上,不忍心看唐母这样,于是把乖宝递到唐母的怀里,表示不介意,眉开眼笑,道:“婆婆,是乖宝太调皮了,你别难受。咱们去吃午饭,等会儿我爹娘去外婆家,我不出门了。” “好。”唐母又松一口气,露出微笑。 这时,乖宝伸小手,在唐母脸上一顿乱摸,又去扯唐母的头发。 唐母笑眯眯,一脸宠溺。 赵宣宣抓住乖宝的手,轻轻打几下,故意板起脸,轻声警告:“抓头发,小坏蛋,打手手。” 乖宝早就会看大人的脸色行事,大人笑,她就放肆。大人板起脸,不笑,她就收敛,还会笑着卖萌,故意讨好。 第394章 买活鸭 午饭后,王玉娥和赵东阳乘坐牛车出门,去王家村。 王老太一脸欢喜,仔细打量烤鸭,从鸭头看到鸭屁股,不敢相信,问:“玉娥,这真是东阳烤出来的吗?他竟然有这本事。” 赵东阳年轻的时候,王老太对他挺满意。但是这些年赵东阳越长越胖,变得只会吃吃喝喝,像个米虫,王老太便觉得女婿只是天生命好罢了,没啥本事。 此时此刻,她对赵东阳刮目相看。 王玉娥笑道:“娘,现在就把烤鸭拿去厨房切,让你们尝尝他的手艺。” 王老太笑眯眯,道:“好。” 王舅母提烤鸭去厨房,王玉安带赵东阳去挑选鸭子。 王猛把妞妞抱起来,跟在赵东阳身后,问:“姑父,烤鸭子难不难?赚钱多吗?” 他想学。 看见别人有赚钱的新本事,他就忍不住心动。 赵东阳精明,回头看一眼,就猜出王猛的心思,微笑道:“有下厨的天赋,就不难。如果没天赋,就烤不好。而且,烤鸭成本高,风险大,赚得不多。我闲着无聊,觉得烤着好玩。” 王猛顿时打退堂鼓,暗忖:我连饭都煮得难吃,没有下厨的天赋,唉。 此时此刻,他只能羡慕赵东阳。 王玉安把肥鸭都挑选出来,用稻草捆住两只鸭脚。 赵东阳道:“小一些的鸭子再喂养一段日子,等下次再来买。” 王玉安憨憨地笑道:“妹夫,你如果需要很多鸭子,我就多养一些,以后都卖给你。” 赵东阳爽快道:“行!我每天烤两三只鸭子,确实需要很多。如果去买别人家的活鸭,怕别人坑我。” 王玉安道:“你放心,我不干那些狗屁勾当。” 赵东阳对大舅子挺放心。 而且,鸭子有没有被灌东西增重,一宰就能发现。正常的情况下,鸭肚子里不会有太多食物,毕竟鸭也有脑子,不会自己把自己撑死。 如果剖开鸭肚子一看,里面的菜糜太多,肯定就是为了让鸭子变重而强行灌进去的。 菜一斤卖几文钱,活鸭一斤卖十几文钱,把几文钱的菜剁碎,加水搅拌,再用长竹筒灌进鸭肚子里,如此一来,就能多卖钱,连奸商都可能上当。 另一边,王老太认真品尝烤鸭,赞不绝口,道:“好吃,真没想到,东阳这么能干。” 丈夫被夸,王玉娥也觉得有面子,笑道:“他整天没事干,烤鸭子倒是认真,如果没有风,他就拿把蒲扇,使劲给鸭子扇风,以前从来没这么勤快过。” 王老太小声道:“勤快才好,以前我觉得他太懒。” 她怕被赵东阳听见,只敢悄悄说。 王舅母和韦春喜都吃得津津有味,洋洋也闹着要吃。 王玉娥连忙提醒:“喂肉给他吃,别给骨头。烤鸭里的骨头烤软了,一咬就变成渣。” 王猛抱妞妞走过来,也来吃。 王舅母问:“鸭子称完没?” 王猛道:“称完了,爹和姑父正在算账。” 王舅母连忙跑去看,生怕王玉安太笨,怕把账算错。 亲戚之间,也要明算账。 谁吃亏,谁心里难受。一难受,晚上就会睡不着觉。 第395章 夫妻吵架 赵东阳和王玉娥带一牛车鸭子回到家,恰好王俏儿特意来送泥鳅。 王俏儿问:“姑母,从哪里买的鸭子?多少钱一斤?” 她暗忖:为什么不买我家的?是不是别人的鸭子格外便宜些? 王玉娥去洗手,笑道:“我刚从王家村回来,从你爹娘那里买的。俏儿,你家的鸭子别卖给别人,都留给你姑父做烤鸭,行不行?” 王俏儿连忙点头答应,又说道:“赵理今天把一亩田的秧插完了,又挖了许多泥鳅,分一些给姑母吃。” 王玉娥欢喜,牵住王俏儿的手,进屋去坐。 王俏儿问唐母:“伯母,宣宣和乖宝呢?” 唐母正做针线活,面带微笑,小声道:“在东边屋里睡觉。” 王俏儿露出遗憾,她想跟赵宣宣玩,但不敢去吵醒她们。 她跟王玉娥聊一会儿,就回家去了。 —— 傍晚,阿金嫂收摊回家,问:“大湖,烤鸭学得怎么样?” 赵湖正在锯竹子,笑道:“烤鸭做不成,不过我今天在赵地主家看到一个好玩的东西,叫铜壶滴漏,六百个铜板一个,我想做一个试试看。” 阿金嫂拧帕子擦脸,不高兴,问:“烤鸭为什么做不成?人家卖烤鸭卖得飞快。是不是赵地主故意藏着掖着,不肯好好教你?” 赵湖的笑容散去,有些失落,道:“人家赵地主用九只鸭子练手,才敢上街去卖,烤鸭成本高,不好弄。” 阿金嫂挑起眉,目光坚定,道:“你给他帮忙,不就顺便练手了吗?” 赵湖苦闷,道:“赵地主不让碰,他说我要想练手,就从自家宰鸭子去,怕我把他的鸭子烤坏。” 阿金嫂皱眉头,道:“他就是不想教你,怕你跟他抢生意。” 赵湖叹气,道:“赵地主没你想得那么坏,他教得挺好,但是烤鸭真的难。他说多烤一刻,或者少烤一刻,都不行,所以特意买个铜壶滴漏回来计时,花六百个铜板买一个计时的玩意儿,我哪里买得起?” 他一边锯竹子,一边摇头。 阿金嫂不高兴,放东西时,动作重重的,像摔摔打打。 赵湖本来心情还算平和,一听这动静,心里也变得有火气。 他大声道:“你轻点,摔摔打打,干啥?” 阿金嫂又把竹筐摔一下,没好气地道:“米豆腐生意不好做,人家的烤鸭卖得飞快,你偏偏不肯用心去学。” 赵湖越说越恼火,道:“如果烤鸭生意真的那么好做,肯定满大街都是卖烤鸭的。我解释给你听,你还像头犟牛一样。” 阿金嫂心里有怨气,一边干家务活,一边抱怨:“跟着你,一辈子也发不了财。明明财路就在眼前,你不走财路,偏偏躲家里锯木头,木头脑袋,不灵光。” 赵湖不服气,话赶话:“你嫁给我时,嫁妆只有一箱子旧衣裳和四床薄被子,现在吃穿不愁,你还敢嫌弃我。哼!” 阿金嫂瞪他一眼,道:“你吃饱饭就不愁了,没出息。我卖米豆腐赚钱,自己养活自己,没靠你养活。” 赵湖干脆丢下竹子和锯子,觉得这个家里待不下去了,戴上斗笠,出去散心,直接去了赵理和王俏儿家。 他诉诉苦,希望赵理和王俏儿帮忙做一回和事佬,去劝劝阿金。 第396章 好事多磨,慢慢吃 赵湖唉声叹气,神情苦闷,道:“吵吵闹闹,这日子没法过。” 赵理和王俏儿正在吃晚饭,两人对视片刻,眼神复杂。 赵理拿碗筷来,让赵湖一起吃饭。 赵湖不肯吃。 赵理道:“大湖,你让着阿金嫂,少说几句,她一个人就吵不起来。” 赵湖不认同,道:“她摔摔打打,那动静比吵架更难听。” 王俏儿道:“可能是因为今天的米豆腐不好卖,所以阿金嫂心里着急,等到明天,就没事了。” 赵湖摇头,道:“米豆腐只剩一点,生意没那么差,但她就是眼红赵地主的烤鸭生意,非逼我去搞烤鸭。” 赵理道:“搞烤鸭,怕赔本。你天天卖菜、做木工,稳赚不赔,何必冒风险?” 赵湖觉得这话顺耳,感叹道:“我和阿金虽然是夫妻,但脑子里想的东西不一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吵架了。” 赵理出主意,道:“你俩干脆各做各的生意,各管各的私房钱,这样或许能少吵点。” 赵湖瞬间眼前一亮,起身告辞,回家去跟阿金嫂说这个主意。 赵理和王俏儿继续吃饭,相视一笑。 王俏儿道:“泥鳅好吃,但刺太麻烦了。” 赵理笑道:“好事多磨,慢慢吃。过几天,我买头小猪仔回来。你去城里卖米豆腐的时候,我爹娘会来帮忙喂猪,只要咱们事先把猪食煮好就行。” 王俏儿甜甜地笑道:“公公婆婆真好。” 赵理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今天我爹用开玩笑的口气问我,如果将来我们家日子越过越好,他们能不能来我们家养老?” 王俏儿夹菜的筷子顿时停滞住,一脸懵,道:“公公婆婆不是说好了跟大哥养老吗?大哥分三亩田,你分一亩田,就是因为养老的事啊。” 赵理夹起一条泥鳅,吐掉一口刺,道:“当初是这么说的,但人总是喜欢变卦。咱们家吃肉的次数比较多,所以爹娘和大哥都觉得咱们家日子过得好。” 王俏儿眉眼发愁,也夹起一条泥鳅,慢慢吃,道:“我们俩吃的肉,都不是花钱买的。要么是家里养的鸡鸭鹅,要么是河里钓的鱼,要么是姑母和宣宣送来的。” 她暗忖:两个人能把日子过好,但是四个人一起过,日子就没这么好了。 赵理道:“就算心里不乐意,也不能跟爹娘说实话,免得他们伤心,心里生出怨气。所以,我嘴上答应他们了。” “哦。”王俏儿扒饭,闷闷不乐。 一想到要和婆婆过日子,她就感觉有座山压在自己头上,像有只手在压迫自己的心。 上次婆婆数落她吃鱼和鸡蛋,说她吃再多好东西也生不出金蛋来,她现在还牢牢记着。 如果四个人住一起,婆婆节俭,鸡蛋都别想吃。 那样过日子,有什么意思? 赵理伸出左手,摸摸她的头顶,微笑道:“别着急,爹娘还没老呢。你也要想想,将来咱们有孩子,谁帮忙带孩子?所以,千万别得罪爹娘。” 王俏儿越想越糟心,垂头丧气,暗忖:如果有了孩子,米豆腐生意怎么办? 孩子不像鸡鸭鹅、兔子、蚕和猪,不是拜托别人帮忙喂食就行。唉! —— 夜里,伸手不见五指。 赵高和柳秋菊躺在床上说悄悄话。 赵高面带笑容,感叹道:“老二有良心,我白天问他,给不给咱们养老?他立马就答应了。” 柳秋菊也微笑,眼睛睁开,眼里有光,道:“我也觉得,在老二家养老更好。老二媳妇良善,心眼好,嘴巴也笨点,不像老大媳妇那么讨嫌。” “但是,分田的事咋办?只分老二一亩田,老大分三亩,咱们却跑去老二家养老,外人会说闲话,咱们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赵高早就考虑过了,道:“那三亩田现在还在我名下,将来咱们去老二家养老,就再给老二一亩田,让他们两兄弟对半分,谁也没话说。如果谁敢吵闹,我就请族长来评理。” 柳秋菊收起笑容,流露固执的语气,道:“给父母养老,天经地义,谁吵闹,谁不孝。如果两个儿子都不孝,咱俩守着三亩田,也饿不死。” 夫妻俩越想越胸有成竹,心里有底气,睡得踏踏实实。 不一会儿,屋里响起呼噜声。 —— 二月底的好日子来了。 太阳照在头顶上,小衙内吕新词骑在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上,顶着一张丑脸,笑得格外得意、张狂。 他身穿大红色喜服,胸前有一朵大红花,马脖子上也系着大花,带领八抬花轿,吹吹打打,去韦家村迎亲。 行人连忙往路边站,给他们让路,并且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是县太爷的儿子,小衙内,今天娶亲。” “长得真丑。” “脸丑,心更丑,行事作风像个流氓。” “哪家姑娘这么倒霉,要嫁给他?” “听说新娘子是韦家村的村花,长得跟仙女似的,但家里太穷。”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唉!” …… 大部分路人只敢小声议论,不敢大声。 其中,有个人胆子大,大声说:“好丑的新郎官啊,像个夜叉!” 吕新词听见了,立马变脸,从张狂得意变成凶神恶煞。 他果断下马,揪出那个人,挥起马鞭,把那个人打得啊啊乱叫,哭着求饶。 他甚至还命令随行的官兵把那人抓起来,关大牢里去喂耗子和虱子。 其他人劝道:“小衙内,今天是您的好日子,如果闹出官司来,不吉利。” “你大人有大量,就当行善积德,放他一马吧。” …… 第397章 嫌脏,不吃 众人劝了许久,才终于把吕新词劝得高抬贵手。 然后,街边的围观群众生怕被抽马鞭,于是纷纷心口不一地拍马屁。 “好俊俏的新郎官啊,岳县第一俊俏。” “小衙内好福气,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小衙内真是岳县第一好人,好人有好报。” …… 吕新词回到马背上,听着人群的夸赞,一脸陶醉,慢慢拍马前行,得意忘形。 —— 韦家,门上和窗户上张贴大红囍字。 韦父喜气洋洋,跟亲戚们寒暄,享受别人的恭维。 “以后你跟县太爷做亲家,祖坟冒青烟啊。” “山窝窝里飞出金凤凰啊。” “你家闺女嫁得这般好,以后你们不用干活,也能享福。” …… 韦父飘飘然。 另一边,韦母正在哭嚎,仿佛只听打雷,不见下雨。 这把妞妞吓坏了,她抱着韦春喜的腿,奶声奶气地问:“娘亲,外婆为什么哭?” 韦春喜小声道:“哭嫁,习俗罢了,其实外婆心里高兴,你别怕。” 韦夏桑穿着大红嫁衣,像一朵牡丹花,美得让其他女子都移不开眼,但是她一脸木然,眼神呆滞,毫无喜色。 她心里喜欢汪夫子,但人却要嫁给小衙内。仿佛一个人分成两半,心是一半,躯体是另一半。 汪夫子四十多岁,早已娶妻生子,她和汪夫子只能有私情,不能光明正大。 她喜欢小衙内的家世和家财,却不喜欢小衙内整个人。 韦春喜眼神复杂,逗孩子,问:“姨姨美不美?” 妞妞和洋洋拍小手,笑道:“姨姨好美啊。” 韦春喜分喜糖给他们吃。 “来了,来了!新郎官带花轿来了!” 外面忽然响起喧哗。 乐器的吹吹打打变得十分热闹。 韦夏桑的脑袋被红布覆盖,被兄长背起来,上花轿。 韦秋桂暗暗松一口气,暗忖:幸好二姐顺利嫁出去了,没跟汪夫子私奔。 这些天,最提心吊胆的人就是韦秋桂,她生怕韦夏桑和汪夫子的私情被别人发现,经常悄悄替他们把风,一边偷看,一边在心里唾骂汪夫子。 不过,对于二姐韦夏桑,她抱有几分同情,毕竟小衙内那种丈夫不是啥良配。 此时,小衙内正骑在大马上,一脸嚣张。 韦秋桂和韦春喜站在一起,目送花轿远去。 韦春喜叹气,心怀忧虑,道:“希望夏桑以后好好地享福。” 韦秋桂眼神冷静,小声接话:“是好是坏,走着瞧吧。” —— 王俏儿正在街上摆摊卖米豆腐,眼看小衙内吕新词带花轿经过,她盯着看,神情复杂。 过了一会儿,赵理跑来说:“俏儿,你今天早点收摊,坐姐夫的马车回去。” 王俏儿一边擦桌子,一边问:“为啥?你什么时候回?” 赵理微笑道:“今天所有官差都去喝小衙内的喜酒,我大概要晚上才能回家。” 王俏儿神情不悦,小声道:“我嫌那狗东西的喜酒脏,不喝不行吗?” 赵理无奈,道:“喝的不是酒,而是人情世故。其他官差都去,如果我不去,就显得不合群,对县太爷不尊重。” 王俏儿叮嘱道:“你少喝点,如果喝醉了,走夜路不安全。” 赵理听得心暖,笑道:“喜宴的酒菜肯定丰盛,你想吃什么菜?我带一些给你吃。” 王俏儿嘟起嘴,轻哼一声,道:“我嫌他家的酒菜脏,不吃。” 赵理伸出手,摸摸她的耳垂,转身走了。 王俏儿一边收摊,一边小声诅咒:“狗衙内,倒霉倒霉倒霉……” —— 官府后院,热热闹闹,张灯结彩。 小衙内吕新词用红绸牵新娘子跨门槛时,他只顾着转头看新娘子,笑得快要流口水,突然脚被门槛绊倒,瞬间摔个狗啃屎。 宾客们顿时哄堂大笑。 吕新词握起拳头,捶地,从地上爬起来后,又抬起脚,去踹门槛出气,恼羞成怒,十分暴躁。 县太爷抚摸胡子,神情尴尬。 吕夫人暗暗着急,指使仆人去劝说吕新词。 闹一通之后,导致耽误吉时。 最后,拜堂的气氛怪怪的,显得敷衍、将就。 新郎官余怒未消,一脸不高兴,甚至凶神恶煞。 新娘子的脸藏在红盖头下,一脸麻木。 吕夫人蹙眉,手指掐绣帕,隐隐约约觉得不吉利。 第398章 嘎嘎嘎 酒宴丰盛,彰显县太爷的富贵。 热闹散场时,宾客们打包剩菜带走,有的人用海碗装菜,有的人用纸包肉,有的人用竹筒,甚至有的人用葫芦装酒。 赵理随大流,也不能免俗,兜里装糖、果子、喜饼、花生瓜子,手里端一竹筒菜肴,另外还提着一个酒葫芦。 不过,走到家门口时,他记起来,王俏儿嫌弃小衙内家的酒菜脏。 脏的不是灰或土,而是小衙内那行事作风。 于是,赵理无奈地叹气,转过身,绕路去父母家,把酒菜、糖、喜饼等东西都送给赵高和柳秋菊。 “哎哟,这酒好香啊。” 赵高打开酒葫芦,闻一闻,眼睛放光,十分惊喜。 “这菜里好多肉。”柳秋菊也十分惊喜,又问:“哪来的?” 赵理笑道:“县太爷的儿子成亲,所有官差都去喝喜酒,这些只是剩菜剩酒罢了。俏儿说,都孝敬给爹娘。” 旁边的张金花不信这话,似笑非笑,道:“这肉真香,俏儿不想吃吗?” 赵理无奈道:“她今天不舒服,光吃素,不吃酒肉。爹娘、大哥大嫂,我先回去了。” 张金花啧啧两声,阴阳怪气地道:“居然有人不吃酒肉,学和尚、尼姑呢。” 赵高欢喜,感叹道:“自从上次我们帮忙插秧后,老二越来越孝顺了。” 柳秋菊也点头赞同,道:“把菜都吃了吧,怕留到明天早上馊掉。” 赵高抚摸酒葫芦,爱不释手,笑道:“一起吃。” 赵义和张金花迫不及待,伸出筷子。三个孩子啃喜糖和喜饼,津津有味。 赵高喝一口美酒,暗忖:老大两口子嘴馋,比不上老二孝顺。将来我和老伴养老,可不能指望老大。 —— 第二天,恰逢赵理休沐,王俏儿不用看家,又不用摆摊。 她喂完蚕和兔子后,就来找赵宣宣玩。 赵宣宣刚洗完头发,正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让风吹一吹长发。 唐风年今天也休沐,抱乖宝看鸡鸭鹅。乖宝在学鸭子叫,奶声奶气:“嘎嘎嘎……” 王俏儿拿起梳子,帮赵宣宣梳理长发,问:“宣宣,乖宝学会喊娘没?” 赵宣宣轻笑,道:“会说不字了。我爹昨天教她喊爷爷,教不会。” 王俏儿笑道:“她学鸭子叫,学得挺像。” “快满周岁了,孩子长得好快。” 赵宣宣道:“俏儿,过几天我也要去城里干活赚钱。” 王俏儿眼前一亮,道:“去做账房先生吗?” 赵宣宣笑道:“账房先生的学徒罢了,以后不能睡懒觉了。” 王俏儿突然一本正经,道:“宣宣,等你赚钱了,就恨不得一天到晚都不睡觉,把时间都用去赚钱,赚钱会上瘾的。”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真心的心得体会。 赵宣宣不以为然,道:“我更喜欢劳逸结合。如果太累,老得快。” 王俏儿连忙站到赵宣宣面前,弯腰,使劲往前凑,问:“宣宣,你看我变老没?” 她一脸紧张,显然十分在意。 赵宣宣生出促狭之心,伸出手,轻捏王俏儿的脸颊,道:“不得了,俏儿变成老太婆了。” 王俏儿撅起嘴,道:“胡说。” 她跑去赵宣宣的房里,跑去梳妆台前,照镜子,突然有点自恋,觉得自己比以前漂亮多了。 她自家没有镜子,每次都把水盆当镜子照,导致她好久没看清自己的脸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到屋檐下,道:“昨天韦夏桑出嫁了,我看见她的花轿经过大街。赵理还去喝喜酒了,我嫌狗衙内的喜酒太脏,不让他去,他非要去,气死我了。” 赵宣宣望向远处的田野,一片绿油油,暗暗为韦夏桑感到可惜,轻声感叹道:“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各有各的追求。有的人喜欢才子,有的人喜欢权势,有的人喜欢钱财,有舍有得。” 王俏儿又小声说道:“我听赵理说,狗衙内在拜堂前出丑,摔个狗啃屎,还踹门槛,还耽误吉时,一看就不吉利。” 赵宣宣起身进屋,去端花生瓜子出来吃,微笑道:“不提那扫兴的东西了,最近有别的新鲜事没?” 王俏儿一边嗑瓜子,一边叽叽喳喳,说谁家夫妻吵架,谁家婆媳打架,谁家的鸡鸭被偷了…… 姐妹俩有说不完的话。 第399章 不当米虫 几天后,赵宣宣故意把两条眉毛画得粗粗的,让自己的美貌下降,又在脸上画假雀斑,又把身上的金银首饰都取下,头上只插木簪,然后才和唐风年一起出门。 如此打扮,是为了避免流氓的骚扰。同时,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不佩戴金银首饰是为了避免误会和麻烦。 毕竟乾坤银楼是卖金银首饰的地方,很多东西都相似,如果出现丢东西的情况,有理也说不清。 之前金掌柜告诉她,账房先生的学徒不仅要管账房的事情,有时候还要充当店小二,在柜台前卖金银首饰。反正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庞爽和金掌柜都很欢迎她去,所以她今天格外开心、兴奋,觉得今天的自己和以前的自己不一样了。从今以后,不当米虫了。 “乖宝,挥手手,等娘亲和爹爹赚钱回来哦!” 乖宝被王玉娥抱在怀里,使劲挥舞小胖手,脚丫子也扑腾,眉开眼笑。 赵宣宣被唐风年拉上马车,又回头看一眼,见乖宝没哭,她松一口气。 一想到以后不用给乖宝喂奶了,她感到轻松多了。 唐风年把赵宣宣送到乾坤银楼,并且进去跟庞爽、金掌柜和店小二寒暄几句,又对赵宣宣叮嘱:“我中午来给你送饭,你别乱跑。”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知道了,你快走吧,夫子迟到会被学童笑话的。” 唐风年微笑着离开。 庞爽把赵宣宣叫去账房,让她打算盘看看,检查她的基本功。 “天赋不错,天生是吃账房这碗饭的。” 面对庞爽的夸奖,赵宣宣脸红,微笑道:“庞师父,我天天在家练算盘,其实天赋一般,但我愿意下功夫。” 庞爽笑道:“我年轻时也当学徒,刚开始基本功比不过别人,后来时时刻刻把算盘拿手里练,熟能生巧,现在算盘就像我的第二个脑子。” 这时,金掌柜走到账房门口,问道:“庞兄,今天账房的事多不多?” 庞爽道:“不多。” 金掌柜对赵宣宣招手,笑眯眯,道:“唐小娘子,你来柜台帮忙吧。” 柜台的店小二名叫鲍小余,是个十五岁的小伙子。他嘴甜,对赵宣宣叫阿姐。 他负责二楼,赵宣宣负责一楼。 不一会儿,顾客就上门来了。 “小衙内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金掌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拍马屁也十分自然。 吕新词带书童走进来,一眼就瞅见赵宣宣,用折扇指指点点,道:“这人好面熟啊。” 书童也瞅一瞅,小声笑道:“眼睛好看,可惜长一脸麻子,比不上少奶奶的脚趾头。” 吕新词新婚燕尔,心情舒畅,不再搭理赵宣宣,摆出财大气粗的架子,把双手背到身后,大声道:“掌柜,我看不上银首饰,我要买纯金的。” 金掌柜笑容满面,连忙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道:“小衙内,请上二楼。” 吕新词踩上木楼梯,故意踩得咚咚响。 赵宣宣目送他们上去,眼睛偷笑,暗忖:不认得我,最好! 过了一会儿,金掌柜陪吕新词下楼,又亲自送到门外,点头哈腰。 等吕新词走远后,他立马挺直腰杆,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回到铺子里,对赵宣宣吐槽:“这衙内,一开口就要买镇店之宝,我开价两千两银子,他居然还价还到二十两,还一副凶相,以为我会怕他。狐假虎威,虚张声势。绣花枕头,里面是一包糠。” 赵宣宣连连点头,表示赞同,问:“最后他买了啥?” 金掌柜小声道:“一对金铃铛。” —— 大街上,小衙内吕新词走路大摇大摆。 书童问:“公子,你买铃铛干啥?” 吕新词笑得一脸荡漾,色眯眯,十分猥琐,道:“你还没成亲,不懂房中乐趣。” 书童在脑子里一顿瞎猜,暗忖:有啥乐趣?晚上只听见少奶奶在房里哭着求饶。如果真有乐趣,何至于哭? 第400章 团团转 等到中午,唐风年从石家提食盒走出来,来到乾坤银楼,跟赵宣宣一起吃午饭。 庞爽和金掌柜也有家人送饭来。 鲍小余跑去王俏儿的小摊买米豆腐吃,他算是老顾客了。 唐风年语声低沉,问:“今天忙不忙?” 赵宣宣伸筷子,夹起一块鱼肉,道:“生意挺好,金掌柜说,等月底结账的时候,如果赚钱达标,就给我们发大红包。” 唐风年微笑道:“那是画大饼。” 赵宣宣吃惊,眸子睁得圆滚滚,道:“大红包居然是假的吗?” 唐风年低声道:“除非生意特别好,否则没有大红包。” 他在乾坤银楼做过好几年学徒,又帮忙记账,对这里的工钱非常熟悉。 赵宣宣顿时觉得饭菜都不香了,轻轻叹气,道:“这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滋味啊!生意好有什么用?” 唐风年微笑道:“等到年底,才会有大红包,别灰心。” 赵宣宣心眼转动,心生促狭,眉开眼笑,小声道:“我应该从腊月开始做工,做一个月就能得大红包,那样才划算。” 唐风年忍俊不禁,低沉道:“别瞎想,老板比你更精。” 快速吃完后,唐风年收拾食盒,离开乾坤银楼,回师爷学堂去上课。 下午,庞爽叫赵宣宣去账房帮忙核对账本。 金掌柜时不时就来打岔,又喊赵宣宣去柜台当店小二。 赵宣宣两头跑,忙得团团转。 傍晚,终于到了收工的时候,赵宣宣感觉疲惫。 唐风年把马车停在街角,等待赵宣宣、王俏儿和赵理,四人一起出城,回家去。 车轮滚滚向前,咕噜咕噜响。 王俏儿好奇地打听:“宣宣,今天好玩吗?” 赵宣宣叹气,道:“好累。” 她搂住王俏儿,把脑袋靠到王俏儿的肩膀上,休息一会儿。 王俏儿体谅她,抬起手,帮她拍抚后背,暗忖:宣宣以前很少干活,连家务活都不用干,今天做一天学徒,还要做店小二,肯定累坏了。 于是,她不再叽叽喳喳,让赵宣宣安静地休息。 唐风年驱赶马车,赵理跟他并排坐在前面,两人聊天。 赵理道:“小衙内真是天生下流,一点也不像县太爷。今天官差们切磋武艺,他也来凑热闹,后来一起说笑,那小衙内居然把他洞房花烛夜的私事说出来吹牛,别人都不好意思听。” 唐风年眉眼清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对待这种人,少接触为妙。” 赵理点头赞同,道:“霍捕快也这么叮嘱我。” 唐风年问:“衙门今天有什么案子?” 这是他最感兴趣的话题,他几乎每天都向赵理打听。 赵理侃侃而谈:“今天有桩凶杀案,涉及到私奔之事,有些复杂,县太爷还没来得及审。” “有个富人家聘请穷书生去家里教导女儿念书,结果书生拐骗富家千金私奔。路上,书生把富家千金给卖了,那富家千金为了自保,用随身匕首杀死了人牙子,唉,现在富家千金和书生都被关进大牢,挺惨。” 唐风年眉眼冷静,道:“那书生是衣冠禽兽罢了,有些人天生心术不正,就算饱读诗书,也无可救药。那富家千金遇人不淑,识人不清,上当受骗,倒是有些无辜。不过,不知她杀人牙子时,具体是什么情形,如果确定是自保、反杀,或许可以脱罪。” 赵理十分吃惊,瞪眼睛,不敢置信,大声道:“杀了人,还能脱罪?” 唐风年眼神坚定,低沉道:“比如夜里有强盗来袭,主人杀死强盗,主人无罪。比如,恶人意图强行奸良家女子,女子反杀恶人,女子无罪。还有许多情况,要看县太爷是否酌情处理。” 赵理恍然大悟,感叹道:“姐夫,如果让你去当县太爷,我看也行。” 唐风年遗憾地摇头,道:“本朝得官不易,要想当七品县太爷,至少要考中进士。而我,连举人都没考上,暂时不敢肖想当官的事。” 赵理挠挠后脑勺,小声道:“我听说,可以买官做。” 唐风年一听这话,直接笑出声,不以为然,道:“当朝廷腐败时,才会有买官卖官的事。我不屑与那些腐败者为伍,与其买官做,给奸臣当走狗,不如在私塾当教书夫子,至少问心无愧。” 赵理一边听,一边微笑,觉得唐风年这人不坏,相处起来觉得安心。 过了一会儿,唐风年把赵理和王俏儿送到家门口,然后调转马车,回自己家去。 —— 夜深人静的时候,赵理躺在床上,凑到王俏儿耳边说悄悄话。 “今天我跟姐夫聊书生和富家千金私奔的案子,你听到没?” 王俏儿打个哈欠,昏昏欲睡,道:“听到了,怎么了?那案子就算再大,也跟咱们家没关系。” 赵理小声道:“跟咱们没关系,但跟霍捕快有关系。” “啊?”王俏儿大吃一惊,瞌睡虫瞬间跑光,脑子变得格外清醒,好奇地问:“跟霍捕快有啥关系?” 赵理道:“为了给霍捕快留面子,所以我没把内情往外说。那私奔且杀人的富家千金是霍捕快的小姨子。” 王俏儿在黑暗中瞪起眼珠子,道:“小姨子?是霍捕快夫人的亲妹妹吗?” 赵理语气肯定,道:“正是。那富家千金来头不小,她爹是醉仙酒楼的老板,郭大财主。这案子肯定会闹大,因为被杀的人牙子也来头不小。” 王俏儿更好奇了,侧转身子,紧贴赵理,问:“人牙子又是什么来头?” 赵理道:“人牙子姓吕,跟县太爷同一个姓,听说是亲戚。” 王俏儿忍不住着急,暗暗为郭家千金和霍捕快担心,小声道:“惨了,县太爷肯定徇私,偏袒姓吕的。” 赵理道:“这事不好说,县太爷上面还有知府大人管着,就算想徇私,也不敢胡来。毕竟郭大财主和霍捕快都不是软柿子。不过,霍捕快要避嫌,县太爷给他放大假,让他回家休息去了,说等此案了结,霍捕快再回衙门办差。” 王俏儿觉得不公平,追问:“霍捕快是那个富家千金的亲戚,所以要回避。县太爷是人牙子的亲戚,他怎么不回避?” 第401章 烫手山芋 又是新的一天。 师爷学堂窗明几净,书声琅琅。 外面在下大暴雨,甚至打雷闪电。 学童们偶尔因为雷电交加而走神,有点害怕。 但是,石师爷和唐风年都面不改色,淡定自若,完全沉浸在教书的世界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师爷学堂分为两间课室,此时石师爷教大学童,唐风年教小学童。 晨晨作为小学童,也坐在课堂里念书。 石夫人坐在堂屋做针线活,突然孙二在大门口喊道:“夫人,有客人来了。” 恰好这时一道闪电在空中闪烁光芒,如同刀光剑影,释放危险的信号。紧接着,雷声巨响,吓得人提心吊胆。 石夫人心里纳闷:雨下这么大,雷声轰隆隆,如此吓人,客人怎么挑这个时候来?有啥急事? 她连忙放下针线活,走到堂屋门口,去看。 客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显得高大威猛,从暴雨中走来,大步流星。 走到屋檐下,客人脱下斗笠,露出庐山真面目,国字脸,剑眉星目。 石夫人吃惊,微笑道:“霍捕快,怎么挑这个时候来?你找石师爷还是风年?” 霍捕快又脱下蓑衣,抖一抖水,神情凝重,爽快道:“我找他们两个人。” 石夫人转头看向课堂,有点为难,道:“霍捕快,你先进堂屋坐,我去瞧瞧,他们有空没?” 石夫人怕打扰石师爷和唐风年上课,走到窗边,探头探脑,偷看。 石师爷快步走出来,站在檐廊下,问:“夫人,何事?” 石夫人轻声道:“霍捕快来了,找你和风年,他看上去不高兴。” 石师爷又转身回课堂,吩咐学童们背书,然后去见霍捕快,暂时没惊扰唐风年。 两人寒暄几句,霍捕快神情凝重,道:“石师爷,能否借一步说话?去书房更合适。” 石师爷带他去书房,压低嗓门,问:“出什么事了?” 霍捕快眼神复杂,道:“为了一桩案子,希望石师爷帮忙救一个人,她此时被关在大牢里。” 石夫人送热茶来。 石师爷走到门口,接过茶壶,然后把书房的门关上。 石夫人被关在门外,心里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又回堂屋去做针线活。 书房里,气氛不同寻常。 石师爷把茶盘里的小茶杯翻转过来,提起茶壶倒茶,递一杯给霍捕快,自己端一杯,小声道:“去牢狱里捞人,霍捕快应该比我更内行。为何舍近而求远?” 霍捕快的手指轻轻叩击书案,道:“我要避嫌,县太爷给我放了大假,命令我赋闲在家,不许插手此案。” “我希望光明正大地替她脱罪,而不是走歪门邪道,所以来找石师爷帮忙。” 这时,闪电的光芒照亮书房,耀眼的白光照在霍捕快脸上,让他显得有点吓人。 石师爷正盯着霍捕快看,两人对视。 石师爷心中隐隐约约有预感,这是个大麻烦,甚至像烫手山芋,不能轻易接手。 他问道:“霍捕快,究竟是什么案子?” 第402章 书房密谈 “此案嫌犯是我妻子的妹妹,郭大财主的小女儿。如果能成功救她,石师爷得到的酬劳将十分丰厚。” 霍捕快与石师爷密谈,一直持续到中午,书房的门依然紧闭。 唐风年刚宣布下课,就发现石夫人在课堂的后门口冲他招手。 唐风年露出微笑,走过去询问:“师母,什么事?” 此时,大暴雨已经停了,庭院里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洼。 学童们正用各种方法玩水,嘻嘻哈哈。 石夫人等最后一个学童也跑出课堂后,才小声说道:“早些时候,霍捕快冒大雨来找你和晨晨爹,两人关起门,在书房聊好久了,恐怕是有什么大事。” 唐风年犹豫片刻,道:“既然师父没喊我去谈事,估计与我无关,我正要赶去给宣宣送午饭,等回来再说吧。” 石夫人点点头,神情有些失落,恰好这时她看见晨晨蹲在庭院里玩水,她连忙冲过去,从后面叉住晨晨的腋窝,把调皮的小女儿抱回屋里去,轻声教训:“地上的泥水多脏啊,洗手吃饭。” 付青寄住在石家,越来越懂事、勤快,主动从厨房端菜进堂屋,唤道:“师母,晨晨,碗筷摆好了,石师父哪去了?” 石夫人仔细给晨晨洗脸、洗手,道:“你石师父在书房里,跟客人聊天呢,估计不能打扰,咱们先吃。” 有十个学童中午留在石家吃饭,都已经在桌旁坐好了,碍于规矩,暂时没有动筷子,正左顾右盼。 有几个学童的肚子咕咕叫,正用手揉肚子。 在学堂里,尊师的规矩大于天,夫子先动筷子,学童才能开吃。 人太多,分成两桌。 石夫人和蔼可亲,笑道:“你们先吃吧,不用等石夫子了。” 说完,她又走到门外,朝书房的门瞅一瞅,暗忖:聊什么大事?连饭都不吃。 等唐风年送饭回来时,书房的门恰好打开。 石师爷送霍捕快出门,神情严肃,低声道:“容我想想,明日再答复。” 霍捕快主动跟唐风年打招呼,然后匆匆离开。 石夫人突然着急地出门提醒:“哎呀,霍捕快的斗笠和蓑衣忘了拿走。” 石师爷淡定道:“没事,霍捕快还会再来,明天再给他。” 他伸手攀住唐风年的肩膀,两人脑袋凑近,说几句悄悄话。 唐风年认真地听,若有所思,有少许惊讶。 下午,两人都专心教书。 放学后,石师爷把唐风年叫去书房密谈郭家千金的案子。 两人都很注意保密,话语低沉,以防被外人听见。 聊得太全神贯注,一不小心就忘了时辰。 乾坤银楼打烊,赵宣宣收工出门,在街上东张西望,却没发现唐风年的踪影。 不远处,王俏儿已经收摊完毕。 赵宣宣向王俏儿小跑过去,姐妹俩一边聊天,一边等待唐风年和赵理。 王俏儿道:“宣宣,上午打雷闪电,吓死我了,我好羡慕别人有铺子,不必担心刮风下雨。我这小摊子虽然有个茅草顶,但只能挡小雨,我差点被雷劈中。” 赵宣宣一听就生气,虎起脸,道:“看见打雷闪电,你还在这摆摊吗?不会去苏灿灿家躲一躲吗?” 王俏儿辩解道:“放心,我没那么傻,我躲了。” 赵宣宣这才放心,伸手揉一揉王俏儿的脸,姐妹俩笑嘻嘻。 第403章 被雷吓到了 唐风年突然发现光线明显变暗,瞬间记起来赵宣宣在等他,连忙起身告辞。 石师爷一边送他出门,一边叮嘱:“我接手这桩案子,不是为了报酬,而是为了道义。风年,你也帮忙多想想办法。” 唐风年认真答应,道:“师父,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为了道义,同时也不能让那个害群之马污了读书人的名声。” 石师爷拍拍他的肩膀,眼神欣慰。 唐风年驱赶马车,离开石家,去找赵宣宣。 —— “怎么才来?”赵宣宣冲唐风年挥手,眉开眼笑。 靠近时,唐风年让马车停下,微笑道:“跟石师爷谈事,忘了时辰。等很久了吗?” 他伸出手,把赵宣宣拉上马车,然后赵宣宣又拉王俏儿上来。 赵理身手敏捷,双手往后一撑,双脚离地,瞬间就坐到了马车上。 唐风年谨慎,大声问:“都坐稳没有?” “稳了。”其余三人都答应。 然后,马车出发,踏上回家的路。 路上,唐风年又向赵理打听昨天那桩案子的详情。 赵理说得更加详细,说出很多细节,但他依然坚持一件事,那就是不泄露霍捕快与嫌犯的关系。 因为,他觉得这样就是讲义气。 唐风年早就从石师爷那里得知了霍捕快与此案的关系,他推测赵理肯定也知晓这层关系。不过,他也不点破这层窗户纸。 毕竟,霍捕快虽然与嫌犯是亲戚,但并未直接参与进来,无论是私奔,还是卖人、杀人牙子,都与他无关。 —— 回到家,赵宣宣发现乖宝眼皮子有点红肿,不禁担心,问:“娘亲,乖宝的眼睛怎么了?” 王玉娥道:“被雷声吓到了,哭了好久。” 赵宣宣心疼,把乖宝抱到怀里,亲一亲小脸蛋,轻声道:“只吓一次,下次乖宝就不怕了。雷在外面闹,咱们躲在大屋子里,不用怕。” 王玉娥心有余悸,道:“今天的雷太吓人了,不仅乖宝怕,你爹也怕,他今天没去街上卖烤鸭。” 赵宣宣微笑道:“爹爹肚子大,胆子却小。” 王玉娥又摸摸乖宝的后背,然后去厨房看看稀饭糊糊煮好没。 唐风年洗完手和脸后,也过来抱乖宝,逗她笑。 过了一会儿,王玉娥走出厨房,大声道:“开饭了。” 赵东阳从卧房走出来,无精打采,感叹道:“今天没赚钱,心里不舒服,空落落的。” 赵宣宣正在桌旁摆碗筷,顺口接话:“爹爹,明天多烤鸭子,把今天的钱补回来。” 赵东阳眼睛一亮,立马来劲,问:“乖女,明天烤几只?” 赵宣宣道:“明天赶集,烤六只吧。” 赵东阳点点头,坐到凳子上,道:“咱家的炉灶小,顶多也就烤六只鸭子。希望明天不要下雨,也不要打雷闪电。” 种庄稼,希望风调雨顺。做生意,则巴不得天天都是晴天。 一家人坐下来吃晚饭,唐风年给乖宝喂稀饭糊糊。 乖宝每吃一口,唐风年的笑容就加深一分,乐在其中。 第404章 人贩子罪 夜里,一轮明月挂在天上。 唐风年沐浴后,又洗完衣衫,然后上床睡觉。 他把赵宣宣抱到怀里,说悄悄话。 两人之间没有秘密,他说起郭家千金杀死人牙子的案子。 赵宣宣吃惊,瞌睡虫都惊醒了,道:“昨天赵理说的那个富家千金居然是霍夫人的亲妹妹,岳县真是太小了,兜兜转转,都是熟人。” 唐风年低沉道:“这个案子里,熟人太多,反而更加棘手。霍捕快特意请石师父帮忙,希望能帮郭家千金脱罪。” 赵宣宣道:“最坏的人,就是那个书生,我觉得他罪大恶极。你觉得县太爷会怎么判?” 唐风年眉眼冷静,道:“那书生拐骗郭家千金私奔,又半路卖掉郭家千金,其行径和人贩子没什么两样,应该按人贩子论罪,是大罪,可以定死刑。” “就算不定死罪,也至少要打一百下板子,再判流放。” 赵宣宣叹一声气,道:“郭家千金可怜。” 她暗忖:可怜之人又有可恨之处。为什么要跟一个禽兽私奔呢? 夜深了,两人渐渐睡着。 赵宣宣突然做噩梦,梦见女儿乖宝学会走路,到处跑,却被一个面相邪恶的人贩子盯上了。 人贩子要抓乖宝,乖宝逃跑。 人贩子不停地追,乖宝不停地跑。 做梦的赵宣宣十分着急,暗暗鼓励乖宝跑快点,再跑快点,不知不觉冒冷汗。 眼看人贩子即将抓到乖宝时,赵宣宣终于把自己吓醒,睁开大眼睛,看着漆黑的夜色,深呼吸几下,然后转过身,搂住唐风年的腰,惊魂未定,暗忖:幸好是做梦。 —— 次日上午,风和日丽。 许多人赶集,街上熙熙攘攘,人挤人,十分热闹。 街边摆满了地摊,几乎啥都有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卖扇子……” “卖鸡蛋……” “卖野兔……” …… 赵东阳剁烤鸭,赵大贵帮忙收钱。 旁边有几个客人坐在小桌旁吃米豆腐,大声聊天,聊郭家千金的案子。 “醉仙酒楼的老板——郭大财主,最近倒大霉了。” “他女儿跟穷书生私奔,穷书生人面兽心啊,半路把郭家千金卖给人牙子,卖十两银子而已。” “郭家千金花容月貌,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她偏偏又性情刚烈,人牙子说要把她卖到烟花之地去,还动手动脚,欲行不轨之事,她就掏出匕首,直接捅进人牙子的心窝里,把人牙子给杀了。” “啧啧……富家千金如今沦为阶下囚。” “哪天审案?我想去瞧瞧……” …… 赵东阳离得近,又好奇,于是听了两耳朵,暗忖:这郭大财主的闺女白养了。 过了片刻,他突然回过神来,郭大财主不是霍捕快的岳父吗?郭家千金不是霍捕快的妻子吗?难道霍捕快戴绿帽子了? 他暗暗着急,连忙放下菜刀,凑过去问:“郭大财主有几个千金?” 说闲话的人笑道:“两个儿子,两个千金,这次私奔的是他的小女儿,还没嫁人,就出了这种事,唉。” “别人说,大财主平时不积德,发的是不义之财,所以遭报应了。” 赵东阳悄悄松一口气,暗忖:只是霍捕快的小姨子啊,希望霍捕快不要受牵连。 第405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个案子。 又有私奔,又有书生和富家千金,又有杀人情节,几乎戳中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那些摆摊的小贩如果暂时没生意,就聊这事消遣。 赵东阳看在霍捕快的面子上,只是听,不发表议论。 卖完六只烤鸭后,眼看时候还早,他和赵大贵收摊,然后去乾坤银楼看赵宣宣。 “乖女,六只烤鸭都卖完了。” 赵东阳特意来炫耀。 赵宣宣对他竖起大拇指,道:“爹爹,我忙着呢,你去别处逛逛。” 赵东阳道:“乖女,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赵宣宣道:“爹爹,买果子就行,我回家再吃。” 赵东阳依依不舍地离开,去买桑葚、樱桃、李子,又去排队买猪肉,因为乖宝喜欢吃猪肉沫沫粥。 买猪肉的人也在聊郭家千金的案子。 赵东阳轻轻叹气,暗忖:一个姑娘就这样毁了,可惜啊。 买猪肉之后,赵东阳坐牛车回家,把街上听见的传闻告诉王玉娥。 王玉娥劝阻,捂住乖宝的耳朵,道:“快别说了,别让乖宝听见。” 赵东阳笑道:“乖宝,喊爷爷,爷爷……” 乖宝把布老虎丢地上,眉开眼笑,但学说话不伶俐,教几千遍了,还不会喊爷爷。 赵东阳把地上的布老虎捡起来,把灰尘拍打干净,然后突发奇想,把布老虎挡在大胖脸前面,假装是布老虎在说话:“爷爷,爷爷,爷爷……” 乖宝看得目不转睛,眸子圆滚滚,当真以为是布老虎在说话。 就像她学鸭子嘎嘎叫一样,她突然跟着布老虎一起学,奶声奶气:“爷爷,爷爷……” 赵东阳如听仙音,乐得哈哈大笑,凑到乖宝的脸蛋旁,使劲亲两下。 乖宝往旁边躲闪,用小手擦脸,又用脚丫子去踢赵东阳,表示嫌弃。 王玉娥和唐母都听得羡慕,王玉娥把布老虎抢过来,学赵东阳的方法,教乖宝喊奶奶。 但这办法突然不灵了,怎么教都教不会。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感到优越,因为爷爷是乖宝学会的第一个称呼,他暗忖:乖宝和我最亲。 他笑得合不拢嘴,走路时摇头晃脑,开始哼小曲。 —— 有人欢喜,有人愁。 郭大财主家一片愁云惨雾,笑容仿佛从这个家里绝迹了。 郭夫人从早哭到晚,家人都担心她把眼睛哭瞎。 丫鬟碧荷被关在柴房里,身上又饿又痛,脸肿得像包子。 因为郭老爷和郭夫人都认定,是丫鬟碧荷帮郭湘乔逃出去的,迁怒于她,让仆人打碧荷,逼问她跟那个禽兽书生是不是一伙的。 —— 大牢里,老鼠乱跑,吱吱吱地乱叫。 即使是白天,牢狱里也一片昏暗。 有一些囚犯坐牢坐疯了,自言自语。有些囚犯无聊,脱掉鞋子,手拿鞋底,追打老鼠。 狱卒坐在桌旁,喝酒吃肉,说说笑笑。 “自从郭家千金被关进来,咱们可享福了,吃的都是醉仙酒楼的招牌菜,喝的都是名贵的美酒,哈哈哈……” “要是她在牢里关一辈子,就好了。” …… 牢房的角落里,郭湘乔抱着双腿,把脸埋在膝盖上,泪流满面,后悔极了,也害怕极了。 岳县是个小地方,不分男牢和女牢。 郭湘乔的隔壁关押一个猥琐的老男人,一天到晚把脸贴在牢房的木栅栏上,光明正大地偷看郭湘乔,甚至说下流话。 那些话,不堪入耳。 那个跟郭湘乔私奔的书生也关在牢房里,不过位置离郭湘乔比较远,目的是防止串供。 书生家穷,他卖郭湘乔的银子被判定为证物,郭湘乔的金银细软原本被他私吞,但后来都被官差搜走。 如今他没有银子打点、行贿,刚才被官差打了一顿板子,此时只能趴在草席上,痛得龇牙咧嘴,后悔不迭,可惜没有后悔药吃。 —— 霍家,人口多。 孩子们无忧无虑,蹴鞠玩。 大人们唉声叹气,觉得被姻亲郭家给连累了。 霍母愁眉苦脸,道:“别人一见我就打听那事,我没脸出门。” 霍父也是如此,背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踱步,心里难受。 郭湘凤躲在房里敲木鱼,祈祷菩萨保佑妹妹郭湘乔逢凶化吉。 丫鬟碧珠守在门口,帮她望风,因为霍捕快对于妻子敲木鱼、念经、请尼姑算命等事非常反感。 “少奶奶,姑爷回来了。”丫鬟碧珠慌慌张张,跑过来提醒,帮忙把木鱼藏起来。 霍捕快回屋换衣衫,准备出门。 郭湘凤靠近他,紧张地问:“我想去牢房里探望妹妹,你陪我去,可以吗?” 霍捕快一边系衣袍上的衣带,一边低头看向妻子,暂时沉默。 郭湘凤泫然欲泣。 霍捕快低沉道:“我和岳父商量过了,不可过于张扬。牢房里的事,我们托人脉照应,又花银子打点过了。你要么安心待在家里,要么回娘家去安慰岳母。” 他不忍心看女子的眼泪,系好衣带后,抬起手,抚摸妻子的肩膀,安慰片刻,然后大步流星地出门去办事。 霍捕快到达石家时,师爷学堂还没放学。他坐在堂屋喝茶,耐心等待。 石夫人已经知晓霍捕快这两天老往石家跑的原因,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神情尴尬。 霍捕快看向庭院中央的桃树,若有所思,暂时沉默。 等了一会儿,终于外面发出学童们欢呼雀跃的声音,放学了。 石夫人连忙跑去告诉石师爷,说霍捕快又来了。 石师爷走得飞快,请霍捕快去书房说话,把唐风年也叫进去,然后把门关上。 晨晨好奇,摇晃石夫人的手,问:“娘亲,爹爹躲书房里干啥?我可以去门口偷听吗?” 第406章 如何脱罪? 石夫人眉眼一动,她也想去偷听。 但是,理智及时制止了她。 石夫人牵晨晨去别处玩,轻声道:“偷听不好,鬼鬼祟祟的,像耗子精。咱们做事情要光明磊落,将心比心,问心无愧。” 这既是劝说晨晨,也是在压制自己的冲动。 晨晨还小,似懂非懂,要求石夫人背她玩。 石夫人把晨晨背起来,母女俩嘻嘻哈哈,十分亲昵。 —— 书房中,茶香袅袅,气氛紧张。 书架被塞得满满当当,正在充当沉默的旁观者。 霍捕快道:“如今百姓的舆论对郭姑娘有利。” 石师爷神情冷静,眼神锐利,问:“霍捕快,你和郭大财主是不是故意派人在街上放出风声,刻意引导舆论?” 霍捕快轻轻点头,不否认。 石师爷的神情变得复杂,内心矛盾,道:“以前我做刑名师爷的时候,最恨别人用舆论来逼迫官府改判。但是现在,我发现舆论这东西确实用处很大。唉!” 霍捕快道:“人牙子是吕夫人的亲戚,吕夫人肯定会给县太爷吹枕边风。如果郭家不煽动舆论,恐怕牢狱里的郭姑娘要吃亏,甚至必死无疑。” 不仅街头巷尾的舆论同情郭姑娘,就连石师爷和唐风年也同情她。 虽然私奔不光彩,但她为了自保而反杀人牙子的刚烈姿态,令人敬佩。 唐风年道:“舆论站在郭姑娘这边,但还不够,官府审案要讲究证据确凿。” 霍捕快的手指轻轻叩击书案,眉眼深沉,道:“人牙子被杀时,屋里只有人牙子和郭姑娘两人,而且门窗关闭,没有直接人证。官府找到的人证都只能证明事前和事后的情况。” 石师爷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火苗,道:“所以,等到了公堂上,郭姑娘本人的辩才很重要,而且必须扛过牢狱里的严刑逼供。只要她过了这两关,脱罪的希望就很大。” 霍捕快和唐风年都不敢抱那种希望,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毕竟郭湘乔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又是富家千金,从小娇生惯养,如何扛住严刑逼供? 过了片刻,石师爷冷静下来,也明白这个希望很小,于是说道:“这样还不保险,还要另想别的办法。” 唐风年问:“郭姑娘的辩才如何?如果只会喊冤和哭,恐怕对她的判决没有好处。” 石师爷道:“我们先商量出重点,然后借探监送饭的机会,让可靠的人把那些话转达给她。” 唐风年道:“最主要的重点,一定要强调人牙子是主动侵害,强调郭姑娘是为了自保。可以从人牙子以前的行事作风入手,调查他以前干过哪些坏事。” 霍捕快轻轻点头,沉重地叹一声气,道:“唐公子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已经派人找到一些证据,但是人证最容易出尔反尔,还有两个人打死也不肯作证,我正感到为难。” 石师爷仔细询问:“那人牙子以前干过哪些坏事?” 霍捕快突然握拳,拳头咯吱咯吱响,眉眼恼怒,道:“奸淫,把良家女子卖去烟花之地,跟人贩子串通,买卖孩童。” 一听这话,唐风年也义愤填膺,变得激动,道:“打蛇打七寸,抓住他与人贩子串通的把柄。百姓最恨人贩子,朝廷也把人贩子定为重罪。” “人牙子与人贩子串通,可以视为同伙。郭姑娘为了自保而杀死人贩子,便是为民除害,无论舆论,还是王法,都可以让她脱罪。” 第407章 赚钱的滋味和数钱的滋味 过了一会儿,赵宣宣、王俏儿和赵理结伴来到石家,提醒唐风年该回家去了。 唐风年走出书房,帮石师爷和霍捕快关上门。 赵宣宣和晨晨正在庭院里手拉手,转圈圈玩。付青也在旁边凑热闹,跟赵宣宣聊天。 赵宣宣要离开时,晨晨依依不舍,拉扯赵宣宣的衣裙,不肯松手。 赵宣宣笑道:“晨晨干脆去我家玩,明天送你回来,行不行?” 付青迫不及待,两眼放光,道:“我也去,我好久没看见乖宝了。” 晨晨也要去。 石夫人无可奈何,给晨晨准备换洗衣裳,又叮嘱她不要调皮捣蛋。 赵理把潲水桶放到马车上,晨晨捂住鼻子,表情嫌弃,问:“这是什么?做臭豆腐吗?” 王俏儿笑道:“这是喂猪的东西。” 马车离开石家。 晨晨不理解,皱起小眉头,问:“猪吃的东西怎么这么脏?” 她瞬间觉得猪肉也变脏了。 王俏儿笑道:“猪吃了这个,变得肥噜噜。猪不怕脏,只怕饿。” 晨晨捏着鼻子,使劲摇头,道:“我不吃猪肉了。” 付青嗤笑一声,道:“嘴上说不吃,等见了香喷喷的肉丸子,你肯定流口水。” 唐风年和赵理在前面谈案子,其他四人在后面车厢吵吵闹闹,说说笑笑,不得安宁。 这一路,变得格外热闹。 —— “乖宝,让舅舅抱抱。” 一到赵家,付青就去抱乖宝。 晨晨太矮了,一边跳跃,一边喊:“我也要抱乖宝。” 乖宝被他们的热情吓哭,赵宣宣连忙凑过来哄。 王玉娥笑道:“阿青,晨晨,你们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加菜。” 晨晨道:“我想吃烤鸭。”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天地间仿佛被黑雾侵袭。 王玉娥有些为难,道:“天色晚了,今天来不及弄烤鸭。明天中午送烤鸭给你吃,好不好?” “好。”晨晨笑着答应,又强调:“我不吃猪肉了。” 王玉娥好奇,问:“为啥?要忌口吗?” 付青解释道:“她看见猪食,嫌脏,就说不吃猪肉。她就像一棵墙头草,今天说不吃,明天就吃了。” 晨晨嘟嘴,一脸倔强,反驳道:“我永远不吃猪肉了。我跟你打赌,赌一袋莲藕糖。” 付青的笑容突然消失,一丝也不剩,眼神深沉,道:“不赌。” 说完,他就不搭理晨晨了,专心逗乖宝玩,张开双臂,假装飞舞的翅膀,学飞鸟给乖宝看。 乖宝被逗得破涕为笑,笑哈哈。 王玉娥也跟着欢喜,吩咐赵大贵去宰一只鸡,招待客人。 —— 王俏儿和赵理饿得肚子咕咕叫,却顾不上吃饭。 王俏儿摘桑叶喂蚕,还要仔细检查叶子上有没有黑色的野蚕。 一旦发现,就把野蚕扔去喂鸡,免得它混进家蚕里去捣乱。 赵理一边煮猪食,一边剁菜喂鸡鸭鹅。 王俏儿喂完蚕,又去喂兔子,感叹道:“好累,好饿啊。” 赚钱的滋味就是这样,但数钱的时候又格外开心。 赵理笑道:“俏儿,你先吃花生垫垫肚子。” 王俏儿端盆去屋里,舀米出来,用手把米翻来覆去,仔细挑选小石子和谷壳,问:“晚饭吃啥菜?” 赵理道:“随便煮点白菜就行,你想吃什么?” 王俏儿有气无力,道:“我想吃辣椒炒肉、烤鸭、葱姜鸡、葱煎蛋、莲藕排骨汤……我觉得我现在能吃下一大锅饭。” 赵理被她逗笑,道:“可怜的俏儿,被饿狠了。以前我干活口渴时,就想象自己能一次喝完一桶水。” “以后咱们收摊前,先煮一碗米豆腐吃,或者煮点青菜,回来干活就不会饿。” 柳秋菊和赵高只在中午帮他们喂猪、喂蚕、喂鸡鸭鹅和兔子,傍晚没空帮忙,因为自家也有许多活要干。 王俏儿和赵理啃老有限度,脸皮又不够厚,所以主要依靠自己。 吃过晚饭后,两人凑在一起数铜板,笑容满面,又用账本记账,然后把钱藏起来。 第408章 各有各的门路 次日,是个阴天,刮点小风。 风吹花落,又把花香吹到院墙外。 赵东阳和赵大贵去石家送烤鸭,却被一只蜜蜂盯上了。 赵东阳挥舞衣袖,驱赶蜜蜂,忽然有点恼火,道:“去去去,这该死的蜜蜂,怎么赶都赶不走,阴魂不散,可恶。” 赵大贵一边帮忙驱赶,一边躲闪,怕被蜜蜂蛰,苦笑道:“估计是因为鸭皮上淋了麦芽糖,有甜香气。在它眼里,老爷弄的烤鸭估计比花更香哩。” 这马屁,拍得赵东阳神清气爽。 赵东阳喜笑颜开,道:“算它识货,给它个面子,不打死它了。” 两人说说笑笑,又被迫跟蜜蜂斗了一路,来到石家,恰好遇到霍捕快。 霍捕快来找石师爷谈事,主动跟赵东阳打招呼。 赵东阳手里的烤鸭还没切,恰好是一整只。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暗忖:我只给石家送烤鸭,不给霍捕快送,他会不会生气? 毕竟上次他被抓去京城,霍捕快一路关照他,帮了不少忙,算是恩人。 可是,他今天把别的烤鸭都卖完了,只特意留这一只。 赵东阳凑过去寒暄,问:“霍捕快等会儿去哪里吃午饭?” 他身后的赵大贵感到莫名其妙,暗忖:老爷问这干啥? 霍捕快微笑道:“估计在石家吃。” 他要跟石师爷谈事,估计要谈久一点。 赵东阳松一口气,笑道:“正好,我送烤鸭给你们加菜。” 这样算来,就不偏不倚了,他暗暗觉得自己是个人精,左右逢源,谁也没得罪。 然而,霍捕快心事重重,没空想这种小事。 他拱手施礼,不跟赵东阳啰嗦,直接走向石家书房,等石师爷下课。 赵东阳把烤鸭送到厨房,交给孙二嫂。 孙二嫂十分开心,夸赞好几句。 石夫人走过来,邀请赵东阳去堂屋喝茶。 赵东阳推辞,说自己要赶回家去吃午饭,还有别的事要忙。 回去的路上,赵东阳暗暗琢磨,霍捕快找石师爷干啥? —— 下午,赵中来找赵东阳聊天。 他用鼻子使劲嗅一嗅,道:“东阳,你家好香啊。” 赵东阳笑道:“你鼻子真灵,炉灶里正在烤鸭子,这几天天气好,我上午卖一回,下午再去卖一回。等会儿剁四分之一鸭子给你尝尝。” 赵中的脸顿时笑成一朵花,道:“那怎么好意思?” “东阳,你又不缺钱,为啥还这么勤快?一天卖两回,不累吗?” 赵东阳道:“赚钱上瘾。” 赵中道:“我听说郭大财主打算卖醉仙酒楼,你干脆去买下来。” 赵东阳吃惊,然后摇手拒绝,道:“酒楼的生意太大了,我怕亏本。他为啥要卖?” 赵中轻笑道:“因为他女儿的案子。那人牙子死了,但人牙子有家人和亲戚,天天去醉仙酒楼闹腾,闹得他没法做生意,就打算卖掉。” “而且,人牙子的家人说,只要郭家赔偿一大笔银子,他们就写谅解书,原谅郭家千金。有了谅解书,郭家千金大概就不会判死罪。” “郭大财主肯定不忍心看女儿被砍头,肯定要花银子去买那谅解书。人牙子的家人趁机狮子大开口,郭大财主只能卖酒楼,凑银子。” 王玉娥送茶和果盘过来,赵中连忙道谢。 赵东阳一边嗑瓜子,一边打听:“醉仙酒楼要卖什么价?” 赵中喝一口茶,道:“听说开价三千两,好多人想买。你想想,只要每天赚十两,这本钱不就赚回来了吗?所以我特意让你去买。” 赵东阳笑得肩膀发抖,道:“你可真瞧得起我,我可买不起。” 王玉娥见他聊天太入迷,估计他肯定忘记时辰,于是特意帮他盯着铜壶滴漏。 过了两刻钟,当赵东阳还在跟赵中嘻嘻哈哈的时候,王玉娥突然提醒:“烤鸭要糊了。” 赵东阳吓一跳,扔掉瓜子壳,朝炉灶跑去,手忙脚乱。 赵中是个多嘴多舌的人,他不爱干活,就爱聊天。 他也坐上牛车,跟赵东阳一起去城里卖烤鸭。 等他们走后,唐母拿起扫帚,清扫地上的瓜子壳,道:“这个赵中经常来找乖宝爷爷,他好像闲着没事干一样。” 王玉娥抱着乖宝,慢慢踱步,轻笑道:“他跟孩子爷爷是堂兄弟,是个好吃懒做的货色。” 唐母道:“又馋又懒,家里岂不是要穷得揭不开锅?但我看他穿得还挺体面。” 乖宝犯困了,王玉娥轻轻拍哄,轻声道:“他嘴皮子灵活,有时候替别人跑腿办事,有时候充当和事佬,有他自己赚钱的门路。” 唐母暗暗惊奇,心想:光说话,不干活,居然也饿不死。 第409章 一三五打牙祭,二四六打秋风 韦家村,放眼望去,每家每户都穷酸。 茅草屋顶,屋子老旧,竹竿上晾晒的衣衫都打着补丁。 韦父在家叹气,感叹道:“酒都喝光了,没钱买酒,女儿女婿好久没送东西来了,估计把咱们给忘了。” 韦母手拿针线,正在给裤子缝补丁,神情不悦,道:“没想到夏桑是个白眼狼,她在县太爷家吃香的、喝辣的,就不管咱们了。明日我去找她,跟她说说小时候的事,提醒她要感恩戴德。” 韦父头发痒,后背也痒,他用手挠完这里,又挠那里,道:“你去一趟王家,把妞妞和洋洋带去玩。小孩子第一次去做客,别人肯定要给红包,你把红包收回来,春喜不敢跟你抢。” 韦母答应,道:“我明天趁早去,顺便托夏桑的婆婆做媒,让秋桂也嫁个好婆家。” 韦父忽然笑起来,露出又黑又黄的丑牙,道:“以后一三五去夏桑家打牙祭,二四六去秋桂家打秋风,咱家这两个漂亮女儿就是两只金凤凰啊,可惜大女儿春喜嫁了个穷婆家,穷得跟咱家不相上下。” 韦母道:“春喜长得一般,没有富贵命。” 韦秋桂在隔壁屋里做针线活,贴着墙壁偷听,暗暗撇嘴,暗忖:两个狗东西,休想打我的主意。 第二天,韦母用小篮子提二十个鸡蛋,带小儿子韦冬贵出门,先去王家村找韦春喜。 “春喜,快换身衣裳,带上两个孩子,咱们去夏桑家做客。” 韦春喜疑惑,问:“娘,不过年、不过节,又没啥喜事,为啥去做客?” 韦母喜气洋洋,道:“娘去看女儿,还用挑日子吗?去看看夏桑过得有多富贵,顺便让她给秋桂做媒,快点把秋桂嫁出去。” 韦春喜被说服了,她也想去看看妹妹,看韦夏桑在婆家过得好不好。 她带妞妞和洋洋进屋去换衣裳,体面地出门。 路上,她问:“秋桂怎么不一起去?” 韦母顿时生出火气,嗓门变大,骂骂咧咧:“那死丫头,躲起来了,不肯去,估计怕小衙内。” 这时,韦冬贵嬉皮笑脸,插嘴:“四姐怕小衙内抢她去做妾,她说小衙内是坏东西。” 韦母连忙呵斥:“老五,别胡说八道,不许说小衙内的坏话。” 在韦母眼里,小衙内和韦夏桑就像她的衣食父母,可不能得罪。 妞妞和洋洋走不了远路,一直要大人抱着。 韦母抱得胳膊酸,于是阴阳怪气地埋怨:“春喜,你家穷得叮当响,为啥把孩子喂得这么胖?哎哟,累死我了。” 韦春喜笑得尴尬,道:“孩子是宝,家里的好东西都给他俩吃了。” 韦母道:“你家有啥好东西吃?咋没见你惦记亲爹亲娘?” “夏桑也是个白眼狼,等会儿你多跟她说说小时候的事,忆苦思甜,免得她一个人享福,把咱们都忘到脑后。” 韦春喜小声答应,心里却不认同,暗忖:夏桑刚嫁过去,还没站稳脚跟,上面又有婆婆管着,哪敢把东西往娘家送? 第410章 想来官府骗吃骗喝? 县太爷的家眷住在官府后院里,官府守卫森严,外人想进去可不容易。 韦母和韦春喜来到官府门口,韦母笑道:“官差老爷,我是小衙内的岳母,我能进去吗?” 守门的官差正是刘赖,他打个哈欠,翻个白眼,恶声恶气,道:“如果你是小衙内的岳母,那我就是他的岳父。滚滚滚,一副寒酸相,想来官府骗吃骗喝?滚滚滚!” 韦母尴尬,敢怒不敢言,推一推韦春喜,让她去说。 韦春喜想了想,道:“麻烦您喊赵理出来,我是他嫂子。” 刘赖今天心情不好,因为昨晚上偷偷赌钱,赌输了,又被妻子骂半宿。 他暗忖:除非给我赏钱,否则休想指使我跑腿。 他直接伸出手,向韦春喜讨要赏钱。 韦春喜后退两步,皱眉头,问:“官差老爷,啥意思?” 刘赖冷哼一声,瞪起眼珠子,凶巴巴,道:“跑腿费。” 韦春喜气红了脸,转身去跟韦母商量。 这时,妞妞和洋洋不约而同地哭起来,道:“娘亲,肚子痛,去茅房……” 两个孩子十分着急,小短腿扑腾。 韦春喜又去求官差,但官差直接用杀威棒吓唬她。 “想打板子,是不是?滚!” 韦春喜无奈,抱起妞妞,道:“娘,咱们去找俏儿帮忙。” 王俏儿正在给顾客煮米豆腐,韦春喜忽然跑过来,慌慌张张,大声道:“俏儿,快带我去茅房。” 王俏儿尴尬,向顾客道歉,然后亲自带韦春喜等人去苏家,去借用茅房。 等他们回来,客人自己弄一碗米豆腐,已经吃上了。 客人付的是小碗米豆腐的钱,吃的却是大碗。 王俏儿看得清清楚楚,勉强忍住,睁只眼闭只眼,但心里很不舒服。 韦母笑问:“俏儿,你一天赚多少钱?” 王俏儿心里不开心,假笑道:“赚不到什么钱,勉强吃饭罢了。” 她跟妞妞和洋洋亲近,问他们要不要吃米豆腐。 两个孩子都笑着点头。 王俏儿正打算煮米豆腐给龙凤胎吃,韦春喜劝阻,道:“俏儿,不用煮,我正打算带他们去夏桑的婆家做客,可是守门的人十分可恶。” “俏儿,你帮我们去找赵理,让他带我们进去。” 王俏儿为难,因为又来了两个熟客,她要忙着做生意。“嫂子,等会儿。” 韦母跺脚,又急又恼,道:“不能等,要快点去。再等下去,人家吃完午饭了,听说富贵人家还要睡午觉。” 这时,恰好赵大旺和赵大贵赶牛车来了,赵东阳提烤鸭下车。 妞妞和洋洋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嘴甜地喊:“姑爷爷。” “姑爷爷!” “嗯。”赵东阳笑着答应,把烤鸭挂好,问:“你们等会儿坐牛车,去姑爷爷家玩,好不好?” “好。”龙凤胎蹦蹦跳跳,高兴地答应。虽然很想吃烤鸭,但他们只敢看,不敢说。 韦春喜也走过来打招呼。 韦母又问:“赵地主,你卖烤鸭啊?好吃吗?你一天赚多少钱?” 赵东阳用抹布擦桌子,假笑道:“不赚钱,练手艺罢了。要等手艺厉害,才能赚钱。” 王俏儿急急忙忙煮完两碗米豆腐,端给客人,然后喊道:“嫂子,我带你们去,快点走。我快去快回,不能耽误生意。” 第411章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王俏儿最怕别人打扰自己做生意,因为积累回头客不容易。 一个回头客一个月能光顾几次,甚至几十次,赶走一个回头客就相当于失去几十次生意。 王俏儿抱起妞妞,走在最前面。 韦母还不死心,一边走,一边说道:“俏儿,你肯定发财了吧。瞧你手上的镯子,真漂亮,花多少钱买的?” 王俏儿连假笑都挤不出来了,面无表情,道:“这是我的嫁妆。” 韦母瞅向韦春喜,阴阳怪气,道:“你婆家挺有钱啊。” 韦春喜尴尬,解释道:“俏儿的镯子是赵家送的,我公公婆婆买不起。” 有些人说话就像苍蝇叫一样,格外惹人心烦意乱。王俏儿忍耐一路,终于来到官府门口。 官差刘赖认识王俏儿,这次没讨要跑腿费,反而笑嘻嘻地进门去喊赵理出来。 “赵理,你媳妇想你了。” 赵理纳闷:俏儿这个时候找我干啥? 他出门一看,瞬间明白了。 王俏儿道:“赵理,你带他们进去,我回去做生意。” 她说完就跑,匆匆忙忙。 天色阴沉,仿佛要下雨。 人遇到烦心事,心情也格外沉闷。 王俏儿跑回小摊子,有好几个熟客正在等她。 王俏儿连忙道歉,一边忙活,一边跟客人说说笑笑。 心里的阴霾总算驱散一些。 —— 赵理把韦春喜、韦母等人带进去,带到官府后院,交给管家周叔。 周叔看看韦母的笑脸,又看看小篮子里的鸡蛋,心里跟明镜似的,暗忖:小家子气。 他面无表情,带客人去见韦夏桑,然后又去禀报吕夫人。 韦夏桑吃惊,笑容很勉强,放下手中的针线活,问:“娘,大姐,你们怎么来了?” 韦母一边打量屋子里的摆设,眼花缭乱,一边说:“如果我们不来,你就把娘家给忘了。” 韦夏桑苦笑。 丫鬟端茶盏过来,偷偷打量韦母,暗忖:少奶奶的娘家好穷酸啊,难怪少奶奶平时不提娘家。别人如果提起来,她就不高兴。 韦春喜见韦夏桑穿得好,又有丫鬟伺候,便放心了,微笑道:“妹妹,在这里住得习惯不?” 韦夏桑分糕点和糖给龙凤胎吃,低头、垂眸,微笑道:“挺好。” 她兴致不高,没有表现出丝毫见娘家人的喜悦。 韦春喜敏锐地发现了,暗忖:夏桑不欢迎我们来,为啥? 韦母笑道:“夏桑,你住的屋子太富贵了,就算让我在这里打一辈子地铺,我也愿意啊。” 她暗忖:难怪别人都说攀高枝好,如果我年轻几十岁就好了,真想重新嫁一次,等下辈子投胎,我再也不嫁穷鬼。 丫鬟听见这话,低头偷笑。 韦夏桑脸上的假笑顿时消失,暗忖:我怎么有这样一个亲娘?特意跑来让我丢脸。 韦母又问:“夏桑,你们什么时候吃午饭?” 她饿了,暗忖:我托闺女的福,来看看山珍海味长啥样。 这时,吕新词在外面游荡小半天,恰好回来吃午饭。 看见岳母来了,他神情有点不屑,敷衍地招呼一声,大大咧咧地坐下。 丫鬟端茶送给他,他接茶盏时,故意摸丫鬟的手。 韦春喜恰好看见了,眼皮子一跳,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转头看向韦夏桑。 韦夏桑也看见了,眼神黯淡,假装没看见,因为她已经习惯了。 韦春喜皱眉头,暗忖:夏桑比丫鬟美多了,小衙内为什么还拈花惹草? 吕新词喝茶,笑问:“秋桂怎么没来?” 韦母笑眯眯地撒谎:“她摔一跤,走不动路,所以没来。” 吕新词立马把茶盏搁下,一脸着急,道:“哎哟!严重不?请大夫诊治没有?我亲自去瞧瞧她。” 韦夏桑故意轻咳一声,提醒他注意分寸。 吕新词却只顾着关心韦秋桂,没搭理韦夏桑,甚至着急地站起来,用折扇敲打手心,道:“现在就去,用马车把秋桂接来城里看腿脚,来我家养伤。” “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好好休养三四个月才行。她说话有趣,正好陪我解闷。” 韦母尴尬,韦春喜尴尬,就连韦夏桑也尴尬。 韦母心想:小衙内亲自去看,不就露馅了吗?而且小姨子在姐夫家住三四个月,要是传出去,名声就坏了,会被说闲话。 韦春喜发愁,暗忖: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小衙内还没对秋桂死心,咋办? 韦夏桑在心里暗骂:色鬼投胎的狗东西,比不上汪夫子一丁点,甚至给汪夫子提鞋都不配。 第412章 不准摆镜子 但是,吕新词一点也不尴尬。 他把书童喊来,吩咐道:“快去让管家套马车,准备出门。” 韦母尴尬地道:“我们还没吃饭呢。” 她心心念念,惦记着山珍海味。 吕新词竖起眉毛,凶神恶煞,道:“吃什么吃?吃饭哪有秋桂重要?” 韦母被吓得不敢吱声,生怕女婿打她。 恰好这时,吕夫人派丫鬟来传话:“夫人请亲戚们过去坐坐,去聊聊天。” 韦夏桑站起来,说道:“既然母亲发话了,我就带娘家人去拜访母亲。夫君与其出门去看阿猫阿狗,不如留在家里念书,将来考取功名,才是正经事。” 吕新词斜视韦夏桑,越来越看她不顺眼,暗忖:啰里吧嗦,像个老太婆,专门说些不顺耳的话。老子当初看走眼了,不该娶这无趣的木头美人回来。哼,无趣,无趣极了。 他生气,就顺手把茶盏摔了。 漂亮的青花瓷在地上破碎,名贵的茶叶变成地上的垃圾,一片狼藉。 妞妞和洋洋害怕,连忙抱住韦春喜的两条腿。 妞妞奶声奶气地道:“娘亲,走,回家去。” 洋洋用哭腔说:“坏蛋会打人,怕……” 韦春喜连忙牵两个孩子去门外,蹲下来哄他们。 屋子里,韦母眼睁睁看见吕新词一巴掌甩在韦夏桑脸上。 那么精致漂亮的小脸蛋,顿时狼狈不堪。 韦母吓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瑟瑟发抖。 吕新词又伸出右手的食指,指向韦夏桑的鼻子,吼道:“老子警告你,再敢惹老子心烦,老子就休了你。” 一听说“休”字,韦母吓得心都凉了,连忙搂住韦夏桑,小声劝道:“不行,绝对不行。夏桑啊,你干脆装哑巴,一个字也别说。” 韦夏桑捂着左脸,僵在那里,眼睛通红,心里又恨,又悲哀。 吕新词大摇大摆,气哼哼地走了。 韦母等他走远后,才敢大声喘气,劝道:“夏桑啊,你为啥不学聪明点?他想听啥,你就说啥。他不想听,你就别说啊,非要挨打才老实,唉。” 韦夏桑苦笑,道:“婆婆让我劝他念书,如果我不劝,婆婆不高兴。我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韦冬贵跑到门外,悄悄告诉韦春喜,说韦夏桑被打了,还挥手模仿吕新词打人的动作。 “姐夫还说要休了她。” 韦春喜心痛,顿时流下眼泪,暗忖:何苦呢?当初何苦嫁到这里来?小衙内就是个衣冠禽兽,是个夜叉啊。 屋内,丫鬟服侍韦夏桑洗脸,又帮她涂抹胭脂水粉,遮掩被打的痕迹,动作十分熟练。 韦母打量韦夏桑的梳妆台,好奇地打开首饰匣子,顿时被那金银、珍珠和玉惊呆了,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暗忖:就算被打,也值了。 她看得眼馋,又笑道:夏桑,你的梳妆台好富贵啊,但还缺一面镜子。 韦夏桑沉闷,一言不发,眼睛木木的,心事沉甸甸。 丫鬟轻声解释道:“韦夫人,我家公子的屋里不准摆镜子。” 韦母疑惑,问:“为啥?被他打烂了吗?” 丫鬟小声道:“自从被烧伤后,公子看见镜子就生气。” 惹他生气的不是镜子,而是镜子里的那张丑脸。 看不见镜子里的丑脸,他才能自欺欺人,继续狂妄自大。 第413章 算不算享福? 掩饰脸上的巴掌印之后,韦夏桑带娘家人去见吕夫人。 有丫鬟充当耳报神,吕夫人早就知道韦夏桑被打,但她装作不知道。 在吕夫人眼里,儿媳妇是外人,而且她瞧不起韦夏桑的出身,又觉得韦夏桑不聪明。 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听话,就像阿猫阿狗一样听话。 吕夫人最近的烦心事比较多,叫他们过来,不过是为了解闷罢了。 但是,韦母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韦母笑道:“亲家母,听说您有个本家亲戚最近被人杀了,那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吕夫人瞬间收敛笑容,脸色阴沉,眸光一转,盯住韦夏桑,冷声道:“你到处乱说什么了?” 韦夏桑委屈,辩解道:“母亲,我没对外人提这事,不是我说的。” 韦母连忙抬起手,自打嘴巴,尴尬地笑道:“亲家母,您别骂夏桑,这是我从外人那里听来的。我说错话了,您就当没听见啊。” 韦春喜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暗忖:婆婆骂,丈夫打,夏桑过的是啥日子啊? 吕夫人看龙凤胎觉得有趣,慵懒地问:“这俩孩子多大了?” 韦春喜挤出假笑,答道:“快要两岁了。” 吕夫人微笑道:“这两孩子家教还行,不乱说话,不吵不闹。” 刚刚乱说话的韦母顿时觉得被打脸,觉得亲家母是在指桑骂槐。 于是,她尴尬得缩手缩脚,两脸通红,暗忖: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挑错日子了,不应该来。 吕夫人不搭理韦母,专心逗两个孩子玩。 洋洋怯生生的,有些害怕。 妞妞胆子大一点,活泼爱笑,口齿也伶俐些。 吕夫人觉得她可爱,对丫鬟吩咐:“去打开梳妆台上的匣子,取那串小粒的珍珠项链来。” 丫鬟连忙去拿珍珠项链来,问道:“夫人,是这个吗?” 吕夫人接过来,然后戴到妞妞的脖子上,笑问:“好看吗?喜欢不?” 妞妞笑着点头,道:“喜欢。” 她又用小手把项链取下来,递给吕夫人,奶声奶气地道:“奶奶戴,奶奶好看。” 吕夫人被逗乐,摸摸她的小脸蛋,道:“送给你,好不好?” 妞妞扭头看韦春喜,韦春喜连忙推辞:“太贵重了,您收回去。” 吕夫人的笑容变淡,道:“这是送给孩子的见面礼,甭劝。” 接着,她对丫鬟道:“摆饭吧。” 吃饭时,吕夫人对龙凤胎越看越喜欢,面容变得慈祥、和蔼。 韦春喜给两个孩子喂饭。 饭菜很香,妞妞和洋洋都吃得腮帮子胖鼓鼓,憨态可掬。 韦夏桑站在吕夫人身后,帮忙布菜。 突然,韦冬贵对着桌子打个响亮的喷嚏。 其他人都被这动静吓一跳。 吕夫人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韦夏桑气得咬牙。 这饭菜还怎么吃? 一想到他的口水、鼻涕喷在上面,谁还吃得下去? 吕夫人搁下筷子。 唯独韦母还吃得津津有味,甚至差点噎着,连忙端起碗,大口喝汤。 韦冬贵也照吃不误。 韦春喜察言观色,十分尴尬,也搁下碗和勺子。 幸好妞妞和洋洋已经吃饱了,两个孩子跑去屋檐下玩耍,去看八哥鸟。 八哥鸟叫唤:“吃饭!吃饭!” “鸟会说话。”妞妞和洋洋仰头看,拍手笑。 下午,韦母离开官府,一手提东西,一手揉肚子,笑道:“吃撑了。夏桑嫁到这个好人家,真是享福啊。” 韦春喜牵着妞妞和洋洋,感到揪心,反驳道:“娘,你别说了,这算什么享福?” 韦母语气霸道,说:“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又有丫鬟伺候,哪里不好?只要她学聪明些,别乱说话,小衙内就不会打她。” 韦春喜突然哭出来,道:“娘,夏桑说那话有什么错?你女儿被打,你还替别人说话,哪有你这样当娘的?” 韦母恼羞成怒,突然伸手,把妞妞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取走,然后拉着韦冬贵,快步走了,不搭理韦春喜母子三个。 韦春喜气得跺脚,喊道:“娘,你这是闹哪一出?两个孩子都要抱,你撒手不管,我们怎么回去?” 韦母头也不回,大声答道:“我不配当娘,你认别人当娘去!哼!” 她把珍珠项链戴到自己脖子上,心里臭美一番。 韦春喜被气哭,许多复杂的情绪汇聚在心头。她既为自己哭,也为韦夏桑哭,眼泪决堤,止不住地流,甚至撕心裂肺。 第414章 怪人,怪事 下午,天色依然阴沉。赵理和其他几个官差在街上巡逻,突然看见那一大两小抱头在街上哭,顿时大吃一惊,跑过去问:“出什么事了?” 妞妞抬起头,看见赵理,顿时眼睛一亮,小手揪住赵理的裤子,像抓住救命稻草。 “姑父,娘亲哭。” 她满脸是泪,看起来十分可怜。 赵理帮妞妞擦眼泪,又询问韦春喜,但韦春喜只顾着哭,不想说话。 赵理无奈,把妞妞和洋洋抱起来,一边抱一个,带他们去王俏儿的米豆腐摊。 送到地点之后,他又去办自己的差事。 王俏儿用手绢帮妞妞和洋洋擦脸,问:“嫂子,出啥事了?” 韦春喜摇头,不肯说。因为说出来太丢脸,她怕别人笑话自己娘家。 妞妞口齿伶俐,又跟王俏儿亲近,奶声奶气地道:“外婆走了,不等我们,还抢我的珍珠。” “这么长的珍珠,好漂亮。” 妞妞用小手比划。 王俏儿听她描述,不禁也生气,摸摸妞妞的小脸蛋,道:“那是狼外婆,居然欺负小孩子。饿不饿?想不想吃米豆腐。” 两个孩子都说不饿,还从口袋里掏出糖和糕点,跟王俏儿分享。 王俏儿嫌弃小衙内家的任何东西,不肯吃,让他们坐小板凳上,轻声问:“去那里做客,好玩不?” 两个孩子先点头,然后又摇头。不约而同,默契十足。 王俏儿问:“啥意思?又好玩,又不好玩啊?下次还去不去?” 妞妞奶声奶气地道:“怕,不去了,有个坏蛋,凶。” 王俏儿问:“坏蛋干啥了?” 妞妞和洋洋举起右手,模仿吕新词砸茶盏的动作。 王俏儿问:“打到人没?” 妞妞点头。 王俏儿吃惊,道:“还打人?打谁了?” 妞妞正要说,韦春喜连忙阻止,抢在前面说道:“俏儿,小孩子乱说,你别信她。” 她哭够了,擦掉脸上的眼泪,站起来,道:“我带孩子回家去,不打扰你做生意了。” 王俏儿担忧,道:“嫂子,你一个人怎么抱两个孩子?七八里路,妞妞和洋洋走不了那么远。” 韦春喜叹气,心里堵得慌,道:“轮流抱,轮流背,肯定要回去。不然,还能怎么办?” 王俏儿眉眼发愁,道:“等会儿,姑父还要来街上卖烤鸭,看看能不能用牛车送你们。” 韦春喜往旁边的空摊位瞅一眼,问:“姑父上午不是卖完了吗?” 王俏儿道:“这几天天气好,不冷不热,不下雨,他一天卖两次。” 韦春喜吃惊,眼睛睁大,心眼子也变得活跃,道:“生意这么好?一天卖几只?一只赚多少钱?” 王俏儿不是傻瓜,一眼就猜出韦春喜的心思,敷衍道:“不赚钱,姑父闲着没事干罢了。” 韦春喜也不是傻子,不相信这话,在心里盘算一番,说道:“肯定赚得多,活鸭卖十几个铜板一斤,烤鸭卖三十个铜板一斤,两倍呢。” 她伸出两个手指头,有些眼红。 王俏儿悄悄翻白眼,道:“要拔毛,放血,还要掏空内脏,哪能直接算两倍?而且做烤鸭可麻烦了,香料也贵。搞不好,就要亏本。” 韦春喜反驳:“除了鸭毛没用,鸭血和鸭杂都能吃,不会浪费,肯定赚得多。如果我和你哥哥学会烤鸭的手艺,就好了。” 王俏儿道:“上次赵湖跑去学,学一天就打退堂鼓,说烤鸭可难了,担心亏本,不如干些稳赚不赔的事。” 韦春喜抿嘴,心里不乐意,暗忖:俏儿这小妮子咋回事?好像生怕我和王猛学会烤鸭的手艺。 过了一会儿,赵大贵和赵大旺赶牛车来了。 赵东阳下车后,把四只大烤鸭挂到小摊上。 韦春喜嘀咕:“上午卖四只,下午又卖四只,一天卖八只。还说不赚钱,骗鬼呢!” 王俏儿跑向赵东阳,说借牛车送韦春喜和孩子们回家的事。 赵东阳立马答应,又取下一只鸭子,剁半边,用纸打包,让韦春喜带回家去加菜,又吩咐赵大旺赶牛车去送他们。 韦春喜还有点磨磨蹭蹭,不想走,想跟赵东阳多聊烤鸭的事。 王俏儿主动把妞妞和洋洋抱到牛车上,又打包一块米豆腐,亲自递到韦春喜手里,道:“嫂子,快回去吧,免得奶奶、哥哥和爹娘他们担心。” 等牛车走远后,赵东阳笑道:“还有两个人呢?难道在县太爷家留宿,不回家去吗?” 王俏儿小声道:“嫂子和她娘吵架,她娘和弟弟先走了,不等他们。嫂子带龙凤胎在街上哭,恰好被赵理看见了。” 赵东阳越听越觉得荒唐,啧啧两声,轻笑道:“怪人,怪事。” 王俏儿小声道:“还有更怪的呢。妞妞说再也不想去县太爷家做客了,说害怕,那里有个坏蛋,会打人。我问她,打谁了?嫂子连忙打岔,不让说。” 赵东阳又啧啧两声,轻笑道:“那个小衙内,一看就不是好人。韦家偏偏跟他结亲,高枝是攀上了,但不晓得这枝头结的果子苦不苦?” 这时,有客人过来买烤鸭,他没空说闲话,赶紧做生意。 —— 王老太正在家门口张望,嘀咕:“春喜和孩子怎么还不回来?这天色越来越黑,万一半路上下雨,咋办?” 她忧心忡忡。 岁数大的人,听过的怪事太多。以前,她听说有个妇人带孩子在别人家屋檐下避雨,没想到那户人家是人贩子。人贩子可毒了,把避雨的妇人打死,然后把两个孩子卖掉了。 王老太叹气,忍不住胡思乱想,惴惴不安。 王猛剁菜喂鸡鸭鹅,笑道:“县太爷肯定派马车送他们回来,您别操心。您想想,您每次去姑父家,姑父都派牛车接送,县太爷家那么富贵,不可能小气。” 他的话刚落音,突然听见车轱辘响。 王猛又笑道:“肯定是春喜和孩子们回来了,坐马车回,我没猜错。” 过了一小会儿,他们看见的不是马车,而是牛车。 王老太吃惊,问:“大旺,你咋来了?” 这时,牛车停下,车帘子被掀开,妞妞和洋洋从里面钻出来,笑嘻嘻,韦春喜紧随其后。 赵大旺笑道:“老太太,老爷吩咐我送他们回来。” 王猛放下菜刀,快步走过去,把妞妞和洋洋抱下车,好奇地打听:“春喜,你们去姑母家了?” 赵大旺抢答道:“没有,在街上遇到的,老爷还在街上摆摊呢,我要快点回去。” 王老太邀请赵大旺进屋喝茶,赵大旺笑着拒绝,立马赶车走了。 第415章 心里的弯弯绕绕 王猛凑近去看,关心地问:“春喜,眼睛咋红红的?” 妞妞和洋洋争先恐后地道:“娘亲哭了。” 王老太疑惑地皱眉,问:“为啥哭?” 妞妞奶声奶气地道:“外婆坏,狼外婆。” 韦春喜连忙制止她,板起脸,严肃地道:“妞妞,别胡说。” 接着,她对王老太撒谎:“没啥事,风吹沙子,迷了眼而已。” “这是姑父送的半边烤鸭。” “这是俏儿送的米豆腐。” “我去煮晚饭。” 说完,韦春喜拿着东西,朝厨房走去。 王老太和王猛望着她的背影,都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王老太暗忖:不是去韦夏桑的婆家做客吗?怎么反而带东阳和俏儿的礼物回来? 王猛蹲下来,跟妞妞说悄悄话,打听今天发生的事情。 妞妞一边奶声奶气地说,一边用小手模仿大人的动作,憨态可掬。 王猛越听越无语。 虽然他早就晓得岳母不靠谱,但没想到如此可恶,暗忖:她居然把妞妞收的见面礼抢走了,哪有这样当外婆的? 王猛摸摸妞妞的小脸蛋,有些心疼,道:“下次不去那里做客了。” 妞妞低头掏口袋,道:“有糖糖吃。” 她把糖分给王猛和王老太。 王猛道:“爹爹下次给你们买糖糖,不稀罕别人家的糖。” “嗯。”妞妞高兴地点头,笑起来格外甜,笑眼像弯弯的月牙儿。 王猛摸摸她的小脑袋。 他最喜欢小闺女,觉得她又聪明,又可爱,长得也好看。 吃晚饭时,王舅母问:“春喜,你妹妹的婆家咋样?” 王猛正在吃鸭头,听见这话,怕韦春喜尴尬,连忙给王舅母使眼色,又用话打岔:“金窝银窝,还能咋样?” 王舅母夹起一块烤鸭,撕掉骨头,把鸭肉递给妞妞,又递一块给洋洋,微笑道:“那是官僚之家,我活几十年了,还从没亲眼见识过,只听别人说过,说官儿家里规矩大。” 韦春喜苦笑,小声道:“我也觉得那里规矩大,下次不去了。” 王舅母一看就知道,韦春喜这次做客不欢喜。 王玉安也看出来了,用胳膊悄悄撞王舅母的胳膊,示意她别提这话茬了。 王舅母干脆只吃饭菜,不说话了,在心里胡乱琢磨:为啥不欢喜?莫非韦夏桑的婆家瞧不起她娘家人? 瞧不起人,这种态度非常伤别人的心。 但是,再想想韦家和县太爷家的差距,又觉得瞧不起很正常,世道就是如此,当官的高人一等。 王舅母暗忖:不去也好,毕竟不能空手去,你觉得你带的礼物好,别人却瞧不上,双方都别扭。而且,这次白走一趟,春喜没从吕家得到任何回礼,反而还给赵东阳添麻烦。 赵东阳既送烤鸭,又用牛车送他们到家门口。论人情味,小地主比大官儿更有人情味。 王舅母思绪万千,感慨颇多,心里的弯弯绕绕也多,觉得妞妞外婆那边的亲戚靠不住,龙凤胎将来还是要依靠王玉娥多关照。 这时,王玉安笑道:“娘,你怎么光吃鸭皮,不吃鸭肉?” 王老太道:“鸭皮也香,鸭肉塞牙,塞牙难受。” 韦春喜趁机说道:“姑父一天卖两次烤鸭,上午卖四只,下午又卖四只。” 第416章 是水蜜桃勾魂,还是鬼勾魂? 一听这话,王玉安立马憨笑,道:“妹夫多卖烤鸭,我多卖活鸭,两个都发财。” 这几天,他家的母鸡都在孵鸭蛋,他预想鸭子越多越好。 韦春喜觉得公公王玉安太笨、太老实,于是把话挑明:“活鸭卖十几个铜板一斤,烤鸭卖三十个铜板一斤,咱们与其卖活鸭,不如卖烤鸭。” 王玉安不假思索,道:“不成!我们有养鸭子的经验,却没有烤鸭子的手艺。” 王猛一边啃鸭脖子,一边插话:“上次我问过姑父,他说烤鸭可难了,本钱又大,容易赔本。” 韦春喜觉得这父子俩都不聪明,越看越来气,嗓门变大,道:“咱们跟姑父去学手艺,不就行了?” 王老太突然皱眉头。 王舅母神情不悦,道:“你姑父、姑母要买活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咱家,就算路远,也特意赶牛车过来。以后咱们家鸭子卖得快,又卖得轻松,赚钱稳稳的。你却只想学你姑父的手艺,再去跟你姑父抢生意。” 韦春喜的话都被堵回来,心里憋屈,面红耳赤。 王老太眼看孙媳妇被凶了,有些不忍心,毕竟韦春喜也是为这个家着想,于是叹一声气,语重心长地劝道:“岳县虽大,人多,但多的是穷人,穷人哪舍得天天买烤鸭吃?” “城里的富人就那么一小撮罢了,你姑父卖烤鸭,如果咱们也去卖烤鸭,肯定跟他抢生意。抢生意就是抢钱,最容易眼红、生气,亲戚变成仇人。” 王玉安神情憨憨,附和道:“千万不能跟妹夫抢生意,那年天灾,妹妹和妹夫送粮回来,救过咱家的命。” 韦春喜不死心,劝说道:“岳县小,但洞州大啊。咱们学会烤鸭的手艺后,去洞州卖烤鸭,就不会跟姑父抢生意啊。” 一提到洞州,王舅母反对得更厉害,道:“那要多大本钱?上次王猛去洞州卖米粉,把本钱亏光,你还不长记性啊?” “咱们卖活鸭,赚钱稳,虽然当不了大财主,但心里踏实。你却不安分,非要去干赔本的勾当。” 她说话嗓门大,像吵架一样。妞妞和洋洋都被吓到,天真懵懂地看着大人们,一时之间吓得不敢吃饭。 韦春喜气闷不已,不想跟婆婆吵架,不想伤和气,但心里不服气,暗忖:难怪这个家穷几十年,不是啥天生穷命,而是人脑子太笨、太蠢,太死板。 明明财路就在眼前,那么近,其他人却只惦记着亏本,不敢去试试。 一想到赵东阳一天卖八只烤鸭,她就心潮澎湃,觉得烤鸭肯定很容易,只是赵东阳不肯教罢了。 —— 吕新词打韦夏桑一耳光后,就坐马车去韦家。 得到的人就像口里吐出来的骨头,他不稀罕了。 对于得不到的人,比如韦秋桂,他反而心心念念,越来越热切。 韦秋桂正在晾晒衣裳,突然看见吕新词来了,连忙转身逃跑,怕被打。 眼见她跑得飞快,书童疑惑不解,挠挠后脑勺,道:“不是说脚摔伤了吗?难道她自己治好了?” 吕新词盯着韦秋桂的背影,越看越心动,眼神色眯眯,右手拿折扇,敲打左手的手心,笑道:“秋桂也是个大姑娘了,瞧这身材,啧啧……就像水蜜桃一样勾人的魂。” 书童此时就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暗忖:水蜜桃虽然好吃,但也不至于勾魂啊,鬼才勾魂呢。 韦秋桂跑去别人家躲着,不敢露面。 第417章 慢吞吞和干着急 看在水蜜桃勾魂的份上,吕新词不计较韦母骗人的事。 他哼着小曲,心里美滋滋,回到官府后院,厚颜无耻地找韦夏桑商量:“明天把你妹妹骗过来,生米煮成熟饭,不怕她不从我。” 他大大咧咧地坐到太师椅上,头后仰,四肢张开,呈大字型,连坐姿都显得格外张狂。 韦夏桑心里恨死他了,恨他打她,也恨他花心、好色,说话忍不住带刺:“听说那个人牙子就是想生米煮成熟饭,强迫郭家千金,所以被杀了。” “你敢诅咒我?”吕新词瞬间来劲了,眼睛一瞪,伸手揪住韦夏桑的头发,就来打。 此时此刻,他毫不怜香惜玉,甚至抓着韦夏桑衣领,把她的头往茶几上撞。 丫鬟都被吓得尖叫,惊慌失措,不敢亲自去劝架,怕挨揍,于是跑去告诉吕夫人。 吕夫人听说之后,淡定地放下茶盏,丝毫不着急,故意慢吞吞地往儿子儿媳这边走来。 她觉得儿子打儿媳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儿子是她的心肝,儿媳只算外人罢了,只要不打死就没事。 丫鬟反而快要急死了,门牙咬住嘴唇,手揪衣角,一脸哭相,暗忖:少奶奶快要被打死了,咋办啊?夫人怎么一点也不着急,怎么还慢吞吞? 奈何前面的吕夫人走路慢吞吞,丫鬟只能在后面跟随,干着急。 另一边,韦夏桑力气小,但手指甲长,使劲挠吕新词的皮肉。 吕新词手背被挠痛,突然松开手,骂骂咧咧。 “呵呵,挠人的野猫,明天老子把你的手指甲都拔光。” “贱人。” 韦夏桑跌坐在地上,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脸被打肿,头皮生疼,但她立马爬起来,往外跑。 跑出小院的月亮门后,她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往右跑,去找婆婆求助,二是往左跑,跑到官府外院,去找县太爷公公告状。 她脑袋清醒,只犹豫片刻,就选择往外院跑。 因为直觉和经验告诉她,婆婆不会帮她,县太爷公公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吕夫人来得太慢,恰好看见韦夏桑逃跑的背影。 吕夫人突然惊慌,伸手指韦夏桑,道:“她跑哪里去?不能让她出去丢人现眼!你们快去追,把她拉回来。” 丫鬟们听到吩咐,不敢不从,连忙跑去追韦夏桑。 韦夏桑拼命跑,跑出内院后,恰好遇到赵理。 赵理见她这副狼狈模样,眼神惊讶,心里门儿清,二话不说,带她去见县太爷。 “父亲,夫君要打死我,求您救救我。” 韦夏桑跪到地上,一边哭,一边恳求。 县太爷大吃一惊,连忙吩咐闲杂人等离开,避免家丑外扬。 赵理也在闲杂人等之列,他识趣地走远,不看这个热闹。 但其他官差就没这么识趣了,他们走远之后,交头接耳地议论。 “小衙内心狠手辣啊。” “媳妇儿那么美,他居然舍得打。” “有一种人天生打媳妇,天生的,这毛病改不掉。” “让他做光棍,看他打谁去?这种人不配娶媳妇。” …… 赵理只听不说,神情复杂。 他一向不是那种大嘴巴,甚至连他跟小衙内沾亲带故的事都瞒得很紧。 小衙内作风不正,赵理怕被连累,所以不去套近乎。 —— 县太爷眼神深沉,道:“你先起来,说说怎么回事。” 韦夏桑站起来抹眼泪,哽咽道:“夫君让我把妹妹骗来,说要生米煮成熟饭,不怕我妹妹不从。” “我不同意,觉得这样做太伤天害理,于是举例劝他,说最近有个人牙子想强行侵害女子,被女子杀了。” “忠言逆耳,夫君听完后就打我,说要打死我,呜呜呜……” “唉!”县太爷把双手背到身后,握成拳头,重重地叹气,暗忖:儿媳看上去不像撒谎,我养出来的儿子居然坏到这种地步,丢人现眼的东西,该死,该死啊。 第418章 你也告状,她也告状 丫鬟没抓住韦夏桑,连忙跑回去禀报:“夫人,少奶奶找县太爷去了。” 吕夫人正在帮吕新词涂药膏,因为吕新词的手背被手指甲挠破皮了,她一看就心疼。 吕新词哭丧着脸,抱怨:“娘,疼死我了,哎哟,我要休了她……” “她还敢去找爹告状,爹一听她撒谎,肯定又要骂我。” “娘,怎么办?” 此时,吕夫人也因为韦夏桑的行踪而恼火,骂骂咧咧:“这个韦氏,她想干啥?惹祸精!” 吕夫人带上一群丫鬟,浩浩荡荡,也去找县太爷,暗忖:不能让老爷听信韦氏的谎话。 县太爷正颓废地靠在太师椅上,心生悲凉,感叹家门不幸,这时吕夫人恰好来了。 吕夫人一来就告状,语气咄咄逼人:“老爷,别人家的儿媳妇知书达礼,温温柔柔,咱们家的儿媳妇是个夜叉,把新词的手抓得流血,触目惊心,她还恶人先告状。” 她一边说,一边用厌恶的眼神瞪韦夏桑。 韦夏桑吓得后退。 县太爷心灰意冷,伸手指向韦夏桑,手指颤抖,对吕夫人说道:“夫人,新词把儿媳妇打成这个样子,你一丁点也看不到?新词变成一个废物,就是你纵容的结果。” 面对这个指责,吕夫人吓得脚步不稳,立马惊呼:“老爷,冤枉啊!新词是咱们唯一的儿子,他虽然贪玩些,但本性纯良,又孝顺……” 不等她说完,县太爷抬手拍桌,“砰”地一声巨响,打断她的话。 “一派鬼话!哪个本性纯良的孽障会觊觎小姨子,会把妻子往死里打?” “夫人,你再纵容那孽子,他的下场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吕夫人心口剧烈起伏,神情又惊又怕,暗暗责怪韦夏桑,心想:都怪她,惹祸精跑来告状,把小事惹成了大事。 如此一想,她便用眼角余光对韦夏桑飞眼刀子。 在这个家里,显然县太爷地位最高,韦夏桑的地位最低。 柿子挑软的捏,吕夫人把矛头对准韦夏桑,认为坏结果都是韦夏桑导致的。 韦夏桑哭累了,一脸麻木。 县太爷仅仅听吕夫人吵几句,就感到疲惫,感叹清官难断家务事,对管家周叔吩咐:“去取那根特制的马鞭来,再把新词叫过来。” 周叔面无表情,立马去办事。 吕夫人惊慌,问:“老爷,你要用马鞭打新词吗?不行啊!他自从被那场大火烧过之后,就体弱多病,承受不住鞭打,他会被你打死的。” 县太爷眼神不悦,道:“慈母多败儿,我还没打,你就先护上了,难怪新词如此废物。” 过了一会儿,吕新词低着脑袋,走路慢吞吞,气质鬼鬼祟祟,一进门就连忙躲到吕夫人身边。 他长得像个白皮大冬瓜,但此时此刻,却像寻求鸡妈妈庇护的小鸡仔一样。 周叔紧随其后,把马鞭递给县太爷。 这马鞭是某个富商送给县太爷的礼物,马鞭的手柄采用木中之王——黄杨木,光滑圆润,色泽如蛋黄,散发淡淡的清香。下面的长鞭由皮革制成,凑近细看时,可以发现每一条皮革上都印了诗句。 县太爷年轻时,怀有文武双全的梦想,这条马鞭正合他的心意,是他钟爱之物。 他本来想传给祖孙,激励、鞭策子孙,奈何儿子不成才,如今这马鞭只能改做别的用途。 第419章 明天是个好日子 瞅见马鞭,吕新词生怕挨打,不禁缩起脖子,随时准备拉亲娘吕夫人当盾牌。 县太爷对马鞭欣赏片刻,流露不舍,神情复杂,然后亲手把马鞭交到韦夏桑手里,郑重其事地宣布:“以后,这条马鞭就是吕家的家法,专门鞭策子孙,由你掌管。” 韦夏桑握马鞭的手微微颤抖,内心激动,眼神不敢置信。 吕夫人立马反对:“凭什么让她掌管?她算什么东西?” 她觉得,应该让自己掌管,不能让儿媳妇爬到自己头上去。 县太爷转过身,神态威严,道:“她是吕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是吕家未来的当家主母。”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面对新词的无理取闹,她用逆耳忠言规劝,不同流合污,当得起贤妻二字。” “以后,她手里的马鞭就是家法。如果新词再胡作非为,由她亲手执行家法。” 吕新词吓得瑟瑟发抖,明明是春天,他却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韦夏桑落泪,麻木的内心忽然被一股暖流唤醒,右手把马鞭握紧,就像扼住命运的咽喉一样。 人的命运有两面,一面是好运,一面是苦命。 好运远去,金似铁。时来运转,铁似金。 ——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来到四月中旬。 霍捕快又特意来找石师爷,低声告诉:“明日开堂审案,希望您亲自去旁听,然后咱们随机应变。” 石师爷一听就紧张,毕竟明天的公审将决定郭湘乔的命运。 虽然他们共同努力了一个月,做了许多准备,但没有万全的把握。 石师爷叹气,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脱罪,就万事大吉。” 如果无法脱罪,一个富家千金就毁了。 —— 傍晚,唐风年驱赶马车,接赵宣宣、王俏儿和赵理一起回家。 赵理压低声音,道:“郭家千金的案子,明日开审。” 此时,晚霞染红半边天,清风携带稻禾的清香,迎面吹来。 唐风年早已知晓此事,但他出于关心,仍然打听一些细节。 “嫌犯是否招供?” 赵理小声道:“我也不知,县太爷专门派几个人负责此案,严加保密。” 马车里,王俏儿和赵宣宣正在聊别的悄悄话。 王俏儿问:“明天乖宝满周岁,你请了多少客人?” 赵宣宣道:“外婆和舅舅一家,石师爷不得空,石师母会来,李大夫和李夫人,庞师父不得空,庞师母带孩子过来……” 王俏儿问:“明天姐夫也从学堂请假吗?” 赵宣宣有点遗憾,道:“明天石师父有别的事要忙,风年请不到假。” 王俏儿笑道:“明天要抓周,不晓得乖宝会抓什么?”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我也很期待。” 马车回到家,屋顶上炊烟袅袅,厨房正在散发香气,一派人间烟火气。 王玉娥蹲着,从后面握住乖宝的腰,正在陪乖宝学走路。 乖宝看见赵宣宣和唐风年回来了,笑得十分开心,还没学会走,就想跑,小短腿乱扑腾,摇摇晃晃。 赵宣宣笑着跑过去,把乖宝抱起来,转个圈圈,又亲亲小脸蛋,笑问:“乖宝,想娘亲没?” 乖宝主动凑过来,也在赵宣宣的脸颊上“吧唧”一声,亲一下。 她说话不伶俐,也懒得说,但爱笑,爱玩,还嘴馋,长得胖乎乎。 王玉娥笑道:“乖宝喜欢走路,估计下个月就学会了,可聪明了。” 学会说话,聪明。 学会拿勺子,聪明。 学会走路,聪明。 学会认人,聪明。 …… 在王玉娥眼里,孙女样样都聪明。 赵宣宣帮乖宝扯一扯肚皮上的小衣裳,微笑道:“不急,太早学走路,反而怕她乱跑。” 孩子乱跑,就不好管。 王玉娥问:“风年明天请到假没?” 赵宣宣道:“没有。明天石师爷不上课,学堂只能靠风年撑着,他走不开。” 王玉娥有点不高兴,道:“明天乖宝满周岁,是大日子,抓周也是大事,他这个当爹的居然忙别的事去。” 赵宣宣微笑道:“风年不是故意的,他多喜欢乖宝,您又不是不知道。” 晚饭后,赵东阳逗乖宝玩耍,把她举高高,笑道:“明天乖宝就满周岁了,是个大孩子了。快点长大,将来买酒给爷爷喝,好不好?” 乖宝被逗得哈哈笑。 第420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天亮,鸡叫。 菊大娘和胡三嫂早早起床,淘米,烧灶火,熬粥…… 赵大贵和赵大旺起来扫地,放牛,喂马…… 赵东阳也起得早,站在院子中间,仰头看天,只干这一件事,像个傻子。 过了一会儿,他傻笑:“日出东方,肯定阳光明媚,好日子。” 四个帮工虽然忙碌,但都笑呵呵,因为今天赵地主家要办周岁酒宴,好酒好菜管够。 胡三嫂满心羡慕,对菊大娘说道:“有些孩子会投胎,生在福窝窝里。” 菊大娘微笑道:“上辈子积德行善,所以这辈子福气多。” 胡三嫂道:“我不信这说法。” 她暗忖:有些人投胎好,但长大后自己作死,仗势欺人,算什么积德行善的人? 唐母也起得早,帮忙洗菜、剥蒜。 与此同时,岳县内城里,郭大财主家的大门打开,郭大财主和郭夫人带一群仆人出门,早早地去官府门口等着,等待县太爷开堂公审。 郭夫人一直抹眼泪,嘴里嘀嘀咕咕,祈祷菩萨保佑。 郭大财主唉声叹气,面如死灰,抬不起头。 旁边有百姓提菜篮子路过,对他们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议论。 “那就是郭大财主,看起来人模人样,养出一个杀人犯女儿哩。” “不是说杀得好,杀了个人贩子,为民除害吗?” “我听到的传言和你说的咋不一样?” “今天开堂公审,等吃完早饭,咱们来瞧瞧。” …… 被杀的人牙子一家也跑来,对郭家人扔烂泥巴。 郭家仆人忍不下去,捞起衣袖,想去反击。 郭大财主老谋深算,立马吩咐:“别管他们,如果在官府门口打架,恐怕得罪县太爷,落下一个嚣张跋扈的印象,对判案不利。” 然而,郭家人都被烂泥砸中,变得十分狼狈,甚至脸上脏兮兮。 太阳越升越高。 聚集到官府门前的百姓越来越多,那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说说笑笑,甚至从口袋里掏出花生瓜子,边吃边聊,与郭家人的心情截然不同。 围观百姓的议论声越来越嘈杂,就像一窝马蜂一样,嗡嗡嗡。 “你猜,县太爷会怎么判?” “我猜,肯定秋后问斩。” “我猜,流放三千里,还要抄家。” …… 那些议论声太近了,近在咫尺,郭大财主抬起衣袖,擦额头上的冷汗,内心就像在油锅里煎熬一样。 不久后,霍捕快和石师爷也来了。他们挤开人群,想挤到前面去。 他们没料到看热闹的人来得如此早,还如此多,密密麻麻,全是闲人。 有些看热闹的人不乐意他们这样干,于是骂骂咧咧,动手推搡,差点打起来。毕竟看热闹的位置很重要,前面是风水宝地,后面看不清,也听不清。 “凡事都分个先来后到,你们是后来的,挤来挤去,缺大德了。” “后来的,别乱挤。” “再挤,小心我打你啊!” …… 石师爷斯文,怕引起冲突,紧跟在霍捕快背后。 霍捕快人高马大,威风凛凛,在前面开路,使个巧计,道:“我是官府捕快,你们挡住门路了,我如何进门?” 一听这话,看热闹的人群不敢再闹,主动让路。 石师爷默默松一口气。 第421章 富贵齐全 吕新词带着书童,大摇大摆,也来瞧热闹。 正当官府大门口挤得像菜市场时,赵东阳家欢欢喜喜,宾客基本上到齐了。 王玉娥和赵东阳把一张竹床抬到院子里,铺上红布,再摆上书、画、毛笔、算盘、银元宝、珍珠项链、玉佩、拨浪鼓…… 各种东西铺满整张竹床,然后赵宣宣把乖宝放到其中,眉开眼笑,道:“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宾客们都笑眯眯,围成一圈,目不转睛地看孩子抓周,等着看她抓什么东西。 乖宝在竹床上爬来爬去,抓起珍珠项链,挂脖子上,又拿起算盘,玩算盘珠子。 石夫人拍手笑道:“好,算盘代表财气,珍珠代表贵气,富贵齐全。” 赵宣宣也欢喜,把乖宝抱起来,亲亲小脸蛋。 王玉娥和赵东阳笑得合不拢嘴,把银元宝、玉佩等贵重的东西收回库房去。 王老太伸手摸摸乖宝的虎头帽,又摸摸虎头鞋,感叹道:“这孩子天生好命。” 赵宣宣道:“多谢外婆吉言。” 赵宣宣没有什么野心,她觉得自家人吃穿不愁,平安喜乐就行了。 乖宝胖乎乎,十分沉手。 苏荣荣看得眼馋,主动伸手,道:“宣宣,我帮你抱一会儿。” 漂亮的小娃娃,爱笑,不爱哭,个个都抢着抱。 赵宣宣把乖宝稳稳地递到苏荣荣怀里,自己歇一会儿。 另一边,赵东阳把晾干皮的鸭子挂到烤炉里,开始添炭、生火。 韦春喜在旁边盯着瞧,问东问西,甚至主动说道:“如果我和王猛也学会这手艺,就去洞州卖烤鸭,绝不跟姑父抢生意。” 赵东阳笑眯眯,心眼子多,说道:“你们去洞州,租屋子要花钱,买炭要花钱,买活鸭要花钱,连菜刀和砧板都要另买,样样都要成本。成本太高,做烤鸭生意风险大,三思而后行啊。” 韦春喜神情变得为难,有很多话想说出来,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暂时纠结。 这时,妞妞和洋洋拿着冬瓜糖跑过来。 赵东阳连忙劝道:“这边烧炭火,又热又烫,危险。春喜,你快把孩子们牵走,去那边玩,别来这边。” 韦春喜把龙凤胎牵走,心情失落,暗忖:发财为何这么难?姑父摆明了不想传授手艺。 想来想去,她心里不禁生出一些怨气,连带着看乖宝都觉得不顺眼。 韦春喜心想:这孩子凭什么天生好命?命会变,将来肯定有苦头吃。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心里在想什么,别人哪里知道? 赵宣宣走过来,端一盘切好的鲜果,递给韦春喜,笑道:“嫂子,妞妞和洋洋喜欢绿豆莲子羹吗?我再去端来。” 韦春喜微笑道:“东西太多了,吃不完。” 赵宣宣牵起妞妞和洋洋的小手,轻声道:“还想吃什么?自己去挑。” 看着赵宣宣和龙凤胎的背影,韦春喜眼神复杂。她突然走神,把赵宣宣想象成自己。 赵宣宣的鹅黄色衣裳光鲜亮丽,她也想穿。赵宣宣的发簪、珠花那么漂亮,她也想戴。 王猛走过来,伸手拿果盘里的鲜果吃,笑道:“听说今天官府审大案子,我想去看。” 宾客们正一边吃东西,一边议论此事。 韦春喜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看热闹能当饭吃吗?能赚钱吗?没出息。” 王猛困惑,道:“春喜,谁惹你生气了?干嘛拿我撒气?” 第422章 就像个铁公鸡 夫妻俩过日子久了,免不了像上下两排牙齿,磕磕碰碰。 王猛脾气好,让着她,抱怨两句就主动走开了,不跟她吵。 毕竟今天是赵家的喜庆日子,吵架不吉利,会惹人嫌。 另一边,妞妞和洋洋正坐在椅子上,喝绿豆莲子羹,甜甜的,两个孩子十分开心。 王老太笑道:“慢点吃,别撑着了。” —— 官府大门终于打开,县太爷敲响惊堂木,官差齐声喊威武,审案开始。 石师爷和霍捕快站在第一排,心情紧张。 披头散发的郭湘乔被带到公堂上,双膝跪地。 她穿着囚衣,衣裳脏污,甚至有凝固的血渍,黑里透红。 郭大财主和郭夫人看得心如刀割,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郭湘凤正在家里敲木鱼,祈祷妹妹脱罪。 霍父和霍母也在家里坐立不安。 霍母道:“如果亲戚里出个死刑犯,咱们也跟着丢脸,唉。” 霍父叹气,道:“当初结亲的时候,哪晓得郭家小女儿会做出这种事?如今在整个岳县都出名了。” 他平时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爱去衙门看县太爷审案子,但今天他不敢去。 这种老鼠过街的感觉,他是平生第一次遇到。 “幸好犯的不是株连九族之罪,咱们忍一忍。” 霍母愁眉不展,道:“虽说不至于株连九族,但也连累了咱家阿飞。阿飞是捕快,这一个月都赋闲在家,不能去衙门。” 霍父手拍膝盖,道:“他天天往外跑,问他去哪儿,他就说忙,不晓得在忙什么。唉!” 郭湘凤的木鱼越敲越急,连霍父和霍母都听见了,心情复杂。 —— 眼看到了中午,因为案情复杂,案子还未审完。 县太爷宣布休堂,下午再继续审理。 他回后院去吃午饭,吕新词兴奋地打听:“爹,你打算怎么判?” 县太爷看向吕新词,眸光锐利,觉得儿子不可靠,如果告诉他,恐怕他会出去乱说,于是扯个谎:“太难了,尚未决定。” 说完,他注意到儿媳妇韦夏桑又站在吕夫人身后立规矩。 他看向韦夏桑,说道:“你也坐下吃饭,家里有那么多丫鬟,用不着你布菜。” 韦夏桑微笑,道谢,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 吕夫人有点不悦,道:“不单单是布菜,还要学规矩。” 韦夏桑装作没听见,她心里越来越讨厌婆婆。 过了一会儿,吕夫人又说道:“老爷,你一定要把那个杀人犯判重些,杀鸡儆猴,免得整个岳县的女子都效仿她,撒谎说男子欲行不轨,就把那男子给杀了,欺负死人不会说话,整个岳县都要乱套。” 县太爷冷嗤一声,伸筷子夹起一块鸡肉,道:“你也是女子,怎么反而替那欲行不轨的男子说话?而且,官府审案是公事,你少插嘴。” 吕夫人被训斥得恼羞成怒,觉得没面子,把筷子重重地搁下,反驳道:“你是男子,怎么替那杀人的女子说话?是不是因为她年轻貌美,你就看上她了?” 县太爷恼火,直接把筷子扔地上,道:“我什么时候替嫌犯说话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两人吵来吵去,后来直接把桌子掀了,谁也别吃。 吕新词懊恼,手抓着筷子,他还没吃饱呢。 韦夏桑微微低头,偷偷冷笑,嘲笑婆婆。 —— 与此同时,赵东阳家的烤鸭刚出炉。 宾客们纷纷竖起大拇指,夸赞:“真香!” 王俏儿笑着拍马屁:“姑父的烤鸭在岳县数第一。” 赵东阳得意,假意谦虚:“第一不敢当,前十应该是排得上的。” 今天摆三桌席面,他总共烤三只鸭子,孩子们人手一只烤鸭腿或者鸭翅根。 韦春喜露出不悦,在心里嘀咕:手艺这么好,却不肯传授给亲戚。都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但姑父就像个铁公鸡。 第423章 终于宣判 下午,县太爷继续审案。 跑来看热闹的百姓比上午更多。 对此,县太爷也有压力。 因为关注此案的人如此多,如果他审得不够公平公正,百姓的唾沫星子足以把他淹死。 县太爷爱惜名声,甚至还想凭借政绩升官,怕被唾骂。 他严肃地问:“郭湘乔,你总共刺吕酒歌几下?” 郭湘乔一边哭,一边答道:“只刺一下,我只想保护自己,把他推开,没想杀他。” 县太爷道:“根据仵作验尸的结论,你刺这一下,导致吕酒歌的伤口非常深,而且不仅是刺一下那么简单,你必然用匕首左右旋转,才会导致伤口的血窟窿如此大。你有何解释?” 石师爷正在旁听,暗暗着急,觉得仵作的结论对郭湘乔非常不利。 郭湘乔答道:“我没有故意干那事,人贩子比我力气大,他抓住匕首,想要拔出来,我怕他拔出匕首来杀我,于是去跟他抢匕首,我没有故意,真的没有故意,呜呜呜……我很后悔,如果世上没有人贩子,我就不会变成杀人犯……” 霍捕快听得认真,跟石师爷对视一眼。 霍捕快暗忖:她还算聪明,一口一个人贩子,打消别人对死人的同情。 两个时辰后,县太爷终于宣判。 —— 师爷学堂放学时,石夫人和晨晨恰好回家来。 唐风年收拾书本,笑道:“师母,酒宴是否热闹?” 石夫人笑容满面,道:“热闹极了。乖宝抓周,先抓珍珠项链,然后又抓算盘,可吉利了。” 唐风年也欢喜,道:“师母,我先走了。” 他赶马车出门,特意绕路去官府门口,看看案子审得如何了。 恰好看热闹的百姓开始散场,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郭家千金居然是无罪释放,真没想到。” “那书生被判定为人贩子,要去采石场做二十年苦力,真是大快人心。” “郭姑娘有句话说得好,如果世上没有人贩子,就好了。我也恨死了人贩子,以前我有个哥哥,就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唉!” …… 唐风年听见那些议论,露出微笑。 这时,石师爷走过来,笑道:“风年,太好了,终于结案,郭家千金脱罪,咱们这一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哈哈哈……” 唐风年微笑道:“师父,如此甚好。师母和晨晨已经回家,我也该回去了。” 石师爷冲他挥手,然后身心轻松,开心地回家去。 唐风年回到家,看见一个陌生男子正在给乖宝、赵宣宣、王玉娥、赵东阳和唐母画画像。 赵大贵正在看热闹,对唐风年说道:“姑爷,那是老爷请来的画师,画得可像了。” 赵东阳冲唐风年招手,喊道:“风年,快来,要把全家人画进画里。” 唐风年笑着走过去,站到赵宣宣身后,低头跟她对视一眼,然后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画师夸赞:“好俊俏的一家人,男才女貌啊。” 赵东阳得意洋洋,右手抚摸胖肚皮,觉得自己也被夸赞了。 第424章 金元宝 这一画,就画了一个时辰。 乖宝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赵东阳验收画卷后,非常满意,给的赏钱非常丰厚,又派赵大旺赶牛车送画师回城去。 王玉娥目不转睛地欣赏画卷,道:“画得挺像,就像照镜子一样,神奇啊。” 赵东阳问:“孩子娘,把画挂墙上吗?” 王玉娥道:“这幅画这么贵,如果挂墙上沾灰,多不划算啊,应该好好珍藏起来,当作传家宝。” 赵东阳点头赞同,道:“明天买个长长的木匣子回来,专门装这幅画像。” 赵宣宣让唐风年抱乖宝,然后把乖宝今天抓周的东西拿给他看。 “师母说,珍珠代表贵气,算盘代表财气,富贵齐全,天生好命。” 唐风年点头赞同,毕竟孩子是不是天生好命,父母很重要。他暗暗决定,要给乖宝更好的家境。 赵宣宣把珍珠项链收起来,顺便问:“今天那桩案子审完没?” 唐风年怕打扰乖宝睡觉,低声道:“郭姑娘顺利脱罪,卖郭姑娘的书生被判定为人贩子,判了二十年。”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好事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没想到县太爷如此英明,但他为何养出那么混账的儿子?百思不得其解。” 唐风年道:“可能是因为溺爱,也可能是因为小衙内本性坏。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赵宣宣凑过来,打量乖宝的恬静睡颜,道:“乖宝胖乎乎,抱着沉手,你把她放床上去。” 唐风年微笑道:“不重,我今天没陪她抓周,现在多抱一会儿,当弥补。” —— 次日,郭大财主亲自来拜访石师爷,当面道谢,并且送出酬劳。 他想得十分周到,就连帮忙出主意的唐风年也收到酬劳。 大财主出手大方,直接送金元宝。 石师爷和唐风年推辞,但敌不过郭大财主的热情,最后只能收下。 郭大财主道:“明日中午,我在家中设宴,希望二位赏脸,携家人一起来赴宴。” 石师爷欣然答应。 两人又寒暄一会儿,郭大财主在言语中透露:“岳县太小,小女在岳县已成名人,承受太多非议,恐怕她承受不住。过些日子,等卖完产业,我可能要举家搬迁。” 石师爷叹气,问:“搬迁到何处去?” 郭大财主道:“还在考虑中,尚未决定。” 又聊一会儿,郭大财主告辞离开。 石师爷把六个金元宝交给石夫人,让她收起来。 石夫人第一次亲手摸金元宝,爱不释手,眉眼含笑,道:“夫君,大财主不愧是大财主,出手如此大方。这些元宝,你打算怎么办?” 她有私心,想给女儿晨晨存做嫁妆。 石师爷抚摸胡须,思量片刻,道:“三个孩子,每人分两个,夫人意下如何?” 石夫人笑着答应,十分欢喜,道:“甚好。” 石师爷微笑,感到舒心。 按照功劳大小,石师爷的功劳大,得到六个金元宝。唐风年的功劳小,得到两个金元宝。 傍晚回家后,他把两个金元宝交给赵宣宣。 赵宣宣不敢置信,助人为乐的酬劳居然如此丰厚。 她说道:“听说别人把金子咬一咬,就知道是不是真的。” 唐风年道:“不用咬,应该是真的。我以前在乾坤银楼做学徒,经常摸金银,一摸,一看,就知道。” 赵宣宣的眸子亮晶晶,道:“我只能辨别银子,无法辨别金子。我想把金元宝拿给爹娘看看,让他们高兴,行不行?” 唐风年爽快道:“你做主就行。” 赵宣宣把金元宝握在手心里,一手一个,跑去找赵东阳。 赵东阳正在用石碾磨碎香料,一边忙,一边哼小曲。 赵宣宣跑到他面前,伸出两只拳头,手背朝上,道:“爹爹,你猜,我手里拿着什么?” 赵东阳立马来劲,眼睛放光,道:“如果猜对了,就送给爹爹吗?” 赵宣宣道:“你先猜。” 赵东阳静下来思索,眼珠子转一转,道:“印章!” 赵宣宣摇头。 赵东阳又猜:“牙齿!” 赵宣宣无语片刻,道:“爹爹,你诅咒谁掉牙呢?” 赵东阳愧疚地笑一笑,觉得越猜越难,道:“乖女,你捡到好看的小石头了,是不是?” 赵宣宣把拳头翻转过来,张开右手,道:“爹爹,你看这石头如何?” “这是金……”赵东阳大吃一惊,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他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不敢置信,忽然脸色一变,问:“哪来的?真的还是假的?” 他突然产生不好的联想,因为赵宣宣在乾坤银楼做工,乾坤银楼里有很多金银珠宝。 难道顺手牵羊? 赵宣宣直接把金元宝塞赵东阳手里,道:“你摸摸,看是不是真的?郭大财主送给风年的,这是酬劳。” 赵东阳一边摸金子,一边松一口气,暗忖:来路光明正大就好。 他突然把金元宝塞进嘴里,用牙去咬。 第425章 挖土,藏起来 “咬起来有点软,是真金子。” 赵东阳松开牙,再一看,金元宝上多出几道痕迹,那是他的牙印,牙印旁边印有郭字。 他越看越羡慕,道:“如果把这个郭字变成赵字,嘿嘿……” 赵宣宣松开另一只手,露出另一个金元宝,稍显无奈,道:“爹爹,你咬得太快了。风年说,他认得金子,不用咬,就知道是真的。” 赵东阳眼睛放光,连忙问:“总共有几个?” 赵宣宣道:“就两个,拿给你和娘亲看看,然后就收起来。” 赵东阳小声提醒:“要藏起来。” 接着,他双腿下蹲,做出用双手挖地的动作,意思是要藏到地底下才安全,否则怕被偷。 赵宣宣用衣袖掩嘴笑,点头答应。 过了一会儿,赵宣宣拿一把小锄头回卧房,去挖土,藏金元宝。 唐风年陪乖宝学走路,恰好走回卧房。乖宝很好奇,凑过来看。 赵宣宣把两个金元宝分开装到两个匣子里,分两个地方埋藏,把埋藏的地点都告诉唐风年。 唐风年轻笑,问:“累不累?” 赵宣宣站起来,揉一揉腿。 蹲久了,腿麻。 她微笑道:“钱太多,也心累,怕被贼惦记。这是爹爹给我出的主意,让我把金子埋起来。” 乖宝伸出小手,学赵宣宣的动作,帮赵宣宣揉小腿。 赵宣宣和唐风年顿时被她的动作逗乐。 赵宣宣眉开眼笑,跟唐风年对视一眼,轻声道:“难怪别人喜欢生娃娃,确实有趣。” 唐风年注视乖宝,眼眸像春光一样温暖。 他的小闺女比糖更甜,比阳光更温暖,赛过世间所有的珍宝。 —— 第二天,郭家举办家宴,除了自家人以外,只邀请少数几个亲友。 石师爷和石夫人带晨晨去赴宴,但唐风年没去,他宁肯留在石家,跟学童们一起吃午饭。如此,他感觉更自在。 赵宣宣早就告诉他,今天不用去乾坤银楼送午饭,因为她被苏灿灿和苏荣荣邀请了,要去苏家吃饭。 苏家姐妹今天过生日,没有举办什么酒宴,只是饭菜变丰盛一些而已。另外,姐妹俩今天都穿新衣裳。 苏父和苏母对她们的疼爱,无需多言。 他们一家四口,加上赵宣宣,五个人坐一桌,欢欢喜喜。 苏母道:“这两天街上热闹,准备唱大戏,已经在搭建戏台子了。” 赵宣宣轻声问:“为啥唱戏?祝寿,还是庆祝别的?” 苏灿灿夹起一块红烧肉,道:“听说是为了唱给县太爷听,唱什么青天大老爷的戏。” 苏父道:“县太爷这几天审案确实英明。” 苏母夹起一块豆腐,道:“有时候糊涂,有时候英明,人都这样。” 苏父道:“灭一灭人贩子的嚣张气焰,挺好。” 吃完饭,赵宣宣回到乾坤银楼,听见金掌柜和庞爽正在议论醉仙酒楼的事。 庞爽用牙签剔牙,道:“听说醉仙酒楼和仙鹤茶楼都卖出去了。” 金掌柜喝茶,道:“郭大财主铁了心,要离开岳县啊。卖给谁了?” 庞爽道:“开当铺的朱财主。” 金掌柜道:“当铺生意利润大。” 庞爽道:“越黑心,赚得越多。像咱们这样有良心的人,永远也发不了大财。” 赵宣宣抿嘴偷笑,觉得他们说话有趣,永远不忘了自卖自夸。 第426章 打小手 自从见识赵宣宣挖土藏金后,乖宝有样学样,找到新的乐趣,也挖土玩。 刚开始,她用手挖。 王玉娥怕她弄脏手,便让赵大贵做个全木的假锄头,专门给乖宝挖土玩。 傍晚,赵宣宣和唐风年回到家,就看见乖宝坐在小板凳上,笨拙地抓着假锄头,刨院子里的土。 不知挖了多久,已经挖出一个小坑,她还乐此不疲。 旁边的王玉娥感到无聊,正在打哈欠。 赵宣宣凑过去看,王玉娥道:“这孩子精力旺盛,今天除了睡觉,就是挖土。” 赵宣宣笑得眉眼弯弯,道:“乖宝这么勤快!明天搞块菜地,给她种菜玩。” “那不行!”王玉娥的瞌睡虫立马跑了,坚决反对:“咱家乖宝的小手要学琴棋书画,学算盘,不搞种地的累活。” 她不是瞧不起种地,而是觉得种地又累又脏,她希望孙女一辈子都轻松、享福。 赵宣宣没那么固执,她立马跑去屋里拿菜种子来,教乖宝挖坑,埋种子,放草木灰,再填土,然后浇水,最后拍拍手,大功告成。 乖宝玩得很开心,又开始种第二颗种子。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样有什么好?咱家乖宝这么聪明,肯定样样都会,是不是?” “嗯。”乖宝有模有样地点头,眉开眼笑,露出小酒窝,简直就像赵宣宣的缩小版。 赵宣宣道:“明天娘亲买果树的树苗和西瓜种子回来,咱们一起种果树,种西瓜。” “好。”乖宝奶声奶气地答应,眸子圆滚滚,亮晶晶,充满期待。 王玉娥不认同,但随她们去玩,反正乖宝还小。 她又说道:“亲家母在她那边屋里养了两簸箕蚕,今天带乖宝去看,乖宝手飞快,抓起来就想往嘴里塞,吓死我了。” 赵宣宣也害怕,轻声教训:“乖宝,你再敢乱吃东西,娘亲就打你屁屁。” 她把乖宝抱起来,去唐母的小抱厦里看蚕。 乖宝又伸手去抓蚕。 赵宣宣早就开始提防,及时打她小手。 被打后,乖宝抿起嘴,表情委屈。 赵宣宣循循善诱,道:“你看,这是蚕宝宝,是活的。你喂桑叶给它们吃,它们会长大。” 唐母笑呵呵,把翠绿的桑叶递到乖宝手里,教她喂蚕。 赵宣宣道:“婆婆,如果乖宝伸手抓蚕,你就打她手,千万别惯着她。” 唐母笑道:“我哪里舍得?” 赵宣宣道:“不打不行,怕她把蚕塞嘴里去。” 唐母道:“你放心,以后我用眼睛盯着她。” 乖宝越长大,越活泼好动,有时候调皮得让大人心惊肉跳。 赵宣宣晚上偶尔做梦,被梦里的女儿给吓醒。但她白天要去乾坤银楼当学徒,没空管乖宝。 有一次,赵宣宣做梦,梦见乖宝爬到屋顶上去。一群人站在下面叫喊,但乖宝就是不肯下来。 还有一次,赵宣宣梦见乖宝玩火,把厨房给烧了。她气得要打乖宝,但是唐风年、赵东阳、王玉娥和唐母都护着乖宝,不让打,于是她更生气了。 …… 梦境格外神奇,感觉像真的一样。 反正她白天做学徒累,晚上还要在梦里为女儿操心。对她而言,这日子是前所未有的充实。 第427章 回娘家 五月端午节,王玉娥和赵东阳带乖宝去王家村,给王老太送粽子、黄糖、茶叶、鲜果、鱼和肉。 王俏儿也一起坐牛车回娘家。 乖宝和龙凤胎凑一起玩耍,追打大公鸡,一点也不认生。 王老太问:“宣宣和风年很忙吗?怎么没来?” 王玉娥一边看孩子,一边解释道:“风年今天放假,但宣宣忙,风年要去给她送午饭。他俩心里都惦记你,宣宣还说,要接外婆去城里玩,去戏园子里看唱戏,你去不去?” 王老太心里欢喜,笑道:“进戏园子看戏,要花冤枉钱,我不去。他们心里记着我,我就高兴了。” 王俏儿正在厨房,帮忙切菜。 王舅母问:“俏儿,你的肚子有动静没?” 王俏儿困惑,道:“什么动静?我肚子挺好的,没啥不舒服。” 韦春喜正在烧灶火,憋不住笑,道:“俏儿,娘问你有没有喜事。” 王俏儿的脸顿时红得像着火,尴尬道:“好像还没有。” 王舅母挑眉,一脸严肃,道:“有就有,没就没,好像是啥意思?” 王俏儿低下头,鼓起腮帮子,又羞又恼,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别问了。” 王舅母摘菜,又问:“你今天回来,家里的活,谁帮你干?” 王俏儿道:“我公公婆婆会帮忙。” 王舅母问:“你和你婆婆吵架没?” 王俏儿嘟嘴,道:“好好过日子,有啥好吵的?” 王舅母道:“没吵就好。如果吵架、打架,你就开口说,让你爹和大哥去一趟,给你撑腰。” 王俏儿有点感动,道:“娘,你放心吧,有赵理给我撑腰呢。而且,我公婆挺好的。” 关于公婆养老的那些事,她此时不想说,因为在这里说了也是白说,娘家帮不上忙。 王玉安挑水回来,笑道:“俏儿,我来切菜,你去陪奶奶聊天。” 王俏儿笑着答应,洗干净手,走出厨房。 她去陪王老太说话,顺便帮王老太缝补破衣衫,打补丁。 王老太问东问西。 王玉娥和王俏儿都故意哄她高兴,报喜不报忧。 赵东阳不耐烦听老太太啰嗦,他去陪乖宝,生怕她被大孩子欺负。 王老太忽然说:“等宣宣生个男娃,我就放心了。” 王玉娥嗑瓜子,微笑道:“生不生,要看缘分。反正,我现在已经放心了。上次孩子爷爷把赵氏宗族分为两半,咱们这一半立了新族规,废了吃绝户的规矩。” “而且风年办事稳重,有支撑门户的本事。我如今啥也不怕,只祈祷风调雨顺就行。” 王老太眼神羡慕,眼里有光,道:“风年和宣宣都是好孩子。” 王俏儿也说好话:“姐夫可好了,每天用马车接送我和赵理。” 王老太越听越欢喜,推心置腹地道:“一家子亲戚,互相帮,礼尚往来,你平时也要给些回报才好。” 王俏儿眉飞色舞,笑问:“奶奶,你帮我出主意,给啥回报比较好?” 王老太考虑片刻,道:“送鸡鸭鹅给你姑母一家吃。” 王玉娥拍腿笑道:“娘,我自家养了一堆鸡鸭鹅,不需要送。俏儿就像我亲闺女一样,宣宣和她像亲姐妹,哪里需要见外?” 第428章 冒酸水 饭后,韦春喜突然炫耀,说她妹妹秋桂定亲了,婆家可好了。 王俏儿好奇,问:“她婆家有多好?” 韦春喜笑眯眯,道:“姓朱,大财主,开当铺的。” 王俏儿笑道:“恭喜嫂子。” 韦春喜得意,恰好这时洋洋跑得不稳,摔个大马趴,她连忙跑去扶孩子。 王老太趁机说悄悄话:“那姓朱的克妻,四十多岁,克死四个妻子,秋桂去当第五个。” 王玉娥和王俏儿吃惊,目瞪口呆。 王老太小声道:“看看谁的命更硬,胆大的人才敢嫁过去。” 眼看乖宝打瞌睡,要睡午觉了,王玉娥起身告辞。 回家的路上,王玉娥问:“孩子爹,开当铺的朱财主,你认识吗?” 赵东阳思索片刻,道:“见过,财大气粗,好色。” 王玉娥叹气,道:“韦家嫁女儿,真是绝了。” 赵东阳把乖宝抱得稳稳的,轻笑道:“别人嫁女儿,是别人家的事,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王俏儿道:“我觉得,韦秋桂是个挺厉害的姑娘,命应该挺硬的。不过,朱财主为啥克妻?总该有个原因吧。” 赵东阳小声道:“人家关起门过日子,外人哪里晓得内情?不过,我听过传闻,说朱财主年轻的时候打死过人,后来找别人背锅。” 王玉娥叹气道:“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为啥嫁那种坏东西?” 这时,乖宝睡得不安稳,突然小声哭起来。 王玉娥连忙止住闲话,去哄孙女。 王俏儿也帮忙拍哄。 下牛车后,王俏儿忽然感觉恶心,想吐。 她以为是牛车一路颠簸导致的,于是用手抚摸心口,没在意。 回家之后,她揭开菜坛子,夹一碗酸萝卜、酸豆角和酸辣椒出来吃,津津有味。 张金花闲得无聊,来找王俏儿说闲话。 离得老远,她就笑问:“俏儿,你又吃啥好东西呢?让我也尝尝。” 她连忙小跑过来,生怕王俏儿吃光了。 王俏儿微笑,把碗里的酸菜递过去,问:“大嫂,你吃不吃?” 张金花撇嘴,道:“我吃腻了。” 王俏儿觉得越吃越舒服,恶心的劲儿消失了。 张金花诉苦:“家里一天三顿吃粽子,吃得我喉咙里冒酸水。” 王俏儿眼睛一亮,道:“我刚才喉咙里也冒酸水,原来是吃粽子吃的呀。” 她瞬间想通了,有点开心。 张金花问:“你今天回娘家去做客,不可能只吃粽子吧?” 王俏儿道:“有粽子,也有别的菜。” 张金花叹气,道:“俏儿,我真羡慕你,赵理他哥就是个废物,我买不起礼物,不好意思回娘家去。” 王俏儿尴尬,道:“我也没送什么礼物。” 其实她送了粽子、米豆腐、鸡蛋和鱼,但她不敢在张金花面前显摆,怕惹麻烦。 张金花继续抱怨:“俏儿,你说,一个爹一个娘生出来的亲兄弟,为啥差距这么大?” 王俏儿更尴尬了,道:“我也不知道。” 张金花擅长说闲话,不管别人是否尴尬,反正她说得开心就行。 从她的嘴里,王俏儿知道不少私密事,比如谁谁谁偷人,谁谁谁戴绿帽子,谁谁谁又打架了…… 不过,王俏儿只敢听,不敢乱说,毕竟没亲眼见到,不晓得真假。 第429章 猪比人先吃? 半个月后,王俏儿跟赵宣宣说悄悄话,说自己最近老不舒服。 赵宣宣听她描述,心里有个猜测,抽空带她去找李大夫诊脉。 李大夫一边诊脉,一边询问,然后笑道:“喜脉,好好安胎。” 王俏儿大吃一惊,连忙问:“几个月了?” 李大夫哭笑不得,道:“你葵水停了几个月?你自己算算就知道了。我不是神仙,把脉看不出月份,反正你比我清楚。” 王俏儿低头摸肚子,傻笑。 赵宣宣向李大夫道谢,和王俏儿往回走,叮嘱道:“俏儿,肚子里有了孩子,就不能干重活、累活。” 王俏儿点头赞同,突然想起重要的事,瞪大眼睛,道:“那我还能摆摊卖米豆腐吗?” 赵宣宣眉头微蹙,感到为难,道:“马车平时赶路有些颠簸,我也不知道行不行?” 她们又连忙跑回去问李大夫。 李大夫笑道:“小心使得万年船,最好不要天天颠簸。” 王俏儿瞬间不开心了,离开李家药堂后,小声道:“不摆摊,不赚钱,怎么行?等孩子生出来,家里又多一张嘴。大人吃东西随便凑合就行,孩子却要吃好的、穿好的,唉!” 她越想越发愁。 赵宣宣安慰道:“你别愁,让赵理去想办法,他是孩子的爹,你负责怀孩子,他负责赚钱养孩子。” “另外,如果你不嫌弃乖宝的旧衣裳,我可以给你一大堆。” 王俏儿感动,道:“宣宣,你真好。” 赵宣宣跟她手牵手,眉开眼笑,道:“我跟你像亲姐妹一样,将来乖宝和你的孩子也像亲姐妹,或者亲姐弟一样。” 王俏儿也眉眼欢喜,回到米豆腐摊,继续做生意。 赵宣宣回乾坤银楼去干活。 中午,赵理跑来米豆腐摊,来吃午饭。 王俏儿正忙着招呼客人,没空说闲话。 等忙完后,她悄悄把李大夫的话告诉赵理。 赵理顿时变成一个呆子,过了一会儿,他又笑得像个傻子,只顾着高兴,说不出话来。 因为心里突然塞满了千言万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王俏儿懊恼,嘟嘴道:“李大夫劝我回家养胎,别天天坐马车颠簸,你说咋办?” 赵理的眼里流露柔情蜜意,道:“当然听李大夫的话。” 王俏儿皱眉头,道:“只靠你一个人赚钱,咱家又要养孩子,会不会越来越穷?” 赵理道:“只要我勤快些,肯定养得起你和孩子。” 王俏儿又说道:“宣宣说我不能干重活和累活,咋办?” 赵理傻笑道:“放心,有我呢。喂猪的事,我找爹娘帮忙。” 王俏儿舒心了。 两人一边吃米豆腐,一边说悄悄话。 王俏儿问:“你觉得,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赵理傻笑,道:“都好。现在我不能乱猜,怕万一猜错了,肚子里的娃娃会不高兴。” —— 傍晚,赵宣宣回家,把王俏儿的好消息告诉王玉娥。 王玉娥也跟着欢喜,立马去厨房,从锅里舀半碗炖鸡,要亲自给王俏儿送过去。 赵宣宣抱着乖宝,和她一起去。 王俏儿正在煮猪食,赵理在剁菜喂鸡鸭鹅。 王玉娥把炖鸡递到王俏儿手里,问:“你们自己的晚饭还没煮吗?猪比人先吃?” 王俏儿笑眯眯地道谢,然后解释道:“那头猪老爱叫唤,吵得厉害,先喂饱它,我们才能安心吃饭。” 王玉娥道:“喂猪累,洗猪圈也累,你以后咋办?” 王俏儿道:“公公婆婆答应帮忙。” “那就好。”王玉娥稍稍放心。 送王玉娥和赵宣宣离开后,王俏儿把炖鸡放桌上,没急着吃。 她先忙着用锅铲搅拌猪食,免得烧糊,又要去摘桑叶喂蚕。 家里的活太多,很多时候她和赵理都是饿着肚子干活。 —— 走在田埂上,王玉娥跟赵宣宣商量。 王玉娥道:“以后我让赵大贵和赵大旺去帮俏儿喂猪,怎么样?” 赵宣宣道:“如果只让大贵叔或者大旺叔过去,恐怕别人说闲话。” 王玉娥道:“也对。我观察几天,如果俏儿的公公婆婆干活尽心尽力,我就不插手。” 往后,她天天跑去给王俏儿送荤菜,反而搞得柳秋菊不好意思。 私下里,柳秋菊对赵高说道:“俏儿的娘家人天天送东西,咱们作为爷爷和奶奶,反而没给啥。” 赵高道:“你送十个鸡蛋过去。” 白天柳秋菊把鸡蛋送过去,傍晚赵理又把鸡蛋送回来。 当时,张金花正因为这十个鸡蛋而生气,指桑骂槐:“我怀娃娃的时候,吃糠咽菜,别人吃肉吃鸡蛋,别人的娃娃是金子做的?” 赵理故意把一小篮子鸡蛋放到张金花面前,啥也不说,转身就走。 谁也不是泥做的人,哪能没脾气? 张金花冷哼一声,把鸡蛋收起来。 过日子就像流水迢迢,有时候因为撞到石头,而激起一些浪花。 过了一个年,又过一个年。 王俏儿因为奶水不足,九个月就给孩子断奶。 断奶之后,她每隔一天,去街上摆摊卖一天米豆腐。 婆婆柳秋菊来她家帮忙带孩子,给孩子喂米糊糊。 九个月大的孩子会爬了,活泼好动。如果放床上,怕孩子摔下来。 柳秋菊还要干活,没空一直盯着孩子。 她仗着养孩子经验丰富,直接把娃娃放地上,然后在娃娃的腰上绑一根绳子,随便娃娃在地上爬。 她忙着剁菜喂鸡鸭鹅,还要煮猪食,喂蚕、喂兔子,偶尔抬起胳膊,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太忙了。 八月的天气,秋老虎来势汹汹,热得厉害。 她偶尔低头看一眼孩子,没空去抱。 —— 乖宝在家用鲜花捣汁液,做红墨水玩,忽然玩腻了,站起来,对旁边的王玉娥撒娇:“奶奶,去找妹妹玩。” 王玉娥放下针线活,抱她去洗手,然后带她出门,去王俏儿家。 第430章 为啥住咱家? 乖宝三岁多,长得几乎跟赵宣宣小时候一模一样。 看她在前面跑跑跳跳,王玉娥笑容慈祥,感觉像时光倒流。 有时候,王玉娥甚至有点迷糊,把乖宝当成闺女赵宣宣。 “慢点,急什么?” 田埂太窄,王玉娥怕她摔稻田里去。 八月,秋老虎正在肆虐,烈日炎炎。同时,稻田间的风正在吹拂稻浪。 稻穗已经变黄,丰收的气息越来越浓。 乖宝戴着小草帽,穿青色的小衣裳,脚上穿虎头鞋,每走一会儿,就要回头看看王玉娥,确保奶奶没有走丢。 一大一小,来到王俏儿家门口,恰好看见元宝在地上乱爬。 地上脏兮兮,甚至有鸡屎。 元宝的小脸变得灰扑扑,两只小手的手掌黑乎乎。 王玉娥一看就心疼,小跑过去,把元宝抱起来,眉头微蹙。 此时,柳秋菊不在屋门口,不晓得跑哪里去了。 王玉娥解开元宝腰上的绳子,在屋前屋后找寻柳秋菊,却找不见。喊几声,也没人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柳秋菊提菜篮子回来,抬手擦额头上的汗,热情地笑道:“元宝的姑奶奶来了,快进屋坐,我给您倒茶。这天儿呀,太热了。” 王玉娥心中恼火,暂时隐忍,假笑片刻,挑起眉,问:“元宝奶奶,您刚才去哪里了?去了多久?” 柳秋菊笑道:“我去菜地弄菜,就去一下子。” 王玉娥心想:我来这里这么久,岂止一下子? 如果认真掰扯,恐怕要吵起来。 王玉娥不爱跟外人吵架,干脆说道:“您干活忙,我不打扰了。乖宝喜欢妹妹,我带元宝去我家玩。” 柳秋菊心想:太好了。 不用照看孩子,就可以专心干活。 她连忙问:“要不要带尿布和米糊糊去?” 王玉娥道:“不用,家里有,我们先走了。” 乖宝跑在前面开路,奶声奶气地问:“妹妹怎么不漂亮了?” 王俏儿平时喜欢打扮孩子,给元宝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跟今天的邋遢模样判若两人。 王玉娥无奈道:“脸上都是灰,哪里还能漂亮?回去给元宝洗个澡,就漂亮了。” “如果让俏儿看见元宝这个样子,估计要跟她婆婆吵架。” 乖宝奶声奶气地问:“为什么吵架?” 王玉娥道:“生气就吵架。” 元宝不认生,王玉娥抱她走这么远,她都不哭。 王玉娥不禁越想越气,回到家,立马用温水给元宝洗澡。 唐母去拿乖宝的旧衣裳来,一眼看见澡盆里的脏水,惊讶道:“哎呀,咋这么脏?掉沟里了吗?” 王玉娥道:“她奶奶不管她,让她在地上乱爬。” “而且,直接把元宝放门外,用根绳子系着,她自己去菜地了。如果来个人贩子,铁定就把孩子抱走了。” “元宝这孩子又不会哭,气死我了。” 眼看元宝洗干净了,乖宝跑过来,亲亲妹妹的小脸蛋。 唐母帮忙给元宝穿衣裳,塞尿布,感叹道:“把孩子单独放门外,确实要不得。” 牛车由远及近,赵东阳卖完烤鸭,回来了。 乖宝跑过去迎接,欢快地喊:“爷爷,爷爷!大贵爷爷!大旺爷爷!” 赵大贵和赵大旺都笑着答应。 赵东阳从牛车下来,把乖宝抱起来,为了不让太阳把孙女晒黑,他一路小跑,跑到屋檐下,问:“怎么把元宝抱来了?” 乖宝抢答:“我要和妹妹玩。” 赵东阳道:“她又不会说话,又不会走路,有啥好玩的?爷爷陪你玩。” 乖宝天真无邪地道:“妹妹漂亮,爷爷不漂亮。” 赵东阳顿时变成一副囧相,两条粗粗的眉毛格外像毛毛虫。 王玉娥轻笑,道:“乖宝,以后让妹妹住咱家,好不好?” “好。”乖宝答应得不假思索,十分开心。 赵东阳反而有点不乐意,道:“为啥住咱家?” 他只喜欢自家的孩子,嫌弃别人家的孩子生活不能自理,麻烦。 王玉娥把刚才见到的情况说给他听。 赵东阳不理解,道:“她爷爷奶奶健在,又有亲爹亲娘,哪里轮得到咱们管?” 王玉娥道:“她奶奶让她在地上爬,脏兮兮。如果她是个男娃娃,随便她怎么埋汰,但她是个女娃娃,从小爱干净,长大了才清秀。” 赵东阳道:“你告诉俏儿,让俏儿管。” 王玉娥无奈道:“俏儿要去城里做米豆腐生意,没空管,唉。” 赵东阳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道:“做生意重要,还是娃娃重要?” 王玉娥瞪他一眼,嗔道:“又没让你管,你反对啥?” 第431章 感动的暖流和委屈的寒流交汇 傍晚收摊后,王俏儿坐上马车,显得心事重重,闷闷不乐。 赵宣宣轻声问:“俏儿,咋了?客人吃东西不给钱吗?” 王俏儿摇头,道:“我担心元宝。上次,我把她交给婆婆照看,婆婆把她放地上。我说可以放摇床里,但婆婆非说地上更好,我怕她吃地上的脏东西。” 赵宣宣问:“你婆婆为什么如此固执?你家那个摇床围栏做得挺高,孩子爬不出来,不怕摔,为什么不放摇床里?” 王俏儿愁眉不展,道:“她说摇床太小了,孩子在摇床里就老哭,还把被子尿脏。我说脏了也不怕,我和赵理洗,不晓得今天她把孩子放哪里?” “放心,很快就到家了。”赵宣宣搂住王俏儿的肩膀,轻声安慰。 唐风年驱赶马车,先去王俏儿和赵理的家门口。 赵宣宣也跟着下车,想去看看元宝。 “元宝,婆婆!”王俏儿呼唤,但是屋里屋外都没人。 鸡鸭鹅和猪听见主人的声音,都开始叫唤,显然饿了。 赵理道:“娘可能把元宝抱回家去了,我去爹娘家看看,把孩子抱回来。” 说完,他一路跑,跑向父母家。 赵宣宣发现屋檐下有一根长长的稻草绳,绳子的一端系在柱子上。 她捡起来看,暗忖:这是用来拴什么东西的?俏儿家没养狗呀。 王俏儿去屋里舀一盆谷糠,端出来,倒大锅里,正准备煮猪食。 赵宣宣问:“俏儿,这里系一根绳子干啥?” 王俏儿突然哭出来,道:“婆婆用绳子绑元宝。” 她出去赚钱,元宝却在家吃苦。 她越想越揪心,问:“宣宣,我是不是不该去街上摆摊?” 赵宣宣思量这矛盾之事,感到为难,道:“俏儿,你跟赵理商量,他是孩子的亲爹,他也该心疼孩子。” 赵理很快就跑回来了,笑道:“我娘说,姑母把元宝抱走了。” 王俏儿正在烧灶火,连忙站起来,道:“我去姑母家,接元宝回来。” 她迫不及待。 她和赵宣宣回到马车上,马车再次奔跑。 “爹爹,娘亲!”乖宝跑到院子里迎接。 唐风年眉眼含笑,如沐春风,把马车停下,交给赵大旺,然后跳下马车,去把乖宝抱起来。 他低声问:“乖宝,想爹爹和娘亲吗?”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想。” 唐风年亲亲她脸上的酒窝,笑问:“想了几次?” 乖宝开始认真地数手指头,道:“一二三四五……” 唐风年低下头,看她的小手,耐心听她数数。 王俏儿和赵宣宣也下了马车,王俏儿跑进屋去,去找女儿元宝。 元宝正在摇篮里睡觉,睡得香甜。 王俏儿顿时放心,小声对王玉娥道谢。 王玉娥道:“以后,你去卖米豆腐,就把元宝送到我家来。乖宝喜欢妹妹,我也喜欢。” 她没提元宝被柳秋菊丢地上不管的事,不想引发王俏儿家的婆媳大战。毕竟家和万事兴,吵架会变仇人。 有些人心眼比针眼小,有些婆媳从吵架演变成下毒、杀人。 王玉娥活了四十几年,对那些事见多了,能避免就避免,更不想背上挑拨离间的恶名。 王俏儿一听这话,感动得心酸,又很不好意思,甚至手足无措,道:“姑母,我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 王玉娥微笑道:“不麻烦,让元宝和乖宝一起玩,挺好。而且,元宝太乖了,这半天就没哭过。” 王俏儿也觉得元宝很乖,不爱哭,但婆婆柳秋菊就偏偏说元宝爱哭。 感动的暖流和委屈的寒流在心里交汇,王俏儿控制不住眼泪。 她连忙答应,然后把眼泪擦干净,抱元宝回家去。 第432章 各打各的算盘,各操各的心 赵宣宣目送王俏儿。 王玉娥走过来,跟她说悄悄话。 赵宣宣越听越吃惊,道:“俏儿婆婆怎么把孩子当小猫小狗一样?” 王玉娥叹气,道:“好多人都这样养孩子,特别是那种家里生五六个的,都是往孩子的腰上绑一根绳子,不让他们乱跑,你没看到罢了。” “我说要让元宝住咱家,你爹不乐意,跟我闹脾气呢。乖女,你去哄哄他。” 赵宣宣一直是赵东阳和王玉娥之间的小判官,经常帮他俩处理矛盾,算轻车熟路了。 赵东阳正坐在桌旁,在搭配香料。按照比例,每一样都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 赵宣宣走到他背后,抬起拳头,帮他捶背。 赵东阳笑问:“乖女,今天遇到高兴的事了?” 赵宣宣开门见山,不绕弯子,轻声道:“乖宝和元宝是表姐妹,天天一起玩耍,长大后也会关系亲密,挺好。” 赵东阳撇嘴,道:“俏儿怎么不自己带孩子?只会把孩子丢给别人带,这哪行?” “她现在只生一个,都照顾不了,将来生七个八个,咋办?” 赵宣宣一边捶背,一边帮王俏儿说话,道:“俏儿如果不缺钱,肯定安心在家带孩子,何必去街上辛苦摆摊?” 赵东阳脑子清醒,心眼子也多,说道:“你娘帮俏儿带孩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小孩子要长到六七岁,才算懂事,还有好几年呢。” 赵宣宣又帮他捏肩膀,劝道:“爹爹,你以前不总是说千金难买好人脉吗?俏儿值得信任,赵理在衙门做官差,他们不算好人脉吗?” “何况娘亲只是白天帮忙,俏儿傍晚就把孩子接回去,而且也不是天天来。” 赵东阳轻哼一声,道:“我辛苦卖烤鸭赚钱,结果钱被别人家的孩子花了?” 赵宣宣轻笑,道:“元宝穿乖宝的旧衣裳,不算花钱。平时只吃点米糊糊和菜糊糊罢了,她能吃几碗?值几个钱?” “何况,俏儿和赵理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他们肯定会送东西来。” “爹爹,你别摆脸色了。乖宝说,爷爷笑起来就像好人,不笑就像坏人。” 赵东阳哭笑不得,嘀咕道:“我从没干过坏事,哪里像坏人了?不就眉毛长得丑点吗?” “乖女,明天我买剃刀回来,你帮我剃眉毛试试。” 赵宣宣笑着答应,然后去给王玉娥回话,说爹爹不反对了。 王玉娥瞬间高兴了。 —— 王俏儿抱元宝回家后,正想给女儿煮米糊糊,却发现赵理已经在煮了。 赵理伸手抱女儿,亲一亲,笑道:“元宝真乖,乖乖睡觉。” 王俏儿的眼睛有点儿红,说道:“姑母说,以后我出去摆摊,就把元宝送过去,她帮忙照看。” 赵理吃惊,考虑片刻,道:“俏儿,咱们怎么道谢才好?” 他也觉得亲娘带孩子太埋汰,看看大哥赵义家的三个孩子,就知道了。 如果把元宝送去王玉娥家,对孩子的家教有好处。而且,王玉娥带出来的孩子,就像乖宝一样,吃得好,穿得好,又干干净净,她也不会打骂孩子。 如此一来,他是一万个放心,一万个愿意。 王俏儿道:“每天送鸡蛋给姑母,每个月再送几条鱼,再送只鸭子。” 赵理答应。 反正鱼在河里,是老天爷养的,他抽空去钓鱼就行。 每天送几个鸡蛋,抵孩子的伙食费。 每个月一只鸭子,算辛苦费,不算贵。 王俏儿打量女儿的睡颜,感觉看不够。 第二天,轮到阿金嫂去摆摊,王俏儿留在家里,一边照顾元宝,一边干活。 如果去菜地弄菜,她就用两块布,把元宝绑到后背上,背起来,一起去菜地。 中午,柳秋菊过来,帮忙喂猪。 王俏儿正在给元宝喂米糊糊,顺便说道:“婆婆,明天我把元宝送去姑母家,您就不用带孩子了。” 柳秋菊忍不住多想,问道:“只是明天送一天吗?” 王俏儿道:“隔一天送一次,和我摆摊的日子一样。” 柳秋菊脸色瞬间变了,双手拍打身上的灰,问:“俏儿,你是不是嫌弃我带孩子不好?赵义、赵理、小板、小丽、小刚都是我这样带大的,个个都好好的。” 眼看婆婆生气,王俏儿此时不敢说实话,勉强挤出一点微笑,说出善意的谎言:“没有嫌弃。是乖宝喜欢妹妹,喜欢跟元宝玩。” 柳秋菊稍稍消除火气,又狐疑地问道:“你姑母不会白给你带孩子吧?” 她暗忖:那可是地主婆,家里的活都请帮工做。带孩子不轻松,地主婆不会白受累。 王俏儿微笑道:“婆婆,你放心,姑母没找我要什么东西。” 柳秋菊不相信,又追问道:“你当真啥也不给?” 王俏儿不想告诉她,敷衍道:“婆婆,你放心,我和赵理有分寸。” 柳秋菊打破沙锅问到底,道:“你们有啥打算?说给我听听。” 王俏儿道:“每天送点鸡蛋。” 柳秋菊问:“送几个?” 面对如此详细的询问,王俏儿心里感到不舒服,觉得婆婆插手太多。 她甚至产生危机感,觉得婆婆想来抢夺这个家的管家权。 王俏儿撒谎道:“我和赵理还没商量好。” 其实已经商量好了,打算送八个。 柳秋菊道:“送两个就合适,但恐怕你姑母太富气,看不上这两鸡蛋。你还不如把孩子留家里,我帮你照看。” “反正我天天帮你干活,帮你照顾孩子,又不图你什么东西,只要你们将来给我养老就行。” 说着说着,她手拍大腿,忍不住自我感动一下,觉得自己真是世间最好的婆婆。 王俏儿低下头,用勺子搅拌碗里的米糊糊,眼神复杂,委婉拒绝:“婆婆,我和赵理已经商量好了,您不用操心。” 第433章 小举人 柳秋菊忍不住挑理,感叹道:“猪都是我帮你喂,哪能不操心?” 其实,她和赵高只是中午帮忙喂猪,早上和傍晚都是赵理喂。 但是,她觉得自己功劳大,如果不说出来,恐怕儿媳妇不记得她的功劳和苦劳。于是,一抓住机会,她就要在王俏儿面前提醒几次。 王俏儿默不作声,继续喂元宝吃米糊,暗忖:每个月都给公公婆婆送鸡蛋,送鱼,送米豆腐,也没有让你们白辛苦,唉。真难,这猪还不如不养。养猪,反而像养了一个借债的祖宗。 等柳秋菊离开后,王俏儿把元宝吃剩下的米糊吃光光,然后抱元宝玩一会儿。 看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她顿时又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 王俏儿脸颊上长雀斑,皮肤有点灰黑。从小到大,她最讨厌别人喊自己小麻雀。 但是,她生出来的女儿元宝长得白里透红,没有雀斑,漂漂亮亮,她不禁有点骄傲。 下午,元宝躺在摇床里睡觉。 王俏儿坐在屋檐下摘菜,打算趁着天气晴朗,多晒些干菜。 “小姨。”隔着老远,乖宝就开始喊。 乖宝戴着小草帽,跑跑跳跳,十分欢快,王玉娥跟在后面。 王俏儿抬起头,冲她们笑,道:“姑母。乖宝,你天天往外面跑,怕不怕晒黑?” “不怕。”乖宝跑过来,帮王俏儿摘菜,答道:“爹爹说,夏天晒黑,冬天就白回来了。” 王玉娥拿把椅子坐下,又拿蒲扇扇风,问:“俏儿,元宝睡了吗?” 王俏儿笑道:“睡得可香了。” 她进屋去倒茶,又洗一个香瓜,切成小块,去掉籽,装盘子里,端到屋檐下,放凳子上。 乖宝奶声奶气地问:“小姨,你只吃青菜吗?吃这么多吗?” 绿油油的小白菜,装满两个筐。 王俏儿笑道:“摘干净,洗干净,用热水烫一烫,晒一晒,留着以后吃,还能拿去街上卖钱。” 乖宝问:“好吃不?” 王俏儿微笑道:“好吃,你想不想尝尝?” 乖宝眉开眼笑,点头。 王玉娥笑道:“小馋猫。” 她拿起一块香瓜,先喂乖宝吃,然后自己吃剩下的。 王俏儿道:“等小姨把菜晒好了,就送给乖宝尝尝。” 乖宝开心地点头。 王玉娥道:“我自家也晒了好多,吃不完。” 乖宝道:“小姨,我想喂兔子。” 王俏儿拿一些菜叶子和草,让她去喂。 这里既有兔子,又有小姨和妹妹,所以乖宝觉得这里好玩,几乎天天往这边跑。 过了一会儿,乖宝玩腻了,趴到王玉娥的腿上,撒娇:“奶奶,我们进城去,找娘亲和爹爹。” 王玉娥撒谎:“太远了,奶奶怕迷路。你等一等,他们很快就回来。你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她抚摸乖宝的后背,眼神疼爱。 王俏儿问:“姐夫什么时候去省城考举人?” 王玉娥道:“明天出发。” 王俏儿问:“宣宣去不去?” 王玉娥道:“宣宣不去,你姑父也不去,风年和赵大旺一起去。” 乖宝插话:“我也去考举人,爹爹当大举人,我当小举人。” “哈哈哈……”王玉娥和王俏儿笑得前俯后仰。 王俏儿问:“谁教你的?” 乖宝答道:“爷爷说的。” 王玉娥笑道:“你爷爷说梦话,胡说八道。” —— 秋试,在白沙城举办,距离岳县有三天三夜的路程。 唐风年上次去过,这次算熟门熟路,便不太着急。 晚上,他和赵宣宣一起收拾行李,乖宝在旁边添乱,把自己的布老虎、小鼓和鲁班锁也放进行李里。 赵宣宣轻声道:“出门在外,最怕没钱。你的私房钱还有多少?” 唐风年道:“大概十两银子。” 赵宣宣连忙去拿钱,把两个钱袋子递给唐风年,道:“一袋铜板,一袋银子,财不外露。” 唐风年接过钱袋子,微笑道:“放心,我不乱花。” 王玉娥在西边卧房呼喊:“乖宝,快回来睡觉。” 乖宝依依不舍,用小手勾住唐风年的手指,奶声奶气地道:“爹爹,明天喊我,我也去。” 唐风年把她抱到腿上,额头碰额头,笑道:“你要去做什么?” 乖宝道:“我要去考小举人。” 唐风年忍俊不禁,用双手把乖宝举高高,笑道:“小举人是什么?是举高高的小孩子吗?” “好了,乖宝已经考上了。” 父女俩对视,笑哈哈。 第434章 有点阴阳怪气 第二天,乖宝一起床就去找唐风年。 赵宣宣正坐在梳妆台前,给眉毛加粗,又故意在脸颊上画麻子,降低美貌。 乖宝迈小短腿跑过去,问:“娘亲,爹爹呢?” 赵宣宣伸手揉她的小胖脸,微笑道:“爹爹已经出发了。乖宝,你觉得爹爹这次能不能考中举人?” 乖宝生气,软软糯糯地道:“爹爹是骗子。” 骗子爹爹,不带她一起去考举人。 赵宣宣轻笑,道:“大骗子生小骗子,你是小骗子吗?” 乖宝抱着赵宣宣撒娇,有点起床气,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 赵宣宣带她去洗脸、漱口,梳头发。 当她们一家人吃早饭时,王俏儿抱元宝来了,还带来鸡蛋和活鱼。 赵理跟在后面,肩膀上横一根扁担,挑米豆腐和菜。 乖宝立马不吃饭了,从高凳上慢慢滑下去,跑去跟元宝玩。 元宝还不会说话,但她喜欢张嘴,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小表情生动,手舞足蹈,十分有趣。 赵宣宣道:“俏儿,风年赶马车去白沙城了,等会儿大贵叔用牛车送我们去城里。” 王俏儿答应一声。 王玉娥问:“俏儿,赵理,你们吃早饭没?” 王俏儿笑道:“姑母,我们吃过了。” 赵东阳端起乖宝的饭碗,追在后面喂饭,用勺子敲碗,道:“乖宝,菜要冷了,再吃一口。” 乖宝吃一口饭,又玩一会儿。 各忙各的。 赵宣宣快速吃完,然后坐牛车出发。 乖宝也想爬牛车上去,但她腿短,心有余而力不足。 赵东阳把她抱开,哄道:“你娘亲忙着去做工,不是去玩。做工可累了,乖宝不去。” 眼看牛车跑了,乖宝着急,有些闹腾。 赵东阳耐心足,把她抱起来,一直哄着。 王玉娥伸手指向王俏儿送来的鸡蛋和活鱼,特意告诉赵东阳,说道:“孩子爷爷,你看!俏儿和赵理太客气了,元宝哪里吃得了这么多东西?” 赵东阳随便看一眼,明白王玉娥是啥意思,答道:“你乐意就行,反正不是我帮她带孩子。” 他还是有点阴阳怪气。 王玉娥嗔他一眼,微笑道:“你真是个怪人,自家的孩子当成宝,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就心烦。” 赵东阳道:“我忙着呢,没空心烦。” 王玉娥把元宝抱起来,逗一逗。小孩子的笑脸就像灵丹妙药一样,看她笑一下,王玉娥就感到欢喜。 突然,一阵臭气散发出来,王玉娥慌慌张张,连忙喊胡三嫂帮忙舀温水来,给元宝洗洗,换尿布。 赵东阳连忙抱着乖宝走开,越走越远,暗忖:多臭你几次,你就知难而退了。日子过得太逍遥了,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哼。 乖宝童言无忌,道:“妹妹拉臭臭。” 赵东阳道:“妹妹不好玩,今天爷爷带你去城里玩。” 乖宝惊喜,连声说:“好好好……” —— 等烤鸭出炉后,赵东阳准备出门。 乖宝又去爬牛车。 王玉娥喊道:“乖宝,回来,你别去,城里有很多坏蛋哩!” 乖宝不听,哼哧哼哧,手脚并用,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赵东阳今天故意跟王玉娥作对,直接把乖宝抱到牛车上去。 王玉娥小跑过来,伸出手,要把乖宝抱下车。 乖宝机灵,立马掀开车帘子,钻到车厢的最里面去了,嘿嘿偷笑。 王玉娥用手拍牛车,劝道:“乖宝,快出来,奶奶拿糖糖给你吃。” 第435章 认路,就不会迷路了 这一招不管用。 因为乖宝不缺糖吃,爷爷会给她,祖母也会给她。 赵东阳上牛车,阴阳怪气地道:“孩子奶奶,你和你的元宝玩,我和我的乖宝玩。” 说完,他吩咐赵大贵赶车出发,要赶在别人烧午饭之前,去摆摊卖烤鸭。 王玉娥气恼,跺一下脚,转身回屋檐下,对唐母抱怨道:“乖宝今天去城里,明天肯定又闹着去,心越玩越野,以后管不住。” 唐母微笑,低下头,继续做针线活,暗忖:乖宝玩得高兴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 路上,乖宝不肯待车厢里,非要坐外面去,坐赶车的位置上去。 赵东阳道:“外面风大,风跑进肚子里,肚子就痛,还会放臭屁。” 乖宝问:“大贵爷爷怎么不放臭屁?” 赵大贵正坐在前面赶车,哭笑不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赵东阳问:“你坐外面去干啥?你坐不稳,会掉下去。” 乖宝拉扯赵东阳的手,撒娇耍赖,软软糯糯地道:“爷爷,我去外面看路,看怎么走。” 王玉娥以前老对她说,城里太远,会迷路。 乖宝心想:我认路,就不会迷路了。 赵东阳无可奈何,带她去外面,跟赶车的赵大贵排排坐。 乖宝坐赵东阳的腿上,赵东阳把她抱稳,叮嘱道:“别乱动哦。” 乖乖不动,那是不可能的。 乖宝伸小手去抢赵大贵手里的缰绳,她也要赶牛车玩,因为看起来又容易又好玩。 赵大贵不敢给她玩,有点冒冷汗,道:“不能抢哦,怕掉沟里去。” 赵东阳道:“让她捏缰绳,做做样子就行,反正她力气小。” 他对孙女有点溺爱,几乎千依百顺。 赵大贵只能照做,让乖宝捏一点点缰绳。 他暗忖:幸好这是牛车,比较稳,不像马车那样快。 乖宝玩了一路,总算过瘾了。 看见孙女笑颜灿烂,赵东阳也欢喜,笑问:“好玩吗?” 乖宝点头,意犹未尽。 牛车到达目的地,终于停下。 赵东阳抱乖宝下牛车。 王俏儿笑道:“乖宝怎么来了?” 乖宝跑到王俏儿身边,道:“小姨,我来找娘亲。” 王俏儿摸摸她的头顶,微笑道:“宣宣估计正在忙,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才有空。” “乖宝,快来,来爷爷这里。”赵东阳怕她乱跑,于是把自己的衣袍下摆跟乖宝的裙子下摆绑起来,绑一个结实的结。 “等爷爷卖完烤鸭,就带你去玩,你别乱跑,这里有好多坏蛋,可坏了。”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街上行人少,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烤鸭!天下第一烤鸭!刚刚出炉,天下第一烤鸭……” 熟客听到吆喝声,就像闻到花香的蜜蜂蝴蝶一样,跑了过来。 赵东阳剁烤鸭剁得汁水四溅,飞溅到乖宝的小胖脸上。 乖宝扯赵东阳的衣衫擦脸。 赵东阳笑容满面,道:“乖宝,躲爷爷后面去,躲后面就溅不到汁了。” 这个顾客嘴贱,他好奇地瞅孩子,故意开玩笑,道:“赵老板,你孙女和你长得不像啊,是不是捡来的?告诉我,在哪里捡的?我也去捡一个。” 第436章 不是捡的 “爷爷,乖宝不是捡的!” 乖宝认真了,圆滚滚的眸子里有泪光,差点哭出来。 赵东阳啼笑皆非,低头看她一眼,笑道:“放心,不是捡的,乖宝和娘亲长得一模一样,等回家去照镜子就知道了。” 那顾客就是嘴贱,把孩子逗哭,他才高兴,于是又加把火,说道:“你娘亲也是捡来的,一次捡两个。” “坏蛋,你才是捡的。”乖宝举起小拳头,要去打他。奈何裙摆跟赵东阳的衣袍绑在一起,她跑不远,于是蹲下去,用两只小手去解那个结。 赵东阳心里恼火,很想骂那嘴贱的人,但看在他是熟客的份上,勉强忍住。 他把烤鸭用纸打包,递给顾客。 这时,乖宝把那个结给解开了。 赵东阳低头瞅一眼,吓一跳,连忙又重新打结。 他小声劝道:“乖宝,城里坏蛋多,刚才那个人就是骗子。他故意骗你去打他,去追他,然后他就把你抢走,咱们不能上他的当。你抱住爷爷的腿,不能走开,知不知道?” 乖宝皱眉头,不高兴,脆生生地问:“爷爷,为什么把烤鸭给坏蛋吃?” 赵东阳尴尬地一笑,继续圆谎,道:“坏蛋花钱买烤鸭,让他天天买,天天送钱来。这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爷爷和乖宝比骗子更厉害。” 乖宝听得似懂非懂。 赵东阳切个烤鸭腿,给她吃着玩耍。 这时,又有顾客过来,她见老板家的孩子亲自试吃,于是买得更放心,直接买半边,又夸赞道:“这小胖脸,好有福相,几岁了?” 赵东阳听这话,心里甜,笑道:“我亲孙女,三岁。” 乖宝小耳朵灵敏,眸子圆滚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听爷爷说亲孙女三个字,她就放心了,把烤鸭腿举起来,举得高高的,让爷爷也咬一口。 等客人离开后,赵东阳坐到凳子上休息,故意在烤鸭腿上咬走一大块肉,观察乖宝的反应。 乖宝先是吃一惊,呆愣住了,然后嘿嘿笑,又把烤鸭腿举到赵东阳嘴边,让他再咬一口,又看向赵大贵,奶声奶气地道:“大贵爷爷也吃。” 赵东阳切一块烤鸭肉,递给赵大贵,赵大贵吃得笑眯眯。 乖宝又伸手指王俏儿,道:“爷爷,小姨还没吃。” 赵东阳又切一块烤鸭肉,送给王俏儿,然后把乖宝放到腿上,稳稳地抱着,小声教导:“咱们做生意,要小气一点,精明一点,不能当散财童子。” 乖宝好奇,问:“散财童子是什么?” 赵东阳道:“把值钱的东西送给别人,就是散财童子。烤鸭可值钱了,不能到处送,知不知道?” 乖宝点点头,似懂非懂。 赵东阳循循善诱,耐心十足,道:“如果赚不到钱,就吃不起肉,吃不起糖糖,只能吃白饭。乖宝喜欢吃白饭吗?” 乖宝毫不犹豫地摇头。 赵东阳微笑,用衣袖帮她擦拭小胖脸上的油,暗忖:我家乖宝真聪明,一教就明白。 卖完烤鸭后,赵东阳收摊,然后带乖宝去乾坤银楼。 他自己故意站门外,让乖宝跑进去,打算给赵宣宣一个惊喜。 第437章 不知道他要诅咒谁 既是惊喜,也是惊吓。 乖宝个子矮,小小的,赵宣宣正在认真记账,刚开始没看到她。 乖宝故意闷不做声,走路像一只小猫,突然伸手抱紧赵宣宣的小腿。 赵宣宣吓一跳,低头一看,感到吃惊,眸子睁大,圆滚滚。 乖宝见自己吓到娘亲了,嘿嘿笑。 金掌柜早就看到乖宝了,故意配合孩子,没出声。 赵宣宣在乖宝的小胖脸上捏一下,问:“谁带你来的?” 乖宝软软糯糯地道:“爷爷,卖烤鸭。” 赵宣宣问:“卖完没?” 乖宝道:“完了。” 赵宣宣又问:“卖了多少钱?” 乖宝道:“不知道。” 赵宣宣跟她对视一眼,微笑道:“你啥都不知道?你来城里做什么?” 乖宝坦荡荡地道:“来玩。” 赵宣宣道:“你是不是边卖边吃?身上满是烤鸭味。” 乖宝道:“我和爷爷吃鸭腿,大贵爷爷和小姨也吃了。” 赵宣宣道:“我干活可忙了,没空陪你玩。” 乖宝不想走,粘在赵宣宣的腿上,撒娇:“娘亲,我也会干活。” 金掌柜笑眯眯,打量乖宝,道:“你们母女俩长得真像。” 他悄悄感叹:生孩子真神奇。 这时,来客人了。 巧的是,走进来的客人是小衙内吕新词。 赵宣宣连忙捂住乖宝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 吕新词走路大摇大摆,语气又懒散又凶,问:“有没有诅咒的东西卖?” 金掌柜惊讶片刻,微笑道:“本店没有。” 吕新词气恼,转身就走。 出门时,他故意伸脚踢一下门槛。 金掌柜目送他的背影,摇摇头,道:“不知道他要诅咒谁?” 赵宣宣松开乖宝的嘴。 乖宝刚才被踢打声吓一跳,抖了一下。 赵宣宣把她抱起来,拍抚后背,然后送到门外,交给赵东阳。 赵东阳带乖宝去逛街。 他俩负责买东西,赵大贵跟在后面,负责拿东西。 路过醉仙酒楼时,韦秋桂忽然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丫鬟、婆子。 她穿金戴银,涂脂抹粉,气色红润,意气风发。 碰巧遇见,韦秋桂主动打招呼,态度爽朗,笑道:“赵姑父,真巧。这酒楼是我家开的,您进来坐坐吧,吃午饭没?” 接着,她低头打量乖宝,笑眯眯。 赵东阳牵稳乖宝的小手,眼神深沉,微笑道:“不坐了,正打算回家去。” 韦秋桂给丫鬟婆子使眼色,丫鬟、婆子便上手去拉赵东阳,把他们拉进酒楼里去。 赵东阳被这股子热情弄得有点不舒服,暗忖:你不就是想显摆吗?偏偏搞这一出,啧啧…… 赵东阳被拉到桌旁坐下,稳稳地搂住乖宝。 韦秋桂也在桌旁坐下,把菜单递过去,笑道:“赵姑父随便点菜,我请客。” 这时,店小二送茶过来,毕恭毕敬。 赵东阳露出一点假笑,道:“还不饿,饭就不吃了,聊聊天就行。朱夫人,最近生意好吗?” 韦秋桂用绣帕掩嘴,笑道:“我夫君最近忙,难为他信任我,让我来管这醉仙酒楼。哎哟,生意太红火了。” 赵东阳环顾四周,见吃饭喝酒的人把桌子占据了五成左右,二楼还有大动静,确实生意红火。 他点点头,起身告辞。“你忙,我们先走了。” 韦秋桂起身相送,笑道:“赵姑父,以后常来照顾我家的生意。” 赵东阳笑道:“好啊。” 走远后,赵东阳轻哼一声,暗忖:一点也不真诚。 回家后,赵东阳对王玉娥说起偶遇韦秋桂的事。 “财大气粗,故意在我面前显摆。” 王玉娥反而心平气和,一边给元宝喂米糊糊,一边说道:“显摆不算坏事,她是春喜的亲妹妹,春喜也能跟着沾光。” 米糊糊里加了肉糜、青菜泥和鸡蛋,元宝一口接一口,吃得香。 赵东阳夹一筷子青菜,道:“我觉得她虚伪极了,拉我进酒楼去,就是为了让我照顾她的生意。我觉得,如果真的赚钱赚到手软,不至于这副姿态。” “比如我在街边卖烤鸭,遇到熟人时,从来不对别人说,以后来照顾生意这种话。除非是经常光顾的老顾客,我才会说,下次再来。” 王玉娥问:“你不是说客人坐了五成吗?哪能不赚钱?” 赵东阳道:“可能别人贪心,还想赚更多钱。明天咱们去王家村买活鸭,问问大舅子,问问他家有没有沾光?” 乖宝一边用小勺子吃饭,一边听爷爷奶奶聊天,眸子雪亮,心眼子转来转去。 第438章 一点光也没沾到? 第二天,恰好王俏儿不用摆摊,王玉娥不用帮她照看元宝,下午便抽空去王家村买活鸭。 “舅爷爷,太姥姥。” “妞妞姐姐,洋洋哥哥。” “舅奶奶、舅舅、舅母。” 王玉娥教乖宝打招呼,一个也不落下,然后随王玉安去选鸭子。 趁着韦春喜没在旁边,王玉娥轻声道:“昨天孩子爷爷在街上遇到春喜的妹妹秋桂,看起来财大气粗。” 王玉安憨憨笑,道:“过年的时候,她来我家拜年,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嫌弃我家的菜,一口都没吃,茶也没喝。” 王玉娥一听这话,不禁有点不乐意,撇嘴道:“难道她天天吃山珍海味,喝琼浆玉露?她对春喜好不好?有没有记挂妞妞和洋洋?” 王玉安道:“春喜说朱大财主瞧不起人,所以不想去上门走动。” 王玉娥问:“春喜的另一个妹妹呢?互相走动吗?” 王玉安叹气,小声道:“过年的时候,她们都回娘家,我听王猛说,小衙内脾气差,直接把桌子掀翻,把一桌菜都糟蹋了。反正,小衙内夫妻俩没来我家拜年。” 王玉娥转头看看竹竿上晾晒的衣裳,每一件都打补丁,暗忖:春喜的两个妹妹都攀高枝,春喜却一点光都没沾到? 她不敢相信。 这时,韦春喜走过来帮忙,用稻草捆绑鸭脚。 王玉娥故意当面说道:“春喜,你妹妹秋桂现在太能干了,掌管醉仙酒楼的生意。以前醉仙酒楼是郭大财主的,后来卖给朱大财主,你妹妹是朱夫人,真是好福气。” 韦春喜苦笑,道:“她也不容易,她丈夫就是只铁公鸡,一毛不拔,所以才变成大财主。” 王玉娥道:“我给你出个主意,等秋收后,农闲了,让王猛去醉仙酒楼当后厨的学徒,学那些大厨的本事,以后在十里八乡当厨子,专门做流水席。那红白喜事经常有,做流水席的厨子稳赚不赔。” 韦春喜认真听,把这话听进心里去了,越琢磨,就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她眼眸明亮起来,笑道:“多谢姑母提醒,明天我去城里,找秋桂问问。” 王玉娥微笑道:“你们是亲姐妹,她肯定答应。而且,王猛只在村里做流水席,不会跟她的酒楼抢生意,我想不出来,她有啥拒绝的借口?” 韦春喜暗暗欢喜,觉得这事肯定能成。 以后,如果王猛专门做流水席,家里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他们把鸭子绑好,称重,然后装进竹笼子里。 王玉娥没动手,只站在旁边算账。 结账付钱之后,王玉娥喊道:“乖宝,别玩了,回家去了。” 王玉安和赵大贵把竹笼子抬起来,放到牛车上去。 乖宝正在跟妞妞和洋洋玩跳绳,绳子是用稻草织成的,像长长的麻花辫一样。 稻草绳甩在地上,啪啪啪地响。 三个孩子轮流跳。 乖宝玩得满头大汗,笑哈哈,舍不得走。 王老太帮乖宝擦汗,笑道:“玉娥,你急啥?再坐一会儿,让乖宝多玩一会儿。” 王玉娥无奈道:“她爷爷等会儿要去街上卖烤鸭,也要用牛车,特意叮嘱我快点回去。” 王老太问:“最近生意咋样?” 王玉娥道:“做这种小生意,要老天爷赏饭吃,看天气。天气时好时坏,生意也一样。” 王舅母感叹道:“我们种田也是老天爷赏饭吃,也看天气,干啥都一样。” 王玉娥道:“有些人不一样,像那当官的,开当铺的,就不用看老天爷脸色。乖宝,快过来。” 孩子太顽皮,喊她,她还玩。王玉娥只能走过去,把她强行抱到牛车上去。 王老太目送牛车远去,挥手作别,眼神依依不舍。 王舅母和王玉安拿钱进屋去,去藏钱。 韦春喜把王猛拉到厨房,说悄悄话,说王玉娥出的那个好主意。 王猛手拍大腿,一脸惊喜,道:“好啊!以后我去做流水席的大厨,经常能吃大鱼大肉。” 韦春喜伸手在他胸口轻轻打一下,嗔道:“你有点出息,行不行?别光惦记吃肉。你手艺好,别人才会请你去做流水席。如果手艺不好,谁搭理你?” 王猛挠挠后脑勺,嘿嘿两声,笑道:“醉仙酒楼的大厨,那手艺顶呱呱,我只要学会五成火候,就够用了。” 第439章 只喜欢夫人之类的称呼 傍晚,外面突然刮风下雨。 王家人坐在桌旁吃晚饭。 妞妞和洋洋吃得津津有味,因为今天打牙祭,有香喷喷的猪脚吃。 猪脚是王玉娥送来的。 因为王老太牙不好,吃瘦肉容易塞牙,吃肥肉又腻。猪脚肥瘦都有,而且肥而不腻,软软糯糯。 王舅母打开话匣子,道:“王猛,你姑母之前说,让你去醉仙酒楼当学徒,你觉得咋样?” 王猛笑道:“我觉得挺好。” 王老太伸筷子,夹一块猪脚皮,说道:“这主意好是好,但王猛做菜难吃啊,怕就怕他没有当大厨的命。” 王猛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被王老太的大实话扎心了。 他低头扒饭,突然气馁,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这时,除了两个孩子,饭桌旁的其他人都冷静下来。 王猛煮饭难吃,经常煮得夹生,或者烧糊,炒个白菜都格外难看又难吃,他没有当厨师的天赋。 愿望很美好,但现实很残酷。 这个家里,做菜最好吃的人是王舅母,但跟别人比起来,她也算不上出色。 王玉安失望,暗忖:难道做流水席这条路被堵死了,走不通吗?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发财的希望,唉! 韦春喜夹一块猪脚瘦肉,放进妞妞碗里,又给洋洋夹一块,面无表情,说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试试才知道。” 王猛重新露出笑容,道:“我肯定好好学。为了吃肉,我可不敢偷懒。” 妞妞软软糯糯地地道:“爹爹,我也喜欢吃肉,好香。” 全家人都被她的孩子气逗笑,王猛连忙又给她夹一大块瘦肉。 洋洋顿时吃醋,喊道:“我也要。” 菜碗里的瘦肉已经没了,只剩下骨头。 龙凤胎经常因为抢东西而吵架,甚至打架。妞妞比较大气,立马把自己碗里的肉分成两半,夹一半给洋洋。 王玉安感到欣慰,露出微笑,摸摸妞妞的圆脑袋。 —— 第二天,雨还在下。 韦春喜和王猛戴上斗笠,穿上蓑衣,一起进城去找韦秋桂。 王猛的肩膀上横一根扁担,挑两筐蔬菜。 家里穷,没啥好礼物送。他们觉得韦秋桂的婆家住城里,不种菜,送菜正好合适。 韦秋桂是个要强又能干的人,再加上老夫少妻的境况,她年轻貌美,又能屈能伸,把朱大财主哄得高兴,所以当她说要掌管醉仙酒楼时,朱大财主便让她试试。 当初朱大财主之所以娶她,除了好色以外,还看在她与县太爷一家是亲戚。商人最喜欢搞官商勾结,给自己找靠山。 韦秋桂此时正在醉仙酒楼巡视,很有当家主母的气势。 她戴着白手套,摸一下桌子,神情严肃,道:“不够干净,再擦。” 她又摸向门,突然皱眉头。 不等她发话,店小二连忙拿起抹布,对着门一顿猛擦。 “秋桂!” 韦春喜来到醉仙酒楼门口,笑容满面,呼唤一声。 韦秋桂看向韦春喜,心里不高兴,因为韦春喜穿得寒酸,而且她如今最讨厌别人喊她秋桂,她只喜欢听“朱夫人”、“夫人”之类的称呼。 “姐,你怎么来了?” 韦秋桂显得不热情,韦春喜敏感地察觉到,有点尴尬。 第440章 谁的妹妹更好? 但是,为了全家人的前途,韦春喜不得不厚起脸皮,走过去,拉住韦秋桂的手,道:“秋桂,你忙不忙?我跟你说点私房话。” 韦秋桂带她去靠窗的桌旁,落座之后,吩咐店小二上茶,然后露出假假的微笑,说道:“姐,你找我什么事?” 王猛放下两筐蔬菜,卸下扁担,尴尬地站在门外。因为别人没请他进去,而且他裤腿上全是泥点子,鞋子也沾泥,怕把这大酒楼的木地板踩脏。 店小二一边拼命擦门,一边斜着眉眼打量王猛。生怕王猛那双沾满泥的鞋踩进酒楼里,因为踩脏之后,他又要辛苦擦地。 店小二暗忖:新夫人太严格了,活脱脱一只母老虎,笑面虎,比夜叉更可怕。 另一边,韦春喜小声说明来意。 “秋桂,听说醉仙酒楼的大厨非常厉害,我想让你姐夫来学两手厨艺,将来去村里帮别人办流水席。” 韦秋桂收起笑容,有些不情愿,道:“后厨做菜,有好多绝密配方,不能泄露出去。岳县还有别的酒楼,他们做梦都想偷走醉仙酒楼的秘方。姐,抢生意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韦春喜拉住韦秋桂的手,流露讨好的神情,道:“秋桂,你放心,你姐夫只做村里的流水席,不泄露秘方,也不跟你抢生意。家里太穷了,好不容易发现一条谋生之路,你看在过去的情义上,帮帮姐吧。” 韦秋桂目光往下看,看在她和韦春喜的手上。 她自己的手越养越白皙,韦春喜的手粗糙,像枣树皮,甚至指甲里有黑色的泥。 她嫌弃韦春喜手脏,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勉为其难地说道:“姐,可以让姐夫过来学,但我不知道该给多少工钱。” 韦春喜心中一喜,连忙低声下气地表示:“不用工钱。” 韦秋桂微笑,问:“姐夫什么时候过来?” 韦春喜道:“等秋收后,农闲了就来。” 韦秋桂摆出说一不二的架势,道:“与其拖拖拉拉,不如明天就来。等秋收时,我给姐夫放几天假,让他回去收稻子。” “好。”韦春喜笑得欢喜,心中火热,憧憬将来的好日子。 —— 离开醉仙酒楼后,王猛挑着两个空竹筐,去看望王俏儿。 下雨天,生意不好,王俏儿正无聊,坐在小摊后,低头做针线活。 “嘿!”王猛凑过去,故意大喊一声,吓王俏儿一大跳。 王俏儿全身颤抖一下,针差点戳到手指。 她抬起头,怒瞪王猛。 王猛哈哈大笑,道:“俏儿,怎么没把元宝带来?” 王俏儿消气,起身站起来,笑道:“哥,嫂子,你们怎么来了?元宝在姑母家,带出来不方便。” 韦春喜吃惊,道:“姑母帮你带孩子?你婆婆不帮忙吗?” 王俏儿道:“说来话长,干脆不说了。你们坐,我煮米豆腐给你们吃。” 王猛道:“你这小摊,凳子和桌子上都是水,不方便坐。不吃了,我们赶着回家去。明天,我还要过来。” 王俏儿问:“明天过来干啥?” 王猛故意卖关子,眉飞色舞,暗含喜色,道:“你猜。” 王俏儿翻白眼,道:“不就是卖菜吗?有啥好猜的?” 韦春喜微笑道:“我妹妹秋桂如今掌管醉仙酒楼,让你哥哥去那里学厨艺。” 王猛挑动眉毛,接话:“俏儿,再过几个月,我就当上大厨,去十里八乡做流水席。” 王俏儿也为他高兴,笑道:“那可太好了。” 她打包两块米豆腐,放王猛的竹筐里,道:“带给奶奶吃。你们再等我一下,我去买两块豆腐来。” 她戴上斗笠,正打算去买,王猛连忙跑了,回过头,大声道:“俏儿,不用买了。” 走远之后,韦春喜嗔道:“你跑什么?我还想跟俏儿多聊一会儿,问问她,为啥姑母给她带孩子?” 王猛叹气,道:“下雨天,生意不好,俏儿也不容易,她还要养孩子呢,哪能让她去买什么豆腐?” 韦春喜道:“豆腐又不贵,你替人家瞎操心。” 王猛笑道:“咱们去看秋桂,挑两筐菜去,空着筐走。人家还是大财主的夫人呢,也没见她给两块豆腐。” 韦春喜伸出手,去王猛的腰上拧一把,嗔道:“我妹妹秋桂让你学当大厨,你还不知足。是米豆腐好,还是大厨好?” 话赶话,两人忍不住攀比起来,比谁的妹妹更好。 过了一会儿,韦春喜道:“我猜,俏儿肯定跟她婆婆吵架了。她脾气有点不好,以前在家的时候,就经常跟娘吵架,一不如意,就离家出走。” 王猛一听这话,眉眼发愁,道:“幸好俏儿嫁在姑母附近,如果没有姑母帮她,她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第441章 各有各的愁绪 韦春喜不担心王俏儿,反而担心韦秋桂。 她也发愁,道:“秋桂答应你去学厨艺,但不知道朱大财主会不会反对?朱大财主是铁公鸡,我怕他们夫妻吵架。” 王猛爽快道:“如果他反对,我就不去了。反正不会饿死,没必要死乞白赖。” 韦春喜不赞同,说道:“咱们家穷,假清高干啥?姿态放低点,别跟钱过不去。” 王猛点头答应,心里有点烦闷,深呼吸几下。 —— 下午,赵东阳卖完烤鸭后,坐在凳子上,闲着无聊,一边看雨,跟赵大贵聊天,一边等乾坤银楼打烊,等赵宣宣一起回家去。 下雨天,小生意难做,王俏儿的米豆腐还剩许多,她干脆煮一锅,端两碗给赵东阳和赵大贵,然后自己也吃一大碗。 她心想:吃饱了,回去就不用饿着肚子干活。这鬼天气,为啥不能晚上下雨,白天晴朗呢? 从早下到晚,客人都懒得出门,这生意咋做? 各有各的愁绪。 赵东阳嘀咕:“不晓得白沙城有没有下雨?不晓得风年考试顺利不?” 赵大贵拍马屁:“肯定顺利,过几天就有人跑来报喜,说赵地主的姑爷考上举人了。” 赵东阳顺着这话,开始做白日梦,手拍大腿,笑道:“没那么快,要考好几天,还要等阅卷完毕,才能放榜。” “我不指望风年做官,有功名傍身就行,外人就不敢随便欺负。” 赵大贵闲聊道:“别人一听说是读书人,都要放尊重些。那秀才、举人的身份,别人花钱也买不到。” 他们聊得入迷。 有个熟客打伞来买烤鸭,赵东阳笑眯眯,说道:“今天卖完了,您明天再来。” 那客人有点不高兴,抱怨道:“这么早就卖完了?你就不能多做几只吗?” 赵东阳好声好气地道歉:“为了确保每天都卖新鲜的烤鸭,下雨天不敢多做,您明天再来,不好意思啊。” 客人一边离开,一边气恼,觉得吃不到想吃的东西,就难受。 眼看天色昏暗了,金掌柜宣布打烊。 赵宣宣打伞出门,站门口等着。 赵东阳远远地瞧见了,认得赵宣宣的衣衫,连忙吩咐赵大贵赶牛车过去,接赵宣宣上车。 过了一会儿,赵理和王俏儿也上车来,一起回家去。 路上,王俏儿说起今天上午看见王猛和韦春喜的事。 赵宣宣道:“办流水席,这本事不错。别人成亲、生娃娃、过生日,还有办丧事,都要办流水席。” 王俏儿笑道:“我也觉得这本事好,可惜我不行。” 赵东阳道:“办得好,有口碑,名声就响亮。咱们这方圆几里,名声响亮的流水席大厨只有三个,这个活儿不轻松。” “有些人小锅菜煮得好,但大锅菜煮不好。” 不是他泼冷水,他觉得王猛不是这块料,因为不够精明。 “那些流水席大厨,还负责介绍主人家去买哪家的食材,从中吃回扣,油水可足了。” “王猛像大舅子,太老实。” 一路聊天,聊到家,王俏儿抱元宝回家去。 赵宣宣看见乖宝时,吓一跳,因为这家伙玩王玉娥的胭脂水粉,给自己涂两个红脸蛋,还主动问:“娘亲,我美不美?” 赵东阳瞅见了,用手捂住半边脸,偷笑。 赵宣宣十分为难,斟酌片刻,答道:“唉,这是有代价的美,花钱的美。胭脂水粉可贵了,你想存钱,还是花钱?”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娘亲,我没钱。” 赵宣宣轻笑,带她去照镜子,让红脸蛋的乖宝跟洗脸后的自己对比。 乖宝看来看去,觉得娘亲更美,于是也跑去洗脸。 王玉娥无奈道:“把我的胭脂水粉都糟蹋了,她还给元宝画两个红脸蛋,吓得我以为元宝发高烧,把脸烧红了。” “皮孩子,一会儿不盯着,就搞事。” 赵宣宣微笑,暗忖:别上房揭瓦,别玩火,别乱吃东西,就算好孩子了。 这几天唐风年不在家,晚上都是赵宣宣带乖宝睡觉。 一大一小,天天说悄悄话,说到半夜去。 赵宣宣越来越发现,孩子看起来小,但心眼子挺多。 第442章 朱夫人 公鸡刚打鸣,天还没亮,韦春喜就伸手推王猛的后背,催促:“孩子爹,快起来。” 王猛迷迷糊糊,问:“啥事啊?天还没亮呢,急什么?” 他转过身,搂住韦春喜,想亲热一下。 韦春喜又推他的胸膛,提醒道:“你今天要去醉仙酒楼当学徒,路远,你早点出发。你勤快,别人才不会嫌弃你,快起来!” 王猛坐起来,睡眼惺忪,脑袋不清醒,无可奈何。 韦春喜起床,烧火做饭,让王猛吃饱出门。 外面的雨停了,但道路泥泞。 王猛把裤脚扎起来,扎到膝盖上,免得泥浆把裤子弄脏。 同时,他穿旧鞋赶路,竹篓里带一双干净的鞋子去替换,免得店小二又嫌他脏。 虽然他是老板娘的姐夫,但他不敢摆架子,因为韦秋桂没给他这个脸面。 到达醉仙酒楼后,他在门口换上干净的鞋,把沾满泥的脏鞋子藏竹篓里。 店小二问:“你又来干啥?” 王猛露出讨好的笑容,道:“我找你们老板娘,我是她姐夫,说好了今天来学厨艺。” “学厨艺?”店小二露出不相信的眼神,上下打量王猛,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王猛被看得很不自在。 店小二是个势利眼,假笑道:“老板娘还没来呢。后厨是重要地方,外人不能随便进。” 王猛客客气气,微笑道:“我在门口等着。” 店小二挑剔,道:“你穿成这个样子,站门口,恐怕妨碍我们做生意。” 王猛好声好气,道:“那我站远些。” 他果然站远些。 店小二冷哼一声,一边擦桌子,一边嘀咕:“什么姐夫?昨天老板娘没让他进门坐,可见是个不入流的亲戚。” 王猛等了许久,才终于看见韦秋桂。 韦秋桂不是走路来的,而是坐轿子,由四个人抬着,抬到醉仙酒楼门口。 下轿子时,又有丫鬟帮她掀开门帘子,扶她出来。 王猛看见这架势,啧啧两声,暗忖:大财主的夫人,财大气粗啊。 他连忙跑过去,笑道:“秋桂,可算把你等来了。” 韦秋桂脸色不悦,假笑道:“姐夫,以后你喊我朱夫人更好。” “行,朱夫人。”王猛顺从地答应,跟在她后面,走进醉仙酒楼。 韦秋桂一进门就把掌柜和店小二叫来,问东问西,不搭理王猛。 王猛站在旁边,从头到脚都尴尬。 过了一会儿,韦秋桂笑道:“姐夫,你瞧,我太忙了。” 王猛连忙附和:“是啊。” 他抬起手,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 韦秋桂又吩咐道:“熊掌柜,这是我姐夫,名叫王猛,你安排一些轻松的活给他干吧。” “请夫人放心。”熊掌柜毕恭毕敬地答应,然后安排王猛去洗菜。 洗菜、洗碗、擦地…… 王猛忙得一刻也不得空,但都是打杂的活。 他暂时忍耐。 午后,他洗完碗了,跑去找韦秋桂,说道:“秋桂,我忙半天了,可惜没学到厨艺。下午能不能安排我去厨房帮忙?” 韦秋桂正在翻看账本,一听到“秋桂”两字,顿时脸色不悦,又提醒一遍:“姐夫,你以后叫我朱夫人,别再忘了。” “是是是,朱夫人。”王猛满脸尴尬。 韦秋桂面无表情,目光还放在账本上,敷衍道:“明天再说吧,我家酒楼的生意高峰在傍晚和晚上,下午没什么生意,你家又远,不如早点回家去。” 王猛一听这话,气闷不已,但自己是在求别人,无可奈何,不敢发脾气,只能告辞离开。 走到门外,他又换上沾满泥的脏鞋子,把干净鞋子放进背篓里。 背篓里除了鞋子,没别的东西,一目了然。 他心里难受,憋得厉害,于是走到王俏儿的米豆腐摊,坐下诉苦。 这会子,米豆腐摊没生意,王俏儿正清闲,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耐心听王猛说。 听完后,王俏儿出主意,道:“依我看,不如让嫂子去学,看看韦秋桂敢不敢这样欺负她姐。” 毕竟是亲兄妹,得知王猛被欺负,王俏儿同仇敌忾。 王俏儿问:“哥,你在那里打杂,有工钱没?” 王猛叹气,道:“春喜说,没有工钱,一个铜板也没有。你看我这个背篓,里面只有我的鞋子。我给她白干活,啥好处也没得。” 王俏儿道:“这样不划算。明天,如果韦秋桂还让你打杂,你就别去了,让嫂子亲自去看看她妹妹是什么德性。” 王猛拍打大腿,唉声叹气,然后起身告辞。 王俏儿连忙打包两块米豆腐,追过去,塞王猛手里。 王猛感到不好意思,连忙推辞,道:“俏儿,我没拿东西给你,你怎么老送东西给我?我没那么厚的脸皮,不能收,你拿去卖钱。” 王俏儿道:“不是给你,是给奶奶吃的。我还想去买两块豆腐,但又怕你不等我。” 回家的路上,王猛看看手里打包的米豆腐,寒掉的心总算回暖一点。 —— 韦春喜正坐在屋檐下剁红辣椒,辣得眼泪汪汪。 但为了做辣椒酱,她只能承受这辣气。 妞妞很乖,拿湿帕子给韦春喜擦眼泪。 突然看见王猛回来了,韦春喜迫不及待地问:“王大厨,今天学会什么招牌菜了?” 她眉眼含笑,满怀期待,等待丈夫跟她分享好事。 妞妞跑过去,抱住王猛,撒娇,小声问:“爹爹,买糖糖没?” 王猛把米豆腐递给妞妞,道:“没有糖糖,这是俏儿姑姑给的米豆腐,拿去厨房,用凉水浸泡。” 然后,他把背篓取下来,从里面拿出鞋子。 他暂时不想说别的话。 韦春喜着急,催促道:“到底学得怎么样?你说话呀!是不是人家大厨嫌你太笨?” 王猛冷嗤,往椅子上一坐,道:“你妹妹和掌柜安排我洗碗、洗菜、擦地,啥厨艺也没学到,我不想去了。” 韦春喜吃惊,然后感到难过,忽然又重新燃起希望,劝道:“人家是故意考验你,如果你勤快、老实,别人才肯教你。你再去两天试试,为了将来的好日子,你忍一忍,别打退堂鼓。” 王猛注视韦春喜的眼睛,不忍心让她失望,于是点头答应,心里却不开心,又说道:“你妹妹让我叫她朱夫人,不要再喊秋桂。” 第443章 想当老太君 韦春喜轻叹一声,眼神复杂,道:“那就喊她朱夫人,别喊秋桂了。” 王猛道:“喊朱夫人,一点也不像亲戚。依我看,她根本就没把我当亲戚。” 他去洗个手,然后抢过韦春喜手里的菜刀,接替她,铛铛铛地剁辣椒,像跟辣椒有仇一样。 韦春喜低头看地,无奈道:“有什么办法呢?她现在有出息了,是咱们求着她。” 王猛道:“我姑母也有出息,也嫁得好,但我姑母就从来没摆出那副样子。” 韦春喜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找不到辩解的借口,干脆走开了,忙别的事去。 她一边干活,一边偷偷地哭,哭自己跟两个妹妹的差距越来越大,情分也越变越淡。 曾经,韦春喜老是说妹妹和弟弟是她带大的,感情可好了。在两个妹妹出嫁之前,她甚至把她们当女儿一样心疼,为她们的亲事操心。 如今,就像竹篮打水一样,一场空。 还记得,当初韦秋桂定亲之前,她劝妹妹不要同意,因为朱大财主比秋桂大二十多岁,她劝韦秋桂找个年轻的丈夫。 但是韦秋桂不以为然,非常倔强地说:“戏台上唱大戏时,富人家经常有个老太君。那老太君死了丈夫,家里的子子孙孙都听她的话,她就是最威风八面的人。姐,丈夫又老又有钱,肯定死得早,正合我的心意,将来我也要当老太君。” 洋洋突然在不远处哭起来,韦春喜的回忆戛然而止。她转头喊道:“哭什么?” 洋洋哭嚎道:“我想吃糖,呜呜呜……爹爹不买糖……” 韦春喜感到好气又好笑,道:“这么想吃甜的?茅草根也甜,娘亲带你去挖茅草根,你吃不吃?” “吃!”洋洋立马跑过来,妞妞也跑来。 韦春喜带他们去山脚边,找茅草。 两个孩子把白色的茅草根擦干净泥土,放嘴里嚼,确实甜甜的,不禁笑眯眯。 孩子的笑容甜甜的,韦春喜也感到欢喜,轻声叮嘱道:“赚钱不容易,别总是让你们爹买糖。” 王猛耳根子软,又特别疼爱孩子。韦春喜早就告诫过他,不许给孩子买糖。但他不听劝,总是背着韦春喜,偷偷买给孩子吃。 “嗯嗯。”两个孩子此时都乖乖答应,但只是嘴上暂时答应而已,毕竟茅草根不能跟糖糖比,嘴馋的毛病一辈子也改不掉。 韦春喜牵他们回家去,左边一个,右边一个。 微风拂面,田野的风带着草木味,时不时还有花香,同时也吹动她脑海里的回忆。 曾经,韦春喜作为姐姐,左边牵韦夏桑,右边牵韦秋桂。但是,那样的画面一去不复返了。 —— 白沙城,风和日丽。 唐风年已经是第二次来此地参加科举考试,心里不慌不忙,还去老地方租两间屋子住宿。 赵大旺把被褥和锅碗瓢盆搬下马车,又去外面买菜,准备做饭吃。 唐风年比较节俭,不像赵东阳那样热衷于下馆子。他和赵大旺都觉得,自己买菜做饭,更省钱。 唐风年把书搬下车,又打扫屋子,然后就静下心来看书。 第444章 仙人跳 住宿一夜之后,赵大旺突然生病,上吐下泻。 唐风年陪他去医馆看大夫。 大夫诊治之后,说道:“水土不服,小毛病罢了。” 说完就开药,收钱。 唐风年爽快付账。 走出医馆后,赵大旺一脸愧疚,道:“姑爷,我给你拖后腿了。回去后,老爷肯定骂我。昨天我不该图省事,喝那井里的凉水。” 唐风年心平气和,道:“放心,我不告诉岳父。不过,以后要把水烧沸再喝,不能随便。” 赵大旺一边走路,一边揉肚子,愁眉苦脸,道:“奇怪,以前在家喝井水,一点事也没有,反而还觉得甘甜,为啥到了这边就水土不服了?” 唐风年道:“可能这边的井水比不上家里的水干净。” 赵大旺不禁担心,道:“如果水不干净,姑爷千万别喝,否则耽误举人考试。” 唐风年轻笑,道:“人哪能不喝水?” 赵大旺道:“姑爷放心,我去外面打听,问问哪里的水最干净,我去挑水回来。” 唐风年眉眼冷静,道:“回去看看水井,再问问别人有没有不舒服,如果确定水有问题,咱们就换个地方住。” 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来到拐角处时,突然有个美貌的姑娘主动往唐风年身上扑。 “公子,救我,呜呜呜……” 赵大旺双眼瞪大,神情呆滞,大吃一惊。 唐风年二话不说,直接把那陌生姑娘推开,后退几步,然后问:“何事?去官府求助更好。” 赵大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张开双手,挡在唐风年前面,小声道:“姑爷,小心仙人跳。” 女子突然跪下,哭得楚楚可怜,道:“不能报官,官老爷抢我去做小妾,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公子,求求你,救救小女子,我做牛做马,报答公子。” 这话说得真假难辨。 唐风年暂时犹豫,沉默不语。 赵大旺生怕唐风年动恻隐之心,连忙又小声提醒:“姑爷,小心有诈。” 唐风年突然问:“你是本地人吗?” 姑娘答道:“外地的,家很远,暂时回不去。” 唐风年皱眉头,问:“为何你说话是本地口音?” 姑娘呆愣一下,又答道:“我老家跟白沙城的口音一样。” 唐风年微微一笑,故意说道:“巧了,我老家的口音也跟白沙城一样,可能咱们是老乡,太有缘分了。如果你是岳县的人,我就救你。如果不是,那就算了。” 姑娘连忙点头,道:“我也是岳县的。公子,你救救我,否则我要饿死,没地方去。我愿意给公子为奴为婢,铺床叠被。” 唐风年道:“我考考你,岳县的特产是老虎,还是山羊?” 姑娘一脸困惑,最后犹犹豫豫地答道:“山羊……” 赵大旺噗嗤一笑,道:“答错了。” 姑娘连忙纠正:“是老虎。公子,我饿晕了,脑袋不清醒,求求你,带我回家去吃饭。” 唐风年故意拍拍药包,叹气道:“你刚才说要为奴为婢,正好我家里有个痨病母亲,天天吃药,咳嗽不停,吃喝拉撒睡都在床上,唉。买正经丫鬟又太贵,我舍不得花钱。” “如果你去我家当丫鬟,就可以帮我娘捧痰盂,倒尿壶。不过,痨病是传染病,连我也不敢靠近,不晓得你是否介意?” 姑娘的两只手交缠在一起,十分纠结,终于下定决心,道:“公子,你先带我去看看。” 唐风年严肃地道:“我的钱都用来买药了,穷得叮当响。你如果去我家当丫鬟,不给工钱,一个铜板也没有。” “吃饭也只有开水泡白饭,只给你吃半碗,否则怕你把我家吃穷去。” “另外,我家的水井最近脏了,你每天要去外面挑十桶水回来。” “另外,你每天还要洗一堆脏衣衫,洗衣赚钱,补贴家用……” 不等唐风年说完,那姑娘突然站起来,拍打裙子上的灰尘,又往地上呸一声,转身就走,神情鄙夷,骂道:“扫把星,晦气!” 赵大旺捂嘴偷笑,小声道:“姑爷,那人果然是仙人跳,骗人的。” 唐风年却笑不出来,眉头紧蹙,道:“仙人跳,往往以女子为诱饵,另外还有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在附近盯着,等时机成熟,就敲诈勒索。” “就像钓鱼一样,钓完一条,又去钓下一条,十分可怕,咱们去官府报案。” 在去官府的路上,赵大旺嫌麻烦,说道:“姑爷,咱们自己不上当就行了,何必多管闲事?” 唐风年道:“以前我看石师父的办案手札,上面记载很多仙人跳的案子。那些充当诱饵的女子,有些是自愿,有些是被迫。” “而且,我们去报案,也算敲警钟,官府至少会更加重视,加强巡逻。” 第445章 螃蟹被偷了? 去官府报案之后,唐风年了却一桩心事,回到住处后,立马观察水井和井水,又询问几个邻居。 有两个邻居说他们今天也拉肚子。 唐风年便决定换个住处,主动去跟老板娘商量。 老板娘不乐意,强势地说道:“你人可以走,不住就算了,但是预付的租金不给退,因为你打扰我做生意。” 唐风年彬彬有礼,不慌不忙,解释道:“按照本朝王法,如果无缘无故毁约,可以不退租金。但是,如果有理有据,咱们再去官府走一趟,请官老爷主持公道,我相信租金和押金都会退回来。” “如果闹去官府,反而打扰您做生意,那并非我的本意。现在,我愿意用三天租金,来表达歉意。剩下的租金和押金,我希望老板娘退还给我。买卖不成仁义在,和气生财。” 老板娘很不高兴,进屋去跟家人商量一会儿,然后拿钱出来。 等唐风年和赵大旺离开后,老板娘往地上吐一口唾沫,诅咒:“扫把星,祝你落榜,永远也考不上举人!” 唐风年另外找住处,这次宁愿住贵一些的,独门独院,免得再重蹈覆辙。 重新安顿之后,赵大旺一边煎药,一边笑道:“姑爷,单独住一个小院子,清静许多。” 之前的住处,一排屋子,住了十多个人,有点乱。 唐风年也点头赞同,一边拿锅铲炒菜,一边回忆道:“上次来这边考试,有一天晚上,有个酒鬼使劲敲我的门,闹着要去死,我怕他真的寻死,便隔着门,陪他聊了大半夜,直到天亮。唉!” 赵大旺道:“上次没考好,估计就是那酒鬼闹的,这次肯定能考好。” 唐风年轻笑,道:“大旺叔,借你吉言。” 过了一会儿,菜出锅,两菜一汤。 花菜炒肉,葱煎鸡蛋,白菜汤。 两人面对面吃饭,唐风年道:“大旺叔,明天我去考场,你在这里休息,尽量别出门。” 赵大旺大口吃饭,笑道:“姑爷放心,我不乱跑,怕遇见仙人跳哩。” —— 王猛在醉仙酒楼忍耐三天,终于忍不下去了。 原因是他今天又负责洗菜,但大厨非说大螃蟹少了六只,大家都怀疑是王猛偷走了。 大厨阴阳怪气地道:“这大螃蟹可贵了,总共几只,都在账本上记着。谁拿了?赶紧老实交代,我可不背这个黑锅。” 店小二也阴阳怪气,道:“以前咱们酒楼里从来没出现偷螃蟹的事,这次为啥偷了?肯定是因为多了个小偷。” 王猛问心无愧,但他觉得别人的话太难听,于是气得脸红。 掌柜一看他脸红,便更加怀疑他,于是去向韦秋桂告状。 那大螃蟹确实贵,而且是朱大财主特意买来招待贵客的。 韦秋桂生怕朱大财主责怪她办事不牢,从而剥夺她掌管醉仙酒楼的权力,于是心里又急又乱,快步去酒楼后院,找到王猛,当面质问:“姐夫,螃蟹是不是你拿走了?拿去哪里了?快点拿回来,否则等我夫君发脾气,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王猛气得胸膛起伏,面红耳赤。 被冤枉的滋味,就像被别人用鞋底踩脸,比被杀更难受。 王猛大声吼道:“我没偷!那大螃蟹就算再贵,我也不稀罕!” 韦秋桂被他的吼声吓一跳,连忙后退两步,脸色难看极了,严厉地道:“不承认,行!后厨的人,所有店小二,包括掌柜,全部都搜身,今天必须把螃蟹找出来。” 这时,有个年轻厨子惊呼:“哎呀,这螃蟹怎么在地上爬?” 一群人手忙脚乱,弯腰抓螃蟹。 那些螃蟹本来被稻草绑着,但不知怎么回事,有几只螃蟹挣脱了束缚,便爬了出来,爬得还挺快。 一阵抓捕之后,再清点数量,他们发现螃蟹没被偷,一只也没少。 韦秋桂松一口气,大声道:“没少就好,算了,大家继续干活。” 但是,王猛咽不下这口冤枉气,他斩钉截铁地道:“朱夫人,我不干了。” 说完,他就走。 韦秋桂眉头皱起,假惺惺地劝道:“姐夫,我已经还你清白了,你还闹什么?” 王猛冷哼,头也不回,越走越快。 他又去王俏儿的米豆腐摊,坐下诉苦。 王俏儿同仇敌忾,道:“哥,以后别去了。” 王猛气得拍桌,眼睛里充满红血丝,道:“她就是瞧不起我。整个酒楼里,那么多人,她偏偏怀疑我。” 王俏儿嘟嘴道:“不就是几只螃蟹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哥,像那种人,咱们以后离远一点,免得被冤枉。” 王猛气得喘气,甚至痛心。 又聊一会儿,得到王俏儿的认同,王猛心里变得好受一点,告辞回家去。 王俏儿目送他的背影,唉声叹气,暗忖:都说亲戚好,就能跟着沾光。但哥哥嫂子光没沾到,反而受气。 等到中午,赵理跑来吃午饭,王俏儿小声跟他聊这事。 赵理道:“靠人不如靠己。别人不肯帮忙,就算了,反正花无百日红,人无百年穷。” 王俏儿道:“让我生气的,不是韦秋桂不肯帮忙,而是她冤枉我哥。” “她明明不想让我哥学厨艺,却假惺惺地答应,然后把我哥当猴儿戏耍。” “想当初,她也穷酸,凭什么瞧不起别人穷酸?何况还是亲戚,是亲姐夫。” 第446章 中秋佳节 赵理点头赞同,安慰道:“等八月十五,我陪你回娘家去过节,跟大舅子聊聊,开解他。” 王俏儿露出微笑,道:“带元宝去看看奶奶,不晓得姑母去不去?” 如果王玉娥也去,他们就有牛车坐,赶路轻轻松松,否则走路累,又耽误时间。 赵理问:“往年姑母去没去?” 王俏儿道:“姑母有时候亲自回去,有时候只派大贵叔或者大旺叔送中秋礼过去,不一定。等回家后,我亲自问问姑母。” 傍晚,他们和赵宣宣坐赵东阳的牛车回家。 王玉娥正在给元宝和乖宝洗澡,乖宝玩水,元宝笑哈哈。 王俏儿隔着老远,就听见女儿的笑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笑容满面。 她笑道:“宣宣,元宝自从来了你家,就比以前更活泼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现在你说她活泼,再等几个月,你就要嫌她调皮捣蛋。” 她进屋去,帮乖宝洗澡,轻声警告道:“不许玩水了,再玩就打屁屁。” 王俏儿把元宝抱起来,亲亲小脸蛋,顺便把元宝换下来的脏衣裳和尿布带回家去洗。 之前在马车上时,王俏儿对赵宣宣说了不少悄悄话。这会儿,赵宣宣又把悄悄话告诉王玉娥。 王玉娥一听王猛被冤枉,顿时气得咬牙切齿,跺一下脚,道:“王猛太老实,换作是我,我要让韦秋桂当面道歉。” 赵宣宣轻叹一声,道:“别人掌管醉仙酒楼,财大气粗,表哥哪有对着干的底气?” 王玉娥咬牙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恨不得亲自冲过去,骂韦秋桂一顿,公开还王猛一个公道。 赵宣宣劝道:“暂时不撕破脸,比较好,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王玉娥道:“等中秋节,咱们去看看你外婆,顺便问问王猛和春喜,看他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赵宣宣拿起干帕子,帮乖宝擦干头发,道:“娘亲,你们去吧,我中秋节不放假。” 王玉娥不乐意,道:“那什么乾坤银楼,简直是个周扒皮,月月不放假,工钱又低。” 赵宣宣把乖宝抱出来,给她穿衣裳,微笑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金掌柜说,中秋节发红包。” 她去乾坤银楼当学徒,工钱倒是其次,主要是学会账房先生的本事,熟能生巧,将来当账房先生。 赵宣宣觉得,就算工钱低,也比在家带孩子、当米虫强些。 —— 夜凉如水,月光照进碧纱窗。 赵宣宣搂着乖宝睡觉,说悄悄话。 赵宣宣轻声道:“不晓得你爹爹在做什么?” 乖宝奶声奶气地回应:“爹爹看书、写字,然后睡觉。” 乖宝觉得娘亲的身上香香的,于是紧紧贴过去,用鼻子使劲嗅,问:“娘亲,你为什么香喷喷?” 赵宣宣轻笑,道:“娘亲觉得,乖宝也香喷喷。” 当她心浮气躁时,闻一闻乖宝身上的香气,便会心平气和,感到安宁。 乖宝伸出小手,搂住赵宣宣的脖颈。而且,她的小手不安分,手指头在赵宣宣的皮肤上轻轻地捏。 赵宣宣不知道她为啥有这个习惯,反正觉得痒痒,于是把她的小手抓住,稳稳地握到手心里。 乖宝问:“娘亲,你们都说王猛舅舅老实。老实是什么意思?” 赵宣宣打个哈欠,有些困倦,轻声道:“不撒谎、不闹腾、默默吃亏,就是老实。不过,有些人表面上老实,实际上阴坏。千万不要因为别人表面老实,就去欺负别人。” “有些人被欺负得狠了,就提刀杀人,非常可怕。” 乖宝似懂非懂,答应:“我不欺负别人。” 赵宣宣夸奖:“我家乖宝是好孩子。不说了,睡觉。” 乖宝不欺负别人,但她闹腾赵宣宣,小嘴继续说个不停,还动来动去,不肯睡觉。因为她睡午觉睡饱了,这会子精力充沛。 赵宣宣疲惫,甚至眼睛都睁不开了,她轻轻拍打乖宝的后背,哄道:“乖宝,你唱童谣给娘亲听,轻轻唱,随便唱,不要停。” 乖宝认真哼唱,努力炫耀歌喉时,赵宣宣渐渐进入梦乡。 —— 中秋佳节,王玉娥带上自家做的月饼、糖、茶叶、鲜果等东西,准备回娘家去。 赵东阳不去,因为他觉得,越是过节,烤鸭越好卖。 他叮嘱道:“大贵,你把他们送到王家村,就赶紧赶牛车回来,别耽误我卖烤鸭。老子今天肯定能卖十二只。” 赵大贵笑着答应。 王玉娥笑道:“烤鸭,烤鸭,天天喊天下第一美味烤鸭,脸皮厚,不害臊,赚钱上瘾了。” 赵东阳不害臊,反而觉得光彩,笑容得意,道:“我赚钱给乖宝花。” “乖宝,我是不是世上最好的爷爷?” 乖宝正啃月饼,笑得开心,把月饼举起来,让爷爷也啃一口。 赵东阳不嫌弃这啃过的月饼,张开大嘴,把剩下的小半个月饼全吃了。 乖宝天真无邪地道:“老虎爷爷,嘴巴大。” 赵东阳顿时笑喷了。 第447章 好妹妹,坏妹妹 牛车进城之后,先把赵宣宣送到乾坤银楼的门口,眼看她进门了,王玉娥吩咐:“赵大贵,去菜市场,猪肉铺。” 过了一会儿,到达菜市场旁边。 王玉娥下车,去买猪肝、五花肉、肘子。 王俏儿也去问价,然后眉头微蹙,感叹道:“唉,中秋节,肉价涨了好多。” 她舍不得花钱买这涨价的肉,于是去跟赵理商量。 赵理抱着元宝,道:“不买猪肉也行,反正咱们带了鱼和母鸡。岳父岳母和奶奶晓得咱家的底细,不会挑剔的。” 王俏儿小声道:“我还给奶奶做了一身新衣裳,应该足够了。” 于是,她又回到马车上,从赵理手里把元宝接过来,抱回车厢里。 不过,王俏儿的心情有点失落,暗忖:如果将来我能像姑母那样过日子就好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过了一会儿,王玉娥提几块猪肉上车,坐稳之后,牛车再次出发,前往王家村。 王老太见他们来了,十分欢喜,把元宝抱怀里,逗着玩耍,笑道:“这孩子真会长,比她爹娘好看多了,专挑爹娘的优点长。” 韦春喜忙着沏茶,让妞妞和洋洋端过去。 王老太又问:“东阳、宣宣和风年怎么没来?” 王玉娥道:“宣宣要去乾坤银楼的账房干活,不放假,孩子爷爷要卖烤鸭。每逢过节,烤鸭最好卖。” “风年去白沙城考科举,还没回来。” 王老太道:“白沙城可远了。” 王俏儿拿出新衣裳,让王老太试穿,看看是否合身。 “大了一点,宽松,挺好。”王老太很满意,又问:“只给我做吗?给你爹娘做衣衫没?” 王舅母坐在旁边剥橘子吃,突然冷笑一声,自嘲道:“我哪里有那个福气?” 王俏儿尴尬,一言不发。 王玉娥微笑,故意岔开话题,说道:“俏儿又要做生意,又要带孩子,还要养猪、养蚕,可忙了。” “王猛去哪里了?” 王玉安道:“去山上摘野葡萄和野猕猴桃。” 王老太道:“那东西酸溜溜,偏偏孩子爱吃。” 又闲聊一会儿,王舅母、王玉安和韦春喜去厨房弄菜。 王玉安用烧红的火剪,给猪肘子烧毛,小声道:“孩子娘,你别对俏儿说那种话。你越说,孩子心里越有疙瘩。” 王舅母把五花肉切成四四方方的形状,有些气恼,嘟嘴道:“我是她亲娘,啥时候害过她?她记恨我。” 王玉安小声劝道:“俏儿特意回来过节,带鸡和鱼,又带元宝回来,这不挺好的吗?是你心眼子太小。你又不缺衣衫穿,干啥挑剔这个?” “何况,玉娥不是说了吗?俏儿忙,没空做衣衫。反正,只要她肯回来,我就高兴了,我不挑剔。” 王舅母死鸭子嘴硬,辩解道:“我什么时候挑剔了?不就随口接句话吗?我也没说我不高兴啊,你别冤枉我。” 这时,赵理走进厨房。 王玉安连忙止住话茬,笑道:“赵理,你去陪奶奶聊天,不用来厨房帮忙。” 赵理提起水桶,笑道:“我去挑水。” 王玉安和王舅母连忙上手,去抢水桶,不约而同地道:“好孩子,不用忙,你去聊天,去坐着吃果。” 三个人抢水桶,抢得像打架一样。 乖宝恰好跑来厨房门口,瞅一眼,吓一跳,连忙转身跑去找王玉娥,风风火火,稚气地道:“奶奶,厨房打架了!舅爷爷、舅奶奶和小姨夫打架!” 王玉娥吓一跳,不敢相信,连忙站起身,去厨房看。 王老太和王俏儿也急急地跑去看。 看清之后,王玉娥大声笑道:“哥哥,你们抢什么呢?孩子以为你们打架。” 王玉安和王舅母顿时也绷不住,笑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 王玉安道:“没打架,我让赵理别去挑水。” 王俏儿放心了,劝道:“爹,让赵理干点活,反正他闲着没事干。” 赵理挑水桶出门,在路上遇到一个问路的男子。 “请问这是王家村吗?” 赵理微笑道:“没错。” 那男子手里提着礼物,又问:“王猛和韦春喜家怎么走?” 赵理反问:“你是他家亲戚吗?” 他暗忖:我怎么没见过这人? 那男子不耐烦,热得满头大汗,道:“你别啰嗦,告诉我怎么走就行。” 赵理疑惑,又警惕,暂时不去挑水,亲自带这人去王玉安家门口,喊道:“嫂子,有人找你。” 韦春喜连忙跑过来,问:“谁找我?” 那男子认得韦春喜,微笑道:“王娘子,我是朱家仆人,朱老爷和夫人打发我送中秋礼过来。” 韦春喜惊喜,连忙招呼他进屋去喝茶。 前几天她还在生韦秋桂的气,但此时此刻,她的气恼烟消云散,暗忖:秋桂特意给我送中秋礼,我却没给她送,唉。 在她心里,韦秋桂又变成了好妹妹,不再是那个冤枉王猛偷螃蟹的坏妹妹。 这时,王猛恰好回来了,背着小背篓,背篓里装着野猕猴桃和野葡萄。 第448章 没有不高兴 王猛把背篓取下来,喊道:“妞妞,洋洋,快来吃野果。” 妞妞和乖宝手牵手,一起跑过去。 乖宝问:“甜不甜?” 妞妞道:“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洋洋跑在后面,笑眯眯,说道:“爹爹,朱家小姨也送礼物来了。” 王猛一听这话,脸色瞬间从笑容满面变成乌云密布,十分阴沉。 他以为韦秋桂亲自来了,于是干脆不进门,转身就去厨房烧火,心里气闷极了,暗忖:哼,假惺惺!老子不是叫花子,不稀罕朱家的东西。 王舅母忙着弄菜,问:“王猛,你咋不高兴?” 王猛否认:“没有不高兴。” 王舅母轻笑,挑起眉梢,道:“你摆臭脸干啥?” 王玉安正在剁猪肘子,砧板砰砰砰地响。 他暂停片刻,转头打量王猛的脸色,道:“今天你姑母和俏儿回来过节,你别摆臭脸。就算有什么不高兴,也要藏起来,等晚上再说。” 王猛低头看脚尖,嘴角抿动两下,又叹两声气,道:“爹娘,你们放心,等韦秋桂走了,我就高兴了,反正她嫌弃咱家,不会留下来吃饭。” 王舅母吃惊,问:“韦秋桂啥时候来了?” 她连忙用围裙擦手,走出厨房,去堂屋看。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到厨房。 王玉安连忙问:“朱家来了几个人?” 王舅母嘟嘴,揭开锅盖,道:“王猛胡说,韦秋桂没来,打发一个男仆过来送中秋礼罢了,刚刚已经走了。” 王猛松一口气,脸色慢慢摆脱阴沉。 这时,韦春喜回到厨房,手里提着猪肉,欢喜地笑道:“爹娘,孩子爹,我妹妹秋桂送了猪肉、茶叶、糖和月饼来。” 王猛嘴角一歪,神情不屑,阴阳怪气地道:“我可吃不起朱大财主和朱夫人的东西,应该让他原路带回去。” 韦春喜收起笑容,表情尴尬。 王玉安和王舅母没说什么,面对韦秋桂送来的礼物,态度冷淡。毕竟,韦秋桂前几天冤枉王猛偷螃蟹,伤害的不仅仅是王猛,王家其他人都对那种侮辱感同身受。 直到赵理挑水回来,才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赵理跟王猛打招呼,两人年纪相仿,比较有共同话题。 他们离开厨房,去屋檐下坐着,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 王猛道:“妹夫,我真羡慕你,我一事无成。” 赵理道:“我们差不多,养家糊口就满足了。” 王猛发牢骚:“前段日子,我本来想学厨艺,搞流水席,结果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理劝慰:“好事多磨,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这时,元宝的尿布脏了,王俏儿喊赵理去帮忙。 —— 菊大娘、胡三嫂和唐母忙着宰鸭子,拔毛。 三个人都手脚麻利,拔毛时,左右手快快的,就像拔草一样轻松。 赵东阳在调麦芽糖水。 胡三嫂小声道:“十二只鸭子,确定能卖完吗?这些鸭杂都有小半盆了,还有半盆鸭血。” 菊大娘微笑道:“轮不到咱们操心,老爷的主意大。” 唐母道:“鸭杂和鸭血太多了,自家吃不完,咋办?” 赵东阳恰好路过,听见了,便说道:“用酸辣椒炒鸭杂,我带去城里卖。今天中秋节,肉类肯定好卖。” 胡三嫂心中失望,暗忖:我以为可以带些鸭杂回家去,赵地主太精了。 等十二只鸭子处理干净之后,赵东阳忙得像陀螺,用香料腌制、缝鸭肚皮、烫皮…… 胡三嫂洗干净手,带着月饼回家去,今天她放假。不过,走在田间小路上时,她闷闷不乐,还在惦记那鸭杂和鸭血。 菊大娘不愿意放假,她更喜欢待在赵地主家。原因是她家离得远,家里的儿子都成家了,她不喜欢儿媳妇,而且在这里吃得更好。 赵大贵赶牛车回来了,看见屋檐下挂那么多鸭子,他大笑道:“老爷今天要发大财!” 赵东阳胖乎乎,干一点活就累得喘气,坐在屋檐下休息一会儿。 他问:“大贵,王家热闹吗?” 赵大贵安顿好牛车之后,来屋檐下,拿把椅子坐下,道:“还行,反正没有外人。” 赵东阳拍拍膝盖,道:“今天除了卖烤鸭,还要卖鸭杂,希望财神爷保佑,卖个精光。” 赵大贵拍马屁:“老爷和财神爷是老熟人了,财神爷肯定保佑您的生意。” 巳时中,六只烤鸭出炉,赵东阳把烤鸭和酸辣鸭杂放到牛车上,准备出门,又叮嘱道:“亲家母,帮忙看着屋檐下的鸭子,别让老鼠偷了。” 唐母坐在屋檐下做针线活,笑道:“你放心去,我帮忙看着。” 赵东阳又喊道:“菊大娘,把鱼剖了,中午吃鱼,晚上再杀鸡。” 这鱼是赵理早上送来的。 说完,他就吩咐赵大贵赶车进城。 —— 赵东阳刚把摊位收拾好,客人就跑来了。 “哟嚯,今天有酸辣鸭杂啊,挺香,可以尝尝吗?” 赵东阳用筷子夹一小块鸭杂,递到客人手里。 客人吧唧嘴,意犹未尽,问:“鸭杂怎么卖?” 赵东阳道:“十个铜板一碗。” 他拿起一个饭碗,展示给客人看。 客人爽快道:“半只烤鸭,一碗鸭杂。” 不一会儿,又来几个熟客。 欧阳玉和熊能特意带家人来照顾赵东阳的生意。 还有付青、霍捕快、庞爽…… 赵东阳给熟人卖优惠一点,他忙着剁鸭子,剁得汁水四溅,在心中感叹:财神爷真给面子啊。 其中,付青买一整只,霍捕快买两只。 六只烤鸭卖个精光,赵东阳一边擦汗,一边感叹:“人缘好,生意也好做,但就是太忙了,太累了。” 赵大贵点头赞同。 他们暂时收摊,回家去,因为下午还要再烤六只鸭子来。 第449章 小衙内说要休妻 朱大财主特意给县太爷一家发请帖,邀请他们一起去醉仙酒楼过中秋。 但是,县太爷嫌弃朱财主只有铜臭味,肚子里没有墨水,于是吩咐管家婉拒。 朱大财主脸皮厚,又特别想抱县太爷的大腿,于是跟韦秋桂一起,打着拜访小衙内夫妻的名义,亲自登门,去拜访县太爷一家。 礼物都通过精挑细选,有十八只大螃蟹,两根百年人参,一对羊脂玉手镯,文房四宝两套,一匣子大珍珠,两盒月饼,两个大火腿。 吕夫人对礼物挺满意,亲自招待他们。 县太爷故意避而不见,宁肯窝在书房看书。 小衙内吕新词挺喜欢朱大财主,羡慕朱大财主的财大气粗,凑一起吹牛。同时,他还贼眉鼠眼地偷看韦秋桂,仍然贼心不死。 他暗忖:秋桂越看越美,老子当初看走眼,鬼迷心窍,居然选韦夏桑那个晦气的木头。 韦夏桑拉扯韦秋桂的衣袖,温温柔柔地道:“母亲,我和妹妹去说点私房话,失陪一会儿。” 吕夫人今天心情好,没为难她,爽快道:“去吧。” 韦夏桑便拉韦秋桂去她的小院里,打发丫鬟去门外守着。 她特意关起门窗,神神秘秘。 韦秋桂疑惑,问:“二姐,啥事?” 韦夏桑拉她去床边坐下,小声道:“你肚子有动静没?” 韦秋桂尴尬,装作听不懂,问:“啥动静?” 韦夏桑不再卖关子,一脸认真、严肃,小声道:“小衙内嫌弃我没生出孩子,说要休了我。婆婆说,再等一年,如果再怀不上,就送我去出家,做尼姑,免得我霸占吕家少奶奶的位置,还有更难听的话,说我占着茅坑不拉屎。” 她抓着韦秋桂的手,手指十分用力,韦秋桂感到痛楚,想把手抽出来。 但韦夏桑抓得紧紧的,不松手,而且眼珠子黑沉沉,死死地盯着韦秋桂。 韦秋桂眼神复杂,暗忖:我又不是神医,又不是送子观音,你找我有什么用? 她不敢得罪韦夏桑,于是嘴上客气,说道:“二姐,听说有很多怀孩子的偏方,你去试试。” 韦夏桑眼神坚定,小声道:“不用试,不是我生不出来,而是小衙内不中用。婆婆给他安排两个通房丫鬟,通房丫鬟也怀不上。” 韦秋桂在心里幸灾乐祸,暗忖:狗衙内不中用,活该啊!那色鬼,色瘾那么大,该不会得了花柳病吧? 她努力隐藏笑意,小声试探:“硬不起来吗?” 韦夏桑微微低头,难以启齿,不想细说,于是岔开话题,道:“我找你帮忙,是为了生孩子。” 韦秋桂顿时心生警惕,脑中警铃响起,小声道:“二姐,难道你想假怀胎,让我给你弄个孩子来?这可不行!” “如果走漏消息,县太爷发怒,我夫君也要责怪我,说不定会休了我。二姐,你别害我。” 韦秋桂明显恼了,暗忖:就算你被休了,我仍然可以当朱夫人,我可不蠢,不敢干这种蠢事。 韦夏桑凑到韦秋桂耳边,说悄悄话:“不是假怀胎,而是真怀胎。我存了几两私房钱,你帮我去僻静处租个小院子。” 韦秋桂满腹狐疑,问:“你想干啥?” 第450章 如果当初嫁给老实人…… 韦夏桑此时的模样十分冷静、心狠,跟平时的柔弱模样迥然不同。 她又凑到韦秋桂的耳边,小声说道:“你再把汪夫子找来,带他去小院里,与我私会,我肯定能在一年内怀上孩子。” 韦秋桂的眼睛越瞪越大,不敢置信,韦夏桑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韦秋桂连忙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你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婆婆又管得严,你怎么去私会?你找死啊!” 韦夏桑冷静得异常,道:“我早就考虑清楚了。你先装病,派丫鬟来传话,请我去探望你,然后我悄悄去小院私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外人不知。汪夫子喜欢我,他肯定答应,而且他不敢泄密。” 韦秋桂皱起眉头,仔细思量片刻,道:“汪夫子有四十几岁了,你确定他还中用?你那么想怀孩子,何不找个年轻力壮的人?干嘛找汪夫子?” “万一他也不中用,你岂不是白忙活?” 韦夏桑深呼吸两下,眼神坚定,道:“我喜欢他,而且信任他。如果找别人,恐怕泄密。” 说完,她起身去打开钱匣子,拿出二十两银票,交给韦秋桂,紧紧握着韦秋桂的手,郑重其事地道:“秋桂,这是我后半辈子的命,如果我过得不如意,我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韦秋桂注视她的眼睛,突然不寒而栗,觉得韦夏桑可怕。 韦秋桂先看看银票是不是真的,然后收起来,小声道:“我回去想办法,你不要着急,免得露出马脚。” 韦夏桑叮嘱:“不要告诉外人,连你丈夫也不能说。” 韦秋桂神情复杂,点头答应。 她和朱大财主留在吕家吃午饭,然后回家去。 朱大财主的应酬太多,韦秋桂回房独处。 她心事重重,在屋里来回踱步,咬手指甲,越琢磨就越心烦,暗忖:这风险太大了,我不能被夏桑拖下水。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她终于想到一个妙计。 韦秋桂决定让大姐韦春喜去做那个红娘,去促成韦夏桑和汪夫子的私会。 给狗衙内戴大大的绿帽子,她乐见其成。但是,她不想被韦夏桑连累,毕竟她还想继续当朱夫人,将来还要当朱家的老太君。 —— 第二天,韦春喜提一小筐鸡蛋,去醉仙酒楼找韦秋桂,微笑道:“妹妹,昨天你派人给我送中秋礼,我很感动,又不好意思,所以带鸡蛋给你补身子。” 韦秋桂今天对韦春喜十分热情,特意带她去楼上参观,进包厢去说悄悄话。 韦春喜有点受宠若惊,心里欢喜,暗忖:秋桂还跟以前一样,跟我亲昵。 说着说着,韦秋桂突然帮韦夏桑诉苦,说韦夏桑的丈夫不中用,而且要休妻。 韦春喜顿时吓得手脚冰凉,忍不住哭出声来,愁眉不展,抓着韦秋桂的手,道:“这可咋办?” 她心里没了主意,感叹韦夏桑命苦。 韦秋桂丝毫不慌,凑到韦春喜耳边,小声说出韦夏桑的计划。 韦春喜大吃一惊,问:“为什么要找汪夫子?” 韦秋桂撇嘴,眼神不屑,小声道:“二姐出嫁之前,吕家请汪夫子教她念书识字,她和汪夫子眉来眼去,甚至搂搂抱抱,我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她还对汪夫子念念不忘,我劝她找个年轻力壮的,她不同意,点名要找汪夫子,我也没办法。” 韦春喜脸上带着泪痕,突然变得尴尬,脚趾头抠地,同时十分发愁。 她感叹道:“唉!如果当初不攀高枝,让夏桑嫁个老实人,就不会遇到这种麻烦。” 韦秋桂冷嗤一声,不以为然,道:“世上没有什么老实人,只有窝囊废罢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夏桑已经嫁给小衙内,没有后悔药吃。” 在她眼里,大姐夫王猛就是个窝囊废。对韦秋桂而言,她宁肯嫁给有钱的老头子,也不要嫁给穷酸的窝囊废。 韦春喜唉声叹气。 显然,韦夏桑不后悔,但韦春喜替她后悔。 韦秋桂翻个白眼,暗忖:大姐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紧接着,她凑到韦春喜耳边,说出后面的计划。 这些话在韦春喜的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反复回荡休妻、小院、私会、绿帽子、孩子…… 回家的路上,韦春喜浑浑噩噩,心事重重,甚至没发现前面有一坨大大的、圆圆的牛屎,她一脚踩上去。 第451章 穷开心 远远地看见韦春喜回来了,洋洋连忙跑过去迎接,撒欢儿似的,期待地问:“娘亲,买了什么好吃的?” 突然,他闻到浓烈的臭气,连忙捂住鼻子,嗡声嗡气地道:“娘亲,好臭啊。” 韦春喜一脸愁容,道:“没有买东西,我不小心踩到牛屎,你离我远点。” 洋洋一边跑,一边大声笑:“娘亲踩到牛屎了,娘亲踩到牛屎了,哈哈哈……” 韦春喜无可奈何。 妞妞听见那话,也乐得哈哈笑。王老太也笑,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家人穷开心。 韦春喜去水塘边洗鞋子,忍不住胡思乱想:我要不要帮夏桑?干那种事,太缺德了。唉!可是,如果夏桑被婆家休弃,恐怕她想不开,活不下去。她还这么年轻,唉!要怪就怪小衙内,明明是他不能生,偏偏把过错都推到夏桑头上…… 琢磨许久,她甩一甩鞋子上的水,终于得出结论:小衙内那种人,活该戴绿帽子。 她决定帮助韦夏桑,毕竟那是她的亲妹妹。 妞妞和洋洋正在剥橘子吃,一看见韦春喜走过来,他们故意捏着鼻子笑,满脸灿烂。 龙凤胎调皮捣蛋时,总是很默契。 韦春喜在他们小脸上捏两下,道:“别吃那么多橘子,小心上火,流鼻血。” 她把那个秘密隐藏在心里,没告诉家里任何人,连同床共枕的王猛也瞒着。 夜里,外面有猫头鹰叫。 王猛早就睡得像猪一样,鼾声像打雷一样。 韦春喜心事沉甸甸,睡不着觉,甚至因为过于担忧,而脑袋疼。 熬到天亮,她满眼红血丝。 王舅母一大早去厨房烧水,恰好王玉安挑水回来,她便对王玉安说道:“昨晚上有猫头鹰叫,你听到没?不知道是不是村里死人了?” 王玉安沉下脸,道:“我不爱听这种话,不吉利。人天天说话,鸟也天天叫,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这时,韦春喜端一盆米,走进厨房。淘米,准备煮饭。 王舅母看她两眼,突然吃惊,问:“春喜,眼睛咋红红的,是不是生病了?” 韦春喜逞强,小声答道:“娘,我没事。” 然而,她的话还未落音,就感觉头晕目眩。 王玉安也看向韦春喜的眼睛,也发现红血丝,劝道:“如果不舒服,就回屋去休息。淘米这种小事,我来就行。” 他把木盆夺过来,舀水淘米,然后把淘米水收集在一个老旧的瓦罐里。 他家穷,啥东西都舍不得浪费。一般,饭后把淘米水煮一煮,用来洗碗、洗锅、去油,然后喂鸡鸭鹅。 韦春喜不愿意闲着,又去菜地摘菜。 王舅母看看韦春喜的背影,小声说道:“昨天她去城里看秋桂,回来之后就怪怪的。” 王玉安道:“春喜该不会和她妹妹吵架了吧?” 王舅母叹气,道:“何必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人家攀上高枝,就瞧不起穷亲戚。” 王玉安也叹气,暗忖:还是我妹妹更好,从来没有瞧不起我。 王老太一大早就坐屋檐下,拿着针和线,给裤子打补丁。 邻居家的老太太突然跑来说闲话:“昨天,村尾的老光棍上山拾柴,不小心摔一跤,被树枝戳瞎了眼睛。我刚才去看他,哎呦,可惨了。” “他还非说村里的大头是他儿子,要大头给他养老。大头快要气死了,骂得可难听了。” 这时,韦春喜恰好提菜篮子回来,听见这闲话,心生好奇,问道:“他是不是发癫了?干嘛乱认儿子。” 邻居家老太太神秘地一笑,道:“大头确实跟那老光棍长得有点像。据说,老光棍和大头的娘年轻的时候有一腿……” 她一边说,还一边把两个大拇指凑一起比划。 韦春喜大受震撼,瞬间想到韦夏桑的计划,于是心中一惊,脑袋天旋地转,突然摔倒在地。 第452章 对自己格外心狠 王老太吓得不知所措,一边去扶韦春喜,一边哭喊:“王猛,玉安,快来啊!” 王猛把韦春喜抱到床上去,一家人愁眉苦脸地商量:“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城里的大夫太远,又太贵,请不起。隔壁村有个中年大夫,医术一般,但胜在便宜,又离得近。 韦春喜强忍不适,说道:“不用请大夫,我没事,只是头晕罢了,躺一会儿就好了,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王舅母联想到昨晚上的猫头鹰叫声,感觉今天不吉利,心头笼罩一层阴影,劝道:“春喜,你好好躺着,如果有不舒服,就跟我说。” “嗯。”韦春喜虚弱地答应。 妞妞和洋洋都被吓到了,趴到床边,陪着韦春喜。 王老太按照自己多年的经验,泡一碗温热的糖水,端过来,让韦春喜喝下去,心疼道:“春喜啊,你以后干活别那么卖命。” 韦春喜有点不好意思,道:“奶奶,我干活不累,是昨晚上没睡好。” 王老太伸出她那粗糙得像枣树皮的手,摸摸韦春喜的额头,叹一声气,然后走去屋檐下,对王玉安道:“刚才吓死我了。” 王玉安安慰道:“年轻人,有点小病小痛,很快就好,没事的。” 王舅母去厨房唉声叹气,烧灶火,又多煮几个鸡蛋。 王老太去自己屋里捣鼓,把柜子里的好东西都翻出来。 有枸杞、冰糖、葡萄干、绿豆糕、小月饼……都是王玉娥送给她的。以前她每天只吃一点,再分一点给龙凤胎吃,但今天她分出一半,拿去送给韦春喜。 她活了几十年,吃过很多苦头,暗忖:穷点不怕,只要没病没灾就好。 然而,事与愿违。 第二天,韦春喜起床时,发现自己的脸怪怪的,而且流口水。 她伸手把王猛推醒,着急道:“孩子爹,你看看我的脸,咋回事?” 王猛坐起来,睡眼惺忪,看向韦春喜,刚开始没当一回事,以为妻子跟自己开玩笑,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春喜,你这鬼脸扮得好,等会儿去吓吓孩子。” 韦春喜又气又急,又很心慌,抬手打王猛的胳膊,道:“我脸到底咋了?” 她不仅流口水,还说话漏风,特别是左边脸,感觉麻麻的,动不了。 王猛的笑容渐渐消失,很困惑,他也不知道这是咋回事。 两人把麻木的脸揉搓许久,都无济于事。 韦春喜吓得哭起来。 王猛连忙穿上衣衫鞋袜,又带上私房钱。 跟王老太和王舅母商量之后,王猛和韦春喜去城里找李大夫瞧病。 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 李大夫诊治之后,皱起眉头,感到棘手,说道:“面瘫,可以试试针灸治疗,但不能确保痊愈,而且治起来很慢,你们要有耐心。至于能不能恢复,听天由命。” 韦春喜口齿不清地问:“李大夫,要花多少钱?” 李大夫道:“每针灸一次,两百个铜板,一个月大概针灸十次。” 韦春喜又问:“针灸几次才能好?” 李大夫摇头,道:“我不能保证。有些人一两个月就好了,有些人病一年,有些人病好几年。” 韦春喜犹豫不决,拉扯王猛的手,一起去门外商量。 韦春喜道:“太贵了。” 王猛也发愁,道:“李大夫跟姑父是老熟人,应该没有坑我们。” 韦春喜对自己格外心狠,道:“算了,不治了。我这个样子,你不会嫌弃我吧?” 王猛愁眉苦脸,欲哭无泪,劝道:“还是治一治吧,你身体底子好,可能一个月就治好了。” 第453章 答应帮忙 韦春喜决定不花那个钱,拉王猛离开药堂。 王猛一边走,一边劝她。 但韦春喜坚决如铁。 他们路过醉仙酒楼,韦秋桂恰好坐一顶四人小轿,丫鬟把门帘子掀开,道:“夫人请下轿。” 王猛和韦春喜暂时停住脚步。 韦秋桂下轿之后,看见他们,热情地招呼:“大姐,姐夫,进酒楼坐坐吧。” 王猛不情不愿,双脚不动,不靠近那醉仙酒楼。被冤枉偷螃蟹的阴影,挥之不去。 韦春喜松开他的手,朝韦秋桂走过去,忍不住泪流满面,对韦秋桂诉苦。 韦秋桂看见韦春喜的面瘫脸,大吃一惊,拉韦春喜进酒楼去说悄悄话。 王猛留在街边,站累了,就蹲下来,耐心等待韦春喜。 他心怀侥幸,暗忖:韦秋桂财大气粗,会不会帮帮春喜? 另一边,韦秋桂带韦春喜走进二楼的包间,问:“姐,看大夫没?” 韦春喜道:“大夫说,要针灸,不一定能治好,我干脆不治了。” 韦秋桂心眼子多,尽管韦春喜没哭穷,但她一眼就看出来,韦春喜是没钱看病。 她暗忖:姐夫真是窝囊废,穷光蛋,如果大姐当初嫁好一点,何至于连看病都没钱? 韦秋桂小声说道:“我存了点私房钱,可以给你看病,但你要答应帮我那个忙。” 韦春喜心动,暗忖:朱大财主财大气粗,秋桂是朱夫人,钱多得花不完。 她问:“要我帮什么忙?” 韦秋桂道:“就是夏桑那事。” 韦春喜犹豫,暗忖:把病治好,我能多活几十年。而且,我本来就打算帮夏桑。 于是,她点头答应。 韦秋桂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递到韦春喜手里,小声道:“里面有二十两银票,你和姐夫在城里租个僻静的小院子,再去联系汪夫子,跟他把事情说妥。” “二十两,办这点事,完全花不完。剩下的银子都给你看病,不用还我。” “不过,一定要保密,如果走漏风声,被县太爷和小衙内发现,咱们都要倒霉。” 韦春喜把银票收好,心跳如擂鼓,十分紧张,感觉像做贼一样,心虚得厉害。 她走出醉仙酒楼,太阳照在她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反而从骨头里冒寒气。 王猛正蹲在街边,低头看鞋子上的泥点子,用手去抠,手指甲划来划去,嘶嘶嘶地响,泥点子变成黄色的泥印。干净了一点,但还是难看。 他觉得,这种难看叫穷酸,天天在田地里忙活,踩泥土,踩鸡屎鸭屎,哪里干净得了? 韦春喜走过来,伸手轻拍王猛的头顶,打断他的沉思。 王猛站起来,问:“怎么去那么久?” 韦春喜左边脸麻木,右边脸微笑,表情诡异,小声道:“秋桂让我在城里租个小院子,咱们可以用这小院子做点生意。” 以前他们进城做生意不方便,一是没什么特别的手艺,二是家太远,从家进城,要走七八里路,回去又是七八里路,太耽误时间。 王猛吃惊,道:“咱们哪有钱租院子?” 韦春喜道:“秋桂给钱了。她说,剩下的钱给我治病。” 王猛更加吃惊,突然脸红,心中羞愧,觉得自己之前不该诅咒韦秋桂,人家还是挺有良心的。 羞愧之后,他又欢喜起来,小声问:“是借钱,还是给钱?要不要咱们还钱?” 韦春喜道:“不用还,不过她催我去租院子,说越快越好。” 第454章 她可以撇得一干二净 醉仙酒楼二楼的窗口,韦秋桂正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盯着街边的韦春喜和王猛,暗忖:大姐这病生得及时,我就不用装病了。 她能想象,到时候韦夏桑声称要去探望生病的大姐,趁机在小院的屋里跟汪夫子颠鸾倒凤,韦春喜负责把风,而自己根本不用插手。 就算东窗事发,她也可以撇得一干二净。 —— 临近中午,太阳越来越晒。 王猛太热,把衣袖扎起来,抬手擦汗,说道:“咱俩都是乡巴佬,不晓得在城里租个小院要多少钱,不如去问问姑父。” 韦春喜心里有鬼,生怕露馅,不愿节外生枝,说道:“不用问,秋桂已经告诉我了。而且,你要保密,别说院子是我们花钱租的,就算面对爹娘,你也别说实话,只说院子是秋桂借给咱们的。” 王猛一边走路,一边伸手挠后脑勺,疑惑不解,问:“咱们不偷不抢,为啥要撒谎?” 韦春喜扯个谎:“怕爹娘反对。而且,那个院子是我帮秋桂和夏桑租的,她们有别的用处。” 王猛更加疑惑,想不出来,春喜那两个妹妹都住在大户人家,要另外租小院子干啥? 韦春喜已经从韦秋桂那里得知,哪里有小院子出租。她带着王猛,一边问路,一边来到目的地,跟主人家谈妥之后,她和王猛去一趟祥瑞钱庄,把二十两银票兑换成银子,然后去找主人家付账。 用八两银子租一年,这也是韦秋桂事先叮嘱她的。 拿到租契之后,王猛留在小院子里打扫卫生,韦春喜去醉仙酒楼,拿租契给韦秋桂过目。 韦秋桂自从嫁给朱大财主之后,学到不少本事。 她把租契看两遍之后,交给韦春喜,叮嘱:“大姐,小心收好。如果夏桑问你,那小院子花多少钱租的,你就说十八两,千万别说八两。” 韦春喜左边脸麻木,右边脸微笑,问:“为啥要骗夏桑?” 韦秋桂嘴角一勾,眼神不屑,道:“咱们做这种事,冒这么大的风险,都是为了她,我怕她忘恩负义。反正你听我的话,准没错。” 商量完之后,韦秋桂留韦春喜在醉仙酒楼吃饭。不过,她假装忙碌,故意不吃,因为不想跟韦春喜同桌吃东西,怕被那面瘫的毛病传染,毕竟美貌是她最骄傲的资本。 如果她变成面瘫,她在朱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朱大财主是个好色之徒,钱很多,但良心很少。她估计,他不会顾念什么夫妻之情。 丫鬟端菜上桌,趁着韦秋桂不在眼前,她好奇地问:“王娘子,你这是什么病?好奇怪啊,我第一次见,严重不?传染不?” 韦春喜好声好气地答道:“你放心,不传染,就是丑点罢了。大夫说,用针灸治,如果运气好,一个月就能治好。” 丫鬟放心了,松一口气,同情道:“王娘子肯定运气好,肯定能尽快痊愈。” 韦春喜小声道:“你端这么多菜,我吃不完,咋办?” 丫鬟微笑道:“吃不完也没事,反正是夫人请客。这么大的酒楼,一天的剩菜剩饭有几大桶,早就习惯了。” 韦春喜尴尬,脸红,道:“我不习惯浪费,而且我丈夫还没吃午饭,我能不能带点剩菜剩饭去给他吃?” 丫鬟看在她是夫人姐姐的面子上,眸光一闪,微笑道:“王娘子,你稍等,我去帮你拿两个竹筒来,帮你打包。” 第455章 熟人一个接一个 王猛拿着抹布,到处擦灰,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咕叫。 突然,听见大门吱嘎一响,他连忙跑去看。 韦春喜回来了,手里抱两个大竹筒,还有一个纸包,口齿不清地道:“孩子爹,给你带饭菜回来了。” 王猛闻到香气,肚子叫得更厉害了,笑道:“好香!” 韦春喜把东西都放桌上,说话漏风,道:“秋桂请我吃饭,好多菜,有肉,有鱼,还有烧鸡。” 王猛吃得狼吞虎咽,道:“我已经把院子打扫干净了,等会儿陪你去找李大夫诊病。” 韦春喜叹气,两只手交缠在一起,捏手指头,道:“针灸一次,要两百个铜板,花钱如流水。” 王猛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小声道:“生病,没办法。李大夫的医术挺好,上次帮我看脚底的鸡眼,治好了。” 然后,他们商量,以后用这小院子做什么生意。 下午,锁上小院的门,他们去找李大夫针灸。 李大夫施针之后,耐心叮嘱:“千万不要用冷水洗头、洗澡,就连洗脸,也尽量用温热的水,不要受凉,多注意休息,吃好睡好,不要过于疲劳。” 韦春喜和王猛认真听,认真答应。 离开药堂后,韦春喜还在心疼那两百个铜板,唉声叹气,道:“大夫都能发大财。将来,如果洋洋和妞妞也去做大夫,就好了。” 王猛问:“春喜,你感觉好点没有?” 韦春喜用手绢擦嘴角的口水,无奈地摇头。 在出城的路上,他们经过米豆腐摊,今天是阿金嫂摆摊。 阿金嫂认得他们,热情地打招呼。 王猛笑着回应,但韦春喜不想让熟人看见自己面瘫的丑样子,于是用手挡住左脸,没回应人家。 他们刚走到城门口,恰好遇到赵大贵赶牛车进城。 韦春喜不想碰到熟人,老天爷仿佛偏偏捉弄她,熟人一个接一个撞上来。她尴尬得抬不起头,脚趾头抠地。 赵大贵笑道:“王猛,进城忙啥?” 听见这话,赵东阳掀开车帘子,露出那张大胖脸,吩咐牛车暂停一下,特意打招呼,又询问王猛今天进城来干啥。 因为今天不赶集,而且现在又是下午。 王猛道:“姑父,我陪春喜去找李大夫瞧病。” 赵东阳关心地问:“啥病?严重不?” 韦春喜捂住左脸,只用右脸微笑,笑得尴尬。 王猛道:“面瘫。李大夫说,这病要看运气。如果运气好,一个月就能好。” 赵东阳叹气,因为他以前听说过面瘫这病,暗忖:这病诡异。 他流露同情,道:“你们站这里,稍等一会儿,我让大贵赶牛车送你们回去。” 王猛转头跟韦春喜对视,韦春喜婉拒:“姑父,不用了。” 王猛也附和:“我们没带啥重东西,走路不累,不用送了。送来送去,麻烦。” 赵东阳爽快道:“行!你们慢走。” 互相告辞之后,赵东阳去摆摊卖烤鸭,心里却唏嘘不已。 他觉得,人生在世,一怕生病,二怕没钱,三怕天灾,四怕战乱…… 他害怕的东西,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完。 傍晚,他和赵宣宣回到家。在饭桌上,他把韦春喜面瘫的事告诉王玉娥。 王玉娥神情沉重,道:“怎么生这么奇怪的病?明天我去一趟王家村,去看看她。” 赵宣宣把挑完刺的鱼肉夹到乖宝碗里,轻声道:“外婆以前牙痛,表哥脚痛,都舍不得去看大夫。表嫂这次进城去瞧病,肯定病得不轻。” 乖宝好奇,奶声奶气地问:“爷爷,面瘫是什么病?” 赵东阳模仿面瘫的样子给她看。 乖宝以为他是扮鬼脸,被逗得哈哈笑。 赵宣宣轻声警告:“乖宝,这病很严重,不许笑。” 王玉娥叹气,突然吃饭没胃口,嘀咕道:“屋漏偏逢连夜雨,唉。” 乖宝把笑容收起来,问:“娘亲,有多严重?” 赵东阳抢答:“会变丑,说话漏风,反正脸难受,心里也难受。” 乖宝想象一下,突然不寒而栗,打个摆子。 第456章 神神鬼鬼的事 第二天,秋高气爽,王玉娥带些礼物,坐牛车去王家村。 王老太正在晒被子,满脸惊喜,问:“玉娥,今天怎么又来了?” 王玉娥拿礼物进屋,问:“娘,春喜咋样了?” 王老太的笑容顿时消失,拉住王玉娥的手,坐一起,说会儿悄悄话。 聊完韦春喜的病之后,王老太又说道:“王猛和春喜一大早就进城去了,说秋桂借个院子给春喜,让她去城里做小生意,还出钱给春喜瞧病。” 王玉娥放心多了,道:“患难见真情,春喜的妹妹挺好。” 王老太道:“这次她确实做得不错,但我感觉怪怪的,心里不踏实。” 王玉娥微笑,问:“娘,你怀疑啥?” 王老太小声道:“也不是怀疑啥,反正我这几天老做噩梦。” 王玉娥笑道:“去我家住几天,晚上我和你一床睡,就不做噩梦了。” 王老太连忙摆手,坚决道:“不去。春喜和王猛去城里忙,你哥哥和嫂子也忙,我要在家看孩子。” 王玉娥道:“春喜有钱瞧病,我就放心了。” 又聊一会儿,王玉娥起身告辞。 王老太目送牛车远去,依依不舍。 邻居家老太太又跑来,找她说闲话。 “哎哟,你这闺女生得好,经常回来看你。今天又带啥好东西回来?” 王老太进屋去,拿几块绿豆糕出来,分一块给邻居家老太太,又把玩过家家的妞妞和洋洋喊过来,分给他们吃。 王老太笑道:“就算她不带东西回来,只要经常回来看我,我也高兴。” 邻居家老太太吃绿豆糕吃得香,又说道:“村尾的老光棍病得厉害,快要死了。他那只眼睛上次被树枝戳瞎,没钱看大夫,哎哟,现在流脓,还有活蛆爬出来……” 王老太听得皱眉头,于心不忍,道:“可怜啊。” 邻居家老太太把脑袋凑近王老太,神神秘秘地道:“有人看见大头他娘去给老光棍送饭,他们年轻的时候肯定有一腿。” 王老太叹气,眼睛看向远处的稻田,不接这话茬。 她记得,十几年前,村里有个妇人被冤枉红杏出墙,受不了别人的唾沫星子,投井自尽。后来,全村人都不敢喝那口井的水,只能另打一口井。 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唉。 邻居家老太太见她不接话,感觉自讨没趣,便换个话题,道:“你家孙媳妇进城去看病,花了多少钱?” 王老太道:“我也不清楚,听说大夫针灸很贵。” 邻居家老太太推心置腹地道:“换作是我家,我就不让她去治。反正面瘫就是丑点罢了,丑也有丑的好处。” 王老太心中苦涩,解释道:“不仅是变丑,说话还漏风,流口水,半边脸动不了,不治不行。” 邻居家老太太嗓门变大,一惊一乍,道:“这么严重啊?那能治好吗?为啥生这病啊?” 王老太道:“这病邪门,估计是这段日子运气不好。” 两个老太太越聊越偏,聊起神神鬼鬼的事。 第457章 野鸳鸯 汪夫子住在城里,不过他并不富裕,家里只有两间小屋子,逼仄而拥挤。 不过,他每次出门前,都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看上去斯斯文文,一看就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他每天早上出门,去别人家教导学童,傍晚归家。 今天傍晚,他在回家的路上,被一个面容怪异、嘴角歪斜的女子喊住。 “汪夫子,我有事找你商量。” 这女子正是韦春喜。 汪夫子觉得她有点面熟,又怀疑她是不是颠婆子,于是不敢靠近,还后退两步,警惕地问:“你是谁?找我何事?” 韦春喜在心里唾骂汪夫子,暗忖:这个衣冠禽兽,装得人模狗样。 韦春喜小声道:“还记得韦家村的桑叶吗?” “我是她大姐。” 汪夫子震惊,心跳加速,问:“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他以前在韦家教导韦夏桑念书识字时,曾经见过韦春喜。 当时,他还悄悄在心里给韦家三姐妹的美貌排名,韦夏桑排第一,韦春喜排最末。 但是,就算最末,也不至于丑成这样。 他暗忖:这是遭遇了什么样的大变故啊?不知夏桑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也如此凄惨?唉。 韦春喜乐观地道:“生病罢了,过些日子就好了。” 她靠近汪夫子,把那个小院的地址告诉他,小声道:“夏桑想见你,以后你们去那个小院子私会。” 汪夫子顿时心痒难耐,暗忖:夏桑要和我私会?我想她,她也想我。 他害怕被捉奸,但又经受不住韦夏桑的诱惑,还有好色的禽兽之心在作祟。 他犹豫片刻,然后点头答应,露出喜悦的微笑。 韦春喜小声警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许告诉别人。” 汪夫子又爽快答应。 韦春喜怕引起别人的怀疑,说完就走了。 这是她第一次干这种事,十分心虚,忍不住东张西望,疑神疑鬼,鬼鬼祟祟。 王猛完全被蒙在鼓里。 他挑着箩筐,正走街串巷,大声叫卖。 “卖红枣,早生贵子,卖红枣,甜甜的红枣……” “卖花生,水煮花生……” 关于做生意,他暂时没有特别好的主意,只能卖些家里现有的东西。 生意一般,他心情苦闷。 韦春喜去醉仙酒楼,找韦秋桂回话,说汪夫子已经答应。 韦秋桂微笑,嘴角流露嘲讽,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野鸳鸯终于要凑对,夏桑估计要高兴死。我派丫鬟去给夏桑传话,大姐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 韦春喜磨磨蹭蹭,犹犹豫豫,两只手捏来捏去,道:“我来城里住,不能种地,不知道该做什么生意。妹妹,你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 韦秋桂敷衍道:“大姐,你不用做什么生意,只要好好给野鸳鸯把风就行了,夏桑会给你好处的。” 韦秋桂一口一个野鸳鸯,神情轻蔑。韦春喜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感觉心里不舒服,暗忖:秋桂瞧不起夏桑,唉!我们三姐妹原本感情好极了,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458章 说不出来哪里怪 韦春喜带着失望,离开醉仙酒楼。她一路走,一路看,打量别的小贩在卖什么东西,越看越眼红,但又无可奈何。 比如,别人卖糖人,卖冰糖葫芦,卖包子,卖炊饼……生意多好啊,但是她不会做,没人家那个手艺。 她一边羡慕,一边暗暗着急。 如果在王家村,她一天到晚有干不完的农活,越干越高兴,因为她天生不爱闲着。但是在城里,她不知道该干啥。 —— 在韦春喜住进城里的第三天,韦夏桑打着探病的名义,带着两个丫鬟、两个婆子,来到小院。 韦秋桂也带丫鬟和婆子来了。 王猛不在家,去街边摆摊卖花生和干菜去了。 韦秋桂不进屋,只坐在院子里,嗑瓜子,跟丫鬟、婆子说闲话。 韦夏桑和韦春喜走进卧房,关起门来,神神秘秘。 吕家的丫鬟、婆子以为她们姐妹俩要说悄悄话,便没在意。 事实上,汪夫子正躲在卧房里。 他和韦夏桑久别重逢,一见面就抱上了。 韦春喜跟他们同处一室,尴尬无比,连忙转身,不敢看。 不一会儿,她身后那两人越来越大胆,开始翻云覆雨。 韦春喜倍受煎熬,提心吊胆,提醒道:“你们小声点。” 她一边把风,一边在心里求神拜佛,暗忖:神佛保佑,不要被发现。神佛保佑,一次就怀上。天灵灵,地灵灵…… 外面院子里,韦秋桂突然发出响亮的笑声。因为朱家的丫鬟和婆子正在讲笑话,逗她高兴。 那婆子嗓门洪亮,说道:“以前,有个人去山上抓了个怪物下山,有的人说是猴子,有的人说是山鬼,那东西的后面五颜六色,像开了染坊一样,像彩虹一样,奇奇怪怪……” 其实,一点也不好笑,但韦秋桂故意笑得很大声。因为院子里越热闹,就越能掩盖别的动静。如果院子里静悄悄,一旦卧房里传出奇怪的声音,汪夫子和韦夏桑的奸情恐怕瞒不住。 —— 卧房里,翻云覆雨的动静终于停止。 韦春喜端水过去,帮韦夏桑擦拭,像老妈子伺候主人一样,伺候她。 汪夫子眼含春色,意犹未尽,盯着韦夏桑看,小声问:“下一次私会,是什么时候?” 韦夏桑梳理头发,小声道:“明天,行不行?” 汪夫子道:“明天晚上,行不行?” 韦夏桑娇滴滴地道:“我想来,但我晚上出不了门。” 汪夫子满脸遗憾,眼巴巴地道:“我白天没空。后天中午,行不行?” 韦春喜在旁边尴尬得脚趾头抠地,暗忖:不知羞的东西,什么读书人?衣冠禽兽罢了。缺德,太缺德了…… 韦春喜宁肯去山上砍竹子,去地里挖花生,再也不想干这把风的破事。 韦夏桑心细,看出来韦春喜不高兴,于是从钱袋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到韦春喜手里,轻声道:“大姐,拜托你了,我后半辈子是福是祸,全依靠在你们身上。” 韦春喜捏着银子,神情复杂,没有丝毫笑容。 她觉得,这钱有点脏。 但是,脏钱也是钱,她最缺的就是钱。 等韦夏桑和韦秋桂带仆人离开后,汪夫子故意弯腰驼背,戴个草帽,装成老人的样子,也离开小院。 韦春喜拆被套、换床单,然后坐院子里,用搓衣板使劲搓洗,越洗越难受,突然泪流满面。 她觉得自己现在不仅模样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就连办的事情也见不得光,甚至有些缺德。 她感觉自己没脸见人。 临近中午,王猛挑箩筐回来,笑问:“这被套才盖两天,干干净净,怎么又洗?” 韦春喜低下头,问:“今天生意怎么样?” 王猛放下箩筐,去堂屋倒水喝,道:“今天运气不错,卖了挺多。” 说完,他把钱袋子递给韦春喜。 韦春喜把手放衣衫上擦一擦,擦干水,然后走去堂屋,把钱袋里的铜板都倒桌面上,一个一个数,十分认真。 王猛看见桌上的礼物,问:“这些东西是秋桂送来的吗?” 有猪肉,有茶叶,有糖…… 韦春喜道:“夏桑也来了。” 王猛感到吃惊,一边擦汗,一边笑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韦春喜不愿意多说韦夏桑的事,把铜板又收进钱袋里。对她而言,这是辛辛苦苦赚来的干净钱,她反而舍不得花。 她说道:“城里小偷多,咱们今天傍晚回一趟家,把钱藏家里去。” 王猛道:“钱不是要用来看病吗?” 韦春喜眼神晦暗,道:“夏桑花钱给我看病,这些铜板可以存起来。” 她心里有鬼,觉得韦夏桑给的银子就像烫手山芋,早点花出去更好。 王猛不知情,反而夸赞道:“春喜,你那两个妹妹对你真好。” 韦春喜问心有愧,当作没听见,不接这话茬,反而说道:“饿不饿?你去做午饭,我继续洗被套。” 王猛摸摸后脑勺,神情狐疑,感觉韦春喜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第459章 没柴烧 煮饭要烧柴,之前王猛从王家村挑柴过来,太远、太累。 柴又烧得太快。 吃午饭时,王猛道:“我去找姑父帮忙,借他的牛车用,运柴过来。” 韦春喜心事重重,食不知味,道:“你吃完饭就去,否则明天没柴烧。” 王猛发愁,抱怨道:“住在这城里,啥都不好。住屋子要花钱,连烧柴都不方便,而且也没啥事干,咱们不如回家去住。” 韦春喜也觉得这话有理,但是她心怀鬼胎,不敢实话实说,费劲扯个谎:“万事开头难,咱们住两个月试试。而且,秋桂和夏桑肯定会帮咱们。” “你看,爹娘在王家村里住了几十年,依然穷得叮当响。咱们变通一下,说不定财运就来了。” 王猛耳根子软,成亲之后,就比较听韦春喜的话。 他无可奈何,吃完饭就赶路,去赵东阳家。 每一次,他靠近姑母家时,都格外羡慕。 房屋那么宽敞,屋顶上覆盖黑色瓦片,跟茅草屋截然不同,一看就舒服、阔气。 猪圈、牛栏、马厩一应俱全,后院养鸡,现在又多出一个大鸭棚,里面养了上百只鸭子。 屋檐下挂着四只黄皮鸭子,肚子圆滚滚,正在吹风。 唐母坐在门口做针线活,安安静静。 王猛快步走过去,笑道:“唐婶,我来找姑母。” 唐母连忙站起来,表情为难,小声道:“乖宝和她爷爷奶奶都在睡午觉,不晓得啥时候醒。你先坐,我给你倒茶来。” 王猛在椅子上坐下,伸手接过茶盏,微笑道:“多谢唐婶。” 唐母小声问:“你急不急?” 王猛道:“不急,反正我还要去山上弄柴。” 唐母疑惑,问:“你来这边山上弄柴啊?” “嗯。”王猛解释道:“我如今住城里,没柴烧,特意来找姑父借牛车,运柴进城去。” 唐母点点头,理解了,关心地问:“春喜的病好些没?” 王猛收起笑容,失落地摇头。 唐母无奈地叹气。 她不善言辞,跟王猛没别的话聊。 王猛托唐母给王玉娥带话,然后就放下茶盏,起身告辞。 他又去王俏儿家看看,反正离得近。 王俏儿正坐在屋檐下逗元宝玩,母女俩哈哈笑。 王猛大声道:“元宝,舅舅来了。” 王俏儿惊讶地抬起头,元宝也扭头去看。 王俏儿问:“哥,你咋来了?嫂子好些没?” 王猛伸手去抱元宝,道:“还没好,李大夫说,那病急不得。” 王俏儿放心把元宝交给他抱,然后起身进屋,准备去倒茶。 王猛连忙劝阻:“俏儿,不用倒茶,我刚才在姑母那边喝饱了。我来这边山上拾柴,然后借姑父的牛车,运柴进城去。” 王俏儿端一盘果子出来,道:“我家柴多,你干脆从我家拿柴去。” 王猛把元宝举高高,笑道:“我哪有那样的厚脸皮?而且我有手有脚,又有力气,拾柴轻轻松松。” 说完,他把元宝递给王俏儿,要准备去干活了。 王俏儿连忙拿起几个果子,塞王猛手里。 王猛又把果子放下,道:“下次再来吃,今天要干活,不方便。” 王俏儿抱着元宝,目送他,眼神饱含忧虑,暗忖:哥哥本来就穷,如今嫂子又得这个怪病,雪上加霜,唉。 第460章 肯定有时来运转那一天 用藤捆柴,再挑一根结实的长棍子当扁担,王猛一趟接一趟,挑柴去赵东阳家的院子里。 他大汗淋漓,却不知疲惫。 后来,他又找唐母借竹筐,去山上拾松毛,因为松毛适合引火。 王玉娥终于睡醒,又把赵东阳推醒,道:“快起来,去烤鸭子。” 唯独乖宝无忧无虑,可以继续睡午觉。 赵东阳打着哈欠,全身懒洋洋,去打水洗脸。 王玉娥去看看铜壶滴漏的时刻,发现才未时中,时候还早,烤鸭还来得及。 她放心了,洗漱之后,去屋檐下跟唐母聊天。 唐母把王猛拾柴的事告诉她。 王玉娥道:“后天赶集,我去他们那小院子串串门子,看看他们还缺什么。” 说完后,她又忍不住打哈欠。温暖的午后,格外困倦。 她笑道:“亲家母,我真羡慕你,不睡午觉,还这么有精神。” 唐母继续穿针走线,微笑道:“我不习惯中午睡觉,也不困。像我这样的人,就老得快,你比我年轻多了,我反而羡慕你。” 这时,王猛又挑松毛回来了。 王玉娥起身走过去,道:“王猛,你从我家柴房挑柴去烧。你刚弄回来的柴,还不够干燥,又湿又重,要让太阳晒一晒才好。” 王猛抬手挠头,笑道:“姑母,我不好意思。” 王玉娥爽快道:“有啥好扭捏的?你今天拾的柴放院子里晒一晒,然后收我家柴房里去,谁也不吃亏。” “行!”王猛笑着答应,然后进屋去喝碗茶水,转身又去山上。 唐母夸赞道:“王猛真勤快。” 王玉娥微微低头,抚平衣裳的褶皱,叹气道:“我娘家人,个个都勤快,但就是运气差了点。” 唐母安慰道:“肯定有时来运转那一天。” 等王猛再挑柴回来时,赵大贵已经在牛车上装足够多的干柴,正在往牛身上套东西。 王玉娥道:“王猛,你告诉赵大贵,你那小院在哪里,让他先送柴过去。” “一个人有一百多斤,少载一个人,就可以多载一些柴。” 王猛擦汗,喘气,脸颊累得黑里透红,道:“那小院子有点偏僻,要从小巷子进去,牛车过不去。” 王玉娥问:“离石家近不近?如果方便,就先把柴卸在石家门口,托石家人帮忙看着,免得别人乱拿,你再慢慢弄回去。” 王猛笑道:“行。” 赵大贵立马赶牛车出发,拉柴进城去。 王玉娥拉王猛去屋檐下歇一歇。 王猛不想歇息,说道:“姑母,我再去弄柴回来。” 王玉娥心疼道:“你不是铁打的,瞧你这胳膊,被柴划出红痕了,痛不痛?” 王猛果断摇头,逞强,道:“习惯了,一点事也没有。风年啥时候回来?” 王玉娥道:“算算日子,应该考完了,但还没公开红榜。他估计要等看完红榜才回来。” 王猛在心里羡慕唐风年,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毕竟他和唐风年的差距越来越大。 赵大贵赶牛车,一去一回,烤鸭还没出炉。 他悄悄松一口气,暗忖:幸好没耽误老爷卖烤鸭。 他停车之后,给王猛回话:“石家的孙二帮忙看着柴。” 王猛欢喜,道:“多谢大贵叔。” 赵大贵给牛喂草料,笑道:“不用谢。” 乖宝睡醒了,突然在屋里哭,王玉娥连忙跑进去,抱她出来哄。 王猛用草编个蚱蜢,拿到乖宝面前晃,笑道:“乖宝,喊舅舅,就给草蚱蜢。” “舅舅。”乖宝有点起床气,还没完全清醒,喊了舅舅之后,却忘了去拿草蚱蜢。 王猛把蚱蜢放到她手里,感叹道:“乖宝和宣宣小时候真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刚睡醒的乖宝懒得动,窝在王玉娥的怀里,一脸娇憨。 王玉娥低下头,亲亲她的小脸蛋,满心疼爱。 赵东阳坐在堂屋,守着铜壶滴漏,一看时刻到了,他连忙往炉灶那边跑,慌慌张张,生怕烤糊了。 他把烤鸭提出来,准备坐牛车出发。 王玉娥叮嘱道:“孩子爷爷,你等会儿切四分之一烤鸭给王猛,让他带回去加菜。” 王猛连忙拒绝:“姑母,不用,今天春喜的妹妹去看她,送了猪肉,吃不完。” 王玉娥爽快道:“那就下次再给。” 第461章 实际是个外行 稻田金黄,在阳光下就像金灿灿的金子一般,看起来赏心悦目,且散发特有的香气。 路边的野菊花悄然绽放,像一张张期待丰收的笑脸。 赵东阳坐在车厢里,王猛和赵大贵并排坐在前面。 赵大贵唱几句山歌,突然嗓子有点不舒服,于是停下,问:“王猛,你在城里住得习惯不?” 王猛摇头,道:“我不喜欢住城里,没柴烧,又不能种菜,连井水都不甜。我在家的时候,天天去挑山泉水,可甜了。” 赵大贵哈哈大笑,道:“我家老爷也不爱住城里。老爷,你是不是也嫌城里的水不甜?” 赵东阳伸手掀开一点车帘子,答道:“我是为了吃肉,城里养鸡鸭不方便。” “我以前想着,自家养鸡鸭鹅,就可以天天宰鸡吃,不用心疼肉价贵。” 他之所以长这么胖,那些鸡鸭鹅做了不少贡献。 王猛笑一笑,笑出眼泪来。他抬手擦泪,有点心酸。 他羡慕赵东阳,但羡慕的情绪不能当饭吃。 赵大贵转头看一眼,注意到王猛的擦泪动作,他突然发现王猛变沧桑了许多。 王猛明明是年轻人的年纪,二十几岁而已,却有了中年人的感觉。 赵大贵暗忖:可能皮肤黑就显老,也可能是生活不如意,不顺利,越愁越老。如果让王猛和风年站一块儿,别人恐怕会怀疑王猛是风年的长辈,不像同一个辈分的人了。 王猛忽然问:“姑父,你比我聪明,你觉得我在城里做什么小生意比较好?” 赵东阳皱眉头,手拍大腿,道:“你容我想想。” 他仔细思索,什么小生意本钱少,手艺又简单? 他突然灵光一闪,问:“王猛,你以前不是做过米粉生意吗?这次怎么不做老本行了?” 王猛无奈道:“做米粉生意,要去洞州才发财,岳县没有那种大的米粉作坊。” 提到米粉生意,他心里就憋屈,又想起自己赔本的经历。 他侃侃而谈:“在洞州,米粉分干米粉和湿米粉,干米粉比较贵,要自己用水浸泡大半天,煮的时间也长。” “湿米粉又分圆的和扁的,放热水里烫一下就行,卖得快。我在洞州时,不用自己做米粉,都是跟其他小贩一起,天还没亮时,就去大作坊门口排队,买湿米粉,又便宜,又省事。” “那边米粉卖得便宜,生意也特别好。我特意在街上打听过了,岳县没有做米粉的大作坊,卖得贵,生意又不好,唉。” 赵东阳道:“洞州是鱼米之乡,岳县比不了。而且,米粉好不好吃,关键看汤香不香,用肉骨头汤或者鱼汤一煮,加点辣椒、葱花和菜叶子,荤素搭配,肯定美味。” 王猛赞同道:“对对对,洞州那边鱼可便宜了。我在洞州时,天天吃鱼。” 赵大贵突然插话:“王猛,你自己不会做湿米粉吗?” 王猛脸红,感到不好意思,尴尬道:“我自己没做过。不过,我以前去洞州的米粉作坊见识过,做起来特别麻烦。” 赵大贵疑惑不解,道:“很麻烦吗?菊大娘就会做呀。” “啊?”王猛吃惊。 赵大贵道:“菊大娘偶尔做几次,先把浸泡的米磨成米浆,再去厨房里捣鼓。具体咋弄,我没看,反正挺好吃的。老爷,你说是不是?” 赵东阳拍一下膝盖,答道:“菊大娘确实会这手艺。” 王猛羞愧极了,没想到自己刚才充当内行,实际却是个外行。 第462章 赵宣宣:一块砖的自我修养 迎面吹来清风,把王猛越吹越清醒。 他悄悄掐自己的大腿,厚起脸皮,问:“姑父,我能跟菊大娘学学这手艺吗?” 赵东阳用右手在大腿上打节拍,爽快道:“想学就学,技多不压身。” 王猛松一口气,欢喜道:“多谢姑父,我明天就去学。” 赵东阳用那双精明的眼睛打量王猛的后脑勺,觉得王猛还是太憨了,不像做生意的料。 赵东阳比较圆滑,看破不说破。毕竟,有时候大实话最讨嫌。 进城之后,王猛去弄他的柴,赵东阳卖烤鸭,各忙各的。 —— 乾坤银楼。 金掌柜点头哈腰,笑着恭维:“朱大财主、朱夫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朱大财主长个大蒜鼻头,挺个肥噜噜的肚子,三层下巴,满脸油光,浑身酒气,拉着韦秋桂的手。 韦秋桂风华正茂,貌美如花,眼眸伶俐。 两人凑一块儿,仿佛牛粪和鲜花的对比。 朱大财主财大气粗,道:“去二楼看看金首饰。” 一楼卖银首饰,银首饰卖得便宜,他却瞧不上。 金掌柜一听就内心火热,觉得这个月的生意进账肯定达标,连忙冲账房的方向喊:“唐小娘子,快来帮忙。” 赵宣宣正在核对账本,突然被打断思路。 对此,她已经习以为常,反正她已经有一块砖的自觉,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庞爽微笑道:“快去吧。” “好。”赵宣宣答应一声,拿起桌上的枫叶书签,夹到账本里,然后快步走出账房。 韦秋桂和赵宣宣面对面看见彼此,心里都微微吃惊。 韦秋桂笑问:“宣宣,你怎么在这里?” 她暗忖:难道这乾坤银楼是赵地主家的买卖?以前没听说呀。 赵宣宣微笑,道:“我在这里做账房学徒。” 朱大财主不耐烦听她们叙旧,拉着韦秋桂踩上楼梯,问:“你娘家亲戚吗?” 韦秋桂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我大姐嫁到王家,王家姑母嫁给赵地主,这就是赵地主的女儿。你觉得她美,还是我美?” 朱大财主发出笑声,满嘴散发酒肉塞牙的气息,仿佛腐败的味道。 他故意把嘴凑到韦秋桂的耳朵上,油腻腻地道:“当然是你美。她那满脸麻子,啧啧,你是朱夫人,她是店小二,她比不上你的脚趾头。” 韦秋桂感觉耳朵痒,欲擒故纵地躲一下,娇笑一声,心中得意,暗忖:以前赵宣宣脸上没长麻子啊,眉毛也没这么粗,这是咋了?难道被王俏儿传染了? 朱大财主和韦秋桂走在前面,金掌柜和赵宣宣跟在后面。 走上二楼之后,金掌柜打开锁,取出一些金首饰,给朱大财主过目。 金子的光芒格外耀眼。 韦秋桂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流露贪婪,她全都想要。 朱大财主眼睛微微眯起,一脸精明,挑三拣四,问:“这个金手镯,什么价?” 金掌柜恭恭敬敬地笑道:“十六两银子。” 朱大财主撇嘴,一副嫌弃的模样,又问:“这个凤凰金步摇呢?” 金掌柜道:“五十两银子。这个做工,相当精巧,翅膀震动,翩翩欲飞,美极了。” 朱大财主再次撇嘴,道:“买这玩意儿,不如买金元宝。” 金掌柜口才好,笑道:“本店的金元宝也是一等一的纯金,绝对好货。不过,金元宝只适合收藏在暗处,犹如锦衣夜行。” “不如这些金首饰,跟着朱夫人出去见世面,让其他人都见识到朱大财主的财力。人人羡慕,个个都要夸赞:朱大财主既富有,又宠妻。” 赵宣宣忍不住为金掌柜竖起大拇指,附和道:“没错。” 朱大财主扫赵宣宣一眼,细细琢磨金掌柜的话,又转头问韦秋桂:“夫人,你喜欢哪一个?” 韦秋桂极力掩饰贪婪,如小鸟依人一般,抱着朱大财主的胳膊,娇笑道:“夫君,你见多识广,又比我聪明,你做主。只要是你选的,我都喜欢。” 朱大财主被哄得心里甜蜜蜜,如果不是因为有外人在场,他立马就想抱住小娇妻,亲热一番。 金掌柜笑容满面,耐心等待,暗忖:多买些,多多益善。 把金子做成首饰,就有溢价。所以,卖金首饰比卖金元宝赚得更多。 赵宣宣微笑,也暗暗祈祷:多买些,买得越多,年底的大红包就越大。 朱大财主怀着炫耀之心,挑剔道:“只有这么一点首饰吗?” “您稍等。”金掌柜又开锁,拿出十多个木匣子。 木匣的盖子一开,金光熠熠。金蝴蝶、金葫芦、金锁……各种各样。 朱大财主挑三拣四,还讨价还价。 但金掌柜也不是吃素的,较量一番心算和口才之后,朱大财主买下金凤凰步摇和金手镯。 朱大财主把一对金手镯戴到韦秋桂的手腕上,又亲自为她插上金凤凰步摇。 赵宣宣作为账房学徒兼店小二,早就耳濡目染金掌柜的生意套路,于是面带微笑,夸赞道:“朱夫人真美,真有福气。如果再配上这金蝴蝶耳饰,更加光彩照人,犹如神仙妃子。” 金掌柜转头看向赵宣宣,眼神赞赏,暗忖:唐小娘子机灵,比那些闷葫芦店小二强多了。 朱大财主又拿起金蝴蝶耳饰,给韦秋桂戴上。 赵宣宣跟金掌柜对视一眼,眼眸明亮,笑道:“朱夫人的美貌在岳县数第一,朱大财主的福气也在岳县数第一。本店还有纯金的送子观音和纯金福娃娃,可以保佑二位更加多子多福。” 这话说到了韦秋桂的心坎里,不禁眼眸一亮。 她将来想当朱家的老太君,必须有自己的亲生儿子。 朱大财主已到中年,但家中子嗣不兴旺,目前只有原配留下的两个嫡子,而且没啥出息,只会花钱,不会赚钱。 朱大财主最羡慕别人老来得子,特别是那种六七十岁还能得儿子的人。他觉得,那才彰显真男人的真本事。 “拿出来,让我瞧瞧。” 朱大财主一发话,金掌柜连忙又开锁,拿出几个木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纯金的送子观音只有一个。 纯金的福娃娃有八个,男娃娃和女娃娃都有,有的娃娃在睡觉,有的娃娃在吃饭,有的娃娃在玩球……个个都是笑脸,栩栩如生,一看就讨喜。 韦秋桂大开眼界,看得移不开眼。 朱大财主对纯金的福娃娃爱不释手,责怪道:“掌柜,这样的好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金掌柜点头哈腰,好声好气地微笑道:“都怪小人想得不周到,好饭不怕晚,幸好这些福娃娃跟朱大财主有缘。” “有缘”二字,又说到了朱大财主的心坎里。 朱大财主问:“这八个小童子和送子观音,多少银子?” 金掌柜比个手势,郑重地道:“镇店之宝,一千两银子。” 其实,那送子观音和福娃娃都比较小,送子观音甚至是空心的,所以不算太贵。 但是,韦秋桂被这价格惊得目瞪口呆。 朱大财主也犹豫,皱眉头,觉得太贵。 金掌柜暗忖:开当铺的人,赚得盆满钵满,何必小气? 赵宣宣添一把火,微笑道:“子孙满堂,这种福气赛过金山银山。缘分更是无价之宝。” 朱大财主还是要讨价还价,最后他不买送子观音,只买纯金福娃娃,财大气粗地掏出五百两银票。 金掌柜点头哈腰,恭送他们出门,然后带着银票,去隔壁的祥瑞钱庄,确认银票是真的。 乾坤银楼和祥瑞钱庄的幕后,其实是同一个东家。 那个东家比较神秘,银楼和钱庄的分号开了几十家,总店在京城。 此时,祥瑞钱庄的钱掌柜露出羡慕的眼神,亲自递茶盏,跟金掌柜寒暄。 “这么大额的银票,啧啧,老金,你今天卖了多少东西?该不会把货卖光了吧?等到年底分红,除了幕后东家,就数你排第一,最出风头。” 金掌柜笑得合不拢嘴,拱手施礼,故作谦虚,道:“不敢,不敢。我哪敢抢钱掌柜的风头?” 第463章 期待大红包 等顾客离开后,赵宣宣皱一皱鼻子,暗忖:酒味真大。 她跟另一个店小二聊天:“小余,等他酒醒后,会不会跑来退货?” 鲍小余笑道:“那么大的财主,如果跑来退货,多没面子啊,传出去会变成笑柄。” 赵宣宣点点头,轻声道:“那几个纯金福娃娃本来就值钱,又寓意多子多福,绝对值那个价。但愿顺顺利利,不要退货。” 这时,金掌柜回来了,红光满面,竖起一个大拇指,放到赵宣宣眼前摇晃。 赵宣宣眉开眼笑,伸出右手,坦坦荡荡地道:“金掌柜,我和小余都期待大红包。” 鲍小余今天没立功,但也跟着欢喜,问:“金掌柜,红包有多大?” 庞爽听见他们在说笑,“红包”二字更是挑动他的心弦,他暂时放下算盘,连忙走出账房,也来凑这个热闹,大声问:“啥红包?人人有份吗?” 金掌柜笑得合不拢嘴,把赵宣宣刚才卖金蝴蝶和纯金福娃娃的事说给庞爽听。 庞爽听得眼睛放光,羡慕不已,搓一搓双手,道:“这可是大功劳啊,肯定要奖赏大红包。” 金掌柜笑道:“放心,等我给东家写信,肯定要重点提一提这笔生意。” 赵宣宣又说道:“那朱大财主走了,咱们铺子里还有好大的酒气,他肯定喝醉了。” 金掌柜挑眉,眉飞色舞,道:“就因为喝醉了,所以今天这生意才好做。他如果不喝醉,那就是一只铁公鸡,别人哪里拔得到毛?” 赵宣宣抿紧嘴唇,缓缓点头,格外赞同。 —— 朱大财主回到家,倒到床上,就睡得死沉死沉,连鞋都懒得脱。 韦秋桂指挥丫鬟,去给朱大财主脱鞋。 朱大财主的呼噜声像打雷一样。 韦秋桂充耳不闻,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铜镜,左右摆头,欣赏自己的美貌,以及今天买的金首饰。 脸美,心里更美,她感觉自己真的做到了“人上人”的境界。毕竟,赵宣宣今天都被她给比下去了。 曾经赵宣宣是她最羡慕的人,她暗忖:如今,轮到她来羡慕我。 韦秋桂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丫鬟站在她身后,盯着金凤凰步摇看,也暗暗羡慕。 韦秋桂又打开木匣子,把纯金福娃娃拿到手里,挨个儿欣赏,暗忖:可惜,没买纯金送子观音回来,太贵了。这金子,摸起来真舒服啊。 天黑时分,朱家仆人在屋檐下挂红灯笼,把庭院照得亮堂堂。 朱大财主突然睡醒了,抬手擦拭嘴角的臭口水,然后出于多年习惯,他坐起来,靠着枕头,开始检查钱袋子。 他突然模样变得凶狠,用脚踢床板,瞪起双眼,怒气冲冲地问:“秋桂,你是不是偷我银票了?” 韦秋桂大吃一惊,又生气,又害怕,又着急,连忙跑到床前跪下,赌咒发誓:“夫君,我如果偷你银票,今天就让阎王爷亲自惩罚我。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搜身。” 朱大财主气得握拳捶床,骂道:“贱人,你还不承认?我的五百五十两银票不见了,你老实交出来,否则我打死你。” 韦秋桂一听,瞬间明白了,镇定下来,口齿伶俐地解释道:“夫君,你今天下午去乾坤银楼买纯金福娃娃,你忘了吗?” 朱大财主揉一揉额头,终于想了起来,叹气道:“秋桂,你起来吧,我差点忘了那事。明天就去退货,买那玩意儿不如买金元宝。” 韦秋桂心里不乐意,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尘,然后把纯金福娃娃连同木匣子一起,捧到朱大财主面前,小心翼翼地劝道:“夫君,这些娃娃寓意多子多福,它们已经进了咱家的门,如果退回去,会不会……” 她不敢把“不吉利”三个字说出口,只能欲言又止。 那些纯金福娃娃确实可爱,朱大财主又拿起来把玩,吩咐道:“你拿小秤来,称一称,看看咱们吃亏没。” 韦秋桂把木匣子放到被子上,连忙又转身去拿小秤来。 称完重量后,朱大财主又在心里盘算许久,道:“算了,不退了。你把它们保管好,晚上放到床上,保佑咱们多生几个。” 韦秋桂用手绢掩嘴,娇笑道:“夫君,你想生几个?” 朱大财主看得色心大发,伸手搂住她的腰。 “八个福娃娃,咱们当然要生八个,唔……” —— 把柴都搬运到小院里之后,王猛和韦春喜一边累得擦汗,一边露出满足的笑容。 韦春喜左边脸麻木,右边脸微笑,道:“这些柴,够咱们烧半个月。” 有柴、有米、有水、有屋住,心里就不慌了。 两人锁上小院的门,带着韦夏桑送来的猪肉等礼物,回王家村去。 路上,王猛道:“明天我去姑母家,跟菊大娘学做米粉。今天,我在姑父面前丢了好大的脸,唉。” 韦春喜得面瘫的病后,说话漏风,而且费劲,又口齿不清,所以话比以前少了许多。 她言简意赅,问:“丢啥脸?” 王猛道:“姑父问我为什么不做老本行,为什么不卖米粉?我跟他说,岳县没有大的米粉作坊,买不到便宜的米粉。” “大贵叔问我会不会做湿米粉,我说不会,可难了。他说不难,菊大娘就会做。唉,我这不就丢脸丢大了么?” 他唉声叹气,后悔不迭。 韦春喜发出笑声,道:“活该。” 王猛不乐意,伸手去挠她痒痒。 韦春喜连忙往前跑。 两人追追打打,一路说笑。 路太远,天黑后,他们才回到家。 妞妞和洋洋看见爹娘回来了,特别开心,黏到他们身边,舍不得松手。 王舅母、王玉安和王老太也欢喜,打听他们在城里住得怎么样。 一家人,一边吃晚饭,一边聊天。 当王猛说要去赵东阳家学做米粉时,妞妞和洋洋也很兴奋。 妞妞道:“爹爹,我也想去。” 洋洋道:“我也去!” 王猛笑道:“爹爹去干活,没空带你们玩。” 妞妞嘟嘴,稚气地道:“我不和你玩,我和乖宝玩。” 王舅母微笑,道:“王猛,带他们俩去吧,小孩子小时候一起玩,长大了之后,才会感情深。” 王老太赞同,道:“俏儿和宣宣玩得好,像亲姐妹一样。” 龙凤胎对视一眼,默契地笑嘻嘻。 王玉安伸筷子夹菜,道:“不能总是空着双手去玉娥家。” 王猛爽快道:“爹,明早我去山上捡蘑菇,找野果。上次乖宝来咱家,喜欢吃野葡萄。” 王玉安想得周到,又说道:“俏儿和玉娥家离得近,你还要送些东西给俏儿和元宝。” 外孙女元宝是个爱笑的孩子,王玉安很喜欢,时常记挂着。 王舅母接话:“给俏儿和元宝送些鸡蛋去。” 眼看王俏儿的日子越过越好,上次还回来过中秋,还给王老太做新衣裳,王舅母不禁心动,想修复母女关系。 第464章 卷粉 上午,秋高气爽。 王猛、韦春喜和龙凤胎赶七八里路,来到赵东阳家。 王猛挑两个竹筐,他递一个筐给王玉娥,笑道:“姑母,这个给你,那个给俏儿。” 两个筐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王玉娥笑道:“这么客气干啥?俏儿今天去街上摆摊了,等她回来,我转交给她。” 屋檐下放着摇床,元宝身穿粉色小衣裳,坐在摇床里敲打小鼓。一边敲,一边咧嘴笑,笑起来又甜又软萌。 韦春喜觉得她好玩,凑近摇床,想逗逗她。 元宝抬起头,看见韦春喜的面瘫脸,左边脸麻木,右边脸诡异地笑。 元宝呆愣片刻,突然吓哭了。 “呜呜——” 小孩子的哭声非常尖锐。 乖宝正和妞妞手拉手,转圈圈玩,一听到哭声,连忙跑过去安慰元宝。 “妹妹,不哭,不哭……” 韦春喜尴尬,又愧疚,后退几步。 唐母放下针线活,把元宝抱起来,检查尿布,感到纳闷,道:“尿布没湿啊,为啥哭啊?” 韦春喜不好意思说,是她把元宝给吓哭了。 幸好元宝好哄,只哭一会儿,在乖宝的亲亲抱抱下,又破涕为笑。 王猛迫不及待,道:“姑母,我去跟菊大娘学做米粉。” 王玉娥带他去厨房,韦春喜也去学。 中午,午饭就吃他们做的切粉。 软软的粉条,搭配鲜香的蘑菇鸡汤,还有青菜。 王猛越吃越觉得香,但又感叹道:“这样做粉条,太慢。” 按照菊大娘的方法,先舀一小勺米浆,放盘子上蒸熟,每次只蒸一张米粉皮,薄薄的一层,还要刷油,防止粘黏,然后卷一卷,切成细条,可谓慢工出细活。 王猛是个大老粗,没那个耐心。他更喜欢洞州卖米粉的生意模式,直接去大作坊买米粉,在碗底事先放盐、酱油等调料,烧水烫一下米粉,用漏勺漏掉水,把米粉倒碗里,再加上一勺汤,就大功告成。 他一边吃,一边说:“在洞州卖米粉,方便又省事,一天能卖上百碗。如果像这样蒸粉皮,根本忙不过来。” 韦春喜不赞同他的话,小声反驳:“是你太慢,我做得可快了。每次只放薄薄一层米浆,一小会儿就蒸熟了。只不过,每一张粉皮都要刷油,有些浪费。” 菊大娘笑道:“这是煮粉的做法,还有一种叫卷粉,把熟菜馅铺到刚蒸熟的粉皮上,卷起来,就能吃,不用像这样刷油,也不用切。” “还可以卷鸡蛋、青菜、肉沫,再放蒸笼里蒸一会儿,又香又嫩,再淋点咸味的酱汁,不用煮汤,也不用放太多油。” 她之所以能在赵地主家当几十年帮工,没被嫌弃,心里的海量食谱功不可没。 像这种天生适合做厨子的人,只要听别人说一说新菜式,自己就能捣鼓出来,跟王猛那种看都看不懂的人不一样。 韦春喜听得羡慕,眼睛放光,转头跟王猛商量,道:“我觉得卖卷粉更好。” 王猛耳根子软,心里主意少,嗯嗯嗯地点头,决定听韦春喜的话。 第465章 一起进城去玩 下午,菊大娘又教他们做卷粉。 韦春喜学得快。 王猛手笨,有点粗鲁,没有那种心灵手巧的感觉。反正别人看他弄卷粉,一看就觉得不好吃,不想吃。而且,他还慢吞吞。 王玉娥在旁边看,忍不住笑,提议道:“在卷粉里放点切碎的酸萝卜、酸豆角、酸白菜,肯定更开胃。” 菊大娘出主意,道:“你们去街上卖卷粉,可以事先把鸡蛋打到碗里,加点水,有些人想吃鸡蛋,你们就加价,用勺子舀两勺鸡蛋液,淋上去,抹匀。一个鸡蛋可以做两三份卷粉。” 王猛惊喜,眼睛放光,道:“卖一个鸡蛋,赚三个鸡蛋的钱?这个办法好!” 王玉娥看他笑得傻乎乎,于是提醒:“王猛啊,你多留几个心眼,别把这手艺告诉别人。” 王猛立马答应:“姑母,你放心。” 王玉娥放心了,走出厨房,去照看孩子。 过了一会儿,王猛和韦春喜欢喜地告辞,说要回去准备东西,最好明天就让生意开张。 王玉娥给妞妞和洋洋的衣兜里装满糖和果子,然后目送他们离开。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热闹远去,她转身对唐母说道:“但愿这次不要亏本。” 乖宝犯困了,唐母把她打横抱在怀里,轻轻拍哄,微笑地道:“春喜是个精明人,肯定不会亏本。” 王玉娥道:“明天赶集,我进城去看看他们的生意。” 她希望娘家人的日子越过越好,毕竟穷几十年了,也该时来运转了。 —— 王猛和韦春喜回王家村去拿蒸笼、鸡蛋等东西。 路上,妞妞和洋洋嘴巴不停歇,一直在吃衣兜里的东西。 王猛内心火热,道:“春喜,你卷粉做得比我快,明天咱们一起去摆摊。” 韦春喜眉眼发愁,道:“我这脸,怕吓到别人。今天元宝突然哭,就是被我吓的。” 王猛想一想,觉得这顾虑合理,于是爽快道:“行,明天我去摆摊,熟能生巧。” 韦春喜心里还有一个顾虑,不方便说出口。 因为明天中午是韦夏桑和汪夫子第二次私会的时间,到时候她要留在小院里把风。 这破事风险大,她一点也不敢马虎大意。 —— 太阳西边落下,东边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恰逢赶集,王玉娥把乖宝抱上牛车,问:“亲家母,一起进城去玩吗?” 唐母微笑,大声答道:“不去了,我不爱玩。” 乖宝站牛车上,有些兴奋,招招手,软软糯糯地喊:“祖母,一起去玩。” 唐母挥手,笑容加深,道:“祖母不去了,你要乖乖听话,牵紧奶奶的手。” 乖宝嘿嘿笑,掀开车帘子,钻进车厢里。 车厢里弥漫烤鸭的香气。 赵东阳已经坐稳了,伸手搂住乖宝,让她坐旁边,然后催促道:“孩子奶奶,你快点,做生意要赶早。” 他烤了六只鸭子,如果出摊太晚,恐怕卖不完。 王玉娥掀开车帘子,也坐进来,吩咐赵大贵赶车出发,然后娇嗔道:“乖宝,你爷爷以前是个慢性子,现在越老越急了。” 乖宝脆生生地道:“爷爷不老。” “乖宝说得对,爷爷可年轻了。” 赵东阳欢喜,把大胖脸凑过去,想亲亲乖宝的小脸蛋。 乖宝伸手把大胖脸推开,有些嫌弃,道:“只给娘亲、奶奶和祖母亲,不给爷爷亲。” 赵东阳假装生气,气呼呼,问:“为啥不给爷爷亲?” 乖宝一点也不怕他,伸手去揪赵东阳的胡茬,稚气地道:“爷爷脸上长草。” 王玉娥坐对面笑。 赵东阳无可奈何,他每天都想把胡茬彻底刮干净,奈何刮胡子的工具不趁手,偶尔弄出血,相当疼。 他是个怕痛的人。 进城后,街上热热闹闹,到处都是人,牛车甚至过不去。 赵东阳和王玉娥只能提前下车,把烤鸭提过去。 赵东阳谨慎,道:“你抱着乖宝就行,不用拿东西,我多走两趟就行了。” 王玉娥没逞强,把乖宝紧紧抱怀里,先去小摊那里照看东西。 阿金嫂笑道:“婶子,我提前帮你们把摊位打扫干净了,直接摆摊就行。” 王玉娥笑容满面,连忙向她道谢。 乖宝不安分,不肯被抱着,非要下地走路,撒娇道:“奶奶,去找娘亲玩?” 王玉娥扯谎:“太远了,等爷爷忙完了,咱们再去。” 乖宝跺脚,奶声奶气地道:“不远,我认得路。” 第466章 脸色黑如锅底 王玉娥牵紧她的小手,不敢放开。 乖宝使劲拉扯王玉娥,奈何力气不对等,拉不动。 一大一小,两人互相较劲。 王玉娥好整以暇,轻轻松松。 乖宝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因为太用力,小脸都憋红了。 赵东阳来来回回,走好几趟,终于把摊位上的砧板、菜刀等东西都摆好,开始放声吆喝。 “美味烤鸭,香喷喷,天下第一美味烤鸭……” “乖宝,别顽皮,爷爷做生意,你帮爷爷收钱。” 这时,上次那个嘴贱的客人又来买烤鸭。 “切四分之一,要后腿。” 他打量王玉娥和乖宝,突然笑道:“赵老板,难怪你孙女跟你长得不像,她长得像娘。乖宝,你问问你娘,你是不是捡来的?” “坏蛋!”乖宝气呼呼,举起小手,要去打他。 王玉娥稳稳拉住乖宝,微笑道:“我是她奶奶。” 客人吃惊,拍一下大腿,表情夸张,道:“我以为你是赵老板的儿媳妇,没想到世上有这么年轻貌美的奶奶。” 赵东阳脸色一黑,像锅底一般,气得恼火,暗忖:有眼无珠,多嘴多舌,胡说八道…… 王玉娥忍不住噗嗤一笑,自己被认成赵东阳的儿媳妇,这还是人生头一次。她不介意这种误会,毕竟这证明她看起来年轻。 那嘴贱的客人故意逗乖宝生气,又说道:“乖宝,我今天吃烤鸭不给钱,行不行?” 乖宝气呼呼,道:“坏蛋,烤鸭不给你吃。” 客人嬉皮笑脸,道:“我偏要吃。” 王玉娥蹲下来,凑到乖宝耳边说悄悄话:“你对他说,大方才会发大财,客人给钱大方,就会发大财。” 乖宝嘟嘴,她知道发财是好话,不肯说好话给坏蛋听。 这时,赵东阳把烤鸭打包好了,赶紧收钱。 等那个客人走远后,赵东阳忍不住发火:“气死我了!孩子奶奶,你刚才笑啥?” 王玉娥嗔他一眼,道:“不笑,难道哭给你看?” 赵东阳道:“那人是个睁眼瞎,明明咱俩年纪差不多,他居然能认错辈分,讨嫌。” “我下次不想卖烤鸭给他了。” 王玉娥微笑,心里美美的,劝道:“你卖个烤鸭,有钱赚就行了,还纠结客人是好是坏,你闲得慌吧。” “你快点卖完,然后咱们去看看王猛的生意咋样。” 她还想去韦春喜住的那个小院子看看。 赵东阳不服气,嘴上又抱怨几句。 等到新客人一来,他立马又变成笑脸。 把六只烤鸭卖光之后,乖宝高兴地蹦蹦跳跳,要去找赵宣宣。 王玉娥哄道:“先去看你王猛舅舅做生意。” 赵东阳故意跟王玉娥唱反调,支持乖宝,道:“咱们去看宣宣。” 王玉娥轻轻瞪他一眼,道:“如果乾坤银楼生意冷清,咱们就进去看看。如果生意红火,咱们就别去打扰。” 乖宝左手牵赵东阳,右手牵王玉娥,高兴得像只小兔子,一跳一跳的。 路人偶尔盯着她看,觉得这孩子长得好。 王玉娥笑道:“乖宝,你说你认得路,今天你带路,看看会不会走错。” 乖宝自信满满,道:“可近了,很快就到了。” 她果然带路带到乾坤银楼的门口。 第467章 不是说中午不回来吗? 乖宝像头小蛮牛一样,想要冲进去找赵宣宣。 王玉娥拉住她,往门内瞅一眼,道:“客人有点多,咱们等会儿再来。” 乖宝不情不愿,被爷爷奶奶倒着拖走。 她不肯走,王玉娥和赵东阳一左一右,把她提起来,让她脚不沾地。 王玉娥沿街寻找,终于看到王猛的卷粉小摊。 恰好王玉安也在。 王玉娥走过去,问:“生意咋样?” 王玉安道:“一般,今天总共才卖二十个卷筒粉。” 王玉娥松开乖宝的小手,叮嘱赵东阳看孩子,然后她开始吆喝,帮忙做生意。 王猛眼看客人一个接一个,既惊喜,又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啥自己卖不出去的卷筒粉,姑母一来就生意兴隆? 王玉安很欢喜,帮忙收钱。 王玉娥干活麻利,心灵手巧。 她人长得漂亮,笑起来和善,手白白净净,别人一看就觉得她卖的东西干净、好吃。 与之相反,王猛长得黑,手也黑乎乎,别人一看他的手,就没胃口。 赵东阳抱着乖宝,站在旁边看,笑道:“你奶奶年轻的时候就这样。” 乖宝闹腾得累了,这会子乖乖地看王玉娥做卷粉。 王玉娥手太快,而且越来越熟练,别人看得目不暇接,感觉她像变魔术一样。 卖到中午,熟菜馅和鸡蛋液都用完了,但米浆还剩一些。 王猛一边收摊,一边拍马屁:“姑母真厉害。” 王玉娥感觉胳膊累,一边揉胳膊,一边说道:“春喜怎么不来卖?” 王猛收起笑容,有些失落、无奈,道:“春喜得那病之后,就不爱见人,说怕吓到别人。” 王玉娥爽快道:“哥哥,你和王猛嘴笨,不会做生意,以后让嫂子来卖卷粉,她肯定卖得比你们好。” 王玉安笑道:“我回去就跟她商量。” 几个人收拾东西,往小院走去。 与此同时,韦夏桑和汪夫子正在小院的卧房私会,韦春喜把风,韦秋桂坐在院子里,跟丫鬟婆子说笑,情形跟上次如出一辙。 小院的门开着,王猛热情地招呼王玉娥和赵东阳进来。 乍然看见韦秋桂和一群丫鬟婆子,王猛吃惊。 韦秋桂也吃惊,站起来,大声笑道:“姐夫,大姐说你卖卷粉要卖一天,饿了就吃卷粉,不回来吃饭。你咋回来了?” 她故意大声说给卧房里的人听,暗忖:如果是王猛一个人回来,我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他打发走。这瘟神,居然带了这么多人来。 王猛擦汗,笑道:“朱夫人,我不知道你今天过来看春喜。春喜呢?” 吕家的婆子说道:“王娘子和我家少奶奶在屋里说悄悄话,姐妹情深,说好久了。” 丫鬟婆子们站起来,给赵东阳和王玉娥让座。她们极有眼色,看别人穿什么料子的衣衫,就能判断别人的家境,然后看人下菜碟。 赵东阳坐下休息。 韦秋桂主动跟王玉娥攀谈起来。 王猛走进堂屋去,端茶水给赵东阳、王玉娥、乖宝和王玉安,然后就伸手推卧房的门。 门从里面上了插栓,推不开。 王猛心中感到奇怪,大声喊道:“春喜,姑母和姑父来了,你快出来吧。” 韦春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惊慌失措,答道:“你等一会儿。” 第468章 就像床底下的一只大老鼠 王玉娥打量小院子,感叹道:“有水井,又有石磨,又宽敞,这院子真不错。朱夫人,幸好王猛和春喜有你照应。” 她听说这院子是韦秋桂借给韦春喜的,所以此时对韦秋桂客客气气。 韦秋桂微笑,一边担心屋里的韦夏桑和汪夫子露馅,一边陪着聊天,道:“那是我亲大姐,我不帮她,谁帮她?赵姑母,您怎么有空来了?” 王玉娥道:“我帮王猛卖了一会儿卷粉,卖完了,就顺便过来看看春喜。我听说朱夫人如今掌管醉仙酒楼,忙不忙?” 韦秋桂的炫耀之心蠢蠢欲动,大大方方地笑道:“就算给我两个酒楼,我也管得过来。对了,前天我去乾坤银楼,看见宣宣,她怎么去那里当店小二了?” 王玉娥把韦秋桂的炫耀看在眼里,心思深沉,不说破,微笑道:“乾坤银楼的账房先生和掌柜都是我家的熟人,宣宣去那里学账房先生的本事罢了。” 韦秋桂用帕子掩嘴,又爽朗地笑道:“那天,我和夫君在宣宣手里买了好多东西,特意照顾她的生意。她回去之后,有没有提起这事?” 赵东阳故意插话:“乾坤银楼的大顾客太多,她懒得提。” 他心里不悦,暗忖:我乖女是未来的账房先生,可不是你嘴里的店小二,哼。 他看不上韦秋桂的做派,觉得韦秋桂为了捧高她自己,故意贬低赵宣宣。 他插话之后,院子里顿时冷场。 韦秋桂转头看一眼卧房的窗户,暗忖:夏桑怎么还不出来?火烧眉毛了,她还好意思跟汪夫子缠缠绵绵?如此不知轻重,下次休想再让我替她把风。 这时,卧房的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韦春喜和韦夏桑先后走出来,两人的脸色都怪怪的。 其中,韦夏桑气色红润如桃花,鬓角微湿,眼眸仿佛含着春水。 韦春喜则是脸色煞白,白里透青,仿佛受到惊吓的后遗症,有点反应迟钝,甚至哪哪都透着尴尬。 韦夏桑直接告辞,带着吕家的四个丫鬟婆子离开。 韦秋桂也起身告辞。 王玉娥打量韦春喜,怀疑她病情又变严重了,关心地问:“春喜,今天觉得怎么样?” 韦春喜心里有鬼,眼睛不敢跟王玉娥对视,手指紧张地揪衣角,尴尬地道:“挺好的。” 她暗忖:怎么办?汪夫子藏在床底下,千万别被王猛看见。这破事,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此时此刻,床底下的汪夫子也格外煎熬,冷汗涔涔,他想快点离开这里,奈何插翅难飞,不敢见人。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只大老鼠。 王玉娥又聊几句,觉得韦春喜怪怪的。 这时,乖宝软软糯糯地道:“爷爷的肚子咕咕叫。” 她用小手拍打赵东阳的胖肚皮,拍得砰砰响,就像打鼓一样。 王猛和王玉安被孩子话逗笑,王猛笑道:“我去煮饭,桌上有猪肉,你们留在这里吃午饭。” 赵东阳抱乖宝站起来,有点无精打采,道:“不吃了,我要赶着回家去,下午还要卖烤鸭。” 王玉娥也起身告辞。 但是,王玉安没有告辞,他打算在这吃饭。 韦春喜不敢把王玉安和王猛赶走,她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又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王玉安去送客,一直把赵东阳、王玉娥和乖宝送出小巷子,送到外面的大街上,然后才返身回小院子。 王猛把钱袋子交给韦春喜,笑道:“这是今天赚的钱,幸好有姑母帮忙。姑母说,我和爹都不是做生意的料,要么让你去摆摊,要么让我娘去。我爹也同意了,打算回去跟我娘商量。” 韦春喜打开钱袋子,进堂屋去数钱,问:“总共卖了多少个卷筒粉?” 铜板全部被倒在桌面上,有一小堆。 王猛笑眯眯,拿起一个铜板,抛着玩耍,道:“至少卖了六七十个,姑母卖得快。” 这时,王玉安送客回来了,欢喜地道:“饿死了,王猛,快去煮饭。吃完,我就赶路回去。你们今天回不回?” 王猛道:“我想回,春喜,你说呢?” 韦春喜纠结片刻,道:“我今天想去找李大夫瞧瞧病,不回了。” 王玉安表示理解,爽快道:“看病比较要紧,希望早点好起来。” 王猛把铜板放下,端盆去舀米。 为了夜里防老鼠,他和韦春喜把米缸摆在卧房里。 汪夫子正躲在卧房的床底下,他听见响亮的脚步声,又看见一双男人的大脚走进来,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他暗忖:老子下次不敢来了。别人说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唉!骗人的鬼话,老子今天真是斯文扫地。如果被抓到,恐怕名誉扫地,以后连教书的饭碗也保不住。唉,美色害人不浅啊。 他暗暗发誓:夏桑,我和你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吧!下次打死也不来了。 第469章 老天爷仿佛在故意惩罚他 眼看王猛和王玉安都去厨房了,韦春喜像做贼一样,跑进卧房,让床底下的汪夫子赶紧跑路。 为了给汪夫子打掩护,韦春喜连忙把床单扯下来,假装拿去外面晒,实际上是为了挡住汪夫子。 汪夫子弯腰驼背地往外跑,活像一只过街老鼠。 王玉安和王猛在厨房说笑,王猛突然走出厨房,恰好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背影。 王猛问:“春喜,刚才谁进来了?怎么没说话?” 韦春喜心跳加速,紧张过度,结结巴巴地道:“不认识,那人进来看一眼就走了。” 王猛担心,道:“会不会是小偷来踩点?我看他跑飞快。那人长啥样?” 韦春喜撒谎:“一个戴斗笠的老太太罢了。” 王猛吃惊,困惑,道:“老太太?我看背影,以为是个男人,肩膀宽宽的。” 王玉安听见他们的议论,也感到担心,说道:“城里鱼龙混杂,陌生人多,你们要多提防。” 王猛叹气,道:“咱家这么穷,居然还被贼盯上,唉!” 韦春喜安慰道:“不一定是贼,可能人家走错门了,你别自己吓自己。” 王玉安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们一定要把值钱的东西藏好,财不外露。” 王猛点头答应。“爹,你放心。” —— 说巧,也不巧。 汪夫子逃跑之后,跑出小巷子,来到大街上,拿下斗笠,正气喘吁吁,突然迎面撞见小衙内吕新词和他的书童。 吕新词穿一身翠绿的绸缎衣袍,手拿折扇,走路大摇大摆。 书童伸手指汪夫子,认了出来。 “公子,那是以前教少奶奶认字的夫子。” 吕新词记性差,问:“他叫啥名?” 书童小声道:“姓汪,汪夫子。” 既然已经认出来了,汪夫子干脆主动上前,去打招呼。 “汪某见过小衙内。” 汪夫子拱手施礼,斯斯文文,文质彬彬。 吕新词却高高地抬起下巴,敷衍地嗯一声,问:“汪夫子如今在哪里高就?” 汪夫子一边冒冷汗,一边微笑道:“教两个学童,混口饭罢了,不敢提`高就`二字。” 吕新词觉得汪夫子说话古板、无趣,于是抬脚就走,敷衍道:“赶回家去吃饭,下次再聊。” 两人擦肩而过时,吕新词突然闻到熟悉的香气,他立马伸手揪住汪夫子,凑过去使劲闻一闻,像狗鼻子发作一样,然后眉头皱起,疑惑不解。 汪夫子吓得发抖,心虚得厉害,暗忖:糟糕,小衙内发现什么了? 吕新词暗忖:这个香气,和韦夏桑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汪夫子吓得不敢说话。 书童打破尴尬,好奇地问:“公子,咋了?” 很快,吕新词就自己想通了,放开汪夫子,像没事发生一样,带书童走了,边走边说:“韦夏桑果然只是庸脂俗粉,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亏我以前还把她当仙女,以为她与众不同,真是看走眼了。再等几个月,就休了她。” 书童越听越糊涂,暗暗为韦夏桑担心,露出讨好的笑容,问:“公子,你刚才在闻什么?怎么又嫌弃少奶奶了?” 吕新词从鼻子里哼一声,展开折扇,摇一摇,道:“汪夫子估计刚从哪个温柔乡出来,和老子一样,不正经。那女子用的胭脂水粉估计跟韦夏桑用的一模一样,所以香气也一样。” 书童挺喜欢温柔的韦夏桑,因为韦夏桑不打人。 他暗忖:公子长了个狗鼻子,因为香气一样,就骂少奶奶是庸脂俗粉,少奶奶也太冤了。 当初,公子喜欢少奶奶的时候,天天夸少奶奶是仙女下凡,万里挑一的美人儿。 如今,娶回家嫌弃,天天闹着要休妻。少奶奶真倒霉,唉。 书童不敢把这些话说出口,怕被打。 —— 汪夫子用手掌抚摸心口,刚才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像死里逃生一样。 他暗忖:今天倒霉,老天爷像故意惩罚我一样。 他抬头望天,抬起右手,悄悄发誓:“老天爷,求您放我一马,我以后再也不敢去私会,不敢给别人戴绿帽子。如果违背誓言,天打五雷轰。” 第470章 鸡同鸭讲 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 唐风年参加完举人考试后,留在白沙城,等待揭榜。 看书之余,感到无聊,他便在白沙城闲逛,看看风土人情。 同时,还学会一些白沙城的方言。 他去官府门口看官老爷审案时,发现官老爷讲京城那边的官话,而师爷、犯人、证人都讲本地方言。 有时候官老爷没听懂方言,闹出笑话,引得围观百姓哄堂大笑,就连证人和师爷也偷笑,顿时把公堂审案的严肃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赵大旺语言天赋不行,他也听不懂白沙城的方言,感觉处在云里雾里,小声问:“这不是审凶杀案吗?突然笑啥?” 唐风年低声解释:“刚才犯人说杀猪,官老爷以为是真的杀猪,但其实犯人的意思是别人设圈套欺负他。” 官老爷审案半个时辰,出现好几次鸡同鸭讲的情况,引得笑声不断。 结束之后,围观人群笑得腮帮子疼,一边散场,一边议论。 “哈哈哈,这个官娃子,天天闹笑话。” “笑死俺了……” …… 赵大旺困惑,抬手挠头,道:“这鸡同鸭讲,审案多费劲啊,为啥非要找个外地人来做官?” 唐风年低声道:“历来都是如此,这叫回避原则,不准许本地人做本地的父母官,因为宗族、亲戚的关系盘根错节,朝廷怕出现土皇帝。” 赵大旺恍然大悟,举一反三,问道:“姑爷,如果你将来考上进士,是不是也要去外地做官?” 唐风年摇头,轻笑,道:“现在说这话,像做白日梦,我还没那个本事。” 他路过一个小摊,看见别人卖木头人。 那木头人做工精巧,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五官清晰,手脚会动,还会弯腰、点头。 唐风年觉得有趣,便花钱买六个,恰好凑齐三个中年男女、一对年轻男女和一个小童子,打算带回去给乖宝玩。 离家这么久,他很想念赵宣宣和乖宝,还有母亲和岳父岳母。 路上,他又遇到两个书生。 因为在同一个考场考试过,彼此闲聊过,不算陌生了。 那两个书生姿态潇洒,态度热情,邀请唐风年去喝酒、吟诗。 唐风年婉拒,然后带赵大旺回去煮饭、炒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赵大旺一边烧火,一边在心里犯嘀咕:跟那些吃喝嫖赌的人比起来,姑爷就像个乖孩子,他是不是怕我回去告状,所以不敢去喝酒取乐? 辣椒煮鱼、清炒白菜、葱花鸡蛋汤,三个菜出锅。 两人一起吃饭,不分主仆。 赵大旺试探着说道:“姑爷,你偶尔去外面喝酒、游玩,我不会告状的。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赌咒发誓。” 唐风年不以为然,笑道:“我连家里的酒都不喝,何必跑到外面来喝?” 赵大旺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暗忖:也对,姑爷没有酒瘾。如果有酒瘾,肯定天天喝。 下午,唐风年留在屋里看书,没出门。 院子里清清静静,赵大旺闲得无聊,去给马儿喂草,跟马儿聊天。 “小黑,你说,啥时候揭榜啊?老子好想回岳县去。待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连方言都听不懂……” “我想吃老爷做的烤鸭了……” “大贵不晓得在干啥……” 第471章 佃户的羡慕 天气晴好,稻穗压弯了腰,稻田里仿佛堆满了金子,岳县的秋收开始了。 韦春喜特意去一趟醉仙酒楼,去告诉韦秋桂,说自己要回王家村去收稻子,这几天都不在小院住,私会啥的,往后拖一拖。 韦秋桂无所谓,巴不得不要再参与韦夏桑的私会,于是爽快道:“姐,你放心回去吧。夏桑那边,我去解释。” 韦春喜微笑,她的面瘫病这几天好多了,虽然嘴巴还是有点歪,但左边的脸不麻木了。 秋收的喜悦和病情好转的喜悦凑一起,她感到舒心,离开醉仙酒楼,跟王猛一起赶路回家去。 —— 乖宝戴着小草帽,穿一身鹅黄色的小衣裳和虎头鞋,手里提个小篮子,踩着田埂,走在赵东阳的前面,和赵东阳、赵大贵一起去给佃户们送凉茶喝。 赵大贵负责在后面挑水桶。 收稻子时送凉茶,是赵地主家的老传统了,年年如此。 乖宝的小篮子里装着车前草,她一边慢慢走,一边低头看地,看见路边有车前草,她就停下脚步,蹲下来,用那个全木假锄头开挖,敲掉根上的土,装进小篮子里。 因为赵东阳和王玉娥告诉她,这是药草,可以煮凉茶,可以治病。 佃户们一边喝凉茶解渴,一边道谢。 “多谢赵地主。” 赵东阳笑道:“大家辛苦了,慢点喝,凉茶还有很多。” 有些佃户不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人,脾气有点皮,或者阴阳怪气,调笑道:“赵地主,明天送烤鸭给我们吃啊。” “赵地主,你瞧我们,晒得像锅底一样。你那大胖脸,白得像大馒头一样。” …… 赵东阳不是那种脸皮薄的人,笑着回应:“等交田租那天,天下第一美味烤鸭铁定上桌。你们先忙着!我再去给别人送凉茶去。” 佃户家的孩子,五六岁就开始在田里干活了,帮忙抱稻穗,一个个累得灰头土脸,手上和脚上全是泥。 有个佃户的妻子看看乖宝,又看看自家的五个孩子,顿时感觉到云泥之别,暗忖:有些孩子天生好命啊。下辈子投胎,但愿我也有这样的好命,唉。 做地主,衣衫干干净净,长得白白胖胖,闲得无聊,挖草、摘花玩。 做佃户,累得腰酸背痛,晒得乌漆嘛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天到晚,有干不完的农活。 “爷爷,这个花花好看,是不是药?” 乖宝摘野菊花给赵东阳看。 赵东阳道:“这个也是药,泡茶喝,清热下火。” 乖宝停下来摘花,赵东阳帮她一起摘。 后面的赵大贵放下水桶,停下来歇一歇,抬手擦汗。 等凉茶送完后,乖宝的小篮子装满了。 赵东阳把她背到后背上,背她回家去。 眼看他们祖孙俩终于回来了,王玉娥有些埋怨,道:“怎么去那么久?万一晒得中暑,咋办?” 王玉娥摸摸乖宝的额头,用湿帕子给她擦脸上和后背的汗,带她去喝绿豆水。 赵东阳作为一个胖子,最怕热,一回家就去沐浴,洗得清清爽爽才舒服。 然后,他又切个西瓜吃。 第472章 留西瓜籽 等到黄昏,赵宣宣回家来,乖宝像献宝一样,拉着赵宣宣的手,带她去看簸箕里晾晒的车前草和野菊花。 “娘亲,这是我和爷爷采来的。” 赵宣宣蹲下来,亲亲她的左右脸蛋,夸道:“乖宝勤快,等会儿娘亲奖励你一个铜板零花钱。” 乖宝伸手搂住赵宣宣的脖子,撒娇,要抱。 她三岁半了,胖乎乎,有几十斤,抱起来沉甸甸,费劲儿,赵宣宣现在不爱抱她。 王玉娥喊道:“宣宣,给你留了西瓜,快来吃。” 乖宝搂着赵宣宣的颈项,不松手。赵宣宣无可奈何,只能把她抱起来,去堂屋拿西瓜。 “娘亲,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乖宝把小胖脸凑过来,在赵宣宣的西瓜上咬一口。 赵宣宣把西瓜籽吐到小碗里,突然惆怅,道:“你想他,我也想他,他肯定也想我们。” 吃完后,赵宣宣让乖宝跑腿,让她把西瓜皮扔去喂鸡。 乖宝又主动把西瓜籽端去洗干净,放簸箕上晾晒。她这几天做梦,梦里都在种西瓜,好多个大西瓜。可惜,王玉娥跟她说,等到明年春末才能种。如果现在种,冬天就冻死了,种了等于白种。 赵宣宣望着乖宝的小背影,看她跑来跑去。 王玉娥一脸欣慰、骄傲,笑道:“宣宣,乖宝隔代亲,像我,干活勤快,不像你那么懒。” 赵宣宣不服气,轻声反驳:“娘亲,我在乾坤银楼忙得像陀螺一样,一会儿算账,一会儿又去当店小二,金掌柜和庞师父都夸我勤快,只有你嫌我懒。唉!” 唐母笑道:“宣宣和乖宝,都勤快。”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婆婆真好。” 唐母把针和线递给赵宣宣,让她帮忙穿针。 赵宣宣眼睛明亮,手稳,一下子就把线头穿进了小小的针眼里。 唐母看得羡慕,道:“我老了,现在连穿个针都费劲,手总是抖。” 赵宣宣吃惊,觉得手抖应该是生病了,于是说道:“婆婆,明天去找李大夫瞧瞧吧,我陪你去。” 唐母笑道:“没事,不用看病吃药,反正有你和乖宝帮我穿针。” 赵宣宣转头看王玉娥,用眼神商量。 王玉娥用手心轻轻拍打膝盖,道:“亲家母,明天咱们一起进城去,我恰好要找李大夫买凉茶包。” “李大夫医术好,让他给你瞧瞧,如果没事,就不用吃药。” 唐母还是拒绝,有点顽固。 长辈固执起来,比孩子更麻烦。孩子小,随便抱起来,想带她去哪就去哪。但是,这一招对唐母不奏效。 赵宣宣无可奈何,道:“婆婆,等风年回来,让他带你去。” 反正,算算日子,唐风年应该快要回来了。他八月初出门去赶考,如今已经九月中旬了。 唐母有点忧虑,道:“不晓得风年这次考得怎么样?” 她暗忖:如果这次又没考上举人,又要等三年,再考下一次。人这辈子,再多几个三年,就变老了。老了之后,脑子和手脚都比不上年轻人。 王玉娥想得比较乐观,微笑道:“反正咱家吃穿不愁,考上举人,锦上添花,考不上也没事。” 唐母苦笑,比较悲观,道:“去一趟白沙城,吃住一个多月,要花好多钱。考不上,就吃亏,就像做生意亏本一样。” 赵宣宣轻笑道:“风年还年轻,不急,多考几次就考上了。而且,他每月从官府领六斗廪米,换算成钱,足够他赶考的花销,不会亏本。” 唐母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原本她担心王玉娥和赵宣宣会责怪唐风年,嫌弃唐风年没有考上举人的把握,反而浪费钱。 现在一听这话,她就不操心了,仿佛清风吹散乌云,重见阳光。 第473章 带西瓜回娘家 第二天,王玉娥进城去,从李大夫那里买凉茶包之后,决定分一些给娘家,顺便带两个西瓜去孝敬王老太。 她带上乖宝,坐牛车去王家村。 王老太正坐在门前,腿上放个木盆,眯着眼睛,挑选米里的小石子和谷粒,准备淘米煮饭。 一听见牛车的轱辘声,她抬头去看,顿时惊喜。 王玉娥下车后,先把乖宝抱下来,然后提两个西瓜进门,还有凉茶包和半边烤鸭。 王老太放下木盆,去牵乖宝的小手,道:“玉娥,西瓜贵,吃起来全是糖水,你花这冤枉钱干啥?” 乖宝嘻嘻笑,像个不倒翁一样,站着都不安分,晃来晃去,道:“太姥姥,西瓜比糖水好吃多了。” 王老太满眼宠溺,笑道:“乖宝喜欢吃西瓜,都带回去,给乖宝吃。” 乖宝摇头,道:“爷爷天天买,乖宝不缺吃的。” 王玉娥问:“妞妞和洋洋呢?” 王老太笑眯眯,欢喜道:“他俩现在会干活了,守在晒谷场,用钉耙翻谷子,赶麻雀。” 王玉娥笑道:“这么能干啊,像春喜一样勤快,好事。” 王老太问:“我准备去煮饭,你和乖宝留在这吃饭不?” 她没强行劝吃饭,因为家里没啥好菜。而且今天收稻子太忙了,不方便杀鸡。 王玉娥道:“娘,我去帮你煮饭,随便吃点就行。” 王老太又去舀米,然后去拿鸡蛋。 乖宝蹦蹦跳跳,撒欢儿,道:“奶奶,我想去找妞妞玩。” 王玉娥生怕她乱跑,连忙哄道:“等饭做好了,咱们去给妞妞送饭。一起吃饭,一起玩。” 过了一会儿,王舅母提着空桶回来,说那边茶水喝完了,要重新提水去。 热天干活,汗流得多,水也喝得多。如果口渴难受,干活就没劲,还容易走神。 她见王玉娥来了,便不急着走,留在厨房跟王玉娥聊天。 王玉娥问:“春喜这两天干活没问题吧?” 王舅母坐灶前烧火,欢喜道:“她脸上的毛病好多了,昨天我们还说,李大夫是神医。” 王玉娥一边炒菜,一边笑道:“咱们岳县这小地方,人杰地灵,有好几个不错的大夫。李大夫脾气好,心地良善,所以乖宝爷爷喜欢跟他打交道,混熟了。” 这时,王老太来厨房拿菜刀,要去切西瓜给乖宝吃。 西瓜一切开,那沁人心脾的清香,比肉香更诱人。 王舅母也吃一块,津津有味,感叹道:“这玩意儿难种,还容易遭贼惦记。” “隔壁村有个人种西瓜,天天夜里睡在瓜田旁边,日夜都要守着,提心吊胆,看谁都像贼。” 王老太吃得开心,嘴上却故意嫌弃,道:“下次别买这玩意,吃起来跟香瓜差不多。咱家种了香瓜,不用去外面买。” 王玉娥把锅里的蒜蓉空心菜盛到大碗里,爽快道:“行,下次不买了。” 接着,她又放油,搞红辣椒葱花煎鸡蛋。 王舅母恭维道:“玉娥这厨艺,比我强。” 王玉娥忆往昔,感叹道:“以前没出嫁的时候,天天煮饭。这些年,反而不爱进厨房了。” “对了,嫂子,你和哥哥商量好没,以后派谁去街上卖卷粉?” 王舅母叹气,道:“先让我去顶几天,等春喜的病好了,就让春喜去。唉,我不爱做生意,跟陌生人打交道,怕别人太狡猾,我宁愿跟地里的庄稼打交道。” 王玉娥被这话逗笑,煎好鸡蛋之后,又把焯水的豆角放锅里炒。 另一个锅里的饭开始冒香气,王舅母连忙把小灶里的柴抽出一部分,怕饭烧糊。 然后,她站起来,说道:“我去喊王猛他们回来吃饭,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反正干活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王玉娥笑道:“嫂子快去吧,我再煮个丝瓜汤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王玉安、韦春喜、王猛、妞妞和洋洋都回来了,洗脸、吃西瓜,说说笑笑。 王玉娥打量韦春喜的脸,发现确实好多了,她暗忖:老天爷保佑,幸好好起来了。否则,这个穷家不知要穷到啥地步去? 第474章 不要举人爹爹 洋洋天真地道:“西瓜好甜,好好吃,爹爹明天多买几个回来。” 王猛刚啃完一块,想到西瓜的价格,顿时变成一副囧相,扯谎骗孩子,道:“这玩意儿不能天天吃,一年只能吃一两次。” 妞妞抓住重点,好奇地问:“爹爹,为什么不能吃三次?” 王猛心累,继续圆谎:“因为这就像喝酒一样,吃多了会醉,醉醺醺就发酒疯。上次邻居家的大爷发酒疯,打人,你们都看见了。” 妞妞和洋洋不约而同地点头,信以为真。 王猛偷笑,暗忖:孩子真好骗。 这时,他发现乖宝正用圆滚滚的眸子盯着他。 乖宝嘴里含着西瓜,右脸上露出小酒窝。小脑袋稍微歪向左边,若有所思。 那双眸子像泉水洗过的黑葡萄一样,干干净净,黑白分明,眸光清澈、明亮,仿佛照妖镜一样。 王猛顿时心虚得厉害,仿佛被抓到把柄。 吃完西瓜后,手上有淡红色的汁水,黏黏的。 王猛起身,去厨房洗手。 乖宝趁他一走,立马对王玉娥说悄悄话:“舅舅是大骗子。” 说什么西瓜一年只能吃一两次,还会醉人,发酒疯?她和爷爷最近天天吃,可开心了,一点事也没有。 其实,王玉娥刚才也听见王猛在胡说八道,但她理解王猛,知道那是哄孩子的鬼话。否则,龙凤胎天天闹着要吃西瓜,这个家里哪里买得起? 王玉娥牵她去洗手,小声道:“他是开玩笑,不是大骗子。” 她们从王家村回到家时,看见马车停在院子里。 王玉娥认出来,那是唐风年去赶考时,乘坐的马车。 她心生欢喜,道:“乖宝,你爹回来了。” “爹爹!爹爹!”乖宝一下牛车,就跑进屋里去找唐风年。 唐风年正在沐浴,幸好有门挡着。 乖宝听见净房的水声,一直拍门。 唐风年轻笑,回应道:“你等一会儿,别把门拍烂了。” 乖宝听见熟悉的声音,放心了,又跑去找王玉娥,道:“爹爹真的回来了。” 王玉娥正和唐母说笑,因为刚才唐母说唐风年考上举人了。 王玉娥欢欢喜喜,在心中感叹:祖坟真的冒青烟了。 她把乖宝抱到腿上,亲亲小脸蛋,激动地道:“你有个举人爹爹。” 乖宝疑惑不解,然后嘟嘴,脆生生地反驳:“我只有一个爹爹,不要举人爹爹。” 王玉娥和唐母听得哈哈大笑。 唐母解释道:“乖宝,你爹爹变成举人了,所以叫举人爹爹,以前是秀才爹爹。” 乖宝心眼子转动,奶声奶气地问:“爹爹是举人了,我是不是也是举人?” 王玉娥宠溺地道:“你是小举人。” 乖宝顿时眉开眼笑,从王玉娥的膝头滑下去,循着呼噜声,去找赵东阳。 “爷爷,我是小举人了。” 赵东阳正在卧室睡午觉,呼噜声响亮。 乖宝凑到他的耳朵边,大声喊:“爷爷,爷爷……” 赵东阳强行睁开眼皮子,眼里有红血丝,显得眼睛红红的,迷迷糊糊地道:“乖宝,喊爷爷做什么?” 乖宝软软糯糯地道:“我是小举人了。” “行行行,小举人。”赵东阳语气敷衍,翻个身,继续睡,呼噜声又响起。 这时,王玉娥走到床边,伸手把赵东阳推醒,道:“咱家好女婿考上举人了。” “好好好。”赵东阳这次连眼都没睁,只用嘴敷衍地回答,以为自己在做梦罢了。答话后,又打呼。 王玉娥气得跺脚,轻声嗔道:“睡得像猪一样。” 乖宝嘿嘿笑,迈着小短腿,又跑去净房门口,拍门,催促唐风年。 唐风年打开门,笑容满面,散发清爽的气息,头发湿漉漉,披散着。 他弯腰把乖宝抱起来,带她去看礼物。 木头人、故事书、画册…… 乖宝先用小手扯唐风年的头发玩,然后被精巧、会动的木头人吸引,坐在唐风年怀里,专心玩桌上的木头人,让它们走路、摇晃胳膊、扭腰。 她手虽小,但力气不小,弄来弄去,一不小心,把木头人的胳膊拧了下来。 “爹爹,假人坏了。” 乖宝自己尝试几次,无法恢复原样,便撒娇,让唐风年帮忙修。 王玉娥走到内室门口,手扶门框,问:“风年,你去告诉宣宣没?” 唐风年一边给木头人修理断掉的胳膊,一边转头答道:“娘,我回来后,先去乾坤银楼找了宣宣,后来又去见了石师父,然后才回家。” 王玉娥心满意足,笑问:“风年,晚上想吃啥菜?” 她恨不得把女婿当成神仙供起来。 唐风年笑道:“家常菜就行。” 王玉娥转身离开,走到屋檐下,吩咐菊大娘去杀鸡、宰大鹅,叮嘱道:“今晚的菜越丰盛越好,到时候把俏儿和赵理也叫来吃饭。” 菊大娘和胡三嫂也欢欢喜喜,满口答应,忙碌起来。 把木头人修好之后,唐风年让乖宝自己玩一会儿,然后把其它礼物挑选出来,拿去送给王玉娥、唐母和赵东阳,表示心意。 第475章 遇到霍捕快和官兵了 等唐风年送完礼物,转身回来时,发现所有木头人的胳膊、腿都被乖宝拆卸了,甚至有个木头人的小脑袋掉了,落在地上。 他感到吃惊,弯下腰,伸手把木头人的脑袋捡起来,问:“乖宝,为什么全拆了?” 有时候,他很困惑,为什么小闺女总喜欢搞破坏? 他记得,他小时候生怕弄坏东西。有几次去山上拾柴,不小心被草丛里的刺刮破裤子,他都很自责。因为裤子刮破之后,只能打补丁。补丁越多,就越丑。 此时,乖宝一点自责也没有,反而眉开眼笑,软软糯糯地道:“爹爹,我想看看,假人的肚子里有什么东西?” 唐风年把木头人的脑袋重新安上去,温和地解释道:“木头人是木头做的,它们肚子里也全是木头。” 下午,赵东阳进城去卖烤鸭,唐风年抱乖宝,一起上牛车,打算进城去玩。 赵东阳现在看女婿,比看金子更亲切,嘘寒问暖,甚至直接把自己腰间的钱袋子解下来,递过去,道:“风年,你多带些钱,和乖宝一起去街上买东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路不平坦,牛车有点颠簸,摇摇晃晃。 唐风年抱稳乖宝,婉拒:“爹,我带了零花钱,够用了。” 乖宝伸小手,把赵东阳的钱袋子拿过来,打算打开看看。 唐风年连忙从她的小手里,把钱袋子抢出来,又还给赵东阳,道:“爹,你把钱袋收好,怕乖宝扯烂。” 赶车的赵大贵突然“吁——”一声,让牛车停下,大声说道:“老爷,姑爷,遇到霍捕快和官兵了。” 赵东阳吓一跳,瞬间被勾起恐惧的回忆,手脚有点发抖。 上次,唐风年考中秀才,办酒席的当天,霍捕快突然带官兵上门,把赵东阳抓去坐囚车,送去京城受审,吃了好多苦头。 赵东阳结结巴巴,道:“霍捕快应该只是路过吧?” 他毫无底气,在心里求神佛保佑,求祖宗保佑。 唐风年淡定自若,掀开车帘子,去看外面。 霍捕快让马儿停下,爽快地笑道:“恭喜唐举人,县太爷刚刚收到省城送来的公函,在新举人名单上看见唐公子的名字,特意让我来给唐公子报喜。” 唐风年笑容和煦、温暖,道:“多谢霍捕快。” 赵东阳大大地松一口气,右手抚摸胸膛,终于放心,提醒道:“风年,别人来报喜,咱们要给赏钱。” 他连忙下牛车,亲自把钱袋子举起来,递向霍捕快。 霍捕快哈哈大笑,没有推辞。不过,他下马之后,才伸手接钱袋子,客客气气地道:“也恭喜赵地主。” 赵东阳轻轻抚摸胖肚皮,笑道:“女婿考上举人,全家人都跟着享福。今晚霍捕快来我家吃饭,如何?” 霍捕快道:“今晚不行。县太爷特意让我邀请唐举人去官府赴宴。” “这次岳县总共考中三位举人,县太爷高兴,要设宴款待新举人老爷,还特意叮嘱,唐公子可以带家眷一起赴宴。” “这……”赵东阳犹豫,不敢做主,转头看向唐风年,用眼神商量。 县太爷盛情邀请,唐风年不敢不给面子,但考虑到混账衙内的情况,他不打算带赵宣宣去。 于是,他询问:“岳父,你想不想去?” 赵东阳紧张又期待,眼睛亮起来,问:“我也算家眷吗?也可以去吗?” 第476章 我戒掉了 跟县太爷和举人老爷同桌吃饭,一起干杯,赵东阳想想就激动。 这样的机会,这辈子可能只有这一次。 赵东阳很想和唐风年一起去,女婿厉害,他也有面子。 霍捕快爽快道:“赵地主可以去,顺便帮唐公子挡酒。” “挡酒,我在行。”赵东阳顿时乐得找不着北。 唐风年问:“霍捕快,是否需要带礼物去?我现在还没准备好。” 霍捕快道:“礼物只要不犯忌讳就行,甚至不带也可以。” 唐风年斟酌片刻,觉得打空手不合适,于是说道:“霍捕快,什么时候去,才不算晚?” 霍捕快道:“天黑之前,只要不耽误吃晚饭,就行。” 唐风年又向他道谢,然后霍捕快上马告辞,带官兵离开。 赵东阳重新坐上牛车,嘿嘿笑,道:“乖宝,爷爷今天去喝酒。”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我也去。” 唐风年哄道:“你和娘亲在家吃饭,等爷爷和爹爹回来,给你买糖糖。” 乖宝抬起下巴,口是心非:“我不吃糖糖,我戒掉了。我要一起去吃酒!” 唐风年疑惑,问:“为啥把糖戒掉了?啥时候戒的?” 赵东阳笑呵呵,伸手摇一摇乖宝腰间的五彩糖袋子,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谎话,道:“乖宝,这里装着什么好吃的?别人挂钱袋子,你挂个糖袋子。” 乖宝立马把糖袋子取下,大方地塞到赵东阳手里,道:“给爷爷,我不吃了,现在我戒掉了。” 她经常听见赵东阳说要把酒戒掉,于是有样学样,找这么个借口。 唐风年捏捏她的小脸蛋,轻笑道:“小骗子。” 他不打算带乖宝去,因为今晚是去参加酒宴。很多男子上了酒桌,就讲荤段子。他不想让乖宝去听那些脏话。 赵东阳问:“风年,你觉得送什么礼物更好?送人参,合适不?” 唐风年道:“等会儿我去问问石师父,听听他的建议。” 赵东阳点头,道:“行,石师爷跟县太爷比较熟,他肯定知道送什么更好。” 进城之后,赵东阳和赵大贵卖烤鸭,唐风年牵着乖宝,去乾坤银楼找赵宣宣,跟她说县太爷请他赴宴的事。 赵宣宣一听,顿时不想让他去,因为县太爷有个王八蛋儿子,想想就晦气。 唐风年低沉道:“岳父打算和我一起去,反正只是吃顿饭而已。如果不去,摆明了不给面子,肯定得罪县太爷,不划算。” 赵宣宣跟他约法三章,道:“少喝酒,让爹爹也少喝,早点回家。” 唐风年微笑,跟她拉勾,算作答应。 乖宝也把自己的小手指勾上去,三个人一起拉勾勾。 庞爽和金掌柜今天是真的感觉蓬荜生辉,没想到当初那个贫穷、不爱说话的小学徒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举人老爷了。 他们与有荣焉,沏一壶茶,拉唐风年坐下,一起喝茶聊天,询问他去白沙城考举人的情况。 金掌柜问:“今年的题目难不难?” 唐风年道:“不算难。” 庞爽笑道:“风年考中了,肯定觉得不难。明年春天是不是要去京城考进士?” 唐风年点头,和煦地笑道:“想去试试,碰碰运气。” 金掌柜热情地道:“咱们乾坤银楼的东家和总店都在京城里,到时候我给你一封信。等到了京城,你拿着信去乾坤银楼的总店,多多少少可以得些帮助。” 唐风年向他道谢。“多谢金掌柜。” 庞爽抬起右手,拍拍唐风年的肩膀,眼神欣慰极了。 又聊一会儿,唐风年起身告辞:“庞师父、金掌柜,我今天先去忙别的事,下次再来。” 金掌柜起身相送,亲自送到大门外,又目送唐风年和乖宝的背影,许久才回铺子里。 他对赵宣宣笑道:“唐小娘子,你好福气啊。以后还做学徒不?是不是要回去享受举人夫人的大福啊?” 赵宣宣轻叹一声,眼神狡黠,微笑道:“金掌柜,我只知道有钱就享福,没钱就不享福。再过三个月,就到年底,年底有大红包发,我现在舍不得走。” 如果现在走,简直吃大亏。 金掌柜哈哈大笑,道:“你呀,天天惦记大红包。” 旁边的店小二鲍小余也笑眯眯,露出满脸羡慕。 第477章 像块肥肉 下午,天色突然转阴,街上刮起一阵旋风。 街上的灰尘、瓜子壳和草叶子在风中打转转。 唐风年怕乖宝被沙子迷眼睛,弯腰把她抱起来,让她用后脑勺和后背对着风。 乖宝用小手捂眼睛,奶声奶气地道:“刮鬼风了。” 唐风年笑问:“什么鬼风?” 乖宝一本正经地道:“风打转转,就是鬼风。转到水里去,就是水鬼,水鬼可坏了,会把人拖到水里淹死。” 唐风年无奈,帮她扯一扯肚皮上的衣裳,问:“谁教你的?” 乖宝道:“爷爷说的。” 唐风年没纠正她,暗忖:岳父估计是故意吓唬乖宝,怕她去水边玩。 他们去到石家,石师爷还在给学童上课。 石夫人亲自沏茶,亲切地道:“风年,你先坐一会儿,再过一会儿就放学了。” 唐风年笑道:“多谢师母,我不急。” 晨晨正在学绣花,乖宝跟她熟,凑过去看。 石夫人问:“乖宝想不想学绣花?” 乖宝立马点头如捣蒜,觉得看起来好玩。 石夫人温温柔柔,手把手教她。 晨晨干脆停下来休息,看看乖宝绣得怎么样。 乖宝才绣两针,石夫人就鼓励:“真聪明,绣得真好。” 乖宝得意,眉开眼笑。 这时,院子里传出学童们的欢呼声和打闹声,放学了。 唐风年主动去找石师爷,聊送礼和赴宴的事。 石师爷道:“你岳父说送人参,挺好。一定要把装人参的盒子弄得精致些,这样才显得里面的东西贵重,就像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一样。” 唐风年虚心请教:“师父,只送一样礼物就足够吗?” 石师爷摸摸胡须,微笑道:“你放心,县太爷惜才,只要你有才华,就算只送他文房四宝,他也高兴。” 说着说着,他突然叹气,眼神转为忧虑,道:“京城路远,消息传得慢,不晓得子正和子固这次考得怎么样?” 唐风年善解人意,道:“师父,如果你想去京城看看他们,随时可以去。反正,明天我就回学堂来上课,学堂的事可以交给我。” 石师爷欣喜若狂,道:“好,我正好是这个打算。一去一回,我大概要离开一个月。你师母和晨晨,还有付青,也拜托你和宣宣多照应。” 唐风年爽快道:“师父放心。” 这时,乖宝突然被绣花针戳到小胖手,她感到疼痛,顿时发脾气,把东西往地上一扔,然后跑出去找唐风年告状。 晨晨被逗笑。 石夫人无可奈何,把东西捡起来,然后跟出去,看看乖宝是怎么告状的。 乖宝伸出那根戳痛的手指,举给唐风年看,软软糯糯地道:“爹爹,针咬人,不玩了,去吃酒。” 唐风年蹲下来,仔细查看乖宝的手指头,眼看没有什么问题,他轻轻地帮她吹一吹,然后向石师爷告辞。 送客之后,石师爷转身回屋,道:“夫人,帮我收拾行李,我明天一早就出发,去京城。” 他担心两个儿子,这一个多月都吃不好、睡不好。自从八月开考,他天天担心。 石夫人把他的忧虑看在眼里,尽管不乐意放他出远门,但她不是那种强悍的人,于是闷闷不乐,姿态顺从,回卧房去收拾包袱,嘴里嘀嘀咕咕:“子正和子固都满二十了,不是小孩了……让我带晨晨在家,只有母女俩,我也害怕呀……” 石师爷恰好走到她身后,听见那些嘀咕声。 他无可奈何,伸手搂住石夫人的肩膀,把她拥入怀中,拍拍背,低声而愧疚地道:“夫人,我没办法,必须去一趟。我怕万一,万一他们这次又没考好,会钻牛角尖,想不开。” “读书人如果钻进牛角尖,容易走上歪门邪道,或者轻生,后果很严重。” “这次我让孙二留在家里,照看门户,你和晨晨就不用担惊受怕。” 石夫人擦掉眼泪,连忙反对,道:“如果你不带孙二,你一个人去,路上没人照应,我哪能放心?” “反正家里还有孙二嫂和付青在,你不用担心我。如果我害怕,就把宣宣请过来,陪我住几天。” 石师爷用指腹帮她擦一擦眼角,长叹一声。 他越来越后悔当初让两个儿子去京城国子监念书,如今许久见不到面。他要出远门去看他们,又连累家中的妻子和女儿担惊受怕。 甘蔗没有两头甜,事情很难两全其美。 —— 赵东阳早早地卖完烤鸭,回家去沐浴、换衣衫,穿上他自认为最显贵气的大红色祥云纹绸缎衣袍,特意站到王玉娥面前,转个圈圈,给她看,问:“这身衣衫怎么样?气派不?斯文不?” 王玉娥憋不住笑,肩膀抖一抖,故意夸赞:“红色喜庆,像个状元郎,就这样穿出去吧!” 说着,她伸手,帮他整理衣衫的褶皱,又轻拍他的胖肚子,道:“平时让你少吃点肉,你不听。男人就算长得再俊,配上这个大肚子,也要变肥肉,看起来油腻腻,不清爽。” 赵东阳反驳:“我刚沐浴完,香喷喷,哪里不清爽了?” 王玉娥懒得跟他争辩,低头帮他系腰带,又说道:“如果早知道你们不在家吃晚饭,我就不让菊大娘宰那只大鹅。将近十斤重的大鹅,今天哪里吃得完?” 赵东阳爽快道:“你去切一半给我,我带去城里,送给石家。” “宣宣今天去石家吃晚饭,等我和风年吃完酒宴后,再去接她回来,免得牛车来回跑很多趟,牛也累。” 第478章 今天吃啥,明天吃啥 照镜子之后,赵东阳颇为满意,拿着装人参的盒子出门。 唐风年正坐在屋檐下,跟乖宝拍手玩。 他没刻意换衣衫,还穿之前那一身浅蓝色衣袍,普通、随意。 赵东阳问:“风年,你怎么没换衣衫?” “等会儿要去见县太爷,怕被瞧不起,要穿好一点。” 唐风年微笑道:“爹,衣衫干净就行了。而且,咱们今天不用刻意讨好县太爷。” 王玉娥去厨房,提个菜篮子出来,里面放半只大鹅,道:“把这个送给石家吧,否则吃不完。” 唐风年站起来,主动伸手去提篮子。 乖宝知道爹爹要出门了,连忙往牛车跑去,生怕被撇下。 唐风年和赵东阳望着乖宝的小背影,都感到无奈,因为不打算带她去赴宴。 赵东阳道:“孩子奶奶,你把乖宝抱回屋去。” 王玉娥埋怨道:“你们先前不该跟她说吃酒的事,你说了,她就想去。不让她去,她等会儿肯定哭。” “你们如果不说,她哪里知道?” 唐风年改变主意,道:“反正我们要去石家送大鹅,等会儿让宣宣带乖宝去石家玩。” 于是,他把乖宝抱上牛车。 乖宝开心极了,奶声奶气地问:“爹爹,去哪里吃酒?” 唐风年捏捏她的小胖脸,故意骗她,说:“去石家吃酒。” “好。”乖宝拍小手,欢呼雀跃。 唐风年轻笑,心中有点无奈,轻声告诫:“爹爹不喝酒,娘亲也不喝酒,你也不喝,对不对?” “嗯嗯。”乖宝笑着点头。 赵东阳生怕自己的新衣衫被弄脏,非要踩凳子上牛车。 王玉娥笑道:“今天新举人老爷才是主角,你这个家眷反而最讲究。” 赵东阳反驳道:“外面的人都是势利眼,如果我穿得寒酸,就别想跟别人攀交情。” 王玉娥打趣道:“你一个卖烤鸭的,去官府攀啥交情?” 赵东阳理直气壮,道:“我还是地主,以前就因为我得罪官府的人,所以百亩田全部被定为上上等,交最高的税,多吃亏啊。” 王玉娥说不过他,吩咐赵大贵和赵大旺赶紧赶牛车出发。 牛车再次进城时,乾坤银楼刚好打烊。 唐风年拉赵宣宣上车,先去石家。 乖宝以为爷爷吃酒的地点就是石家,于是高兴地进门,不吵不闹。 赵东阳和唐风年目送她和赵宣宣进去,然后转身就走,走向官府。 —— 赵宣宣一进门,就看见付青在庭院里做奇怪的动作。 她疑惑,问:“阿青,干啥呢?” 付青笑道:“练五禽戏。” 乖宝立马跑过去,跟着学。 赵宣宣把半边大鹅送去厨房,交给孙二嫂。 孙二嫂很欢喜,道:“宣宣,这鹅肉,你想怎么吃?” 赵宣宣笑道:“您做主就行,反正您做出来的菜,我都喜欢吃。” 说完,她去看付青和乖宝打五禽戏。 付青认认真真。 乖宝随便玩儿,动作马马虎虎,四不像。模样娇憨,引人发笑。 —— 孙二嫂一边剁鹅肉,一边笑道:“宣宣这孩子,嘴真甜,说话咋那么好听呢?” 孙二帮忙烧火,道:“龙生龙,凤生凤,她爹赵地主也是个说话好听的人。” 孙二嫂道:“那不一样。宣宣真诚,她夸我菜做得好。” 所以,重点不是赵家父女说话好听,而是她菜做得好,她被夸了。 孙二却忽视了这个重点,他比较关心鹅肉,问:“鹅肉多不多?能不能留一点,明天让老爷和我带去路上加菜。驿站的荤菜卖太贵,而且不一定新鲜。” 孙二嫂早就习惯了,丈夫是个缺乏情趣的人,几乎从来不夸她,只关心今天吃啥,明天吃啥。 她没好气地道:“这是宣宣送来加菜的,我不能随便留,你去问问她。” 孙二用火剪敲敲地面,不好意思去讨这口吃的,于是泄气地道:“算了,不问了。” 这时,恰好石夫人走进厨房,问:“孙二嫂,过多久开饭?” 孙二嫂道:“宣宣刚刚送了鹅肉来,估计要等久一点。” 然后,她又把孙二刚才的提议说给石夫人听。 石夫人关心石师爷,也怕他在赶路时吃得不好,于是说道:“可惜现在天晚了,外面没人卖菜了。” “如果我早点想到这事,就弄两只鸡、两条鱼回来,做辣子鸡丁和炸鱼,这两样菜不容易坏,足够在路上吃好几天。唉,我去问问宣宣。” 石夫人走出厨房,很快又回来了,吩咐道:“孙二嫂,宣宣答应了,你看着办吧。” 第479章 畅想京城 付青、乖宝、晨晨和赵宣宣四个人在庭院里玩,乖宝把吃酒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反而学付青翻筋斗,翻得起劲。 赵宣宣拍手起哄:“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过了一会儿,石夫人喊道:“不玩了,吃饭了。” 乖宝笑哈哈地停下来,两手全是土,直接往赵宣宣身上扑。 赵宣宣抓她去洗手洗脸。 黄焖鹅、芹菜炒肉、萝卜排骨汤、韭菜炒鸡蛋、虎皮青椒、蒜蓉空心菜。 饭桌上,付青问:“师姐,唐夫子什么时候进京去考进士?” 赵宣宣帮乖宝夹鸡蛋,道:“打算过完元宵节就出发。” 付青问:“师姐,你去不去?” 赵宣宣道:“具体还没商量,不过我很想去。” “几年前,我去过一次,很喜欢那里。” 付青羡慕,道:“能不能带我去?我也想去见识,看看皇宫是什么样子。” 赵宣宣道:“皇宫没啥好看的,反正我们进不去,只能远远地瞅几眼红色高墙。” “我反而更喜欢京城的城楼和城墙,非常宏伟壮观,还有那里的街市,相当繁华,有各种各样的小吃食。” 晨晨也听得羡慕,道:“我也想去京城玩。” 石夫人不开心,忍不住唱反调:“有啥好玩的?那么远。哪有家里舒服、安宁?” 石师爷夹起一块鹅肉,放石夫人碗里,无声地表达歉意。 赵宣宣、付青和晨晨都明白石夫人为啥不开心,于是面面相觑,默契地闭嘴,不提京城了,安静地吃饭。 这时,乖宝伸筷子去夹菜,在一堆鹅肉里,她偏偏夹到一块大生姜,放嘴里一咬,辣得想哭。 “呜呜,娘亲,辣……” 其他人顿时被她的娇憨模样逗笑。 晨晨笑道:“快吃饭,米饭越嚼越甜,解辣。” 石夫人关心地道:“萝卜排骨汤也甜,快吃块萝卜。” 她夹萝卜和排骨,放乖宝的小碗里。 乖宝嫌弃,皱起小眉头,软软糯糯地道:“不吃萝卜。” 她直接上手,把萝卜捏起来,丢到吐骨头的盘子里。 赵宣宣拿起小勺子,喂她喝两勺排骨汤。 —— 与此同时,县官府的后院灯火通明。 酒桌上,酒香混合肉香,众人推杯换盏,仿佛千杯不醉,喜气洋洋。 县太爷怀有私心,特意安排小衙内吕新词跟三位新举人坐一起,指望近朱者赤。 席间还有两位师爷、霍捕快和赵东阳。 三位举人中,唐风年二十岁出头,另外两位都是三十多岁,一个姓华,一个姓文。 县太爷显然最看重唐风年,特意让他坐自己的左手边。 县太爷的右手边坐着霍捕快。 赵东阳心眼子多,暗忖:难怪别人都说霍捕快是县太爷眼前第一红人。 华举人怀着巴结之心,主动而刻意地跟吕新词聊天。 吕新词大大咧咧地问:“华举人,你娶了几个小妾?” 华举人难掩尴尬,答道:“一个也没有。” 吕新词喝口酒,啧啧两声,道:“你家中有母老虎吗?” 华举人微笑道:“母老虎倒算不上,糟糠之妻,比较贤惠。” 吕新词叹气,又问:“你有几个儿子?” 华举人道:“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吕新词竖起大拇指,道:“别人家都多子多福,只有我家那个死木头,一个也生不出来,明年我就休了她。” 他又问:“你喜欢喝花酒吗?” 华举人道:“华某从未沾染那种恶习。” 吕新词嗤笑,眼神不屑,道:“世间有百花,有人爱牡丹,有人爱水仙,有人爱野花……你天天面对黄脸婆,有啥趣味?” 华举人眉头微蹙,心中唏嘘,暗忖:这小衙内像个草包,嘴里只对男女之事感兴趣,不是正经人。 于是,华举人转头跟钱粮师爷聊天,不再搭理吕新词。 吕新词喝得醉醺醺,满脸通红,主动挑拨另一边的文举人,要跟人家猜拳玩乐。 文举人婉拒:“文某不会猜拳,小衙内自己玩去吧。” 就这样一句普通的话,居然惹得吕新词心头恼火,他突然挥拳砸到文举人脸上,又端起桌上的热鸡汤,从文举人头上倒下去。 “啊——”文举人瞬间被鸡汤烫得喊叫起来。 县太爷正在跟唐风年聊天,赵东阳和刑名师爷有说有笑,众人都被这突发事故惊得目瞪口呆。 霍捕快反应快,立马跑过去,推开吕新词,查看文举人的伤势,大声喊道:“提冷水来,请大夫来!” 第480章 走着瞧 因为突发事件,酒宴提前散场。 赵东阳惊魂未定,走出官府后,小声道:“风年,幸好你没有坐小衙内旁边,否则也要遭殃。” “那小衙内脑子有病,谁接近他,谁倒霉。” 唐风年道:“爹,你放心,我肯定远离那种人。” 他们边走边聊,散步去石家。 石家的晚饭还没吃完。 石师爷吃惊,问:“赵地主,风年,酒宴如何?这么早就散了吗?” 赵东阳坐下,绘声绘色地描述小衙内打文举人的事。 “他那一拳打过去,心思歹毒,故意打在文举人的鼻头上,打得文举人流好多鼻血……” “那鸡汤刚端上桌,烫死了,他直接端起来,淋到文举人头上……” “唉,好好一顿饭,都被他搅和了。” 付青听得倒吸冷气,缩起脖子,打个摆子,道:“想想都痛。” 想想平时鸡汤上桌后,舀几勺放小碗里,那碗摸一下都烫手,不敢立马下嘴。 石师爷叹气,道:“岳县第一败家子,非他莫属。” 赵宣宣不发表看法,又给乖宝喂几口饭,然后坐牛车回家去。 —— 官府后院。 马鞭抽打的声音,吕新词的骂骂咧咧,吕夫人的哭诉声,交杂在一起,显得混乱无比。 吕夫人跪在地上,抱着县太爷的腿,苦苦哀求:“老爷,别打了,咱们就这一个儿子啊!新词是我的命根子啊,打死就绝后了……” 吕新词被麻绳捆得像个肉粽子,痛得在地上打滚。 县太爷何尝不心痛?他用马鞭抽打吕新词,放狠话:“这个孽子,酒后失德,今天必须用家法惩戒,当面给文举人一个交代。” “如果打死了,我亲自向朝廷请罪。以后大不了过继一个孩子,绝不至于绝后。” 文举人脸上涂满药膏,敢怒不敢言,暗忖:明明应该用王法惩治小衙内,县太爷却只动用家法,显然打着大事化小的主意。可怜我无权无势,被这狗官父子欺负。我绝不甘心,以后走着瞧! 韦夏桑假装用手绢擦泪,站旁边假哭,实际上心里乐开了花,暗忖:打死这狗东西,活该。 —— 秋收忙完后,韦春喜回到城里的小院子居住,亲自摆摊卖卷粉。 韦夏桑想再次跟汪夫子私会,让韦春喜去传话。 韦春喜厚着脸皮,去替她办这事。 下午,她守在汪夫子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把汪夫子堵住了。 汪夫子看见她,就像看见鬼,一边跑,一边说:“我不去了,我再也不去了。” 韦春喜无可奈何,在心里暗骂:软蛋!夏桑有眼无珠,运气也差,又看错了人。 她去一趟官府后院,亲自给韦夏桑回话。 韦夏桑听完后,低下头,久久地沉默。 她不相信,觉得汪夫子肯定遇到了什么困难,毕竟他们在被窝里有过海誓山盟,汪夫子曾经那么喜欢她,说她是世间最美最聪慧的女子。 想着想着,她控制不住眼泪,小声哽咽。 韦春喜看着她,为她感到心疼,劝道:“妹妹,为那种软蛋伤心,不值得。” 韦夏桑倔强地反驳:“他不是那种人。” 第481章 展望明年开春的事 韦春喜劝韦夏桑,反而被韦夏桑瞪一眼,搞得她好像在挑拨离间,在讨嫌一样。 韦春喜感到心寒,心里很不是滋味,灰溜溜地告辞离开。 她回到小院时,王猛正在整理干柴,因为他今天又去找王玉娥借牛车运柴了。 他累得汗流浃背,脸上甚至被柴划出一道红痕,说道:“姑母劝我在城里找份活干。” 韦春喜心不在焉,顺口回道:“哪有那么容易?” 王猛笑道:“宣宣已经帮我找到了。” 他故意卖关子,就是为了给韦春喜一个惊喜。 韦春喜吃惊,眼睛瞪大,问:“什么活儿?多少工钱?” 王猛停下来歇一歇,笑道:“去乾坤银楼守夜,这活儿轻松。以后我晚上忙,白天睡半天。” “至于工钱,一天三十个铜板,年底还有大红包发。” 韦春喜露出笑容,道:“工钱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每个月九百个铜板,挺好。” 王猛喜滋滋,道:“以后我也算捧上铁饭碗了,每个月至少旱涝保收。” 欢喜过后,韦春喜又开始发愁,暗忖:这小院子只租一年,等租期一到,我和王猛在城里就没有住处了。王家村太远,到时候我卖卷粉不方便。 —— 石夫人在家无聊,特意来乾坤银楼,假装买东西,其实是为了找赵宣宣聊天。 “宣宣,我昨晚做了个噩梦,心神不宁。” 她梦见石师爷在半路上遇到大暴雨,恰好看见一个破庙,于是进去躲雨。然后,破庙里藏着许多毒蛇…… 梦里的毒蛇刚发动攻击,石夫人就吓醒了,惊魂未定。 赵宣宣开解道:“梦里的东西奇奇怪怪,你把它忘了,就当没发生过。” 石夫人愁眉苦脸,叹气道:“我担心晨晨爹。” 赵宣宣道:“石师父在京城和岳县之间往返好几次,把路都走熟了,肯定顺顺利利。” “我上次也去过京城,一路太平,隔半天路程就能赶到下一个驿站,就连我这种弱女子都不会害怕。” 石夫人一听这话,放心了一点,然后告辞回家去。 对此,金掌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已经提前完成今年的生意目标,没啥压力了。 傍晚,乾坤银楼打烊,赵宣宣准备收工,恰好王猛笑容满面地进门来,跟金掌柜、赵宣宣和鲍小余打招呼。 金掌柜带王猛去熟悉楼上的情况,细心叮嘱:“守夜除了要防贼,还要防火。” “隔壁是钱庄,他们也有几个守夜的人。” “你如果发现啥蹊跷,就大声喊。隔壁的守夜人肯定会过来帮你。” 王猛开心地答应。 金掌柜又问:“你带夜宵没有?恐怕半夜肚子饿。” 王猛拍拍胸前的衣衫,老实地道:“我带了饭团,藏在这里。” 金掌柜打量王猛的憨相,暗忖:足够老实,力气也大,对付小毛贼应该不在话下。 这时,唐风年来接赵宣宣回家去。 赵宣宣喊道:“金掌柜,表哥,我走了。” 王猛响亮地答应一声,目送赵宣宣离开。 他第一天来这里做工,格外兴奋。 —— 黄昏时分,晚霞染红半边天。 赵理和王俏儿照旧蹭唐风年的马车坐。 路边的稻田被收割完了,田里只剩下短短的稻草。有个老汉背着竹篓,在田里赶鸭子。那动静,仿佛驱赶千军万马。 “啊鸭嘎嘎嘎嘎……” 王俏儿道:“今天嫂子来找我,托我对赵理说,也帮她做个遮雨的小摊。唉,她以为这东西做起来可容易了,其实很费时间。” “我和赵理最近忙死了,根本没空。” 赵理坐在马车前面,恰好听见了,笑道:“明天我去找大舅子,告诉他一些窍门,让他自己动手做。” 赵宣宣轻声道:“表哥晚上守夜,上午睡觉,下午恰好有空。” 赵理道:“提到嫂子,我有件事瞒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王俏儿道:“有话就直说。” 赵理苦笑一下,道:“小衙内最近不痛快,天天在家打妻妾,闹得鸡飞狗跳。” “嫂子的亲妹妹被小衙内打,据说打得挺严重,大夫这两天进进出出好几趟,去官府后院瞧病。” 王俏儿骂道:“那狗衙内,恐怕是疯狗投胎,是这世上最该死的人。” 赵理追问:“咋办?我要不要跟嫂子说这事?” 王俏儿沉默片刻,有些犹豫,问:“宣宣,你觉得该不该告诉嫂子?我怕嫂子插手太多,反而惹祸上身。” 赵宣宣思量一会儿,道:“人命关天,告诉一声比较好。而且,有娘家人天天去探望,狗衙内一家至少要收敛一点。” 王俏儿道:“嫁给那种疯狗,韦夏桑也真是可怜。不过,当初是她自己要嫁的,自找的。” 赵宣宣搂住王俏儿的肩膀,把脑袋靠上去,一脸疲惫,轻声道:“不提那晦气的一家了。每天做工都好累,可是,还要等三个月,才能拿到年底的大红包。” 王俏儿好奇地问:“宣宣,是不是等拿到大红包,你就打算不干了?” 赵宣宣道:“明年开春,我打算陪风年去京城赶考,让乖宝也去见见世面,我爹也想去京城玩。到时候,可能全家一起去。” 王俏儿有些舍不得,神情落寞,问:“宣宣,你们要去多久?” 赵宣宣道:“至少要两个月。” “那么久啊?”王俏儿顿时不开心了。 赵宣宣轻声解释:“没办法,太远了,从岳县到京城,赶路要半个月,一去一回,就是一个月。而且,考试要好几天,考完之后,等待放榜,又要很多天。” 王俏儿感觉自己完全是个外行,小声问:“姐夫有把握考中进士吗?” 赵宣宣微笑道:“没有把握,但机会在眼前,我们想试一试,碰碰运气。” 王俏儿轻抚赵宣宣的后背,有些羡慕,暗忖:这种机会,我和赵理这辈子都遇不上。 “宣宣,你去那么久,我想你,怎么办?” 赵宣宣故意开玩笑,道:“你干脆跟我一起去,反正妹夫老实,肯定不会在家拈花惹草。” “不要。”王俏儿立马拒绝。 赵宣宣轻笑,调侃道:“说什么想我,其实你更舍不得妹夫罢了。” 王俏儿被逗得脸红。 第482章 熟悉的五官,堕落的气质 石师爷和孙二骑马赶路半个月,风尘仆仆,终于到达京城。 他们把马匹送到专门的地方寄养,然后孙二问:“老爷,我们先吃饭,还是先去国子监找少爷?” 石师爷眼神深沉,道:“我们先去看红榜。” 如果石子正和石子固考上举人,名字肯定会登上红榜。如果榜上无名,便是没考上。 过了一会儿,他们走到官府大门口,抬头仰望墙上的红榜。 石师爷眯起眼睛,在那些名字中挨个寻找。 当他看见石子正的名字时,欣喜若狂,心中激动。 又去寻找石子固的名字。 他寻找三遍之后,才终于接受石子固落榜的事实。 笑容散去,他暗忖:子正沉稳,子固偏执。子正和风年都考上了,偏偏子固没考上,恐怕他又要钻牛角尖。 孙二等了许久,好奇地问:“老爷,怎么样?” 石师爷叹气,道:“看到子正的名字,子固落榜。” 孙二微笑道:“恭喜老爷,大少爷真厉害。二少爷再等三年,下次肯定考上。” 石师爷心情沉重,道:“借你吉言。” 他们去国子监找人,恰好看见石子正搀扶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回来。 “父亲,您怎么来了?” 石子正表情惊慌。没想到这么巧,恰巧被抓个正着。 石师爷皱眉头,问:“这个披头散发的酒鬼是子固吗?” 披头散发,胡子拉碴,衣衫不整洁,垂头丧气,那酒鬼堕落且颓废。 石子正一脸自责,愧疚道:“父亲,我没有照顾好弟弟,请您责罚我。” 他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 石师爷痛心,走过去,掀开石子固前面的头发,看清那张脸。 熟悉的五官,分外陌生的颓废气质。 石师爷道:“子正,不怪你。我刚才特意去看了红榜,子固是不是因为没考上举人,所以借酒消愁?” 石子正点头。 然后,父子间陷入沉默。 石师爷叹气,吩咐孙二一起去搀扶石子固,然后说道:“子正,你回去念书,把子固交给我管。” “我先找个住处落脚,然后再来找你。” 石子正道:“父亲,我先进国子监去请个假,然后和你一起去。” 石师爷答应,目送石子正的背影,然后又心疼地打量石子固。 曾经,两个儿子都是他的骄傲。如今,大儿子成才了,小儿子却堕落到烂醉如泥的地步。唉! 一旁的孙二也感到唏嘘。 他记得,石子固小时候非常聪明、机灵、活泼,跟现在的颓废模样判若两人。 过了一会儿,石子正快步走出国子监的大门,陪石师爷一起去找住处。 石子正问:“父亲,这次你打算住多久?” 石师爷道:“说不准,等子固彻底变清醒后,我再走。如果他不想待在京城,我就带他回岳县去。” 石子正又问:“唐风年这次考得怎么样?” 石师爷微笑道:“他和你一样,也考中了,不过名次比较靠后。” 石子正有点吃惊,问:“他明年会进京赶考吗?” 石师爷道:“肯定会来。” 京城的住处太贵,寸土寸金。石师爷好不容易才租到一间实惠的屋子,小小的,四个人站屋里就显得拥挤。 孙二暗忖:估计我晚上只能在这里打地铺。 毕竟他是仆人,当条件艰苦时,他只能将就。 他希望二少爷快点好起来,然后快点回岳县去,免得在京城吃苦头。 石师爷喂石子固喝半碗醒酒汤之后,任由他睡觉。 然后,他和石子正坐下聊天。 石师爷道:“明年开春,风年全家都要来京城。他托我询问你的意思,如果方便,让你明年一月底,提前帮他租个院子。” “他觉得你办事稳重,但又怕租院子的事耽误你念书。” 石子正忍俊不禁,道:“只要愿意花钱,租院子的事不难,我可以帮忙。不过,他一个人赶考,为何全家都要过来?” 他暗自庆幸,幸好自己还没有成亲,否则也要像唐风年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拖家带口,不得自由,就像拉车的牛马一样。 石师爷轻拍膝盖,微笑道:“他女儿乖宝有三岁多了,他说想让乖宝见见大世面。另外,赵地主一家不缺钱,又比较清闲,亲情又和睦,所以一起过来游玩。” “其实,我很羡慕他们家。明年,你考进士的时候,我恐怕不能过来陪你,家那边毕竟还有个师爷学堂,需要我上课。” 石子正有些感动,道:“父亲,我长大了,不需要您担心。” 从岳县到京城,千里迢迢。之前他觉得父亲的学问不配再当他的老师,催婚的书信也令人心烦,但是此时此刻,他有些后悔当初那样嫌弃父亲。 毕竟,唐风年拜父亲为师,没有另请名师,依然顺利考上举人。可见,父亲不仅学问不差,而且不远千里跑来看望他和子固,爱子之心诚挚、深切。 石子正深呼吸一下,把心底的阴霾和郁闷驱散,道:“父亲,幸好您及时赶来了,否则我怕我照顾不好子固。” 石师爷深沉、精明,问:“子固去喝酒,是单独去的,还是你陪他去的?” 石子正无奈,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气恼,道:“他偷偷跑去喝酒,我到处找他,找了一个时辰,才找到。” 第483章 老乡见老乡 石师爷拍打长子的肩膀,道:“辛苦你了。子固究竟是什么想法?他想不想回岳县去?” 石子正道:“我们在国子监的考试已经全部通过,今年是我们在国子监的最后一年,他不想离开京城,但没别的办法。” 在国子监念书时,有免费住处。否则,他们很难承担在京城的花销,毕竟这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 石师爷道:“回去更好。” 石子正不赞同,道:“岳县太小,很难找到施展才华的机会。” 石师爷道:“还可以去洞州或者白沙城试试。” 石子正纠结片刻,道:“父亲,欧阳侠说,可以帮我们留在京城。” 石师爷皱眉头,道:“你们总给欧阳侠添麻烦,以后如何还这个人情?” 如果靠自己立足,问心无愧。如果总是靠别人帮忙,人情债也是一种负担。 石子正微笑道:“父亲,你不必过于担心。我们和欧阳侠是同窗,也是好友,他十分大方,从未索要过什么。而且,是他主动说帮忙的,我们并未死皮赖脸地求他。” 石师爷暗忖:子正和子固人缘好是好事,人脉确实重要。 而且,儿子长大了,有他们自己的主意,不听他的话了。 石师爷无可奈何。 石子固酒醒后,头痛欲裂,觉得没脸面对父亲,于是只低头抠手指,不愿说话。 石师爷亲自为他整理头发,摆脱披头散发的模样,然后拉他去街上闲逛。 石师爷昂首阔步,看人,看景,感触颇多。 石子固却只低头看地,驼着背,满心都是自傲和自卑的矛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矛盾里。钻进牛角尖里,难以自拔。 这时,旁边铺子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喊道:“石师爷?” 石师爷转头去看,看见郭大财主。 两人的表情都吃惊,眼神显得不敢置信。 “巧啊。”吃惊之后,变成欢喜,郭大财主邀请石师爷去铺子里坐坐。 这是一间茶叶铺,充满茶香气。 石师爷试探地问:“郭大财主,这茶叶铺是您开的?” 郭大财主连忙摆手,道:“是我开的,但我在京城就是一只小蚂蚁罢了,您千万别喊我大财主,我听得害臊。” 石师爷爽快,道:“那我以后改口叫郭兄。” 郭大财主又谦让,笑道:“您叫我郭老弟就行。石师爷为何来京城?” 石师爷喝一口茶,道:“过来探望两个犬子。” 郭大财主突然叹气,道:“我大女儿和女婿霍捕快留在岳县,我也很想念他们,不晓得他们日子过得如何?” 石师爷微笑道:“你放心,据我所知,霍捕快依然是县太爷面前的第一红人。” 郭大财主默默地用手指转动茶盏,道:“我与他们互通书信,他们总是报喜不报忧。如果方便,我恳请石师爷帮我关照一二。” 石师爷爽快答应。 接下来,郭大财主又打听石师爷在京城的住处,得知那住处狭窄、简陋,郭大财主便盛情相邀,让石师爷去他家里暂住。 石师爷婉拒,不过答应明天上午去郭家拜访。 第484章 为何无礼? 离开茶叶铺后,石师爷叮嘱道:“子固,郭家千金的事,你不要告诉别人。” 郭家千金郭湘乔在岳县是名人,石子固过年回家,走亲戚时,听过不少闲话。 石子固低声答应。 石师爷又说道:“如果你和子正遇到麻烦,可以找郭家帮忙,我和郭大财主有点交情。” 石子固又低头答应,像个提线木偶。 石师爷又说道:“子固,我想让你跟我回岳县去……” 不等石师爷把话说完,石子固突然强烈反对,神情恼怒,大声道:“我不回去!” 石师爷被他这反应弄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温和地说道:“我不强迫你。” 第二天,石师爷带石子正和石子固去郭家拜访。 郭家曾经在岳县住大宅院、开大酒楼,但是他们在京城也只能租个小院子住,落差很大。 不过,好处是京城人多,大事也多,没人议论郭湘乔的旧事。 郭大财主和石师爷相谈甚欢,石子正跟郭家少爷也聊得投缘,只有石子固闷闷不乐,神游天外。 郭湘乔对石师爷有感激之心,于是抢走丫鬟的活,大大方方地为他们添茶水,摆点心。 石子固突然盯着郭湘乔看,暗忖:她脸皮可真厚,闹出私奔、杀人的事之后,居然还有脸说笑。 石子正生怕石子固失礼,连忙拉扯石子固的衣袖。 郭湘乔发现石子固眼神不善,她却丝毫不尴尬,最尴尬的人反而变成石子正。 —— 离开郭家后,石师爷隐忍怒气,很想训斥石子固。 但是,眼看石子固那副自我厌弃的怂样,石师爷又不忍心说重话,怕刺激到他。 毕竟,石子固以前有过轻生的举动,过于脆弱。 走一段路之后,石师爷打破沉默,问:“子固,你今天为何对郭家小姐无礼?” 石子固倔强道:“我只是打量两眼罢了,并未无礼。” 石师爷捏紧拳头,觉得小儿子越来越像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 石子正语重心长地插话:“子固,她是女子,你是男子,你用那种眼神盯着她,就是无礼。” 石子固又辩驳:“反正她不要脸。” 石师爷怒极反笑,道:“幸好你不是岳县的县太爷,否则当初让你审案,郭家千金必死无疑,蒙受冤屈。” 石子固低下头,不服气,暗忖:那种私奔的女子,就算蒙受冤屈,也是自作自受。 不过,他只敢在心里这么想,不敢顶嘴。 石师爷眼神精明,审视石子固的神情,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石师爷叹气,道:“子固,为父平生最敬佩一种人,不是那种一帆风顺的人,而是那种经历低谷之后,还能攀上高峰的人。” “子固,我觉得郭家千金反而比你强些。她经历低谷,却没像你这样自暴自弃。你怀才不遇,世上怀才不遇的人有千千万万。” 被贬得不如女子,石子固的脸瞬间变得像乌云一样。 —— 眼看到十月中旬了,石师爷还没回家来,石夫人更加焦躁不安。 她甚至突发奇想,打算亲自去京城,千里寻夫。 她又去乾坤银楼,想请赵宣宣给她带路,毕竟她还是比较胆小的,只信任熟人。 赵宣宣被她的话逗笑,道:“师母,万一你和石师父在路上擦肩而过,他回家了,你却去了京城,咋办?” 第485章 小金龙 石夫人想象那个场景,顿时哭笑不得,只能打消念头。 赵宣宣安慰道:“师母,石师父一年只去一次京城,可能贪玩几天。换作我们,肯定也要逛逛街,给家人买些礼物,才算不虚此行。” 石夫人轻微噘嘴,道:“等他回来,我肯定要骂他几句。” 说完闲话,她开始挑选首饰,拿起一个蝶恋花流苏步摇,道:“晨晨长大了,开始臭美了。有时候,她偷偷戴我的首饰,对着镜子照啊照。我给她买一个新的,她肯定高兴。”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乖宝也喜欢戴我的首饰,还特意问我,她美不美?上次还糟蹋我娘亲的胭脂水粉,把小胖脸画得像红鸡蛋一样。” 石夫人想象那个画面,乐不可支。 过了一会儿,石夫人买下步摇,金掌柜收钱,赵宣宣认真地记账。 等石夫人离开后,金掌柜翻看账本,感叹道:“咱们这乾坤银楼缺谁都行,唯独不能缺唐小娘子。” 东西是谁卖出去的,记账时就登记谁的名字。翻来翻去,赵宣宣的名字最多。 赵宣宣眸光亮晶晶,打趣道:“金掌柜相当于山大王,我相当于小喽啰。” 金掌柜哈哈大笑。 这时,又有客人进门,赵宣宣微笑着看过去,看见大肚子的郭湘凤。 赵宣宣打招呼:“霍夫人,今天满脸喜气啊。” 郭湘凤被两个丫鬟扶着,慢慢走过来,惊讶地道:“宣宣,你脸上怎么长麻子了?” 赵宣宣轻声道:“特意画出来的,因为我天天抛头露面,怕遇见好色之徒。” 郭湘凤突然变成苦瓜脸,道:“原来如此。我怀娃娃后,脸上长斑,丑丑的,我以为你跟我一样。” 赵宣宣细看两眼,发现郭湘凤脸上的胭脂水粉比较浓,估计是为了遮掩斑点。 郭湘凤眼睛下面的斑块比较明显。 赵宣宣流露同情,道:“等生完娃娃,坐完月子,霍夫人肯定又美回来。” 金掌柜插话:“我听说,如果怀女儿,人就变美。如果怀儿子,就变丑一点,霍夫人肚子里的娃娃肯定是儿子。” 这话说到了郭湘凤的心坎里,她低下头,轻抚肚皮,笑眯眯地道:“接生婆也说我的胎象是儿子。我昨晚梦见蛇,长辈指点我,让我来买一条金龙。” 金掌柜一听,眼睛发亮,热情地道:“霍夫人如果不方便走楼梯,小人去二楼拿金龙下来,供霍夫人挑选。” 郭湘凤点头,随意地道:“行。” 赵宣宣招呼郭湘凤去藤椅那边坐下,然后沏一壶茶,端过来。 不一会儿,金掌柜用一个大托盘,端好几个小木盒,从二楼跑下来,踩得楼梯咚咚咚一阵响。 那响声,就像他赚钱的心跳一样急切。 他先把托盘摆到桌上,然后依次揭开木盒的盖子。每一个盒子里面,都金光闪闪。 一条条小金龙,栩栩如生。 郭湘凤从小家境富有,见过的好东西太多,所以眼光挑剔。 她把每一条金龙都拿起来摸一遍,看看手感。 那些金龙有大有小,神态也分好几种。有的金龙张牙舞爪,看起来有点凶。有的金龙头颅高昂,神态骄傲。有的金龙一看就脾气温和,在卖萌…… 郭湘凤突然烦恼,问:“宣宣,你帮我看看,买哪条更好?” 赵宣宣微笑道:“每一条都好,干脆抓阄,看缘分。” 郭湘凤眼前一亮,觉得这个主意好玩,问:“怎么抓?” 赵宣宣道:“把金龙的顺序调整一番,然后霍夫人闭上眼睛,用手去摸,觉得哪一条金龙与自己有缘,就买哪一条。” “行!”郭湘凤闭上眼睛,开始期待。 赵宣宣特意把那条最大的金龙放最中间,然后轻声笑道:“可以开始选了。” 她猜,郭湘凤肯定选中间最粗的那一条。 第486章 彼此挺投缘 郭湘凤闭着眼,伸手去摸。 金掌柜看得目不转睛,内心紧张,暗暗祈祷:摸最中间那条…… 因为那条的价钱最贵。 赵宣宣微笑,一脸清闲。 过了一会儿,郭湘凤果然抓起最中间那一条,睁开眼睛,笑道:“就买这一条吧。” 金掌柜笑眯眯,报出价格。 郭湘凤精明地问:“少一点,如何?” 金掌柜笑道:“给您打九折,如何?” 郭湘凤满意地点头。 赵宣宣连忙去打算盘,算盘珠子一阵响,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然后她报出新价钱。 郭湘凤爽快地付银子,丝毫没质疑赵宣宣的算账水平。 然后,她没急着走,继续跟赵宣宣聊天,聊生娃娃的事。 金掌柜给赵宣宣使眼色,意思是让赵宣宣专心陪郭湘凤聊天就行,他自己忙东忙西,心里乐开了花,暗忖:生意太好了。 聊天,不用干活,赵宣宣乐得清闲。 郭湘凤喝一口茶,用手绢擦嘴角,问:“宣宣,你只有闺女,没有儿子,你不急吗?”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我全家人都不急。” 郭湘凤压低声音,道:“依我的所闻所见,男子会用生儿子的借口纳妾。” 赵宣宣暗忖:如果风年要纳妾,我就先休了他。 不过,她嘴上不说这话,毕竟要给唐风年留面子。 赵宣宣丝毫不担忧,微笑道:“他有借口,我也有借口。反正,绝对不能让他纳妾。” 郭湘凤好奇,问:“你有什么借口?” 赵宣宣眸光一闪,含蓄地微笑道:“有些话,只能在内室里说,不能大大咧咧地在外面说。” 郭湘凤的好奇心蠢蠢欲动,立马把脑袋凑过去,离赵宣宣更近,道:“你悄悄告诉我,我替你保密。” 赵宣宣犹豫片刻,逗她玩,凑过去,轻声说道:“找个大夫给他诊脉。据我所知,生娃娃是夫妻两个人的事,不能总把责任推给女子。” “我家附近有户人家,成亲二十年,肚子毫无动静,那男子就绝情绝义,把妻子休了。后来,女子改嫁,男子另娶。结果,改嫁的女子连生两个,儿女双全。另娶的男子还是没有儿女缘分,然后变成方圆几里的笑柄。” 郭湘凤露出笑容,有些激动,道:“活该沦为笑柄,真是大快人心!” “成亲二十年,居然还休妻,真是无情无义。” 赵宣宣道:“我觉得,过不下去,可以和离,休妻太过分,败坏女子的名声。那种男子,活该绝后。” 郭湘凤点头赞同,两人忽然相视一笑,觉得彼此挺投缘。 自从娘家人搬家去遥远的京城后,郭湘凤常常感觉寂寞。此刻,她热情地道:“宣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去戏园子听戏。” 听戏、聊天、敲木鱼,就是她每天的消遣。反正她有一大堆嫁妆,吃穿不愁,不用干活。 赵宣宣无奈地摇头,摊开双手,道:“金掌柜不给放假。” 郭湘凤顿时急了,同仇敌忾,对金掌柜喊话:“金掌柜,你是铁公鸡啊?为什么不给宣宣放假?” 她为人爽快,而且又是花钱的大顾客,所以在金掌柜面前理直气壮。 第487章 唐小娘子想放假了? 赵宣宣捂嘴偷笑。 金掌柜拿着抹布擦柜台,一脸无辜,道:“这是东家定下的规矩,我也做不了主啊。” 郭湘凤跺脚,威胁道:“你如果不给宣宣放假,以后我就不上你这来买东西,看你急不急?” 打蛇打七寸,这一招果然有效。 金掌柜当真急了,拼命对赵宣宣使眼色,甚至双手合十,摆出作揖的姿势。 赵宣宣本来也没想去看戏,如果她放假,肯定带乖宝玩半天,再睡半天懒觉。 讨不到假期,也没办法,毕竟都是熟人,让金掌柜太尴尬也不好。 于是,她打个圆场,微笑道:“霍夫人,以后你常来这里聊天,不买东西也没关系,金掌柜肯定不敢说二话。” “对对对。”金掌柜连忙附和。 郭湘凤拉住赵宣宣的手,亲昵地道:“宣宣,以后你叫我阿凤就行。没想到,你在这里做事这么辛苦,想放假都不行。不如咱们合伙开个铺子,铺面和本钱都由我出,你当掌柜就行。” “你想哪天放假,就哪天放假。你说好不好?” 赵宣宣认真考虑,觉得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可惜她没空吃这个馅饼。 她诚恳地答道:“这真是天大的好事。不过,我明年开春要去京城,大概要去两三个月。” “那么好的事,只能以后再商量。” 一听到京城,郭湘凤瞬间想到娘家人,于是兴致更高,问:“宣宣,你去京城做什么?” 赵宣宣轻声道:“陪夫君去赶考。” “哎呀!”郭湘凤惊叹一声,道:“我差点忘了,你是举人娘子,真羡慕你。” 赵宣宣微笑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羡慕我,我也羡慕你,而且羡慕你的人肯定更多。” 郭湘凤笑容满面,心中舒坦,眉目飞扬,故意说道:“我有啥好羡慕的?” 赵宣宣不擅长拍马屁,干脆把这个问题抛给最擅长的金掌柜,笑道:“金掌柜,你来说说,你羡慕霍夫人吗?” 金掌柜头脑灵活,八面玲珑,笑眯眯地道:“当然羡慕。第一,羡慕霍夫人有个如意郎君,威风凛凛。第二,羡慕霍夫人有个好娘家,家财万贯。第三,羡慕霍夫人怀上贵子。第四,羡慕霍夫人不仅容貌出众,而且气质高雅……” 他一边滔滔不绝,一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拍马屁的高手,那些恭维话几乎是信手拈来。 而且,这些马屁还拍到了郭湘凤的心坎里。 郭湘凤捂着肚子笑,爽朗地道:“就凭金掌柜这好听的话,我如果不来买东西,都不好意思。” 聊天投缘,就感觉聊不够,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就像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样。 直到腹中饥饿时,郭湘凤才告辞离开。赵宣宣和金掌柜亲自送她到门外,叮嘱她慢点走。 然后,金掌柜笑问:“唐小娘子想放假了?” 赵宣宣眸光狡黠,挑起秀眉,道:“如果金掌柜大发慈悲,我肯定感激不尽。” 金掌柜摇摇头,笑眯眯,道:“不行,最近太忙了。” 说完,他转身回铺子,哼起小曲,摇头晃脑。 赵宣宣趁他背后没长眼睛,在他背后举起双拳,用拳头打空气出气。 第488章 打瞌睡,遇到枕头 金掌柜最近也有烦恼,因为赵宣宣坦白地告诉他,做到年底就不干了。 这么好的账房学徒,手脚干净、算账仔细、财运满满,到哪里再去找第二个来? 午饭后,生意冷清一点,金掌柜坐在藤椅上打瞌睡,做美梦。 赵宣宣站在柜台前,抄写账本。 乾坤银楼的账本都要做一式两份,其中一份送往京城,交给幕后的东家。 苏灿灿和苏荣荣带着热乎乎的炒板栗,来找赵宣宣玩。 尽管她们说话很小声,但剥板栗壳的声音还是把金掌柜吵醒了。 他擦一下嘴角,暂时没出声,眼睛也闭着,故意偷听三个小姑娘在聊啥。 苏荣荣问:“宣宣,你明年真的不干了?” 赵宣宣轻声道:“真的。” 苏荣荣问:“你觉得,我能不能做账房学徒?” 赵宣宣惊讶,思量片刻,点点头,道:“荣荣,反正你将来招上门女婿,不用看婆家脸色。而且,你家纸扎铺离这里很近,来回很方便。等金掌柜午睡醒了,我帮你问问他。” 金掌柜一边听,一边琢磨,苏家姐妹经常来找赵宣宣,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大伶俐,老二娇憨,都念过几年书,都算好苗子。 没想到烦恼这么快就迎刃而解,就像打瞌睡遇到枕头一样。 金掌柜顿时神清气爽,睁开眼,伸个懒腰,打个哈欠。 他打哈欠的声音太明显,惊扰到赵宣宣、苏灿灿和苏荣荣。 她们都向他看过来。 金掌柜笑起来,明知故问:“看我干啥?” 赵宣宣笑道:“金掌柜刚才的样子,就像虎啸山林一样。” 金掌柜欢喜道:“这话我爱听,再多说些。” 赵宣宣拿起装板栗的小篮子,放到金掌柜面前的桌上,又招呼苏灿灿和苏荣荣都来藤椅这边坐下。 然后,赵宣宣开门见山,说苏荣荣想来当账房学徒的事。 苏荣荣很紧张,把双手放膝盖上,大眼睛扑闪扑闪,抿着嘴,一副乖巧模样。 赵宣宣道:“荣荣细心,认真负责,写字漂亮……” 金掌柜剥板栗吃,耐心地听,听赵宣宣夸赞苏荣荣的优点,暂时不表态。其实,他更中意苏家老大,因为老大口齿伶俐,更适合做生意。 因为赵宣宣的桥梁作用,金掌柜对苏家多多少少有点了解,知道苏家父母打算把老大嫁出去,把老二留家里招赘婿。 所以,老二来当账房学徒,估计可以稳定地做很多年。 多方面考虑之后,金掌柜点头答应:“可以先来试试。” 苏荣荣顿时开心极了,激动地拉住赵宣宣和苏灿灿的手,两手抖动,笑意源源不断。 她在心里欢呼:我要赚钱了,我要当账房学徒了,将来我就是账房先生…… 以前她从未想过这种可能,直到发现赵宣宣可以这样干,于是她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以前,她以为自己只能继承爹娘的手艺,开一辈子纸扎铺。显然,她更喜欢新的尝试。 苏灿灿小声说悄悄话:“荣荣,稳重一点,别憨憨。” 苏荣荣连忙收敛。 金掌柜心情大好,一边吃板栗,一边问:“苏姑娘,算盘打得快吗?” 苏荣荣谦虚地道:“会一点,跟宣宣学的。” 金掌柜道:“你拿算盘来,算账给我瞧瞧。” 第489章 我宁肯丑点 苏荣荣打算盘不快,跟赵宣宣没得比。而且,金掌柜出题给她算,她因为太紧张,有一次算错了。 金掌柜感觉勉勉强强,眼神精明,笑容变少了一点。 赵宣宣在旁边说好话:“熟能生巧,荣荣再跟我学两个月,肯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苏荣荣娇憨地点头,笑起来眉眼弯弯,眸光清澈,很讨喜。 金掌柜笑道:“好好学,苏姑娘先当店小二,等宣宣走了,你再当账房学徒。” 否则,以苏荣荣现在这个打算盘的速度,他怕把账房先生庞爽给气死。 “好。”苏荣荣娇憨地答应。 金掌柜精明极了,道:“这个月快过完了,不好算工钱。你先玩几天,等下个月再正式来做工,工钱按月结算。” “好。”苏荣荣又爽快答应,眉眼含笑,显得脾气很好。 暂时没有工钱,她也乐意来,想多跟赵宣宣学账房的本事。 至于工钱是多少,她不敢问金掌柜,打算私下里向赵宣宣打听。 赵宣宣暗忖:工钱可以按天算,多简单啊,金掌柜故意小气。 她又回柜台去抄写账本,苏灿灿和苏荣荣一左一右,站她旁边看。 抄完后,三个人一边打算盘,一边说悄悄话。 苏荣荣问:“宣宣,以后我是不是也要每天在脸上画麻点子?” 赵宣宣道:“如果嫌麻烦,可以只画眉毛和媒婆痣,把眉毛画粗些、画丑些就行。那个坏蛋衙内经常来这里买东西,色鬼投胎的玩意儿。” 苏荣荣认真考虑一下,然后答应:“我也画麻点子,我宁肯丑点。” 如果被坏蛋衙内用色眯眯的目光看两眼,就像遭人泼粪一样恶心。 苏荣荣宁愿故意扮丑,也不想遭那种罪。 她和赵宣宣志同道合,所以格外投缘。 又玩一会儿,然后苏灿灿和苏荣荣回家去,把好消息告诉苏父和苏母。 苏父欢喜,道:“都是熟人,又很近,去那里干活,可以放心。” 苏母笑道:“明天中午,请宣宣来咱家吃饭,感谢人家。” 苏灿灿道:“唐夫子每天中午给宣宣送饭。咱们与其请她吃饭,不如送板栗给她吃,金掌柜也喜欢吃。” 苏母笑道:“行,明天多买些板栗回来炒。” 苏灿灿又轻轻推一下苏荣荣,道:“快去练算盘。之前,金掌柜看你打算盘,笑容瞬间变少了。” 如今,苏灿灿在家里的话语权不亚于苏母。 苏荣荣娇憨地吐一下舌头,然后抱起旧算盘,去后院坐着,埋头苦练。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家里只有一个算盘,苏灿灿虽然也想练练手,但不想跟她抢,于是坐她旁边看书。 苏父熟练地糊纸扎,偶尔抬头看看两个女儿,和颜悦色。 苏母在前面的铺子里做生意,各忙各的。 —— “姐姐!” “爹爹!” “娘!” 元宝刚学说话不久,傻乎乎,乱喊,冲着赵东阳喊爹,弄得赵东阳很不好意思,干脆避着她。 “姐姐。”元宝又冲着王玉娥喊姐姐,奶声奶气。 王玉娥乐得开怀大笑,笑出眼泪来,道:“我是你姑奶奶。” 第490章 去,还是不去? 唐母一边挑选豆子,一边感叹道:“元宝下个月底就满周岁,孩子长得真快。” 乖宝在院子里翻筋斗玩。 她把两只小手举起来,侧着身子,手掌往地上一撑,两只脚瞬间翻转起来,裙摆划出一道弧线。 她乐此不疲,有时候没准备好,瞬间摔一跤。 王玉娥怕她把衣裳弄脏,喊道:“乖宝,元宝喊你,过来歇一歇。” “姐姐!姐姐……”元宝冲着乖宝,奶声奶气地喊。 她扶着摇床的边框,站起来,两只小脚踩来踩去,开始学走路了。 王玉娥小跑过去,帮乖宝拍打衣裳上的灰,又牵她去洗手、洗脸。 洗干净后,乖宝一蹦一跳,跑向元宝,小姐妹俩抱一抱、亲一亲,笑嘻嘻。 唐母问:“亲家母,如果明年咱们都去京城,这家里的鸡鸭鹅咋办?还有牛和猪。” 王玉娥拿起口水兜,帮元宝擦口水,道:“菊大娘和胡三嫂留下来看家。如果我娘愿意过来住,就更好了。” 唐母心中有些胆怯,不敢去京城。一想到路那么远,她又不会说京城那边的官话,于是心里慌。 她说道:“我不去了,我留在家。” 王玉娥不理解,道:“去京城玩玩,为什么不去?” 唐母道:“赶路要半个月,马车摇摇晃晃,我怕头晕,怕吐。” “而且,我听说京城那边的东西可贵了。” 她穷,不敢去。 王玉娥笑道:“我也从来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但是,一想到要和宣宣、乖宝分开三个月,我就受不了,非去不可。” “亲家母,反正还早,你慢慢考虑。” —— 初冬时节,落叶飘飘落,碾作尘土。 迎面刮来寒风,孙二打个摆子,道:“老爷,我们离洞州不远了。” 两匹黑色的马儿赶路疲惫,看起来沉闷,马蹄声不疾不徐。 石师爷拉着缰绳,放眼眺望洞州城,露出微笑,道:“去洞州看看付老弟,去蹭他一顿酒肉。” 孙二一听酒肉就欢喜,笑得合不拢嘴。 这些天,他们顿顿吃驿站的东西,总感觉不合口味。 孙二格外想念孙二嫂做的家常菜,还有赵东阳做的脆皮烤鸭。 他们骑马进入洞州城,到达付家门口。 石师爷抬起手,刚打算敲门,突然听见门内响起吵闹声。 他眉头微蹙,凝神细听。 “啊啊啊啊……” “放开我!我不是疯子!我没疯!你们才是疯子!” “呜呜呜呜……” 孙二小声道:“估计是付二少在闹腾。” 石师爷叹气,犹豫片刻,再次抬手敲门。 全伯把门打开,泪眼婆娑,等看清石师爷的脸后,他立马惊喜,转身大喊:“老爷,石师爷来了!石师爷来了!” 他就像看见救星一样。 石师爷率先进门去,孙二负责在后面牵马。 付老爷跑来迎接,一见面就哭,拉着石师爷的手诉苦。 石师爷从他的话中得知,付二少越疯越厉害,不仅摔东西,而且还打人。 付老爷和付夫人天天以泪洗面。而且为了请大夫给老二治疯病,付老爷卖了不少田产。 第491章 这喜气,已经沾到了 付老爷哽咽道:“天天把他关在屋里,他娘看他可怜,刚才想带他出来晒晒太阳。” “结果他刚出门,就想逃跑,还说我们害他。对着他娘,又打又骂,这不孝的东西,呜呜呜……” 石师爷唏嘘不已,问:“你家老大呢?” 付老爷喘粗气,恨恨地道:“那也是个不孝的东西,我把他赶去田庄住,不让他住家里。” 老大具体怎么不孝,付老爷瞒着,不想说。 石师爷没有追问,劝道:“有些病,大夫也无能为力,我劝你别花那个冤枉钱。不如挑选几个力气大的仆人,专门管着老二,把他当成长不大的孩子养,让他吃穿不愁就行了。” 付老爷满嘴苦涩,摇摇头,道:“我怕,等我和老伴归西,就没人管老二。老大靠不住,老三又太小。” “所以,我还是想把他那个病给治好。” 见他心意已决,石师爷便不再劝说。吃完饭,他和孙二就告辞离开了。 —— 夜幕降临,饭菜飘香,野猫着急地叫唤。 石师爷和孙二终于回到岳县内城。 看见熟悉的家门时,石师爷笑道:“这门看起来破旧了,明天找人来换个新的。” 孙二笑道:“老爷,等到明天,说不定您又看它顺眼了,又不想换了。” 说完,他大声喊:“老爷回来了,快开门。” 孙二嫂听见他的声音,顿时惊喜,跑来开门。 “夫人,老爷回来了。” 石夫人正在教晨晨绣花,听见这声音,突然感到生气,嘀咕:“去了那么久,终于舍得回来了。” 晨晨没有那些怨念,欢欢喜喜地跑去迎接石师爷。 付青从书房跑出来,也去迎接。 石师爷笑容满面,拍拍付青的肩膀,又摸摸晨晨的头顶,问:“你娘呢?” 晨晨小声道:“娘亲生气,嫌你回来得太晚。” 石师爷啼笑皆非,道:“你娘就像个孩子,还要我去哄她。” 晨晨撒娇,问:“爹爹,你给我带礼物没?” 石师爷笑道:“等会儿给你们。” 付青问:“两位石兄考得怎么样?” 石师爷道:“子正考上了,子固下次再考。” 说完,他进屋去找石夫人。 石夫人想笑,却故意不笑,阴阳怪气地道:“我以为你认错家门,去别人家住去了。” 石师爷弯腰赔礼,不正经地道:“别人家的娘子太凶,用扫帚把我赶出来了。” 石夫人顿时气恼,也凶起来,伸手推石师爷,要把他推出门去。 石师爷力气大,石夫人力气小。 石夫人伸手推,石师爷却伸手去抱。两人闹腾一阵,终于和好如初。 然后,石师爷打开包袱,把礼物拿出来。 送给石夫人和晨晨的礼物都是珠花,送给付青的礼物是新书。 石师爷给唐风年和乖宝也准备了礼物,打算明天再给他们。 赶路疲惫,石师爷吃饭、沐浴,然后就躺床上去了,感觉全身骨头酸痛。 石夫人把活络油倒一点放手心里,然后帮他揉搓膝盖等地方。 石师爷懒洋洋,躺着不动,轻声说起付家的闲话。 “付家老二就像故意来报仇的,付老弟还非要给他治病,花那么多冤枉钱。” 石夫人道:“幸好早就分家了,否则阿青要跟着倒霉、吃亏。” “疯病哪里治得好?除非神仙显灵。” 石师爷叹气。 —— 第二天,唐风年看见石师爷回来了,惊喜地过来聊天。 石师爷递一本新书给他,又递一个锦囊,道:“这是给乖宝的。关于租院子的事,我恰好在京城偶遇郭大财主,他很乐意帮忙。” 唐风年笑道:“多谢师父。” 石师爷微笑道:“我想着,郭大财主办事经验丰富,又精明,估计他会帮你租一个物美价廉的院子。办这事,他比子正更靠谱。” “子正也要准备考进士。” 唐风年顿时心知肚明,石子正考上举人了,石子固没考上。 他没再多问,识趣地道:“恭喜师父。” 石师爷笑道:“你和子正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确实很荣幸,你们就是师爷学堂的活招牌。这段日子让你一个人管学堂,累不累?”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不累。” 两人一直聊到该上课的时候。 在课堂上,石师爷向学童们分享喜讯,道:“在我教导的弟子里,已经有两人顺利考上举人,一个是你们的唐夫子,另一个是我的长子石子正。” “我希望,将来你们都能考上举人、进士,每一个都才华横溢,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学童们听得激动,仿佛看见了希望之光,使劲鼓掌。 —— 韦夏桑两个月没来葵水,心里的底气越来越足,暗忖:孩子终于来了。没想到,我和汪夫子只私会两次,送子观音就显灵了。 这段时间,她都不敢招惹吕新词,生怕吕新词打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有几次,吕新词无缘无故发怒。韦夏桑反应敏捷,躲丫鬟身后,害得丫鬟替她挨打。 她用手抚摸肚子,面带微笑,暗忖:只要有孩子,就苦尽甘来了。 —— 十一月底,元宝满周岁,王俏儿和赵理欢欢喜喜地办三桌酒席。 韦春喜去吃酒,顺便得到几个红鸡蛋。 她暗忖:不如把这红鸡蛋送给夏桑,让她也沾沾喜气,快点怀上。 于是,吃完酒席之后,她带着红鸡蛋去探望韦夏桑。 韦夏桑和颜悦色,微笑道:“大姐,今天怎么穿得这么喜庆?” 韦春喜今天穿红棉袄,确实看着喜庆。 她把一篮子红鸡蛋递过去,道:“今天俏儿的孩子办周岁宴,我去吃酒了。送红鸡蛋过来,让你沾沾喜气。” 韦夏桑拿起一个红鸡蛋,在茶几上敲两下,然后慢慢剥蛋壳,微笑道:“多谢大姐,这喜气,我已经沾到了。” 第492章 戴上喜气的红帽子 韦夏桑一边吃鸡蛋,一边笑。 韦春喜疑惑不解,问:“妹妹,你遇到什么喜事了?” 韦夏桑凑到韦春喜耳边,说一阵悄悄话。 “我十有八九怀上了,葵水停了三个月。” 韦春喜先是惊喜,再是呆滞,然后心里害怕,小声问:“别人会不会怀疑?” 算算日子,这孩子估计是汪夫子的。 韦夏桑微笑道:“大姐,不用怕。” “我第一次怀孩子,很多事都不懂,你要多来看望我。” 韦春喜勉强挤出一点笑意,点头答应。 —— 火红的太阳驱散茫茫白雾,草叶上的小露珠也慢慢消失。 小衙内吕新词在小妾的床上醒来,一睁眼就发脾气,对小妾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谁敢给老子戴绿帽子,老子打死谁。” 过了一会儿,他穿戴整齐,带书童出门。 书童小心翼翼地问:“公子,今天为何不高兴?” 吕新词顿时又开始生气,举起折扇,去书童的脑袋上敲几下,道:“老子昨晚做梦,梦见头上戴一顶绿帽子,别人都指着我嘲笑,气死我了。你说咋办?” 书童抬手揉脑袋上的痛处,愁眉苦脸,道:“公子,你干脆去买一顶红帽子戴头上。绿帽子晦气,红帽子喜气,用喜气赶走晦气。” 吕新词琢磨片刻,觉得这话有理,于是大摇大摆地走向成衣铺,挑选一顶最火红的帽子。 戴上红帽子之后,他心里舒坦多了,又走向烟花之地,去逍遥快活。 —— 距离会试的日子越来越近。 华举人和文举人先约好了,然后一起去师爷学堂找唐风年。 华举人意气风发,文绉绉地道:“唐举人准备何时出发?咱们三人结伴上京,如何?” 唐风年微笑,婉拒:“唐某另有打算,很遗憾,这次不能与二位同行。” 文举人吃惊,问:“你不去考进士吗?” 唐风年道:“当然要去。” 文举人又追问:“你打算与谁同行?人多不多?去京城之后,是否有熟人和住处?” 他问得太多,又问得太细,就不免产生一种咄咄逼人的尖锐感,就像密密麻麻的针一样。 唐风年言简意赅,答道:“与家人同行,暂时没有住处。至于熟人,石家师兄在京城的国子监念书。” 他的回答有所保留,因为他与文举人不熟悉,暂时猜不透对方这么问的用意。 华举人问:“没有住处,你打算怎么办?我听说京城寸土寸金,住客栈可贵了,住不起。” 唐风年不回答,反而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华举人道:“我在京城没有熟人,家财又不丰厚,进京之后,打算向官府求助,看看有没有免费的住处。” 文举人道:“听说各省在京城都设有会馆,比如楚省会馆专门接待楚省学子,如果在那里住宿,十分便宜,而且都是老乡,可以互相照应。” “不过,这样好的住处恐怕人满为患,所以我和华举人打算早日出发。” 唐风年问:“二位是否去县衙门领取路费?” 文举人道:“已经领了,每人五两银子,我觉得太少。” 三人又聊一些赶路和食宿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华举人和文举人才告辞离开。 走出大门之后,文举人道:“唐举人似乎对我们有提防之心,不肯同行,也不肯说实话。” 华举人把双手背于身后,微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可以理解。” 文举人道:“听说唐举人的岳父是大地主,家财雄厚。他进京之后,肯定不会住便宜的会馆。” 华举人感叹道:“羡慕啊!” 文举人冷笑道:“华兄不必羡慕那种人。他恐怕是个软骨头,做了上门女婿,依靠岳父过日子,进京赶考还要带家眷。依我看,他缺乏男子汉的气概。” 他说话比较尖锐。 华举人比较温和,笑道:“我觉得唐举人心肠不坏,挺好相处。” “等进京后,如果他有钱又大方,咱们说不定要找他帮忙,暂时别得罪他。” 第493章 今天有媒婆去提亲 中午,去乾坤银楼给赵宣宣送饭时,唐风年聊起华举人和文举人来访的事。 赵宣宣夹起一块鱼肉,道:“咱们也提前出发吗?” 本来他们打算等元宵节舞龙结束后再动身,现在看来,可能有点晚。 唐风年道:“等回家后,跟岳父岳母商量。” 赵宣宣点头赞同,又问:“两位石兄这次过年会回来吗?” 唐风年低沉道:“据说不回,子正兄要专心备考,子固兄也不回。” 赵宣宣小声道:“如今他们自己谋生没?还是靠石师父养吗?” 唐风年低沉道:“听师父说,他们卖字画赚钱,不过赚得少。” “师父还开玩笑,说上次帮咱们家卖那幅画,得的钱足够两位石兄再花几年,等花完了,他们就该回岳县了。” 赵宣宣不理解,道:“他们为什么非要留在京城?那个地方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唐风年道:“京城的达官显贵多如牛毛,石兄看重那边的人脉。” 赵宣宣轻声道:“我爹也天天念叨人脉重要,他是为了赚钱。石兄靠人脉做什么?能做官吗?” 唐风年道:“听石师父说,如果没有人脉,就只能去偏远的穷地方做官。所以,有些人做官之后,还要向更大的官行贿,目的是去富庶的地方,或者得到油水多的官职。” “有些人做几十年县令,没有升官的机会,有些人步步高升,也是因为人脉。” 赵宣宣夹起一块回锅肉,道:“官场真复杂。” 她暗忖:还是做地主更简单,只要祈祷风调雨顺,吃穿不愁就行了。 但是,唐风年显然有做官的志向。所以,赵宣宣不忍心泼他冷水,抱怨的话只说一句罢了。 吃完后,唐风年收拾碗筷和食盒离开。 赵宣宣送他到门口。 苏荣荣恰好跑回来,笑嘻嘻,凑过来说悄悄话:“今天有媒婆去我家提亲。” 赵宣宣眼前一亮,顿时来了兴趣,问:“你觉得怎么样?” 苏荣荣连忙摆手,撇清关系。“向灿灿提亲,不关我的事。不过,我娘不满意,回绝了。” “我娘说,灿灿嫁妆多,又伶俐,又念过书,应该嫁好一些。” 赵宣宣好奇地问:“今天提亲的人不够好吗?” 苏荣荣道:“是镖局的镖师。我娘说,这种人常年不在家,家里的老老小小都不能指望他照顾,而且还怕他在外面风流快活,反正不靠谱。” 赵宣宣点头赞同,问:“你娘想找什么样的?” 苏荣荣小声道:“读书人,最好是有仆人伺候的大户人家,不用干活。” “我爹说她要求太高,说嫁个门当户对的就行了,近一点更好。我娘说,嫁得好,就当享福的少奶奶。嫁得不好,就要伺候全家老老小小,当老妈子。我爹说不过我娘。” 赵宣宣笑道:“我觉得你娘说得对。” 苏荣荣捂嘴偷笑,道:“灿灿发脾气,说她不嫁,宁肯当尼姑去。” 赵宣宣不理解,疑惑道:“当尼姑有啥好的?连肉都不能吃。” 苏荣荣笑道:“灿灿故意乱说的,她可喜欢吃肉了,特别爱吃糖醋排骨。” 第494章 咔哒!一下就好了 反正午后生意冷清,她们俩叽叽喳喳,悄悄议论此事。 “娘亲。” 乖宝突然跑进来,穿一件粉色绣锦鲤的莲蓬衣,头上扎两个小花苞,点缀珠花,像个年画娃娃。 “乖宝怎么来了?” 赵宣宣吃惊,走过去牵她小手。 她发现乖宝的眼睫毛湿漉漉,显然刚才哭过,于是心疼,蹲下来问:“为什么哭?” 乖宝搂着赵宣宣的颈项撒娇,不肯说。 王玉娥随后进门,道:“乖宝顽皮,左边胳膊摔得岔气,我带她进城看大夫。” 赵宣宣连忙给乖宝脱棉袄,仔细检查她的小胳膊,问:“严重吗?还痛不痛?” 乖宝模仿李大夫的动作,把胳膊一扭,奶声奶气地道:“咔哒!一下就好了。” 王玉娥哭笑不得,道:“你现在说得轻松,扭一下就好了。之前在路上的时候,是谁哇哇大哭的?” “奶奶和爷爷都被你吓死。” 乖宝不好意思,把小胖脸埋到赵宣宣的颈窝里。 赵宣宣轻抚乖宝的后背,关心地问:“娘亲,大夫怎么说的?彻底治好了吗?” 乖宝奶声奶气地插话:“好了。” 还一本正经地点头。 王玉娥看得好气又好笑,道:“李大夫说,这个月让她安分点,否则搞成习惯性脱臼,就麻烦了。” 苏荣荣道:“你们放心,我小时候胳膊也脱臼过,现在一点事也没有。” 赵宣宣对苏荣荣微笑一下,然后对乖宝轻声警告:“乖宝,再调皮,就打屁屁。” 一边说,一边轻轻拍打几下。 尽管打得不痛,但乖宝不乐意,在赵宣宣怀里扭来扭去,假哭几声,抗议。 赵宣宣无可奈何,抱她哄一会儿。 赵东阳站在门外等着,突然唤道:“乖宝,走了,跟爷爷回去烤鸭子,别打扰你娘亲算账。” 赵宣宣把乖宝抱到门外,交给赵东阳,然后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乖宝也挥小手,依依不舍。 —— 下午,乾坤银楼迎来几位稀客。 吕夫人和韦夏桑带着丫鬟们进门来。 赵宣宣看见韦夏桑,感到吃惊,用微笑掩饰。 金掌柜连忙过来拍马屁:“二位贵不可言,想买点什么?” 吕夫人流露慈爱,拉着韦夏桑的手,道:“买两块玉佩,适合孩子的。再买一个玉镯,要上好的和田玉。” 金掌柜点头哈腰,道:“二位请上二楼去看。” 吕夫人双脚不动,透出说一不二的气势,道:“我儿媳妇不适合爬楼梯,你把东西拿下来吧。” 金掌柜连忙恭恭敬敬地答应,咚咚咚地跑上跑下,用托盘端一些木盒下来,然后把木盒的盖子一个个揭开。 吕夫人拿起玉镯,眯起眼睛细看,检查是否有细小的裂缝,神情挑剔。 韦夏桑只敢看,不敢挑选,显然她没有话语权。 挑选玉镯之后,吕夫人想把玉镯戴到韦夏桑的手腕上,却发现挤不进去。 韦夏桑尴尬得脸红。 赵宣宣微笑道:“二位稍等,我去拿香胰子来。” 很快,她和苏荣荣把香胰子、帕子和一盆温水准备好。 赵宣宣轻声道:“少夫人把手弄湿,涂抹香胰子,再试戴玉镯,肯定顺利戴进去。” 韦夏桑听她的话照做,很快就把漂亮的玉镯戴到手腕上。 赵宣宣发现她手上有伤痕,当作没看见,不多问。 韦夏桑又用温水洗干净手,用帕子擦干手上的水,温温柔柔地道:“多谢。” 做完这些之后,她用手轻抚肚子。 赵宣宣观察细致,眉眼一动,暗忖:莫非肚子里有娃娃? 苏荣荣默默地把水盆端走。 吕夫人已经挑选两块玉佩,递给韦夏桑看,问:“你觉得怎么样?” 她昨晚上做梦,梦见韦夏桑生龙凤胎,那梦境像真的一样,所以她心情激动,特意带韦夏桑出来买东西。 毕竟,母凭子贵。在吕夫人眼里,以前的儿媳妇像臭狗屎,现在的儿媳妇像香饽饽。 韦夏桑打量两块玉佩,温温柔柔地道:“母亲的眼光真好。” 吕夫人询问价钱,然后爽快地付账。 金掌柜恭恭敬敬地送她们出门,眼看吕夫人又带韦夏桑去对面的布料铺子。 他转身回来,笑道:“之前我听说小衙内打算休妻,没想到这吕家少奶奶挺有手段,居然把婆婆哄住了。如此一来,小衙内休想胡来。” 赵宣宣道:“估计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刚才看见她摸肚子。” 金掌柜恍然大悟,手拍大腿,道:“难怪!原来这婆婆不是喜欢儿媳妇,而是喜欢孙子。” 苏荣荣小声道:“我觉得刚才这个婆婆一看就不好相处。刚才她儿媳妇的手挤不进玉镯,她那表情,好嫌弃的样子。我以为她要骂人、摔东西,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 “她儿媳妇也怕她,只敢说好字,不敢说不字。” 赵宣宣搂住苏荣荣的肩膀,微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金掌柜也爱说闲话,道:“越是那种受婆婆欺压过的儿媳妇,将来就越凶。就像一个人被折磨至死,死后化为厉鬼一样。”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县太爷家的儿媳妇被丈夫、婆婆打骂的事,早就变成岳县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金掌柜也有所耳闻。 第495章 选旧的,还是选新的? 吕夫人带韦夏桑去布料铺,面对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布料,买什么都是吕夫人做主。 挑选完之后,吕夫人问:“你觉得怎么样?” 韦夏桑温温柔柔地道:“母亲的眼光真好。” 吕夫人撇嘴,暗忖:只会说这一句话吗?听都听腻了。嘴真笨,难怪新词嫌弃她是个木头人。 买完布料,她们又去逛胭脂水粉铺子。 吕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但自认为风韵犹存,每天都仔细打扮。 恰好石夫人、晨晨和孙二嫂也来买胭脂水粉。 吕夫人和石夫人互相认识。吕夫人主动打招呼,笑道:“晨晨长这么大了?定亲没有?” 晨晨一听这话就不高兴,躲到石夫人背后。 石夫人微笑道:“她还小呢,个子长得快罢了。” 吕夫人又问:“怎么没听说你家子正和子固成亲的消息?” 石夫人微笑道:“他们也还没定亲。” 吕夫人早就听说石子正考中举人,于是有些心动,道:“我有个侄女,跟你家子正算门当户对。” 石夫人心中尴尬,暗忖:我可做不了这个主。 她微笑道:“子正和子固远在京城,今年过年都不回来,而且我夫君说,两个儿子要先立业,后成家,所以一直拖着。” 当她们聊天时,韦夏桑安安静静地站旁边,丝毫不插话。 石夫人买完东西后,先告辞离开。 路上,孙二嫂说闲话:“吕家的儿媳妇真是美人胚子,不过没啥福相。” 晨晨牵着石夫人的手,活泼地跳一跳,问:“怎么看福相?” 孙二嫂侃侃而谈:“先看耳朵,耳垂厚就是福相。再看印堂亮不亮,如果发黑,就是倒霉相。还要看手相,看气色,看八字,看头顶上的旋儿,哎哟,这看相的学问可大了。” 晨晨问:“娘亲,我有没有福相?” 石夫人满眼宠溺,笑道:“有,你是我的小福星。” 晨晨笑嘻嘻,高高兴兴地回家去。 —— 傍晚回家后,赵宣宣亲自给乖宝沐浴,仔细检查她的胳膊和腿,生怕还有啥隐患没发现。 乖宝坐浴盆里玩水,哈哈笑。 赵宣宣捏捏她的手肘,问:“今天是怎么摔的?”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翻筋斗,摔一下。” 赵宣宣把她的两条小胳膊拉直,仔细对比,没发现异常,这才放心,又帮她搓背,轻声道:“你这一个月都不能再翻筋斗,难受不?” “难受。”乖宝鼓起包子脸。 赵宣宣道:“谁让你不小心,瞎玩,活该。” “不管玩什么,都有技巧,有窍门。你没掌握窍门,就摔跤,痛得哇哇哭,是不是?” 一提到哇哇大哭的丑事,乖宝就不好意思。浑身是水,还非要往赵宣宣身上扑,害得赵宣宣的衣裳也被水打湿。 毕竟是亲生的,赵宣宣不忍心打她,只能捏捏她的小胖脸。 —— 吃晚饭时,王玉娥道:“正月初十就出发,要带哪些东西?” 赵宣宣道:“一定要多带几块腊肉,等到了驿站,咱们自己炒菜,打牙祭。” “驿站的被褥不干净,咱们也要自己带。” “赶路半个月,最好带些药,以防万一。” 王玉娥问:“衣裳呢?咱们人多,又要带被子,又要带衣裳,一辆马车装得下吗?” 赵东阳啃鸡脑袋,啃得津津有味,道:“搞两辆马车。京城啥都贵,咱们多带些东西去。” 唐风年道:“出发前,还要去一趟县衙,让官差帮忙在马车上打上考生的印记。石师父说,驿站的人看见这个印记,就不收考生的住宿费。” 王玉娥欢喜,道:“能省钱,好事。” 唐母默默吃饭,不说话,暗忖:如果我也去,要多带一床被子,又要带衣衫鞋袜,又要多花一份钱,唉,我还是不去更好。 除了唐母,其他人都对京城充满期待。 就连乖宝也兴奋,奶声奶气地道:“可以带妹妹去吗?” 赵宣宣道:“不行,元宝太小了,赶路不方便。而且,你小姨舍不得她出远门。” 乖宝又问:“可以带鸭鸭去吗?” 赵东阳笑道:“先烤熟,再带它上路。” 乖宝不乐意,嘟嘴道:“要活的鸭鸭,嘎嘎叫。” 赵东阳道:“不行,活的鸭子吃喝拉撒,会把马车弄脏。” 饭后,王玉娥去卧房翻箱倒柜,提前准备行李。 赵宣宣带乖宝去书房写字,写行李清单。 “要带哪些东西,先写出来,就像记账一样。” 乖宝捣乱,道:“要带布老虎、木头人、小鼓……” 赵宣宣道:“不带玩具,你跟爷爷奶奶玩,就行了。” 乖宝撒娇,问:“为什么不带?” 赵宣宣解释道:“只有两辆马车,现在是寒冬腊月,咱们要多带被子,还要带木炭和暖手炉,否则冻得瑟瑟发抖,冻得生病。” “玩具有啥用?又不能保暖,又不能吃。” 乖宝理直气壮,奶声奶气地道:“我要玩小鼓,要和布老虎一起睡觉觉。” 赵宣宣妥协,道:“布老虎可以带,给你写上了,小鼓不行。” 唐风年嫌女儿太吵,他拿起书,回卧房去看。 赵宣宣也嫌乖宝太捣乱,总是打断她的思路,于是把乖宝抱起来,抱去王玉娥那边屋里,美其名曰:“你自己收拾行李,各管各的。” 赵东阳悠哉悠哉,一边烤火,一边嗑瓜子,道:“还有一个月才出发,你们急啥?” 乖宝显得最着急,收拾行李最勤快,东跑一下,西跑一下,把她的玩具都堆到床上,堆得像座小山一样。 王玉娥故意逗她,笑道:“乖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如果把旧东西都带上,奶奶就不给你买新玩具。” “你选旧的,还是选新的?” 第496章 多为自己的命着想 乖宝的眸子圆滚滚,认真思索片刻,抱住王玉娥撒娇。 “奶奶,我都要,都要。” “你想得真美。”王玉娥笑呵呵,伸手揉乖宝的小胖脸。 突然,她皱一下鼻子,感觉闻到了一丝丝酒香,于是凑到乖宝耳边,小声道:“去瞧瞧,你爷爷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去抓爷爷,嘿嘿。” 乖宝眉开眼笑,掀开门帘子,跑向隔壁的赵东阳。 喝没喝酒,用鼻子一闻,就知道了。 乖宝抱住赵东阳,奶声奶气地道:“抓住爷爷了,爷爷喝酒。” 赵东阳把乖宝抱到腿上,小声笑道:“乖宝帮爷爷瞒着,没喝。” 他们爷孙俩说悄悄话,笑哈哈。 旁边屋里,王玉娥正在收拾床上的一堆玩具,累得叹气。 外面寒风呼啸。 黑夜越深,寒冷的气息越深入骨髓。 赵东阳笑问:“小火炉,困了没?” 因为乖宝身上总是热乎乎的,所以被他戏称为小火炉。 乖宝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懵懵懂懂地点头。 赵东阳抱她回卧房,往大床上放。 王玉娥问:“你刚刚喂她吃东西没?” 赵东阳打个哈欠,解外衣的扣子,随意地道:“吃几粒瓜子而已,不用擦牙了。” 王玉娥坚持把乖宝摇醒,道:“不行,怕变黄牙。” 她觉得:姑娘家,明眸皓齿才漂亮。如果一口黄牙,瞬间感觉不香了。 乖宝刚才已经睡着了,又被摇醒,假哭几声。 东边屋里,一灯如豆。 赵宣宣已经钻进了被窝里,在心里默默算日子。 再做二十一天账房学徒,她的苦日子就到头。 她思量:明年不做账房学徒了,太累。想放一天假,比登天还难。上次郭湘凤说要跟我合伙开铺子,不知是不是开玩笑? 过了一会儿,唐风年也钻进被窝里。 两人搂搂抱抱,相拥取暖,都感觉疲惫。 赵宣宣轻声道:“风年,如果我跟郭湘凤合伙开铺子,你觉得怎么样?” 唐风年闭着眼,低沉道:“亲兄弟,明算账,何况非亲非故。如果合伙,算账是个麻烦。” 赵宣宣抱住他的腰,道:“算了,暂时不想这个麻烦,反正八字还没一撇。” 他身上的气息清爽,皂角、薄荷、金银花的清香都淡淡的,没有汗臭、脚臭或者油腻的味道。 见她凑得很近,唐风年贴着她的耳垂,低沉地问:“想不想?” 赵宣宣轻笑,有点害羞,转身就躲。 随着两人的闹腾,深蓝色的锦被掀起一朵又一朵浪花。 —— 韦春喜带鸡蛋去看望韦夏桑。 她发现韦夏桑胖得像变了个人,于是委婉地说道:“妹妹,我生过孩子,所以知道,肚子里的娃娃越大,越难生,做娘的遭罪。” “妹妹,你别吃太多,别养太胖。” 韦夏桑手里正在剥酸橘子,无奈道:“大姐,不是我嘴馋贪吃,而是我婆婆做梦梦见我怀龙凤胎,经常喊我去吃东西,当着她的面吃。” “如果我吃不下,她脸色就难看。在这个家里,除了公公对我客气,其他人都瞧不起我。” “唉。”韦春喜叹气,不知该出什么主意才好。 她暗忖:凡是生过孩子的人,都知道孩子养太胖不好生。夏桑婆婆也是过来人,明知道这情况,还故意盯着夏桑养胖,这显然是不把夏桑的命当命啊。 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妹妹,别人不在乎你,你自己要机灵点,多为自己的命着想。” 听韦春喜说得这么严重,韦夏桑咬着酸橘子,目瞪口呆。 第497章 准备随行 等韦春喜告辞离开后,韦夏桑坐着发呆,久久不能平静。 这时,丫鬟来传话:“少奶奶,夫人又记挂你,请你去吃烤羊腿。” 韦夏桑坐着不动,低头看自己的大肚子,她突然感到恐惧,拒绝道:“我难受,吃不下。” 丫鬟一本正经地道:“少奶奶就算吃不下,也要给夫人面子,过去坐坐,稍微尝两口,别辜负夫人的心意。” 韦夏桑突然感到恶心,捂着胸口,开始呕吐。 小丫鬟连忙端痰盂来接那些呕吐物。 酸腐的气息在屋子里蔓延。 传话的大丫鬟皱眉头,流露嫌弃。 这时,吕新词恰好回来,一进门,看见韦夏桑在吐,他骂骂咧咧:“臭死了,又丑又臭,越来越像猪。” 吕新词转身就走。 韦夏桑一边吐,一边哭,暗忖:嫁给这种没良心的狗东西,当初我瞎了眼啊…… —— 为了多做腊肉,赵东阳今年决定早点杀年猪。 腊月十八,一大早白雾茫茫。 赵东阳嘀咕:“雾大,太阳也大,正好晒腊肉。” 胡三哥一家来得早,磨刀霍霍,准备宰猪。 赵东阳抱着乖宝,站旁边看杀猪。 猪叫得太凄惨。 乖宝突然不敢看,扭转身体,把小胖脸埋赵东阳的肩膀上。 放完猪血,刮完猪毛后,恰好石师爷一家和付青来了。 付青伸出双手,笑道:“乖宝,让舅舅抱抱,看看重不重。” 乖宝无精打采,懒得说话,懒得动。 付青捏捏她的小胖手,问:“乖宝今天咋了?” 赵东阳打量乖宝的小胖脸,又摸摸她的额头,道:“刚才还好好的,咋了?” 晨晨跑来问:“姐姐呢?” 赵东阳道:“宣宣今天不放假,忙呢。” 他把乖宝放到地上,让她去跟晨晨和付青一起玩。 付青想去京城开眼界,却不敢直接跟赵东阳说,特意托石师爷去跟赵东阳商量。 石师爷跟赵东阳坐一起喝茶,聊付青的事。 赵东阳有些顾虑,问:“他父母放心他出远门吗?” 石师爷叹气,右手摩挲膝盖,道:“他家里情况复杂,兄弟三个不是一条心,他父母如今专心治老二的疯病,没空管他。” 赵东阳有些为难,道:“我挺喜欢这孩子,但怕他乱跑。毕竟那是京城,人生地不熟。” 如果跑丢了,他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石师爷道:“这几年,付青大部分时候住我家,我觉得他挺让人放心,挺懂事的。” 眼看石师爷为付青说好话,赵东阳勉为其难地答应,又说道:“正月初十就出发,让他带几套换洗衣衫就行。至于别的东西,我家会准备。行李不能太多,恐怕马车装不下。” 石师爷立马转头喊道:“阿青,过来。” 付青忐忑地跑过来,笑得尴尬,担心自己已经被赵东阳拒绝。 石师爷笑道:“你放心,赵地主已经答应了,不过你要听话,不能给赵家添麻烦。” 付青顿时笑容满面,点头如捣蒜,又问:“要带哪些东西?带多少钱合适?” 付家分家之后,石师爷为了锻炼付青,让他自己管家产。目前看来,管得还行。 如今,他花自己的钱,不用去找父母要零花钱。 赵东阳道:“东西越少越好,带三四套衣衫鞋袜就行。” 第498章 准备土特产 傍晚,赵宣宣回到家时,杀猪宴已经散场。 菊大娘和唐母在用猪小肠灌腊肠,乖宝蹲在旁边看。 王玉娥和胡三嫂在搞腊肉。 元宝在王俏儿的搀扶下,学走路。 “嘻嘻!”元宝嘴甜,一见赵宣宣就笑,伸手要抱抱。 赵宣宣弯下腰,把她抱起来,笑道:“是嘻嘻,还是姨姨?” “嘻嘻!”元宝口不对心,说话嗲声嗲气。 王俏儿拿起口水兜,帮元宝擦口水,道:“听说付青也要去京城,去那边干啥?天天玩吗?” 眼看起夜风了,赵宣宣抱元宝进屋去,免得孩子着凉。 她对王俏儿说道:“去那边玩,估计玩一年都玩不腻,因为太大、太繁华。” 王俏儿笑道:“如果让我天天玩,我可受不了,担心吃了这顿没下顿。” 赵宣宣无奈道:“我也担心。幸好那边有几个熟人,否则我不敢带乖宝去。” 王俏儿好奇,问:“除了石家两兄弟,还有别的熟人吗?” 赵宣宣坐下休息,微笑道:“金掌柜交给我一封信,让我去京城的总店,跟东家套套近乎。” “郭大财主一家也在京城,石师爷这次托他们帮忙租院子。” “还有一个贵人,叫欧阳侠,家里是当官的,上次我爹被抓去京城,他帮过我们。” “另外,还有两个捕快,不算熟,但至少打过交道。” 王俏儿听得羡慕,道:“京城那么远,居然还能找到这么多熟人。宣宣,你真厉害。” 赵宣宣道:“等到了京城,要给每一个熟人送一份土特产,不能打空手去叙旧,其实也挺麻烦。” 王俏儿问:“咱们岳县有啥土特产?”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她从没出过岳县,除了金银珠宝以外,不晓得有啥东西算特别的。 赵宣宣道:“自家做的腊肉、腊肠、红薯干、干菜,莲子、茶叶,就送这几样罢了。路太远,带不了太多东西,只能套个礼轻情意重的幌子。” 王俏儿笑得眉眼弯弯,道:“没想到红薯干和干菜算特产,我天天吃。” 元宝看王俏儿笑,她也笑起来,显得傻乎乎。 赵宣宣笑道:“别人是少见多怪,你是见怪不怪。” 吃晚饭时,王玉娥道:“京城的人财大气粗,咱们送这点特产,别人会不会嫌弃?” 赵宣宣比较想得开,道:“娘亲,如果送太值钱的东西,你舍得吗?” 王玉娥被逗笑,有点心虚,道:“算了。” 因为她确实舍不得。 赵东阳道:“我觉得,送土特产挺好,至少让别人印象深刻。我反而比较担心舞龙的事。” 王玉娥夹一块糖醋排骨,道:“舞龙有啥好担心的?年年如此,都混熟了。” 赵东阳道:“我们不在家,恐怕他们算账算不明白。如果分钱不公道,恐怕打起来。” 赵宣宣给乖宝夹一个肉丸子,道:“让苏灿灿帮忙记账、算账,另外还有舅舅、表哥和赵湖镇场子,应该不会出事。” 赵东阳有些遗憾,道:“每年,舞龙都是最热闹、最喜庆的事,如果咱们元宵节之后再出发,就好了。” 赵宣宣道:“爹爹,别的举人早就出发了。咱们如果去太晚,恐怕没地方住。” 赵东阳叹气,道:“我晓得,这次全国各地的举人都要进京赶考,人肯定多。幸好咱们有熟人在那边。” 第499章 给疯子娶妻? 师爷学堂早就放假了,付青回洞州去过年。 灰色的天空,格外阴沉。 走到家门口时,他突然心慌意乱,不想进去。 踌躇好一会儿,他才拍门,喊道:“全伯,开门。” “三少爷回来了。”全伯打开门,满脸欢喜。 付青也露出笑容,提包袱进门,问:“我爹娘最近好不好?” 全伯叹气,道:“唉,老样子。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不在家住,二少爷天天闹腾。老爷和夫人打算给二少爷娶妻,有些忙。” 付青吃惊,问:“我二哥这个样子,还能娶妻吗?” 全伯小声道:“能生孩子就行。” 付青仔细琢磨这事,心里感觉怪怪的。虽然二哥是他的亲哥,但他觉得,谁嫁给他二哥,谁倒霉。 这种亲事,甚至有点缺德。 他暗忖:爹娘咋想的?二哥疯疯癫癫,为啥非要给二哥娶妻? 他去找付老爷和付夫人。 “爹,娘。” “阿青回来了……”付夫人喜极而泣,把付青搂怀里,摸摸脑袋,又摸摸后背,问:“饿不饿?” 付老爷也伸手拍拍付青的肩膀,格外欢喜。 付青微笑道:“饿瘪了。” 付老爷连忙吩咐仆人送午饭来,然后问道:“你在石家过得怎么样?听说唐风年和石子正都考中举人,有这两个榜样在,你也要争气,将来光宗耀祖。” 前面两个儿子都养废了,付老爷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小儿子身上。 付青感觉光宗耀祖的责任太重,内心顿时变得沉甸甸。 他低下头,笑容渐渐消失。 付夫人笑道:“孩子爹,有石师爷教导,阿青肯定成才。” 付青岔开话题,问:“爹,娘,听说你们准备给二哥娶妻,是不是真的?” 付夫人的笑容变淡,有些落寞,道:“我和你爹是这么想的,如果你二哥生个儿子,等他老了,我和你爹肯定不在了,他至少有亲儿子养老送终。” “不过,好多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你二哥。媒婆答应我,两个月内肯定找到合适的人。” 付青低头看地,鞋尖在地上摩擦,眼神复杂,不忍心说出责怪爹娘的话,但他心里非常不赞同这件事。 他陷入矛盾和纠结中。 过了一会儿,仆人把饭菜送上桌。 付夫人先用一个木碗夹菜,夹的全是付二少爱吃的。 她先给付二少送饭去,然后走回来,擦擦眼泪,招呼付青吃饭。 付青心里更难受了,低声问:“娘,你又哭什么?” 付夫人突然忍不住,眼泪决堤,号啕大哭:“我去给他送饭,他冲我吐口水,还要打我,呜呜……” 付青放下筷子,吃不下这顿饭。 他捏紧拳头,很想去把二哥打一顿。隐忍片刻,他实在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冲到付二少的房门前。 房门紧锁,但旁边的窗户开着。 窗户上的木栅栏伤痕累累。 付二少正用拳头砸窗户上的木栅栏,忽然又用牙去咬,吼道:“放我出去!我没疯!我要出去……” 付青举起拳头,拳头穿过木栅栏,要去打里面的付二少。 付老爷和付夫人拉住付青,把他往后拖,不让他打。 付夫人哭哭啼啼,道:“你二哥变糊涂虫了,如果打他就能把他打醒,我和你爹早就动手了。” 第500章 像燃烧的蜡烛 “你进来打我呀!进来打我呀!” “孬种!你打不赢我,不敢进来。” 付二少双手抓着木栅栏,冲窗外吐口水,嬉皮笑脸,挑衅付青。 付青气得脸红脖子粗,眼睛几乎要喷火。 付老爷和付夫人一左一右,把付青拉走,拉回饭桌旁。 付老爷道:“阿青,你二哥脑子有病,你别跟他计较。唉,我和你娘都习惯了。” 付夫人擦掉眼泪,眼睛红红的,哽咽道:“吃饭吧。” 付青深呼吸,下定决心,道:“爹,娘,你们别给二哥娶妻,别祸害别人家的姑娘。将来我花钱养他,给他养老送终。” 付老爷和付夫人面面相觑,都变得沉默。 三个人,都心事重重,谁也不动筷子。 寒冬腊月里,饭菜的热气很快就冒完了,变得冷冰冰。 一层白色的猪油凝结在碗里。 俗话说,被猪油蒙了心。付青觉得,爹娘如果非要给二哥娶妻,那就是被猪油蒙了心。 付老爷尴尬地道:“阿青,你二哥的事,有我和你娘操心。只要我和你娘还活着,就不用你烦心。” “将来,等我和你娘撒手西去了,你看在爹娘的份上,多照顾你二哥。” “唉,把饭菜热一热,吃饭吧。” 这顿饭吃得格外沉闷,不开心,甚至难以下咽,感觉嘴里和心里全是苦味。 饭后,付夫人把亲手缝制的新衣裳拿给付青,让他试穿,看看合不合身。 “又长高了,幸好我有先见之明,特意把新衣裳做大些。” “不短,不小,就行了。” 付夫人眼睛肿肿的,露出久违的舒心笑容。 付青感觉头痛,想休息一会儿,但付夫人拉着他聊天,问东问西,充满关心。 付青不忍心拒绝她,只能陪她聊天。 付二少骂骂咧咧、大喊大叫,他发出的噪音甚至让左右邻居都苦不堪言。 对此,付夫人却习以为常。 付青趁机说自己要随赵宣宣和唐风年一起去京城的事。 付夫人立马反对:“太远了,又人生地不熟。等你长大些,再去。” 付青微笑道:“娘,我已经长大了。乖宝才三岁多,她也去。” “而且,唐夫子和师姐在京城有好多熟人。石师爷前些日子刚从京城回来,他已经拜托熟人,提前帮唐夫子租个小院子。” “我想去京城见见大世面,乖宝的爷爷奶奶也去,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付夫人犹豫不决,握住付青的手,问:“你们去多久?” 付青道:“两三个月。” “那么久啊?”付夫人皱眉头。 她拿不定主意,于是去跟付老爷商量。 付老爷却十分赞同,笑道:“阿青有志向,有出息,而且他跟在唐风年身边,耳濡目染,是好事。” “咱们多活几年,说不定能亲眼看见他考中举人。” 付夫人道:“京城那么远,我还是有点担心,怕万一他和赵家人走散,怎么办?” 付老爷道:“我反而不担心,唐风年和赵姑娘曾经在咱家借住过,都是靠谱的人。” “不过,咱们要给阿青多准备些盘缠。出门在外,最怕没钱。” 曾经,付老爷和付夫人不缺钱花,出手总是大大方方。 但是,最近他们越来越节省,因为付二少治病太费钱,而且给他娶妻也要花很多钱。 他们有自知之明,明白付二少情况特殊,别人如果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肯定不会嫁给他。 付老爷和付夫人宁愿省吃俭用,也不愿放弃付二少,心里总是抱有期望,觉得付二少的疯病肯定能好起来。 可能哪一天,付二少睡一觉醒来,就突然不疯了。 付老爷和付夫人经常做这样的美梦,有时候也做噩梦,梦见付二少放火烧死全家,还梦见付大少用麻绳勒死付二少…… 他们每天都在美梦和噩梦之间徘徊,浑浑噩噩,越变越老。 夜里,付青躺在床上,睡不着,听见付二少在踢门、叫骂。 他也习以为常了,耳朵和内心就像麻木了一样。 他暗忖:爹娘又长了许多白头发和皱纹,他们和石师爷差不多的年纪,看上去却比石师爷老太多。 想着想着,他感到心酸,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鬓角和耳朵。 他怕失去爹娘。 他和付大少、付二少虽然血脉相连,但早已没有兄弟情分。 他真正的亲人只剩下爹娘,可是爹娘一意孤行,非要操心二哥的事。如果只是普通的操心,就算了。偏偏爹娘就像燃烧的蜡烛一样,为了照亮那个疯子二哥,不断蹉跎他们自己。 过了一会儿,眼泪变得冰冰凉凉。 另一间屋里的付二少似乎也累了,突然变得安静。 漆黑的夜里,突然下起雪粒子。 屋顶的瓦片被砸得噼里啪啦响。 付夫人翻个身,小声嘀咕:“冷飕飕,不晓得老二冷不冷?我想去看看他。” 她坐起来,付老爷伸手压被子,把她按回去,道:“他床上的被子厚,不会冷。你这个时候去,怕他又打你。” 第501章 理不直,气不壮 付夫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担心那个疯儿子。 曾经,她觉得疯儿子是三个孩子中,最聪明的那一个。 没想到造化弄人,最聪明的那个反而最没前途。 以前她觉得小儿子付青最憨,总是被两个哥哥欺负,没想到付青的前途反而最光明。 唉。 她长长地叹气。 —— 一大早,付夫人带三个仆人去打开付二少的门,进去给付二少洗脸。 付二少叫得像杀猪一样。 仆人一个抓手,一个抓脚,不让他乱动。 付夫人无奈道:“儿啊,洗脸而已,你怕什么?” “梳洗干净,换上干净衣衫,才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你。” 付夫人和仆人一起,把屋子收拾干净。 付青起床晚一点,恰好看见付夫人在给付二少的门上锁,仆人抱被套和衣衫去清洗。 付二少虽然疯,但并不脏臭,这都是因为付夫人的精心照料。 付夫人微笑道:“阿青,睡得好不好?早饭在家吃,还是去外面吃米粉?” 付青道:“去外面吃吧。” 在家里时,他总感觉心里有阴霾,有些压抑。 付夫人牵付青的手,欢欢喜喜,又叫上付老爷,一起出门。 左边的邻居恰好也出门。 一见面,邻居就火冒三丈,大声嚷嚷:“姓付的,你们要么把疯儿子的嘴用东西堵上,要么搬走。一天到晚吵吵闹闹,烦死了。” 付老爷和付夫人不好意思反驳,理不直,气不壮,在邻居面前抬不起头来。 邻居看他们一副可怜相,觉得没意思,骂几句就先走了。 付老爷松一口气,带付青去街边摊吃米粉。 眼看付青吃得津津有味,付老爷和付夫人露出笑容,一脸满足。 付夫人笑问:“阿青,岳县的饭食和洞州比,哪个更好?” 付青咽下米粉和鱼肉,道:“都好。” 付老爷笑道:“在吃食上,我觉得洞州更胜一筹。阿青,这次在家多住几天。” 小儿子就像冬日暖阳一样,有他在家,付老爷和付夫人感觉心里温暖,笑容也变多。否则,天天想付大少和付二少的糟心事,他们天天寒心。 付青低头吃东西,眼神复杂。 因为他不想留在家里,他的心早就飞走了。 —— 正月初八,付青回到岳县,先给石师爷拜年,然后去赵家拜年。 恰好赵家初八开始舞龙,从近到远,舞龙队伍先去附近的人家串门子。 锣鼓喧天,付青抱着乖宝,和赵宣宣一起去凑热闹。 此时,舞龙恰好舞到王俏儿和赵理家。 王玉安舞龙头,又熟练,又沉稳。 乖宝拍手笑,喊道:“舅公,给我玩。” 王玉安估计没听见,没理她。 乖宝在付青的怀里挣扎,要自己走路,不让抱。 赵宣宣捏她小胖脸,笑道:“你想干啥?去抢龙,是不是?” “人太多了,怕别人踩你。” 等舞龙的队伍走远后,赵宣宣带乖宝回家。 乖宝嘟嘴,生闷气。 路上,付青突然低声问:“师姐,这附近有疯子娶妻生子吗?” 赵宣宣想了想,道:“好像没有,不过有人娶女疯子,还生了好几个孩子。” 付青吃惊,问:“他们的日子过得好不好?” 赵宣宣道:“住破屋,穿得破破烂烂,日子应该不咋样。为什么问这个?” 第502章 干脆把家都搬去 付青不好意思直说,犹豫片刻,道:“师姐,那户人家在哪里?我想去亲眼看看。” 赵宣宣轻声道:“阿青,非亲非故,这样跑去看人家,有些唐突,不尊重。” 她觉得,别人虽然疯,但不是什么好看的笑话。 付青连忙解释:“师姐,我不是为了看笑话,而是因为……” 他欲言又止,没有勇气说。 过了片刻,他终于下定决心,向赵宣宣坦白。 “我爹娘打算给我二哥娶妻,可是我二哥是疯子,还乱打人。” “我觉得这样不合适,但是我爹娘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听我的。” 付青十分苦恼。 赵宣宣伸出手,轻拍他的后背,轻叹道:“我也觉得这样不好。应该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吧?” 付青仰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又看看地上的野草,长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媒婆说肯定能成亲。” 赵宣宣皱眉头,轻声道:“本来是一个人疯,如果成亲,恐怕会把另一个人也折磨成疯子。” “我觉得你爹娘都是和善的人,应该不会狠心去干那种缺德事吧?” 付青神情复杂,道:“他们被猪油蒙了心,只为二哥的养老送终考虑,不会为别人考虑。” “我说,我将来花钱养二哥,别祸害别人家的姑娘,但爹娘一意孤行。” 赵宣宣出主意,道:“与其给他娶妻生子,不如找几个靠谱又善良的仆人,天天照顾他,把他当长不大的孩子养。” “反正你家不缺钱花。” 付青点点头,道:“过些日子,我再去劝劝爹娘。” 乖宝听他们聊天,感觉云里雾里,问:“娘亲,疯子是什么样的?” 赵宣宣道:“疯子有很多种,有些乱打人、乱骂人,有些甚至提刀杀人、放火,有些不害人,但自言自语,不太正常。” 乖宝的脑袋里装着无数个为什么,又问:“为什么会变疯子?” 赵宣宣语气悲凉,耐心地解释:“我听说,有些人是被吓疯的,有些人是生活不如意,心里难受,渐渐疯了。还有些人是因为失去亲人,过于悲伤,然后疯了。” 乖宝吃惊,奶声奶气地:“会被吓疯啊?我以后不吓唬爷爷了。” 她平时调皮,经常跟赵东阳闹着玩,突然吓唬赵东阳一下,然后爷孙俩乐得哈哈笑。 现在,她被赵宣宣的话吓到了,怕爷爷变成疯子。 回家后,乖宝跑去找赵东阳,确认爷爷还好好的,没有变疯子,她才放心。 王玉娥和唐母忙着做糕点,赵东阳抱乖宝坐旁边看,笑道:“乖宝,你奶奶生怕赶路饿死,不知要准备多少东西。”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爷爷有钱,我们饿不死。” 王玉娥笑道:“幸好是冷天赶路,这些东西放半个月都不会坏。” 唐母道:“明天再蒸些酿豆腐和鱼丸子,要不要带一坛子酸萝卜豆角?” 王玉娥轻声商量道:“恐怕马车颠簸,带酸菜坛子不方便。” 赵东阳嗤笑道:“干脆把家都搬去。” 王玉娥抬起手,要去打他。 赵东阳连忙躲开,带乖宝去外面玩。 —— 正月初十,天色阴沉,刮寒风,冷飕飕。 石师爷和孙二抱着包袱,特意等在必经之路上,给唐风年送行。 “风年,此去京城,一鸣惊人,考个状元回来。” 面对石师爷的祝福,唐风年笑得温暖,道:“多谢师父,我尽力而为。” 石师爷又递东西给他,道:“这个大包袱里有书信和新衣衫,你帮我捎给子正和子固。” “这个钱袋里有二十两银票,也捎给他们。” “这个小包袱是你师母准备的,有些吃食,让你们路上吃着解闷。” “多谢师父。”唐风年先把钱袋收好,然后把包袱放到马车上。 “一路顺风,一路平安。”石师爷依依不舍,挥手作别,目送两辆马车远去。 第503章 不像赶路的,倒像办酒席的 两辆马车跑上官道,前面一辆专门放东西,后面一辆专门载人。 乖宝很兴奋,坐在王玉娥怀里,摇摇晃晃。 王玉娥和赵东阳坐马车的后座,赵宣宣、唐风年和付青坐侧面。 赵大贵和赵大旺负责赶车,两人搞山歌对唱。 王玉娥问:“确定中午就能赶到下一个驿站吗?” 赵东阳道:“放心,这条路我已经走过一遍了,不会耽误吃饭、睡觉。” 乖宝脆生生地问:“爷爷什么时候走过一遍了?” 赵东阳不好意思说自己上次是坐囚车走的,于是老脸一红,避重就轻,道:“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还生。” 乖宝问:“爷爷,我还没生的时候,我在哪里?” 赵东阳想了想,道:“那时候,乖宝在天上做神仙。” 乖宝眼睛亮晶晶,追问:“做什么神仙?” 王玉娥笑道:“专门管咱们家的神仙。” 付青本来想看看车窗外的风景,奈何寒风太冷,车窗的帘子一掀,冷风就灌进来,他连忙把帘子放下。 赵宣宣怀疑付青无聊,于是主动聊天:“听说某个朝代,有个宠妃最爱吃南方的荔枝,荔枝夏天熟,又特别容易坏。” “官兵骑马送荔枝,日夜兼程。估计咱们现在走过的路,就是几百年前他们送荔枝的路。” 付青笑道:“肯定年年都送,不仅宠妃爱吃荔枝,就连我娘也爱吃,她还抱怨过,说荔枝树娇贵,只在一年四季都不冷的地方结果,稍微冷一点都不行。” 这时,赵东阳打开石师爷送的小包袱,笑道:“这里有荔枝干和桂圆干,你们吃不吃?” 乖宝立马伸小手去抓荔枝干。 赵宣宣眼疾手快,把她的小手抓住,道:“下车再吃。”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我饿了。” 赵宣宣轻声笑道:“你早上吃了一碗鸡蛋羹拌饭,还吃了一个酿豆腐、一个鱼丸子,现在肯定不饿。” “马车摇晃,怕你呛到,所以下车再吃。” 乖宝鼓起包子脸,道:“爷爷吃了,我也要吃。” 赵东阳连忙把包袱藏起来,笑道:“爷爷吃光了,没了。” 乖宝闹腾,道:“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吃光。” 唐风年把乖宝抱过来,教她背书,免得她总惦记吃东西。 付青把帽子戴好,又用围巾包住半边脸,然后坐到外面去,跟赵大旺一起赶车,顺便看沿途的风景。 赵大旺问:“付少爷,冷不冷?” 付青笑道:“有点冷,但这样更有趣。” 赵宣宣掀开一点车帘子,递出一个暖手炉,道:“阿青,拿着。” 付青不肯接,转头笑道:“师姐,我把手插衣袖里,用不上暖手炉。” 赵宣宣又问:“大旺叔,你要不要暖手?” 赵大旺笑道:“我也不用,我把手搓一搓就暖了。” 赵宣宣把暖手炉收回,自己抱着。 中午,他们顺利到达驿站,借驿站的厨房煮饭,付一些柴火钱。 三个驿夫坐在屋子里烤火,喝酒,聊天。 “最近好多考生进京赶考。” “如果考上了,就飞黄腾达,变成人上人。” “什么人上人?全是狗官罢了。” “你闻闻,那些人炒菜好香,啧啧……” …… 蒸鱼丸、蒸豆腐酿。 事先炸好的草鱼,蒸一蒸。 事先做好的红烧肉,蒸一蒸。 大蒜炒鸡蛋,炒白菜,芋头汤。 有个驿夫嘴馋,跑来看,笑道:“你们一点也不像赶路的,倒像办酒席的。” 王玉娥爽快,夹一碗鱼和肉,让赵东阳送给驿夫吃。 吃完后,继续赶路。 王玉娥和赵东阳互相靠着,昏昏欲睡。 乖宝也靠在唐风年的怀里睡午觉。 赵宣宣觉得坐久了,太难受,揉一揉腿。 外面,赵大旺问:“付少爷,好玩不?” 他把缰绳交到付青手里,教付青赶车。 付青哈哈大笑,道:“好玩,一点也不难。” 赵大旺道:“官道宽阔,路最好走,转弯的地方也少。” 付青突然问:“大旺叔,你娶妻没?有儿子吗?” 赵大旺伸手在付青肩膀上打一下,笑道:“你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付青问:“大旺叔,你为什么不娶妻生子?” 赵大旺低声道:“男子和女子可以凑一对,男子和男子也可以凑一对。” “我和赵大贵是一家人。” 付青听得似懂非懂,越琢磨,越惊讶,然后目瞪口呆。 赵大旺懒得多说,又开始唱山歌。 赵大贵在前面的马车上,用山歌回应赵大旺。 傍晚,他们到达下一处驿站,去借宿。 付青下马车之后,看看赵大贵,又看看赵大旺,像做梦一样,还没回过神来,甚至不敢相信,暗忖:大旺叔说那话,是不是开玩笑? 赵宣宣离开马车后,伸懒腰,跳一跳,活动腿脚,道:“难怪鸟儿不喜欢住笼子里,这马车就像鸟笼子一样。” 乖宝睡了一下午,现在还有点不清醒,紧紧抱着唐风年,扭头看看周围,发现完全陌生,她忽然害怕,奶声奶气地道:“爹爹,回家去,快点回家。” 第504章 赶路风波 唐风年低声哄道:“咱们赶路一天了,在这里借宿一晚。” “不要,呜呜……我要回家。”乖宝显然害怕,发出哭腔。 赵宣宣凑过去,亲亲乖宝的小脸蛋,又跟她额头贴额头,轻声笑道:“娘亲不怕,爹爹不怕,乖宝也不怕。咱们都不是胆小鬼,是不是?” 但这一招不管用,乖宝号啕大哭。 “呜呜呜呜……” 白天的时候,你随便带她去哪里玩都行。但是一到天黑,她就要回家,害怕陌生的地方。 赵宣宣无奈,轻抚乖宝的后背。 赵东阳和王玉娥也过来哄乖宝。 付青不用别人吩咐,展示出懂事的一面,去打扫屋子。 等赵宣宣抱乖宝进屋时,付青已经打扫干净,并且生了一堆火。 付青道:“师姐,这里没有床。” 赵宣宣坐下烤火,微笑道:“睡大通铺,我上次就见识过了。” 付青逗一逗乖宝,笑道:“乖宝哭鼻子,鼻子变成红萝卜。” 乖宝不开心,转过身,把小胖脸埋赵宣宣怀里。 唐风年把马车上的行李搬进屋里,怕夜里被偷。 付青也去帮忙搬东西。 唐风年又用几根竹竿绑一块布帘子,当屏风。 王玉娥和赵东阳在厨房烧火做饭。 她把昨天准备的干豆角炒鸡热一热,分一碗给驿站的驿夫。 除了白菜是新菜,其他的菜都是昨天提前准备好的,热一热就能吃。 海鸭蛋,卤肉片,炸鱼,香芋片,大蒜炒香干。 反正天气冷,菜不容易坏。 但是,吃饭时,赵东阳唉声叹气,觉得没胃口,道:“想长双翅膀,立马飞到京城去,免得天天吃旧菜。” 他过惯了好日子,在家时,几乎不吃隔夜菜。如今吃两顿旧菜,就受不了了。 其他人都吃得欢快。 王玉娥嗔道:“孩子爷爷,乖宝都没你娇气,你好意思吗?” 唐风年给乖宝喂饭,乖宝吃得腮帮子胖鼓鼓。 赵宣宣轻声劝道:“爹爹,你吃白菜,白菜新鲜。而且,你这样吃半个月,说不定肚子能变瘦,穿衣衫更好看。” 赵东阳一脸囧相,暗忖:乖女让我天天吃白菜…… 饭后,王玉娥提两桶热水进屋,把男子都赶到门外去,然后关上门,又用那简易屏风遮掩。 这样赶路,其实她也很难受,因为不能沐浴,只能擦一擦,洗脸、洗脚。 赵宣宣帮乖宝洗脚,眉开眼笑,道:“乖宝的脚丫子像两条小胖鱼,抓鱼了,抓鱼了。” 乖宝的眼睛红红的,破涕为笑。“嘿嘿……哈哈……” 赵东阳他们不讲究,直接在外面洗漱。 —— 赵大贵和赵大旺赶车辛苦,早早地钻进被窝里,睡得打呼噜。 其他人坐火堆旁烤火,喝茶,吃花生、瓜子和糖。 特别是乖宝,睡了一下午,现在正是精力最充沛的时候,跑跑跳跳。 王玉娥问:“宣宣,上次你们也是这样赶路吗?” 赵宣宣回想当年,赵东阳被抓去京城的情景,忍不住叹气,道:“那时候天热,风年带我去小河里沐浴,我着凉生病,一路都迷迷糊糊。” 唐风年突然被茶水呛到,用手捂住嘴,满脸通红,忍俊不禁。 他想笑,但又很尴尬。 乖宝抬起小手,帮唐风年轻抚后背。 赵宣宣微笑道:“这里没外人,说出来也没关系。” “反正我就一路睡觉,睡到京城时,风年突然把我摇醒,我睁眼一看,看见京城的城楼。我当时就想,如果站到城楼上去,肯定很威风。” 付青听得羡慕极了,道:“我也想见识京城的城楼。” 赵东阳回想自己当初坐囚车的情景,连忙打断思绪,不想回忆。 他站起身,伸个懒腰,道:“好汉不提当年勇,睡觉。” 乖宝不肯睡,赵宣宣和唐风年只能陪她玩。 —— 赶路六七天之后,付青道:“我发现,越往北,就越冷。” 他现在赶车越来越熟练。 赵大旺干脆当甩手掌柜,笑问:“你说,为啥北方冷,南方暖和?” 付青羞愧地笑一笑,道:“我也不知道。” 赵大旺问:“你们天天去学堂念书,夫子没教你吗?” 付青道:“夫子只教四书五经和王法,念书可没意思了,我觉得赶路更有趣。”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赵大旺道:“我觉得念书更有意思,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考状元,当官儿,不用干辛苦的活儿,还有仆人伺候。” 付青叹气道:“几万个人里,出一个官儿,难于上青天。” 赵大旺笑问:“付少爷,你想不想当官儿?” 付青笑道:“当然想,我如果当官儿,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嫖和赌的败家子抓起来,送去干苦力,免得他们祸害别人。” 赵大旺拍打大腿,哈哈大笑。 —— 正月二十四,赵家人终于到达京城。 他们都仰起头,欣赏壮观的城楼。 乖宝惊叹:“哇,好高啊!像山一样。” “爹爹,可以爬上去玩吗?” 唐风年道:“城楼有官兵把守,百姓不能随便上去,否则被视为敌人。” “城楼的作用是守卫京城,抵御外敌。” 官兵大声喊道:“排队,通通排队!” 所有想进入京城的人都乖乖排队,一个接一个,被搜查行李。 官兵凶巴巴,乖宝害怕,紧紧抱着唐风年。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爹爹,我想回家,不想去京城。” 王玉娥笑道:“咱们已经到城门口了,不能打退堂鼓。” 顺利进城之后,唐风年拿出郭家茶叶铺的地址,一边问路,一边找过去。 “醉仙茶叶铺,就是这里。” 赵东阳和唐风年走进茶叶铺,没看见郭大财主,只看见店小二。 店小二笑问:“二位客官,想买哪种茶叶?” 赵东阳笑道:“我们找郭大财主,我们是从岳县来的。” 店小二眼睛一亮,笑道:“你们先坐,稍等。” 他去后院传话,过了一会儿,郭家大少爷走出来,跟赵东阳和唐风年寒暄。 郭大少笑道:“唐公子一表人才,印堂发亮,这次必定金榜题名。”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借您吉言。石师爷上次托郭大财主帮忙租个院子,不知是否顺利?” 郭大少爽快道:“你们放心,都办妥了,我带你们去。” 第505章 不怕不怕,此心安处是吾乡 京城的街道熙熙攘攘,一片繁华。 同时,一眼就能发现贫富差距很大。 他们一路走,一路聊。 郭大少道:“我爹出门进货去了,过两天才能回来。” 赵东阳好奇地问:“在京城做生意,和在岳县做生意,哪个更容易?” 郭大少笑道:“都不容易。京城客源广,但成本太高。岳县则是地头蛇太多,要想八面玲珑,维持人脉,就要黑白两道通吃。” 唐风年点头赞同,暗忖:郭大少不是庸人。 他们越走越远,郭大少解释道:“京城太大,那院子偏僻些,不知你们是否介意?”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不介意,有地方住就好了。” 赵大贵和赵大旺慢慢驱赶马车,跟在后面。 赵东阳问:“郭少爷,你们在京城还有别的铺面吗?” 郭大少谦逊地微笑道:“还有个酒楼,我家还是干老本行。另外,在城外买了些坡地,专门种菜,养鸡鸭鹅。” “京城大户人家多,门道也多,如果跟那些管家有些交情,就直接把菜往大户人家送,每月结算。” 赵东阳听得羡慕,眼睛变得亮晶晶,仿佛看见金子在眼前发光。 王玉娥掀开车帘子,东张西望,感叹道:“京城可真大。” 放眼望去,全是陌生人,乖宝害怕,抱紧赵宣宣。 赵宣宣轻抚乖宝的后背,轻声问:“娘亲,如果咱们搬到京城住,你觉得怎么样?” 王玉娥犹豫,道:“玩玩就算了,我觉得还是回家更好,亲戚们都不在这边。逢年过节不能走亲戚,多冷清啊。” 乖宝奶声奶气地附和:“回家。” 赵宣宣低下头,亲亲她的小胖脸,哄道:“不怕不怕,爹娘和爷爷奶奶在哪里,乖宝的家就在哪里。爹爹教你背书,你忘了吗?此心安处是吾乡。” 王玉娥摸摸乖宝的头发。 过了一刻钟,郭大少才终于笑道:“到了。” 他一边敲门,一边说道:“之前你们没来,所以我借用此地放货,专门派个仆人看守。等会儿我就叫人过来,把货都搬走。” 一个中年男子从里面把门打开,恭敬地笑道:“大少爷来了。” 郭大少介绍道:“这是赵地主和唐举人,这是老吴。” 老吴连忙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赵东阳伸手扶一下老吴,笑道:“不用客气。” 他眼神精明,打量院子,觉得太小了,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王玉娥和赵宣宣都下了马车,走进院子,又进屋去细看。 郭家办事稳妥,早就把屋院打扫干净,甚至家具都齐全。 不过,确实像郭大少说的那样,屋子里存放很多货物,有许多酒坛子、鼓鼓的麻布袋,还有一大堆柴和炭。 郭大少吩咐老吴去叫人来拉货,然后对唐风年说道:“我家离这不远,等你们安顿好了,就去我家坐坐。” “如果你们不嫌弃,郭某想设桌酒席,为你们接风洗尘。” 他虽然是商人,但年轻又斯文,谦逊,心思精明,却不外露。在长相上,也算高大英俊。 眼睛里总是存着几分笑意,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唐风年爽快答应,并且道谢,又问道:“这院子的租金怎么算?” 郭大少道:“每月十两银子。” 唐风年暗忖:在岳县,这租金算死贵。但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还能接受,至少比住客栈划算多了。 他又问:“租期是活的,还是早有定数的?” 郭大少暗忖:这唐公子不像书呆子,心比较细。 他微笑着答道:“至少要租半年。不过,如果你们提前离开,后续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处理。再转租出去,肯定不难。” “租金先垫付三个月。” 本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想法,唐风年跟赵东阳商量片刻,决定把垫付的租金交给郭大少。 郭大少却推辞,不肯收,说道:“租金是我爹垫付的,等他回来再说。” 唐风年爽快答应。 第506章 什么大世面?她不稀罕 郭大少比较细心,把酒坛子和麻袋都搬走了,但留下一些柴和炭,留给赵家人用。 等郭大少离开后,赵东阳关上大门,然后跟王玉娥凑一起算账。 王玉娥咋舌,心情激动,道:“十两银子一个月……而且一月份快要过完了,咱们这个月就住几天而已,十两银子……” 她感觉吃大亏。 赵东阳出门在外的经验比较多,他数一数手指,然后商量道:“刚才郭少爷说,租期不是从初一开始算,而是从十五开始算,咱们这个月少住九天。” “但是,如果住客栈,我们这么多人,至少要定三间客房,每天就要一两银子,所以还是租院子更划算。” 赵宣宣拿糖给乖宝吃,赞同道:“爹爹说得对。这里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而且独门独院,比较清静。” “我刚才仔细看了,屋子不算少,爹爹娘亲乖宝住一间,我和风年住一间,阿青住一间,大贵叔和大旺叔住一间。” “另外还有厨房、堂屋和澡堂。肯定不能和家里比,但也能将就。” 王玉娥又算一算账,深呼吸两下,不再抱怨,但愁眉不展,感叹花钱如流水,很后悔来京城。 赵宣宣凑到乖宝耳边,道:“拿糖给奶奶吃,逗奶奶高兴一下。” 她轻轻推一下乖宝的后背,然后去收拾屋子,铺床叠被。 付青的东西最少,几乎不用收拾。 他问:“师姐,我能帮忙干啥?去烧火做饭吗?” 赵宣宣笑道:“你去烧热水,越多越好,大家都要沐浴。” 付青跑到厨房,发现唐风年正在烧水。 他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唐夫子,租金这么贵,我想分担一些,多少合适?” 唐风年面带微笑,打量他片刻,道:“不用,你帮忙干点活就行。就算你没来,租金也一分不会少。” 说完,他站起来,伸出手,拍打付青的肩膀,说道:“你来烧水,我去忙别的。” 唐风年离开厨房,去跟赵东阳和王玉娥商量:“爹、娘,我想明天再去郭家拜访,今天先去找两位石兄,把石师爷的书信交给他们。” 赵东阳嘴里含着糖,说话含糊,道:“也行。石家两兄弟住哪儿?还在国子监吗?” 乖宝抓起一块莲藕糖,递给唐风年。 唐风年轻轻摇头,表示不吃,然后答道:“听石师爷说,他们在国子监的学业已经考试通过,肯定不住那里了。” “我先去欧阳家拜访欧阳侠,欧阳侠肯定知道两位石兄的行踪。” 赵东阳热爱结交人脉,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连忙起身整理衣衫,道:“我跟你一起去。” 他心想:就算不能深度结交,至少混个脸熟。 王玉娥提醒道:“沐浴,换最体面的衣衫,吃完午饭再去。” 这时,有人敲门。 唐风年去开门,看见老吴。 老吴憨笑,手里提一篮子菜,递给唐风年,道:“唐举人,大少爷让我送菜来,恐怕你们不晓得去哪里买菜。” 唐风年客客气气,请他进来喝茶。 老吴摆手,笑道:“不喝了,我还要回去干活。” 唐风年从钱袋里拿出几个铜板,放到老吴手里,托他向郭大少道谢。 老吴欢欢喜喜地走了。 王玉娥问:“不是送菜吗?为啥给他钱?” 她现在每花一个铜板,都心疼。 唐风年解释道:“石师父教我的,他说京城的仆人本事大,都是人脉,如果让他们跑腿办事,都要给点辛苦钱。” 王玉娥接过菜篮子,叹气,道:“考完就回家去,这京城住不起。” 赵宣宣带乖宝去沐浴,王玉娥洗菜做饭。 —— 饭后,王玉娥从厨房里找到一个小锄头。 她蹲院子的墙角处挖土,准备种葱和蒜。 她心想:能省则省,京城住处贵,菜肯定也贵。 赵东阳已经换上最体面的衣衫,问:“孩子奶奶,我们去欧阳家拜访,你去不去?” 王玉娥不停地挖土,道:“非亲非故,我去干啥?” 赵东阳笑道:“带你去见世面,那是大官儿家。” 王玉娥语气坚决,道:“我不去。”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钱、钱、钱。 什么大世面?她不稀罕。 第507章 是个爱管闲事的奇男子 赵东阳、唐风年、赵宣宣、乖宝和付青一起出门,手里提着土特产。 付青很兴奋,问:“师姐,皇宫在哪边?我怎么没看见?”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我也不记得了,明天再抽空去看。” 唐风年记性好,在前面带路,顺利来到欧阳家的宅子前。 唐风年抬手敲门。 赵宣宣把乖宝抱起来,教她认门牌上的字:“欧——阳——宅。” 乖宝奶声奶气地跟着念。 这时,门开了,一个老仆仔细打量唐风年等人,觉得不认识,神情疑惑,问:“你们找谁?” 唐风年彬彬有礼,微笑道:“我姓唐,来自岳县,来拜访欧阳侠公子。” “岳县?”老仆琢磨片刻,道:“你们稍等。” 他打发一个小厮去传话。 过了一会儿,欧阳侠亲自出来迎接,大步流星,显得迫不及待。 “唐风年,咱们几年没见了?” 唐风年抱拳行礼,心中畅快,笑道:“几年没见,欧阳公子还记得我,唐某十分荣幸。” 欧阳侠哈哈大笑,拍拍唐风年的肩膀,道:“你没忘了我,我也十分荣幸。” 他邀请唐风年进去喝茶,又跟赵东阳寒暄两句,打量赵宣宣和乖宝时,他吃一惊,暗忖:上次见面时,唐风年的妻子是个长媒婆痣、画红脸蛋、眉毛连在一起的丑女,虽丑,但聪慧。难道唐风年喜新厌旧,是个好色之徒,纳妾了? 唐风年一一介绍道:“这是我妻子,这是我女儿乖宝,这是我的学生付青。” 欧阳侠皱眉头,语气严肃,问:“唐风年,你的原配妻子呢?” 他瞧不起朝三暮四的好色之徒。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请欧阳公子不要误会,上次我们见过,只不过上次故意画个大花脸而已。” 欧阳侠哭笑不得,问:“你上次为何画大花脸?” 赵宣宣眼眸清澈,微笑道:“因为岳县有个有权有势的流氓,十分好色,我当时画大花脸是为了避免麻烦。” 欧阳侠的侠义之心立马发作,问:“那流氓有何权势?难道可以罔顾王法?” 赵宣宣无奈道:“说来话长。” 欧阳侠带他们去花厅喝茶,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追问那个好色的流氓。 赵宣宣把小衙内吕新词的事说给他听。 欧阳侠又问:“小衙内如此坏,他爹如何坏?” 唐风年解释道:“县太爷大部分时候是个好官,所以大家都不理解,为何养出那样混账的儿子?” 欧阳侠用手指敲击茶几,思量片刻,道:“这事难办,衙内是老鼠,县太爷是个好玉瓶,打老鼠却怕伤到玉瓶。” “不过,子不教,父之过。如果能让御史弹劾他,警示他一番,就好了。” 他一副要负责到底的架势。 赵东阳怕给他添麻烦,于是说道:“欧阳公子,我们要在京城待两三个月,如今不怕那个流氓衙内,就算回去也不怕。” 欧阳侠剑眉锋利,神情显得非常不赞同,道:“你们虽然不怕了,但岳县还有那么多女子,不能让那流氓祸害其他女子。所以,这件事我必须管到底。” 赵东阳顿时有点尴尬,面红耳热,手指摩挲衣袍,不敢再反对,怕被当成自私自利的人。 付青听得惊讶,暗忖:这个欧阳侠与众不同,人在京城,却非要管岳县的事。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吃饱了没事干,多管闲事。如果说得好听点,那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真是个奇人。 欧阳侠又说道:“这件事,你们不用担心,容我慢慢想办法。”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欧阳兄,我想打听石子正和石子固两位师兄的下落。” 欧阳侠爽快道:“他们住在楚省会馆里。” 唐风年起身告辞,道:“石师父让我给二位师兄带书信,我改日再来拜访欧阳兄。” 欧阳侠拉住他的胳膊,热情挽留,道:“你们千里迢迢而来,我理应尽地主之谊。你们留在我家吃饭,我介绍家人给你们认识,你明日再去找石家兄弟。” 唐风年跟赵宣宣对视一眼,都感到不好意思,于是婉拒:“欧阳兄,咱们下次再聚。因为我这次进京赶考,需要多花心思和时间去温习书本,不敢玩乐。” 欧阳侠笑道:“听说你考中举人,我很为你高兴。” 他不再强留,亲自送唐风年等人出门。 第508章 不看僧面看佛面 离开欧阳家之后,赵东阳十分遗憾,道:“为啥不多留一会儿?欧阳公子说要介绍家人给咱们认识,以后变成通家之好,岂不是好上加好?” 赵宣宣轻声道:“爹爹,事有轻重缓急。风年说得对,咱们进京来,花那么多钱,是为了赶考,不是为了巴结别人。” “如果风年考得好,金榜题名,别人才会高看咱们一眼。不然的话,就变成死皮赖脸,上门打秋风的人。” “爹爹,我想跟别人平起平坐地吃饭,不想被别人瞧不起。” 乖宝左手牵赵宣宣,右手牵唐风年,蹦蹦跳跳,显得无忧无虑,小耳朵却在认真听大人说话。 赵东阳被说服,叹气道:“乖女,你说得对,等咱们回岳县去,京城这边的人脉确实没啥用,没必要巴结人家,之前是我太心急了。” 唐风年通过欧阳侠给的详细地址,又找人问路,终于在小巷子深处找到楚省会馆。 唐风年向守门的老人说明来意:“我们来自岳县,来找石子正和石子固。” 守门人让他稍等,然后进去喊人。 石子正很快就露面,快步走来。老乡见老乡,感觉很亲切,他笑道:“风年,你们找到住处没有?” 说完,他带唐风年等人进门去。 唐风年把红色的大包袱递过去,道:“郭家帮忙租了院子,我们已经安顿好了。子正兄,这里有书信,师父和师母托我带给你们。另外,还有这个。” 他又把石师爷给的钱袋子递过去。 他没有明说银票,因为怕外人听见,毕竟财不外露。 石子正捏一捏钱袋子,就心知肚明,这里装着银票,于是连忙收到衣襟里。 这楚省会馆里人多。 唐风年刚来就撞见一个熟人。 华举人正在院子里晾晒衣衫,突然看见唐风年,表情十分吃惊,道:“唐举人,你当真把家人都带来了!你们也来这里住吗?我听说已经住满了,没有空屋。我那间屋里,挤了六个人,全是进京赶考的考生。” 唐风年抱拳施礼,微笑道:“华举人,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借宿,而是来拜访师兄。” 说完,他介绍石子正和华举人互相认识。 这时,文举人也从屋里走出来,过来寒暄几句,又问:“唐举人,你在哪里落脚?那里是否宽敞?住宿费是否便宜?” 这几天,他苦不堪言,因为这里人太多,无法静下心来看书,晚上还要闻别人的脚臭,那脚仿佛臭了几百年,他睡觉都难受,好几次感觉自己差点憋死。 唐风年留了几个心眼,不敢炫耀自己租的小院子,谦虚地道:“借住在熟人家,住宿费不便宜。” 文举人立马追问:“多少住宿费?是否还有空屋?” 唐风年道:“十两银子一个月,没有空屋了。” 华举人和文举人目瞪口呆,都被十两银子一个月的价钱吓住了。 华举人叹气,道:“京城真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唉。幸好这会馆里还算便宜,每天只要花二十个铜板,还有馒头吃,有白菜萝卜汤喝,坏处就是太拥挤了。” 文举人不再追问,用异样的眼光看唐风年,暗忖:世道不公平,吃软饭的上门女婿反而享清福,吃香的,喝辣的,不用像我一样吃苦头。 石子正打断华举人的闲聊,拉唐风年去见石子固,道:“子固自从上次落榜后,就无精打采,这几天又病了。风年,你不要责怪他失礼。” 唐风年道:“你放心,我不会挑剔。子固兄生什么病?” 石子正道:“风寒,被同屋的考生传染的。” 唐风年随他进屋去看望石子固。 石子固躺在大炕上,屋子里除了大炕,就是柜子和桌子,有四个人正坐在桌旁看书,看起来确实拥挤。 石子正招呼唐风年等人去炕上坐,然后去倒茶。 石子固此时正醒着,坐起来打招呼。 赵东阳怕乖宝被传染风寒,于是带她去院子里玩。 赵宣宣伸手接石子正递来的茶,没有喝,心想:如果让石师爷看见石子固这个模样,肯定心疼。搞不懂,他为什么非要留在京城挤大通铺?如果回岳县去,吃得好,住得好,不是舒舒服服吗? 石子固打开红色包袱,看石师爷寄来的信。 石子正也凑过去看,兄弟俩脑袋挨着脑袋,可能因为信中的内容而感动,眼睛变得湿润,有点红。 石子正又把唐风年捎来的钱袋递给石子固看。 这兄弟俩一看就感情好,不是那种窝里斗的。 付青觉得这屋子里有脚臭味,于是默默出门,也去院子里。 院子里晾晒许多衣衫。 有个早生白发的中年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而仰头望天,时而低头看地,神情看上去十分苦恼。 付青不禁把这里跟欧阳家进行对比,暗忖:云泥之别,欧阳家一看就是富贵之家,那里的庭院种花草树木,宽敞极了。 这时,唐风年和赵宣宣告辞出门,并且邀请石子正和石子固明天去他们那里吃午饭。 石子正欣然答应,石子固有些闷闷不乐,话很少。 离开楚省会馆之后,赵东阳道:“石家两兄弟为啥不住好点的地方?” 赵宣宣也不理解,轻声道:“我听师母说,石师父对两个儿子很大方,每年给五十两银子生活费。” 赵东阳小声道:“上次卖那幅画,他们分走将近一半。” 那幅画卖了一千两。 那幅画害得他多灾多难,赵东阳不想多说,又叹一声气。 唐风年道:“刚才听子正兄说,子固兄最近天天吃药,估计看病吃药不便宜。” 他心里有个打算,想请石子正和石子固去小院子同住。不过,他不敢擅自做主,打算回去后,再跟赵宣宣和岳父岳母商量。 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他看在石师爷的面子上,才萌生出这个打算。 第509章 不用瞎操心 赵大贵和赵大旺也帮忙挖土。 王玉娥埋种子,浇水,突然听见乖宝在门外喊:“奶奶,开门,乖宝回来了。” 王玉娥忍不住露出笑容,跑去开门,问:“顺利吗?找到石家兄弟没?” 赵东阳道:“找到了,邀请他们明天中午来这里吃饭。” 王玉娥道:“明天把郭家人也请来,一起吃饭,当面道谢。” “乖宝,外面好玩不?” 乖宝点头,眉开眼笑,奶声奶气地道:“还行。” 王玉娥笑道:“还行啊,现在不闹着回家了?” 被奶奶提起之前哭闹的事,乖宝就脸红、害臊,转身抱住赵宣宣的腿,把小胖脸埋赵宣宣的红色裙子上。 赵宣宣揉一揉她的小脑袋,笑道:“明天请客吃饭,然后娘亲带你出去玩,还有更多好玩的,保证让乖宝高高兴兴,不后悔来京城。” 乖宝一听就高兴,仰起头,好奇地问:“娘亲,去看皇宫吗?” 总是听付青提起皇宫,她也越来越好奇。 唐风年凑过来,道:“乖宝,去问爷爷,爷爷见多识广。” 把乖宝哄跑之后,他拉赵宣宣进屋去说悄悄话,说他刚才的打算。 赵宣宣吃惊,思量片刻,然后主动抱住唐风年的腰,轻声道:“石师父这次又送给他们二十两银票,他们自己有钱,可以去找更好的地方住。” “他们在京城待了好几年,肯定很熟悉。” “如果喊他们来这里住,他们只能跟付青挤一间屋。乖宝平时喜欢闹腾,万一他们觉得吵闹……不是一家人,他们不习惯,我们也别扭。” 唐风年仔细听,也觉得有道理。 他搂住赵宣宣的肩膀,无奈道:“宣宣,你说得对。不过,看他们住得不好,我有点过意不去,毕竟师父从来没把我们当外人。我出发之前,他还叮嘱我,让我和两位石兄互相照应。” 赵宣宣又仔细斟酌,轻声道:“可以多请他们来这里吃饭,如果他们喜欢这里,肯定会主动来。” “如果他们不主动来,咱们就不用瞎操心。” 唐风年点头答应,然后放开赵宣宣,去温习书本。 赵宣宣不打扰他看书,出去跟乖宝玩。 赵东阳和王玉娥正在商量明天做哪些菜。 王玉娥道:“冬笋炒腊肉,蒸海鸭蛋,红烧鱼……” 赵东阳道:“明天去菜市场看看,买鸭子回来烤。” 他有先见之明,把计时的铜壶滴漏带来了,再去城外搞些土回来砌炉灶就行。 王玉娥叹气,道:“我想着,咱们不能天天玩,家里的钱不能只出不进。” 赵宣宣在王玉娥的周围跑圈圈,乖宝在后面追,笑嘻嘻。她时不时还打个埋伏,突然停下,调转方向,举起小手,从前面去抓赵宣宣。 赵宣宣对付乖宝,绰绰有余,顺便把王玉娥和赵东阳的聊天内容听全了。 她趁机插话:“明天问问郭家人,看看能不能把咱家的马车租出去赚钱,反正闲着。” 王玉娥见乖宝跑得气喘吁吁,便伸手把她拉住,让她歇一会儿,顺口答道:“明天我问问,还有烧柴的事,问问哪里可以拾柴,哪里的菜和米便宜……咱们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 第510章 不敢打包票 第二天上午,京城飘起小雪花,轻盈美妙,寒气逼人。 唐风年在家念书,王玉娥切菜,准备中午的宴席。 赵东阳、赵宣宣、乖宝、付青和赵大旺穿得暖和,都戴上厚厚的帽子,出去拜访,送土特产。 他们先去郭家。 郭家的院子比赵家院子大一些,种了一些花花草草,不失清雅。 这样的院子如果放在岳县,只能算普通人家。 但在京城,这院子显然值钱得很。 赵东阳暗忖:这个院子如果出租,至少要十五两银子一个月吧? 郭老爷和郭家少爷们都没在家,只有郭夫人、郭湘乔和几个仆人在家。 郭夫人念在唐风年曾经为郭湘乔那起官司帮过忙的份上,对赵家人比较客气,招呼他们坐下喝茶,又打听郭湘凤和霍捕快在岳县的情况。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上次霍夫人去乾坤银楼买了条小金龙,为腹中的孩子准备的,孩子估计春天生。” 郭夫人一听说即将出生的外孙,笑容就藏不住,眼睛发亮,追问道:“我大女儿肚子大不大?怀相好不好?吐得厉害不?” 赵宣宣笑道:“她怀相挺好,看着也高兴,我没看见她吐,应该都挺好的。” 郭夫人突然遗憾地叹气,道:“我想回去看看她,但路太远,赶路太麻烦。” 郭湘乔坐在郭夫人身边,不说话,悄悄打量赵宣宣。 聊完郭湘凤的事之后,赵宣宣和赵东阳起身告辞,并且邀请郭家人中午去他们那里吃饭。 郭夫人热情地道:“反正咱们两家离得近,中午去你家吃,晚上来我家吃,好不好?” “好。”赵宣宣笑着答应。 接着,赵东阳、赵宣宣等人又去官府找李捕快和朱捕快。 几年前,赵东阳因为卖画风波被关进大牢时,那两位捕快作为霍捕快的拜把子兄弟,曾经在探监等事情上帮过一些小忙。 赵东阳去找他们叙旧,他们刚开始不记得了,经过赵东阳一番提醒,他们才终于想起来。 拿到礼物后,朱捕快和李捕快挺高兴。 朱捕快笑道:“我那小兄弟——霍捕快现在过得如何?” 赵东阳笑道:“他是县太爷面前的第一红人,如鱼得水。” 李捕快笑道:“我们还要办差事,就不闲聊了。你们如果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们,能帮则帮。” 赵东阳聊得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开,一步三回头。 赵宣宣牵着乖宝,笑道:“再去乾坤银楼的总店瞧瞧。” 付青开开心心地道:“师姐,你的熟人看上去都是好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赵宣宣微笑道:“都是好人吗?我可不敢打包票。” 付青好奇地问:“有坏的吗?” 赵宣宣考虑片刻,谨慎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不晓得。” 付青点头赞同,道:“比如我大哥,以前我把他当好人,后来才发现他是最坏的。” 乖宝看见路边卖糖葫芦,拉赵宣宣去买。 赵宣宣帮她拍一拍红色衣裳和帽子上的白雪,轻声问:“乖宝有钱没?” 乖宝不假思索,道:“娘亲有钱,爷爷有钱。” 赵宣宣故意愁眉苦脸,道:“最近钱不够花,要省一省。” 正当她们商量买不买时,付青主动跑向小贩,掏钱买五串糖葫芦,又笑着跑回来,一人给一串。 第511章 我在账本上见过你的名号 赵宣宣连忙掏出十个铜板,递给付青。 付青不肯收,笑道:“师姐,是我自己想吃。” 赵宣宣无可奈何,只能又把铜板收回钱袋子。 在飘飘扬扬的雪花中,糖葫芦红艳似火,看起来好吃,但吃起来太冷。 乖宝咬一小口,不肯再吃。 赵宣宣帮她拿着,轻声教训道:“买了又不吃,下次不许闹着买。” 乖宝穿着红棉袄,戴着红帽子,踩着小靴子,蹦蹦跳跳,用手心接雪花玩,笑得无忧无虑。 走了一会儿,付青道:“师姐,乾坤银楼到了。” 赵宣宣抬起头,仔细打量店铺招牌,然后从衣袖中掏出金掌柜的介绍信,走进门去。 店小二笑得很甜,问:“客官想买什么首饰?” 赵宣宣看见同行,倍感亲切,露出右脸的酒窝,笑道:“我从岳县来的,在乾坤银楼的分号做过几年账房学徒,这次有缘来到京城总店,想见一见东家。” 店小二大吃一惊,因为他恰好也是账房学徒。 他问道:“岳县很远吧?” 赵宣宣微笑道:“千里之遥。” 店小二一想到她从那么远的地方来,顿时有些感慨,客气地道:“你们稍等片刻,我去问问。” 过了一会儿,店铺的老掌柜从账房里走出来,笑道:“不巧,东家今天不在店里。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带话给东家。” 赵宣宣客气地笑道:“不用带话,只有一封信罢了,还有一些土特产,希望东家不要嫌弃。” 老掌柜收下信和土特产,请赵宣宣坐下喝茶,寒暄道:“岳县的生意如何?” 赵宣宣因为天天记账,所以对乾坤银楼在岳县的生意了如指掌,不过她不打算卖弄,微笑道:“我听那边的金掌柜说,这几年生意挺不错。” 老掌柜道:“东家给我看过那边的账本,还亲口夸赞过。请问您怎么称呼?”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叫我唐小娘子就行。” 老掌柜突然眼前一亮,心中吃惊,道:“我在账本上见过你的名号。” 他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唐小娘子”在账本上出现的次数太多,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她卖出去的金银首饰非常多。毕竟,东西是谁卖的,就记谁的名字。功劳大,年底得的红包也大。 因为年底的大红包,老掌柜还曾经羡慕过账本上的“唐小娘子”。 没想到缘分这么巧,人家现在就出现在他眼前了。 赵宣宣抱着茶盏暖手,问:“京城这边的生意怎么样?” 老掌柜喝一口热茶,道:“京城富贵,客源最广,但成本也最高。” “比如,那些深宅大院里的贵人如果想买首饰,就派下人来咱们这传个话,然后我们就派可靠的人,带最好的首饰上门去,让人家亲自挑选。” “京城里的贵人多如牛毛,攀比成风。” 赵宣宣一边听,一边点头,微笑道:“来到京城后,我长了好多见识。” “多谢掌柜款待,我们先告辞了。” 老掌柜客气,亲自送他们出门。 眼看客人走远了,店小二笑道:“这位唐小娘子会讲官话,没啥外地口音。” 老掌柜道:“可能念过书,有些斯文,长相也出众。” 店小二道:“没想到岳县那边民风更开放。在咱们这边,女账房先生很少见。” 老掌柜面露困惑,道:“没听说那边民风开放。” 店小二笑道:“如果不是民风开放,那就是她本事大。咱们的东家也是女子,也本事大。” 老掌柜笑眯眯,伸出右手的食指,隔空点一点店小二,道:“你这小子,在东家背后拍马屁,有什么用?东家来巡店的时候,你吓得结结巴巴,十分本事变成一分本事。你是我亲自招进来的人,害得我也没面子。” 店小二被说得脸红,挠一挠后脑勺,低头看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老掌柜又说道:“人家唐小娘子从小地方来京城,在我面前一点也不怯场,你多学学人家。” 店小二连忙答应,点头如捣蒜。 第512章 招待宾客 赵宣宣一群人回到家,发现郭家人和石家两兄弟已经到了。 唐风年正在陪客人聊天。 乖宝跑过去,举着自己吃剩下的糖葫芦,直接递到唐风年嘴边。 唐风年不忍心拒绝,勉强吃一个,然后摸摸乖宝的小手,看她冷不冷。 发现乖宝的小手暖乎乎,他便放心了。 赵宣宣把刚才买的板栗拿去厨房,发现厨房里有两个陌生女子正在跟王玉娥聊天。 她流露惊讶。 王玉娥介绍道:“这是郭家大少奶奶,这是二少奶奶,跟咱们是老乡。” 以前在岳县的时候,从来不觉得岳县人有啥特别的。但是来到京城后,王玉娥一见到岳县人,就感觉亲切。 赵宣宣笑着打招呼。 一起聊一会儿之后,她得知郭家的两个儿子都跟父母分开住,但离得比较近。 郭家大少奶奶生了两个儿子,郭家二少奶奶生一儿一女。 郭家的四个小孩子也来了,正在堂屋里跟乖宝玩剪刀石头布。 王玉娥揭开锅盖,端出一碗冰糖雪梨水,吩咐道:“宣宣,把这个端给石子固,我特意为他蒸的。” 赵宣宣拿一个小勺子放碗里,然后用托盘捧过去。 堂屋里的五个孩子追追打打,差点撞到赵宣宣。 幸好唐风年和郭家大少爷眼疾手快,及时把他们拉开了。 赵宣宣把冰糖雪梨水放到桌上。 乖宝凑过来,以为是给她吃的。 赵宣宣轻声笑道:“不是给你的,你去玩,跑的时候要看人,别横冲直撞。” 然后,她对石子固微笑道:“子固兄,这是我娘亲特意为你蒸的冰糖雪梨水,趁热喝。” 石子固有些感动,起身道谢。 刚才他打量赵家租的小院子,十分羡慕、嫉妒,现在更是心情复杂。 他甚至想起死去的亲娘,喝着甜甜的暖暖的雪梨水,心里却酸酸涩涩。 赵宣宣拿糖去逗郭家的小孩子,问他们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然后,她发现郭湘乔比较沉默,为了不冷落客人,便主动去找郭湘乔聊天。 郭湘乔并不是那种沉默寡言的人,她刚才不说话,只是不想说而已。 这会子郭湘乔问:“你们家还年年舞龙吗?”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每年都舞龙,这是我家佃户和族人每年最期待的事,因为能赚不少零花钱。” 郭湘乔从来没有赚钱的烦恼,因为她爹是大财主,两个兄长也能干。她甚至不明白,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她问:“唐小娘子,你一个月花多少零花钱?” 赵宣宣认真想了想,答道:“以前在岳县的时候,衣食住行都是我爹娘操心,我有时候一个月不花一文钱,有时候花一两百个铜板罢了。” “来到京城后,才开始为钱操心。” 郭湘乔暗忖:比我花的钱少多了。 赵宣宣有个与生俱来的本事,别人越跟她聊天,就越觉得她可以信任。 赵宣宣笑问:“你晓不晓得,去哪里看皇宫最合适?” 郭湘乔微笑道:“我正好闲着无聊,如果你想在京城到处玩,我可以带路。” 她胆子大,而且经历上次的牢狱风波之后,几乎达到无欲无求的境界,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赵宣宣笑道:“求之不得。不过,不知你爹娘是否同意?” 郭湘乔转头去跟郭夫人商量,郭夫人犹豫不决,怕郭湘乔又被别人拐走。 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郭夫人生怕旧事重演。 郭湘乔拉住郭夫人的手,摇晃几下,撒娇,道:“娘,你不相信我就算了,你难道不相信唐小娘子?” “你天天把我关家里,我快闷出病来了。” 如今几个子女里,郭夫人最心疼的就是郭湘乔,因为其他三个子女都命好,只有郭湘乔命苦,上次卷进私奔、拐卖和杀人的官司里,差点被砍头。 郭夫人妥协,无奈道:“好好好。不过,等雪停了,你再出去玩。” 郭湘乔有自己的主意,道:“下雪天,从远处看皇宫,才是最美的。” 郭夫人无可奈何,只能再次妥协。 如今,她对小女儿的要求只有“平安”两个字,没别的要求了。 第513章 不敢做白日梦 板栗烧鸡、冬笋炒腊肉、酱血鸭、黄焖猪脚、芹菜香干、香煎豆腐、冬瓜排骨汤…… 王玉娥搞出一大桌丰盛的菜肴。 赵宣宣、唐风年和付青都没去坐席,因为家里只有一张桌子,人太多,坐不下。 他们用碗夹菜之后,坐椅子上吃。 唐风年给乖宝喂饭。 热热闹闹。 赵东阳笑得满面红光,面前摆半碗酒,跟郭家两位少爷聊天,心满意足。 午后,郭家人和石家两兄弟都告辞离开。 送客之后,赵东阳浑身酒气,回火盆旁烤火,道:“郭家大少爷给我出了个主意,说城里的人喜欢去城外寺庙烧香,咱们把马车停到城外,吆喝几声,就能靠拉客赚钱。” 王玉娥嫌弃他身上的酒气,道:“本来想打发你去城外弄柴回来,瞧你这醉醺醺的德性,喝酒误事。” 唐风年主动站起来,道:“我和大贵叔、大旺叔去一趟城外。” 说完,他抬脚就走。 付青连忙追上去,打算一起去帮忙。 赵东阳大声叮嘱:“阿年,搞些红泥回来,砌炉灶。” 唐风年大声答应。 赵东阳笑呵呵,似醉非醉,道:“听说京城的人最喜欢吃烤鸭,我明天就去街上卖天下第一美味烤鸭。” 王玉娥翻个白眼,打趣道:“幸好吹牛不犯法。” 乖宝打瞌睡,黏在赵宣宣的怀抱里,赵宣宣抱她回屋去睡午觉。 哄睡乖宝后,赵宣宣翻开账本,用笔记账。看那密密麻麻的支出,她心情沉重,深呼吸几下。 过了一会儿,她拿账本去堂屋,打算给爹娘看看,却没看见人。 这时,王玉娥从卧房走出来,道:“你爹醉得坐不稳,睡觉去了。你拿着啥?” 赵宣宣递过去,道:“账本。” 王玉娥认字不多,但对账本是熟能生巧。 她慢慢看,眉眼发愁,道:“没有菜地,天天要出去买菜,这是我最愁的事。” “就算我想在院子里养鸡鸭鹅,一个月也养不大,而且鸡鸭鹅也要吃粮食,京城粮食贵。” 赵宣宣感叹道:“住京城,不是长久之计。” 王玉娥小声道:“除非风年在京城谋个官做。” 赵宣宣笑道:“我不敢做这个白日梦。” 王玉娥倒是做过这个梦,不过她也觉得那只是梦罢了,梦是假的,不敢当真。 下午,郭家打发仆人来传话,邀请赵家人去郭家吃晚饭。 王玉娥爽快答应,说晚一点再去。 郭家仆人提醒:“天黑就宵禁,最好早一点。” 等仆人离开后,王玉娥抱怨:“啥啥都不方便,还是岳县好,没这宵禁的毛病。” 赵宣宣安慰道:“确实不方便,但这样挺安全,毕竟没有十全十美。” 这时,唐风年、赵大贵、赵大旺和付青终于用马车拉柴回来。 赵宣宣道:“风年,付青,快去洗脸,郭家让我们早点去吃晚饭,怕宵禁。” 王玉娥进卧房去看赵东阳,见他打呼噜,睡得太死,干脆不喊他了,任由他睡。 赵宣宣把乖宝摇醒,哄她洗脸漱口。 乖宝有起床气,假哭几声。 赵宣宣道:“带你出去玩,去吃好吃的。” 小孩子就是这么好骗,立马不哭了。 王玉娥、赵宣宣、唐风年、乖宝和付青出门去做客,赵大贵和赵大旺留在家。 郭家离这里很近。 赵宣宣道:“乖宝,你每走一步,就数个数,看看从咱家走到郭家,总共多少步?” 乖宝奶声奶气,响亮地数:“一,二,三……一百五十九,一百六十……” 付青笑道:“到了,总共一百六十步。” 唐风年抬手敲门,门立马就开了。 第514章 我才烧两天,没经验 开门的仆人笑道:“夫人生怕你们认错门,幸好没走错。” 王玉娥没有架子,跟仆人说笑几句。 郭家两位少奶奶亲自来门口迎接,宾主都感觉不再陌生,不像刚认识的,反而像认识几十年似的。 郭家大少奶奶跟王玉娥手挽手,问:“赵地主怎么没来?” 王玉娥瞬间脸红,道:“他呀,中午喝醉了。” 郭家大少奶奶很理解,用手掩嘴,小声道:“最怕男子喝酒,平时人模人样,一喝醉,就发疯。” 王玉娥点头赞同,彼此感觉投缘。 郭家不愧是开大酒楼的,他家请客吃饭,吃的不是家常菜,而是色香味俱全的大厨手艺。 乖宝今天大开眼界,看见做成小猪、小兔子模样的馒头,她目瞪口呆。 她伸出手,轻轻戳一下兔子馒头,奶声奶气地道:“兔兔,好小啊,没长毛毛。” 郭家的小孩纠正道:“这是馒头。” 桌旁的大人都忍俊不禁,笑得合不拢嘴。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大厨的手艺太高,把兔子馒头做得像真的一样。” 乖宝又把兔子馒头和小猪馒头捏一捏,观察好一会儿,才终于接受这是馒头,不是兔子和小猪。 她觉得好玩,舍不得吃。甚至看见别人咬馒头时,她眸子睁得圆滚滚,生怕兔子馒头和小猪馒头被咬痛。 岳县种稻子,不种小麦,吃面食比较少。京城跟岳县不一样,这边的面食多种多样。 唐风年喂乖宝吃白菜猪肉馅的饺子。 乖宝立马喜欢上了,吃完一个,又伸手指一下,要再吃一个。 郭夫人喜欢看小孩子吃东西,吃得越香,显得越有福气。 她笑道:“今天下雪,冷,把饺子包好后,放窗外冻一冻,能保鲜好几天。想吃的时候,蒸一蒸,或者放沸水里煮熟就行。” “我家今天包了一大盆饺子,等会儿赵夫人带一些回去,给赵地主尝尝。” 王玉娥见乖宝喜欢吃,便爽快答应,笑道:“这和咱们岳县的小馄饨很像,外面是皮,里面是肉馅。” 郭夫人笑道:“小馄饨皮薄,馅没这么多,我觉得饺子更香些。” 郭家的菜色属于南北混搭。 恰好赵宣宣面前摆一碗麻辣水煮鱼,她很喜欢,觉得这味道能驱寒。 他们吃完就回家去,免得违反宵禁。 “爷爷,爷爷……” 乖宝一回家就跑去找赵东阳,赵东阳还没睡醒。 王玉娥问:“大贵、大旺,你们吃饭没?” 赵大贵笑道:“还不饿,中午吃太饱了。” 王玉娥把郭家的送的饺子递给他,道:“等饿了,就自己煮。” 然后,她去查看今天弄回来的柴,嘀咕:“不够干,肯定不好烧。” 她选一些大块的干柴,抱着,进屋去烧炕。 她更喜欢睡床,奈何这里只有炕。不过,炕烧热时,确实暖和。 赵东阳感觉越睡越热,甚至做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睡在大铁锅里,铁锅底下正在烧大火。 他慵懒地睁开眼,往旁边一看,看见王玉娥抱柴进来。 王玉娥蹲下来,继续往炕里面塞柴,炕里面的火焰红彤彤。 赵东阳咋舌,打个哈欠,道:“难怪我做怪梦。趁着我睡觉,你在床底下烧火。” 王玉娥娇嗔,道:“这是炕,不是床,烧不到你。” 赵东阳抱怨:“已经烧得发烫了,你摸摸看。” 王玉娥伸手去摸,尴尬地笑道:“我才烧两天,没经验。” 第515章 出去玩 赵东阳睡眼惺忪,懒得动,问:“是不是要天黑了?” 王玉娥道:“已经黑了,我们从郭家吃完晚饭,回来好久了。” 赵东阳摸摸胖肚皮,感觉饿了,抱怨:“怎么不叫我去吃?” 王玉娥又伸手去摸炕,到处摸,看看哪里暖,哪里不暖,顺口接话:“谁叫你喝得醉醺醺?叫也叫不醒,推也推不醒。怪谁呢?” “饿不饿?” 赵东阳叹气,道:“肚子饿瘪了。” 王玉娥在他的胖肚皮上拍一下,好气又好笑,道:“胖鼓鼓,哪里瘪?” 赵东阳起床洗漱。 赵大贵见赵东阳起床了,便去热中午的旧饭、旧菜,又煮一大碗饺子。 赵东阳觉得三个人吃旧菜没意思,心里后悔,道:“喝酒误事,再也不喝酒了。” 赵大贵和赵大旺对视一眼,憋不住笑。因为赵东阳几乎天天说戒酒,但戒十几年了,还没戒成功。 赵大旺道:“老爷,你睡觉时,我和大贵已经把烤鸭的新炉灶砌好了。” 赵东阳瞬间变高兴,笑道:“明天去街上做烤鸭生意,开源节流,过日子就不愁了。” 赵大贵问:“老爷,明天我和大旺赶马车去城外拉客吗?” 赵东阳考虑片刻,道:“不急,先多搞些柴回来。天天烧炕,柴用得太快。” 赵大旺道:“炕太热,昨晚上我热得上火。老爷,你习惯睡这玩意儿吗?” 赵东阳道:“我刚才还做怪梦,梦见自己睡在大铁锅里,然后一睁眼就看见孩子奶奶往炕里添柴,把我热醒了。” 赵大贵和赵大旺不约而同地拍大腿,乐得哈哈笑。 —— 第二天,京城的所有屋顶都变成白头。不过,雪花已经停了。 郭湘乔先打发仆人来问,上午是否出去玩。 赵宣宣回应:“随时都可以出发。” 仆人又回去传话,过了一会儿,郭湘乔就亲自来了。 她穿青色的棉袄,衣领处有一圈白色的毛,外面罩粉紫色的长卦,闪着若隐若现的丝光。 她身后跟随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妇人,看上去有点凶悍。 赵宣宣和乖宝都穿上粉色的莲蓬衣,背后绣着锦鲤,一大一小,像极了。 她又给乖宝戴上虎头帽和灰毛手套,叫上付青,和郭湘乔一起出发。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去看皇宫。” 郭湘乔见她可爱,便去牵她的小手,笑问:“你知道皇宫有多大吗?” 乖宝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小脸蛋红红的,摇头道:“不知道。” 郭湘乔道:“等会儿看看就知道了,要站在高处,才能看得清。” “最好是去登山眺望,不过我娘和哥哥不准我出城。” “东大街有个三层的茶楼,咱们去那里眺望,勉强能看看皇宫的屋顶。” 赵宣宣眼眸清澈明亮,心怀期待,问:“除了看皇宫,京城还有哪里好玩?” 郭湘乔小声道:“好玩的地方都被贵人霸占了,咱们进不去。” “那些王府、国公府、侯府,可大了,里面有花园子,还有那些皇家园林,可以游湖,有山有水,有亭台楼阁,咱们都不能去。” “等会儿我带你们去街上吃好吃的,还可以去戏园子看戏,还有皮影戏,也好玩。还有斗鸡的、斗兽的、蹴鞠的地方,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付青好奇地问:“斗兽?斗什么兽?” 郭湘乔道:“有拔牙的老虎,栓铁链的黑熊瞎子,还有猴子、大象……” 乖宝高兴得跳起来,奶声奶气地道:“我想看老虎,我天天和布老虎一起睡觉觉。” 赵宣宣有点疑惑,问:“斗兽的地方吓人吗?有危险吗?会见血吗?” 郭湘乔道:“斗着玩罢了,不危险,也不见血。” 赵宣宣还是有些犹豫,怕斗兽会吓到乖宝,于是说道:“咱们先看皇宫,斗鸡没啥好看的,我自家养的鸡和鹅就经常打架,我想去看看蹴鞠。” 郭湘乔点头赞同,道:“蹴鞠可热闹了,我也爱看。” 第516章 无钱寸步难行 街上虽然人来人往,但大多数是男子。 男子大多好色,盯着郭湘乔和赵宣宣看。 有个人看得太入迷,眼睛傻呆呆,口水差点流出来。然后,另一人趁机靠近他,快速伸手,偷走他的钱袋子。 好色的人后知后觉,突然发现自己的钱袋没了,顿时在街上跺脚,哭喊起来。 “谁偷了我的钱袋?那是我的救命钱啊!怎么办啊?我要死了……” 他环顾四周,感觉看谁都像贼。 路人纷纷打量他,流露同情。 郭湘乔只惦记自己的事,不管闲事,甚至不在意别人的好色目光。 赵宣宣、乖宝和付青都扭头去看那个被偷钱袋的人。 乖宝的小脸上流露忧虑,奶声奶气地问:“娘亲,小偷在哪里?为什么没人抓小偷?” 赵宣宣轻声道:“因为小偷假装成路人,隐藏在人群里。除非亲眼看见他偷,否则别人也不知道谁干了坏事。” 郭家的女仆提醒道:“二小姐,唐小娘子,你们也要小心钱袋,街上人多手杂。” 赵宣宣用右手牵着乖宝,左手护住钱袋,露出微笑,感激地道:“多谢。” 郭湘乔带他们走进“天涯若比邻”茶楼。 店小二笑容满面,连忙凑过来问:“客官,想喝什么茶?” 郭湘乔爽快道:“去三楼,挑个最适合看景的地方,喝龙井茶。” 店小二神情为难,道:“不巧,三楼已经客满了。” 郭湘乔丝毫不慌,大大方方地拿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店小二,问:“现在巧不巧?” 店小二收下银子,又笑容满面,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地道:“各位请跟我来。” 因为三楼适合眺望皇宫,想去三楼的人太多,所以茶楼趁机多赚一笔钱。 赵宣宣和付青面面相觑,眼神复杂。 赵宣宣感叹,这真是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地方。 付青暗忖: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啊。 眼看周围有许多陌生人投来关注的目光,乖宝害怕,松开郭湘乔的手,转身抱住赵宣宣的腿。 “娘亲,回家,不玩了。” 赵宣宣牵紧她的小手,安抚道:“乖宝,不怕,有娘亲和舅舅在。” 付青轻笑道:“乖宝,舅舅走在你后面,保护你,不要怕。” 郭湘乔摸摸乖宝的后背,不禁想起当初自己被卖给人牙子时的恐惧。 赵宣宣无奈,只能把乖宝抱起来,一起去茶楼的最高层。 “哇——乖宝,快看!那里就是皇宫,好大啊……”付青兴奋起来,心中充满惊叹。 乖宝扭头看两眼,不感兴趣,又把小胖脸埋进赵宣宣的肩膀上。 付青觉得,能亲眼看见皇宫,真是不虚此行,赶路的辛苦都只算小事了。 赵宣宣轻抚乖宝的后背,跟她说话:“乖宝,皇宫的屋顶真漂亮,像凤凰的翅膀一样,你多看两眼,等会儿回去告诉爷爷和奶奶。” 乖宝又转头去看,小胖脸还是不高兴。在她眼里,再好看的屋顶也比不上糖葫芦。 付青伸手指向皇宫的方向,笑道:“真想画下来,如果我有那本事就好了。” 郭湘乔道:“可以去街上买这种画。” 付青问:“贵不贵?多少钱?” 郭湘乔道:“画有好有坏,有便宜的,也有贵的。” 付青忍不住夸赞:“郭姑娘见多识广,我像个乡巴佬。” 郭湘乔被逗笑。 店小二把热茶壶放桌上,笑道:“客官,龙井茶好了,还需要什么点心吗?” 郭湘乔爽快道:“豌豆黄、茯苓饼、云片糕、桂花煎年糕,各来一碟。” 店小二笑容满面,道:“客官稍等。” 说完,他转身走了。 郭湘乔伸手轻刮乖宝的脸蛋,问:“乖宝还想吃什么?” 乖宝软软糯糯地道:“不吃,要回家。” 赵宣宣笑道:“明天娘亲、郭小姨和舅舅出来玩,你留在家,好不好?” 乖宝嘟嘴,小胖手揪住赵宣宣的衣襟,道:“不好,我要和娘亲一起玩。” 赵宣宣轻声道:“娘亲想玩,你却想回家,怎么一起玩?” 这时,店小二的声音又响起:“客官,你们要的小点心都齐全了,请慢用。” 第517章 礼尚往来 郭湘乔招呼赵宣宣、乖宝和付青一起吃点心。 乖宝吃到好吃的,就高兴了。她去拉郭家女仆,非要让人家也坐下来吃东西。 她以为人家害羞。因为赵家只有帮工,没有仆人,从来没有让帮工站身后伺候的习惯。 郭家女仆不敢随意坐下,有点尴尬。 郭湘乔为了逗乖宝高兴,爽快地道:“吴婶,你也坐吧。” “多谢二小姐。”吴婶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坐下。 郭湘乔兴致颇高,道:“唐小娘子,咱们等会儿去街上逛逛,然后午饭去吃火锅,怎么样?” 赵宣宣随和地道:“行,听你的。” 结账时,赵宣宣默默记下郭湘乔花了多少钱,暗忖:午饭时,轮到我结账。 逛街时,赵宣宣和乖宝感觉最眼花缭乱,因为好东西太多了。 乖宝对沙漏感兴趣,非要看,拉都拉不走。 郭湘乔笑道:“这是从西域来的东西,像咱们的铜壶滴漏一样,也是计时的。” 赵宣宣默默感叹郭湘乔见多识广,暗忖:在京城见两年世面,感觉脱胎换骨了。 郭湘乔问:“乖宝,想不想要这个?” 乖宝心里想要,嘴上不说,仰起小胖脸,盯着赵宣宣看,眼神充满渴望,想让娘亲买。 赵宣宣道:“我家有铜壶滴漏,如果再买沙漏,反而浪费钱。” “乖宝,爷爷奶奶和爹娘赚钱不容易,是不是?” “嗯。”乖宝答应,果断拉赵宣宣走,不买了。 郭湘乔一边走,一边笑,道:“我侄儿侄女跟乖宝不一样,如果不给买,他们就要哭鼻子,还要躺地上打滚。”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乖宝也经常哭鼻子,胆子也小,每次爹娘说她像我,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次带她来京城,就是为了让她见见世面,学会壮胆。” 郭湘乔颇有感触,突然变得沉默,有点喜怒无常。 又逛一会儿,然后郭湘乔带他们去郭家开的酒楼。 吃完后,赵宣宣主动去结账,掌柜却不收钱。 郭湘乔习以为常,道:“唐小娘子,咱们在这里吃饭,就像在家一样,不用给钱。” “走吧,我带你们去看蹴鞠,那里可热闹了。” 赵宣宣有些过意不去,把一小块碎银子放柜台上,然后拉着乖宝,赶紧跑。 掌柜被她这举动逗笑,拿着钱追到门外,非要还给她。 郭湘乔也劝赵宣宣收下银子,赵宣宣摇头,笑道:“白吃白喝白玩,我哪里好意思?礼尚往来,交情才能长久。” 郭湘乔微笑,干脆让掌柜收下银子。 然后,她在前面带路,带他们去蹴鞠场。 她推心置腹地道:“有时候我不高兴,就来这里看别人蹴鞠,看一下午。” 这个蹴鞠场挺大,而且挺特别。四周是高高的木楼,普通人挤在楼下看,有钱的看客们坐在高处,居高临下地观看。 如果看得高兴,就往蹴鞠场扔赏钱,喝彩声不断。 郭湘乔带他们去木楼上,付钱给这里的店小二,一切显得理所当然。 乖宝困了,靠在赵宣宣的怀里打瞌睡。 付青和郭湘乔一边看蹴鞠,一边点评,有说有笑,十分投缘。 第518章 京城怪事 赵宣宣担心乖宝这样睡觉会着凉,于是提前告辞。 付青连忙也告辞,跟赵宣宣一起离开,但有些意犹未尽,依依不舍。 郭湘乔没走,继续看蹴鞠,时而喝彩,时而扔赏钱,显得津津有味。 吴婶作为女仆,很想劝郭湘乔回去,但又不敢越俎代庖,神情纠结。 路上,赵宣宣觉得乖宝太重了,越抱越往下沉。 付青主动伸手,道:“师姐,让我抱她。” 赵宣宣把乖宝递过去,甩一甩酸疼的胳膊,终于轻松许多,说道:“反正顺路,咱们先去郭家,跟郭夫人打声招呼,免得她担心郭姑娘。” 其实,她觉得郭湘乔年轻貌美,又一看就富有,身边却只跟随一个女仆,不太稳妥,担心郭湘乔出事。 走到郭家门口,赵宣宣抬手敲门,进去拜访郭夫人。 郭夫人没看见郭湘乔一起回来,顿时有些慌乱,紧张地问:“湘乔呢?” 赵宣宣道:“郭夫人,郭姑娘和吴婶在蹴鞠场的高楼上,玩得正高兴。因为乖宝打瞌睡,所以我们先回来了。” “郭姑娘怕您担心,所以特意让我跟您说一声。” 郭夫人顿时松一口气,道:“唐小娘子,谢谢你,我再派个人去看着她。” 赵宣宣立马告辞,带付青和乖宝离开,心里的担心烟消云散,轻松多了。 付青道:“京城除了小偷多,没别的麻烦。官兵在街上巡逻,那么威风,感觉这是最安全的地方,毕竟是天子脚下。” 赵宣宣轻声道:“小心使得万年船,女子和有钱人最容易被别人盯上。” 回家后,赵宣宣把乖宝放到热炕上,盖好被子。 唐风年盘腿而坐,在炕上写字,面前摆着一张小炕桌。 他低沉地问:“去哪里玩了?” 赵宣宣坐到他身边,一边看他在写什么,一边说道:“去高楼眺望皇宫的屋顶,感觉皇宫有几十个洞州城那么大,很震撼。” “又去郭家酒楼吃了火锅,逛街了,还去蹴鞠场看蹴鞠。” “乖宝胆小,一进茶楼就害怕,闹着要回家,吃到好吃的,就不闹腾了。” “郭姑娘说,还有斗鸡和斗兽的地方,我不敢带乖宝去斗兽的地方,怕吓到她。” “京城的人真奇怪,斗鸡有啥好看的?” 唐风年轻笑,道:“走狗斗鸡,以狗相逐,以鸡相斗,决定胜负,纨绔子弟最喜欢这种把戏。” “而且这种把戏传承几百年了,早就有古人写文章讽刺。”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听说还有斗蛐蛐,那些人真是闲得慌。” 她在唐风年腰上抱一下,决定不打扰他写文章,出去跟王玉娥说话。 王玉娥正在墙角边,给她的新菜地撒草木灰,道:“京城的活鸭贵,卖烤鸭不一定赚钱。” “而且,听说京城的烤鸭要搭配面饼一起吃,咱们不会做。” 赵宣宣道:“咱们吆喝的时候,就喊南方烤鸭,与众不同,神仙配方!别人肯定好奇,尝个新鲜。” 王玉娥被她逗笑,道:“听说京城里有十万人,我就好奇,那些人是怎么谋生的?” “没有菜地和田地,又不方便养鸡鸭,却天天要吃饭,钱从哪里来?” 赵宣宣道:“我也好奇,刚才我去看蹴鞠,好多人啊,一个个都闲得没事干,光顾着玩。” 第519章 臭豆腐,你的皮有多厚? 蹴鞠场,人声鼎沸。 “好!好!” “踢得真精彩!” “哇!用脑袋顶球!” “传说中的铁头功啊,厉害!” “顶呱呱!” “那个人叫高西锣,蹴鞠最厉害!” “蹴鞠界的名人啊!” …… 郭湘乔看得高兴,又往蹴鞠场扔赏钱。 吴婶站在她背后,暗忖:如果把这钱扔给我,该多好啊,唉。 她突然尿急,于是劝道:“二小姐,早点回家去吗?” 郭湘乔斜睨她,给她一个白眼,道:“别啰嗦。” 吴婶用手捂住肚子,尴尬地笑一笑,道:“二小姐,我去一趟茅房,你坐在这里,别乱跑啊。” 郭湘乔不回话,脸色转冷。因为前尘往事的后遗症,她不爱听“别乱跑”这种话。 吴婶连忙跑了,去茅房如厕。 旁边有个好色的中年男子,长得贼眉鼠眼,嘴上两撇八字胡须显得格外猥琐,早就盯上郭湘乔,此时见女仆跑了,他便嘿嘿一笑,主动凑过来,坐到郭湘乔旁边,假装彬彬有礼,笑道:“这么喜欢蹴鞠的姑娘,真是少见。你也喜欢看高西锣蹴鞠吗?我跟他是熟人,可以帮忙引见。” 郭湘乔嘴角往左勾起,似笑非笑,道:“好大的口臭,滚远点。” 那好色的男子丝毫没有自知之明,而且不知道郭湘乔曾经亲手送另一个色鬼去见阎王。 他又嘿嘿一下,用手中折扇去挑逗郭湘乔的耳垂,眼神猥琐又暧昧,色眯眯,油腻腻地道:“好姑娘,我的嘴闻起来臭,亲起来香,就像臭豆腐一样,你想不想试试?” 他以为年轻小姑娘脸皮薄,逗一逗肯定脸红、害羞,说不定还会半推半就。 他哪里晓得,郭湘乔突然起了杀心。 郭湘乔的眼睛突然像结冰,目光像冰刀一样锋利,盯着好色男的喉咙。 她右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往地上重重地一摔。 “哐当——” 伴随刺耳的响声,青花茶盏四分五裂。 她捡起一块最锋利的碎瓷片,问:“臭豆腐,你的皮有多厚?想不想试试?” 好色男被她的眼神和动作吓得心惊胆战,突然连人带凳子,往后一栽,摔倒在地。 他从地上爬起来,狼狈地逃跑,大声嚷嚷:“疯子,那女子是疯子……” 这时,郭大少恰好跑来找郭湘乔,看见她手拿碎瓷片,顿时担心,道:“妹妹,你没事玩这个干啥?快放下。” 郭湘乔放下碎瓷片,不解释,继续看别人蹴鞠。 吴婶如厕完,赶紧跑回来。 郭大少神情不悦,脸色冷冷的。 他暗忖:二妹妹小时候娇憨可爱,为何长大之后变得如此叛逆?上次侥幸死里逃生,如今还不让人省心。 吴婶蹲下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片,担心别人不小心踩到。 郭大少严厉地问:“吴婶,你刚才跑哪里去了?为何不守着二小姐?” 吴婶有点发抖,慌忙解释:“大少爷,我刚才实在忍不住,跑一趟茅房。跑着去,跑着回,路上都不敢耽误,没干别的。” 她长得五大三粗,给别人的初次印象是有点凶悍。但是,她捧着郭家的饭碗,吃郭家的饭。身为仆人,她对郭家人言听计从,甚至有些恐惧。 郭大少不再追问,无奈地看郭湘乔一眼,扶起倒地的长凳,也坐下看蹴鞠。 他心中恼火,却只能暂时按捺住,不敢对郭湘乔说重话,怕她再次离家出走。 第520章 看得羡慕 赵东阳下午烤四只鸭子,满怀期待,打算去街上摆摊。 他笑道:“京城人来人往,肯定好卖。” 王玉娥道:“先剁半只鸭子,让大贵给石家兄弟送去。看在石师爷的面子上,咱们多多照应。” 赵东阳爽快答应。 王玉娥把烤鸭和热腾腾的蒸饺都装到食盒里,盖上一层干净的纱布,尽量保温,再盖上盖子。 她把食盒交给赵大贵,叮嘱道:“快去快回,碗可以留给他们,但一定要把食盒拿回来。” 赵大贵认真答应,但他不认得路。 他喊付青带他去。 付青最喜欢在京城闲逛,高高兴兴地带路。 赵大贵笑问:“付少爷,京城好玩,你还舍得回去吗?” 付青毫不犹豫,道:“当然要回,回去看我爹娘。” 赵大贵道:“将来你可以像石家少爷一样,来京城国子监念书,过年回去看你爹娘就行。” 付青笑一笑,道:“如果师姐和唐夫子他们都回岳县去,我在京城待着又有什么意思?” 赵大贵笑道:“老爷和姑爷他们肯定要回岳县去。老爷说,在京城吃菜感到心疼,在老家的时候,心里更踏实。” 街上时不时就有大官儿坐轿子经过,像众星捧月一样,被七八个仆人服侍。 赵大贵看得羡慕。 一路走,一路聊,过了两刻钟,他们才走到楚省会馆。 收到食盒后,石子正向他们道谢,又问道:“你们在京城住得习惯吗?” 付青抢答道:“挺开心的。子固兄的病好些没有?” 石子正笑容勉强,道:“好一点了。” 付青没再多聊,提着空食盒离开。 路上,付青道:“总感觉石兄有什么难言之隐。” 赵大贵道:“他不说出来,咱们哪里知道?不过,他们在京城待好几年了,应该本事比咱们更大才对。” 他们走着走着,恰好路过赵东阳的烤鸭摊。 摊位很简陋,只有一张小桌子、砧板、菜刀、烤鸭、辣椒碟。 赵东阳负责剁烤鸭,王玉娥负责打包,赵宣宣和乖宝在旁边收钱、数钱。 生意还不错,摊位前站着三个客人。 付青连忙跑过去,想帮忙,却插不上手。 王玉娥道:“阿青,你帮忙吆喝。” 付青问:“吆喝啥?”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南方烤鸭,神仙配方,天下第一美味。” 赵宣宣忍不住发笑,亲亲乖宝的小脸蛋,夸赞:“记性真好,一字不差。” 乖宝笑嘻嘻,眸子亮晶晶,更开心了。 赵宣宣数钱数第一遍,然后让乖宝数第二遍,特意培养她算账的本领。 付青大声吆喝:“南方烤鸭,神仙配方,天下第一美味……” 他一边喊,一边笑,因为感觉自己在吹牛。 卖完就收摊。 赵大贵和赵大旺负责搬桌子和砧板,其他人搬轻一些的东西。 赵东阳心满意足,对赵大贵道:“今天真有缘分,碰到两个老乡。他们说,京城有很多南方人。” 赵大贵好奇,问:“他们从南跑到北,跑来干啥?” 赵东阳道:“有个人说,他在官老爷家做事。” 王玉娥牵着乖宝,道:“听说那些权贵家里仆人成群,上次郭家少奶奶说,一个官家千金或者小少爷,身边至少要配个奶娘,一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 “有些丫鬟专门梳头、端茶倒水,有些丫鬟专门扫地、跑腿,还有专门洗衣衫的、修剪花草树木的、看门的……” “贵人的日子过得比神仙更逍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门不用走路,坐着轿子,四个人抬着走。”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笑起来,有点羡慕,又觉得有点滑稽。 赵大旺笑道:“等姑爷金榜题名,当上官,咱家也这样享福。” 这时,他们恰好走到家门口。 赵宣宣微笑,接话:“除非当贪官,否则哪有那么多钱养仆人?排场越大,花钱越多,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乖宝立马举起小手,抢着拍门,喊道:“爹爹,开门,乖宝回来了,爹爹……” 唐风年跑来开门,把乖宝抱起来,问:“都卖完了吗?” 乖宝点头,奶声奶气地道:“天下第一美味烤鸭,都卖完了。” 王玉娥去洗手,然后一边烤火,一边喝茶,催促:“宣宣,快点算账,看看亏本没。” 第521章 你蹴鞠的本事大吗? 赵宣宣把算盘和账本都拿过来,手指灵活,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快速算一算。 “四只烤鸭,半只送人,半只自家吃,只卖三只。” “除去活鸭成本、木炭成本、香料、辣椒、打包的纸……三只烤鸭的利润只有六十一个铜板,每只鸭子赚二十个铜板。” 王玉娥捧着茶盏,叹气道:“还不够每天的伙食费。” 赵宣宣安慰道:“不可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以后,如果中午卖几只,下午再卖几只,就能抵消伙食费了。” “而且,咱家买活鸭比较多,就可以去跟鸭贩子讨价还价,把价钱压一压。” 赵东阳拍一下大腿,道:“明天我就去找鸭贩子商量。” 唐风年抱乖宝去内室的暖炕上念书,不参与生意的事。 王玉娥道:“大贵和大旺明天赶马车去城外,去拉客。一口吃不成胖子,就多吃几口。” 赵大贵和赵大旺笑着答应。如今是一家人齐心协力的时候,他们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付青暗暗着急,不好意思白吃白喝白住,连忙问:“婶子,师姐,我呢?我干啥活?” 赵宣宣抬起手,轻拍付青的肩膀,眉开眼笑,道:“阿青,你帮我爹宰鸭子,拔毛,也可以跟大贵叔、大旺叔一起去城外接送客人,随你高兴。” 她对付青的要求不高,只要别走丢就行。 但是,付青低头看火盆,心中忐忑不安,觉得自己应该干更多活,否则就变成拖后腿的。 他凑近一点,跟赵宣宣说悄悄话:“师姐,郭姑娘说,如果有蹴鞠的本事,不怕辛苦,就可以去蹴鞠场,靠蹴鞠赚钱,我想去试试。” “听她说,如果蹴鞠本事大,可以变成京城的名人。有个蹴鞠的名人叫高西锣,不但靠蹴鞠发财,而且还变成王公贵族的座上宾。” 赵宣宣听得心动,但有点犹豫,道:“蹴鞠看起来好玩,但抢来抢去,如果遇上恶人,就容易受伤。” “而且,你蹴鞠的本事大吗?” 付青用右手拍胸膛,胸有成竹,道:“以前我在家,经常蹴鞠玩。而且我会五禽戏,翻筋斗厉害。” “在蹴鞠场,只要花样多,别人就喝彩。” 赵宣宣有点不放心,转头跟赵东阳和王玉娥商量。 赵东阳也不敢擅自做主,谨慎地道:“咱们初来乍到,不知道那蹴鞠场有没有恶霸。明天上午,我去找郭大少问问。” 付青不吵不闹,乖乖答应。 赵宣宣伸手烤火,突然笑起来,道:“京城真有趣,不用种田种菜,但各凭各的本事赚钱。如果拍马屁厉害,能在贵人面前当个红人,能赚钱。” “那些斗鸡厉害的,也能赚钱。” “还有专门训鸟的,养蛐蛐的。” “反正,就是吃喝玩乐。” 王玉娥笑道:“如果画画本事大,那才是赚大钱。当初那幅画,卖了一千两。搞不懂,那些贵人脑子里想啥,用一千两买一张纸。” 付青比较理解,道:“钱太多,就乱花,越花越高兴。” 王玉娥把茶盏放下,起身整理衣裙,然后去厨房做晚饭。 付青机灵,又刻意讨好王玉娥,连忙跑去厨房,帮忙洗菜、烧火。 第522章 没有一丁点武夫的样子 见付青勤快,王玉娥眼里和心里都高兴,打趣道:“将来哪个姑娘嫁给阿青,真是享福哦!” 面对这种调侃,付青脸红,很不好意思。 王玉娥问:“阿青,你娘给你议亲没?” 付青突然失去笑容,低声道:“没有,我爹娘都忙着操心二哥的亲事。” “你二哥?”王玉娥感到吃惊,因为她听赵宣宣说过,付青的二哥发疯了。 她暗忖:疯子也能娶妻吗?娶正常的姑娘?还是两个疯子凑对? 王玉娥问:“你爹娘想找什么样的儿媳妇?” 付青低头看地,道:“好像说,给我哥生个儿子就行。” 王玉娥的小心思顿时活跃起来,暗忖:疯子能圆房吗?万一疯爹生疯儿子,咋办? 她小声叹气,感叹这事难办,而且有点缺德。 不过,她不方便当着付青的面明说,怕付青难受。 付青看上去已经够难受了。 这时,赵宣宣走进厨房,也来帮忙,拿起菜刀,开始切大蒜。 王玉娥怕她切到手,道:“宣宣,不用你插手,你去陪乖宝玩就行。” 对于女儿有多少本事,她清楚得很。 而且,赵宣宣是在娇生惯养中长大的,从小到大,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也没当厨子的天赋。 赵宣宣继续切蒜,轻声道:“乖宝在跟风年念书。” 王玉娥为了打发她离开厨房,又找个借口,道:“你去看看衣衫晒干没,去收衣衫。” 赵宣宣放下菜刀,洗干净手,走出厨房。 王玉娥松一口气,对付青吐槽:“宣宣在厨房只会帮倒忙。” 付青被逗乐,笑得合不拢嘴,瞬间想起往事。曾经,他在洞州喝赵宣宣煮的豆腐汤,喝一口就呕吐,那个味道真是绝了。 —— 第二天上午,出了点太阳,回暖一点。 屋顶上的白雪慢慢融化,屋檐在滴滴答答地滴水。 赵东阳、付青、赵宣宣和乖宝一起出门,去茶叶铺找郭家大少爷,打听蹴鞠场的事。 郭大少一听说付青打算去蹴鞠,忍不住大吃一惊,对付青上下打量片刻,笑道:“付少爷一看就是读书人,没有一丁点武夫的样子。” 这话说得比较客气,如果更实在一点,毒舌一点,恐怕要形容付青是个白斩鸡,一看就不是那种力气大的人。 付青微笑道:“蹴鞠靠的是灵巧,熟能生巧。而且,我虽然不是武夫,但我喜欢练五禽戏,练一年多了。” 郭大少点头,眼神流露赞许,道:“我跟蹴鞠场的老板有点交情,我亲自带你们去问问。” 付青的眼睛瞬间变亮,觉得希望很大,连忙道谢。 郭大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走路快。 乖宝腿短,走路太慢。赵东阳为了不拖后腿,便把乖宝背到后背上,背她走。 乖宝也喜欢被背着,把小胖脸枕在赵东阳的肩膀上,甜甜地道:“爷爷,你的后背像枕头一样。” 赵东阳笑呵呵,问:“为啥像枕头?”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软软的,舒服。” 赵东阳笑得更大声,有点无奈,暗忖:舒服就好,我这身肥肉总算没白长。 路上,郭大少对付青解释道:“京城有好几个蹴鞠场,他们互相争斗,互相抢生意。反正,京城哪里都是浑水,应了那句老话,水至清则无鱼。” “付少爷,你要多留几个心眼。” 付青眼神流露感激,点头答应。 “嗯,多谢提醒。” 第523章 付青这小子,恐怕不行 郭大少比较健谈,而且愿意跟赵家人套近乎,心存帮忙的意思,所以不嫌麻烦。 他跟付青一边走,一边聊,介绍蹴鞠场老板的情况。 “那老板姓解,算是京城本地的地头蛇,黑白两道通吃,比较讲义气。” “你可以跟他打交道,但千万别走太近,别被他染黑。” 付青越听越觉得有趣,微笑道:“我如果去混黑道,那我家三兄弟就算五毒俱全了,我可不敢那样气我爹娘。” 郭大少好奇,问:“你兄弟怎么了?” 付青收起笑容,眼神变黯淡,道:“反正就是嫖和赌的坏毛病。” 郭大少察言观色,不再追问。 过了片刻,他提醒道:“如果蹴鞠场的人因为抢生意,而跟别人打架,你千万别插手。” “打架斗殴,触犯王法。而且天子脚下,贵人多如牛毛,拳头不长眼,万一打到哪个贵人,或者贵人的亲戚,那可是罪加一等。” 郭大少语气变得严肃,付青的眼神也严肃起来,又连忙答应。 郭大少伸出手,拍拍付青的肩膀,微笑道:“你小小年纪,心思挺正,我放心了。” 蹴鞠场已经近在眼前,郭大少熟门熟路,拿出一些铜板,递给蹴鞠场的小厮,请他去跑腿,传个话。 过了一小会儿,小厮嬉皮笑脸地跑回来,带郭大少去见解老板。 付青跟在郭大少身后,但是赵东阳、赵宣宣和乖宝没去,他们登上木楼,花点小钱,坐着看别人蹴鞠。 蹴鞠场上,突然散发火药味。有两个人因为抢球时身体发生碰撞,心里不畅快,开始用胸膛互相顶牛。 你顶我一下,我顶你一下,互不相让,仿佛要打起来。 看客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觉得顶牛更精彩,于是大声喝彩,甚至丢赏钱。 “打起来!打起来!” “顶牛,把他顶翻!” “不要怂!谁先怂,谁是孙子!” …… 有些男子太激动,嘴里甚至冒出污言秽语。 赵宣宣连忙用手捂住乖宝的两只耳朵,不让她听。 乖宝看别人顶牛看得震惊,眸子圆滚滚,伸小手去指,问:“娘亲,别人是不是打架了?” 赵东阳抢答:“放心,没打架,闹着玩呢!” 这时,解老板、郭大少和付青也在看蹴鞠场上的顶牛闹剧。 解老板眼神精明,笑问:“你们觉得,他们是真闹,还是假闹?” 郭大少微笑道:“我猜,一切尽在解老板的掌握之中。” 解老板哈哈大笑,道:“不错。蹴鞠场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咱们这里闹得越激烈,看客们看得越高兴,这就像喝酒一样,越喝越上头。如果风平浪静,老老实实地蹴鞠,看客就会觉得寡淡。” 郭大少又恭维:“对于做生意,解老板看得最透彻,我甘拜下风。” 解老板经常光顾郭家酒楼,所以他们两人混熟了。 解老板道:“郭大少,既然你亲自开口,送这个姓付的小兄弟来我这里长见识,我肯定卖你这个面子。” “不过,尝试的机会只有一天,如果他合适,我才会留他。如果不合适,你也别怪我。” 郭大少笑道:“解老板爽快,我们也必须爽快。能在解老板的场子上试一试,已经是付家小兄弟的荣幸。” 解老板心里舒坦,立马派人去把顶牛的两人换下场,直接把付青和另一个长得像大力士的人换上去。 “舅舅!”乖宝看见付青突然出现在蹴鞠场上,大吃一惊,伸小手去指,扭头对赵宣宣道:“娘亲,那是舅舅。舅舅去那里做什么?” 赵宣宣凑到乖宝的耳边,轻声道:“等会儿舅舅蹴鞠,咱们就喝彩,越大声越好。如果是别人蹴鞠,咱们就安静。” 乖宝点头答应,圆滚滚的眸子亮晶晶,盯着蹴鞠场上的付青,开始期待。 赵东阳轻叹一声,笑道:“付青这小子,恐怕不行。你看他,跟蹴鞠场上的其他人不一样。” 第524章 风流眼 付青站在蹴鞠场上,显得格格不入,就像误入狼群的小羊一样。 其他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点煞气,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说:“别惹老子,老子一个打两个!” 付青与别人截然不同,他身上的气息比较温顺、纯良,一看就好欺负。 突然,一声响亮的口哨响起,紧接着,有人敲锣打鼓,新一场的蹴鞠开始。 一方穿红衣,另一方穿黑衣,各有十二人。 场地中间有个高高的圆圆的门眼,门眼旁边像渔网一样。这个门眼有个特别的名字,叫风流眼。 那些人用脚、头、肩、腰、背或者膝盖把球顶起来,目的是让球穿过风流眼。 哪一方让球穿过风流眼的次数更多,哪一方就赢。 但是,有一条规则,不能用手去拿球。 付青为了展示自己的本领,争取留下来的机会,他积极跑动,去争抢那个球。 赵宣宣和乖宝都忍不住为他捏一把冷汗。 赵东阳突然感叹:“我之前看走眼,付青这小子,应该行!” 他觉得,行或者不行,一是看心气,二是看本领。 有些人的心气像江河奔流,汹涌澎湃。有些人的心气像一潭死水,死气沉沉。 赵东阳觉得,付青的心气像激流勇进。 他越来越看好付青。 突然,付青用脑袋抢到球了,然后用脚把球踢进风流眼。 赵宣宣欢喜、激动,一边拍手,一边喝彩:“付青,厉害,再来一个!” 乖宝也高兴地鼓掌,奶声奶气地道:“好!再来一个!” 蹴鞠场上的付青高兴得忘乎所以,忍不住翻跟头,直接来个跟头三连翻。 看客们喝彩:“翻得好!好!” 解老板把看客们的反应尽收眼底,眼神得意,转头对郭大少说道:“这个人,我留定了。多谢郭大少引荐!” 郭大少笑容满面,道:“解老板慧眼识珠,生意肯定更上一层楼。” 进第一个球之后,付青信心大增,越踢越精彩,甚至开始耍花活,一边玩球,一边转圈圈,再把球踢高,用脑袋把球顶进风流眼。 就连场上的对手都冲付青竖起大拇指。 乖宝、赵宣宣和赵东阳又使劲喝彩,乖宝突然累了、渴了,捏一捏赵宣宣的手背,软软糯糯地道:“娘亲,喝水。” 蹴鞠场可以花钱买茶水,但是赵宣宣刚才看见有个人直接用嘴含着茶壶嘴,如此喝水。 她担心茶壶和茶杯不干净,所以没给乖宝喝。 恰好有小贩提着竹筐,来这边叫卖鲜果。 “福桔,又甜又香。” “雪梨,苹果,柚子……” 赵宣宣招手,让小贩过来,然后花钱买几个橘子。 她一边剥橘子给乖宝吃,一边继续关注蹴鞠场上的付青。 郭大少突然走过来,也在凳子上坐下,对赵东阳笑道:“赵地主,付青争气,这事情办成了。” 赵东阳欢喜,递个橘子给郭大少,谨慎地问:“之前有人顶牛,在这边蹴鞠,会不会打架、受伤?” 郭大少用手遮住嘴唇,凑近一点,小心地告诉:“那是故意演的,为了让看客高兴。” “至于不打架、不受伤,我不能保证。” 第525章 你干嘛跟我见外? “啊?” 赵东阳开始纠结,转头跟赵宣宣商量。 “乖女,让付青去蹴鞠吗?” 赵宣宣也犹豫,她仔细打量蹴鞠场上的所有人,发现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大力士。 她也担心付青受伤。 过了片刻,她说道:“爹爹,让阿青自己决定吧。” 赵宣宣暗忖:我们不是麻绳,也不是锁链,无法捆住阿青的手和脚。自己做决定,自己承担后果,才最公平。 赵东阳拍一下大腿,道:“喊阿青回去吧,我该回去弄烤鸭了。” 赵宣宣冲付青招手,但付青没看见。他玩蹴鞠太入迷。 郭大少帮忙跑一趟,去跟解老板商量,把付青换下场。 过了一会儿,付青跑向赵宣宣,满头大汗,但看起来非常高兴。 他们一起回去。 路上,付青迫不及待地说道:“解老板说,工钱可以日结,客人扔的赏钱越多,工钱就越高。” 赵宣宣轻声问:“每天要干多久?” 付青道:“至少干半天。上半天或者下半天,自己选。解老板说,下半天的赏钱更多。” “不过,我选了上半天,因为我不想跟别人抢饭碗。” “这是我今天赚的钱,解老板真大方。” 他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递给赵宣宣看。 赵宣宣边走边数,发现有八十个铜板。 这时,郭大少在街上与他们告别,往别的地方去了。 赵宣宣把铜钱还给付青,微笑道:“钱不算少,不过郭大少说,不能保证不受伤。所以,你好好考虑。” 付青毫不犹豫,道:“师姐,我已经考虑好了。又能赚钱,又能蹴鞠玩乐,这简直是世上最好的差事。” 赵宣宣思量片刻,认真地道:“阿青,你要保证,不跟别人打架。如果外人打架,你也不要去劝架。” “行!”付青不假思索地答应,还伸出小手指,跟赵宣宣拉勾勾。 赵宣宣又说道:“解老板有没有说,如果在蹴鞠场上发生碰撞时,不小心受伤,怎么办?” 付青无忧无虑,笑道:“解老板说,蹴鞠场有专门的大夫,看伤不花钱。” 赵宣宣叮嘱道:“阿青,和气生财,小心谨慎,不跟别人结仇。” “嗯。”付青笑着答应,把钱袋抛着玩耍,太兴奋了。 乖宝趴在赵东阳的后背上,伸手指街边的面具摊,奶声奶气地道:“爷爷,去那里玩。” 赵东阳背她过去看。 有些面具是美人脸,有些面具是老虎、猴子、猫,有些面具有大胡子,有些面具很凶神恶煞…… 乖宝对那些面具爱不释手,玩得哈哈笑。 付青爽快道:“乖宝,你想要哪个?舅舅给你买。” 赵宣宣连忙掏出钱袋子,不想让付青付钱,说道:“买个门神面具,回去挂门上,好不好?” 乖宝开心地点头答应。 付青和赵宣宣抢着结账,小贩看得有点懵。 最终,赵宣宣把钱付了。 付青反而不乐意,有点气呼呼,道:“师姐,你干嘛跟我见外?” 赵宣宣拉他一把,继续往前走,说道:“等你玩够了,不去蹴鞠场赚钱了,我才能安心让你请客。” 付青疑惑地问:“为啥现在不行?” 赵宣宣无奈道:“你赚那个钱,有点风险,我和爹爹都有点不放心。” 第526章 东家的回礼 付青顿时无话可说,一边走,一边琢磨,展现出超乎年纪的深沉。 乖宝拿着面具玩,到家门口时,她故意把面具戴脸上。 “奶奶,开门,乖宝回来了……” 王玉娥跑来开门,一眼就看见门神面具。 王玉娥偷笑,故意装作没认出来,逗乖宝玩,夸张地道:“哎哟,这是哪个小神仙?”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是门神?” 王玉娥笑问:“门神干啥的?” 乖宝道:“保护家宅平安。” 王玉娥把乖宝抱住,笑道:“是个平安神啊,真好,真吉利。” 赵东阳忙着去弄鸭子,付青去给他帮忙。 赵宣宣回屋喝茶,然后把蹴鞠场的事说给王玉娥听。 王玉娥琢磨一会儿,去跟付青说:“阿青,平安第一,赚钱第二,千万别逞强。” 付青笑着答应,内心感动。 乖宝戴着面具,跑进内室去,跟唐风年玩。 赵东阳进堂屋看铜壶滴漏的时刻,遗憾地叹气,道:“不早了,中午卖不成了,只能下午去卖。” 王玉娥说道:“明天早点弄烤鸭,搞完烤鸭再出去玩。” 中午,赵大贵和赵大旺赶回来吃饭,还带回两车柴。 王玉娥问:“拉客的生意怎么样?” 赵大旺直接把钱袋子递过去,笑道:“每个客人付十个铜板,我总共送了五个,赵大贵送六个,下午再去接他们回来。” 赵东阳吃惊,问:“这么贵?” 这比他卖烤鸭划算多了。 赵大贵眉眼欢喜,道:“下午回来还要再收钱。” “咱们这是跑短途,今天还有人问跑不跑长途,长途要跑大半天,去京城周边的县,价钱更贵。” 赵东阳心里高兴,道:“长途就算了,恐怕别人半路打劫马车。你们跑短途,送别人去寺庙烧香,路上车马多,比较安全。” 赵大旺坐下来喝一口热茶,道:“老爷,我总算知道,为啥京城人多了。” “那寺庙的山脚下,好多抬轿子的人,每四个人抬一个人,好多人不走路,被抬上山去,还有的人被抬下来。” “那些命好的人,一个人有一群人伺候。” 王玉娥问:“烧香拜佛的人多不多?那些寺庙灵不灵?” 赵大旺道:“附近山多,有寺庙,还有道观,有些人说灵,有些人说不灵。” 王玉娥道:“我想去道观拜一拜文曲星。” 赵宣宣插话:“娘亲,咱们带乖宝一起去。上次郭姑娘说,去城外登山,适合眺望皇宫。” 王玉娥道:“等初一,咱们一起去。” 她把赵大旺递来的钱分出二十八个铜板,给赵大旺,又分二十八个铜板给赵大贵,自己留下五十四个铜板,然后去煮饭、炒菜。 她心里变踏实,暗忖:多几条赚钱路子,这日子就不难过了。 这时,突然又有人敲门。 赵东阳跑去开门,看见一个陌生人,心中警惕,问:“你找谁?” 那人两手提着礼物,笑道:“我找唐小娘子,上次唐小娘子给东家送土特产,东家夸赞腊肉和红薯干美味,特意派我来送回礼。” 赵宣宣听见“东家”两字,连忙也跑去门口,邀请客人进屋喝茶。 第527章 好体面的仆人 赵宣宣笑道:“我就是唐小娘子,请问您怎么称呼?” 那人穿得挺体面,宝蓝色棉袄配翠绿色长褂,长褂上有牡丹花纹,头上插着银簪子,耳垂上戴珍珠耳环,手腕上戴着碧玉镯子,那气派不输给王玉娥。 她笑得和蔼,道:“唐小娘子真是才貌双全,您叫我花大娘就行。” 进屋后,赵宣宣亲自捧茶盏给她,笑问:“我家这小院是否难找?” 花大娘用双手接茶盏,笑道:“挂着门牌,不难找,比那些深巷子里的人家好多了。” “听说唐小娘子是陪夫君进京赶考?” 赵宣宣坐到她对面,眉开眼笑,道:“对,顺便来京城开开眼界。” 这时,乖宝听见陌生人的声音,好奇地掀开内室门帘,趴门框边偷看。 赵宣宣冲她招手,道:“乖宝,过来喊花奶奶。” 乖宝跑过来,躲赵宣宣身后,既好奇地探头探脑,又有点害羞,软软糯糯地喊道:“花奶奶。” 花大娘大方,直接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用小珍珠串成的小猪,送给乖宝做见面礼,夸赞道:“这孩子一看就有福气。” 珍珠小猪小巧玲珑,只有大拇指那么大,又栩栩如生,看起来很有趣。 赵宣宣看着见面礼,心中吃惊,暗忖:这花大娘一点也不像仆人,出手比我更大方。 乖宝不好意思接别人的东西,把小手背到身后。 赵宣宣也劝道:“花大娘,无功不受禄,你不用如此客气。” 花大娘坚持要给,直接塞到乖宝的小胖手里。 赵宣宣微笑道:“乖宝,快谢谢花奶奶。” 乖宝眉开眼笑,露出右脸上的小酒窝,道:“谢谢花奶奶。” 然后,她低头玩小猪。 花大娘又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红色请柬,递给赵宣宣,笑道:“我家夫人邀请唐小娘子一起去城外踏青。” 赵宣宣翻开请帖,见上面写明了时间、地点,还有一些客气话。 地点是蟠桃庄。 她眼神欣喜,道:“我一定赴约,但是我初来乍到,对京城内外都不熟,不知道这个蟠桃庄在哪里?远不远?” 花大娘道:“不算远,每年春天,很多人去那里看桃花。蟠桃庄还算有名,你去城外一问,别人就给你指路。” “从城门口到蟠桃庄,坐马车只要一刻钟的样子。” 说完,她起身告辞。 赵宣宣把请帖合上,亲自送客,又特意给双份赏钱。 赵东阳正在翻看礼物。 赵宣宣返身回来,问:“爹爹,人家送了什么?” 赵东阳道:“茶叶、核桃、果脯、酥糖、烤鸭,还有一小坛酒。” “咱家卖烤鸭,人家还往咱家送,哈哈……” 他感到好笑。 赵宣宣也笑,道:“咱家卖南方口味的烤鸭,人家送北方口味的烤鸭。等会儿,咱们尝尝看,看南方的更好吃,还是北方的更好吃?” “娘亲,给你。”乖宝把那个珍珠小猪玩腻了,举起小手,递给赵宣宣。 赵宣宣打量片刻,又递给赵东阳看,说道:“花大娘自称仆人,但她哪哪都不像。” 赵东阳道:“有句古话:宰相门前七品官。比如达官贵人面前的仆人,个个都体面。不知道那个幕后东家是什么身份,但肯定超有钱。” 第528章 卧虎藏龙的地方 赵宣宣把正宗北方烤鸭提到厨房,交给王玉娥,道:“娘亲,刚才乾坤银楼的东家派人送东西来。” 接着,她把花大娘的穿戴描述一番,感叹道:“京城真是卧虎藏龙的地方。” 王玉娥好奇,切一块北方烤鸭,尝尝味道,又喂赵宣宣尝一块,道:“你觉得咋样?” 赵宣宣笑道:“好像忘了放盐。” 王玉娥笑道:“我再给它加盐和辣椒炒一炒,口味太淡了。” “真奇怪,都是人,南方人和北方人的口味咋不一样。” 赵宣宣用小碗装几块,拿去给赵东阳、乖宝和唐风年尝味道。 赵东阳嚼一嚼,表示嫌弃,道:“比不上我烤的鸭子。” 乖宝一边吃,一边点头,眉开眼笑,道:“好吃。” 赵东阳故意板起脸,道:“乖宝,你怎么跟爷爷唱反调?爷爷做的烤鸭更好吃,还是这个好吃?” 乖宝眨一眨圆滚滚的眸子,考虑片刻,奶声奶气地道:“都好吃。” 赵宣宣在她的小胖脸上轻轻捏一下,轻笑,暗忖:小人儿的心眼子挺多,知道实话难听,就不说实话。 她说道:“乖宝的口味清淡些,所以她觉得好吃。我和娘亲都说比不上咱家的烤鸭。” 赵东阳又翻看请帖,道:“二月初十,还有十多天呢,为何约这么晚?” 赵宣宣又喂乖宝吃一块鸭肉,道:“可能人家太忙了,不像我这样,每天都清闲。” —— 下午,太阳有点大,暖暖的。 赵宣宣带乖宝沐浴,洗头发。 她长发及腰,又浓密,像墨色的绸缎一样。 洗完后,用干布巾擦一擦头发,然后去院子里晒太阳。 乖宝活泼贪玩,一边跑,一边笑。 赵宣宣在后面追她,故意放水,假装抓不到,好几次都故意搞得只差一点点。 又一次侥幸逃脱,乖宝:“嘿嘿……” 这时,郭湘乔提着一小篮子糖炒板栗,来敲门。 赵宣宣开门一看,看见郭湘乔和吴婶。 她眼神惊喜,去拉郭湘乔的手腕,热情地请她们进门。 “乖宝,郭小姨和吴婶来了。” 乖宝跑过来打招呼。都是熟人了,她不怕,主动给人家搬椅子。 赵宣宣征询郭湘乔的意见,问:“进屋烤火好,还是在外面晒太阳好?” 郭湘乔打量赵宣宣的长发,微笑道:“晒太阳吧。” 赵宣宣招呼她们落座,然后去搬小桌子出来,摆茶壶、茶盏和小点心。 吴婶眼神羡慕,笑道:“唐小娘子,你头发养得真好。” 赵宣宣亲手递茶盏给她们,眉开眼笑,道:“天生的,像我娘亲的头发。” 然后,她向郭湘乔打听蟠桃庄。 郭湘乔微笑道:“不远,如果天气再暖几天,就可以去赏桃花了。” 赵宣宣笑道:“二月初十,有人约我去蟠桃庄踏青。那蟠桃庄大不大?” 郭湘乔道:“挺大的,那边还有小河,可以划船,还有荷塘,还有小饭馆和客栈。如果你不认路,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好。”赵宣宣爽快答应。 过了一会儿,她们和乖宝一起玩踢毽子。 郭湘乔看起来童心未泯,玩得起劲。 “郭小姨好厉害。”乖宝使劲拍小手,喝彩。 申时初,赵东阳的烤鸭做好了,准备出摊。 赵宣宣拿梳子梳理长发,准备把长发绾成发髻。 吴婶自告奋勇,道:“唐小娘子,我梳头发在行,帮你梳个漂亮的发髻。” 赵宣宣欣然答应,把梳子递给她。 吴婶梳头发时,小心翼翼,丝毫没弄痛赵宣宣的头皮。 赵宣宣很满意,暗忖:听说京城的官家千金梳头发、穿衣都是别人伺候,确实舒服。 吴婶看起来膀大腰圆,但手挺巧,把赵宣宣的长发绾成十字髻,耳朵旁垂下两个发圈。 赵宣宣照一照镜子,挺满意,眉开眼笑,给吴婶道谢。 吴婶显得受宠若惊,笑道:“唐小娘子不嫌弃就好。” 这时,郭湘乔玩累了,向赵宣宣告辞。 赵宣宣送她和吴婶出门,然后带乖宝去赵东阳的烤鸭摊,帮忙收钱。 街上突然响起奏乐声,有迎亲队伍经过,热闹又喜庆。 人群都挤到街边,给迎亲队伍让路,议论纷纷。 “好多嫁妆啊!” “估计有一百二十八抬嫁妆。” “新郎官是平南侯世子,新娘子是长公主的小女儿。” “好大的排场。” …… “好漂亮!”乖宝伸小手指花轿。 赵宣宣赞同,这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花轿。 足足有十六个人抬花轿。 然而,新郎官骑在高高的马背上,看起来却不高兴。 王玉娥感觉像看戏,看得高兴,小声说道:“戏台上说十里红妆,大概就是这样。” 赵东阳感叹道:“两个贵人,门当户对。” 足足过了一刻钟,迎亲队伍才终于走完。看热闹的人群意犹未尽,跟在后面,一直跟到平南侯府的门口去。 赵东阳继续做生意,心中感叹万千,暗忖: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这个岳县地主,在京城只算小蚂蚁,那真正的权贵真是众星捧月啊。 有个人跑来买烤鸭,笑哈哈,道:“刚才平南侯府发喜钱,我抢得多,哈哈哈……” 赵东阳也跟着欢喜,问:“有多少喜钱?” 顾客道:“按照高门世家的规矩,起码要发一箩筐的喜钱,才不算寒酸。” 赵东阳吃惊,咋舌,道:“哎呀呀,那些高门世家的家底该有多厚啊?” 顾客笑道:“管它呢!反正老子今天沾光了,抢喜钱买烤鸭,打牙祭。” “你这南方烤鸭真香,合我的口味!” 第529章 钱钱……坏蛋 顾客特意要求,多加辣椒。 等客人走后,赵东阳道:“孩子奶奶,等收摊后,咱们也去平南侯府瞧瞧热闹吗?” 王玉娥道:“喜钱都抢光了,还去干啥?” “非亲非故,去人家门前转悠,像叫花子。” 乖宝在旁边,用麻绳串铜钱,认认真真。 赵宣宣目不转睛地盯着。 乖宝的小胖手突然没拿稳,“叮当”一声响,一个铜板掉到地上,咕噜咕噜,越滚越远。 乖宝迈起小短腿,想去追铜板。 赵宣宣连忙搂住她,不让她去,喊道:“爹爹,铜板掉了。” 赵东阳立马跑去捡。 街上人来人往,密密麻麻,全是人。有个人先下手,把铜板捡起来,而且捡完就跑。 赵东阳生气,跑去追。 王玉娥怕他出事,连忙大声喊:“算了,回来,别追了。” 眼看追不上,赵东阳停住脚步,转身走回来,气呼呼,道:“那人太坏了。” 乖宝哭起来,眼泪磅礴,上气不接下气,小手握成拳头,奶声奶气地道:“钱钱……坏蛋……” 从乖宝懂事开始,赵宣宣就教她,说赚钱不容易。所以,她心疼钱。 赵宣宣连忙悄悄拿起一个铜板,塞赵东阳手里。 赵东阳低头看一下手心,心领神会,突然变脸,笑起来,道:“爷爷抓住坏蛋,把钱拿回来了,你看。” 说着,他把手伸到乖宝面前,手掌上躺着一个铜板。 乖宝吃惊,眼泪戛然而止,破涕为笑,伸手把铜板拿起来,穿到麻绳上,终于安心了。 王玉娥微笑,有些无奈,掏出手绢,帮乖宝擦脸上的泪水,劝道:“一个铜板而已,就算丢了,也不用这么伤心。” 赵宣宣也劝,道:“乖宝,你小小的,矮矮的,如果跑去捡铜板,被别人踩到,怎么办?踩得受伤,一个铜板还不够医药费。” “而且,有些坏蛋抢钱,有些坏蛋更坏,会抢小孩儿。你不能乱跑,知不知道?” 乖宝眸子圆滚滚,眼睫毛湿漉漉,点点头。 赵宣宣在她的小胖脸上亲一下,道:“在这世上,有很多小孩儿被坏蛋拐走了,你知道他们的下场怎样吗?” 乖宝懵懵懂懂,摇头。 赵宣宣眼神复杂,轻叹一声,道:“有些小孩儿被打死,有些被卖到很脏很坏的地方去,有些被卖给人牙子,然后去做奴才,给别人干活,还要挨打,最可怜了……” 乖宝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出来,紧紧抱住赵宣宣,哭得停不下来,显然被吓到了。 “呜呜……” 赵宣宣抚摸她的后背,安抚道:“不怕,有娘亲保护乖宝……” 王玉娥伸出手,揪赵宣宣的耳垂,懊恼极了,道:“刚哄好,你又惹她哭,吓唬她干啥?” 乖宝的小胖脸紧贴赵宣宣的脖颈,眼泪滚烫,泪水顺着赵宣宣的脖子,流淌到衣领里面。 赵宣宣很无奈,道:“娘亲,我没有故意吓她,我是实话实说啊。” 赵东阳心疼乖宝,做生意都没心情了。平时他卖力吆喝,这会子闷闷不乐,唉声叹气,双手揉胖肚皮,手足无措,目光和心思全放在乖宝身上。 显然,乖宝就是全家人的眼珠子,甚至比眼珠子更重要。 第530章 羡慕来,羡慕去 郭大财主和郭大少路过赵家的烤鸭摊,特意过来闲聊几句。 赵东阳满脸惊喜,道:“郭大财主,你进货回来了?” “等我收摊后,就去给您送租金。” 郭大财主白发多黑发少,下巴上有长长的胡须,风一吹,有几分飘逸。 他眼神一看就精明,笑容和气,道:“不急。赵地主,生意怎么样?” 赵东阳笑道:“还可以,每天都能卖完。” 郭大财主又看向乖宝,问:“孩子咋哭了?” 赵东阳便把刚才别人抢铜钱的事说出来,气愤不已。 郭大少接话:“赵地主,以后再遇到这种人,您千万别去追。京城有好多小巷子,又长又深,七拐八拐的,万一巷子里还藏着那些人的同伙,后果不堪设想。” 王玉娥微笑道:“多谢您提醒,我也怕他追太远,所以把他喊了回来。” 赵东阳又好奇地问:“郭大财主,您去外面进货,再回来卖,赚的差价多不多?” 郭大财主微笑道:“这要看运气,价钱总是有涨有跌,没有定数。” 说完,他便告辞了。 赵东阳望着人家的背影,满心羡慕,又叹气,道:“人家是大财主,在京城有大酒楼,我只能在街边摆摊。” 王玉娥道:“你知足吧,至少天天有酒有肉,没让你去挖野菜、住破屋。” 说完,她开始吆喝:“南方烤鸭,与众不同,神仙配方,南方烤鸭……” 有个客人凑过来调侃:“神仙配方,吃了能长生不老吗?” 赵东阳堆起笑容,道:“喝酒吃肉,心里舒坦。人越舒坦,活得越顺心如意。” 客人笑道:“你们嘴甜,看起来比别人手脚干净些,估计东西也干净。给我来半边烤鸭。” 最喜欢这样爽快的客人,赵东阳高兴地忙活,切完称秤,然后用菜刀剁剁剁,砧板砰砰响。 客人笑问:“你们说话有南方口音,来京城多久了?” 赵东阳道:“才来几天而已。” 客人问:“来京城干啥?如果专门做这种小生意,在京城恐怕混得没老家舒服。” 赵东阳得意又骄傲,道:“陪女婿进京赶考。” 客人大吃一惊,眼珠子瞪起来,道:“你女婿是举人老爷啊?” 赵东阳笑容满面,道:“去年考中举人,今年来京城考进士。” “了不起!”客人竖起大拇指,发出惊叹,道:“以后我天天来你家买烤鸭,沾沾举人的光。我家孩子也走读书、考科举的路子,但屡次考不中,如果能亲自向举人老爷讨教一下经验,就好了。” 赵东阳爽快道:“等我女婿考完后,让他当面传授经验,他在老家做夫子,擅长教学童。不过,现在恐怕不方便,他忙着念书,再过几天就开考了。” 客人欢喜,付钱时没讨价还价,拿着烤鸭走时,还回头望几眼。 这时,乖宝哭累了,趴在赵宣宣的肩膀上休息,小模样蔫蔫的,眼眶红红的,眼睫毛湿漉漉。 王玉娥把铜板递过去,笑着哄道:“乖宝,你看,咱家又赚钱了,快点数钱。” 第531章 论排场 乖宝的小胖脸上还遗留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她顾不上擦拭,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瞬间不蔫了,打起精神数铜板。 她奶声奶气地道:“一二三……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个。” 赵宣宣问:“总共多少个了?” 乖宝顿时被难住了,呆愣片刻,然后重新开始数麻绳上的铜板,小胖手越数越快。 赵东阳乐呵,道:“数得挺快,将来当账房先生。” 卖完后,收摊。 他们回到家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 付青正在院子里练习蹴鞠,旁边有两个陌生人,跟他一起玩耍。 “叔、婶、师姐,这么早就回来了。”付青连忙抛下球,去帮忙搬东西,笑道:“欧阳公子来了,在堂屋跟唐夫子说话。” “那两人是欧阳公子的随从。” 随从小厮客客气气,赵东阳和王玉娥也客客气气地跟他们打招呼。 赵东阳跟王玉娥和赵宣宣说悄悄话,问:“我该去给郭大财主送租金,还是该留下来,陪欧阳公子聊天?” 他自以为这是个难题。 赵宣宣微笑道:“爹爹,恐怕你跟欧阳公子没什么共同的话题聊,去送租金更好,让阿青陪你一起去,快去快回。” 王玉娥进屋去,给他拿银票出来。 赵东阳带上银票,和付青一起出门。 赵宣宣带乖宝在院子里玩,没去打扰唐风年和欧阳侠的闲谈。 王玉娥给那两个随从小厮端热茶和小点心,笑问:“你们平时忙不忙?” 一个龅牙小厮笑道:“有时忙,有时不忙。今天公子去平南侯府喝喜酒,离这里比较近,公子觉得无聊,就来找唐公子玩。” 王玉娥又搬椅子,请他们坐,笑道:“刚才平南侯世子迎亲,在街上过,好大的排场。” 另一个招风耳小厮剥核桃吃,笑道:“他们的排场在京城只算一般,还有排场比他们更大的呢!” 王玉娥好奇,问:“更大的排场是咋样的?” 招风耳小厮道:“当年,明珠公主去和亲,皇上、皇后带着满朝文武送嫁,几千官兵护送花轿,满城百姓撒花,那场面,啧啧……” 他想不出该怎么形容,只能咋舌,表情激动。 龅牙小厮道:“不久前,张将军娶续弦,也很热闹,迎亲的路上,不停发喜钱,可惜我没空去抢,唉。” 他拍一下大腿,后悔不迭。 王玉娥道:“今天我听别人说,喜钱至少要发一箩筐,是不是真的?” 龅牙小厮道:“真的,富贵人家就是如此,互相攀比。” “京城有一群游手好闲的人,平时啥事也不干,一看见别人迎亲,他们就去抢喜钱,勉强也能养家糊口。” 赵宣宣带乖宝过来拿果脯吃,也听了两耳朵,微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招风耳小厮笑道:“其实,京城最热闹的时候不是贵人成亲,而是每三年一次的状元游街。” “状元、榜眼、探花骑着马,还有那些新科进士,金榜题名,就能做官了,人人羡慕。” “那些没出嫁的姑娘早早准备一篮子鲜花、绣帕,看哪个才子长得俊,就往哪个才子身上扔花。” “满城百姓,个个争着看。” 王玉娥也羡慕,暗忖:不晓得我家风年有没有这个运气?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我也会骑马,爷爷说,封我做个小状元。” 赵宣宣连忙捂住乖宝的嘴,憋不住笑,但又怕祸从口出。 王玉娥连忙打圆场,道:“这种话,只能在家里说,不能去外面说。如果被官差听见了,要打板子的。” 那两个小厮笑得合不拢嘴,不约而同地表示:“放心,在家里开这个玩笑,没关系。” 第532章 像挑女婿一样 过了一会儿,龅牙小厮跑去堂屋提醒:“公子,估计那边的喜宴要上菜了。” 欧阳侠正聊得高兴,意犹未尽,起身告辞,道:“风年,京城里天天有诗会、茶会、游园会……我每次都想邀请你,但又怕打扰你念书。” 唐风年起身相送,笑容和煦,不卑不亢,道:“等考试结束,我一定参加。” 欧阳侠经过乖宝身边时,特意停下来,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玉佩,放到乖宝的小胖手里,笑道:“上次忘了给见面礼,给你玩儿。” 王玉娥正打算推辞,但欧阳侠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两个小厮连忙跟上。 王玉娥神情尴尬,道:“走得这么急。” 唐风年把乖宝抱起来,把她手里的玉佩拿出来,看一眼。 玉佩颜色莹白,圆圆的,光润干净,雕工精巧,图案是锦鲤。 唐风年担心乖宝把玉佩摔碎,递给赵宣宣保管。 赵宣宣打量片刻,又递给王玉娥看,问:“娘亲,你觉得贵重吗?” 王玉娥举起玉佩,对着阳光细看,道:“玉价最难琢磨。不像金银首饰那样,靠掂量斤两估价。” 赵宣宣笑问:“风年,你们刚才聊啥?” 唐风年微笑道:“欧阳公子说他托某个御史给岳县的县太爷写了封信,警告县太爷管好家人。” 赵宣宣突然有不好的预感,眉头微蹙,道:“京城的御史哪里晓得岳县的事?县太爷会不会怀疑咱们告状?” 唐风年收起笑容,认真思量片刻,道:“不用担心,反正咱们口风严一点,别告诉外人。” “这次岳县有好几个举人进京赶考,县太爷如果怀疑,必定要把每个人都怀疑一遍,个个都有可能。” 赵宣宣点头赞同,松一口气,道:“县太爷如果脑子明白,就应该管好他的混账儿子,而不是找别人麻烦。” 这时,赵大贵和赵大旺赶马车回来,把拉客赚的钱交给王玉娥。 王玉娥数一数,按照五五分的原则,退一半给他们。 赵大贵和赵大旺拿着钱,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两人去安顿马匹时,小声商量。 赵大旺道:“咱俩在这里吃饭、住宿,都不花钱。只进不出,像貔貅一样。” 赵大贵被逗笑,道:“明早我去买条鱼,回来加菜。” 赵大旺道:“我想吃团鱼。” 赵大贵道:“团鱼太贵,等回岳县再吃。” 赵大旺道:“你买你的草鱼,我买我的团鱼,贵也要吃,吃不到就整天想念,想得睡不着觉。” 赵大贵笑道:“干脆我也买团鱼,让你打两天牙祭,过瘾。” 赵大旺心中欢喜,道:“再买个猪肘子,黄焖。” 赵大贵道:“搞红油蒜泥凉拌猪耳朵。” 有些人天生存不住钱,有钱就想买东西。 —— 赵东阳送完租金回来,跟王玉娥说悄悄话。 “郭大财主很喜欢付青,问东问西,像挑女婿一样。” 王玉娥琢磨片刻,道:“这事……咱们别插手,恐怕付青的爹娘不高兴。” 赵东阳坐下来,叹气,道:“换作我,我也不乐意。” 王玉娥轻笑一声,道:“关你什么事?别插手。” 第533章 可能变成书呆子了 二月初九,唐风年走进考场。 赵东阳、王玉娥、赵宣宣和乖宝目送他进去。 乖宝牵着赵宣宣的手,奶声奶气地问:“娘亲,爹爹可以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赵宣宣眉开眼笑,打趣道:“大举人是朝廷封的,可以去考科举。你这个小举人是爷爷封的,只能在家玩,到了外面,就不作数了。” 赵东阳在乖宝面前蹲下来,道:“考试太辛苦,不去也罢!爷爷背你去街上玩。” 乖宝趴到赵东阳的后背上,还在琢磨考科举的事,似懂非懂。 赵宣宣转过身,突然看见石子固。 石子固刚才送石子正进考场,满眼羡慕,奈何他不是举人,没有进春闱考场的资格。 他直挺挺地站着,呆呆地盯着考场大门,不甘心的情绪流露在脸上。 赵宣宣拉住赵东阳,又摇一摇王玉娥的衣袖,小声道:“石子固站在那边,咱们要不要去打招呼?” 如果石子固此时高高兴兴,她肯定不需要犹豫。但是,眼前的情况有点复杂。 赵东阳爽快道:“咱们在京城就这么几个熟人,肯定要打招呼。” 他背着乖宝走过去,热情地道:“石少爷,去我家玩,一起吃午饭,好不好?” 石子固失魂落魄,呆呆地点头,然后像游魂一样,跟在赵东阳身边,一起离开。 王玉娥和赵宣宣面面相觑,眼神复杂。 —— 小院子,虽小,却温馨。 墙脚的菜地已经长出绿色的大蒜叶子,欣欣向荣。 赵大贵和赵大旺买团鱼和猪耳朵回来,立马赶马车去城外拉客。 郭大财主和郭湘乔来找付青,然后一起去蹴鞠场。 石子固坐在堂屋喝茶,傻呆呆的,闷闷不乐。 赵东阳特意跟他说话,问:“你的风寒彻底好了没?” 石子固心不在焉,简单地“嗯”一声,没有别的话说。 赵东阳虽然脸皮厚,但也忍不住尴尬。 厨房门口,赵宣宣和乖宝一起看木桶里的团鱼,乖宝心痒,伸手去摸。 赵宣宣一惊一乍,突然喊道:“哎哟,团鱼会咬手指。” 乖宝连忙把小胖手缩回来,握成小拳头,贴到肚子上,生怕被咬。 王玉娥在洗猪耳朵,笑道:“别用手摸,乖宝,你拿根长棍子,就可以跟它玩。” 赵宣宣挑一根细长的柴,递给乖宝。 乖宝用柴去戳团鱼的后背,嘻嘻笑。 王玉娥小声道:“石师爷的小儿子看上去怪怪的。” 赵宣宣道:“估计心情不好,因为考试的事。” 王玉娥问:“看在石师爷的面子上,留他在家里住两天吗?” 赵宣宣不爱留外人住家里,于是说道:“问问他自己的意思吧,不要强留人家。” 王玉娥道:“等吃完午饭再说。” 她专心给猪耳朵烫毛,又去宰鸭子,手脚麻利,忙得团团转。 赵宣宣专心看着乖宝,怕她调皮捣蛋。 乖宝天生好动,闲不下来,伸手去帮王玉娥拔鸭毛。 王玉娥欢喜,道:“乖宝真勤快,像我。” “像奶奶,是不是?” 乖宝“嗯”一声,眉开眼笑。 赵宣宣反而不敢动手,不敢碰这一动不动、没有生命气息的鸭子,心里有道坎,迈不过去。 而且,她从小到大,没干过这事。 木盆里总共躺着八只鸭子,乖宝蹲在木盆旁,左右开弓,拔毛拔得使劲。 赵宣宣拿个小板凳过来,给乖宝坐着,然后看她和王玉娥忙活,感觉自愧不如,时不时因为乖宝的憨态而轻笑。 堂屋里,赵东阳快要尴尬死了,抬手挠挠头,又找个新话题,微笑着问:“石少爷,听石师爷说,你们在京城卖字画,你肯定画得极好,等会儿能不能给我和乖宝画一幅?” 石子固摇头,表情麻木,道:“抱歉,我今天没有画画的心情。” 说完,又冷场了。 赵东阳用手指挠膝盖,绞尽脑汁,想下一个话题。 突然,王玉娥大声喊:“孩子爷爷,鸭子弄干净了,你来放香料!” 赵东阳如听仙音,赶紧起身,往厨房跑,对赵宣宣道:“乖女,你去陪石子固聊天,他跟我没话聊。” 赵宣宣鼓起包子脸,深呼吸两下,帮乖宝洗干净手,然后带她去堂屋,进行这个艰难的任务。 石子固突然主动说道:“唐小娘子,你家里有书吗?我想看书。” 赵宣宣松一口气,面带笑容,道:“乖宝,去拿一本书出来。” 乖宝乐于跑腿,跑去内室,拿一本最薄的书跑出来。 赵宣宣把书递给石子固。 石子固接过书,道一声谢。 其实,他不是想看书,而是想看看唐风年留的读书笔记。 他自始至终,都觉得唐风年的学问不如自己。但是,唐风年这次有考进士的资格,他却没有,他不服气,不甘心,想看看唐风年的读书笔记究竟有什么猫腻。 当石子固低下头,迫不及待地翻书时,乖宝在一旁好奇地打量他。 赵宣宣无聊地用钳子剥核桃,自己吃一口,又喂乖宝吃一口。 堂屋里只有核桃壳破裂的声音,没有说话声。 赵东阳好奇,悄悄走过来,探头探脑,偷看、偷听,然后无奈地摇头,又回到厨房,说道:“石师爷的小儿子感觉变了,没前几年那个机灵劲了。” 王玉娥把鸭子挂到竹竿上,道:“可能念书念太死板,变成书呆子了。” 第534章 难,或者容易 午饭后,石子固离开赵家,一边低头走路,一边琢磨唐风年的读书笔记。 午后的阳光很暖,早春的花香很迷人,燕子轻盈地飞翔。 他却从内而外散发酸腐的寒气,暗忖:唐风年的学问普普通通,根本比不上我。当初,一定是阅卷的官员马虎,导致我落榜,唉,可恶,气死人。 他走路不看路,别人恰好推粪车,与他走个面对面。 他突然撞到粪车上,弄脏衣衫,气得破口大骂。 “推粪车的,你没长眼吗?是不是故意的?” “咱们见官去!” 推粪车的老汉是个老实人,小心翼翼地道歉。 “公子,对不住,粪车太大了,我走在后面,没看清前面,求求您,别去见官……” 石子固怀才不遇,满心悲愤,低头擦拭衣衫上的污秽,暗忖:虎落平阳被犬欺,落地的凤凰不如鸡,我科举落榜,连推粪车的贱民也欺负我。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我的才学不输给唐风年,凭什么他有进入春闱考场的资格,我却没有? 不公平! 老天爷不公平! 世道不公平! 阅卷考官不公平! …… 他垂头丧气,如同幽魂一样,顺着街道往前走。 推粪车的老汉回头看他一眼,暗自庆幸,松一口气。 车轮子咕噜咕噜,粪车继续向前,与石子固背道而驰。 路人闻到石子固身上的臭气,纷纷捂住鼻子,快步远离。 回到楚省会馆后,石子固直接把身上的脏衣衫脱掉,扔了,懒得清洗。 —— 赵家小院。 四只白白的鸭子挂在竹竿上吹风,追求美味的脆皮。 赵宣宣、王玉娥在屋里挑选衣裳、首饰,因为明天要去蟠桃庄赴约。 王玉娥也打算去玩玩。她先帮乖宝挑选小衣裳、小鞋子,笑道:“天上有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京城有个蟠桃庄,有趣。可惜,现在还不到吃桃子的时候。” 赵宣宣挑选出一件鹅黄色的棉袄,道:“我听郭姑娘说,这京城的蟠桃跟咱们老家的毛桃和水蜜桃都不一样,它长得扁扁的。” “到时候咱们要回家去了,肯定吃不到蟠桃。” 乖宝坐炕上吃酥糖,眸子圆滚滚,看赵宣宣和王玉娥忙活。 王玉娥换上一件浅紫色的衣裳,笑问:“乖宝,奶奶穿这件,好不好看?” 乖宝眉开眼笑,点头,奶声奶气地道:“奶奶美!” 王玉娥乐得合不拢嘴,相信乖宝的眼光,决定就穿这件。 赵宣宣把剩下的衣裳收回箱笼里,突然担忧,道:“不晓得风年今天遇到的考题难不难?” 王玉娥比较看得开,一边整理衣衫,一边笑道:“所有考生的考题都一样,如果难,大家都难。如果容易,大家都容易。” 赵宣宣却觉得不一样,说道:“如果题目容易,我觉得风年会考得更好。如果题目刁钻,恐怕别人会答,风年却不会答。” 王玉娥“嘶”一声,倒吸一口气,惊讶又疑惑,问:“为啥会这样?” 她没念过书,也从来没考过,属于外行。 赵宣宣轻声道:“那些考题言简意赅,有时候是从一本书里挑选一句话或者几个字出题。” “如果那句话很常见,题目就算容易。” “如果很生僻,就算难题。” “风年比别人少读几年书,如果题目刁钻,一看就生僻,恐怕他苦恼,百思不得其解。” 王玉娥叹气,道:“看运气吧,反正咱们不强求什么功名利禄,考不上就回家去,反正有好日子过就行。” 因为娘家太穷,起点低,所以她的要求不高,吃穿不愁就行,不指望女婿金榜题名,也没有当官、做人上人或者光宗耀祖的追求。 第535章 走得太近 这时,赵东阳在另一间屋里睡午觉,他的呼噜声传遍整个小院。 乖宝嘟起嘴巴,模仿:“呼噜噜……” 王玉娥习以为常,闲聊道:“付青这几天跟郭家走得太近了。” 付青上午去蹴鞠场蹴鞠,赚钱,中午回来吃个午饭,下午跟郭大财主和郭湘乔出城钓鱼去了。 赵宣宣道:“阿青年纪小,贪玩。” 王玉娥小声问:“宣宣,你觉得阿青喜欢郭姑娘吗?” 赵宣宣摇头,道:“我不知道。姻缘这事,最难下结论。” 王玉娥又小声问:“郭姑娘天天来找阿青玩,她是不是喜欢阿青?” 赵宣宣又摇头,道:“我看未必。郭姑娘喜欢看蹴鞠,阿青恰好蹴鞠厉害,所以投缘罢了。” 她观察过付青和郭姑娘,发现那两人丝毫没有男女之情的暧昧,算志同道合罢了。 年纪大的人,做了长辈,看谁都像小鸳鸯。王玉娥道:“我和你爹都怀疑,郭大财主想要付青当他女婿。” 赵宣宣微笑道:“阿青讨喜,好玩,又听话,如果我有个年纪合适的妹妹,我也想让他当我妹夫。” 黄昏时,晚霞太美。 卖烤鸭收摊后,王玉娥给菜地施肥,赵宣宣和乖宝仰着头,欣赏云彩。 乖宝伸手指向一片云,奶声奶气地道:“娘亲,天上有条大鱼。” 赵宣宣笑道:“你看那边,像不像乌龟?” 乖宝道:“像团鱼。” 赵宣宣道:“团鱼和乌龟是亲戚,长得像。” 这时,付青提着三条鱼回来,笑着敲门。 他故意把鱼藏到背后,打算给赵宣宣和乖宝一个惊喜。 赵宣宣跑去开门,笑道:“阿青,你乐不思蜀啊。城外好玩吗?” 付青笑得灿烂,道:“师姐,你猜,我今天钓到几条鱼?” 乖宝跑过来,直接作弊,绕到付青背后去看。 付青为了不让她看到,只能跟她转圈圈。 赵宣宣拍手,大笑,道:“我看见了!三条鱼!” 惊喜没了,付青无可奈何,把一条小些的鲫鱼递给乖宝玩。 鱼儿活蹦乱跳,鱼尾巴突然甩到乖宝脸上。 乖宝委屈,用另一只小胖手打鱼,连打三下才解气,然后把鱼丢地上,不玩了。 付青被逗笑,把鱼捡起来,去厨房拿刀,剖鱼。 赵宣宣凑过去看,眼神惊喜,道:“哇,好多鱼籽。” 她爱吃鱼籽、鱼白和鱼鳔,胜过鱼肉。 付青道:“回来的路上,我看见别人用平板车拉鹿和野猪,听郭姑娘说,那是打猎的猎物。” “听说城外有个皇家猎场,里面养着老虎、熊,还有食铁兽。” 赵宣宣道:“皇家猎场,老百姓肯定不能靠近。” 付青道:“有老虎和熊瞎子,我可不敢靠近。” 赵宣宣笑道:“你前几天不是去斗兽场见识过了吗?” 付青道:“斗兽场的老虎病怏怏,牙都被拔了,但它发出虎啸时,我还是害怕。” “斗兽场的熊瞎子比较好玩,虽然又高又壮,但它好像能听懂人话,而且贪吃,恰好是只脾气好的,最喜欢吃蜂蜜。” “郭姑娘胆子大,买一碗蜂蜜后,用一根长棍子蘸蜂蜜,亲自喂熊瞎子。” 第536章 不平静的考场 当晚,唐风年在考场睡觉,不能归家。 所谓的考场,就是一个个小隔间,像小猪圈一样。 考生吃饭、睡觉、答题,都在小隔间里。 有考官巡逻,非常严格。 有个考生夹带小抄,被发现了,当即被拖出考场。那人又哭又叫,叫得像杀猪一样。 夜色如墨,有些考生点灯答题,有些考生睡觉。有个考生突然想不开,用头撞墙,撞得砰砰响。 许多人十年寒窗苦读,付出太多,无法承受失败,心理崩溃,于是想死。 不平静的考场,不平静的夜晚。天上的月亮凄冷孤寂,忽然被乌云吞噬。 唐风年个子太高,考场的隔间太小,他睡觉时蜷缩双腿,脑中一会儿琢磨题目,一会儿想念家人,终于睡着。 —— 赵家的小院里,呼噜声此起彼伏。 两个灯笼在屋檐下摇摇晃晃,仿佛玩耍一般。 赵宣宣、乖宝和王玉娥躺在一个炕上,被窝暖暖的,赵宣宣却睡不着,脑子里想着唐风年,祈祷他别遇到难题。 乖宝突然翻个身,紧紧贴住赵宣宣。 赵宣宣伸手搂住乖宝,轻拍她的后背,嗅一嗅乖宝身上的香气,逐渐安心。 —— 天亮后,赵东阳和乖宝在院子里追着玩,哈哈笑。 赵东阳停下来,抚摸胖肚皮,气喘吁吁,感叹小孩子精力旺盛,他作为一个胖子,反而太虚。 赵宣宣睡懒觉,王玉娥在厨房搞蒸饺,煮稀粥,付青负责烧火。 王玉娥笑问:“阿青,你怎么哈欠连天?昨晚没睡好吗?” 付青又张嘴打个哈欠,眼泪忍不住流出来,道:“做了一晚上梦,梦见皇家猎场,我被老虎追……” 王玉娥轻笑,道:“你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眼看早饭做好了,王玉娥走出厨房,道:“乖宝,去喊你娘亲起床吃饭。” 乖宝立马掀开门帘,跑进屋去。 赵宣宣已经醒了,睁着眼睛,懒得动。 “娘亲。”乖宝手脚并用,爬到炕上,一下子扑到赵宣宣身上。 赵宣宣“嗷呜”一声,轻抚乖宝的后背,道:“小胖子,太重了。” 乖宝奶声奶气地反驳:“我不胖,爷爷胖,我最小。” “奶奶喊你起床吃饭。” 赵宣宣有气无力,道:“你先起来,你压着我,我怎么动?” 乖宝撒娇,一大一小闹腾好一会儿,才顺利起床。 早饭后,她们乘坐马车,邀请郭湘乔一起,前往蟠桃庄。 郭湘乔负责指路。 蟠桃庄因为蟠桃树而得名。 “好大一片桃树林啊。” 下车后,王玉娥惊叹,眼神欣喜。 已经有少量桃花绽放,粉粉的、香香的,蜜蜂和蝴蝶忙着采蜜。 乖宝站在马车上,张开双臂。 王玉娥把她抱下来,轻声告诫:“乖宝,等会儿只能看花,不能摘花。” “嗯。”乖宝点头答应。 桃花林旁有几间茅草屋,还有狗叫。 “汪汪汪……”狗察觉到陌生人的来访,变得凶神恶煞。 乖宝害怕狗,连忙抱住王玉娥的腿,不敢往前走。 这时,花大娘从茅草屋走出来,一身翠绿衣衫,体面又和气,笑道:“唐小娘子,我特意在这儿等你们。” 第537章 司马夫人 赵宣宣眉开眼笑,跟她打招呼。 花大娘在前面带路,离开桃花林和茅草屋,沿着沙石小路往前走。 杨柳的翠绿枝条垂下来,在清风中摇曳生姿。 绕过大柳树后,前面出现白墙灰瓦。 宅院挂着两块招牌——蟠桃庄客栈、蟠桃庄酒楼。 花大娘带赵宣宣等人走进院子,院中有两栋小木楼,都是两层的。 花大娘微笑道:“这客栈是我家夫人的产业,平时人少,清静,等到桃花盛开时,这里就人满为患。” 赵宣宣微笑道:“如果住在这里,每天赏美景,肯定神清气爽。” 花大娘笑容加深,引她们走进左边的木楼,对丫鬟说道:“唐小娘子来了,快去告诉夫人。”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美妇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下楼梯。 “唐小娘子,请坐。” 中年美妇笑得如沐春风,但眼神透着精明。 花大娘笑道:“唐小娘子,这就是咱们的东家,司马夫人。” 赵宣宣、王玉娥和郭湘乔都客气地见礼,乖宝也憨态可掬地行礼。 司马夫人客气地还礼。 众人都落座,丫鬟端茶来。 司马夫人问:“今天是不是春闱开考的日子?” 赵宣宣微笑道:“昨日就开始了。” 司马夫人道:“读书人总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其实,他们读书的目的就是考科举,然后做官罢了。” 赵宣宣眸光清澈,道:“当初我夫君考科举不是为了做官,只是为了减少田税罢了。后来,越来越发现考科举有好处,有了功名之后,更加受人尊敬。” 司马夫人眼神流露欣赏,暗忖:这小妮子在我面前不卑不亢,我故意贬低读书人,她也不着急,不夸耀,有意思。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是否投缘,聊一聊就知道了。 司马夫人站起来,邀请她们去外面散散步,散散心。 水潭里的荷叶露出尖尖角,水中有红色的锦鲤在畅游。 小河边风景宜人,柳树颇多,有鸟儿飞来飞去,发出悦耳的鸣叫。 河面上停着小船,河边还有一个八角凉亭。 司马夫人带客人去亭子里落座,丫鬟们提着篮子和食盒,把茶水、鲜果和小点心摆上石桌。 感觉这个司马夫人太清雅,王玉娥有些不习惯,所以很少插话,专心照顾乖宝。 司马夫人跟赵宣宣和郭湘乔聊岳县的风土人情。 “算起来,我总共去过岳县三次。” 赵宣宣吃惊,道:“您在岳县开一个乾坤银楼,又开一个祥瑞钱庄,去的次数却那么少,能放心吗?” 司马夫人掩嘴笑,虽然风韵犹存,但眼角的鱼尾纹越笑越深,道:“打个比方,国君住在深宫里,却能掌管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的辽阔疆土。” “只要有手段,手下有人才,赏罚分明,有一套规矩,就能掌控千里之外的事。”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听司马夫人一席话,受益匪浅,不虚此行。” 郭湘乔喝一口茶,微笑道:“司徒夫人跟我爹爹不一样,我爹爹做生意喜欢亲力亲为,连进货都非要自己去。” 第538章 究竟是谁告状? 司马夫人问:“郭姑娘家里做什么生意?” 郭湘乔有点炫耀的意思,微笑道:“开了醉仙茶叶铺和醉仙酒楼,另外还负责给几个大户人家送菜。” 司马夫人点头赞许,道:“能在京城打拼出这些产业,你父亲算十分成功了。” 紧接着,她又说道:“唐小娘子,你是否打算在京城长住?我铺子里有个掌柜老了,我正想招个女掌柜。” 赵宣宣心中惊喜,但不得不婉拒:“我顶多在京城待两三个月,而且从来没做过掌柜。” 司马夫人轻轻旋转茶盏,道:“没做过,可以学。实不相瞒,在我家铺子里做掌柜,酬劳很丰厚。” 赵宣宣微微挑眉,对于酬劳,她不敢抱太大期望,毕竟她曾经在乾坤银楼里做过账房学徒,天天被金掌柜用大红包忽悠,结果要等到年底才有大红包。 从年头盼到年尾,想放个假,比登天还难,那种滋味,她品尝得够够的。 所以,她现在不好骗了,不会轻易上当。 她眉开眼笑,道:“以前我做账房学徒,不知现在有没有机会做掌柜学徒?亲自试一试,我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司马夫人轻笑,爽快道:“你明日有没有空?去一趟祥瑞钱庄,我亲自向老掌柜引见你。” 祥瑞钱庄?赵宣宣吃惊,眸子睁得圆滚滚,心中掀起巨浪。 她本以为自己只是去乾坤银楼做掌柜学徒而已。 本来是九分自信,现在变得只剩四五分。 祥瑞钱庄比乾坤银楼复杂多了,光是鉴别银票的真假,就有大学问。 这对赵宣宣而言,绝对是极大的挑战。 她万万没想到,司马夫人居然如此看得起她。 尽管信心不足,但她想开开眼界,于是欣然答应,非常爽快。 王玉娥在旁边受到惊吓,悄悄拉扯赵宣宣的衣裳后摆,希望赵宣宣拒绝司马夫人的邀请。 她暗忖:钱庄,掌管那么多金银、铜钱和银票,万一出差错,肯定要赔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宣宣这死丫头,胆大包天,连这事都敢答应,想过后果没有? 中午,司马夫人留她们吃饭,菜肴十分丰盛。 赵宣宣趁机询问钱庄的事情,司马夫人一一解答,比较有耐心。 饭后,眼看司马夫人单手撑着额头,轻轻揉太阳穴,似乎是乏了,赵宣宣便主动告辞。 司马夫人送一根红绳给乖宝当见面礼,然后吩咐花大娘去送客。 —— 回到马车后,乖宝举起小手,把手腕上的红绳递给赵宣宣看,她很喜欢。 红绳上穿着一只小金猪和两颗金花生,虽然小小的,但很精巧,应该是真金,很漂亮。 赵宣宣帮乖宝把红绳戴好,叮嘱道:“红绳上有金子,很贵重,千万不能丢了。” “嗯嗯。”乖宝眉开眼笑,点头答应。 王玉娥坐旁边生气,打算等回家去,没有外人时,再教训赵宣宣。 郭湘乔问:“唐小娘子,你真的打算去钱庄做掌柜吗?”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不管行不行,反正我想学一学。” 郭湘乔拉住赵宣宣的手,有点激动,道:“如果你行,你们一家人是不是就打算在京城长住了?” 赵宣宣轻轻摇头,道:“这个比较难说,毕竟京城的开销太大,而且我家的亲友和田地都在岳县。我在京城只能租屋子,不算真正的家,不是很踏实。” 郭湘乔摇一摇赵宣宣的手,推心置腹地道:“我希望你们留下来。” 她跟赵宣宣投缘,跟付青投缘,跟乖宝也投缘,最近她和他们一起玩,觉得特别开心。 赵宣宣微笑,委婉地道:“我决定不了,需要全家共同商量才行。” 郭湘乔又转头看向王玉娥,恳求道:“赵婶,你们一定要留下来。如果嫌院子的租金太贵,我去跟我爹说,让他给你们帮忙,想更好的办法。” 王玉娥抿嘴笑,觉得郭湘乔太天真,把柴米油盐酱醋茶等事情想得太简单。 她笑道:“郭姑娘,多谢你的关照。我老母亲和哥哥还留在岳县,我十分想念他们,肯定要回去的。”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我也想,想祖母,想妹妹,想小姨……” 她一个一个地数手指,数完一只小胖手,又换另一只小胖手。 连家里的鸭鸭、老牛,她都想念。 王玉娥笑眯眯,把乖宝搂怀里,亲亲小脸蛋。 —— 岳县,正是春雨绵绵的时候,气候湿润。 县太爷收到朝廷从京城送来的公文,发现还有一封信。 他先看公文,然后看信,越看越心惊胆战,脸色发白,然后发黑,黑如锅底,立马把霍捕快叫来。 他信任霍捕快,直接把信递过去,神情气恼,问:“你觉得,是谁告状?御史远在京城,怎么会晓得我的家事?” “新词虽然不成器,但并未干触犯王法的大事,无缘无故,怎么可能惊动京城的人?” “从岳县到京城,有千里之遥,岳县百姓就算吃饱了撑着,也不会跑那么远去告状。究竟是谁干的?” 县太爷很生气,气得拍桌。 霍捕快暗忖:恰好举人们进京赶考,估计就是他们干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唐风年也在进京赶考的举人当中。 为了不连累唐风年,霍捕快故意避开告状这个话题,反而说道:“御史只写书信,并未正式弹劾,估计是钦佩县太爷的政绩,特意留面子,毕竟瑕不掩瑜。” 第539章 我料想,也是他告状 有些话,霍捕快故意不说,但县太爷已经想到了。 门外的春雨淅淅沥沥,县太爷望着雨水,眉眼忧愁,愁绪就像这雨一样,没完没了。 他说道:“那些进京赶考的举人,我给他们每人发五两银子路费,他们却告我的黑状,白眼狼。” 霍捕快思量片刻,说道:“县太爷,告状这事复杂,进京赶考的举人有好几个,不一定人人都告状。” 他想尽力撇清唐风年的嫌疑,免得唐风年被县太爷记恨。 县太爷叹气,把信拿过来,吩咐仆人撑伞。 他回到后院,走到吕夫人面前,把信拍桌上,吼道:“瞧瞧你宠出来的好儿子,我的官位都要被他连累!” “去把新词叫来!今天必须动用家法!” 丫鬟战战兢兢,跑去给小衙内吕新词传话。 吕夫人看完信后,非常气恼,道:“这事不怪新词,怪这个告状的!上次新词不小心用鸡汤烫了那个文举人,肯定是他告状!” 县太爷叹气,坐下说道:“我料想,也是文举人告状!要怪就怪新词,上次得罪人家,授人以柄!” “这次御史只是写信警告我,再有下次,弹劾我的奏折,就要递到皇上面前去。你说,我能不怕吗?” 县太爷用手背拍打手心,给吕夫人分析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吕夫人心虚,也害怕丈夫被罢官。毕竟,丈夫是官,她就是官夫人,她不想失去官夫人的面子和威风。 吕新词终于磨磨蹭蹭地来了,察言观色,忐忑地道:“爹,娘。” 他的眼神鬼鬼祟祟,暗忖:这几天下雨,我没去外面闯祸啊,爹娘这脸色咋回事? 县太爷抬手拍桌,吼道:“孽子,跪下!” 吕新词吓得膝盖发抖,不情不愿地跪下,偷偷用眼神向吕夫人求助。 吕夫人悄悄对他摆手,意思是别反抗。 这母子俩在县太爷眼皮子底下,默契地打商量,眉来眼去,早就习惯了。 县太爷越看儿子,越生气,吩咐道:“去通知少夫人,拿马鞭来。” 吕新词吓得脸色煞白,连忙爬过去,抱住吕夫人的腿,哭丧着脸,求饶。 “娘,救我,爹会打死我,我这几天生病了,经不住打啊……” 吕夫人对儿子心软,劝道:“老爷,你罚新词禁足、抄书都行,何必打他?” “我保证严加管教他,如果他再闯祸,你连我一起打。” 县太爷生气,站起来,道:“禁足一年,每日抄书一百页。” 说完,他拂袖而去。 吕夫人松一口气。 吕新词却不乐意,从地上爬起来,搂着吕夫人的肩膀,哭哭啼啼,道:“娘,让我一年不许出门,不如杀了我……” “你再去帮我求情……” 吕夫人无奈地哄他,道:“这事不怪你爹,要怪就怪那个文举人,他去京城找御史告状,说你和你爹的坏话,害得你爹官位不安稳。” 吕新词顿时恨得咬牙切齿,眉毛凶凶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道:“该死的文举人,他家住哪?他害我,我也要害他!” 吕夫人何尝不想报复,但有所顾忌,道:“你再去得罪他,万一他又去告状,怎么办?他是个举人,不是普通老百姓,能耐大着呢!” 吕新词捏拳头,捶桌子,脸气成猪肝色,吼道:“我咽不下这口气!早晓得有今日,我当初就应该把那狗屁文举人扔油锅里去煎、去炸。淋他一碗鸡汤,真是太便宜他了。” 吕夫人眉眼又愁又恼,伸手揪吕新词的耳朵,嘟嘴道:“儿啊,你趁早消停吧!要是把你爹的官帽子折腾没了,谁也护不住你!” 此时,千里之外的京城,春闱的考场里,提笔写文章的文举人突然鼻子发痒,大大地打个喷嚏。 文举人暗忖:谁在想我?定是我妻子在想我。 他重新答题,心中憋着一口气,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当人上人的决心非常坚定。 当初,他在酒席上被县太爷的儿子殴打、欺负,变成他心里的一个疙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报仇。 所以,他的目的是当官,而且要当比县太爷更大的官。 第540章 我也赞成 中午,唐风年终于排队离开考场。 赵东阳抱着乖宝,一大一小,兴奋地冲唐风年招手。 乖宝奶声奶气地喊:“爹爹!爹爹!” 唐风年笑容满面,朝他们跑过去,伸手把乖宝抱过来,道:“爹,宣宣呢?” 赵宣宣居然没来接他,他十分意外。 赵东阳笑道:“宣宣去祥瑞钱庄当掌柜学徒,她娘不让她去,但我赞成她去。” 唐风年惊讶,暗忖:芝麻开花节节高,从账房学徒变成钱庄掌柜的学徒了?本事比我还大。 他笑道:“我也赞成。” 他们站在原地等一会儿,等石子正出来,然后邀请石子正和石子固一起去家里吃饭。 路上,乖宝问:“爹爹,考试难不难?” 石子固恰好也在问石子正这个问题,兄弟俩不约而同地看向唐风年,等待唐风年的答案。 唐风年眼神像春光一样温暖,微笑道:“很难很难,所以乖宝以后要多念书。念书少,就难,念书多,就不难。” 乖宝一本正经地点头,奶声奶气地道:“我也要考状元。” 唐风年和赵东阳被她逗笑。 石子固和石子正一边走,一边说悄悄话。 来到赵家小院时,菜香扑鼻。 王玉娥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 赵东阳招呼石家兄弟去堂屋喝茶,唐风年抱着乖宝,去厨房跟王玉娥说话。 王玉娥心疼他,说道:“我熬了鸡汤,风年,你等会儿多喝几碗。” “这才刚考完第一场,后面还有两场呢!” “每场考三天,太辛苦了。” 唐风年笑道:“不辛苦,您放心。” 王玉娥打开蒸笼,立马端菜上桌,招呼他们吃饭。 红枣莲子当归炖鸡汤、烤鸭、糖醋排骨、肉沫鸡蛋羹、白菜荸荠猪肉馅饺子、清炒大白菜、辣椒蘑菇炒回锅肉、大蒜炒猪肝、鸭血粉丝菠菜汤、萝卜丝煮豆腐。 十个菜,丰盛极了。 付青从蹴鞠场回来,洗个脸,换身干净衣衫,也上桌吃饭。 唐风年发现付青的额头上有一块淤青,恰好付青坐他旁边,他低声问:“额头怎么伤了?痛不痛?” 付青有点不好意思,露出尴尬的微笑,小声道:“唐夫子,你放心,小问题罢了,不痛。” 唐风年出于关心,低声道:“阿青,如果蹴鞠场容易受伤,你干脆别去了。” 付青咬着糖醋排骨,连忙摇头,片刻后,他放开排骨,笑道:“唐夫子,我喜欢蹴鞠。又能玩,又能赚钱,我可高兴了。” 另一边,王玉娥热情地劝道:“子正、子固,多吃菜。像一家人一样,别客气。” 石子正笑道:“多谢伯母。” 刚从条件艰苦的考场走出来,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他十分感激、欢喜。 饭后,石子正和石子固告辞离开。 路上,石子固气愤地用脚踢小石子,道:“这几天,我天天诅咒当初的考官。如果不是他们糊涂,我怎么会连进考场的资格也没有?” 他眼睛下面泛青色,一看就是晚上睡不着觉的那种人。 石子正本来考试就够累了,还要听石子固的抱怨,感觉心累、烦躁,道:“子固,人要向前看,别想以前的事了。” “这次,如果我没考上,我打算在京城谋个教书的差事,你有什么打算?” 石子固唉声叹气,高不成,低不就,烦恼格外多。 第541章 个个都忙 黄昏时,唐风年抱乖宝去祥瑞钱庄门口,等赵宣宣收工。 赵宣宣一出门,就看见他们两个,顿时惊喜,跑过来,问:“等多久了?” 乖宝眉开眼笑,奶声奶气地道:“等好久了。” 唐风年低沉地纠正:“一会儿而已,岳父的烤鸭买卖刚收摊。” 赵宣宣轻轻捏乖宝的小胖脸,眼神狡黠,道:“小骗子。” 回家的路上,她没问唐风年考得怎么样,反而兴奋地道:“老掌柜好厉害,今天钱庄收到一个假的金元宝,他用手掂一掂,就说不对劲,然后切割开,一看,里面是石头。” “凡是大额的金银、银票,都要让他过目,才能收。” “听说,他干这一行有五十年了。” 赵宣宣滔滔不绝,乖宝听得似懂非懂,唐风年笑道:“掌柜学徒忙不忙?”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忙得像个陀螺,一刻也不停歇。不过,忙得高兴,长见识。” 乖宝眼睛亮晶晶,羡慕地道:“明天,我也去。” 赵宣宣笑道:“大人才能去,小孩子不能去。” 乖宝不高兴了,鼓起包子脸。 赵宣宣伸手戳她的小胖脸,把气戳出来。 王玉娥正在给墙角的菜地浇水,一看见赵宣宣回来,连忙问:“宣宣,钱庄里的人出错后,会被罚钱吗?” 赵宣宣道:“娘亲,放心,今天没人罚钱。” 她进屋去,忙着找衣裳,准备去沐浴。 乖宝跑向王玉娥,气呼呼地告状,说娘亲欺负她。 祖孙俩说悄悄话,嘀嘀咕咕。 —— 二月十二,赵东阳、王玉娥和乖宝再次目送唐风年进考场。 唐风年突然回头。 乖宝向他挥舞小胖手,依依不舍。 等考场的大门关闭之后,赵东阳和王玉娥牵乖宝回家。 郭夫人打发吴婶来传话,说蟠桃庄的桃花盛开了,邀请王玉娥一起去看桃花。 王玉娥婉拒:“这几天不太方便,我想等女婿考完之后,再一起出去散心。” 吴婶说吉利话:“唐公子肯定金榜题名。” 说完,她转身离开,去给郭夫人回话。 王玉娥去宰鸭子,感叹道:“真羡慕别人,天天只想着玩乐。” 乖宝是她的忠实听众,天真无邪地点头,表示赞同。 王玉娥一边忙碌,一边絮絮叨叨:“以前在家的时候,我也清闲,鸭子都不用我弄。” “在这里就不行了,我不弄,谁弄?” “个个都忙。” 乖宝又点头赞同,顺便给王玉娥帮忙。 王玉娥宰鸭子,放血,把鸭血收集在木盆里,打算做鸭血旺。 乖宝伸小手,把误入鸭血的鸭毛挑出来,扔掉。 赵东阳一天要卖八只烤鸭,上午四只,下午四只,顺便还卖鸭杂。 房租太贵,买米、菜、油也贵,他经常感叹,赚的钱不够花。 王玉娥和赵东阳累得难受时,看一眼乖宝,心里瞬间就舒坦了。 —— “唐小娘子,你打算盘真快。” 今天账房忙不过来,赵宣宣便去账房帮忙算账。 面对夸赞,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我师父在岳县做账房先生,他打算盘比我更快。” 上午算账,下午清点银票。 熟能生巧,赵宣宣现在能快速辨别银票的真假。 她突然从库存里发现一张假的银票,立马拿给掌柜看。 老掌柜不仅不急,反而笑得欢喜,道:“这是我故意夹到里面的,是给你的考验。” “小徒弟,干得不错,挺机灵。” “再去忙吧,我还藏了两张假银票,你必须全部找出来。” 赵宣宣哭笑不得,转身又去忙活,提高警惕,不敢有丝毫马虎。 第542章 留,还是不留 郭夫人在家包饺子,对郭家大少奶奶说道:“赵家的人,个个都是财迷。” “卖烤鸭、用马车拉客、去钱庄当学徒、蹴鞠赚钱,啧啧,他们才来京城半个月,适应得真快。” “我邀请赵夫人去看桃花,人家都没空去。” 大少奶奶一边包饺子,一边转头看看玩闹的孩子,笑道:“如果在京城赚钱多,他们应该会留下来吧。” 郭湘乔道:“我问过了,她们说不留,非要回去。” “唉!”郭夫人叹气,其实她也想回岳县去。如果不是因为几年前那桩案子,恐怕她这辈子都不会来京城。 她想回岳县去看望大女儿郭湘凤,看看小外孙,看看亲戚,但是路太远了,而且那边的流言蜚语太多。 她吩咐道:“吴婶,把这些饺子送给赵家。” 吴婶立马去跑腿。 王玉娥收到饺子后,很欢喜,礼尚往来,她把今天做的鸭血旺送给郭家。 吴婶端着鸭血旺,忍不住多一句嘴:“赵夫人,你们住京城,多好啊,把郭家当亲戚,互相走动,不会孤单,干脆别回去了。” 王玉娥神情稍显疲惫,笑道:“不但我想回去,我家个个都想回去。老家亲戚多,屋子也大,还有菜地、田地。” 吴婶道:“可以把老家的田地卖掉,到这边来买。京城周边也有好多田地。” 王玉娥不怎么动心,微笑道:“我打听过,京城周边的田地太贵。” 因为王玉娥为人随和,不摆架子,所以吴婶忍不住多聊几句,道:“你们家个个能赚钱,不怕它贵,你们肯定能把日子过好。” 王玉娥无奈道:“个个要赚钱,太累。” 她暗忖:在老家时,我连饭都不用做,连衣衫都不用洗,那才叫享福。明明可以回老家去享福,何必在京城变这劳碌命? 吴婶不敢聊太久,毕竟是仆人,时间不自由。 她端着鸭血旺离开,王玉娥把门关上。 赵东阳守着铜壶滴漏,眼看时刻快到了,他连忙去揭开炉灶的盖子,把香喷喷的烤鸭提出来,准备出摊。 —— 二月十七,春闱考试中的会试终于结束。 接下来,举人们等待揭榜。 如果金榜题名,还要进行殿试。 欧阳侠派小厮来赵家传话,邀请唐风年去喝酒。 唐风年以酒量太浅为由,婉拒了。 第二天一大早,欧阳侠又派小厮来传话,邀请唐风年去狩猎。 唐风年信任欧阳侠,不好意思再拒绝,对赵东阳和王玉娥交代去向后,随欧阳家的小厮一起出门。 招风耳小厮笑道:“我家公子有先见之明,说考科举太辛苦,所以他将来做武官。” 唐风年微笑,问:“一起去狩猎的还有谁?” 小厮显得兴奋,笑道:“唐公子,等会儿咱们去皇家猎场,一起去的还有泰王爷、小国舅、平南侯世子……” 唐风年吃惊,没想到要与那么多达官显贵同行。 已经走到半路了,他不能打退堂鼓,只能硬着头皮去。 小厮笑道:“我家公子打猎最厉害,今天肯定能搞头鹿,说不定还有狐狸、兔子、傻狍子、山鸡……” 唐风年道:“我从没打过猎,恐怕出丑。” 小厮道:“一回生,二回熟,不怕,凑热闹也行。唐公子,你会骑马吗?” 唐风年道:“会一点。” 第543章 跟唐举人有九分相像,奇了怪了 欧阳宅。 欧阳侠借马和弓箭给唐风年,还送一把短剑,道:“把这个带上,防身用。” 唐风年把短剑挂到腰带上,拿着弓箭,束手无策,道:“欧阳兄,实不相瞒,我从未射箭过。” 欧阳侠好气又好笑,道:“我不是早就叮嘱你,要习武吗?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啊。” 唐风年有些许脸红,道:“我在家舞龙灯,我把那当成习武。” 欧阳侠被逗笑,见唐风年太实诚,便不忍心责怪他,当即让小厮摆靶子,临时抱佛脚,教唐风年几招。 唐风年小时候爱玩弹弓,再加上眼睛明亮,脑子灵活,学得挺快。 他第一次射箭就中靶了。 欧阳侠拍手,笑道:“有天赋,再试几次。” “没想到你这么瘦,臂力还挺大。” 唐风年笑道:“每年正月,我舞龙灯的龙头,练出来的。” 他再射两箭,全部中靶。 “好!让我来试试!”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穿戴得非常威风,模样跃跃欲试。 欧阳侠介绍道:“这是唐风年,这是我三弟欧阳凯。” 唐风年和欧阳凯互相抱拳施礼,然后欧阳凯拿起他自己的弓箭,一箭射去,正中红色靶心。 唐风年目瞪口呆,竖起大拇指,自愧不如。 欧阳侠哈哈大笑,拍打唐风年的肩膀,道:“可以出发了,等会儿你跟在我后面,千万别单独行动。” “皇家猎场占地很广,迷路就麻烦了。” 他们三个骑马跑在前面,后面还跟随六个黑衣家丁。 —— 华举人和文举人在街上闲逛、散心,华举人突然看见骑马的唐风年,非常吃惊,以为自己认错了,伸手指给文举人看,道:“你看那人,跟唐举人有九分相像,像双生子一样,真是奇了怪了。” 文举人细看几眼,唐风年、欧阳侠、欧阳凯等人已经骑马跑远了,只留下家丁的黑色背影。 文举人神情疑惑,道:“恐怕那就是唐举人本人。他身边的两人一看就贵气,唐举人初到京城,怎么会结识那些人?” 华举人道:“他们都背着弓箭,是要去狩猎吧?没想到,唐举人文武双全,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他非常羡慕。 他们回到楚省会馆后,恰好看见石子正和石子固晾晒衣衫,便把刚才偶遇唐风年的情形告诉石家兄弟。 然后,华举人问:“唐举人在京城的亲戚是当官的吗?那骑马出城的气势,和普通人不一样。” 石子固仔细询问唐风年同行者的模样,很快就确定那是欧阳侠。 他心里酸溜溜的,暗忖:论交情,我与欧阳公子同窗好几载,更熟悉。欧阳公子只邀请唐风年一起游玩,却不邀请我,为何厚此薄彼? 石子正也感到些许失落,微笑道:“听你们描述,那应该是兵部右侍郎家的公子,复姓欧阳。他们背着弓箭,肯定是去城外狩猎。” 石子固酸溜溜地道:“以前从未听说唐风年会射箭,他瞒得太深了。不过,他怎么有空去游玩?不用准备殿试吗?莫非他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肯定名落孙山吗?” 华举人笑道:“也可能是他太自信,就算不复习书本,也能考好。唉!我就没那能耐,我回屋看书去,祈祷文曲星保佑我,金榜题名。” 他转身走了。 文举人留下来,又发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本事,一个劲地向石子固和石子正追问:“唐风年才来京城半个多月罢了,怎么会认识兵部官员的公子?是亲戚,还是老乡?或者故交?” 石子固神情落寞,道:“都不是,唉,细算起来,是我们介绍他们俩认识的。欧阳公子以前在国子监跟我们一块儿念书。” “哦。”文举人恍然大悟,又追问:“你们跟欧阳公子很熟吗?下次如果方便,能不能介绍我与他认识?” 石子正摇头,道:“自从离开国子监,我们和欧阳公子日渐生疏。我还要回去看书,不聊了。” 说完,他拉扯石子固的衣袖,把石子固也拉走了。 第544章 自私自利的嘴脸 石子固回屋之后,躺到炕上,用被子蒙住头,生闷气。 石子正推一推石子固的肩膀,问:“怎么了?” 石子固躲在被子里,嗡声嗡气地道:“有些人,有机会参加春闱,却不珍惜,跑去游玩。而我,连参加春闱的机会也没有,凄凉……” 他的眼角滑下两滴泪水,心酸。 石子正想把被子扯开,但石子固怕被发现眼泪,怕丢脸,于是用力拽着被子,蒙着头,不愿见人。 他躲起来,默默地哭。 但是,石子正了解弟弟,而且听见了哽咽声。 他坐在旁边,无可奈何地叹气。 以前,他们在国子监念书的时候,石子正以为自己兄弟俩跟那些权贵子弟玩得很好,交情很深,但是离开国子监之后,发现关系越来越疏远,地位的差距也越来越大。 曾经的友情,就像露水一样,被太阳一晒,就没影了。 突然,石子正听见赵大贵的声音。 “石少爷,你们在吗?” 赵大贵屡次来楚省会馆送东西,跟看大门的老大爷混熟了,人家直接放他进来。 石子正走出屋子,看见赵大贵提着食盒。 “大贵叔,你怎么来了?” 赵大贵笑道:“老爷和夫人让我来送烤鸭和饺子,顺便问问,石少爷明天有空吗?明天中午去赵家吃饭。” 石子正收下食盒,微笑道:“赵地主和赵婶太客气,我和子固都不好意思。” 赵大贵笑道:“赵家跟石师爷的交情比山高,比海深,大家一起吃饭是应该的,千万别见外。” 石子正心中感动,若有所思,突然发呆,暗忖:如果不是父亲人脉广,大树底下好乘凉,我和子固哪能跟着沾光?可笑的是,当初我嫌弃父亲只是岳县的小小师爷…… 赵大贵等待片刻,小声提醒道:“石少爷,你把烤鸭和饺子端出来,趁热吃。我把食盒带回去。” 如今,赵家在京城的东西不多,又比较节省,食盒只有一个。所以,每次王玉娥都要特意叮嘱一句:一定要把食盒带回来。 石子正揭开食盒的盖子,烤鸭的香气顿时往外飘,饺子也香,热气腾腾。 王玉娥考虑得周到,还放了一小碟辣椒酱。 石子正把一碗烤鸭和一碗饺子端出来,放到桌上,然后把食盒还给赵大贵,并且亲自送赵大贵出去。 那间屋里一共住六个人,等石子正转身回来时,发现有个人正偷吃。 那人嬉皮笑脸,道:“不是我故意偷吃,实在是太香了,跟我老家的烤鸭一模一样。闻到这烤鸭味,我就想念家乡。” 石子正微笑,尽管心里介意,但表面上不表现出来,说道:“等我把子固叫醒,大家一块儿吃。” 这烤鸭的香气甚至把隔壁屋的人吸引来了,大家都是进京赶考的读书人,志同道合,称兄道弟,每人吃一块,一碗烤鸭和一碗饺子很快就光盘了。 甚至有个人说这辣椒碟好香,于是拿馒头来蘸辣椒吃。 “石兄,我们都羡慕你们兄弟俩,你们在京城还有亲戚,隔三差五就打牙祭。而我们,只有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份,在京城举目无亲,唉!” 石子固只抢到一个饺子,感觉吃了个寂寞,又回炕上躺着去了,用被子蒙住头,暗示别人勿扰。 石子正想跟那些读书人搞好关系,于是闲聊道:“其实不是亲戚,而是我父亲教的一个学生,他全家人陪他一起进京赶考。” 有个人正捏着一截鸭脖子,慢慢啃,说话格外难听:“一人赶考,全家陪同,他是巨婴吗?” 石子正微笑着摇头,道:“其实,我反而不如他。他在岳县的时候,一边念书,一边在学堂当夫子,属于自食其力的人。” “哦。”其他人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 他们当中,自食其力的人很少,大部分是专心念书,不管柴米油盐酱醋茶,甚至连油瓶倒了都不扶。 对于自食其力的人,他们挺羡慕。 另一人说道:“能不能介绍他给我们认识?大家如果投缘,去他家开个诗会或者茶会,以文会友。” “哈哈……”其他人发出笑声。 有的人拍打大腿,暗忖:妙计!等混熟之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跑去蹭吃蹭喝了。 此时此刻,读书人的清高就像远处的雾气一样,虚无缥缈。而自私自利的嘴脸,却格外滑稽。 石子正心中颇有城府,面带微笑,推托道:“最近大家都忙,等考完殿试再说。” 第545章 不狩猎,生活岂不是很无趣? “欧阳侠,你今日来得最晚,必须罚酒三杯!” 一群人正在皇家猎场门口等着,一见欧阳侠,就笑着起哄,显然都是老熟人了。 唐风年不动声色地打量那些人,发现他们都穿绫罗绸缎,有个人头戴紫金冠,腰间系着玉带,显得最为奢靡,其他人也不差,养尊处优的贵气显而易见。 欧阳侠豪爽地大笑,道:“区区三杯,不够我塞牙缝!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他想介绍唐风年给那些人认识,但是泰王爷不耐烦,直接打断他的话,道:“不用介绍了,赶紧去狩猎,本王今天要拔头筹!抓一只食铁兽回去玩!” 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地命令官兵打开铁门,然后骑马冲进皇家猎场,率先去寻找猎物。 他的身后,跟着八个侍卫,个个武艺高强,职责就是保护泰王爷,免得他被猛兽吃了。 如果泰王爷运气不好,打不到猎物。那些侍卫们还要帮忙作弊,用自己射中的猎物冒充泰王爷的猎物,免得泰王爷没面子。 其他人跟着冲进去,每个身份尊贵的人身后都跟着好几个护卫。 只有唐风年比较特别,他没有随从。 欧阳侠叮嘱道:“风年,你跟着我,千万别乱跑,这里真的有老虎,跟斗兽场的老虎不一样,这里的老虎没拔牙,可能会吃人。” 唐风年悄悄冒冷汗,紧张地答应。 这是他第一次狩猎,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新手,他看见兔子,都不敢射箭。 欧阳凯意气风发,嗖嗖嗖地放箭。 他只负责狩猎,不负责捡猎物。 随从下马去,把兔子和山鸡捡起来,顺便拍马屁:“三公子今天真神勇!” 欧阳凯得意,笑道:“大哥,你怎么磨磨蹭蹭,还不放箭?一寸光阴一寸金,等会儿你的猎物数量追不上我,准备做我的手下败将吧。” 欧阳侠剑眉飞扬,斜睨他一眼,嘴角不屑地翘起,道:“等着瞧,还没到分胜负的时候呢!” 说完,他纵马往前跑。 唐风年也加快马速,跟上去。他暗暗羡慕欧阳侠和欧阳凯的豪爽气概,也羡慕他们的武艺。 欧阳侠发现前面有两只傻狍子,他用箭瞄准,正准备放箭,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骚乱声,听见泰王爷在喊救命。 他皱起剑眉,眼神凝重,转头望向骚乱声的源头。 但是树木郁郁葱葱,阻挡他的视线。他只能拍马往那边赶去,担心泰王爷出事,同时,他不忘回头看唐风年几眼,确定唐风年没跟丢。 唐风年紧张、害怕,问:“那边遇到什么危险了?” 欧阳侠提醒道:“可能是猛兽,你千万不要下马。” 他们赶过去时,发现泰王爷那边的骚乱已经停止,但是泰王爷的脸色煞白,甚至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欧阳侠问:“怎么了?” 侍卫的手里正抓着罪魁祸首——一条小蛇。 八个侍卫噤若寒蝉,都不敢说话。 刚才,泰王爷在林间发现两头鹿,他雄心勃勃,搭箭拉弓,准备大显身手,突然树上掉下一条冷冰冰、活生生的蛇,掉在他的脖子上。 他吓得魂飞魄散,大喊大叫,直接从马背上摔下去。 后来,护卫跑来救他,把蛇抓走了,还告诉他,这蛇没毒。 但是,就算没毒,他也难以平静,感觉刚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惊魂未定。 泰王爷面如死灰,道:“欧阳侠,你们玩吧,我不玩了,先回去了。” 他拍马往出口跑去,八个侍卫紧随其后。 欧阳侠挑起左边的剑眉,目送他们离开,若有所思。 等泰王爷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后,唐风年问:“欧阳兄,皇家猎场里有毒蛇吗?” 欧阳侠不假思索,道:“当然有。” 说完,他仔细打量唐风年的反应。 唐风年警惕地观察四周,暗忖:如果遇到毒蛇,怎么办? 他没有信心面对这个挑战,他也想离开。 欧阳侠道:“放心,如果遇到蛇,我肯定保护你。” “而且,皇家猎场定期有人巡逻,抛洒药粉,驱蛇,所以这里的毒蛇应该很少见。” 他拍马向前,继续寻找猎物。 唐风年不敢单独行动,连忙拍马跟上去,问:“欧阳兄,皇家猎场的飞禽走兽都是土生土长的吗?” 欧阳侠笑道:“当然不是,每年官兵都要从全国各地搜罗一些珍奇兽类,送到皇家猎场圈养,比如西南竹林的食铁兽,东北的傻狍子,甚至有西域的兽类。” 唐风年斟酌片刻,不禁忧国忧民,生出一些反感,暗忖:如此劳民伤财,仅仅是为了让权贵们打猎过瘾、寻欢作乐?欧阳兄平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何此时却享受得理所当然? 唐风年完全失去狩猎的兴趣,途中没有射中任何猎物,甚至故意射偏。 其他人都满载而归,离开皇家猎场,骑马回城去,猎物有兔子、狐狸、山鸡、麋鹿、傻狍子、孔雀…… 路上,欧阳侠与小国舅、平南侯世子等人商量,等会儿去小国舅家喝酒、烤鹿肉,聊得十分高兴。 欧阳凯见唐风年沉默,以为他过于拘束,于是特意哄他,道:“唐兄,你第一次狩猎,没搞到猎物,不用烦恼。等会儿,我把我的猎物分一半给你,让你带回去显摆。” 唐风年策马慢行,春风拂面。 他微笑道:“多谢三公子美意,我心领就行。看看就好,拿就不必了。” “你们平时经常去狩猎吗?” 欧阳凯笑道:“那可是皇家猎场,皇家的后花园,我们哪能经常去?” “今天多亏泰王爷,我们跟着他沾光。” 京城的权贵也分三六九等。在普通人眼里,他们都是贵人,但在贵人之中,有些人是高高在上的贵人,有些人只是不入流罢了。 欧阳凯笑问:“你们岳县有什么珍奇鸟兽吗?” 唐风年道:“只有普通的野兔、野猪、黄鼠狼罢了。” 欧阳凯笑道:“黄鼠狼那东西最讨厌,有一次狩猎遇到它,差点把我臭晕去。” “你在岳县不狩猎,生活岂不是很无趣?” 在京城权贵子弟的眼里,狩猎、饮酒、歌舞、戏曲、蹴鞠、美人、权势,缺一不可,否则就无趣。 唐风年道:“在岳县,吃吃喝喝、赚钱、粮食丰收、逗孩子、过年舞龙舞狮,就是最大的乐趣。” 欧阳凯思量片刻,想象那些画面,摇摇头,笑道:“那种日子,太平淡了,我不喜欢。” 第546章 你不是想做官吗? 黄昏时分,唐风年归家,手里提两只野兔,两只山鸡。 他本来不想分猎物,但欧阳侠和欧阳凯十分热情,非要给,盛情难却。 赵东阳已经收摊,赵宣宣也从祥瑞钱庄收工回家了。 付青兴奋地问:“唐夫子,这是你打猎得来的吗?” 唐风年道:“欧阳公子送的。他们武艺高强,狩猎厉害。” 乖宝皱起小眉头,奶声奶气地问:“爹爹,你为什么把兔兔弄死了?” 王玉娥连忙把兔子和山鸡提去厨房,准备做成菜。 唐风年洗手洗脸之后,去哄乖宝,说兔子是不小心死的。 “它们走路不看路,撞到树上,不小心撞死了。” 三四岁的小孩子就是这么好骗,乖宝当真相信了,还举一反三,奶声奶气地道:“我走路要看路,要小心点。” 唐风年摸摸她的圆脑袋,轻笑。 然后,乖宝跑去跟付青蹴鞠玩,赵宣宣和唐风年坐在屋檐下,悄悄聊今天狩猎的事。 厨房里,王玉娥把野兔的皮毛剥下来了,道:“送去作坊,请别人硝皮毛,给乖宝做兔毛手套和帽子。” 赵东阳拿起皮毛,问:“如果硝制的价钱太贵,怎么办?” 王玉娥道:“如果手工费太贵,就干脆把皮毛卖给他。” 赵东阳拎着皮毛,喊赵大旺一起出门去。 等王玉娥把兔子肉炒得香辣时,赵东阳空着双手回来了,去厨房说道:“硝制的手工费要五百个铜板。” 王玉娥吃惊,一边挥动锅铲,一边道:“如果在岳县,顶多花费一百个铜板。京城这些生意,真比打劫还厉害。最后卖了多少钱?” 赵东阳道:“五十个铜板。” 王玉娥瞪他一眼,道:“怎么卖这么便宜?这明摆着吃亏。” 赵东阳脾气好,解释道:“没办法,天色晚了,人家都准备收摊了。如果等到明天再去卖,人家一看东西不新鲜,估计出价更低。” “咱们没有硝皮毛的手艺,留着也没用。” 说完,他受不了香气的诱惑,拿双筷子,去锅里夹起一块兔肉,吹一吹,然后品尝,竖起大拇指,称赞:“美味极了,下酒绝配。” 他伸着筷子,还想再去夹一块。 王玉娥不乐意,用锅铲敲他的筷子,嗔道:“什么坏毛病?小心教坏乖宝。” “这野兔挺大,我还留了一只,明天招待石家兄弟。” 赵东阳丝毫不恼,反而笑眯眯,把筷子收回来,笑道:“其实在京城住着,也挺好,每天都热热闹闹。” 王玉娥笑不出来,娇嗔道:“从明天起,让你顿顿做饭,天天洗衣衫,看你还说这话不?” 她把右手伸到赵东阳眼前,道:“被热油溅到,起泡了。” 赵东阳拉着她的手,仔细查看,摸一摸,有点心疼,道:“我来炒菜,你去歇歇。” 王玉娥被逗笑,道:“恐怕你炒得难吃,去帮我烧火。” —— 第二天一早,欧阳侠又派小厮来邀请唐风年,请他去城外跑马、踏青。 唐风年犹豫,不知该不该去,于是去内室跟赵宣宣商量。 赵宣宣对着镜子绾发,眉开眼笑,道:“欧阳公子真心把你当朋友,只要不嫖不赌,就可以一起玩。” “而且,多玩玩挺好,免得你变成书呆子。” 唐风年拿起眉笔,帮她描眉,冷静地道:“他们嫌我的日子太平淡,我觉得他们的日子太奢靡。” “比如皇家猎场里的猎物是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刻意圈养,只是为了让皇亲国戚和官僚狩猎取乐,我难以适应。” 赵宣宣闭住双眼,放心地把眉毛交给他,轻声道:“你不是想做官吗?如果不合群,怎么办?” 第547章 巾帼不让须眉 无论做什么,都要跟同行打交道,知己知彼。 唐风年被说服,放下眉笔,去堂屋答复招风耳小厮,道:“阿吉,你留在我家吃早饭,等会儿咱们一起过去。” 阿吉笑着答应,又说道:“唐公子,咱们尽量快点,恐怕我家大公子和三公子等急了。” 王玉娥端热粥、蒸饺、鸡蛋和鸡汤上桌,笑道:“不急,你家公子肯定也要吃早饭。而且,他们不睡懒觉吗?” 阿吉笑道:“大公子和三公子爱好习武,一大早就练功夫,从来不睡懒觉。” 王玉娥招呼他坐下吃早饭。 阿吉不敢上桌,因为他是仆人,按照欧阳家的规矩,他不能跟主子同桌吃饭。 赵东阳以为阿吉拘束,于是热情地拉他坐下。 赵家人吃饭,全家围着一张桌子,不分主仆。阿吉不太习惯,但又有点感动,暗忖:唐公子为人真不错,不摆读书人的臭架子,从来没瞧不起别人。 他吃一碗蒸饺,三个鸡蛋,一碗红枣莲子淮山炖鸡,一碗粥,吃得饱饱的,十分开心。 饭后,唐风年换双墨色长靴,跟阿吉一起出门去。 乖宝不开心,嘟嘴道:“爹爹不带我出去玩。” 赵大贵和赵大旺赶马车去城外拉客。 赵宣宣和付青结伴,也出门去了。 乖宝坐在屋檐下,骑她的小竹马,摇摇晃晃,嘎吱嘎吱响。 王玉娥拿糖给乖宝吃,哄她,道:“爹爹娘亲不是出去玩,而是去干活、赚钱。那些活辛苦,乖宝干不了。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像你娘一样,去当学徒。”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我已经长大了。” 赵东阳摸摸她的小脑袋,笑道:“等你有爷爷这么高,才算长大。” 乖宝放弃竹马,站起来,踮起脚尖,跟赵东阳比身高。 比不过,她就跳起来比。 赵东阳童心未泯,你跳我也跳。一大一小,玩闹一番,嘻嘻哈哈。 过了一会儿,石子正和石子固来做客。 石子正问:“赵叔、赵婶,风年在家吗?” 王玉娥笑道:“他有事出去了,不知中午会不会回来,你们进屋喝茶。” 石子固一边喝茶,一边暗忖:唐风年该不会又跟欧阳公子出去混了吧?特意邀请我们来吃饭,他却故意撇下我们,故意出去玩。是不是故意显摆? 王玉娥因为手上被热油烫出水泡,一碰就痛,今天不想宰鸭子,所以她和赵东阳决定休息一天,不去摆摊。 两人跟石子正和石子固聊天,聊京城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又聊春闱考完后的事。 王玉娥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岳县去?到时候一起赶路吗?” 石子固干脆道:“不打算回去,等年底再说。” 石子正微笑道:“我们打算在京城谋差事。对了,唐小娘子在钱庄当学徒,学得怎么样?” 赵东阳手拍膝盖,满脸骄傲,嘴上却谦虚,笑道:“学得马马虎虎,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石子正道:“她不打算留下来吗?或者说,在这边学,然后去岳县的钱庄分号当掌柜?” 他心中有点佩服赵宣宣,暗忖:论谋生的本事,巾帼不让须眉。 对读书人而言,最痛苦的事莫过于饱读圣贤书,却穷困潦倒,难以养家糊口。 如今,他和石子固都靠石师爷养着。 王玉娥道:“全家一起来的,肯定要一起回去。岳县那边的钱庄掌柜干得好好的,宣宣哪能跟人家比?不过,她能多学点本事,将来不上当就行。” 石子正道:“我想托唐小娘子打听一下,祥瑞钱庄是否还招掌柜学徒?工钱待遇如何?” 王玉娥和赵东阳对视一眼,都感到吃惊。 赵东阳问:“你们也想去那里做事吗?” 石子固道:“想去试试,如果工钱低,就算了。” 第548章 穷酸 一听这话,王玉娥和赵东阳面面相觑,眼神复杂。 王玉娥浅笑道:“等宣宣回来,我把这话告诉她,让她去问问。” 石子正连忙道谢。“多谢赵婶。” 中午,唐风年和赵宣宣都没回来吃饭,赵大贵和赵大旺拉了两车柴回来。 付青带一袋白梨回来,又递一根糖葫芦给乖宝。 “舅舅真好。”乖宝开心,打算先吃糖葫芦,后吃饭。 赵东阳劝道:“乖宝,先吃饭,后吃糖葫芦。” 这时,石子正后知后觉地羞愧,因为他和石子固每次都打空手来,没给赵家带任何东西。 饭后,石家两兄弟告辞离开。 路上,石子正道:“子固,下次咱们该给赵家买什么礼物比较好?” 石子固不以为然,道:“应该不用买东西,他们请咱们吃饭,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父亲对他家有大恩,请咱们吃饭是应该的。” 石子正还是感觉羞愧,道:“付青买了,咱们却没买。乖宝说付青好,却没说咱们好。” 石子固感觉心安理得,道:“付青住他家,咱们又没住。咱们偶尔去一次,添两双筷子罢了。” “而且,自从上次钱袋被偷后,咱们这日子越过越捉襟见肘。如果还要花钱去买礼物,我宁肯不去吃那个饭。” 以前他们租一个小单间住,过得比较舒服,但是某次夜晚小偷光顾,偷走他们二十两银子。然后,他们不得不搬家,搬去最便宜的楚省会馆,跟别人挤大通铺。 石子正和石子固都想大方一点,奈何手头太紧。现在是春天,是年头,他们还要挨到年尾去,不省不行。 越省越抠门。 石子固抠门习惯了。 但是,石子正羞愧难当,受不了这个穷酸劲儿。 石子正下定决心,道:“我必须尽快找个差事。欧阳侠在京城人脉广,等黄昏时分,他应该归家了,我去找他帮忙。如果能去达官显贵家当教书夫子,包吃包住,而且束修肯定不低。” 石子固道:“我也去。不过,我是秀才,你是举人,别人肯定选你,不选我。” 石子正安慰道:“京城的大户人家多如牛毛,你不要担心。大路宽阔,我有路走,你也有路走。” 石子固叹气,还是不开心。他想走光明、平坦的好路,不想走崎岖的路。 他说道:“刚才听赵大贵说,他一天赶马车拉客,就能赚一百多个铜板。可恨的是,咱们饱读圣贤书,却比不过一个干苦力的粗人。” 石子正也叹气,心里不是滋味。 —— 饭后,乖宝继续吃糖葫芦。 她吃东西慢慢的,突然用手指去抠糖葫芦里的山楂,抠出一条白色的小虫子。 她拿给王玉娥看,奶声奶气地道:“奶奶,活的,虫。” 小虫子正在她的手上动。 王玉娥啧啧两声,道:“哎哟,这糖葫芦不干净,别吃了。” 王玉娥把糖葫芦抢走,扔掉,带她去洗手。 乖宝道:“糖葫芦好吃。” 王玉娥道:“用糖浆裹山楂罢了,明天奶奶做给你吃,比外面买的糖葫芦更干净。” 第549章 闲话家常 下午,郭夫人带着小孙子孙女,来找王玉娥聊天。 两人聊衣裳、首饰,聊儿女姻缘,聊小孩子的趣事,又聊新奇的菜式。 郭夫人道:“有一道甜食,叫拔丝苹果,你家乖宝肯定爱吃。” 王玉娥一听就感兴趣,笑问:“这个甜食怎么做?” 郭夫人微笑道:“里面是苹果,外面是糖,吴婶会做,我只会吃。” 吴婶笑眯眯,道:“赵夫人,你家有苹果、糖、鸡蛋和淀粉吗?我现做,给您尝尝。” 王玉娥拍手,欢喜道:“好!我去拿东西。” 吴婶干活麻利,只花两刻钟,就搞出一盘拔丝苹果,几个小孩子抢着吃。 王玉娥也尝一块,笑道:“这东西有趣,吴婶真是心灵手巧。” 吴婶被夸,心里欢喜极了,道:“这东西要趁热吃,如果冷了,就拔丝拔不动了。” 郭夫人问:“今天怎么没烤鸭子?” 王玉娥把手伸给她看,道:“手被热油烫了一下,干脆休息一天。” 郭夫人赞同道:“是该休息,钱赚不完。你这手涂药没?我家有药,让吴婶去拿来。” 吴婶起身,准备去拿。 王玉娥连忙拉住吴婶,笑道:“我自家也有药,我晚上涂,白天不涂,免得做饭有药味。” 郭夫人劝道:“你应该买个女仆回来,让仆人做饭、洗衣。” 王玉娥微笑道:“在岳县老家时,家里请了两个帮工,都是帮工做饭、洗衣衫。到了京城,样样都要自己来。” “在这里,如果请帮工,恐怕不熟悉,信不过人家。” 郭夫人点头,道:“要想找老实靠谱的仆人,确实不容易。听我儿子说,前几天官府审了一桩案子,有个大户人家闹家贼,仆人串通外人,趁家主去城外烧香拜菩萨时,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盗走了,听说损失上千两银子。” 王玉娥一听就害怕,拍一下大腿,倒吸一口凉气,道:“那种家贼,太坏了。” 郭夫人赞同,道:“可不是吗?所以我宁愿家里少请几个仆人,一定要知根知底才行。以前在岳县的时候,我家有个丫鬟,叫碧荷,也是个坏人……” 她恨得咬牙切齿,但又不得不点到即止,因为再说下去,又要牵扯出小女儿郭湘乔私奔的事,那是她全家这辈子最丢脸、最惊险的事,她不好意思说下去。 这时,一盘拔丝苹果被五个小孩子吃光了。 乖宝意犹未尽,奶声奶气地道:“奶奶,还想吃。” 王玉娥带孩子们去洗手,哄道:“等晚饭时,奶奶给你做。” 洗手完之后,郭夫人问:“赵夫人,你明天有空没?如果再不去看桃花,恐怕桃花要凋谢了。” 王玉娥笑道:“其实我上次已经看过桃花了,跟郭姑娘一起去蟠桃庄那次。” 郭夫人道:“我听湘乔说了,不过那时候桃花只开一点罢了,现在更好看。” 王玉娥笑道:“不去了,我在家看家,否则家里没人,恐怕贼惦记。” “孩子爷爷也是个爱玩的人,今天不卖烤鸭,他就跟付青跑城外钓鱼去了。” 第550章 适合做女婿 郭夫人喝一口茶,意味深长地道:“付青是个好孩子,他定亲没?” 王玉娥微笑道:“听说还没有,不过他爹娘都在洞州,不晓得他们作何打算。” 郭夫人又打听付青的家境,问得非常详细,比如家里还有几个人?父母是否和善?是穷还是富?等等。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王玉娥一想到付青还有个疯子二哥,便不忍心说出来,怕付青尴尬,于是微笑道:“听说他父母都是最和善的人,他爹也是地主,还是秀才。至于别的事,我也不清楚。” 郭夫人还想多打听一些,因为她和郭大财主都喜欢付青,觉得付青时而憨厚,时而机灵,适合做女婿。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王玉娥仔细掂量,突然觉得心累。 幸好郭夫人眼看时候不早了,主动告辞,王玉娥起身送客,悄悄松一口气。 夕阳西下时,赵东阳提着两条鱼,回来显摆。 “乖宝,你看爷爷钓的大鱼,爷爷厉害不?” 乖宝拍小手,眉开眼笑,道:“爷爷最厉害。” 赵东阳心里乐开了花,笑得合不拢嘴,提鱼去厨房。 乖宝去跟付青说悄悄话:“舅舅,我以后不吃糖葫芦了。奶奶在做拔丝苹果,比糖葫芦更好吃。” 付青把她抱起来,笑问:“更好吃,是有多好吃?” 乖宝吞咽一下口水,道:“最好吃。” 等其他人都回来,全家人开饭,最后一道菜就是拔丝苹果。 王玉娥笑道:“风年,宣宣,你们尝尝我的新手艺。郭家的吴婶教我做的。” 赵宣宣尝一口,竖起大拇指,道:“娘亲,你的手艺堪比大厨。” 唐风年平时不爱吃甜的,但这会子破例,吃了好几块拔丝苹果。 赵东阳道:“乖女,石家两兄弟托你打听一件事,问祥瑞钱庄还招不招掌柜学徒,他们也想去。” 赵宣宣的筷子暂停一下,心中吃惊,道:“他们会打算盘吗?” 赵东阳道:“我没问,不晓得他们会不会。石子固还说,如果工钱少,就算了。” 赵宣宣琢磨片刻,道:“我觉得工钱还行,但不晓得他们想要多少。” “如果他们真的想干这一行,最好亲自去祥瑞钱庄,跟老掌柜聊聊。” 王玉娥道:“孩子爷爷,你明天亲自去告诉石家兄弟,说得委婉些。” 赵东阳点头答应,道:“其实,我觉得他们不是真心想当学徒,应该是缺钱。” 唐风年道:“上次石师父托我捎给他们二十两银票,应该不缺吧。” 赵宣宣轻声道:“不晓得他们花钱是不是大手大脚。同样的钱,有些人花一年,有些人花一天。” 赵大贵和赵大旺突然脸红,不约而同地埋头扒饭,因为他们就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人,有多少花多少,不爱存钱。 王玉娥道:“我发现石家两兄弟的衣衫和鞋都挺新,恐怕不是节省的人。” 她之所以关注人家的衣衫,是因为唐风年这几天都穿半旧的衣衫,一对比,就明显了,石家两兄弟的衣衫明显更光鲜、更贵。 而且,石子正和石子固来赵家吃了好几次饭,换了好几套衣衫,几乎不重样。 第551章 鱼和熊掌 第二天上午,欧阳侠又打发小厮来邀请唐风年。 阿吉笑道:“我家公子今天要去泰王府看戏,邀请唐公子一起去玩。” 唐风年犹豫片刻,因为他对戏曲不感兴趣,而且上次在皇家猎场见过泰王爷,印象不佳。 于是,他婉拒:“阿吉,麻烦你代我向欧阳公子表达谢意,我今天有些家事要忙,不能同行。” 阿吉有些失望,道:“唐公子,我家公子是真心邀请你。他虽然朋友多,但对你最上心。” 唐风年眉眼温暖,和煦地笑道:“阿吉,我也很欣赏欧阳公子,他的豪爽和英雄气概,都令我敬佩。” “但是,我和他有家境和身份上的差距。我需要考虑养家糊口,不能天天游玩。” 阿吉一听这话,瞬间点头如捣蒜,十分理解,因为他自己也有这方面的忧虑。 他重新笑起来,道:“唐公子,你放心,我去给公子回话,肯定替你美言几句。” “多谢。”唐风年道谢之后,又给他一些赏钱,然后亲自送他出门。 过了一会儿,王玉娥和赵东阳出门去逛街买东西,吩咐唐风年和乖宝看家。 天气晴好,唐风年坐屋檐下看书。 乖宝玩她的小竹马,时不时又趴到唐风年的后背上,一刻也不停歇。 唐风年干脆把她抱到腿上坐着,教她念书。 “鱼,我所欲也。” “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 乖宝念得响亮。 唐风年笑问:“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乖宝点头,奶声奶气地道:“知道,想吃鱼,又想吃熊掌,但只能吃一样,哪个更好吃,就吃哪一个。” 唐风年忍俊不禁,捏她的小胖脸,轻笑道:“你怎么只惦记着吃?” 乖宝天真无邪,问:“爹爹,熊掌好吃吗?” 唐风年皱眉头,道:“熊是猛兽,很危险,而且很少见。熊掌就算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吃,不忍心。” 乖宝眸子圆滚滚,似懂非懂。 —— 王玉娥和赵东阳买油、盐、醋、糖、鲜果,还有烤鸭的各种香料。 王玉娥眉眼发愁,感叹:“花钱如流水,钱袋一下就空了。” 他们在街上偶遇石子正和石子固,那两人刚从书店走出来,手上拿着笔、墨和厚厚的纸。 赵东阳连忙跑过去打招呼,顺便把赵宣宣的话告诉他们。 石子固笑道:“打算盘有何难?我们都会。” 说完,他们向赵东阳道谢,然后向祥瑞钱庄走去,打算去碰碰运气。 —— 祥瑞钱庄,窗明几净。 赵宣宣坐在柜台后面,正在顶替店小二的岗位,因为有个店小二生病请假了。 有个顾客递一块银子给她,道:“换成铜钱。” 赵宣宣仔细打量银子,觉得颜色发黑,一看就有猫腻,于是立马把银子还回去,客气地道:“您稍等,我是新来的,请掌柜来帮您兑换。” 然后,她转头唤道:“掌柜,这边有急事。” 老掌柜放下茶盏,急忙跑过来,问:“什么急事?” 赵宣宣凑到他耳边,说几句悄悄话。 那个顾客一脸不耐烦,又把银子拍到柜台上,凶巴巴,催促道:“快点,老子急用。” 老掌柜一看那银子的成色,就冷笑,暗忖:关公面前耍大刀,你来唬我? 老掌柜拿起银子,掂量几下,摇摇头,又把银子还回去,问:“贵客,您这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顾客瞪起双眼,大声道:“赚来的。” 老掌柜摇头,同情地道:“恐怕您被坏人骗了,这是假银子。” 顾客不信,重重地拍打柜台,吼道:“你们少废话,这肯定是真银子,快点换铜钱!” 掌柜懒得说废话,对钱庄里的灰衣壮汉招手。 两个壮汉二话不说,把那个顾客架起来,拖到门外。 第552章 教书夫子也分三六九等? 石子正和石子固走到祥瑞钱庄的门口,恰好看见那两个壮汉和那个顾客起冲突。 他们绕过那凶巴巴的三人,走进钱庄,恰好看见赵宣宣在柜台后面。 赵宣宣也看见了他们,连忙打招呼,问:“你们是为了差事而来吗?” 石子固胸有成竹,道:“正是。” 恰好老掌柜在旁边,赵宣宣便介绍他们认识,并且说明石家兄弟的来意。 老掌柜客客气气,绕过柜台,请他们坐下喝茶。第一个问题,就是问他们会不会打算盘。 石子固轻松地道:“我们都会。” 老掌柜转头吩咐:“小徒弟,拿算盘来。” 赵宣宣快速把算盘送过去。 老掌柜眼神精明,笑眯眯,像个老狐狸,把算盘递给石子固,道:“你帮我算个数,六千九百三十七加上九千八百二十六,再减去五千三百一十五,最后还剩多少数?” 石子固一脸懵,已经把刚才的数全忘了,道:“您说太快,我没听清。” 老掌柜微笑,又复述一遍,让他算账。 石子固慢慢地拨动算盘珠子,然后报出一个数。 老掌柜又让石子正算账。 石子正打算盘也慢,而且他算出来的数和石子固算出来的数不一样。 兄弟俩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地咯噔一下。 石子固暗忖:谁算错了? 于是,他又慢慢打算盘,再算一遍,最糟糕的事莫过于——打三次算盘,算出三个答案。 石子正尴尬,暗忖:丢脸丢大了…… 老掌柜暂时不多嘴,暗忖:小庙供不了大神,这两人虽是秀才和举人,但不适合钱庄。 过了片刻,老掌柜亲自动手打算盘。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他的手指动得飞快。 石子固看得眼花缭乱,一脸懵。 石子正心生惭愧,有自知之明,不等掌柜说话,就起身告辞。 出门后,石子固道:“哥,咱们应该等他说出结果再走。” 石子正轻轻摇头,失落地道:“不用等,你没发现他比我们快许多吗?” 石子固道:“依我看,他是胡乱打算盘,故意装快。” 赵东阳和王玉娥已经买完了东西,正在祥瑞钱庄对面等他们,又热情地请他们去家里吃饭。 石子正没立马答应,问道:“风年在家吗?” 赵东阳笑道:“他在家看书。” 石子正笑道:“我正想跟他聊聊。” 然后,他帮赵东阳提东西,一起去赵家小院。 唐风年抱乖宝去开门,惊喜道:“子正兄,子固兄,快请进。” 王玉娥放下东西,立马去沏茶,又摆上果盘,然后去厨房忙活。 她和赵东阳都没问刚才祥瑞钱庄的事,因为石家兄弟一看就不高兴,他们猜测,差事肯定泡汤了。 石子正坐下喝茶,道:“风年,听父亲说,你以前做过账房学徒,你能不能帮我们算个数?” 石子固立马补充道:“用算盘算。” “没问题。”唐风年答应,然后摸摸乖宝的脑袋,低声道:“乖宝,去帮爹爹拿算盘出来。” 乖宝掀开门帘,跑进内室去,很快就抱着算盘出来了。 石子正已经忘记刚才老掌柜报的数了,只能另外出题,让唐风年算。 唐风年手指清瘦,长长的,骨节分明,打算盘飞快。 他很快就算出结果。 石子固心中惊叹,问:“你们干账房的,算账都这么快吗?” 唐风年微笑道:“我师父比我更快。” 石子固点点头,心如死灰,暗忖:刚才我们在祥瑞钱庄丢脸啊,那老掌柜等我们离开后,肯定嘲笑我们。 唐风年把算盘递给乖宝,乖宝把算盘放到唐风年的腿上,然后自己玩算盘。 唐风年低下头,跟她玩耍,随便报个数,让她算。 石子正观察乖宝的小胖手,发现乖宝打算盘比他和石子固更快。 他吃惊,苦笑,道:“风年,你家乖宝是个神童啊。” 唐风年轻抚乖宝的后背,轻笑道:“小吃货罢了,不是什么神童。我和宣宣经常教她打算盘玩,熟能生巧。” 石子正心服口服,深呼吸一下,微笑道:“挺好,你家一代传一代,以后个个都有做账房先生和掌柜的本事。” 石子固突然问:“风年,如果你这次没考上,你打算去干什么?做师爷,还是做教书夫子?” 唐风年实诚地道:“回岳县去教书,三年后再考。” 石子正问:“你想步入官场吗?” 唐风年点头,问道:“你们呢?作何打算?” 石子正暗忖:唐风年看起来温和,没想到野心不小。 石子固道:“昨天我们去见了欧阳公子,他答应帮我们牵线,介绍我们去权贵之家,教导官宦子弟。” 接着,他侃侃而谈:“当教书夫子也分三六九等。第一等是进宫去,教导小皇子。第二等是去国子监,教导全国最优秀的生员。第三等,便是去权贵之家,既教导权贵子弟,也给权贵当幕僚。” “其实,当幕僚也算步入官场,在背后给权贵出谋划策,参与争权夺势。” 唐风年认真地听,点点头,很给面子,称赞道:“子固兄见多识广。” 石子固舒出一口气,觉得挽回一些脸面,又说道:“如果我科举不顺,就去当幕僚。” 第553章 哪里聪明了? 石子正感叹道:“二月会试,三月发榜,四月殿试。” “距离发榜,大概还有一个月,感觉好漫长。” 这时,赵东阳端一盘切好的白梨和苹果,放到茶几上,笑道:“乖宝,跟爷爷去洗手,然后回来吃果。” 乖宝放开算盘,跑去追赵东阳。 石子固拿起一块白梨,笑道:“下个月,京城就有樱桃吃了,那东西忒贵。咱们在岳县的时候,从来没见过。” 京城是天子脚下,沾皇上的光,很多东西在京城沾上贡品二字,显得格外高贵,景色和人也是如此,这也是他坚持待在京城的原因之一。 唐风年好奇,问:“有多贵?” 石子固伸出五个手指头,道:“五个铜板一两,五十个铜板一斤,你说贵不贵?” “去年我只买过两次。” 唐风年点点头,眼神复杂。 石子固突然觉得谈钱太俗,于是不提了,专心吃果,心中感慨万千,暗忖:我什么时候才能像那些权贵子弟一样,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乖宝洗完手,端她专属的小木碗回来,碗里装着果子,还有王玉娥特意给她做的冰糖山楂。 她很开心,小短腿跑啊跑,却没注意门槛。 突然,“扑通”一声,又“哐当”一声,乖宝被堂屋的门槛绊倒,摔得两脚朝天,脸着地,小木碗飞出老远,果子和糖山楂撒一地。 “哇——”她委屈地大哭。 唐风年十分心疼,连忙跑去抱她,检查有没有受伤。 石子固却忍不住“噗嗤”一笑,觉得小孩子摔倒的样子很滑稽。 石子正连忙拉扯石子固的衣袖,又对他使眼色,示意他别笑。 唐风年帮乖宝吹一吹手掌心,低声问:“还有哪里疼?” 乖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说话,只顾着哭。 唐风年抱她去院子里,来回踱步,慢慢哄。 赵东阳和王玉娥听见乖宝的哭声,都从厨房跑出来,去安慰乖宝。 石子正蹲下来,帮忙收拾地上那一片狼藉,感叹道:“幸好她端的是木碗,如果是瓷碗,这么摔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瓷碗摔碎后,碎瓷片锋利,容易伤人,甚至毁容。 石子固继续坐着吃果,道:“小孩子真麻烦,天天哭。幸好我们还没成家,否则别想清静。” 石子正深沉地道:“我现在反而羡慕风年,生个聪明的孩子,好好养育,是将来的希望,可能一代更比一代强。” 石子固似笑非笑,小声道:“哪里聪明了?走路不看路,摔个大马趴。” 石子正提醒道:“你少说几句,这话容易得罪人。” 过了好一会儿,唐风年终于把乖宝哄好,带她去洗脸,又重新端一碗果子和冰糖山楂,回到堂屋。 石子正关心地问:“没伤到吧?” 唐风年浅笑,无可奈何,道:“应该没事。” 他喂乖宝吃冰糖山楂。 乖宝吃一口,然后转过身,把小胖脸埋唐风年怀里。 因为刚才的事,她有些不好意思,既难过,又尴尬。 第554章 戳心的话 厨房里,王玉娥一边切菜,一边抱怨:“明天把门槛锯掉算了,乖宝被绊倒两次了。” 赵东阳帮忙烧火,往灶里添柴,神情为难,无奈道:“这是别人家的宅院,咱们只是租几个月而已。如果锯掉门槛,恐怕别人找这个借口,让咱们罚钱。” 幸好小孩子身子柔软,虽然摔倒的动静大,但没伤到。 王玉娥揭开锅盖,用锅铲翻炒鸡肉,道:“以后要小心看着乖宝,真是一点疏忽都不行。” 锅里冒香气。 赵东阳轻叹一声,敲一敲火剪,郑重其事地答应。 午饭后,石子正发出邀请:“风年,你要不要去楚省会馆聊聊?那里学子多,多结识几个读书人,将来有好处。” 唐风年抱着乖宝,送他们到门口,微笑道:“多谢子正兄提醒,不过我不擅长交际。跟熟人还算有话聊,如果面对陌生人,恐怕尴尬。” “不用送了,下次再会。”石家两兄弟告辞离开。 路上,石子固忍不住在鸡蛋里挑骨头,撇撇嘴,道:“他嫌贫爱富罢了,跟欧阳公子玩的时候,上赶着巴结。让他去楚省会馆结交普通学子,他就嫌人家陌生,呵呵。” 石子正叹气,道:“嫌贫爱富,人之常情,咱们也是如此。” 石子固被这话一堵,尴尬得脸红,绞尽脑汁,片刻后,他辩驳:“咱们不像他那么虚伪。” 石子正摇头,道:“父亲看人很准,他上次对我说,世间充满尔虞我诈,但是唐风年可以信任。” “父亲希望我和他将来互相扶持,守望相助。” 回去的路上,他们又路过祥瑞钱庄。 祥瑞钱庄悬挂一块金字牌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因为之前打算盘的事感到丢脸,石子正和石子固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像过街老鼠一样,生怕被钱庄里面的人看到。 他们一回到楚省会馆,别人就问:“你们又去哪里打牙祭了?” 石子正微笑,解释道:“还是我那个师弟家。” 有个人正在啃馒头,喝白菜汤,同时面前摆本书,抱怨道:“今天的汤像刷锅水,唉,真羡慕你们。” 石子固探头,往汤碗里瞅一眼,微微撇嘴,眼神嫌弃,暗忖:等欧阳公子替我和子正找到好差事,我们就搬离楚省会馆,不再睡大通铺、天天馒头配刷锅水,不再受这个罪。 那个人又问:“你们今天去打牙祭,吃什么了?说出来,让我想象一下。” 石子固拉长腔调,得意地道:“蘑菇炒鸡、烤鸭、糖醋里脊、拔丝苹果、香椿煎鸡蛋、白菜炒红薯粉条、香煎豆腐、虎皮辣椒……” 那个吃馒头的人越听越羡慕,忍不住吧唧嘴,感叹道:“好!我今晚做梦就吃这些,哎呀,如果我在京城也有熟人就好了。” “就算死皮赖脸,也要经常去蹭吃蹭喝。” 石子固突然皱眉头,觉得这话逆耳,难听极了。 他本来走向大炕,突然又转过身,气冲冲地走过去,伸手指向那人的鼻子,质问:“什么死皮赖脸?你凭什么骂人?” 石子正连忙把石子固的手压下去,低声劝道:“成兄的几句无心之话罢了,别生气,别计较了。” 那人叫成新,老家就在岳县的隔壁县。 成新似笑非笑,道:“我哪里骂人了?心虚的人才会对号入座。” 石子固又激动起来,在石子正的怀抱里挣扎,要去打成新。 同屋的其他人生怕出事,也来拉架,把石子固往后拖。 石子固上半身被石子正抱住了,无法施展,于是踢动双脚,意图去踢打成新。 其他人劝道:“石老弟,算了,成兄嫉妒你打牙祭,说几句酸话罢了,你别小题大做。” 成新冷哧,不屑地道:“我会嫉妒他?呵呵……等下个月发榜,我必定金榜题名,以后步入官场,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某些人连举人都考不上,哪配跟我比?” “真是半桶水,晃得厉害,去熟人家吃点好的,就跑到我面前来炫耀,肤浅。” 石子固气得火冒三丈,暗忖:头一次见到这么厚脸皮的人,倒打一耙,可恶。 他咬牙切齿,脸气成茄子色,反驳道:“是你主动先问,我才告诉你的。” “如果你问我答,这就是炫耀,那下次你再说话,我们都不搭理你,免得你的疑心病又发作,看谁都是炫耀!哼!脑子有病!” 成新伶牙俐齿,又抬杠,冷笑道:“是不是炫耀,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两天,你总是把欧阳公子挂在嘴边,恐怕也是炫耀。” “你自己没本事,只会炫耀你占别人便宜的事。” 石子固恼羞成怒,手脚挥舞,又要去打他。 成新冷哼一声,骂完之后,就淡定自若,继续啃馒头,低头看书,把旁边的吵闹当耳边风。 石子正暗忖:这人尖酸刻薄,说话格外戳心,子固说不过他,反而气死自己。如果再一起住下去,恐怕出事,我们尽快搬出去才好。 第555章 靠山山倒 石子正把石子固拉出房门,去外面的庭院里,低声劝说:“咱们暂且忍耐两天,别起冲突。” 石子固越想越气,道:“昨晚我说他鞋臭,估计他因此记恨我,今天故意挑衅。” 石子正眉眼发愁,道:“如果再凑一起住一两个月,我也忍不了,过两天咱们就搬出去。” 石子固突然像泄气的鱼鳔,愁眉苦脸,道:“搬哪里去?最近到处都是进京赶考的学子,把出租的便宜屋子都抢光了。如果是贵的住处,咱们又住不起。” 石子正小声道:“祈祷欧阳公子快点帮咱们找到差事,到时候包吃包住,就容易了。” 然而,欧阳侠这几天忙碌,除了玩乐以外,还被他爹吩咐出远门去办一件重要的事,于是把石家兄弟的请托抛在脑后。 石子正和石子固等待两天,没等到好消息,于是又亲自去欧阳家拜访。 他们恰好在门口遇到打算出门的欧阳凯,欧阳凯认识他们,主动打招呼,问:“你们来找我大哥吗?” 石子正客客气气,彬彬有礼,微笑道:“正是。” 欧阳凯爽快地笑道:“我大哥昨天离开京城了,至少要过半个月才会回来。你们有急事吗?” 石子正和石子固对视一眼,心中失望。 石子正道:“没什么急事。” 然后,他们告辞离开了,背影看上去有点失魂落魄。 路上,石子固叹气,神情苦闷,道:“靠山山倒,靠人人会跑,唉。” 石子正也叹气,道:“咱们只能靠自己了。明天我去街上竖块牌子,上面写国子监毕业学子,新晋举人,教导学童等字样。” “街上人多,咱们去碰碰运气。” “就算遇不到权贵子弟,能去富商家里教书,也算好事,解燃眉之急。” 石子固重新振作,道:“我也去,趁早离开楚省会馆才好。” 他受够睡大通铺、闻别人脚臭的日子了,而且那个尖酸刻薄的成新跟他住一屋,彼此厌恶,越看越不顺眼。 第二天,他们去街边竖牌子,却发现竞争者太多。 那些进京赶考的学子们大多数都为钱财发愁,于是各显神通。 有的学子当街卖字画。 有些学子竖牌子,自荐当夫子。 有些学子甚至客串半仙,帮别人算命。 还有的学子本事大点,当起讼师,帮别人写诉状。 …… 赵东阳和王玉娥去街边摆摊卖烤鸭。 王玉娥突然远远地看见石子正,于是指给赵东阳看,道:“孩子爷爷,你看,石子正在那边干啥?” “手里拿根竹竿,竹竿上贴张纸。” 赵东阳眯起眼睛,细看片刻,道:“他好像不太高兴。” 王玉娥问:“咱们主动去问问吗?” 赵东阳斟酌一下,道:“算了,别去问。他肯定爱面子,咱们凑过去问东问西,反而讨嫌,恐怕人家尴尬。” 王玉娥困惑,道:“他们如果有难处,为啥不肯回岳县去?” 赵东阳道:“在有些人眼里,京城是好地方,岳县是穷酸的山旮旯。” 王玉娥被这话逗笑,道:“我宁肯住山旮旯里,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第556章 暗示唐风年好好抱大腿 石子正和石子固确实爱面子,所以没靠近赵东阳的烤鸭摊,反而站在比较远的地方,刻意避开。 黄昏时,赵东阳和王玉娥收摊回家,发现院子里多了三个陌生人。 王玉娥感到吃惊,小声问:“风年,那是谁啊?” 唐风年道:“欧阳侠的弟弟,你们称呼他三公子就行。” 欧阳凯正在跟付青蹴鞠玩,乖宝站在不远处,拍小手,眉开眼笑,欢呼道:“舅舅,好!好!” 赵东阳笑眯眯,轻拍唐风年的后背,小声道:“阿年,千金难买好人脉。” 他暗示唐风年好好抱大腿。 唐风年笑道:“爹,顺其自然就好。” 今天是欧阳凯主动来找唐风年的,恰好欧阳凯和付青年纪相仿,又都擅长蹴鞠,于是玩到了一起。 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就像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欧阳凯和付青明显投缘。 付青道:“我在鸿运蹴鞠场蹴鞠赚钱,每天上午去玩半天。” 欧阳凯笑道:“明天上午,我也去那里玩玩。” 在蹴鞠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看客给的赏钱多,就可以亲自上场。 欧阳凯有亲自上场的打算。 王玉娥切鲜果,又摆一盘花生、瓜子和糖,又沏茶,热情地招呼欧阳凯和两个小厮。 欧阳凯没什么纨绔子弟的架子,他虽然贪玩,但脾气随和。 他坐下来歇歇,逗乖宝玩,把花生米抛起来,再用嘴去接,笑道:“乖宝,你也试试看。” 乖宝天真无邪,童言无忌,摇头道:“像小狗。” 而且,她把欧阳凯掉落在地的花生米捡起来,怕他浪费,又重新塞他手里。 欧阳凯被逗得大笑,道:“乖宝,明天去我家玩,好不好?我家有很多小狗,送一只给你玩。” 乖宝不急着答应,但很心动,去跟唐风年说悄悄话,悄悄商量。 唐风年轻轻摇头,意思是明天不能去。 乖宝失落,趴到唐风年的膝盖上撒娇。 欧阳凯眼看天色不早了,告辞离开。 唐风年牵着乖宝,也出门去,去祥瑞钱庄接赵宣宣。 赵宣宣恰好这个时候收工。她一边走路回家,一边叽叽喳喳,跟唐风年和乖宝说今天遇到的趣事。 “今天有个人哭着跑来钱庄,说他家孩子顽皮,把银票撕了,要求我们帮帮他。” “老掌柜带我一起拼接银票,居然把几十张碎片拼好了。” 唐风年问:“重新拼好的银票还有用吗?”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没用了,不过老掌柜说,他那银票是祥瑞钱庄发出去的,有印记,又有存档,又明显是真银票,不能让顾客寒心,所以给他兑换了新银票。” “但是,咱们拼接银票费时费力,不能白辛苦,所以收取两成辛苦费。那人又哭又笑,同意了。” 唐风年点点头,眉眼温暖,和煦地笑道:“皆大欢喜,挺好。” 赵宣宣牵着乖宝的小胖手,摇一摇,笑道:“老掌柜为人处世,真的有大智慧,不是那种肤浅的奸商。” “老掌柜说,奸商一边赚钱,一边拉仇恨,没福气,将来可能有几百种死法。” “正常商人会将心比心,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第557章 怕得罪他 赵宣宣觉得,这些日子给老掌柜当学徒,真是太值得了,就算最后不能当钱庄掌柜,也丝毫不后悔。 乖宝左手牵唐风年,右手牵赵宣宣,像只活泼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小耳朵竖起来,听爹娘聊天。 她忽然插话,奶声奶气地道:“娘亲,你有银票吗?我想看看,长什么样子?” 赵宣宣轻声道:“财不外露,等回家后,躲屋里看。如果在外面显摆,容易招来强盗和小偷。” 乖宝问:“强盗是什么东西?” 赵宣宣耐心地解释道:“打劫的人,就是强盗。你不把东西给他们,他们就抢,凶巴巴,甚至杀人,最坏了。” “小偷也坏,小偷偷东西,偷偷摸摸,但小偷没有强盗那么坏。” 乖宝愤怒地道:“强盗坏蛋,打死坏蛋。” 唐风年轻笑,道:“你打不赢强盗。如果咱们不幸遇到强盗,干脆放弃钱财,逃命要紧,然后去报官。官府有很多官兵,官兵去抓捕强盗,更有把握,而且最好是一网打尽。” “还要公开判案,让老百姓围观,杀鸡儆猴,以绝后患。” 乖宝眸子圆滚滚,有些迷惘,似懂非懂。 不过,她不纠结这些。 街边有个老婆婆在卖麦芽糖,用东西敲得叮叮响。 乖宝非要拉赵宣宣和唐风年过去看,想买。 唐风年掏钱给她买一小块。 赵宣宣道:“乖宝,等会儿回去记账,再算算账,看看你今年总共花了多少钱。” 乖宝吃着糖,甜甜的,无忧无虑,爽快答应:“好。” 赵宣宣假装气恼,道:“好什么好?乖宝只会花钱,不会赚钱,将来想当败家子吗?” 两大一小,三人同行,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 —— 傍晚,屋檐下的灯笼亮起来。 饭桌上,王玉娥说起石子正在街边举牌子的事。 唐风年有些许疑惑,道:“上次他们来吃饭,没提这回事。” 赵东阳道:“他们肯定要面子,咱们当作不知道就行。” 唐风年点点头,表示赞同。 毕竟,面子确实是玄乎的东西。为了面子,世上有许多人反目成仇。所以,唐风年不打算插手石家兄弟的私事。 乖宝用筷子去菜碗里夹菜,小胖手不利索,夹好几次,菜都掉下去,仿佛故意不让她吃。 唐风年用公筷帮她夹菜,看她那娇憨模样,忍俊不禁。 乖宝嘟嘴,道:“白菜坏。” 唐风年低声问:“还想吃什么?” 乖宝伸手指辣椒炒回锅肉。 唐风年道:“那个辣,等会儿辣哭你。” 王玉娥舀碗莲藕排骨汤,把回锅肉放汤里洗一洗,再给乖宝吃。 付青突然问:“三公子家里是不是当官的?” 唐风年道:“没错。” 付青犹犹豫豫,道:“我不敢跟他玩了,怕得罪他。” 赵东阳笑道:“那个三公子,脾气看起来挺好的。阿青,那是人脉,千金难买好人脉。” 付青道:“万一不小心得罪他,怎么办?他会不会把我抓进大牢里去?” 唐风年道:“胡作非为,且有权有势的人才可能干那种事,三公子不像那种人。” 付青顿时放心了一点。 乖宝插话,奶声奶气地道:“大牢里有老鼠。” 她听赵东阳吹过牛。 几天前,乖宝晚上不肯睡觉,赵东阳讲故事给她听,讲他几年前在牢里打死几十只大老鼠,用老鼠晒肉干的故事。 这个故事半真半假,但是乖宝相信爷爷,丝毫没怀疑真假。 赵东阳嘿嘿笑,道:“对,有大老鼠,以后如果遇到坏蛋,咱们就报官,把坏蛋送去大牢里,喂老鼠。” 王玉娥娇嗔:“好好吃饭,你别逗她说话,她本来就吃得慢。” 乖宝喜欢嚼饭,要嚼很多下,因为饭越嚼越甜,她爱甜味。 赵东阳、赵大贵和赵大旺一边吃菜,一边喝点小酒。 一家人,一边吃,一边说笑。 外面的天色悄悄变黑了,天上有星星在眨眼。 有打更的人路过,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第558章 家里的糖不会响 夜晚,屋里点着两盏灯,亮亮的。 沐浴后的赵宣宣和乖宝都穿着月白色寝衣,趴在炕上算账。 赵宣宣对着账本报数,让乖宝打算盘,她在旁边盯着,偶尔手把手地教。 “瞧瞧,这是娘亲今年花的钱,这是娘亲今年赚的钱。” “这是乖宝今年花的钱,比娘亲花得更多,而且乖宝赚的钱是零蛋。” 乖宝感到不好意思,在大炕上打个滚,然后趴着,把发红的小胖脸藏起来。 她奶声奶气地道:“乖宝也想跟娘亲一起赚钱,娘亲不带乖宝去。” 赵宣宣拍拍乖宝的屁屁,道:“乖宝还小,不需要赚钱,少花点就行了。” “比如今天买叮叮糖,家里明明不缺糖吃,为啥还非要买?” 乖宝辩解道:“叮叮糖会叮叮响,家里的糖不会响。” 唐风年坐在炕桌旁写字,突然被她们的对话逗笑。 他最近在编一本孩童启蒙书,因为他上次去书铺,想给乖宝买启蒙书,却发现那些书很无趣,而且充满很多错误的观点,根本不适合小孩子看。 反正他以前写过判词小故事,有经验,所以决定亲自动手写启蒙书。 写几页之后,他把纸递给赵宣宣,让她念给乖宝听。 如果乖宝觉得有趣,乐得哈哈笑,他就满意地保留。 如果乖宝觉得无趣,他就重新修改。 赵宣宣轻声念道:“有个小孩,叫小宝,出生在万物复苏,桃花盛开的春天。” “他爱吃糖,但不爱擦牙,不爱漱口,有一天他牙疼,做梦的时候梦见自己的牙齿里爬出一条黑色的虫子……” “小宝生气,让虫子离开牙齿。” “但是,虫子也生气,说牙齿是它的窝,是它的家。” …… 乖宝听得一惊一乍,道:“娘亲,你看看,我牙齿里有没有虫子?” “啊——”她抬起小胖脸,努力地张大嘴巴。 赵宣宣仔细看看她的白色小米牙,微笑道:“刚才偷偷吃糖没?漱口没?” 乖宝点头,奶声奶气地道:“吃了,漱口了。” 这启蒙书里全是小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家人,写他们生活里的趣事。 其中,借鉴不少赵家的真实事件。虽然相像,但不相同,有所改编。 唐风年观察乖宝的反应,然后把书稿收回,精益求精地修改。 赵宣宣在旁边帮他整理书稿,笑道:“我想写一本关于账房学徒的故事书。” 唐风年道:“写学徒自传,我看行,你每天遇到的新事情有挺多。” 乖宝抱着赵宣宣打瞌睡,上下眼皮打架。 赵宣宣一边拍哄乖宝,一边构思自己的学徒自传。 她和乖宝睡得早,但唐风年忙着写书稿,直到深夜才收工。 半个月后,唐风年拿着一百多页的孩童启蒙书稿,去书坊碰运气。 书坊掌柜翻一翻,看一看,眼神欣赏,道:“通俗易懂,语句流畅,有点趣味,书也不厚。我打算先试印五十本,等卖出二十本后,咱们结算报酬,你意下如何?” 唐风年爽快答应。 书坊掌柜拿出契约,让他签名、按手印。 唐风年把契约从头到尾看一遍,十分仔细,然后才签名。 第559章 这里能赚钱,不走! 此时已经是三月初,街上有红黑色的桑葚卖。 “甜甜的桑葚,甜甜的桑葚,新鲜美味……” 唐风年离开书坊后,恰好听见小贩的吆喝声,想着赵宣宣和乖宝都爱吃,于是去问价,买一些。 巧的是——他看见石子固在街上举牌子,于是不远不近地细看两眼。 石子固前几天本来在一个富人家教学童,但他喜欢抱怨,还老是嘲讽那个学童太笨。 那个学童讨厌他,于是向父母告状,然后石子固就被辞退了,又要重新找差事。 唐风年联想到面子的事,怕石子固尴尬,于是没靠近,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回家去了。 —— 乖宝开心地洗桑葚吃,唐风年温声提醒:“留一半,给娘亲吃。” 这时,有人敲门,唐风年去开门。 门口站着小厮阿吉,提着小篮子,笑道:“唐公子,我家大公子出远门回来了,邀请你携家眷去府里吃席,顺便送些樱桃给唐公子。” 唐风年早就听石子固说过,樱桃很贵,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赶紧邀请阿吉进屋喝茶。 乖宝很大方,端桑葚给阿吉吃。 唐风年沏茶,端过去,问:“这个时节的樱桃是不是很贵?” 阿吉接过茶盏,笑道:“这樱桃大有来头,是宫里的皇后娘娘赏给小国舅的。” “恰好我家大公子帮小国舅办了一件事,小国舅投桃报李,就送一筐樱桃给我家大公子。” “大公子以前听说岳县没有樱桃,所以这次特意分一些给唐公子尝鲜。” “外面虽然也有樱桃卖,但贵得很,而且比不过宫里的贡品。” “这贡品,是花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因为唐风年随和,所以阿吉口若悬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顾忌。 小篮子里除了樱桃,还放着一张请帖。唐风年拿起来,打开看。 请帖上写的邀请时间是今天下午。 现在是上午,送走小厮阿吉后,唐风年暗忖:携带家眷,不晓得宣宣下午有没有空,能不能从钱庄请假? 乖宝拿起一个红红的樱桃,问:“爹爹,这个好不好吃?” 唐风年先洗两个,给她尝。 乖宝吃完一个,就不肯再吃了,摇头说酸。 唐风年一个也没吃,打算留给赵宣宣、王玉娥和赵东阳。 赵东阳和王玉娥卖完烤鸭,收摊回家来。 唐风年把樱桃和去欧阳家赴宴的事告诉他们。 赵东阳手拍大腿,十分惊喜,道:“上次只送了土特产,这次咱们要送礼送贵重点。” 王玉娥兴致缺缺,道:“你们带乖宝去吧,我就不去了。” 赵东阳随手拿起一个樱桃,放嘴里嚼,酸得龇牙咧嘴,道:“为啥不去?以后想去都没机会。” 王玉娥道:“听说大户人家规矩大,我不懂那些规矩,去了反而拘束,恐怕出丑。” 唐风年道:“我去问问宣宣,看她下午有没有空。” 他牵乖宝出门去,去祥瑞钱庄找赵宣宣。 很不巧,今天祥瑞钱庄特别忙。 赵宣宣道:“今天大家都忙,我不好意思请假。你和爹爹带乖宝去赴宴吧,问问阿青想不想去。” 乖宝举起小胖手,手里藏着一颗樱桃。 赵宣宣弯下腰,让乖宝喂自己吃,然后笑道:“酸甜,挺好吃。” 唐风年笑道:“全家人,只有你爱吃这个。” 赵宣宣还要去做事,没空多聊。 唐风年拉乖宝走,但乖宝不想走,故意耍赖,奶声奶气地道:“这里能赚钱,我也要赚钱,不走。” 老掌柜从旁边路过,恰好听见这话,哈哈大笑,摸摸乖宝的头顶,道:“好,又多个小徒孙。” 唐风年怕打扰别人,于是向老掌柜告辞,然后把乖宝抱起来,强行抱走。 第560章 一家人,都是家眷 午饭后,赵东阳带着钱袋子,跟唐风年一起去街上挑选礼物。 唐风年抱着乖宝,问:“爹,买什么东西比较合适?” 因为欧阳侠身份不普通,所以唐风年不知该送什么,他没这方面的经验。 赵东阳也纠结,京城的好东西太多,但是他的钱有限。 他说道:“咱们去郭家茶叶铺,找郭大少爷打听一下,问问京城里的人家一般送什么礼。” 郭大少恰好在茶叶铺里看账本,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喝茶。 赵东阳没有隐瞒,把赴宴的事告诉郭大少,请他帮忙出主意。 郭大少吃惊,暗忖:唐公子的身上有运势,刚来京城就结交权贵,将来肯定飞黄腾达。 人脉就是甲和乙交情深,乙又跟丙交情深,然后甲也能跟丙攀交情。 郭家在京城做生意,也深知人脉的重要。如果能顺着唐风年这层关系,让郭家跟欧阳府攀上交情,那是他乐意至极的事。 于是,他很乐意帮忙,侃侃而谈,聊京城送礼的那些禁忌,又聊哪些礼物最常见。 在他的建议下,赵东阳和唐风年买两包好茶叶,又去别处买糖,去京城着名的糕点铺子买两包糕点,打包得体体面面,最后买两只大猪蹄。 因为刚才郭大少说,在京城,猪蹄与“朱题”同音,有祝福别人金榜题名的好寓意,所以凡是书香门第,都会喜欢这个礼物。 买完东西后,时候还早,他们没急着去欧阳家,而是回家去弄烤鸭,打算在礼物里再添一只香喷喷的烤鸭。 赵东阳想去欧阳家赴宴,但王玉娥不想让他去,在他面前念叨:“你去做客,就剩我一个人去街上卖烤鸭,恐怕忙不过来。” 赵东阳嬉皮笑脸,道:“孩子奶奶,你慢慢卖。大好的机会在眼前,如果我不能去赴宴,晚上睡不着觉。” 王玉娥摆脸色给他看,轻声抱怨:“天高皇帝远,咱们下个月就回岳县去了,你在这里抱别人大腿,有什么用?” 赵东阳好面子,有些事是看破不说破,狡辩道:“谁说抱大腿了?我是去长见识,看看大官儿家里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王玉娥无可奈何,抬起拳头,在他肩膀上捶一下,暗忖:这人,脸皮太厚,只顾着去巴结贵人,连烤鸭生意都不管了。 付青说自己不去赴宴,主动要帮王玉娥卖烤鸭。 王玉娥立马夸赞:“孩子爷爷,你瞧瞧,人家阿青多懂事。” 赵东阳脸皮厚,丝毫不脸红,反而回屋去挑选衣衫,打扮得体体面面,仔细照镜子,心里美滋滋的。 王玉娥好气又好笑,调侃道:“人家带家眷,都是带妻儿。咱们家风年特殊,出门做客,每次都带个胖胖的岳父。” “噗嗤!”付青正在吃樱桃,突然笑喷了。 唐风年也忍俊不禁,打圆场,道:“一家人,都是家眷。偏偏宣宣没空,如果我和乖宝去,反而显得孤单,而且我又不会喝酒,岳父能帮我挡酒。” 等烤鸭熟了,赵东阳、唐风年和乖宝带着礼物,一起出门。 第561章 以为是小门小户的人跑来打秋风 乖宝穿一身粉色的小衣裳,红色的小靴子。 头发参差不齐,梳不出好看的发髻,王玉娥干脆给她戴个虎头帽。 为了不让乖宝去人家面前显得寒酸,王玉娥特意让她戴上两个银镯子,脖子上挂一串珍珠。 赵东阳穿一身宝蓝色的绸缎衣衫,戴个紫红色的帽子,小地主的做派。 唐风年没刻意打扮,青色衣衫半新不旧,高高瘦瘦,斯斯文文,腹有诗书气自华。 快要走到欧阳家门口时,赵东阳甚至有点紧张,手心出汗,问:“阿年,你再帮我看看,帽子戴歪没?衣衫合身不?我突然觉得衣衫有点小,有点紧。” 唐风年忍俊不禁,道:“衣衫挺合适的,何况只是吃顿饭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乖宝抬起小手,拍一下赵东阳的胖肚子,眼神亮晶晶,有点狡黠,奶声奶气地道:“爷爷又长胖啦。” 赵东阳的眉毛顿时往下耷拉,模样囧囧的。 唐风年安慰道:“爹,你心宽体胖,胖一点是因为没有烦心事,而且胸怀宽广。” 赵东阳感到欣慰,暗忖:幸好女婿没有嫌弃我。 曾经,他是富有的小地主,女婿是个穷小子,没有嫌弃他的资格。但是,如今不一样了,女婿芝麻开花节节高,变成举人老爷,还结识京城的权贵,太给他长脸了,而他反而有点拖后腿,自认为不够文雅,身上的铜臭味有点重。 唐风年抬手敲门,门开后,他向看门小厮递那张请帖。 看门小厮认得他,随便看一下请帖,连忙请他们进门,客客气气,另外又有个小厮帮忙带路。 欧阳家的宅院比较大,是名副其实的大户人家。 如果没人带路,客人肯定迷路。 乖宝蹦蹦跳跳,左看右看,奶声奶气地道:“好多花。” 唐风年微笑道:“咱们只看,不摸。” 欧阳侠听到丫鬟的禀报后,带着妻子,亲自来迎客,笑问:“风年,唐小娘子怎么没来?” 唐风年和煦地道:“她今天忙碌,没办法来。” 欧阳大少奶奶遗憾道:“我听说唐小娘子有趣,早就想认识她,没想到今天又没这个缘分。” 她不过说客气话罢了,嘴上热情,心里淡淡的。 赵东阳满脸笑容,道:“下次请你们去我家吃饭,到时候肯定能互相认识。” 他们去花厅落座,丫鬟恭恭敬敬地上茶。 彼此不熟,家世又一高一低,欧阳大少奶奶不知该聊什么,于是问:“是不是唐小娘子拘束?所以不来我家。” 赵东阳解释道:“她在钱庄当学徒,今天忙,绝不是拘束。” 欧阳大少奶奶吃惊,转头跟欧阳侠对视一眼,问:“哪个钱庄?当学徒做什么?” 赵东阳内心骄傲,嘴上谦虚,道:“祥瑞钱庄,咱们家跟那个东家有缘,以前我家乖女在她家的乾坤银楼分号做过账房学徒,这次受东家邀请,去做掌柜学徒。” 欧阳大少奶奶更吃惊了,暗忖:祥瑞钱庄,那可是京城有名的大钱庄,没想到唐小娘子有那么大的本事。 之前,她听丈夫欧阳侠说,唐风年家境一般,她便以为唐小娘子肯定只是一个小家子气的人。 她以为人家肯定上赶着前来巴结她,小门小户的人跑来打秋风,她见怪不怪了。 当时欧阳侠让她好好招待唐风年的家眷,她还不乐意,觉得这是自降身份。 现在,她有些脸红,暗忖:唐小娘子居然有当钱庄掌柜的本事,我之前真是小瞧人家了。不过,唐小娘子去干那种抛头露面的事,唐举人居然不介意? 欧阳侠也吃惊,道:“风年,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这事?当学徒是兴趣所致,还是在钱财上有什么难处?” “如果有难处,你可以向我开口,我肯定帮忙。” 唐风年笑容和煦,道:“请欧阳兄放心,是兴趣所致,目前家中没有难处。” “前几天,拙荆还说,想写一本学徒故事,她自己也欢喜得很。” 欧阳侠彻底放心了,大笑道:“学徒故事,哈哈哈……果然有趣!” 欧阳大少奶奶也眉眼喜悦,道:“如果那本学徒故事写完了,一定要送一本给我看。可惜我天天待在内宅,没机会去见识女子当学徒的趣事。”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为什么丈夫如此看重这个小门小户的唐风年。 第562章 不再是表面热情 明白对方不是来打秋风的,而是有真本事的,欧阳大少奶奶的态度悄悄转变,不再是表面热情。 她和善地逗乖宝玩,送两朵珠花当见面礼。 乖宝有点害羞,转头看唐风年和赵东阳。 赵东阳笑眯眯,对她点头,她才把见面礼收下。 他们闲聊一番之后,丫鬟来传话,道:“接风洗尘的席面准备好了。老爷和夫人说,想见见唐举人的风采。” 赵东阳一听,与有荣焉,脸上有光,暗忖:阿年是考取功名的读书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我也跟着沾光。 他们把礼物留在花厅的茶几上,跟随欧阳侠去拜见欧阳老爷和欧阳夫人。 唐风年早就听说,欧阳老爷是兵部右侍郎,是个三品大官,而且手握实权。 穿过月亮门,从这个院子走到另一个院子里。 欧阳侠怕唐风年拘束,体贴地道:“风年,你放心,我父母都不是挑剔的人。而且,我父亲常说,三人行,则必有我师,他最欣赏你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人,常常告诫我,不要去结识那种夸夸其谈,只会吹牛的人。” 唐风年微微脸红,道:“我的才学也只是一般罢了。” 欧阳侠轻笑,道:“我在父亲面前夸下海口,说你有探花之才。” 唐风年汗颜,无奈道:“我没有那样的本事,唉。” 欧阳侠道:“你不要拘束。如果让我选探花,我肯定选你。” 唐风年牵着乖宝,跨过门槛,彬彬有礼,向欧阳老爷和欧阳夫人行礼,又让乖宝行礼。 赵东阳跟在后面,紧张得双腿打颤。 欧阳老爷是他见过的最大的官,确实有官威。 这官僚之家,确实规矩大,丫鬟也多。 欧阳老爷仔细打量唐风年,点点头,笑道:“才貌双全,不错,请坐。” 赵东阳也随唐风年坐下。 接下来,欧阳老爷故意说一些高深莫测的话,考一考唐风年的学问,然后摸摸胡子,满意地点头,暗忖:侠儿以前总结识一些狐朋狗友,那些人巴结他,蹭吃蹭喝罢了。这次他应该没看走眼,这个唐举人看起来规规矩矩,比较厚道。 欧阳夫人问:“老爷,现在开席吗?” 欧阳老爷眉眼喜悦,道:“开吧。” 这是欧阳侠的家宴,除了唐风年、赵东阳和乖宝,没有外人。 人也不多,所以没分席。 欧阳侠又介绍他的二弟给唐风年认识。 欧阳二公子名叫欧阳剑,比较沉默寡言,跟唐风年没什么话聊。 唐风年也不是那种主动的人,于是只打个招呼。 三公子欧阳凯比较活泼,对乖宝笑道:“等吃完饭,我带你去看小狗,还有小猫。” 乖宝眉开眼笑,点头答应。 欧阳夫人见乖宝笑起来有个酒窝,便觉得她讨喜,也给份见面礼,道:“这虎头帽有趣,是谁给你做的?” 乖宝跟三公子玩熟了,便不再拘束,答道:“祖母做的,祖母留在老家,下个月我们就回家去,一家团圆。” 小孩子口齿伶俐,大人就愈发感兴趣,一个劲地逗她说话。 欧阳夫人暗忖:这孩子有趣,越看越喜欢。 饭后,欧阳凯牵起乖宝的小手,要带她去看小狗。 乖宝不敢单独跟他走,用右手牵上赵东阳,才安心去。 又玩一会儿,眼看天色不早了,欧阳侠亲自送他们去大门口,并且吩咐两个小厮去送他们回家。 来的时候,提着很多礼物。回的时候,也满载而归。 路上,赵东阳感叹道:“欧阳公子是真心待人,十分难得。” 他活了几十年,见多了虚情假意,明白真心的珍贵和稀有。 因为喝了一点酒,后劲上来了,他的步伐开始虚浮、摇晃。 唐风年一手牵乖宝,一手搀扶赵东阳,闻着酒气,无奈道:“咱们走快点,回家再说。” 他担心赵东阳在半路上醉倒,那可就麻烦了。 说句惭愧的话,岳父太重了,他太瘦,他背不起。 第563章 我不当丫鬟 “考状元,考状元,考个状元好过年……” 赵东阳走路东倒西歪就算了,他还唱起小曲来。 路上的行人都看他们,还指指点点,发出笑声。 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 王玉娥和付青把赵东阳扶进屋去,唐风年给那两个小厮赏钱,小厮把欧阳侠送的礼物递给他,然后道谢,笑着离开。 给赵东阳盖上被子之后,王玉娥掀开门帘,走出卧房,问:“风年,孩子爷爷喝了多少酒?” 唐风年正在查看欧阳侠的回礼,顺口答道:“用小酒杯喝的,喝完又添,我也没数。” 王玉娥道:“醉成这个鬼样子,肯定不止半碗酒。” “他那酒量,只能喝小半碗,多了就不行。” 唐风年道:“下次我一定注意,不让爹喝那么多。” 欧阳侠的回礼中规中矩,茶叶、果脯、糖,还有一些京城特产。 唐风年看得舒心。 礼尚往来,不亏不欠,如此打交道,就有平起平坐的感觉,没有一高一低的别扭。 王玉娥把礼物收起来。 赵宣宣正在内室写字,乖宝趴在炕桌旁,跟她说话,说欧阳家的小狗和小猫。 “有只小黑狗,还有一只长毛狗,汪汪汪……” “大狗好凶,小狗不凶。” “猫猫跑到屋顶上去了,不给摸。” 赵宣宣问:“那里的人多不多?”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多,院子好大,好多花,漂亮。” “有姨姨和姐姐站在后面,不肯吃饭。” 赵宣宣轻声道:“那是丫鬟。” “大户人家规矩大,要等主子吃完后,丫鬟才能吃。” 乖宝板起小胖脸,一本正经,奶声奶气地道:“我不当丫鬟。” 赵宣宣被逗笑,摸摸她的小脑袋,道:“放心,爹爹和娘亲努力赚钱,不让你当丫鬟。” 乖宝越凑越近,软软糯糯地道:“娘亲,我也要写字。” 赵宣宣把她搂到怀里,用手心包住她的小胖手,手把手地教她写。 光说不练假把式,赵宣宣恰好相反。 上次说要写学徒故事,她这几天都在忙这个。 而且,她比唐风年写孩童启蒙书更快些。 因为她写的是自传,全部写自己亲自经历过的真人真事,就像写日记一样,不用像唐风年那样瞎编。 唐风年进内室来,坐在旁边,看她们写。 赵宣宣皱起鼻子,嗅一嗅,嫌弃道:“好大的酒气。” 唐风年低沉道:“岳父喝酒了,我没喝。” 乖宝插话:“爷爷喝醉了,走路都走不稳。” 赵宣宣文思如泉涌,嫌这样写字太慢,于是把乖宝打发走,吩咐道:“乖宝,去看看爷爷睡着没?喂他喝醒酒汤。” 乖宝从大炕上滑下去,噔噔噔地跑去另一间卧房。 赵东阳睡着了,正在打呼噜。 乖宝“呼噜噜”地学两声,觉得赵东阳脸上有油光,于是去拿帕子,给赵东阳擦脸。 赵东阳的脚露在被子外面,乖宝拉扯被子,帮他盖上。 王玉娥、付青、赵大贵和赵大旺还没吃晚饭,这会子才端菜上桌。 王玉娥喊道:“乖宝,出来玩。” “在别人家吃饱没?再吃点吗?” 第564章 谁不向往自由呢? 月亮追随太阳的脚步,太阳也在追寻月亮,却从不回头。 白昼卷土重来,黑夜销声匿迹。 在祥瑞钱庄里,又是忙碌的一天。 下午,赵宣宣坐在柜台后面,数铜钱,突然发现有道目光盯着自己。 她感觉敏锐,立马抬头去看,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子在对钱庄伙计问:“哪个是唐小娘子?” 小伙计用手指向柜台后面的赵宣宣。 钱庄的柜台设有木栅栏,还有一个个小窗口。 赵宣宣和那个女子隔着木栅栏对望,互相打量。 赵宣宣暗忖:我好像不认识这人。穿戴富贵,又带着丫鬟,这人的身份应该不一般。 赵宣宣露出六七分笑意,又低头数铜钱。 那个年轻女子正是欧阳侠的妻子。 她对唐小娘子很好奇,所以特意来看看,看看昨天的客人是不是吹牛。 欧阳大少奶奶走到窗口,暂时不说话,看赵宣宣数铜钱,暗忖:手指真灵活,数得飞快,看来是真有几分本事。长相好,气质也斯文、大气,不是那种小家子气。 赵宣宣笑问:“贵客,您需要什么?” 欧阳大少奶奶早就想好了借口,微笑道:“我来兑换银子。” 说完,她拿出一张银票,从窗口递过去,然后用眼眸打量赵宣宣的一举一动。 赵宣宣先仔细检查银票,确定是真的,然后拉开柜台下面的抽屉,拿出银子,用小秤仔细称一称,又提笔记账,然后把银两送出窗口,微笑道:“五两银子,一分不少,您收好。” “请核对仔细再走,离柜概不负责。” 欧阳大少奶奶拿起银子,用柜台上的小秤称一称,确实一分不少。 她笑道:“唐小娘子,做学徒好玩吗?” 她挺羡慕赵宣宣,久居深宅大院的人就像笼子里的金丝雀,看见别人在外面做事,就像看别的鸟在空中翱翔一样。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谁不向往自由呢? 赵宣宣心里吃惊,暗忖:她怎么一来就看出我是学徒?是不是我兑换银两的动作还不够麻利? 她猜测很多种可能,甚至猜这女子跟东家有关系,可能是司马夫人派人来考察自己,看她做掌柜学徒是否够格。 她左猜右猜,却没猜出这是欧阳家的少奶奶。 赵宣宣微笑道:“做学徒有些辛苦,但这辛苦很值得。” 欧阳大少奶奶眼神欣赏,流露赞许,道:“等下次,你去我家玩,咱们再细聊。” 说完,她带着丫鬟离开了。 赵宣宣目送片刻,有点迷惘,但她没空纠结别人的身份,连忙低头记账,又把银票归档。 熟能生巧,如今她对每个步骤都仔细、熟练,丝毫没有手忙脚乱的情况。 老掌柜一边喝茶,一边巡视,看各个伙计做事,对赵宣宣格外满意。 赵宣宣在长相上有优势,脸颊丰盈,眼眸水灵、清澈,逢人就微笑,笑起来还有个酒窝,别人一看她就觉得亲切。 所以,来她这边窗口办事的顾客比较多。 一天忙下来,她比别的伙计多做许多事,但她总是精力充沛的模样,不爱抱怨。 第565章 红榜 过日子就像熬粥,熬糊了就苦。熬得刚刚好,就香甜。 终于熬到了会试发榜的日子。 唐风年抱着乖宝,和赵东阳一起去看红榜。 红榜前,人挤人,脚踩脚,放眼望去,全是人脑袋。 有些人个子矮点,被前面的人挡住了,于是跳起来看。跳完之后,脚落地,偏偏踩到后面人的脚,于是推推搡搡,破口大骂,打起架来。 场面一片混乱。 有些人找到自己的名字了,笑得像发疯一样。 “我中了!中了!哈哈哈……” “感谢文曲星保佑!祖坟冒青烟了!” “我太厉害了,哈哈哈……” …… 有些人看了许多遍,确定自己落榜,低下头,用衣袖擦泪,哭得十分伤心、凄凉。 唐风年个子高,眼神明亮,看红榜时稍微有点优势。 赵东阳个子矮,人又胖,挤不到前面去,心里万分着急,一个劲地追问:“阿年,找到名字没?” “找到没?” “还没看到吗?多看几遍!” 过了好一会儿,唐风年惊喜,道:“找到了,名字比较靠后。” 赵东阳顿时笑得像个酒疯子,握起两个拳头,捶打自己的胖肚皮,激动地道:“阿年,太争气了,出人头地了,今天怎么庆祝?” 唐风年眼眸亮如星辰,笑道:“多买点菜,打牙祭就行。” 他又寻找石子正、文举人和华举人的名字,比较遗憾,没有找到石子正和华举人,只找到文举人的名字。 文举人,真名文矛。 他也在看红榜,看到自己的名字后,仰头看天空,哈哈大笑。 他的名次比唐风年更靠前一些。 周围的人都对他投去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唐风年抱着乖宝,和赵东阳转身离开。 他们先去祥瑞钱庄,把好消息告诉赵宣宣。 赵宣宣也欢喜,问:“这次上榜,就能中进士吗?” 唐风年低沉道:“还差一步,还要殿试。” “殿试之后,还要发一个金榜,到时候上榜的人会更少。” “分为一甲、二甲和三甲。” “我不一定考中。” 他们凑一起说悄悄话,没有炫耀、张扬。 赵宣宣喜悦,道:“能登上红榜,凭的是真本事,已经很棒了。至于金榜,到时候看运气。” 赵东阳猴急,催促:“快点回家去,让孩子奶奶也高兴。” 等他们走后,旁边的伙计问:“唐小娘子,家里有什么喜事?” 赵宣宣尽量瞒着,笑道:“今天家里要打牙祭,买了很多好吃的,催我快点回家去。” 旁边的伙计闲聊道:“你家人看起来真和睦,羡慕死我了。我娘和我媳妇天天在家里怄气,逼我当判官,论谁对谁错。如果我说娘错了,我娘就骂我不孝。” “如果我说媳妇错了,晚上她就不准我进她的被窝,害得我天天掉头发,愁死了。唉!” 他的牢骚格外多。 赵宣宣微笑,不接这话,专心做事。 —— 除了考生及家属关心红榜,别人也很关心。 郭大财主和郭大少特意去看红榜,找唐风年和石子正的名字。 欧阳侠也关心此事。 唐风年和赵东阳前脚刚回到家,报喜的人后脚就来了。 郭大财主和郭大少提着一对猪蹄,还有别的礼物,预祝唐风年金榜题名。 王玉娥和赵东阳喜气洋洋,热情地招呼客人。 不一会儿,欧阳侠和欧阳凯也带着礼物,上门来祝贺。 郭大少趁机跟欧阳侠攀谈,套个近乎。 王玉娥去厨房弄菜,把赵东阳叫过来,问:“孩子爷爷,要不要去请石家兄弟过来吃饭?” 赵东阳斜她一眼,无奈道:“你高兴得糊涂了?人家没上榜,正难受,你非要让人家来看你高兴,人家心里岂不嫉妒?” 王玉娥不好意思地笑一笑,道:“那算了。让风年陪客,你去外面买菜。” “多买些鸡蛋回来,再买一只鸡,一块猪肝,豆芽菜,豆腐,莲藕,排骨……” 赵东阳哼着小曲,摇头晃脑,高兴地出门去。 第566章 后悔嘴巴惹祸 有人欢喜有人愁。 石子固依然住在楚省会馆里,眼看别人欢天喜地地庆祝,他心里充满羡慕嫉妒恨。 好巧不巧,他最厌恶的那个成新居然上榜了,而且听说名次比较靠前。 成新欢喜之后,坐下来看书,对别人笑道:“我殿试肯定没问题,因为我胆大,一点也不紧张。” “如果紧张,就把八分水准考成五六分。像我这样的,肯定把八九分水准发挥成十分。” 另一人羡慕极了,叹气,道:“成兄,将来你当了官,别忘了照拂兄弟。” 成新笑道:“放心,我一定不会忘了这段日子的同屋情分。” 那些没考中的人收拾行囊,准备回老家去。 有个人问:“石老弟,你怎么不收拾行囊,不回老家去吗?” 这时,成新回头看一眼石子固,似笑非笑,暗忖:窝囊废。 石子固心里硬硬的,脸色像茄子,道:“不回。” 另一人叹气道:“京城虽好,但花销太大,老子住不起。” “莫欺少年穷!三年后,老子再卷土重来。” 石子固难受至极,出门去散心。 他低头走路,抬不起头,暗忖:等别人都走了,那间屋里只剩下我、子正和讨厌鬼,抬头不见低头见。不仅我难受,子正也难受,他这次偏偏也落榜。 老天爷不长眼,为啥偏偏让那个讨厌鬼上榜? 更奇怪的是,唐风年样样不如我和子正,他居然也上榜了。 不过,唐风年名次太靠后,就算参加殿试,也不会中进士。 他漫无目的,沮丧又苦恼,走着走着,突然走到菜市场。 赵东阳左手提着咕咕叫的活鸡,右手提着菜篮子,笑容满面,突然迎面撞见石子固。 两人对望片刻,都十分尴尬。 赵东阳收起笑容,问道:“石少爷,你来菜市场做什么?” 石子固道:“赵叔,我随便看看。另外,听说风年上榜了,恭喜啊。” 赵东阳微笑道:“阿年说,还要考殿试,所以不能高兴得太早。” “石少爷,你中午去哪里吃饭?” 石子固摇头,神情空洞、茫然、呆滞,道:“不知道,随便吧。” 赵东阳有点担心,怕他出什么事,于是小心翼翼地邀请道:“石少爷,去我家吃饭吗?” 石子固点头,道:“行。” 他一点高兴的意思也没有。 赵东阳心里感觉怪怪的,有些纠结,后悔自己刚才多嘴。 两人顺着街道,一起往前走。 赵东阳两手提满了东西,但石子固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赵东阳问:“石少爷,你兄长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石子固板着一副不高兴的脸,死气沉沉,道:“他去别人家当教书夫子,没空。” 走到赵家小院的门口,欢喜的笑声传到门外。 赵东阳小心翼翼地打量石子固,发现石子固的脸色难看极了。 赵东阳心里七上八下,硬着头皮,带他进去。 堂屋里的一群人正在说笑,都是石子固认识的人,都不用介绍。 赵东阳提着菜篮子和鸡,去厨房,小声道:“石子固来了。” 王玉娥吃惊,小声问:“他主动来的吗?” 赵东阳后悔地摇头,道:“不是,我在菜市场碰到他,他像个游荡的孤魂野鬼一样,我看他可怜,就多嘴问他一句,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没想到,他立马就答应了。” 他抬起右手,打自己的嘴,怪嘴巴惹祸。 王玉娥轻轻瞪他一眼,娇嗔道:“之前,你自己说不应该邀请石家兄弟,现在你偏偏把人带来了。” “石子正没来吗?要不要去请一请?” 赵东阳道:“不用,听说石子正忙,没空。” “我去堂屋看看。” 他去堂屋,发现大家依然在说笑,只有石子固格格不入。 郭大财主笑道:“赵地主,郭某想拜你为师。你教教我,怎么挑女婿?当初你挑唐公子做女婿,这眼光真是顶呱呱!” 他竖起大拇指,哈哈大笑。 赵东阳一听这话,欢喜极了,心里骄傲,嘴上谦虚,手摸胖肚皮,笑道:“风年从小就和我家有缘分,我看着他长大的,知根知底,他和我家乖女是青梅竹马。” “郭大财主,你不用羡慕我,你也有好女婿。” 郭大财主大笑道:“我的好女婿,比不上你的好女婿。而且,我还缺一个小女婿,哈哈哈……” 石子固端起茶盏,暗暗撇嘴,暗忖:你家小女儿跟别人私奔,还干出杀人的丑事,肯定嫁不出去,哼……送给别人,别人都不要。 第567章 当官是做什么? 欧阳凯跟乖宝一起玩石头剪刀布,乖宝乐得哈哈笑。 中午,付青回家来,听说喜讯,跟着高兴,心里敬佩唐风年,暗忖:难怪石师父总是说,唐夫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唐夫子果然比石师父更厉害。 他伸出双手,去揉乖宝的小胖脸,说悄悄话:“乖宝,你爹要当官了,是不是?” 乖宝奶声奶气地问:“舅舅,当官是做什么?” 付青小声道:“当官啊,可威风了,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官的,可以命令官差打别人板子,还可以把别人抓进大牢里,关起来。” 乖宝大吃一惊,眸子圆滚滚,目瞪口呆。 欧阳凯在旁边听见这话,笑道:“乖宝,别听他乱说,他骗你的。” “他说的那种官,叫坏官,坏官迟早作死,狗命不保。” “你爹如果当官,肯定当清官、好官。” 乖宝听得似懂非懂,点点头,附和道:“爹爹当清官,好官。” 郭大少听见了,笑道:“小孩子嘴最灵,说她爹爹要当清官,当好官。唐公子这次肯定金榜题名,步入仕途。” 赵东阳欢喜,把乖宝抱起来,亲亲小胖脸。 乖宝伸手推他的大胖脸,十分嫌弃,不让他亲。 欧阳侠问:“风年,离殿试还有一个月,你打算出去游玩散心,还是闭门读书?”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书到用时方恨少,我老觉得自己念的书太少,恨不得只读书,不睡觉。” 欧阳侠手拍大腿,豪爽地笑道:“我与你相反,看书太多,我就头疼。不过,你这里书不多,我家书房满满当当。” “你可以去我家书房看书,或者借书,千万不要拘束。” 唐风年眼神喜悦,道:“多谢欧阳兄,我确实有借书的想法。” 欧阳侠爽快道:“等吃完饭,你就随我去挑书。” 眼看欧阳侠和唐风年相谈甚欢,石子固眼神幽怨,心里堵堵的,颇有那种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感觉。 曾经他和欧阳侠是同窗好友,甚至去欧阳侠家里住过一两个月。当时,他以为欧阳侠把他和石子正当成一辈子的知己。 如今,关系却是越来越疏远。反而是唐风年后来居上。 石子固的心比黄连更苦。 王玉娥辛苦忙碌,把午饭做得格外丰盛,满满一桌子菜。 赵东阳打开一个酒坛子,酒香四溢,亲自给客人们倒酒。 欧阳侠很给面子,喝酒,吃肉,夸赞道:“酒好,菜好,人也好,干杯!” 唐风年以茶代酒,跟他们一起干杯。 石子固闷闷不乐地喝酒,越喝越多。 后来,他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哭。 其他人面面相觑,尴尬,不知该怎么劝他。 乖宝惊讶又困惑,奶声奶气地问:“爷爷,他是不是吃到辣椒,辣哭了?” 赵东阳小声道:“不关辣椒的事,是喝酒喝醉了。” 付青对王玉娥问:“婶子,要不要扶他去我屋里休息?” 王玉娥眼神复杂,无奈道:“行吧。” 付青和唐风年一左一右,一起搀扶石子固,送去付青住那间屋子。 王玉娥又去煮醒酒汤。 唐风年低声叮嘱:“阿青,你时不时进屋去看一下子固兄,等他酒醒一些,咱们再送他回去。” 付青爽快答应。 饭后,唐风年随欧阳侠和欧阳凯出门,去欧阳家借书。 乖宝惦记那几只小狗,也跟去玩。 路上,欧阳侠神情遗憾,推心置腹地道:“子固这两年越来越颓废,甚至有些堕落。” “以前我跟石家兄弟走得近,但后来发现子固怨气大,有些酸腐,所以疏远了。” 唐风年牵着乖宝,眼神复杂,道:“我不善言辞,也不知该怎么劝子固兄。如果石师父在这里,就好了。” 第568章 这种书有什么好看的? 当年发生卖画风波,石师爷赶来京城,跟欧阳侠打过交道。 欧阳侠对石师爷的印象不错,说道:“那个石师爷做事有勇有谋,比两个儿子强。” “风年,这次你如果考中进士,想去做县令,还是留在京城做京官?” 唐风年脸红,感到汗颜,温和地道:“说这话,为时尚早。实不相瞒,我没有十足的把握,碰运气罢了。而且,我这次会试的名次比较靠后。” 乖宝走累了,抱住唐风年的腿,要抱。 唐风年弯下腰,把她抱起来。 欧阳凯主动伸手,笑道:“我来抱这个小胖墩。” 乖宝伸手,把他的手拍开,气呼呼,道:“你是大胖墩。” 欧阳凯丝毫不恼,反而大笑,对乖宝做鬼脸。 乖宝被逗笑,露出小酒窝,瞬间忘了刚才的气恼。 欧阳侠继续闲聊:“会试的名次并不决定殿试的名次。” “殿试由皇上主考,你可能有所不知,当今圣上偏爱实用型人才,喜欢言之有物、有理有据的文章,并不爱看那些华丽的辞藻。” “风年,我对你有信心。” 唐风年思索片刻,信心有所增加,和煦地笑道:“多谢欧阳兄的信任。反正我好好准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展示出谦虚、务实,又乐观的一面,欧阳侠恰好欣赏这样的品质。 欧阳凯偶尔插几句嘴,三人一路说说笑笑。 到达欧阳家的书房后,那架子上的书满满当当,不输给书铺。 欧阳侠豪爽地道:“风年,你尽管挑,最好全都挑走,反正我不爱看。” “实不相瞒,这些书就是我家兄弟三个的烦恼。我们总是被家父逼着背书,唉!” 他摇头,叹气。 唐风年忍俊不禁,挑一本有插图的书给乖宝看,再挑五本跟科举相关的书,然后告辞。 欧阳侠派小厮去送他们回家。 —— 石子正在一个姓郑的富人家教导学童时,发现那个学童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地翻一本新书。 石子正好奇,便悄悄走到学童的背后,瞧瞧那个学童究竟看什么书如此入迷。 瞧几眼之后,他觉得那书太幼稚。 书上内容的大致意思是:小宝生活的村子里,村民集体染上怪病,一天到晚拉肚子。村里的庸医治不好这个病,就胡诌,说是妖魔鬼怪作祟。那妖魔鬼怪要吃几个人,等它吃饱了,病就好了。吓得村民们卷包袱,准备逃离村庄。这时,有个摇铃铛的江湖游医路过,经过望闻问切,得知村民们喜欢直接喝生水,他就劝说村民以后要把水烧开,让水沸腾一小会儿,不要再喝生水。此后,村民集体拉肚子的怪病果然痊愈。然后,那个庸医被赶出村庄。 石子正搞不懂,这故事有什么好看的?偏偏那个学童看得津津有味,还露出欢喜的笑容,嘿嘿几声。 这时,学童把书翻到下一页,书上的小宝一家又遇到新的事件,说他家茅房里的农家肥天天夜里被偷,小宝爷爷和爹爹生气,夜里不睡觉,专门蹲守在茅房后面,终于抓到那个小偷。小偷狡辩,说他做梦梦到神仙,神仙让他收夜香,再去田地里施肥,让菜和稻子丰收,然后孝敬神仙。小宝爷爷说,夜香是宝,你把我家的夜香收走了,害我家的田地不能施肥,菜和稻子不能丰收,我家的人都要饿死。然后,小宝爷爷抓着小偷去找县太爷评理。县太爷公平公正,处罚小偷。后来,那个县的所有人都知道,夜香是宝物,是让粮食丰收的好东西,不是脏东西。 学童又发出笑声,然后翻到下一页。 石子正终于忍不下去了,说道:“郑少爷,这种书有什么好看的?对科举考试一点用处也没有。你应该多读圣贤书,多看四书五经。” 这学童脾气大,嘟嘴道:“我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现在下课了,不用你管。” 石子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因为他需要靠教书赚钱,混饭吃,所以不敢对学童太严厉。 等到休息时间结束,他宣布重新上课。 学童把书合上,这时石子正大吃一惊,因为他看见书的封面上有“唐风年”三个字。 他暗忖:这本乱七八糟的书居然是唐风年写的?是不是同名同姓? 第569章 难以言喻的尴尬 石子正怀着复杂的心情,好不容易挨到申时中。 这学童家富有,屋里摆着计时的铜壶滴漏。 学童一看时辰到了,就欢呼雀跃,率先跑出去玩了。 石子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太严厉,默默收拾书和戒尺,离开郑家。 路过官府门口时,他又看见那张红榜。他不死心,又凑过去看,抱着侥幸的心思,指望文曲星显灵,把自己的名字添上去。 然而,他失望了。上午,那张红榜上没有他的名字。下午,依然没有。 反而是唐风年的名字明晃晃地写在红榜上,格外刺眼。 石子正闷闷不乐,垂头丧气,突然又联想到那本乱七八糟的书。 他暗忖:夜香是不雅的东西,那本书居然大肆歌颂夜香是宝物,那书真是难登大雅之堂,肯定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唐风年写的。可能有两个考生都叫唐风年,同名同姓。 回到楚省会馆后,他没看见石子固,便询问别人。 别人说:“你弟弟上午出门去,一直没回来。” 因为石子固以前有过轻生的举动,所以石子正担心,连忙出去寻找。 他顺着街道,找到赵家小院。 屋檐下,唐风年正在念书上的故事给乖宝听,突然听到敲门声,他连忙跑去开门。 石子正站在门口,满头大汗,焦急地问:“风年,你今天看见子固没?” 唐风年微笑道:“子固兄正在付青的屋里休息,他中午喝酒喝醉了。子正兄,你进屋来喝茶。” 石子正顿时松一口气,向唐风年道谢。 去屋里查看片刻,见石子固在熟睡,石子正暂时没叫醒他。 眼看时候还不算晚,石子正接过唐风年递来的茶盏,问出自己的疑惑:“风年,考场里是不是有人跟你同名同姓?” 唐风年心中惊讶,思量片刻,道:“这次岳县总共只有几个举人进京赶考而已,我都认识。就算别人跟我同名同姓,但籍贯不会一模一样。” 那张红榜上,不仅写考生名字,而且还标明了籍贯。 石子正又说道:“今天我看见一本书,书的着作者跟你同名同姓,所以才有此一问。” 唐风年好奇,眸光一闪,问:“什么书?” 石子正喝一口茶,道:“一本叫学童启蒙杂谈的书,写得不怎么样,难登大雅之堂。” 唐风年的脸色瞬间变红,神情有些难以言喻。 这时,乖宝手里的书突然掉到地上,“啪嗒”一声,整本书瞬间合上,封面上赫然写着:学童启蒙杂谈。 着作者:唐风年。 石子正看得清清楚楚,瞬间想明白了,尴尬极了,被茶水呛到,转头咳嗽起来。 唐风年弯下腰,把地上的书捡起,把灰尘拍打干净,递回到乖宝手里。 他也觉得尴尬,微笑道:“实不相瞒,并非同名同姓,这本书就是我写的。” “写给孩子看,顺便赚一些卖书钱。” “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希望子正兄赐教。” 石子正咳得眼睛通红,甚至咳出眼泪来,他抬起衣袖,擦一擦眼角,打圆场,道:“风年,这是误会,我绝对没有那种意思。” “咳咳,我不是孩童了,所以我的看法不重要。” “实不相瞒,我之所以注意到这本书,就是因为我教的那个学童喜欢看。” 他拼命掩饰尴尬。 唐风年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听到后面一句话,突然感到惊喜,问道:“那个学童多大?如何喜欢的?” 石子正实话实说:“七八岁罢了,他一下课就翻这本书,反而不爱看四书五经。” 唐风年眼眸明亮,顿时信心倍增。 石子正和石子固留在赵家吃晚饭,然后回楚省会馆去。 走到会馆门口时,石子固的脚步变得犹豫不前,小声道:“别人都走了,那间屋里只剩下我们和讨厌鬼。” 石子正无奈道:“子固,你怎么不知变通?如今,别的屋子也走了许多人,咱们换一间屋就行。” 他们走进大门,回屋去,却发现“讨厌鬼”成新的铺盖已经不见了。 这时,隔壁屋有个人过来告诉:“石兄,成兄搬去跟我同住了。” 石子正向那人道谢。 石子固小声嘀咕:“算他有自知之明,哼。” 第570章 好女婿 第二天,唐风年带乖宝去街上买糖,顺便去书坊询问那本书卖得如何了。 掌柜一看见他,就像看见财神爷,非常欢喜,笑道:“前面五十本都卖完了,后面又加印五百本。我这书坊在外地还有分号,准备送一些书去分号卖。” 说完,他拿出账本,跟唐风年结算酬劳。 “先结算这次的钱,下个月底再结算一次,下次肯定更多。” 掌柜把三串铜钱放到柜台上。 唐风年收下,温和地道谢。 乖宝好奇,伸手去数钱,看看爹爹赚了多少钱。 唐风年低沉道:“乖宝,财不外露,先收起来,回家再数。” 乖宝点头,听话。 唐风年把铜钱收到衣襟里,然后把乖宝抱起来。 一大一小,特意路过祥瑞钱庄,进去瞅一眼赵宣宣。 彼此笑一下,然后各忙各的。 回家的路上,乖宝软软糯糯地问:“爹爹赚钱更多,还是娘亲赚钱更多?” 唐风年斟酌片刻,道:“以前爹爹赚更多,现在娘亲赚更多。” 乖宝眉眼生动,一本正经地道:“以后,乖宝也要赚很多很多钱。” 唐风年轻笑,道:“不闯祸就行了,赚钱不急。”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我要赚钱买糖糖,娘亲嫌我花钱比她多。” 唐风年用额头蹭一下乖宝的额头,亲昵片刻,笑道:“除了赚钱买糖,你还有别的志向没?” 乖宝脆生生地道:“给爷爷买喝不醉的酒。” 唐风年忍俊不禁,笑问:“还有呢?” 乖宝道:“买小狗、小猫……” 她的志向全是买东西。 乖宝反过来问:“爹爹,你的志向是什么?” 唐风年不假思索,低沉道:“当官,保护家人,造福百姓。” 乖宝奶声奶气地问:“爹爹,我可以当官吗?” 唐风年低沉道:“现在还不行,等你长大再说。” 回家后,唐风年把那几串铜钱递给王玉娥,道:“娘,这是卖书赚的钱,用来补贴家用。” 王玉娥正在清洗鸭杂,心里欢喜,但不肯收,笑道:“我和孩子爷爷都不缺钱花,你自己收着。” 唐风年坚持要给。 王玉娥只能收下,心里格外满足。以前她看戏台上唱戏,戏里的状元郎去京城娶公主,就抛弃家里的糟糠之妻。 她暗忖:我家风年跟那些负心汉不一样。 等唐风年转身去屋里看书后,王玉娥把铜钱拿去赵东阳面前炫耀。 “女婿给我的。” 赵东阳正在厨房里,给鸭子淋麦芽糖水,笑道:“你的就是我的,好女婿。” 王玉娥吩咐道:“孩子爷爷,等会儿去买两个猪耳朵回来,风年爱吃凉拌猪耳朵。” 经过她这些年的观察,唐风年不挑食,很少偏爱某种菜,但上次搞凉拌猪耳朵,唐风年连续动了好几下筷子。 赵东阳爽快答应:“等弄完鸭子就去。” 乖宝抓着刚买回来的霜糖金桔,举起小胖手,喂一个给王玉娥,又喂一个给赵东阳,她自己的腮帮子也鼓鼓的。 赵东阳夸赞道:“嗯,好吃,吃完再买。” 第571章 署谁的名? 几天后,赵宣宣的学徒自传写完两百多页纸,她让唐风年帮忙整理书稿,再送去书坊,因为她自己没空。 唐风年带着书稿和乖宝,一起去那家熟悉的书坊。 掌柜看看书稿,挺满意,突然吃惊,道:“咦——署名怎么变了?怎么变成赵宣宣了?” 唐风年微笑道:“这书是我妻子写的,理所当然署她的名字。” 掌柜挑起眉,眼神精明,道:“唐才子,我建议署你的名字,因为你前面写过一本畅销书,买书的人看见你的名字,就会多看几眼,就像回头客一样。” 唐风年毫不犹豫地拒绝:“谁写的,就署谁的名,否则会被别人嘲笑。” 掌柜手拍胸膛,打包票,道:“我不说,你不说,外人就不会知道。何况夫妻本是一体,不用分彼此,署你的名字或者署她的名字,其实没区别。” 掌柜的目的就是卖书赚钱,不介意走歪门邪道。 但唐风年还是坚持署赵宣宣的名字,不肯妥协。 掌柜叹气,苦口婆心地道:“还有一个办法,把你的名字加上去,署你们两人的名字。” “说真的,我不是害你。有你的名字,书肯定更好卖。多卖书,我高兴,你们也高兴,能多分钱,一起发财。” “市面上有些着作者为了多卖书,干脆放弃自己的署名,署别人的名字,我不骗你。” 乖宝牵着唐风年的手,在旁边像个不倒翁一样,摇摇摆摆,一边自娱自乐,一边听唐风年和掌柜谈话。 掌柜劝半天,说得口干舌燥,但唐风年坚定不动摇,坚持只署赵宣宣的名字。 掌柜哭丧着脸,暗忖:迂腐,假清高,不知变通,不识好歹,不识好人心。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你却不信我…… 他在心里骂唐风年一通,但又对手里的书稿爱不释手,最后满脸不高兴,拿出契约,一式两份,让唐风年签字,盖章。 唐风年微笑,道:“掌柜,虽然不能直接署我的名,但你可以在封面上加上几个字,比如某某推荐,这样有异曲同工的效果。” 掌柜的表情呆愣片刻,然后表演快速变脸,笑起来,欢欢喜喜,拍一下手,道:“妙!就按你说的办!” 签字、盖章之后,唐风年保留一份契约,把另一份契约推给掌柜,道:“书大概什么时候印好?我打算第一个来买。” 他打算买第一本,当传家宝,另外还要送一本给欧阳侠的妻子,再送一本给石师爷。 掌柜道:“这本书不薄,最快也要五天后。” “对了,你那本孩童启蒙杂谈有没有续集?”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还在写,大概要等到下个月,才能凑够一百多页。” 掌柜特意叮嘱:“唐才子,以后书都拿到我这里来卖,不要拿到别处去。我这里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唐风年笑得如春风拂面,点头答应,然后带乖宝离开。 乖宝一边走路,一边跳,困惑地问:“爹爹,为什么不写乖宝的名字?” 唐风年低头看她,眉眼含笑,道:“如果把一个人的文章署另一个人的名字,放在考场里,这就是作弊,后果非常严重,甚至可能把作弊者抓去充军。” 乖宝眸子圆滚滚,好奇地问:“充军是什么?” 第572章 我是捡的 唐风年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解释:“充军有三种,第一种是自愿,第二种是服从朝廷的征召,第三种是犯罪后受处罚,被强迫充军。” “第三种一般被送去偏远的疆界,充军的日子比较辛苦,要打仗,甚至可能丧命。” 乖宝似懂非懂,但她本能地害怕,仰起小胖脸,一本正经地问:“会不会抓乖宝去充军?” “噗嗤!”唐风年被逗得笑出声,道:“放心,你乖乖听话,不要闯祸,朝廷肯定不抓你。” “而且,爹爹和娘亲都会保护你。” 乖宝牵紧唐风年的大手,小表情丰富,小胖脸上若有所思。 唐风年问她想吃什么,带她去买,又特意去祥瑞钱庄瞅一眼赵宣宣,然后才回家去。 赵家小院里来了客人,正热闹着。 唐风年回家后,看见郭家的女眷和四个小孩子都在,王玉娥正在陪客。 唐风年跟女眷没啥好聊的,彬彬有礼地打招呼,然后就进内室去写书稿。 郭夫人盯着唐风年的背影,满眼羡慕,对王玉娥说道:“这么好的女婿,你当初是怎么挑来的?别瞒我,我也想要一个。” 王玉娥笑得合不拢嘴,谦虚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都是上天注定的运气和缘分。” 乖宝跟郭家的小孩子玩熟了,把刚才买的桑葚、霜糖金桔和马蹄糖分给他们吃,大大方方。一边吃,一边玩。 因为唐风年科举顺利,将来有希望进入官场,所以郭家特意过来套近乎,指望两家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毕竟,商人虽然有钱,却没有权势,容易被当成肥羊宰,如果找到一个当官的靠山,那就不一样了。 郭夫人这次准备的礼物也很精心,有一小篮樱桃、两包糕点、一篮饺子和鱼丸、一筐皮蛋。 礼物既不便宜,又显得很亲切,都是吃的,不会暴露刻意的巴结之心。 而且,人与人之间,礼尚往来的次数多了,就会更熟悉。有时候,投缘的熟人比亲戚更亲近。 郭家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一边聊天,一边紧紧盯着孩子,生怕自己的孩子欺负乖宝。 很多时候,父母的地位会决定孩子的地位。 如今在郭家人眼里,乖宝的地位显然变高了。如果将来唐风年当官,乖宝就变成官家千金。唐风年的官做得越大,乖宝的身份就越金贵,就像水涨船高一样。 即使唐风年不做官,他家也是书香门第,比商户地位高。 表面上看,这是一次普通的人情来往,但实际上郭家人心里的算盘打得精,打得响。 这时,乖宝和郭家的小孩撞一下,两人都摔个屁股墩。 郭家大少奶奶连忙冲过去,先把乖宝抱起来,温柔地问:“疼不疼?要不要揉揉?” 乖宝摇头,不在意这点小事,又跑去追追闹闹。 然后,郭家大少奶奶把自家小儿子扶起来,小声叮嘱:“你要让着乖宝,不准再撞她,记住没?” 小孩子心思没大人那么复杂,嘟起嘴,不乐意,道:“不是我撞她,是她撞我。凭什么要我让着她?” 郭家大少奶奶轻轻地打他屁屁,逼他答应。 大人太刻意,孩子太单纯、懵懂,心里委屈,被打哭了。“呜呜呜……娘亲坏,乖宝才是你亲生的,我是捡的……” 王玉娥突然听见哭声和这种话,转头看过去,目瞪口呆,十分惊讶、困惑。 郭家大少奶奶十分尴尬,恨不得把小儿子的嘴捂住,或者找个地道遁走。 第573章 报平安 郭湘乔暂停嗑瓜子,走过去,伸手刮一下小侄儿的鼻子,轻笑道:“哎哟,又开始撒泼了,还想不想做男子汉?” “不是说将来想当大将军吗?哪个将军爱哭鼻子?” 她这么一说,顿时化解了别人的尴尬,只剩下哭鼻子的小孩儿一个人尴尬。 郭夫人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对王玉娥笑道:“我这小孙儿,太调皮捣蛋。” 王玉娥十分理解,微笑道:“小孩子都差不多。” 这时,乖宝玩累了,跑过来,扑到王玉娥腿上,撒娇:“奶奶,喝茶水。” 王玉娥喂她喝水,又拿起手绢,给她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 郭夫人笑道:“乖宝长得真好,小美人胚子。” 王玉娥心里认同,但嘴上谦虚,微笑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恐怕她听多了,将来脸皮厚,不知道天高地厚。” 乖宝已经脸皮厚了,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附和:“乖宝美。” 王玉娥捏一捏她的小胖脸,忍俊不禁,打趣道:“只要不照镜子,人人都觉得自己美。一百个人,至少有九十九个人美。”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奶奶美,郭奶奶也美,郭小姨也美,两个郭伯母都美。” 王玉娥眉眼喜悦,道:“好好好,个个都美。” 郭夫人、郭家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都听得高兴。 眼看赵家的烤鸭出炉了,郭夫人夸赞几句,起身告辞。 王玉娥留他们在家吃饭。 郭夫人拉住王玉娥的手,亲热地拍一拍,笑道:“你们忙,我家也忙,先回去了。” 说完,四个大人带四个孩子,还有几个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离开。 王玉娥送客送到门外,热情地挥手,扬声叮嘱:“下次再来玩,下次千万不要带东西了。” 郭家人又回头笑一笑,也挥挥手。 王玉娥转身回院子,对赵东阳感叹道:“咱们在京城能遇到郭家这样的老乡,真是老天爷保佑,运气好。” 如果没有郭家女眷找她聊天,她肯定无聊死。 赵东阳搬东西,准备出摊卖烤鸭,笑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王玉娥道:“话虽这样说,但郭家人确实不错,相处得舒服。” 接着,她扯开嗓门,大声道:“风年,你带乖宝看家,我和孩子爷爷卖烤鸭去了。” 内室里的唐风年连忙放下书,走出来,帮忙搬东西。 送走王玉娥和赵东阳后,唐风年把大门关好,把上上下下的门栓都插上,免得乖宝偷偷跑出去。 乖宝刚才玩累了,这会子不贪玩了,主动爬到炕上去,趴着休息。 唐风年见她这么乖,觉得十分难得,摸摸她的脑袋,然后坐到炕桌旁,安心写书稿。 —— 第二天,郭湘乔带着仆人吴婶,提着一篮子鲜果,又来赵家拜访。 她笑道:“赵婶,我爹娘让我来传话,我爹打算回一趟岳县,顺便可以帮你们带信回去。” 王玉娥招呼她们坐下喝茶,关心地问:“什么时候出发?是不是回去看霍夫人?” 郭湘乔掩嘴笑道:“明天就出发,我姐姐估计快要生了。” 王玉娥也欢喜,道:“真好。我们恰好想寄信回去,报平安。” 郭湘乔道:“我娘说,如果你们想捎东西回去,也可以,只要不太重就行。” 王玉娥更高兴了,道:“多谢。” 她掀开门帘,走进内室去,告诉唐风年这个好消息。 唐风年惊喜,立马铺纸写信,写给石师爷,写给唐母,也写给赵理。 王玉娥道:“风年,等你写完了,去告诉宣宣一声,估计她想给俏儿和苏姑娘写。” “还有石家兄弟,他们要不要寄信给石师爷?” 唐风年答应,道:“我等会儿亲自去问他们。” “娘,你要不要给舅舅和外婆写?你口述,我给你代笔。” 王玉娥笑道:“我娘和哥哥都不识字,报平安就行了。等我回去,再慢慢跟他们说。” 第574章 挑拨离间的效果很明显 午后,唐风年提着鲜果和烤鸭,去楚省会馆拜访石子固。 石子固诸事不顺,自叹倒霉,还没找到新差事,于是窝在会馆里看书。 兴致来潮时,他提起毛笔,写首打油诗,抒发牢骚。 唐风年到来时,石子固正摇头晃脑,在低声念自己的打油诗。 他对自己的怀才不遇感到自卑、自苦,同时又对自己的打油诗感到自恋,觉得某一句真是写得妙极了。 他暗忖:如果被别人见到了,别人肯定想方设法,抄袭我的诗。 这时,唐风年敲门,问:“子固兄,在吗?” 隔着一扇门,石子固的表情瞬间从自恋变成阴云密布,心里也被阴霾笼罩,暗忖:他又来干嘛?来我面前炫耀吗?还没炫耀够吗? “谁来了?”他明知故问,语气懒懒的,慢吞吞地走过去开门,假笑道:“是风年啊,进来坐,有什么事?” 唐风年把篮子放到桌上,和煦地笑道:“郭老爷明天出发,要回岳县去,可以帮忙带信回去。” “我想着,石师父和你们肯定互相想念,所以过来说一声。” 石子固随意地倒杯冷茶给唐风年,浅笑道:“不用了,前几天华举人落榜,我已经托他带信回去了。” 唐风年点点头,把茶盏端起来,没有喝。 过了片刻,他发现石子固不热情,于是放下茶盏,起身告辞。 石子固发现果篮里有樱桃,他心中吃惊,假模假式地道:“风年,你把东西拿走,否则我不好意思。” 唐风年微笑道:“那是我岳母的心意,在她眼里,我们还和孩子差不多。” 唐风年刚走出屋子,恰好偶遇文举人和成新。 “这是我老乡,唐风年。这是成新,成举人。” 文举人热情,主动介绍唐风年给成新认识。 “原来你就是唐风年啊。”成新感叹一句,语气耐人寻味。 他仔细打量唐风年,从头看到脚,眼神犀利。 唐风年有些许疑惑,不知道成新为何是这个反应。不过,他比较内敛,对不熟的人有点防备之心,所以话不多说,寒暄几句就告辞。 但是,成新突然拉住唐风年的胳膊,不让他走。 成新是个厚脸皮,笑道:“你叫我成兄,我叫你唐弟,咱们相见恨晚,不如去屋里坐坐,聊聊诗词歌赋,也聊聊天文地理,还可以聊聊对官场的看法。” 石子固正站在门边偷看,以为“讨厌鬼”成新在说他的坏话,于是心里躁动不安,忍不住冲过去,插话:“风年,这些都是你的熟人吗?你刚才不是说家里还有事要忙吗?” 成新针锋相对,似笑非笑,话赶话:“如果话不投机半句多,当然就有别的事要忙。如果遇到知己,当然要坐下来聊聊。” 他明显话里有话,嘲讽石子固,暗示唐风年是故意找借口远离石子固。 挑拨离间的效果很明显。 石子固果然恼羞成怒,柿子挑软的捏,骂不过别人就窝里横,把气都撒到唐风年头上,咄咄逼人地质问:“风年,这里谁是你的知己?你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免得别人自作多情。” 第575章 一起变人来疯 天降一口黑锅。 面对这种情况,唐风年有点啼笑皆非。 在他眼里,此时的石子固和成新都像抢东西的小孩一样幼稚。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争执的? 但是,石子固的表情偏偏太认真,唐风年不得不回答:“子固兄是我相知多年的师兄,同时我也敬佩文举人和成举人的才华。” “我确实还有别的事要忙,先告辞了。” 唐风年笑起来时,显得很温暖,如沐春风。当他转身离开时,笑意越变越浅,显出几分清冷。 他大步流星地离开,无意跟成新攀交情,也不想当什么和事佬。 石子固冷哼一声,立马转身回屋去,大力关上门。 “砰”一声,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自认为得意了,反击了讨厌鬼,然后查看篮子里的东西,开心地吃樱桃,吃烤鸭,暗忖:樱桃这么贵,赵家居然舍得给我送。 他感觉赵家有些奇怪,个个都忙着赚辛苦钱,甚至去街边卖烤鸭,但是花钱大大方方。既像缺钱,又像不缺钱。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赵家人不爱吃樱桃,但别人偏偏送给他们,于是他们又往外送。 他吃一半,留一半给石子正。 黄昏时,石子正教完调皮捣蛋的学童,回到楚省会馆,身心疲惫。 一进门,骤然看见桌上的樱桃,他以为石子固乱花钱买东西,于是感觉心更累了,神情不悦。 石子固轻描淡写地道:“哥,唐风年送了樱桃和烤鸭来,你尝尝,挺新鲜的。” 然后,他拿打油诗给石子正欣赏,笑道:“哥,你看看,有哪里需要改改?” 石子正舒出一口气,神情变得轻松许多,低声念一遍打油诗,很给面子,道:“风年写书赚钱,子固,你也可以试试。” 石子固顿时自信满满,问:“哥,你觉得我写得更好,还是他写得更好?” 石子正道:“我更喜欢你写的。说实话,风年写的那本孩童启蒙杂谈,我欣赏不了,但是我教的那个学童偏偏爱看。” 石子固胸有成竹,道:“咱们写的文章比较高深,小孩子根本看不懂。风年恰好跟咱们相反,他念书没咱们多,写文的辞藻太平淡,见解也粗浅。” “就像佛跳墙和蛋炒饭的区别一样。” 石子正微微点头,无声地赞同,然后去会馆的厨房领馒头和白菜汤,端回屋里,搭配烤鸭和樱桃,一边吃,一边看书。 石子固也去一趟厨房,端白菜汤和馒头回来。 他喝一口汤,神情嫌弃。这白菜汤简直就是刷锅水。 但是,如果只吃馒头,不喝汤,又怕噎死。 他突然想起赵家的鸭血粉丝汤,糖醋排骨,黄焖猪蹄……他甚至开始怀念老家,想吃孙二嫂做的小馄饨。 口里没滋没味,心里五味杂陈。 —— 赵宣宣收工后,恰好唐风年带乖宝去接她。 她拉着乖宝和唐风年,一路奔跑,像个人来疯,笑道:“快点跑,我要赶回去写信,有好多话要写。” 乖宝嘿嘿笑,小短腿努力地奔跑。唐风年也只能随她们一起跑,笑容满面,一起变人来疯,平时的斯文荡然无存。 回家后,赵宣宣忙忙碌碌。 乖宝趴在炕桌旁凑热闹,奶声奶气地道:“娘亲,我也要写信。” 赵宣宣写完一页后,把信纸放旁边晾着,防止湿湿的墨水变模糊,然后马不停蹄,写下一页,顺口问道:“你要写给谁?” 乖宝道:“写给妹妹、祖母、小姨、妞妞,我也有好多话要写。” 赵宣宣嫌她话太多,嫌她捣乱,于是说道:“你去找爹爹,让爹爹教你写。” 第576章 不一样的钱 乖宝从大炕滑下去,跑去找唐风年。 与此同时,王玉娥和赵东阳正在商量,除了信,还捎什么东西回去。 赵东阳道:“那么远的路,如果捎东西,恐怕给郭大财主添麻烦。” “反正岳县什么都不缺,只要肯花钱,啥都能买。” 王玉娥问:“那就捎点银子回去吗?” 赵东阳拍拍膝盖上的灰尘,神情寡淡,道:“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不需要捎给谁。” 他爹娘死了,又跟兄弟反目成仇,没格外惦记老家的什么人。 王玉娥道:“捎五两银子给乖宝祖母,清明节快要到了,要买东西祭祖。” “捎五两银子给我娘,让她买肉吃,你看行不行?” 赵东阳问:“这次祖坟冒青烟,保佑风年科举顺利,咱们要不要多给祖宗孝敬一些纸钱和祭品?” 王玉娥道:“那就给乖宝祖母捎八两银子回去,让风年在信上多提一句,让她把祭品弄得体面些。” 赵东阳点头认可。 然后,王玉娥进屋去拿银子,分开装到两个钱袋里,又去告诉唐风年,让他在信上多写几句话。 唐风年一一照办。 傍晚,他把所有信装到一个防水的大牛皮纸袋里,还把他的新书塞进去,希望石师爷给他的新书提些建议。 他自己还额外准备了一个钱袋,里面只装一串铜钱,捎给唐母。 因为他了解自己的亲娘,恐怕唐母拘谨,不敢随便花王玉娥寄去的银子。 在唐母眼里,儿子给的钱和亲家母给的钱,肯定不一样。 付青跑过来,他也有信和东西捎给他父母。 然后,唐风年带着书信和钱袋,亲自去一趟郭家,拜托郭大财主把这些东西带给石师爷。 反正,石师爷对赵家和付家都熟悉,东西到了他手里之后,他会帮忙分开送出去,免得麻烦郭大财主。 郭大财主爽快答应,又跟唐风年聊几句。 —— 进入四月,天气越来越暖和。 而且,从北到南,郭大财主乘坐马车赶路,发现越来越热。 终于回到老家岳县。 他阔别已久,近乡情怯,眼睛湿润,先去霍家看望大女儿郭湘凤和女婿霍捕快。 郭湘凤正在坐月子,听说她爹来了,顿时激动地下床,不管那些规矩了,一路小跑,跑出屋子,扑到郭大财主的肩膀上,喜极而泣。 父女俩有许多话要说。 霍捕快在衙门办差,尚未归家,霍母打发仆人去衙门告诉他来客的事。 郭大财主抱抱小外孙,又简单地叙旧之后,提出要去给石师爷送东西。 郭湘凤依依不舍,叮嘱他早去早回,不要去外面住客栈,在霍家住就行。 —— 郭大财主带着一些东西,和两个男仆,走出霍家,走在曾经熟悉的街道上,又路过醉仙酒楼,忍不住多看几眼,感慨万千。 见多了京城的繁华景象,如今再来看岳县,感觉破旧、穷酸。 他记性好,还记得去石家的路,抬手敲门。 然而,几年没见,开门的孙二嫂不认得他了,疑惑地问:“您找谁?” 郭大财主笑道:“找石师爷,找他叙旧,顺便帮唐风年送信。” 孙二嫂大吃一惊,猜测道:“您从京城来的啊?快请进!” 然后,她转头大喊:“老爷,夫人,有京城的客人!” 师爷学堂刚放学不久,石师爷正坐在书房,反复看华举人捎来的信,手指摩挲信纸,格外思念远在京城的两个儿子。 突然听到“京城”两字,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走出书房。 第577章 报喜不报忧 “石师爷。” “郭兄。” “哈哈哈……” 两人久别重逢,都非常欢喜。 石师爷请郭大财主去书房喝茶,过了一会儿,石夫人亲自送果盘进去。 郭大财主开门见山,把唐风年捎的东西递过去,道:“这些是唐公子寄回来的书信和钱袋。” 然后,他又递上自己的礼物,道:“这些是郭某的小小心意,希望石师爷不要嫌弃。” 石师爷十分感动,道:“多谢郭兄。风年和我的两个犬子在京城过得好不好?” 郭大财主夸赞道:“唐公子这次科举考试顺利,正在准备殿试,我很看好他。” “而且,他们全家人都勤快,个个能赚钱,赵地主天天卖烤鸭,两个帮工用马车拉客,阿青在蹴鞠场赚钱,唐小娘子在祥瑞钱庄当掌柜学徒。” 石师爷越听越欢喜,追问道:“我的两个犬子在忙什么?” 郭大财主犹豫片刻,谨慎地道:“听说大少爷子正在富商家里教导学童念书。” 他与唐风年一家来往比较多,与石家兄弟来往比较少。但这话,他不方便明说。 为了避免尴尬,他主动转移话题,道:“石师爷,岳县最近有什么变化吗?” 石师爷眉眼含着忧虑,道:“岳县还是老样子。郭兄,最近你见过我家子固没?” 他很不放心,因为两天前,华举人来送信,跟他聊了聊子正和子固的情况,华举人说石子固有些颓废。 郭大财主避无可避,只能实话实说:“上次在赵家吃饭,我见过你家子固,他喝醉酒……” 郭大财主斟酌片刻,继续说道:“后来,他趴在桌子上哭。” 石师爷一听,心如刀割,眼睛瞬间湿润,道:“我想去京城看看他,他们两兄弟,子正稳重,不需要我操心。唯独子固,爱钻牛角尖,我不放心他。” 郭大财主道:“我后天就走,石师爷跟我一块儿赶路吗?” 石师爷摇摇头,十分苦恼,道:“家里有个师爷学堂,学童有三十来个,我走不开,只能拜托郭兄帮我带信过去。” 郭大财主爽快道:“举手之劳罢了。” 又聊了一会儿,他起身告辞。 石师爷亲自送郭大财主去门口,然后转身回来,暗忖:以我和郭兄的交情,他本应该帮忙照拂子正和子固,奈何子固不争气,上次在郭家对郭姑娘无理。唉!好好的人脉,子正和子固却不珍惜。 石夫人和晨晨正在书房里等他,她们想看信,但又不敢乱翻,神情十分期待。 石夫人问:“孩子爹,你们聊什么大事了?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石师爷叹气,坐下来,打开牛皮纸袋,道:“子固不让我省心。” 说完,他从纸袋里拿出一本书和一堆书信。 他先看书的封面,瞬间惊喜,道:“风年写的?” 他顾不上信了,迫不及待地翻书。 石夫人和晨晨迫不及待地看信。 晨晨两眼亮晶晶,拿起其中一封信,道:“娘亲,你看,这是宣宣姐姐写给我的!” 信封上赫然写着:晨晨收。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把信纸展开。 石夫人惊喜地发现,有个信封上写着:石师母收。 她先凑过去看晨晨那封信,然后看自己的。 赵宣宣在信里写京城的趣事,写她在钱庄里当学徒,写乖宝爱吃饺子,她们全家人都学会包饺子了,写京城的蹴鞠场、斗兽场、皇家猎场,写权贵子弟成亲的大场面…… 晨晨和石夫人看得欢喜,笑得合不拢嘴。 石师爷也开始看信,心里悲喜交加,五味杂陈,十分复杂。 唐风年在信里报喜不报忧。 石师爷为唐风年感到高兴,同时忍不住把徒弟和亲儿子进行对比。以前唐风年的前途比不上石子正和石子固,但现在情况反过来了。 晨晨和石夫人看京城的趣事看得上瘾了,又一起凑过来看石师爷手里的信,脑袋挨着脑袋,兴致勃勃,恨不得插上翅膀,亲自飞去京城见见大世面。 石师爷整理剩下的信,有给苏灿灿和苏荣荣的,有给金掌柜和庞爽的,有给王俏儿的,有给王玉安的,有三封信是给唐母的,有给付老爷和付夫人的。 他又整理那几个钱袋,十分认真,怕搞混淆。 晨晨兴奋地问:“爹爹,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京城玩?” 第578章 刚好一个锅配一个盖 晨晨撒娇,摇晃石师爷的胳膊。 石师爷无可奈何,道:“我也想去,但是……如果我走了,谁来管师爷学堂?” “学堂就是咱们一家人的饭碗。” 丢了饭碗,可能要挨饿。人的年纪越大,就越现实,越重视养家糊口的事情。 晨晨是小姑娘,更喜欢做白日梦。 她畅想一番,说道:“爹爹,你可以去京城开学堂。” 石师爷一边苦笑,一边摇头,道:“去了京城,咱们哪有大院子住?想去京城开这么大的学堂,比登天还难。” “你大哥在京城当教书夫子,只教一个学童罢了,朝不保夕,小老百姓在京城过日子,难啊!” 晨晨嘟嘴,反驳:“为什么姐姐一家人在京城过得那么开心?” “还有郭大财主,他家的日子肯定也过得好。” 石师爷解释道:“郭家富有,赵家比较特殊,家里个个能赚钱,宣宣甚至芝麻开花节节高,从账房学徒变成掌柜学徒了,风年还能卖书赚钱,就连赵大贵和赵大旺都有谋生的路子,付青也另辟蹊径,跑去蹴鞠赚钱,跟咱们家的情况不一样。” 石夫人听得失落,低下头,道:“我给家里拖后腿了。” 别人家人人赚钱,她却没那个本事。 石师爷握住石夫人的手,手心温暖,捏一捏,微笑道:“我的本事也不大,咱俩刚好一个锅配一个盖。” 石夫人被逗得噗嗤一笑,抬起另一只拳头,在石师爷的肩膀上捶一下,道:“不仅晨晨羡慕宣宣,就连我也羡慕。” 石师爷叹气,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我也羡慕。” “我打算写信去把子固叫回来,他在京城没找到好差事,再这样耽误下去,恐怕他跟风年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石夫人眉头微蹙,无奈道:“晨晨哥哥的事,你做主就行。我如果插嘴,反而讨嫌。” 她是继母,性情又软,不强硬,不爱多管闲事,免得吃力不讨好。 石师爷握紧石夫人的手,用大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理解她的难处,不再多言,若有所思。 石夫人主动说道:“明天我去一趟赵家,把东西带给宣宣的婆婆,给她念信。” 石师爷回过神来,道:“现在时候还早,可以先把苏姑娘、金掌柜和庞爽的信送去,再看看王姑娘是不是在摆摊卖米豆腐。” “让王姑娘亲自来拿信,还有一封信和一个钱袋要送去王家村,比较远。” 石夫人道:“我听宣宣说,她那王家表哥住在城里,做什么卷粉生意,而且她舅舅每次赶集都来城里卖菜。” “咱们把话告诉王姑娘,她肯定会给娘家人传话去,到时候等宣宣的舅舅亲自上门来拿信和钱袋,反正这事不急。” 石师爷点头同意,道:“至于洞州付家的信和东西,后天让孙二跑一趟。” “付青那小子,不走寻常路。不过,比他那两个哥哥强许多,将来不至于啃老。” 他把三封信挑出来,把其它信和东西仔细收起来,上锁,然后跟石夫人、晨晨一起出门,去苏家和乾坤银楼送信。 第579章 坏蛋邻居? 不巧,今日摆摊卖米豆腐的人是阿金嫂,王俏儿不在。 不过,米豆腐摊的旁边恰好是韦春喜在摆摊卖卷粉。 赵东阳去京城后,他那个烤鸭摊就借给韦春喜了。 都是熟人,石师爷、石夫人和晨晨过去打招呼。 韦春喜今天生意一般,不管生人还是熟人,她都堆起热情的笑容,问:“石师爷,你们要不要尝尝卷粉?” 石师爷摆手,笑道:“在家吃饱了,不吃了。宣宣的表哥怎么不在这里做生意?” 韦春喜道:“他在家睡觉,等傍晚,他要去乾坤银楼守夜。” 石师爷轻轻地“哦”一声,道:“拜托你给王姑娘和乖宝的舅姥爷传个话,赵家从京城寄信回来了,让他们去我家拿信。” 韦春喜满脸惊喜,道:“哎哟,太好了,我等会儿就去拿。” 石师爷斟酌片刻,提醒道:“我这人古板,让乖宝的舅姥爷和王姑娘亲自来拿信,更好。” 说完,他、石夫人和晨晨走向苏家。 韦春喜的笑容瞬间消失,像乌云遮住阳光,暗忖:不就是信吗?我去拿就不行?信不过我?应该还有别的东西。 旁边的阿金嫂刚才也听见石师爷的话,羡慕地笑道:“赵地主肯定从京城寄了很多东西回来,如果你一个人去拿,恐怕两只手抱都抱不住。” 韦春喜想象那个画面,也觉得有这个可能,笑道:“姑父姑母和宣宣去京城快三个月了,好不容易才送消息回来,我奶奶和公公婆婆几乎天天念叨。如果不是路太远,我们也想去京城看看。” 阿金嫂一惊一乍,说道:“京城那种地方,我可不敢去,听说那边的官差可凶了,如果邻居是个坏蛋,就去官府告发你,说你在家骂皇帝,然后官差就把你抓去大牢里,严刑拷打。” 韦春喜瞬间被唬住了,心里毛毛的,道:“那也太可怕了,祈祷姑母在京城千万别遇到那种坏蛋邻居。” 阿金嫂转过脸,结束闲聊,继续照看自己的米豆腐摊,挥动蒲扇,驱赶苍蝇,似笑非笑,心里有些怨气。 这怨气就是冲着韦春喜去的。 其实她刚才故意讲坏蛋邻居的故事,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 以前,米豆腐摊生意不好时,她只会抱怨客人不识货。 但是,自从韦春喜来旁边摆摊卖卷粉后,阿金嫂那怨天尤人的衰气就针对韦春喜了,埋怨韦春喜在旁边抢生意。 这时,有个客人走过来,问:“米豆腐怎么卖?” 阿金嫂热情地笑道:“四个铜板一小碗,七个铜板一大碗。” 客人嫌贵,神情犹豫。 韦春喜往这边瞅几眼,故意在那边大声吆喝:“卷粉,四个铜板一大卷,五个铜板,卷粉加鸡蛋,七个铜板加肉沫,天下第一美味……” 顾客毫不犹豫地离开米豆腐摊,去韦春喜那边买卷粉,道:“卷粉加鸡蛋。” 另一边的阿金嫂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她甚至在心里想象一个更加泼辣的自己,想冲过去对韦春喜破口大骂,再抓着韦春喜的头发打一架。 但是,现实中的她只能暂时隐忍,在心里诅咒韦春喜。 第580章 抢生意 做生意的人,越忙越高兴,越闲越凄凉。 韦春喜用白菜叶子包裹卷粉,递给顾客,收下五个铜板,笑眯眯,然后偷偷瞅一瞅阿金嫂的脸色,自己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 抢生意讨嫌,但如果不抢,就要喝西北风。 她脸红,暗忖:要怪就怪这岳县太小,太穷,生意难做。 傍晚,田野里的野花在风中摇曳,显摆姿色,同时有许多黑色的小虫子,飞来飞去。 收摊回家后,阿金一肚子怨气,去找王俏儿倒苦水。 王俏儿正在屋里给元宝沐浴,元宝坐在澡盆里玩水。 阿金嫂拿把椅子坐下,手拍大腿,神情激动,说了一大堆韦春喜的坏话。 “她早不喊,晚不喊,偏偏等顾客来我这边了,她就开始喊,顾客就跑她那里去了。” “故意和我抢生意。” “我亲眼看见她往鸡蛋液里加水,就是一个奸商。” “你那嫂子,太坏了!” …… 阿金嫂骂得唾沫横飞,飞到王俏儿的脸上。 王俏儿脸色既尴尬,又为难,有很多话想说,但又说不出口。 澡盆里的元宝不玩水了,认认真真地听阿金嫂骂人。 她突然举起小手,去打阿金嫂的腿,她以为阿金嫂在骂王俏儿,嘟起嘴,奶声奶气地道:“坏!” 她打人不痛,别人甚至分不清她是在打,还是在玩闹? 阿金嫂显然就误会了,反而把元宝当成同盟,大声道:“俏儿,你看,连元宝都知道你嫂子坏。” 王俏儿比较了解元宝,连忙抓住她的小手,不准她再打。 王俏儿自己也被韦春喜抢过生意,心里也苦恼,于是商量道:“明天我去跟她说,让两个摊位离远一些。” 阿金嫂瞪着眼睛,道:“越远越好,自从跟她挨一起摆摊,生意越来越差,晦气。” “差点忘了跟你说,你姑母从京城寄信回来了,你明天去石师爷家拿信。” “今天你嫂子想去拿,石师爷不让她拿,说要你和你爹亲自去。” 说完,阿金嫂站起来,拍拍衣衫上的灰尘,回家做饭去了。 王俏儿心中惊喜,喜笑颜开,把元宝抱起来,亲一亲红红的小脸蛋,笑道:“太好了,总算有好消息了。” “姑母、宣宣和乖宝去京城三个月了,听说那边气候干燥,不晓得她们习不习惯?” 她连忙用干帕子擦一擦元宝身上的水,穿好小衣裳,然后抱元宝出门,踩着田埂,去找唐母,跟唐母分享这个好消息。 唐母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鞋子,心情激动,问:“给我写信没?” 王俏儿笑道:“您放心,肯定写了。” 唐母眼神里含着期盼,十分欢喜,道:“俏儿,明天我和你一起进城去。我天天想乖宝,想风年,想宣宣,也想念亲家母。” “我听说京城啥都贵,怕他们在京城缺钱花。” 她做针线活,用鞋子、鞋垫、帽子等东西换钱,还养蚕。 赚到一点钱,自己舍不得花,都攒着。 菊大娘和胡三嫂端一碗桑葚给王俏儿和元宝吃,也凑过来聊天,问:“老爷、夫人他们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当初说只去两三个月,现在眼看奔四个月去了。” 王俏儿道:“明天看信才知道,可能姐夫考得好,直接留在京城做官,不回来了,都有可能。” 第581章 挪就挪吧 第二天一大早,唐母、王俏儿、元宝和赵理一起进城去。 元宝是个人来疯,一看见人多,她就兴奋,在王俏儿的怀里扭来扭去,东张西望,眸子亮晶晶,满眼都是新奇。 赵理推着独轮平板车,平板车上放着菜篮子、木桶等东西。 他擦一下汗,笑道:“俏儿,你们先去石家拿信,快去快回,我先把米豆腐摊摆起来。” 今天恰好赶集,卖东西的人格外多。 旁边的韦春喜早就开始摆摊了,有些人路过,买份卷粉当早饭吃。 赵理跟她打招呼,笑道:“嫂子,生意好啊。” 韦春喜生意好,就心情好,眉眼欢喜,道:“我巴不得天天赶集,赶集人多,生意就好做。” 赵理把米豆腐摊摆好之后,走过去跟韦春喜商量:“嫂子,咱们两个摊位离太近了,卖的东西又差不多,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容易眼红你的好生意。” “所以,从明天起,我们要把米豆腐摊挪一挪。树挪死,人挪活,大家都是为了生意,到时候希望嫂子理解一下,千万别多心。” 有些话,本来应该王俏儿去说。但是王俏儿说自己脸皮薄,容易受欺负,所以让赵理去说。 关于这话要怎么说,怎么样才不得罪人,他们夫妻俩昨晚上商量了许久。 现在,赵理硬着头皮上阵。 韦春喜听完后,收起笑容,神情复杂,暗忖:阿金嫂和俏儿肯定都埋怨我抢生意。不过,挪就挪吧,反正不用我挪就行。 她寡淡地道:“大家都是为了生意,没什么好多心的,我巴不得大家都发财。” 赵理松一口气,笑道:“嫂子做卷粉的手艺好,肯定都发财。” 他又回米豆腐摊去,往东边张望,希望王俏儿快点回来,因为他还要去衙门办差事。 —— 王俏儿和唐母正在石家看信,高兴极了。 王俏儿喜出望外,道:“哎呀,乖宝长能耐了,给我和元宝都写了信。” 唐母笑道:“她也给我写了,一个小小孩儿,心眼子挺多。” 唐母的信最多,分别来自唐风年、赵宣宣和乖宝。她识字不多,请晨晨帮忙念信。 石夫人给她们添茶水,笑道:“乖宝、宣宣和风年都是孝顺孩子,本来我打算今天上午去赵家,亲自给您送信,没想到您亲自来了。” 唐母道:“我着急,太想他们了。” 石夫人把钱袋推过去,微笑道:“这两个钱袋,都是捎给您的。您仔细清点,然后收好。” “俏儿,今天赶集,等你爹进城了,你让他亲自来一趟,还有个钱袋是捎给宣宣外婆的。” 王俏儿欢喜地答应,她打算告辞,去摆摊,但元宝是个麻烦,带在身边不方便。 石夫人善解人意,主动说道:“让元宝留在我家玩吧,正好我想留唐夫人吃午饭。” 王俏儿笑着答应,叮嘱元宝要听话。 “等娘亲忙完了,就来接你。如果你不哭不闹,娘亲就奖励你糖糖。” “如果不乖,就打屁屁。” 唐母人逢喜事精神爽,笑道:“有我在,她不会闹的。” 说完,她把元宝拉过来,抱到腿上。 王俏儿赶紧跑走。 元宝注视王俏儿的背影,目不转睛,嘴巴扁一扁,想闹腾。 唐母拿块糖逗她,笑道:“让你娘去赚钱买糖,咱们一边吃,一边玩,等太阳落山,你爹娘就回来。” 这几个月,每逢王俏儿出去摆摊,都是唐母帮她照看元宝,彼此都混熟了。 晨晨回屋去拿布玩偶出来,一个是长颈鹅,一个是大乌龟,给元宝玩。 石夫人吩咐:“晨晨,去让孙二嫂切一盘鲜果来。” 然后她跟唐母闲聊:“听郭大财主说,风年这次考得很顺利,准备参加最后一轮的殿试。考中会试,名字上红榜。考中殿试,就是金榜题名,然后就能做官。” 她轻拍唐母的手臂,笑道:“我真羡慕您,有个这么出息的儿子。” 唐母心中欢喜,问道:“郭大财主还在岳县吗?” 石夫人道:“还在,他好像准备明天走。” 唐母顿时着急,道:“我想给风年、宣宣和乖宝回信,能不能请晨晨帮我写?” 第582章 才子游街 恰好这时晨晨端果盘回来,立马去准备笔墨纸砚。 然后,唐母口述,晨晨动笔写字。 —— 王玉安进城赶集,听说王玉娥从京城寄信回来,他欢天喜地,马不停蹄地赶到石家。 他不识字,也请晨晨帮忙念信,然后又是晨晨帮忙写回信。 等到下午,石师爷手里的回信有一沓,其中包括苏灿灿、苏荣荣给赵宣宣的信,唐母的回信,王玉安的回信,金掌柜的回信,庞爽的回信,晨晨和石夫人的回信…… 等师爷学堂放学后,石师爷带着礼物和回信,去霍家拜访郭大财主。 郭大财主正在抱小外孙,逗孩子笑。 石师爷也看看孩子,夸赞道:“这孩子有福相。” 郭大财主笑道:“借您吉言。” 石师爷坐下喝茶,问:“郭兄,天伦之乐,甘之如饴,你在这里多留一些日子吗?” 郭大财主摇摇头,有点遗憾,道:“京城那边还有生意要忙,回程时,我还要顺便进货。” 石师爷微笑道:“大忙人啊。” 郭大财主和郭湘凤都留石师爷在这里吃晚饭,石师爷想跟郭大财主多攀交情,所以只推辞一次,然后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饭桌上,菜肴丰盛,觥筹交错。 郭大财主酒意上脸,红光满面,提起酒壶,给酒杯里添酒,笑道:“我在京城没什么亲戚,幸好跟赵家投缘,两家经常走动。” 石师爷连忙伸手盖住自己的酒杯,示意郭大财主不用添他的酒,怕喝醉,怕影响明天教书,顺便接话:“赵地主一家都良善,我家跟他家也十分亲厚。” 霍捕快酒量好,喝口酒,笑问:“赵地主在京城还卖烤鸭吗?” 郭大财主拍一下大腿,笑道:“天天卖,一天要卖两回,上午一次,下午一次,生意红红火火。” “想起赵地主的吆喝,我就想笑。” 他肩膀颤抖,模仿那吆喝声:“南方烤鸭,神仙配方,与众不同,天下第一美味烤鸭,哈哈哈……” 郭湘凤也笑出声,道:“爹爹喝醉了。” 说完,她站起来,去把郭大财主手边的酒壶拿走,不许他再添酒了。 因为喝醉酒,郭大财主在岳县又多耽搁一天,推迟一天出发。 —— 等他回到京城时,殿试已经出结果了。 恰逢状元、探花、榜眼和新科进士们骑马游街,百姓人头攒动,争着看热闹。 恰好又是百花盛开的时节,姑娘们手里提着花篮,大胆地朝才子们扔鲜花,笑声不断。 郭家有个随从个子高,又眼尖,看见了马背上的唐风年,伸手指给郭大财主看。 “老爷,唐公子在那边,第九排。” 郭大财主欣喜若狂,大笑道:“好!好!我早就猜到他能考中。” 唐风年虽然不是他家的人,但能给他当靠山。 没有靠山的商人,容易变成肥羊,被别人宰。有靠山之后,就不一样了。 赵东阳抱着乖宝,和王玉娥一起看热闹。 乖宝奶声奶气地问:“爹爹为什么骑马走在后面?为什么不跑前面去?为什么不带我去?” 赵东阳笑得合不拢嘴,像个胖弥勒佛,道:“这是大事,不能闹着玩。” 这时,唐风年看见了乖宝、赵东阳和王玉娥,向他们挥挥手,笑得如沐春风。 乖宝顿时兴奋,眉开眼笑,挥舞小胖手,道:“爹爹喊我过去,一起骑马。” 王玉娥笑道:“有官兵拦着,咱们过不去,看看就行了。” 唐风年意气风发,年轻俊秀。论长相,他是那群新科进士里的佼佼者,而且笑起来时,眼眸亮如星辰,格外引人注目。 那些提花篮的姑娘们都追着他扔鲜花,更有大胆的姑娘故意喊道:“公子,你贵姓啊?似曾相识,是不是同乡?” 人声沸腾,那个大胆的声音很快就被其它笑闹声淹没了。 游行的队伍继续向前。 酒楼和茶楼的二楼窗口都挤满了人,那些人非富即贵,也争着一睹风采。 欧阳侠和一群吃喝玩乐的纨绔正站在酒楼的窗边,居高临下地看。 有个肥噜噜的纨绔笑道:“如果我端盆脏水倒下去,你们猜猜,底下那些书呆子会作何反应?” 另一个纨绔起哄:“光说不练假把式,你快点干啊!” 另一人摇摇折扇,笑道:“太缺德了。” 欧阳侠似笑非笑,道:“别人作何反应,我不知道。但是,你爹和你爷爷的反应,我是晓得的。” 那个肥噜噜的纨绔顿时变得像霜打的茄子,蔫了,萎了,暗忖:家法伺候,肯定跑不了。我还是别干了,看看热闹就得了。 第583章 瞧不起太监?呵呵…… 每三年一次的才子游街,是京城最热闹的盛事。 此时此刻,郭湘乔站在醉仙酒楼的二楼窗边,也居高临下地观看。 微风习习,吹动她的额发。 她先看状元,暗忖:老气横秋,一点也不像戏台上唱戏的俊俏状元郎。 然后,她看向唐风年,不禁回想起当年第一次看他舞龙灯的场景。 郭湘乔正在发呆,郭大少突然用折扇在她肩膀上敲一下,道:“小妹,今天赵地主请客,咱们去他家吃饭。走吧!” —— 有的人意气风发,有的人痛苦、堕落。 石子固看完才子游街后,走进一家小酒馆,花光身上所有的钱,买一坛状元红美酒,自斟自饮,喝得醉醺醺。 他的心,比黄连更苦。 相由心生,他的面相跟他的心境越来越接近。 在他旁边,有两个人正在大声聊天。 甲一边用筷子夹花生米,一边说道:“这世道,除了念书考科举,高中进士,还有别的出路吗?” 乙重重地搁下酒碗,笑道:“还可以经商,当个富商。” 甲神情不屑,嚼碎花生米,道:“商人在官老爷面前,都要装孙子,想方设法给官老爷送钱。” 石子固忍不住听得入迷,点头表示赞同。 乙又喝一口酒,问:“难道世上只有一条阳关道?没有第二条好路吗?我不信!” 甲拍一下桌子,拍得盘子里的花生米都激动得跳起来。他大声说道:“有,当然有!我有个远亲,在宫里当太监,据说现在可威风了,连官老爷都要巴结他。” 乙不理解,神情疑惑,问:“官老爷巴结太监干啥?” 甲笑道:“有些太监是圣上的心腹,有些太监能偷听朝廷大事,有些太监会告状……” “嘿嘿嘿……在朝廷当官,一要消息灵通,二要拉帮结派,三要提防小人暗算。” “那些太监虽然名声不好听,但只要本事大,爬得高,就能拿捏那些当官的,官老爷还要送银子孝敬太监呢!” “在前朝,有个出了名的厉害太监,你难道没听过?” 那两人侃侃而谈,石子固越听越赞同。 前朝那个有名的太监,他也听说过。那个太监把持朝政,把皇帝变成傀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十分厉害。 石子固醉得厉害,苦笑,暗忖:将来我如果无路可走,就干脆去当太监,哈哈哈……说不定能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酒突然喝光了,他摸摸钱袋子,钱袋子也空空的,他无可奈何,离开小酒馆,脚步踉跄、虚浮,回到楚省会馆,去炕上睡觉。 石子正回来时,听见石子固在说梦话。 “瞧不起太监?呵呵……让你见识我的手段……” 他做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跟文武百官斗智斗勇。 石子正听见“太监”两字,皱起眉,想不通,以为自己听错了。 —— 唐风年和付青提着食盒和果篮,来楚省会馆送信。 “子正兄,郭老爷前阵子回一趟岳县,师父托他捎信过来。” 唐风年把信递给石子正,然后把果篮放桌上。 付青轻轻地放下食盒,眼睛看向大炕上的石子固,暗忖:大白天的,子固师兄睡这么死?好大的酒气。 石子正向唐风年道谢,招呼他们坐下,然后迫不及待地看信。 第584章 你选哪种? 夕阳的余晖照进屋内,红光和金光融合在一起,展现与众不同的灿烂。 仔细看,发现夕阳的余晖中有许多灰尘在飞舞。 连灰尘都有活力,与大炕上醉得像烂泥的石子固截然不同。 白纸黑字的信上,石师爷洋洋洒洒写了五页纸,似乎有数不尽的话要对两个儿子说。 重点是希望石子固回岳县去,暂时去师爷学堂当教书夫子,先掌握自食其力的本事,然后再准备下次的科举考试。 石师爷还告诫石子正和石子固要珍惜人脉,多跟赵家和郭家来往。 …… 石子正看完信后,眼睛湿润,走向大炕,伸手推石子固。 石子固烦躁地踢一下脚,恰好踢在石子正腰上。 面对唐风年和付青的目光,石子正有些尴尬,无可奈何。 这时,唐风年起身告辞。 石子正亲自送他们出门,边走边聊:“风年,恭喜你。谋官之事,可有眉目?” 唐风年道:“还在等待,准备朝考。” 石子正叹气,暗忖:唉,科举这条路,考不停。 他说道:“如果朝考名次靠前,就能被选为庶吉士,你想不想当庶吉士?” 按照朝廷规矩,状元、榜眼和探花直接被授予翰林院修撰、编修等官职,其余新科进士一律参与朝考。 朝考中表现最好的少数人被选为庶吉士,据说庶吉士的前途最光明。根据经验,本朝那些大官大部分都做过庶吉士。 庶吉士没有官员级别,但有机会接触皇帝,而且食朝廷俸禄。满三年后,庶吉士还要再考一次,然后根据考试名次,被授予官职。 新科进士如果考不上庶吉士,一部分人进入吏部、礼部、兵部、户部等朝廷部门,担任主事等官职。 主事,虽然占个主字,品级却很低,从七品京官。 另一部分进士离开京城,去地方担任知县等芝麻官。这部分人官职小,将来升官难,但据说油水多。天高皇帝远,知县就相当于土皇帝,天天刮地皮,反而比那些京官更富有。 朝廷的官职有限,一个萝卜一个坑,如果官职都被占满了,有些进士就只能等待,暂时做不了官。等别的官员出事,他们才有机会。 僧多粥少,竞争激烈。 石子正虽然没考上进士,却把进士的那些门路都打听清楚了,心中感慨万千。 唐风年低声答道:“以我的学问,恐怕选不上庶吉士。” 石子正更加靠近唐风年,用右手遮掩嘴唇,神神秘秘,小声道:“可以找门路打点、疏通,欧阳公子应该有这方面的人脉。” 唐风年微笑,眼神明亮、清澈、坦荡,低沉道:“我没有走后门的经验,与其弄巧成拙,不如听天由命。” “不管被授予什么官职,都是命运的安排,是缘分。” 石子正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叹气。 走到大门口,唐风年和付青再次告辞,快步回家去。 路上,付青脚步轻松欢快,笑容满面,道:“唐夫子,以前我以为考上进士就能当大官,没想到弯弯绕绕还有这么多。”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是一步一步走,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也不能一步登天。” 付青把脑袋凑近一点,小声道:“我听欧阳三公子说,京官和知县各有各的好处,那些品级低的小京官比较穷,知县富。但是,京官升官快,那些知县原地踏步,可能一辈子都是知县。” 唐风年轻轻点头,不评价这两种情况。 付青挠挠后脑勺,小声追问:“唐夫子,如果让你选,你选哪种?” 第585章 日久生情 唐风年眼神变得复杂,轻轻摇头,道:“我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反正无论是哪一个,都比候补强。” 候补就是等待官职出现空缺,就像等待萝卜坑一样。 一个萝卜一个坑,等旧萝卜被拔了,才能种新萝卜。 一个萝卜坑可能有好几个候补的人在排队,不知要等待多久。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有可能。 官小不绝望,日复一日的等待才最折磨心性。 他们回到家,恰好听见赵东阳在说:“我觉得当知县更好,有实权,又有钱。” “哎呀,风年回来了。” 赵东阳连忙打住话茬,笑容满面,身上散发酒气。 乖宝坐在赵东阳的膝上,眉开眼笑,眼眸亮晶晶,奶声奶气地问:“爹爹,你当大官,我当小官,好不好?” 唐风年走过去,弯下腰,轻轻捏她的小胖脸,忍俊不禁,道:“爹爹没这个本事,你当小吃货吧。” 逗完孩子,他走进内室去。 赵宣宣正坐在炕上看信,其它信都没说什么大事,唯独苏荣荣在信里说她定亲了,乾坤银楼的店小二鲍小余愿意给她家当上门女婿。不过,要等苏灿灿出嫁后,他们才会成亲。 赵宣宣暗忖:苏荣荣在乾坤银楼当账房学徒,鲍小余当店小二,两人天天见,估计是日久生情。 她对鲍小余的印象挺好,为苏荣荣感到高兴。 眼看唐风年回来了,赵宣宣把信都收起来,感叹道:“今天我辞工了,明天不知该干啥?” 因为朝廷禁止官员及家属经商,为了避嫌,不影响唐风年谋官,所以赵宣宣不得不离开祥瑞钱庄,主动放下掌柜学徒的饭碗。 其实,她很舍不得。 唐风年想了想,道:“上次你写的学徒自传卖得不错,你想不想写第二本?” 赵宣宣往炕桌旁上铺纸,磨墨,然后拿起毛笔,思索片刻,道:“只能这样了。不能经商,我想不出来,我还能干啥?”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将来可以办个学堂,收点束修,不算经商。” 赵宣宣疑惑,问:“爹爹摆摊卖烤鸭,算不算经商?还能卖吗?” 唐风年爽快道:“小本买卖罢了,赚不了多少钱,不算与民争利,不成问题,可以继续卖。” 赵宣宣放心了一点,道:“爹爹和我商量过了,为了保险一点,决定这些天不去卖烤鸭,等你谋到官职再说。” 他们全家人一条心,共同向着一个目标进发,各有牺牲。 她觉得,如果谋官成功,这种牺牲是值得的。毕竟在这个世道,官老爷地位高,有权有势,别人不敢随意欺负,而且每月从朝廷领取俸禄。 她听说官员俸禄丰厚,包括铜钱、粟米、绢布、柴薪、炭,最重要的是有几十亩职田分配。 就算不贪污受贿,也能过好日子。 听说京城的大官儿甚至有皇上赏赐的大宅子住,舒舒服服,体面极了。不过,小官儿就别想了。 说完后,她埋头写字。 唐风年坐到她身边,看她写。 乖宝突然掀开门帘,跑进来,嘻嘻哈哈地笑,小胖手里抓着一只青色的大虫子,故意举到唐风年面前,吓唬唐风年。 “爹爹,你看。” 虫子还在动,活着的。 唐风年淡定地看几眼,一点也没害怕,眉眼含笑,道:“看见了,这是菜虫,不咬人。” 赵宣宣也转头看两眼,眼神暗含警告,道:“乖宝,你又乱抓虫子,小心抓到洋辣子,到时候你就晓得后悔了。” 乖宝软软糯糯地道:“洋辣子有毛毛,我不抓。” 唐风年牵乖宝出去,轻声道:“把虫子拿去喂鸟。”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咱家没有鸟,拿去哪里喂?” 唐风年道:“放到墙头上,鸟儿如果看见了,就会飞过来吃掉。” 唐风年个子高,把乖宝手里的虫子拿起来,轻松地放到墙头上,然后带乖宝去洗手。 第586章 恐怕以后不认识 两天后,唐风年去参加庶吉士选拔,遇到文矛和成新。 成新意气风发,笑道:“今年,偌大的楚省,只有咱们三个人金榜题名。缘分难得,咱们三人结拜成义兄义弟,如何?” 文矛眼神精明,笑着附和:“好,我赞同。唐弟,你说呢?” 然后,他俩一起注视唐风年。 面对这种精明算计的目光,唐风年觉得不自在,于是低声婉拒:“此举恐怕有些不妥,听说朝廷忌讳拉帮结派。” 成新眼里的笑意逐渐消失,就像太阳下山,夜幕降临一样,眼神越来越深沉,暗忖:这个唐风年,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城府不浅。好好一条肥鱼,偏偏不容易上钩啊! 等选拔结束后,他们三人之中,只有文矛被选为庶吉士。 唐风年被分配到兵部,成新被分配到户部,暂时都没有官职,美其名曰:观政。 观政,就是看看别人是怎么当官、办事的,学习经验。 欧阳侠消息灵通,特意跑来赵家小院,祝贺唐风年。 唐风年好奇地问:“观政期大概要多久?” 欧阳侠道:“通常半年,如果没有官职空缺,或者表现不佳,就会更久。” “我对你有信心,你肯定表现优异。” “而且,观政期,你可以从朝廷领取俸禄。” 唐风年既欢喜,又忧愁,担心远在岳县的亲娘。 欧阳侠家里有个官,所以对官场的弯弯绕绕比较精通,一边摇折扇,一边侃侃而谈:“一般,进士们都抢着当京官,如果吏部安排他们外放,去偏远的穷地方当知县,他们就装病,暂时逃避。” 唐风年轻笑,道:“幸好我没有这个想法。” 欧阳侠也笑,推心置腹地道:“论私心,我建议你留在京城。我的人脉就是你的人脉,多多少少能关照你。” “如果你外放到偏远地方做知县,咱们离得远,消息变得不灵通。而且,知县升官太难,许多人当一辈子知县。” 唐风年并不介意当一辈子知县,和煦地笑道:“多谢欧阳兄提点。” 欧阳侠端起茶盏,笑道:“你这次被分到兵部,也算缘分。我爹在兵部,他肯定关照你。上次你去我家吃饭,他对你赞不绝口。” 有熟人指点,就不至于当无头苍蝇。 而且,欧阳侠的父亲是兵部右侍郎,是正三品的大官,算一个大靠山。 等欧阳侠离开后,唐风年进内室去,跟赵宣宣商量唐母的事。 赵宣宣道:“我娘想回岳县去,去看看外婆和舅舅,顺便收田租。” “收完田租后,她再回来,可以把婆婆也带来。” 唐风年思量片刻,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不过,他考虑更周全,道:“怕就怕,我娘固执,不肯来。” “如果她在老家住得舒服,就随她乐意。等我观政期满,得到实际官职再说。” 赵宣宣点头答应,轻声问:“让乖宝回去看看吗?” “阿青说他回去看看父母,然后还要回京城来,他喜欢这里。” 唐风年道:“让乖宝也回一趟,毕竟亲戚都在老家。如果长时间不见,恐怕以后都不认识,亲戚的情分都要变淡。” 赵宣宣道:“我也想回一趟。” 她也想念家乡的亲友,婆婆、俏儿、外婆、舅舅、表哥、石师母、晨晨、苏灿灿、苏荣荣…… 唐风年挑起眉,问:“你不在家,我怎么办?” 如果只是离开一两天,还算小事。偏偏岳县太远,一去一回,还要走几天亲戚,至少要一个月。 赵宣宣眉开眼笑,眼神狡黠,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晚上抱着书睡觉,不至于孤枕难眠。” “反正你自己会煮饭吃,而且煮得比我还好些。” 第587章 放心,没有欺负 唐风年伸手抱住她,顺势压在炕上,鼻尖挨着鼻尖,眼眸互相注视。 赵宣宣眉开眼笑,伸手捏他的耳垂,轻声道:“我可以放心你,对吧?夜里不会有玉兔精来敲门,对吧?” 唐风年挑起眉,故意打趣:“那可说不定,你作为小管家婆,怎能不在家?” “我一直以为,你有降妖伏魔的本事。” 赵宣宣收起笑容,变得惆怅。 人生就是这样,总免不了有左右为难的情况。 她不想和唐风年分开,但又很想回岳县去跟亲友叙旧。 偏偏唐风年必须留在京城观政,等着谋官,他走不开。 赵宣宣轻声哄他,道:“我尽快回来,保证不耽搁。” 唐风年不满意,低沉道:“再快也要一个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望眼欲穿,恐怕要变成望妻石。” 赵宣宣被逗得轻笑。 两人正打算更亲近一点,门帘突然被掀开。 乖宝跑进来,眸子圆滚滚,一看赵宣宣被压着,她就着急,使劲拉扯唐风年,嘟嘴道:“不准欺负娘亲。” 唐风年无可奈何,站起来整理衣袍,解释道:“放心,没有欺负。” 乖宝爬到炕上,抱住赵宣宣,有点霸占的意思,用敌对的眼神盯着唐风年。 那眼神仿佛在说:不准跟我抢,娘亲是我的。 赵宣宣继续躺着,轻拍乖宝的后背,问:“乖宝,你进来干啥?” 乖宝软软糯糯地道:“奶奶说,带我回去看祖母,看小姨和妹妹,看太姥姥,看舅姥爷……” 唐风年在赵宣宣旁边坐下,伸手去逗乖宝的小胖脸。 乖宝伸小手,把他的大手拍开,还在为刚才的事记仇。 赵宣宣轻抚乖宝的后背,慵懒地问:“乖宝,你想回去吗?” 乖宝眼神依赖,问:“娘亲回不回?” 赵宣宣笑道:“这个问题,要问你爹爹。” 她和唐风年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都带着狡黠。 乖宝奶声奶气地问:“爹爹回不回?” 赵宣宣道:“你爹爹要留在京城等官职,他也想回,但没空回去。” “我们和爷爷奶奶一起回去,快去快回,看完亲友就回来,免得你爹爹一个人孤单。” 乖宝兴奋,连忙爬起来,滑下大炕,跑出去告诉赵东阳和王玉娥。 赵宣宣坐起来,一边整理头发和衣裳,一边问:“风年,留你一个人,会不会不方便?我发现欧阳公子和郭大少都有小厮跟随,你要不要挑一个?” 唐风年的目光流连在她脸上,低沉道:“挑仆人的事,不急。我不是胆小鬼,也没仇家,不会害怕。” “噗嗤。”赵宣宣轻笑,问:“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会不会孤单?” 唐风年又伸手抱住她,无奈道:“你不是说,让我抱着书睡觉吗?” 赵宣宣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把我的布老虎留给你,让它陪着你,保护你。” —— 确定要回去一趟,王玉娥和付青都特别欢喜,忙着去街上买礼物。 王玉娥提醒道:“阿青,千万别买吃食。天气热了,赶路半个月,吃食容易馊掉。” 付青爽快答应,又说道:“赵婶,你觉得我娘会喜欢什么东西?” 王玉娥抿嘴一笑,思量片刻,道:“肯定喜欢金银首饰,又值钱,又好看,又能戴出去显摆。” 付青通过蹴鞠赚钱,这几个月存了不少积蓄。花钱买金银首饰,不难。 他立马冲向乾坤银楼,去仔细挑选。 王玉娥挑选礼物,反而要难一些,因为她亲友多。 该给王老太买什么?给王玉安和王舅母买什么?给唐母买什么?给俏儿和元宝买什么…… 对每一个亲友,她都要仔细琢磨一下喜好,同时还要考虑自己的钱袋子,要量力而行,怕把钱花光。 如果她给娘家花太多钱,又恐怕赵东阳阴阳怪气,埋怨她。 第588章 路上的白日梦 五天后,赵东阳和王玉娥准备好了行囊,吃完早饭就出发。 两辆马车,一辆拉东西,一辆载人,一前一后。 而且,旁边还多出五个骑马的外人。欧阳凯带着四个随从,一起去南方玩耍。 赵东阳意气风发,神清气爽,忍不住做白日梦,想象自己回老家后,别人如何羡慕他,如何夸赞他,如何巴结他…… 付青坐在马车外面,跟赵大旺一起赶车。 五月的天儿,有风才凉爽,没风就闷热。 赵宣宣特意把车帘子扎起一半,让风吹进车厢里。 马车摇摇晃晃,乖宝坐在王玉娥和赵东阳中间,盯着外面的风景看,清澈的眸子充满好奇。 王玉娥搂着乖宝,笑道:“上次咱们来的时候,冷飕飕。现在回去了,热热的。” 赵宣宣道:“等咱们走完亲戚,再去京城,更热。” 赵东阳瞅一瞅窗外,感叹道:“三公子骑马的样子好精神。” 他年纪大了,特别羡慕年轻人。特别是像欧阳凯这样俊俏又贵气的少年,简直是他做白日梦的模板,是他想成为的那种人。 王玉娥笑道:“挺好,人多,热闹,壮胆。” 她暗忖:如果半路遇到匪盗,欧阳家的随从肯定能打赢。 那四个随从一看就武艺高强,是练家子,不是普通人。 到达驿站后,王玉娥负责做饭。 欧阳凯和随从们随身携带酒葫芦,一边喝酒,一边谈笑。 欧阳凯摇晃酒葫芦,逗乖宝,问:“想不想尝尝琼浆玉液?” 乖宝皱起鼻子,闻一闻就知道了,奶声奶气地道:“是酒,喝了会醉,会打呼噜,我不喝。” 说完,她模仿赵东阳喝醉酒的样子,脚步摇摇晃晃。 付青洗半盆鲜果,端过去,疑惑地问:“乖宝,脚怎么了?” 乖宝嘿嘿笑,立马蹦两下,恢复正常,道:“舅舅,欧阳三叔坏,想骗我喝酒,我没上当。” 付青摸摸她的小脑袋,笑道:“真聪明。吃不吃甜瓜?” 乖宝点头。 付青牵她去洗手,然后才拿一块去籽的甜瓜给她。 上午赶路比较舒适,午后变得格外热,而且还昏昏欲睡。 乖宝靠着王玉娥,赵宣宣靠着赵东阳,四个人一起打瞌睡。 赶路疲惫,日复一日。 到达洞州附近的驿站时,付青跟赵宣宣告辞,约定两天后重聚。 欧阳凯跟付青共乘一骑,跑洞州玩去了。 付青近乡情怯,一边想念爹娘,一边暗暗祈祷他们千万别给付二少娶妻,希望疯癫二哥娶妻之事泡汤。 —— 赵宣宣一家人回岳县去。 他们回到家时,刚刚天黑,唐母、菊大娘和胡三嫂正在吃晚饭。 突然听见车轱辘和马蹄声,她们端着饭碗,出门看。 “祖母,祖母。” 唐母听到熟悉的声音,喜极而泣,连忙放下碗,跑去抱乖宝,又用目光寻找一圈,问:“宣宣,风年呢?” 赵宣宣从侧面抱住唐母,把脑袋靠在唐母的肩膀上蹭一蹭,微笑道:“风年在京城等待官职,没有空回来,他也很想念婆婆,特意叮嘱我和乖宝,要把您带去京城,一家团圆。” 第589章 躁动的夜晚 唐母激动地问:“风年大概能做什么官?” 赵宣宣道:“还不知道,听说至少要等半年。” “进士太多,空缺的官职太少。” 唐母慢慢消化这个好消息,再次喜极而泣,抬起衣袖,擦眼泪。 王玉娥和赵东阳把行囊搬进卧房去。 王玉娥点油灯,四处打量一番,见屋里干干净净的,她很满意,先把礼物拿出来,送给菊大娘和胡三嫂,感谢她们这几个月用心看家。 菊大娘和胡三嫂欢欢喜喜,得知王玉娥还没吃晚饭,她们连忙去厨房煮饭、烧热水,又去杀鸡。 唐母抱着乖宝不撒手,祖孙俩阔别几个月,有说不完的话。 唐母问:“乖宝,晚上跟祖母睡,好不好?” 乖宝软萌地点头答应,然后哇啦哇啦,开心地说京城的事,手舞足蹈。 “京城好大,街上有好多东西买,有好多东西吃。” “还有好多人。” “可好看了。” “舅舅蹴鞠玩,还能赚钱……” …… 唐母眼神欣慰,眼里的光彩越来越多。 有佃户和新赵氏族人远远地看见马车跑进赵地主家,猜到是赵东阳一家人回来了,于是呼朋引伴,跑来找赵东阳聊天。 赵理和王俏儿听到消息,也抱着元宝跑来。 这是一个躁动的夜晚,欢喜的夜晚,叙旧的夜晚,也是吹牛和拍马屁的夜晚。 吹牛的主角就是赵东阳、佃户和新赵氏族人。 赵中一边喝茶,一边拍大腿,笑道:“东阳,以后你就是官老爷的岳父了,哈哈哈……能不能给我安排一个差事?” 其他人争先恐后,道:“给我大儿安排差事,要求不高,能养家糊口就行。” “我家小儿子机灵,让他去给官老爷当个跑腿的长随,行不行?” “我二女儿勤快,让她去给官老爷做丫鬟。” “官老爷缺不缺看门的?我可以干这活,工钱随便给点就行,让我也沾沾光。” …… 赵东阳被吵得脑瓜子疼,摆摆手,道:“这些事,我做不了主,明天再说,今天赶路太累了。” 赵中脸皮厚,豁得出去,连忙放下茶盏,走到赵东阳身后,伸出两手,帮赵东阳捶背、捏肩膀。 其他人看得一愣一愣的,暗忖:又被这马屁精抢先了。 —— 另一边,赵宣宣沐浴、洗头发后,王俏儿拿着干布巾,帮她擦头发上的水。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俏儿,今晚你留在我家睡吧,咱俩说悄悄话。” 王俏儿毫不犹豫地答应,出门去告诉赵理,然后又跑回来,笑道:“宣宣,你们在家留多久?” 赵宣宣道:“两天,大后天就要出发,回京城去。” 王俏儿突然惆怅,嘟嘴道:“为什么不留一个月?这么急做什么?” 赵宣宣调侃道:“风年一个人留在京城,恐怕玉兔精敲门。” 王俏儿噗嗤一笑,道:“姐夫那么老实,你还不放心啊?再说了,玉兔精哪有宣宣好看?” 赵宣宣轻笑,起身去打开包袱,拿礼物给王俏儿。 “这是给你的,这是给元宝的,这是给赵理的。” 一家人收到三份礼物,王俏儿非常感动,眼里甚至浮现泪花,道:“宣宣,听说京城啥都贵,你还破费干啥?” “咱俩还需要见外吗?上次收到你的信,我高兴死了。以后你去京城,记得给我写信就行。” 这时,王玉娥沐浴完了,也来找王俏儿聊天,打听王老太和王玉安的情况。 她们三个晚上睡一张床,聊天聊到半夜。 第590章 长针眼了 第二天上午,赵宣宣一家人马不停蹄地走亲戚,先去王家村,看望王老太。 仅仅隔几个月没见而已,王玉娥却发现老娘和哥哥王玉安似乎变老了好几岁,两人的白头发和皱纹都变多了,她心里酸酸涩涩的。 王老太一手拉着王玉娥,一手拉着赵宣宣,笑眯眯,道:“听说风年考得好,是不是要做大官了?” 王玉娥小声道:“八字才刚写一撇,还在等空缺。而且,新科进士当不了大官,只能当小官。” 王玉安坐在旁边憨笑,大手摩挲膝盖,道:“大官都是从小官升上去的,风年真了不起。” 王老太打量赵宣宣,笑得合不拢嘴,道:“我外孙女命最好,以后做官夫人。” 赵宣宣把脑袋靠到王老太的肩膀上,道:“外婆,咱们一家人都是好命,将来日子越过越好。” “好,好……”王老太看看风韵犹存的王玉娥,又看看吃苦耐劳的王玉安,目光复杂,想得长远,指望好命的女儿和外孙女一家,多帮帮苦命的儿子一家。 她暗忖:有些话,就算我不说,玉娥也明白,会帮玉安的。说出来反而讨嫌了…… 不远处,乖宝、妞妞和洋洋一起跳绳玩,嘻嘻哈哈,没有一点陌生感。 王玉娥问:“哥哥,王猛和春喜在城里过得怎么样?经常回来吗?” 王玉安笑道:“王猛回得多,春喜忙着做生意,回得少。” 王玉娥问:“她做生意那么忙,肯定赚到钱了吧?” 王玉安拍拍膝盖,憨憨地道:“他们小两口赚钱,都归他们自己管,我不管。” 王玉娥看见王玉安手上有道红红的伤口,伸手摸一下,细看一番,关心地问:“哥哥,这是怎么了?” 王玉安笑道:“割草的时候,被草划一下,不碍事,过两天就好了。” 乖宝用小胖手揉眼睛,跑过来,靠着赵宣宣撒娇,说左眼里进沙子了。 “娘亲,吹吹,不舒服。” 眼皮子被她揉红了。 赵宣宣仔细帮她吹眼睛,但乖宝一直说不舒服,一直说沙子还在眼睛里,还没吹出来。 赵宣宣觉得不对劲,说道:“娘亲,我们带乖宝去找李大夫瞧瞧吧。” 王玉娥立马喊赵大贵和赵大旺,吩咐赶车出发,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王老太和王玉安送他们上马车,依依不舍,想挽留,但又怕耽误乖宝看病。 王老太叮嘱道:“等瞧完大夫,再回来吃饭啊。” 王玉娥心急如焚,道:“娘,今天我们不来吃了。等明天,我派马车过来,接你们去我家吃饭。” 眼看乖宝闹腾,赵东阳也着急,吩咐赵大旺赶车快点。 车轮子咕噜咕噜响,滚滚向前,车厢里的人摇摇晃晃。 路不平坦,有点颠簸。 赵宣宣握住乖宝的两只小胖手,不让她再揉眼睛,对王玉娥问道:“娘亲,乖宝是不是长针眼了?” 她小时候长过针眼,记得当时可难受了。 其中一边眼睛肿起来,当时亲戚小孩嘲笑她,说她变成丑八怪了,将来嫁不出去。 那时候,王玉娥一天到晚守着她,不让她揉眼睛。 乖宝扁一扁嘴,开始哭,一直说眼睛难受。 王玉娥帮她擦眼泪,感到心疼,哄道:“不哭,没事的,去找李大夫看看,就好了。李大夫是神医,医术可厉害了。” 马车终于进城,直奔李大夫的药铺。 李大夫一看见赵东阳一家人,十分惊喜,来不及叙旧,就被请求给乖宝看眼睛。 李大夫经验丰富,望闻问切,很快就得出结论:“应该是长针眼了,要好好休息。” “一定要让她手保持干净,尽量不要揉眼睛。” 说完,他去拿药。 涂药之后,乖宝嘟嘴,奶声奶气地道:“还是不舒服。” 不过,她不闹,不哭了。 赵宣宣稍微放心一点,轻声道:“生病了,肯定不舒服呀。” 乖宝问:“明天会不会变好?” 李大夫微笑道:“大概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好起来,你乖乖听话,千万不要揉眼睛。” 然后,他请赵东阳一家人去后院喝茶,叙旧。 赵宣宣忧心忡忡,陪乖宝拍手玩,暗忖:过两天,眼睛会肿起来,变得更严重,痛痛的,甚至化脓,怎么办? 当娘亲之后,她最怕乖宝生病。如果这个时候有个人告诉她,拜神仙和菩萨有用,她肯定要去拜一拜,至少碰碰运气。 王玉娥去马车上拿礼物下来,送给李大夫和李夫人。她原本打算在娘家吃过午饭后,下午再进城拜访石师爷、李大夫和苏家,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突然又有病人来找李大夫瞧病,赵东阳便起身告辞,顺便邀请李大夫和李夫人明天去赵家吃饭。 然后,赵东阳一家人去石家拜访。 石夫人喜笑颜开,连忙吩咐孙二去买菜,要留赵家人吃午饭。 赵宣宣没有推辞,先送礼物,然后聊天。 晨晨递糖给乖宝吃,乖宝摇头,不吃,然后趴到赵宣宣腿上,不爱搭理别人。 晨晨问:“乖宝怎么不开心?是不是不喜欢岳县了?” 王玉娥帮忙解释:“她昨天回到家,可高兴了,没想到今天长针眼了,我们刚从李大夫那边过来。” 第591章 京城人,还是岳县人? 石夫人一听,立马心疼,劝道:“得这个病,最好在家里休养一段日子,赶路不方便。大路上灰尘多,不干净。” 王玉娥赞同,道:“本来我们打算待两天就走,现在不敢太急,至少要等乖宝的眼病痊愈,再出发去京城。” “顺便把田租收了,把田税上交,算一算,可能要耽搁一个月。” 石夫人微笑道:“反正家在这里,根在这里,待多久都行。阿青这次回来没?” 王玉娥笑道:“他先回洞州去了,明天肯定来这里。” 中午,师爷学堂下课,石师爷连忙走向赵东阳,热情地叙旧。 赵宣宣去院子里,瞅见熊能和欧阳玉,喊他们过来,递上礼物。 熊能欢喜,调皮地问:“宣宣师妹,你现在算京城人,还是算岳县人?” 赵宣宣抬起拳头,作势要打他一下,但没真的打,挑眉道:“我当然是岳县人。” 欧阳玉兴奋地问:“京城好玩不?付青是不是舍不得回来了?唐夫子是不是做官了?” 赵宣宣轻笑,一一答道:“京城可大了,非常好玩。” “阿青昨天回洞州去了,明天你们就能见到他。” “唐夫子现在有做官的资格,但还在等待,暂时没有官职。” “你们回家吃饭去吧。” 熊能和欧阳玉还没聊尽兴,都舍不得走。 熊能问:“宣宣师妹,你还走不走?” 赵宣宣道:“大概下个月离开,去京城。” 欧阳玉皱眉头,问:“唐夫子为什么不回岳县来做官?” 熊能立马代赵宣宣反驳:“岳县人不能在岳县做官,只能去外地做官。石夫子昨天讲的,你肯定走神了,没认真听。” 又说笑一会儿,他们肚子饿得咕咕叫,只能先跑了。 —— 下午,赵宣宣去乾坤银楼和苏家拜访。 王玉娥去韦春喜的卷粉摊看看,惊讶地发现,王俏儿的米豆腐摊不在老地方了,两个小摊相隔老远。 她问道:“俏儿怎么把米豆腐摊搬那边去了?如果离得近,你们还能互相帮忙照看,无聊时聊聊天,现在多不方便啊。” 韦春喜内心尴尬,表面上笑道:“姑母,做生意讲究风水宝地,可能俏儿觉得那块地方更好。” “姑母,京城有卷粉卖没?生意好不好做?” 如果有更好的前途,她不介意去京城。反正去了那边之后,可以依靠赵家。 王玉娥笑道:“京城啥都有,连西域人都在京城做生意。” 韦春喜好奇,眼睛亮起来,问:“西域人长啥样?” 王玉娥道:“反正跟咱们不一样,一眼就能认出来。听说西域有很多个小国,所以西域人有好几种。” 韦春喜笑问:“他们说话跟咱们一样吗?” 王玉娥道:“本来不一样,但他们在京城混饭吃,做生意,就学京城的官话,学得挺像,但有点大舌头,口音太重。” “王猛呢?他白天一直睡觉吗?” 韦春喜道:“他晚上守夜,白天睡大半天,现在不知醒没醒。” 这时,有客人过来买卷粉,王玉娥道:“春喜,你先忙,我去找苏夫人聊聊。” 第592章 我要吃苦瓜 第二天中午,一群亲友正在赵家吃酒席,热热闹闹,欧阳凯和付青恰好骑马赶来,还有四个随从。 王玉娥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饭。 欧阳凯满头大汗,先去井边,用凉爽的井水洗脸、洗手。 付青接过王玉娥递来的干净帕子,然后递给欧阳凯。 欧阳凯没嫌弃,也没什么少爷架子,拿帕子擦汗。他路过乖宝时,发现异常,忍不住凑过去多看两眼。 乖宝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左眼皮肿起来,红红的,闷闷不乐。 赵宣宣端着碗,哄她吃饭。 乖宝发脾气,不肯吃。 欧阳凯故意逗乖宝,道:“哎哟!这是被坏蚊子咬了吗?你天天吃糖,蚊子觉得你甜,就专门咬你,你要多吃苦瓜。” 乖宝信以为真,单纯的眼睛里燃起希望,仰起小胖脸,小声问:“真的吗?” 欧阳凯憋不住笑,道:“是真的。” 乖宝又问:“娘亲,吃苦瓜真的有用吗?” 赵宣宣为了哄她吃饭,暂时不拆穿欧阳凯的谎言,微笑道:“苦瓜清热去火,可能真的有用,你要不要试试?” 乖宝点头,奶声奶气地道:“我要吃苦瓜。” 偏偏酒席上没有苦瓜这道菜。 唐母连忙去菜地摘苦瓜,菊大娘放下饭碗,去厨房洗锅,做一个苦瓜炒鸡蛋,又做一个苦瓜炒肉。 欧阳凯比较随和,赵东阳请他坐首席,他却端着碗,去屋檐下,坐乖宝旁边,兴致盎然,特意看乖宝吃苦瓜。 乖宝平时爱吃甜的,不爱吃苦的,此时她皱着小眉头,把一片苦瓜放嘴里嚼啊嚼,小胖脸看起来非常痛苦。 欧阳凯笑得肩膀颤抖,道:“乖宝,你看我吃苦瓜。” “嚼两下,立马咽下去,不像你嚼半天。” “我爱吃苦瓜,所以蚊子不咬我。” 乖宝勉强自己再吃一块苦瓜,吃得想哭,小表情可怜兮兮。 赵宣宣忍俊不禁,喂她吃一块肉。 然后,乖宝看见苦瓜就摇头,看见别的菜就张嘴。 王玉娥走过来看看,笑道:“看来苦瓜能开胃,乖宝早上只吃两勺稀饭,这会子吃一碗饭了。” 她又热情地劝道:“三公子,你多吃菜,千万别拘束。” “我家养了鸡鸭鹅,又有菜地,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保证给你做。” 欧阳凯笑道:“赵婶,我胆大,不拘束,你别客气。” 王玉娥心里欢喜,回到饭桌旁,继续吃饭、聊天。 因为欧阳凯长得俊,举止潇洒,充满阳刚之气,穿戴中还隐隐约约透着贵气,所以在赵家格外引人注目。 石夫人打听:“那是谁啊?” 苏母也非常关心这个问题,转头看向王玉娥,竖起耳朵,认真听。 王玉娥笑道:“那是风年在京城认识的朋友,复姓欧阳,在家里排行第三,所以我们叫他三公子。” 王舅母小声道:“他家里非富即贵吧?” 王玉娥点点头,但话不多说,怕欧阳凯介意。 苏母心中暗流涌动,因为欧阳凯这样的少年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女婿。她还想再问详细些,但脸皮太薄,不好意思开口打听,只能专心听别人说。 石夫人问:“他老家是哪里的?” 王玉娥道:“我没问过,反正他家住在京城,应该是从小在京城长大的。” 苏母听得仔细,再转念一想,京城太远了,还是算了。 她轻轻叹气,火热的心一下子就变凉了,暗忖:要想找个样样都合心意的女婿,真难啊。 另一边,石师爷问:“三公子是欧阳侠的亲弟弟吧?” 赵东阳点头,道:“他听说咱们岳县人杰地灵,所以特意过来游玩。” 第593章 那个姑娘笑起来真好看 付青坐在石师爷旁边,石师爷抬起右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问:“阿青,你在京城学会喝酒没?” 付青嘴里含着饭菜,抿嘴笑,摇头。 赵东阳喝一口酒,笑道:“阿青最乖了,没染上坏习惯。” 石师爷低头看碗里的酒,笑意逐渐变成落寞,暗忖:当初,子正和子固一去京城,就学会喝酒,还说不喝酒会被别人嘲笑,唉。高下立判啊! 他低声问道:“阿青,你在京城的时候,经常看见子正和子固吗?” 付青神情犹豫,咽下饭菜,道:“不常见。我比较忙,估计他们也忙。” 石师爷微笑,问:“你忙什么?他们忙什么?” 付青实话实说:“我上午忙着蹴鞠,下午随便玩。子正兄好像在做教书夫子,至于子固兄,我也不知道他忙啥。” 石师爷心情复杂,手指摩挲酒碗,道:“这次你们都回来了,我让子固也回来,他却不肯回,他当面是怎么说的?” 付青仔细回想当时的场景,道:“只说了一句话,就说不回。” “然后子正兄去劝他,他就哭了。后来,他们就回楚省会馆去了。” 石师爷叹气,暗忖:子固以前不爱哭,现在却接二连三地哭,上次郭大财主也说看见石子固哭。这究竟是变得软弱了,还是郁郁不得志,怀才不遇导致的? 石师爷忧思忧虑,忍不住多喝了几口酒,借酒消愁愁更愁。 石夫人坐在另一桌,瞅见石师爷的举动,于是对晨晨说道:“晨晨,去告诉你爹爹,不许多喝酒,明天还要上课呢。” 晨晨立马跑过去,拍拍石师爷的肩膀,把话转达给石师爷。 石师爷苦笑,隔空跟石夫人对视一眼,爽快答应,道:“晨晨,去告诉你娘,我喝完碗里的酒,就不喝了,怕浪费。” 赵东阳本来还想给石师爷添酒,手里的酒坛子已经提起来了,一听这话,只能尴尬地笑一笑,转而去给王玉安、王猛、李大夫、欧阳家随从等人添酒。 王玉安和王猛都伸手盖住酒碗,表示不喝了。 晨晨又跑回女眷这一桌,把话传达给石夫人。 王玉娥笑道:“我也最烦孩子爷爷喝酒,喝完之后,要么像猪一样,要么发酒疯。” “有一次,他抓好多萤火虫,却说什么给乖女摘星星。” 同桌的人都笑起来,苏灿灿也笑。 苏荣荣今天没来。 这时,欧阳凯端碗去男子那桌夹菜,恰好面对苏灿灿的方向,暗忖:那个姑娘笑起来真好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他不敢多看,怕唐突人家,又端碗回到屋檐下,旁敲侧击地问:“唐小娘子,那些人都是你家亲戚吗?” 赵宣宣浅笑道:“有亲戚,也有不输给亲戚的朋友。” 欧阳凯若有所思。 旁边,乖宝和元宝在玩剪刀石头布,嘻嘻哈哈,搂搂抱抱。 赵宣宣轻声道:“因为乖宝突然长针眼,我家只能改变计划,下个月再回京城。” “三公子,你有什么打算?” 欧阳凯丝毫没惊讶,道:“我也不急,随便玩几天。” “昨天我和付青在洞州乘坐画舫游湖,还亲手撒网捕鱼,还下水游泳了,挺有意思。” “岳县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吗?” 这个问题把赵宣宣给难住了。 第594章 不是说人杰地灵吗?灵在哪里? 赵宣宣仔细思索,暂时没想出什么好玩的地方。 她感觉岳县人的乐子无非就是逗孩子、赶集凑热闹、吃吃喝喝、聊聊天、干活赚钱。 她说道:“岳县没有名山大川,我家旁边倒是有条小河,我爹经常去钓鱼玩。” 欧阳凯显然看不上小河,伸手把乖宝拉过来,笑问:“乖宝,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乖宝伸手指元宝,道:“妹妹好玩。” 元宝懵懵懂懂,眼神软萌,盯着欧阳凯看。 欧阳凯顿时笑喷了,道:“不是说这里人杰地灵吗?灵在哪里?” 这时,恰好苏灿灿吃完饭了,跨过门槛,走到屋檐下,顺口接话:“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欧阳凯眼眸亮如星辰,兴致盎然,笑问:“龙在哪里?仙在哪里?” 苏灿灿微笑道:“人中有龙凤,至于神仙,咱们凡夫俗子看不见,但是岳县风调雨顺,肯定是神仙在保佑。” 欧阳凯点点头,心中叹服,若有所思,暗忖:这位姑娘口齿伶俐,才思敏捷。聪明人,我喜欢。 以前他在京城,天天跟权贵子弟一起玩乐,见识不少草包,所以深刻明白聪明人的珍贵和稀有。 赵宣宣招呼苏灿灿坐旁边椅子上,简单地做介绍:“这是和我一起在学堂念过书的小师姐,姓苏。这是欧阳三公子,从京城来的远客。” 欧阳凯端着饭碗,拿着筷子,却依然彬彬有礼,丝毫不粗鲁。 苏灿灿也回一礼。 互相欣赏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世上最美妙的事大概就是如此,你欣赏我,我也欣赏你,相见恨晚。 可惜男女有别,需要避嫌,不能促膝长谈,只能简洁地说几句,一问一答。 下午,亲友散场,各回各家。 王玉娥吩咐赵大贵和赵大旺用马车去送客。 暑气袭人,风都是热乎乎的,稻田在阳光下闪烁金子的光芒,丰收在望。 赵宣宣带乖宝和元宝回屋午睡。 怕乖宝出汗,导致眼皮不舒服,赵宣宣拿着蒲扇,给她们扇风。顺便盯着乖宝,一看见她用小胖手揉眼睛,赵宣宣就连忙抓住她的手。 对女子而言,容貌很重要,赵宣宣怕乖宝破相。 王玉娥给欧阳凯安排住处,为了表示尊敬,她把主卧让给欧阳凯住。 欧阳凯一看就明白,连忙推辞,道:“如果家里不方便,我去住客栈就行。” 赵东阳双手放在胖肚皮上,连忙劝道:“我家可大了,哪能让贵客去住客栈?” 欧阳凯坚持不肯住主卧,但是他的随从多,必须有两间屋才合适。 后来经过商量,把唐母的小抱厦腾给客人住,因为那里有两间屋,又干净,又有点独门独户的感觉。 唐母暂时搬去跟赵宣宣和乖宝住,她挺乐意。 但是,小抱厦里只有一张床,于是赵东阳、王玉娥、菊大娘和胡三嫂一起把客房的床拆一拆,抬到小抱厦去,再组装起来,费了老大劲。 欧阳凯有些过意不去,但又因为赵家人的热情而感动。 第595章 人间烟火气 安顿好之后,付青当向导,带欧阳凯去小河边钓鱼。 小河的水流速慢,清澈见底。 眼睁睁看着鱼在水里游来游去,但就是不上钩,欧阳凯失去耐心,道:“没啥趣味。” 付青绞尽脑汁,想一想,问道:“要不,再去洞州玩?” 欧阳凯神秘地一笑,道:“这里人杰地灵,还是在这里玩吧。” “岳县有武馆吗?我想去见识一下。” 他和大哥欧阳侠一样,都喜欢习武,打算将来当武官。 付青道:“没有武馆,但我认识一个拳脚功夫很厉害的人。” 欧阳凯顿时来兴趣,连鱼上钩都没发现,道:“我想与他切磋一番,是否方便?” 付青挠挠后脑勺,不敢打包票,犹豫片刻,尴尬地微笑,说道:“恐怕我的面子不够大,等会儿找赵叔说说,他应该有办法。” 黄昏时,晚霞绚烂多彩。 乖宝刚起床,蹲在屋檐下洗脸、漱口。 欧阳凯和付青提着鱼回来。 欧阳凯特意把鱼放到乖宝面前,笑道:“乖宝,你猜,这鱼是公的,还是母的?” 乖宝伸手指鱼,软软糯糯地道:“剖肚子看,有鱼籽就是母的,有鱼白就是公的。” 在京城时,每次王玉娥杀鱼,她总蹲旁边看,熟能生巧了。 欧阳凯吃惊,道:“乖宝,你杀过鱼吗?”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爷爷钓鱼,奶奶杀鱼,乖宝吃鱼。” 欧阳凯哈哈大笑,无聊的心情一扫而光。 “呼噜噜……”赵东阳中午喝多了酒,正在卧房里打呼噜。 那声音甚至传到了院子里。 王玉娥从井里提出一个西瓜,切开,招待客人。 欧阳凯尝一口,夸赞道:“好甜。” 而且,西瓜被井水镇得凉凉的,特别清爽。 王玉娥感到欢喜,道:“孩子爷爷挑瓜厉害,明天让他再买几个回来。” “三公子,晚饭想吃啥菜?” 欧阳凯笑道:“赵婶,我不挑,吃啥都行。不过,能不能少放点辣椒?” 中午的时候,他之所以吃那么多苦瓜,并非他格外痴迷苦瓜,而是因为苦瓜是特意为乖宝炒的,炒得不辣。 王玉娥顿时愣一下,抬手捂住嘴,尴尬地笑一会儿,道:“都怪我想得不周到,三公子想吃不辣,还是微辣?” 欧阳凯笑道:“一点点辣椒就行。” 王玉娥答应一声,连忙去厨房,叮嘱菊大娘和胡三嫂。 欧阳凯一边啃西瓜,一边眺望金色的稻田,心平气和,暗忖:人间烟火气。 付青帮乖宝把西瓜去掉皮,切成特别小的块状,放小碗里,让她用勺子舀着吃,免得把衣裳弄脏。 衣裳被西瓜水染色后,不好洗。 元宝跑过来,也想吃。 乖宝主动把自己那碗西瓜让给元宝,然后撒娇:“舅舅,再切一碗。” 欧阳凯转过头,打趣道:“阿青,除了不会生娃娃,你啥都会。” 付青不乐意听这话,斜睨他一眼,然后拿起西瓜皮,交给乖宝,道:“用这个去堵住他的臭嘴。” 乖宝拿着西瓜皮,跑到欧阳凯身后,踮起脚尖,举起小手,然后把西瓜皮盖欧阳凯头顶上。 干完坏事就转身逃跑,嘿嘿笑。 欧阳凯反应快,把乖宝抓过来,捏捏小胖脸,一报还一报。 第596章 遇到骗子 快要天黑时,赵理和王俏儿来了,要接元宝回家去。 付青特意问:“大理哥,霍捕快这几天忙不忙?” 之前,他对欧阳凯说的那个高手正是霍捕快。 他暗忖:如果霍捕快忙碌,我们就不方便去打扰。如果不忙,就好办了,让欧阳凯去切磋一下,免得他无聊。 赵理把元宝抱起来,笑道:“霍捕快的事,我也说不准。如果遇到案子,就忙,没案子就不忙。” 王俏儿摸摸元宝的肚子,无奈道:“吃了多少东西?圆滚滚的。” 赵宣宣端一块西瓜给王俏儿,轻声问:“明天出摊吗?” 王俏儿道:“阿金嫂明天要收稻子,所以她不去,我去。” 赵宣宣道:“俏儿,明天早点把元宝送来。乖宝在元宝面前,就有姐姐的样子,比较听话。” 王俏儿笑着答应,告辞回家去了。 晚饭后,繁星满天。 赵宣宣和付青坐在院子里乘凉,夜风越大,越凉爽。 赵宣宣的长发刚洗不久,湿漉漉,披散着,被风慢慢吹干。 乖宝坐在她的腿上,仰头看星星。 赵宣宣道:“星星多,预示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那是什么星星?” 她抓着乖宝的小胖手,指向夜空。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北斗七星,一个大勺子。” 赵宣宣故意考考她,问:“爹爹在哪边?” 乖宝对答如流,道:“在北边,那边。” 见她答对了,赵宣宣在她的小胖脸上亲一下。 过了一会儿,唐母喊乖宝回屋去。 付青去洗一盘葡萄,端来吃。 赵宣宣轻声问:“阿青,洞州那边怎么样?” 付青吐掉葡萄籽和葡萄皮,苦笑,道:“听说我爹娘上次给我二哥说定一个媳妇,但是后来人家跑了。我娘说,那是骗子一家,骗到聘礼就跑,整个娘家都找不到人了。” 赵宣宣暗忖:做骗子,总好过当苦命人。正常人,谁愿意给疯子当媳妇啊? 她说道:“你爹娘这样折腾,手里的家产恐怕越变越少。” 付青眼神变深邃,道:“我娘以前最喜欢做新衣裳,但是现在她只穿旧衣裳,甚至有打补丁的衣裳。” 夜色为他打掩护,遮掩他的泪光。 赵宣宣拍拍付青的肩膀,稍做安慰。 过了片刻,她帮忙出主意:“等下次回家去,对你爹娘说,这世道,有家产傍身,比娶妻生子更强些。久病床前无孝子,有钱能使鬼推磨。” “嗯。”付青点头答应,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艳阳高照,阳光刺眼。 赵东阳搞三只烤鸭,把一只留家里,把另外两只剁成块状,用纸包裹,然后大声道:“三公子,阿青,准备好了,出发吧。” 他们进城去,去衙门拜访霍捕快。 见面之后,赵东阳先递上礼物,笑容满面,介绍道:“这位是霍捕快,岳县有名的神捕。” “这位是欧阳三公子,京城人士,我家的贵客。” 霍捕快挑起剑眉,跟欧阳凯互相打量。 练武的人,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 第597章 放心,不传染 霍捕快剑眉星目,高大威猛,气质沉稳干练,让人觉得可以依靠。 欧阳凯比他矮一点,浓眉大眼,笑起来阳光灿烂,带点翩翩公子哥的贵气,意气风发,一看就是练家子,跳脱且灵活。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练武之人,一见面就想切磋几招,分个高下。 这两人初次见面,却默契十足,二话不说,相视一笑,就开始打起来。 赵东阳吓一跳,一边躲避,一边劝道:“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 他快要急死了。 付青攀住赵东阳的肩膀,笑道:“赵叔,别怕,他们是在比武切磋,闹着玩的。” “常言道,不打不相识。” 赵东阳汗颜,小声道:“幸好没人跟我打。” 欧阳凯和霍捕快打得有来有往,难分伯仲。 就像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样,两人越打越兴奋。 欧阳凯的四个随从也都是练家子,很快就看出门道,出声提醒:“三公子,锁喉!” “猴子偷桃。” “攻他下盘。” “过肩摔。” …… 霍捕快丝毫不慌,见招拆招。 “好!霍捕快打得好!”付青拍手,喝彩。 赵东阳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嘴里啧啧几声。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此时此刻,赵东阳就是个外行。 他小声嘀咕:“千万别打伤了。” 打到正午,欧阳凯和霍捕快终于停手。 真是不打不相识,两人豪爽地勾肩搭背,互相攀交情。 霍捕快竖起大拇指,笑道:“英雄出少年。” 欧阳凯眸光熠熠,道:“如果让我大哥知道我交到霍捕快这样的新朋友,他肯定嫉妒我。” 霍捕快邀请他们去霍家吃午饭,欧阳凯欣然答应。 赵东阳跟在后面,胖子最怕热,一边走,一边擦汗。 —— 霍家的宅院挺大,庭院里有一棵挡太阳的参天大树。 郭湘凤正在屋里逗孩子,丫鬟碧珠跑来禀报:“姑爷回来了。” 郭湘凤连忙去迎接。 霍捕快吩咐道:“安排好酒好菜,招待贵客。” 郭湘凤爽快地笑道:“夫君,你先招呼客人喝茶,我去厨房安排,保证又快又好。” 霍捕快又带欧阳凯去见霍父和霍母,热情地介绍:“爹,娘,这是我新结交的义弟——欧阳凯。” 欧阳凯抱拳施礼,落落大方,爽朗地道:“霍伯父,霍伯母。” 霍父和霍母正在吃饭,霍母突然咳嗽起来,暗忖:飞儿真是的,这些年结交的义兄、义弟有几十个,给我搞出一堆便宜儿子。在外面玩玩就算了,怎么还往家里带?万一知人知面不知心…… 付青、赵东阳等人也纷纷打招呼。 霍父一见赵东阳就尴尬,表面上客客气气,笑道:“恐怕你们嫌我们老古板,飞儿,你带贵客去你那院子喝茶,好好招呼。” 霍捕快笑着答应,又跟欧阳凯勾肩搭背,转身去他和郭湘凤住的小院。 一群人喝酒吃饭,热热闹闹。 霍捕快和欧阳凯越聊越投缘,真是相见恨晚。 霍捕快问:“义弟,你从哪里学到这么好的武艺?招式简洁,有四两拨千斤的意思。” 欧阳凯笑道:“实不相瞒,京城卧虎藏龙,我从小就认识一些上过战场的英雄。” “我亲大哥也痴迷武艺,他算是我最重要的师父。” “等以后霍兄去京城,我介绍我大哥给你认识。” 霍捕快端起酒杯,跟他干一杯,豪爽地笑道:“好!我岳父恰好也在京城,等有空,我去京城探亲。” 赵东阳用筷子夹起一块回锅肉,连忙插话:“三公子,霍捕快的岳父就是郭老爷,上次你在我家见过他。” 霍捕快好奇,笑道:“赵地主,你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啊?是不是打算去那边定居了?” 赵东阳心里骄傲,嘴上谦虚,红光满面,笑道:“我跟着风年沾光罢了。” 突然,内室里闹腾起来。 霍捕快的儿子才两三个月大,爱哭。 “呜呜呜……” 这会子,郭湘凤、丫鬟们和奶娘都哄不好他,反而越哭越厉害,哭声的穿透力太强,格外吵耳朵。 大家都没心思聊天了,纷纷往那边门帘子看去。 霍捕快离席,亲自把孩子抱出来哄。 他也哄不好,还是哭。 欧阳凯凑过去看看孩子的小脸,道:“模样跟霍兄有八九分相像,亲子血缘真神奇。” 霍捕快无可奈何地道:“模样像,但性情和我不像,我可不爱哭。” 郭湘凤在旁边娇嗔:“你小时候肯定哭过。” 赵东阳眼看霍捕快也哄不好孩子,那哭声让他感到心慌意乱,于是主动说道:“霍捕快,要不要让我帮忙抱抱?” 霍捕快立马走过来,把孩子递到赵东阳怀里。 赵东阳带孩子经验丰富,毕竟天天抱乖宝。 他一边给孩子轻轻揉肚子,一边轻声说话,笑道:“不哭,不哭,我们都喜欢你,个个都喜欢你,笑一笑,好不好?” “哭起来多累啊,休息一下……” “笑一笑,十年少。” …… 霍捕快哭笑不得,道:“赵地主真有耐心。” 孩子的哭声渐渐变小,后来还露出一点微笑,终于被哄好了。 其他人都松一口气,默默感叹:真不容易啊。 霍捕快把孩子接过去,递给郭湘凤,然后一起向赵东阳道谢。 赵东阳摆摆手,笑道:“举手之劳罢了。天天陪着孩子,就知道该怎么哄,孩子最有趣。” 郭湘凤笑道:“赵地主,托您回去带个话,我想请唐小娘子来我家做客,叙旧,好久没见到她了。” “上次听我爹爹说,唐小娘子在京城和我妹妹玩得好,郭家和赵家互相走动,像亲戚一样。” 赵东阳暗忖:让宣宣来霍家做客,多尴尬啊。 毕竟,多年前赵宣宣跟霍捕快有过定亲和退亲的瓜葛,恐怕别人说闲话。 于是,他笑眯眯地婉拒:“我家乖宝这几天闹腾,宣宣在家哄她,不方便出门。” 郭湘凤不以为意,轻飘飘地道:“孩子闹腾,是常事罢了。” 付青帮忙解释:“乖宝长针眼,不舒服,闹得比较厉害。” 郭湘凤吃惊,连忙问:“看大夫没?有多严重?” 赵东阳微笑道:“你放心,找李大夫看过,大夫说不传染,也不严重,只要精心照顾,好好上药,不要用手揉眼睛,半个月就能痊愈。” 听说不传染,郭湘凤微笑,低头注视孩子的稚嫩小脸,松一口气。 毕竟,对她而言,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命根子。 然后,她就没再提请赵宣宣做客的事了。 第598章 既长得俊,又嘴甜 饭后,赵东阳、欧阳凯和付青告辞离开。 霍捕快回衙门去办差。 路上,欧阳凯喜悦极了,道:“岳县果然人杰地灵,我跟岳县的人格外有缘。” 他先是欣赏唐风年的风骨,然后跟付青一起蹴鞠,玩得高兴,后来觉得乖宝有趣,再后来偶遇聪明伶俐的苏灿灿,今天又跟霍捕快投缘,志同道合。 缘分,妙不可言啊。 赵东阳一边擦汗,一边叹气,道:“下午热热的,恐怕中暑,我想回去了。你们呢?” 欧阳凯笑道:“我想继续逛逛。” 然后,赵东阳坐马车回家去,付青陪欧阳凯闲逛。 街上,有几个人抬着纸糊的宅子路过。 欧阳凯看两眼,随意地笑道:“高手在民间,那些做纸扎的手艺人着实厉害,把这纸宅弄得以假乱真。” 付青低声道:“你还记得昨天跟你聊天的苏姑娘吗?她家开纸扎铺,就在前面,不远。” 欧阳凯眼眸一亮,道:“我去看看。” 苏父正在用抹布擦灰,门口突然走进来几个人,让他感觉蓬荜生辉。 他露出憨厚的笑容,问:“贵客,想买些什么?” 付青笑道:“叔,你不认得我了吗?我们进来看看,不买东西。” 苏父刚才只顾着留意欧阳凯,没注意到后面的付青。 他变得更加欢喜,笑道:“付青啊,你去了一趟京城,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哈哈。” 这时,苏母走过来,看见欧阳凯和付青,十分惊喜,邀请他们去后院喝茶。 苏灿灿正坐在后院看书,发现有客人来了,她连忙去沏茶。 欧阳凯接茶盏时,故意调侃:“这泡茶的茶叶是不是叫灵茶?感觉冒灵气。” 对于欧阳凯的俏皮、嘴贱,付青和随从们早就习以为常,顺便把冒热气的茶盏放到桌上,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折扇,扇风,赶走暑气。 “噗嗤。”苏灿灿被逗笑,仔细一想,觉得大热天给客人端这种冒热气的茶,确实不太合适,于是问道:“你们想喝温茶,还是冷茶?我家都有,我再给你们端来。” 有个随从使劲用折扇扇风,迫不及待地道:“冷茶,越冷越好。” 苏灿灿微笑,转身去倒冷茶,再端过来。 付青道:“多谢。” 苏母很热情,洗几个香瓜,切一切,去掉籽,然后摆到盘子里,送给客人吃,笑道:“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你们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孩子爹出去买。” 付青笑道:“我们过来打扰,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您千万别太客气。” 欧阳凯先去井边舀水洗手,然后拿起一片香瓜,尝一口,夸赞道:“岳县人杰地灵,连香瓜都格外甜。” 苏母顿时好奇,认真地问:“京城的香瓜不甜吗?” 欧阳凯眉眼含笑,眸光熠熠,道:“比不上这里的瓜。” 付青转头瞅他一眼,感觉欧阳凯莫名其妙,完全是胡说八道。 他觉得,京城的果子也美味得很,一点也不比岳县的差。 然而,苏母对欧阳凯的话信以为真,欢喜得笑出声来,流露出岳县人的骄傲,热情地道:“够不够吃?我再去街上买几个回来,你们多坐一会儿。” 家里的瓜没了,只能去外面买。 说完,她就准备出门。 付青感到不好意思,连忙大声劝道:“婶子,你千万别买了,我们吃不完。” 苏母热情地笑道:“吃不完也没事,反正我自家也要吃。” 她格外喜欢欧阳凯,觉得那孩子既长得俊,又嘴甜。所以,即使不算亲友,她也乐意花钱买东西给他吃。 第599章 情不自禁 苏父憨憨的,主动来后院陪客,让苏灿灿去前面看铺子。 付青跟苏父闲聊。 欧阳凯拿起苏灿灿放在椅子上的书,仔细翻看。 苏父对京城的事情很好奇,笑问:“如果去京城租个铺子,要多少银子一年?” 付青一边吃瓜,一边说道:“京城太大了,即使是偏僻的铺子,租金至少也要两三百两银子。” 苏父瞪起眼珠子,十分惊讶,拍一下大腿,道:“那么贵啊!” 这贵得超出他的想象,他暗忖:能回本吗? 苏父问:“那边的生意是不是特别好?东西卖得特别贵吗?” 付青点头,道:“啥都贵贵的。” 苏父问:“比如我家的纸扎,在那边卖什么价?” 这问题把付青给难住了,因为他在京城只买吃的、穿的,从来没买过祭祀用的东西,于是他转头询问旁边的随从。 欧阳家的随从报出一个价。 苏父用粗糙的大手摩挲膝盖,感叹道:“是这边价钱的五倍,确实贵得离谱。” 这时,欧阳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插话:“您有没有想过,去京城开纸扎铺?依我看,您的手艺真是顶呱呱。” 苏父一脸憨憨相,使劲摇头,道:“太冒险了,我不敢去。” 欧阳凯微笑道:“如果有熟人帮忙,就不算冒险。” 苏父又摇头,憨憨地道:“不好意思给熟人添麻烦。而且,我家铺子的生意挺好,在岳县算中等水平,我满足了,知足常乐。” 这些年,他家纸扎铺年年赚钱,即使后来赋税上涨,租金上涨,他家也没亏过本。 家里过日子节俭,财不外露,悄悄给女儿攒下丰厚的嫁妆。 两个女儿,小女儿荣荣已经定亲,又学到账房先生的本事,将来养家糊口肯定没问题,等大女儿灿灿找到好夫婿,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的要求不高,不贪心,也不想冒险。 欧阳凯没再劝说,眼神深邃,若有所思。 这时,苏母买瓜果回来了。 有葡萄、香瓜、李子和水蜜桃,本来她还想买西瓜,但西瓜太贵,而且隔着西瓜皮,不晓得里面的西瓜红不红、甜不甜,她犹豫之后,最终没舍得买,怕花冤枉钱。 苏母笑容满面,高兴地吩咐:“灿灿,快去洗葡萄,全都洗了。” “送一些去乾坤银楼,送给荣荣和小余吃。” 鲍小余跟苏荣荣定亲了,将来会做苏家的上门女婿,苏母已经把未来女婿当成自家人看待。 苏灿灿提着瓜果篮子,去井边舀水,仔细清洗。 她突然觉得有火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于是转头去看,恰好跟欧阳凯的目光撞在一起。 苏灿灿挑起秀眉,眼睛水灵。 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眸,有点羞,又有点恼,仿佛在说:“看什么看?你不是从京城来的吗?难道没见过世面?没见过小姑娘?” 欧阳凯笑得阳光,用笑容掩饰尴尬,然后转过脸,不敢再盯着看了。 他自己也意识到,这样太失礼,刚才属于情不自禁。 第600章 就用这个抓阄的办法吧 骄阳似火,仿佛要把大地上的人都烤熟。 赵东阳下马车后,把西瓜搬下来。他汗流浃背,一副难受的表情。 赵大旺安顿马匹,赵大贵帮忙搬西瓜。 一共三个瓜。 菊大娘挑一个最大的瓜,洗干净,放进一个干净的竹笼子里,然后用麻绳吊着竹笼子,放到井里去。 井水沁凉,能把凉气传染给西瓜。 赵东阳去沐浴,换衣衫,然后一边喝凉茶,一边和乖宝进行打算盘比赛。 元宝看不懂,但她好奇、爱看,还拍打小手,蹦蹦跳跳,笑得开心。 赵东阳看她一眼,暗忖:傻乎乎。 王玉娥去看看牛栏里的老牛,愁眉苦脸,眼神担忧,回屋对赵东阳说道:“咱家的老水牛恐怕要去见阎王了,躺地上不动,不吃草,咋办?” 赵东阳沉重地叹气,突然没有打算盘的心情,手指敲打大腿,考虑片刻,道:“论岁数,老水牛和宣宣同年生的,差不多大,又为咱家拉了这么多年车,我不忍心宰它。” 朝廷明文规定,要保护耕牛,如果私自宰牛,即使宰自家的牛,也算犯罪,而且是重罪。如果偷别人家的牛,罪加一等。 但是,如果牛快要老死了,牛主人便可以向官府申请宰牛。官府派官差去查验牛的情况,如果情况属实,便准许牛主人把牛宰杀。 这个规矩非常严格。 然而,让赵东阳感到难受的不是规矩,而是感情。 这头老水牛在家里养了多么多年,干活的时候任劳任怨,又不闯祸,眼睛还认得赵家人,有几分灵性,也算家里的一份子。 赵东阳不忍心宰它去卖肉,也不忍心吃它的肉。但是,一头牛那么重,牛肉又那么贵,卖一头牛能赚许多钱。 一边是感情,一边是钱,赵东阳十分纠结,难以做决定。 他叹气道:“问问宣宣的意思。” 赵宣宣正在书房看话本,王玉娥扯开大嗓门,把她叫过来。 怎么处理老水牛?赵宣宣也为难,斟酌许久,道:“用抓阄的办法,看天意,也看看老牛自己的意思。” 王玉娥表情阴沉,道:“老牛不会说话,它就算有啥意思,咱们也听不懂。” 赵宣宣眼神冷静,道:“在它面前摆几碗水,每碗水代表不同的意思,它先喝哪碗,就算选哪种。” 王玉娥和赵东阳对视一眼,眼神复杂。 赵东阳拍一下大腿,道:“就用这个抓阄的办法吧。” 如此一来,不管是何种结果,都算天意,他们至少问心无愧,不会良心难安。 王玉娥问:“有哪几种办法可选?” 赵宣宣眉头紧蹙,道:“第一种,土葬,上面再种一棵大树。” “第二种,自然老死之后,卖钱,再用那些钱买个小金牛,好好收藏,留作纪念。” 牛很珍贵,牛皮能做鼓、铠甲,牛筋是做弓弩的重要材料,牛角用于做战场上的号角…… 赵宣宣暂停片刻,眼里浮现泪光,继续说道:“第三种,卖老牛,买小牛。” 赵东阳拍一下大腿,道:“就这样办。” 他亲自去牛栏摆水碗,又亲自向老水牛解释,让它挑选。 万物皆有灵,老水牛选了第三碗水。 赵宣宣、王玉娥和乖宝都站在牛栏旁看着,谁也没把这当儿戏。 赵大贵和赵大旺跟这头牛的感情最深,忍不住抬手擦眼泪,吸一吸鼻子。 赵东阳注视老牛,心思沉甸甸,道:“明天我去一趟官府,报备此事,免得惹上官司。” 乖宝牵着王玉娥的手,仰起小胖脸,左眼皮又红又肿,软软糯糯地问:“奶奶,老牛病了,怎么不请神医给它治病?” 王玉娥无奈道:“请大夫看过了,大夫也没办法,说它太老了。” “人会老,牛也会老,都是天命,哎。” 第601章 没想到,你是个大忙人 玩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欧阳凯和付青才回到赵家。 乖宝和元宝蹲在屋檐下,玩过家家。 欧阳凯精力充沛,凑过去看乖宝玩什么名堂。 用小板凳当桌子,乖宝用全木的菜刀切菜叶子。 旁边居然还有个小小的巴掌大的土灶,土灶上放个木碗当锅。 乖宝把切碎的菜叶子放锅里,用个小木勺翻炒,像模像样。 旁边还有个竹筒,装着清水。 乖宝舀起一小勺清水,放锅里,然后盖上锅盖。 欧阳凯看得发笑,调侃道:“乖宝,你不是爱吃肉吗?这锅里怎么不煮肉?” 乖宝眉开眼笑,嘿嘿一声,道:“有好多菜,等会儿煮肉。” 说完,她把一个带盖子的竹筒揭开,递到欧阳凯面前,眼神狡黠。 竹筒里装着一条青色的菜虫,活的,正在蠕动。 欧阳凯不喜欢虫子,连忙往后退一步,嫌弃地撇嘴。 乖宝瞬间找到新乐趣,拿着竹筒,风风火火地追着欧阳凯跑,用虫子吓唬他。 “嘿嘿嘿,胆小鬼……” 欧阳凯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小坏蛋,快把虫子扔掉,恶心死了。” 王玉娥把乖宝拦住,劝她把虫子扔去喂鸡。“鸡爱吃虫子,能生蛋,快去扔给鸡吃。” “快去,听话,奶奶切个大西瓜,奖励乖宝。” 眼看乖宝把虫子扔去鸡棚了,王玉娥把井里的西瓜提上来,端去堂屋,用菜刀切开。 乖宝爬到高凳上,趴着桌子,盯着看,发出惊呼:“哇,好红啊。” 元宝哼哧哼哧地努力,手脚并用,但偏偏爬不上高凳,软萌地模仿:“哇——” 王玉娥笑道:“你爷爷没别的本事,唯独挑选西瓜的本事大。” 欧阳凯也凑过来看,夸赞道:“这瓜确实顶呱呱。岳县的西瓜都长这么红吗?” 他在赵家吃了好几个瓜,没踩过雷。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西瓜反而没这么十全十美。 王玉娥道:“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孩子爷爷每次都直接去人家的瓜田里买,新鲜,免得买到死藤瓜。” 乖宝向西瓜伸出小手,王玉娥把她的小手拍开,轻声道:“洗手没?带元宝一起去洗手。” 在欧阳凯的含笑注视下,乖宝感到不好意思,小胖脸有点发火烧,尴尬地笑一笑,滑下高凳,牵元宝去洗手。 元宝满脸期待,奶声奶气地道:“吃瓜瓜。” 乖宝道:“洗完手,就可以吃了。如果不洗手,肚子里会长虫子,会生病。” 元宝软萌地点头,特别听话。 赵宣宣坐在书房写书稿,唐母喊她出来吃西瓜。 乖宝总觉得赵宣宣手里的瓜更香甜,非要凑过去咬一口。 赵宣宣没阻止她,对欧阳凯说道:“咱们在岳县耽搁了,没有按预定的日期回去,恐怕京城那边的人担心。” “明天我打算进城去打听一下,如果有镖师或者商队去京城,就花点钱,托他们带信过去。” “三公子,你要不要寄信去?” 欧阳凯微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派个随从回去送信就行。”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这样更好。如果托陌生人送信,恐怕别人两头骗。交给熟人,就放心了。” “你觉得岳县好玩吗?” 欧阳凯眼眸含笑,意味深长地道:“人杰地灵,是我的福地。霍兄邀请我明天上午去切磋武艺,苏家邀请我明天去吃午饭,我都乐意至极。” 赵宣宣惊讶,轻笑,用手绢给乖宝擦嘴边的西瓜汁,道:“没想到,你是个大忙人。” 欧阳凯居然喜欢去苏家的纸扎铺玩,这是她没想到的。毕竟那些纸扎挺吓人的,透着阴曹地府的阴森感。 第602章 没杀你灭口,已经是万幸 赵宣宣把西瓜皮交给乖宝,道:“乖,扔去喂鸡鸭。” 她洗个手,然后去书房写信,写给唐风年。 乖宝带着元宝,跑来书房玩。 “娘亲,你写什么?” 赵宣宣道:“给你爹爹写信,你有没有想写的?” 乖宝顿时兴奋,凑到书案旁,道:“我有好多话想告诉爹爹。” 赵宣宣道:“等吃完晚饭,我教你写,明天就可以把信寄出去。” “你去问问祖母,问她有没有话带过去。” —— 晚饭吃黄焖大鹅,清蒸鱼,干煸豆角,苦瓜炒鸡蛋,肉沫茄子炖红薯粉条,丝瓜汤,芫荽凉拌猪耳朵,清炒小白菜,青瓜丝炒田螺肉,酸辣椒煮魔芋豆腐,凉拌青瓜。 王玉娥生怕菜不够丰盛,热情地问:“三公子,你有没有想吃的菜?” 欧阳凯爽朗地笑道:“想吃的菜,都上桌了。这碗青瓜丝炒田螺,特别鲜美。” 赵东阳红光满面,谦虚道:“我家的都是家常菜,恐怕做不到色香味俱全。” 欧阳凯嘴巴俏皮,夸赞道:“叔,等会儿我吃三四碗饭给你看,你就知道我有多爱吃你家的菜。” 王玉娥眉眼欢喜,道:“好,多吃些。阿青也多吃肉,别光吃白菜。你们这些小伙子,多吃肉才长力气。” “我家风年就是因为不爱吃肉,所以瘦瘦的。他一个人在京城,烧一个菜太单调,搞两个菜又吃不完,不晓得他咋办。” —— 京城,艳阳高照,蝉在树上叫个不停。 兵部衙门里,欧阳老爷把一个牛皮大纸袋递给唐风年,微笑道:“我家老三在你老家玩得乐不思蜀,托人送信回来,说要下个月才回。” “这是你家人捎给你的。” 唐风年喜忧参半,笑着道谢。 欧阳老爷摸摸胡须,眼神深沉,笑眯眯,道:“小唐,没想到你查账这么厉害,昨天你找出那些陈年老账的漏洞,我已经上报给兵部尚书,尚书大人也很欣赏你。” “恰好大理寺那边有个主簿的母亲去世,需要回去丁忧三年,出现官职空缺。尚书大人已经向吏部举荐你,如果不出意外,你过几天就能走马上任。” “大理寺主簿,从七品。虽然官职不高,但比候补强许多。” 唐风年若有所思,不骄不躁,彬彬有礼地道谢。 欧阳老爷伸出手,拍拍唐风年的左肩,耐人寻味地笑道:“你继续观政吧,不必太认真。” 唐风年再次道谢,然后转身迈出门槛,走向兵部的职方司,去研究舆图。 他一边看,一边皱眉疑惑,暗忖:既然兵部尚书欣赏我的能力,我也在兵部混熟了,为何不把我留在兵部?反而要把我调离兵部? 另外,刚才右侍郎似乎话里有话,别太认真是什么意思?是提醒我,不应该指出旧账的漏洞吗? 下午酉时初,官员们陆续离开衙门。观政的新科进士们穿着青色官服,也先后离开。 小厮阿吉早就在兵部的大门外等候,一看见唐风年出来了,他立马笑容满面地跑过去,说道:“唐公子,我家公子请客,让您一定要去一趟。” 唐风年问:“去哪儿?恐怕我这身衣衫不方便。” 如果回家换衣衫,又恐怕耽搁。 阿吉笑道:“去小国舅的别院,衣衫不碍事。” 他一边带路,一边说:“我家大公子偶尔借小国舅的院子玩,今天没有外人,您放心。” 欧阳侠眼见唐风年来了,招呼他入座,又吩咐仆人尽快上酒菜。 确实没有外人,酒桌旁只有他们两人。 酒菜上齐之后,仆人们自觉地退下。 欧阳侠端起白瓷酒杯,特意压低嗓门,小声道:“风年,听说你昨天把军籍册里的纰漏都找出来了,那可关系到军队吃空饷,是天大的事。” “你相当于往天上捅个窟窿,你怎么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唐风年听得内心紧张,瞬间想通前因后果。 他表面镇定,低声道:“难怪他们打算把我调离兵部,调到大理寺去。” 欧阳侠低声道:“没杀你灭口,已经是万幸了。” “风年,你虽然能力出众,但心思还是太简单。” “官场是个大染缸,别人都染黑了,只有你一身纯白,怎么可能?” 第603章 比隔夜的豆汁更酸,更馊 欧阳侠虽然没有官职,但从小在权贵子弟的圈子里混,把官场里的弯弯绕绕研究得明明白白。 他是真心把唐风年当朋友,所以越说越多。 唐风年不想英年早逝,不想被别人灭口,也怕连累家人,于是认真地听欧阳侠分析,认真记在心里。 等一顿饭吃完,他受益匪浅,郑重其事地道:“多谢欧阳兄提点,感激不尽,我一定铭记于心,以后不敢再鲁莽行事。” 告辞离开后,唐风年回到空空荡荡的小院子,倍感冷清。 他脱掉青色官服,走到墙角的菜地旁,蹲下来拔草,然后又撒草木灰,浇水。 菜地里的葱、蒜和小白菜散发翠绿色的生机,不惧怕夏天的太阳,依然精神抖擞。 唐风年心不在焉,暗忖:我当初冒出做官的野心,是为了保护家人。没想到官场也危机四伏,如果不小心说真话,得罪别人,恐怕身家性命都有危险。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官场的门道太深,太幽暗,暗藏杀机。 突然,有人敲门。 “咚咚咚。” 唐风年瞬间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走向大门。 又回想起欧阳侠的告诫,他突然心生警惕,没有立马开门,而是拿起一根长棍,问道:“谁来了?” 门外没人出声,越发显得不对劲。 突然,一个纸团从大门上方飞进来,落到院子里,然后门外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唐风年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惊出一身冷汗。 他把地上的纸团捡起来,打开看,只见纸上写着:芝麻官儿,休要多管闲事。 字迹龙飞凤舞,充满警告的意思。 唐风年心领神会,惊魂未定。 他又想起欧阳侠的话:没杀你灭口,已经是万幸。 他叹气,脸色苍白,暗忖:看来,是真的捅了大窟窿。 当初,他指出军籍册的漏洞和错误时,并未想到会因此树敌、结仇。 他尚在观政期,刚把一只脚踏入官场,就吃到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三天后,唐风年接到吏部的任命,去大理寺担任主簿。 他成为正式的官员,比其他观政的新科进士更早。 —— 文矛作为庶吉士,在翰林院学习,要学满三年后,才能做官。 成新在户部观政,一边看,一边学,相当于候补,不知何时才能轮到他。 为了省钱,他们依然住在楚省会馆里,而且把家人留在老家,没有接过来。 除了状元、探花和榜眼以外,唐风年是这届进士里最先得到官职的人,而且还是人人羡慕、眼红的京官。 这事,免不了引起一些议论。 有些考试名次更靠前的进士不服气,在背后说闲话:“那个姓唐的,肯定是走后门。” “听说他是上门女婿,他岳父是大地主,有钱,肯定花银子疏通关系,所以比咱们先做官。” “呵呵,上门女婿,真丢人,把他祖宗八代的脸都丢光了。” “走后门,也丢人。下次见到他,我要当面啐两口。” …… 那些闲话比夏天的隔夜豆汁更酸,更馊。 成新一边合群地唾骂唐风年,一边在心里谋算,暗忖:唐风年跟兵部右侍郎家的公子走得近,恐怕是走欧阳家的后门,所以率先得到官职。 等待的人免不了急躁,成新不想再候补,他也想尽快当官,于是开始打唐风年的主意。 第604章 把别人当桥梁 成新想去跟唐风年攀交情,再把唐风年当桥梁,进一步去跟欧阳侠和欧阳老爷套近乎,从而达到疏通关系,走后门的目的。 他看见别人托关系、走后门,肯定要骂骂咧咧,但他自己做这种打算时,心安理得。 不过,他跟唐风年之间也比较生疏,需要另一个桥梁。 石子正和石子固便是最合适的桥梁,因为他们跟唐风年是师兄弟,如果去唐风年家里做客,算是熟门熟路。 奈何他以前跟石子固吵架闹翻,变成仇人,于是他撺掇文矛去跟石子正商量。 傍晚,文矛去找石子正,笑道:“子正,听说唐风年正式做官了,担任大理寺主簿,咱们约个时间,一起去祝贺他,如何?” 石子固正在啃馒头,大吃一惊,问:“大理寺主簿是几品官?” 文矛道:“从七品。” 石子固把悬起来的心放下,流露嘲讽的笑意,道:“哼,比芝麻还小的官,做了还不如不做。” 文矛十分不赞同,反驳道:“先做小官,以后有升大官的机会,而且京官升官的机会更大。人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机遇。” 石子正点头,道:“文兄说得有理。” 石子固神情尴尬,干脆闭嘴,连馒头也不吃了,假装看书,但其实一点也看不进去,心浮气躁,暗忖:唐风年做官了,这消息如果传到老家岳县去,别人肯定要议论,说唐风年厉害,说我石子固没出息。 他东想西想,越想越难受,酸溜溜,羡慕嫉妒恨。 文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又说道:“唐风年得官太顺利,其他新科进士还在观政,个个羡慕唐风年,甚至猜测,唐风年是不是走后门?” 石子正苦笑,道:“我也不知。不过,风年为人正直,应该不会用歪门邪道的手段。” 他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羡慕、眼红,暗忖:肯定是欧阳侠暗中帮风年。唉,上次我拜托欧阳侠介绍教书夫子的差事,他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却帮风年率先抢到一个官职。唉,人情冷暖啊! 文矛道:“等这个月末,我们都有空,一起去拜访他,问清楚他步入官场的门路,以后咱们也借鉴一下。” 石子正答应。 等文矛走后,石子固开始说酸话:“咱们是国子监的优秀学子,反而比不上那个野路子,想想就气人。” 石子正叹气,在石子固旁边落座,道:“风年是父亲的亲传弟子,你骂他野路子,岂不是把父亲也骂进去了?” “如果这话传到父亲耳朵里,他肯定恼火。” 石子固脸红,道:“哥,你千万别去父亲面前告我的状,我下次不说这种话了。” 石子正“嗯”一声,答应他的恳求,又说道:“等月底,咱们一起去祝贺风年。” 石子固气呼呼,神情别扭,内心扭曲,道:“我不想去。人家借到东风,肯定得意洋洋,我不想被他瞧不起,我不去。” 石子正劝道:“风年什么时候瞧不起你了?你不要多心。” 石子固一脸茄子色,道:“嘴上没说,但心里肯定瞧不起。” 他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如果他做官,唐风年却连举人都考不上,他肯定瞧不起唐风年。 第605章 水灾 石子正语重心长地劝道:“风年不是那种人,你别多心。” “而且,父亲上次在信里说,让我们珍惜人脉。如果不跟风年多来往,将来我们想找他帮忙,怎么办?”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嘈杂声,一场大暴雨突然降临,屋顶的瓦片上仿佛有千万只脚在踩,在跑动。 石子固心烦意乱,勉强答应。 —— 唐风年端着饭碗,坐在屋檐下,一边吃晚饭,一边看雨。 一个人吃饭,他只做一个菜——葱煎鸡蛋,连汤都懒得煮,以茶水代替汤。 大暴雨把地面打湿,激发出泥土的淡淡腥气。 唐风年想念赵宣宣和乖宝,想念唐母、王玉娥和赵东阳,暗忖:宣宣在信里说,乖宝长针眼,不晓得是否痊愈? —— 岳县,日夜连续下雨,河水暴涨,水已经淹没稻田。 赵家的田恰好临近小河,所以无一幸免。 赵东阳坐屋檐下,望着雨,眉眼发愁,道:“幸好稻子都收完了,否则佃户要哭死。” 佃户会找谁哭?肯定找地主哭。 赵东阳想象那个画面,胳膊上顿时起鸡皮疙瘩。 王玉娥也发愁,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说道:“再下个不停,恐怕要发洪水。” 赵东阳问:“趁着洪水还没来,咱们早点去京城吗?” 反正田租和赋税的事都搞完了,乖宝的针眼也痊愈了。现在出发,没啥后顾之忧。 王玉娥道:“下大雨,赶路不方便。” 遇到阴雨天,骨头就有点疼,赵东阳用大手摩挲膝盖,道:“又不是满天下都下雨,雨都下咱们这里来了,别的地方就天晴。” 王玉娥轻声道:“如果真的发洪水,我不放心家里,也不放心娘家,等雨停了再说。” 乖宝和元宝蹲在角落玩过家家,切菜、炒菜、煮野花、煮沙子饭,忙得很,无忧无虑。 欧阳凯和付青都进城去了,不在家。 大水不仅淹没稻田,连城里的街道也全是积水,淹过脚踝。 有些人发现街上的水里居然有鱼,顿时兴奋,跑去抓鱼。 苏父和苏母发愁,因为纸扎铺里的东西最怕水,纸遇水就变软,轻轻一碰,就变成烂窟窿。 吃午饭时,苏父愁眉苦脸,道:“如果洪水来,咱们就要倒霉。” —— 忙完家务活后,王俏儿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和草鞋,扎起裤腿,踩着水,来找赵宣宣玩。 “下这么久的雨,连米豆腐摊都摆不了。” 一见面,王俏儿就忍不住抱怨。 赵宣宣进屋去,拿自己的干净鞋出来,又拿一块擦脚的干帕子,关心地道:“俏儿,快把脚洗干净,擦干,免得变沙虫脚。” 王俏儿嘿嘿笑,听话地照办,嘴上说道:“应该没事,以前下雨时,我经常这么踩水、踩泥。” 她暗忖:宣宣从京城回来后,比以前更讲究了。 赵宣宣不以为然,道:“沙虫脚会传染,小心点更好。” 王俏儿一边洗脚,一边说道:“昨晚,我听赵理说,已经有人遭灾了。咱们这里算小河的中游,下游地方淹得更厉害,还淹死了人。” “听说霍捕快带着官兵去救灾,可累了。县太爷和两个师爷都忙着写灾情,准备向朝廷申请赈灾的粮食和银两。” 第606章 亲手救了一个孩子 遇到灾祸,普通人遭殃,有些黑心人却可以趁机从赈灾银两里捞一笔,发灾难财。 赵宣宣心怀忧虑,道:“我这两天在书房翻书,有史料记载,最怕发山洪和泥石流。” “水、泥浆和石头一起从高处往下冲,最可怕。” 能把屋子冲垮! 为了不被骂乌鸦嘴,她留一半话,没全部说出来。 王俏儿一听就害怕,道:“咱们这里也有山。不过,山上哪来的洪水?” 赵宣宣眼神复杂,道:“山上的水、泥浆和石头混在一起,流速又快,比平常洪水更可怕。咱们虽然没见过,但书上有记载,真的发生过。” 王俏儿满眼羡慕,微笑道:“宣宣,你啥都懂,真好。” “我听赵理说,官府张贴皇榜,让百姓献计献策,谈怎么抗洪。” “如果计策有用,县太爷会给奖赏。宣宣,你要不要试试?” 赵宣宣一听就心动,斟酌片刻,道:“不方便亲自进城去说,我去写封信,明天让赵理带过去。” 说完,她转身去书房写抗洪计策。 傍晚,付青和欧阳凯等人回来了。 欧阳凯和三个随从浑身湿透,衣衫上还有泥,看起来狼狈不堪。 付青反而没事,衣衫只被雨打湿一点,比较清爽。 王玉娥连忙吩咐菊大娘去烧热水,让他们沐浴,又担心地问:“是不小心摔了吗?” 欧阳凯伸手接唐母递来的干帕子,胡乱擦头发,豪爽地笑道:“没事,您别担心。” 付青紧接着说道:“我在师爷学堂念书,三公子他们跟霍捕快跑去救灾,所以搞成这副样子。” 欧阳凯虽然不像欧阳侠那样爱管闲事,但也有些侠义心肠。 王玉娥和赵东阳对视一眼,神情复杂,既佩服,又担心,怕欧阳凯出事。 如果出事,他们没法向欧阳家交代。欧阳老爷是个大官儿,恐怕他怪罪赵家,友人变仇人,就不妙了。 王玉娥勉强挤出一点微笑,劝道:“三公子,明天你们别去了。” 欧阳凯神采奕奕,眼眸里仿佛住着两个小太阳,笑道:“不去不行,岳县官兵人手不足。” “我向霍捕快建议,挑选壮汉,组建民间自救队。” “今天我亲手救了一个孩子。” 一听说孩子,王玉娥就忍不住心软,感动得眼泛泪花。 等欧阳凯和三个随从去沐浴了,王玉娥对赵东阳说道:“怎么办?三公子这是做好事,咱们劝他别去,也劝不住。” 如果让他去,又担心他出事,两头为难。 赵东阳按摩膝盖,叹气道:“有三个随从跟着,应该没事,让他去吧。” 晚饭后,赵宣宣熬夜写赈灾计策,写了十多页纸,但又怕县太爷没耐心看完,于是又另写一份精简的目录。 半夜,听着雨声,她往窗外看,暗忖:老天爷遇到啥伤心事了?哭个没完没了?您哭的是水,岳县百姓哭的是血泪。 这该死的雨,就不能下到别处去吗?每个地方匀一点,不行吗?非挑一个地方使劲下? 第607章 肯定不是瘟疫 大清早,雨势终于变小,变成毛毛雨。 赵理戴斗笠,抱着元宝,送到赵家。 元宝和乖宝,一见面就搂搂抱抱,嘻嘻哈哈,凑一起说悄悄话。 王玉娥问:“赵理,俏儿怎么没来?” 赵理满脸无奈,道:“姑母,我家进水了,俏儿在家里扫水,往外淘。” 王玉娥吃惊,问:“进了多深的水?你家地基当初打得太低了吧?” 她家没进水,心中暗自庆幸。 赵理叹气,道:“地基不低,但地势太低。而且,为了不让元宝摔跤,我上次把门槛给锯掉了。没有门槛挡水,水就流进家里了。” “刚才,我又把门槛给装上了。” 王玉娥憋不住笑,道:“折腾来,折腾去。” 赵理有点尴尬,微笑道:“俏儿她姐呢?听说她让我带信给县太爷。” 王玉娥道:“她还在睡懒觉,信在桌上,我去拿给你。” —— “洪水过后,必有瘟疫。” “我只是拉肚子罢了,应该不算瘟疫吧?” “这些排队买药的人,十有八九都拉肚子。” …… 每个药铺前,都有许多人排队买药、看病,议论纷纷。 王玉娥坐马车去王家村,看望王老太。 王老太也病了,鼻梁上掐得红红的,王舅母拿着木勺子,给她后背刮痧。 王玉娥看得心疼,道:“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带你进城去看大夫。” 王老太摆手,表情固执,道:“听说城里有好多人生病,是瘟疫,我怕被传染,我不去。” 王玉娥无可奈何,询问王老太有哪些症状,然后打发赵大贵去买药。 王老太顽固地道:“我不吃药,吃饭比吃药强些。” “吃药苦,反而吃不下饭。而且,药都涨价了,玉娥,别花那个冤枉钱。” 王玉娥问:“娘,你想吃啥东西?我给你买。” 王老太苦口婆心地道:“家里啥都有,不用买。外面有瘟疫,恐怕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家里有啥就吃啥,反而安心踏实。” 王玉娥也怕瘟疫,所以这些天没去外面买猪肉,只吃家里的鸡鸭鹅。 她也无可奈何,本来打算回娘家看看老娘,然后就出发,去京城。没料到老娘恰好病了,这下子她没法放心地离开。 王老太问:“玉娥,你们啥时候去京城?” 王玉娥神情复杂,道:“本来打算这几天就走。” 王老太有些舍不得,道:“下次啥时候回来?过年回不回?” 王玉娥毫不犹豫,道:“过年肯定要回一趟。” 王老太松一口气,道:“过年能回,就好!” “你放心去吧,别担心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过几天就好了。” 赵宣宣转身去堂屋,小声问:“舅舅,外婆有没有拉肚子?” 王玉安皱眉头,犹豫片刻,道:“是有拉肚子,但不严重,以前也这样过,应该不是瘟疫吧?” 赵宣宣眼神复杂,思量片刻,道:“舅舅,可惜我不是大夫,外婆又不肯去看大夫,这事说不准。” “我娘带了生石灰、澡豆和香胰子来,把生石灰往屋前屋后撒一撒,多用香胰子洗手,防范一下。” “最重要的是,水一定干净,要烧开再喝。” 王玉安爽快答应,立马去撒石灰。 赵宣宣把妞妞和洋洋叫过来,询问他们有没有不舒服。 两个孩子一边吃糖,一边笑眯眯地摇头。 赵宣宣微笑,顿时放心了一些,暗忖:既然外婆的病没传染给他们,肯定不是瘟疫。 第608章 防瘟疫攻略 “赵理,县太爷找你,有急事,快去。” 赵理正在街上撒生石灰,突然被喊,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跑回衙门去。 县太爷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两份目录,分别写着“治水灾攻略”和“防瘟疫攻略”,字迹工整、清秀。 赵理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问:“县太爷,您找我吗?” 县太爷点头,严肃地问:“这两封信是你送来的吗?” 赵理咽一下口水,心生紧张,道:“县太爷?什么信?能不能让我仔细看一下?” 他隔得远,没看清,不敢随便答应,担心被栽赃诬陷。 县太爷把信纸往前递。 赵理接过来看,又放回去,心里摸不清县太爷的意思,于是小心翼翼地道:“好像是我前几天带来的,当时官府贴皇榜,要百姓为救灾献计献策,有个人托我带计策到衙门。” 县太爷眼睛放光,露出一点喜色,问:“那人是谁?你快去把他找来,我要跟他面谈。” 两份攻略都写得非常好,特别是防瘟疫攻略,其中提到驱赶蚊虫、过滤浑水、勤洗手、不喝生水脏水、尽快清理老鼠等动物尸体、撒生石灰、隔离瘟疫病人等办法。 县太爷非常欣赏这两份攻略,觉得书写之人一定有大才,他想把此人招来做幕僚,甚至给儿子吕新词当夫子,教导那个不孝子。 赵理犹豫、为难,道:“县太爷,写这信的人是我家亲戚,是个女子,她听说城里有许多人病了,最近不敢进城来。” 男女有别,县太爷一听说那人是女子,便打消了之前的念头,心生遗憾,挥挥手,让赵理退下去。 不一会儿,霍捕快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禀报道:“县太爷,城里有许多人反映,水井里的水变浑浊,而且喝了之后拉肚子。我带官兵去查看,发现确实如此。” 县太爷立马把那份“防瘟疫攻略”递过去,有好几张纸。 “这其中有过滤水的办法,你看看,再带人去试一试,看是否有效。” 霍捕快定睛细看,发现用到的东西只有木桶、竹炭、绢布、沙子、细竹筒,看起来不难。 他恭恭敬敬地答应,然后出去找几个信任的官差,一起去办这事。 赵理参与此事,干得非常麻利。 霍捕快笑问:“赵理,你上辈子是专门干这个的吧?忒快了。” 赵理笑道:“我家那边的井水也浑浊,我前几天学姑父家,专门弄了这个东西。” “当时,我爹娘看见了,还骂我败家子,说我把一个好好的木桶戳个洞,没事发癫。” 听到“发癫”二字,其他官差乐得哈哈大笑,用力拍打大腿。 其中有个人笑点太低,别人都笑完了,他还在笑,而且眼角流出眼泪。 赵理熟能生巧,顺利把过滤水的东西做出来,然后就把浑浊的井水倒进去,试一试。 有个官差眼见过滤出来的水非常清澈,忍不住惊叹:“哎哟,真干净,没想到这玩意儿挺有用。” 霍捕快爽快道:“行了,抬出去,去给城里的百姓试试。” 第609章 送东西回去 赵东阳家的井水也变浑浊了,他家这几天都是用过滤出来的水。 而且,王玉娥特意送个过滤桶去王家村,给娘家用。 下午,他们从王家村回来。 赵东阳特意去看看水井,道:“过几天,把水井洗一洗,淘一淘。” 王玉娥道:“行,等洗完水井,咱们再出发去京城。” 她有些私心,想等老娘病情好转之后,再离开。 赵东阳叹气,道:“天天有事耽搁,恐怕风年在京城着急。” —— 楚省发大水的消息传到京城,越传越离谱。 有些人添油加醋,说道:“那大水可了不得,淹到屋顶了。” “那人还能活吗?” “人都爬到屋顶上去了。” “听说他们那边有渔船,应该能活吧?” …… 朝廷的消息更准确,唐风年非常着急,当天就去找欧阳侠商量。 欧阳侠也担心亲弟弟欧阳凯的安危,于是派四个家丁去岳县查探情况。 唐风年忧心忡忡,离开欧阳家,回到自家小院门口时,恰好看见郭家的仆人老吴在等他。 老吴显然等久了,直接坐在门槛上,低头挠小腿上的痒痒。 唐风年主动打招呼:“老吴,何事找我?” 老吴瞬间回过神来,起身笑道:“唐官人,我家老爷请您去郭家吃晚饭,顺便商议重要的事。” 唐风年立马猜到,一定是商议岳县洪水的事,于是大步流星,去郭家赴约。 郭家院子里,众人有些忙乱,不停往马车上搬东西。 郭大财主请唐风年进屋坐,又吩咐仆人快点上菜。 唐风年问:“郭伯父,你们要派人去岳县送东西吗?” 郭大财主眉眼间略带忧愁,道:“恐怕有瘟疫,所以送药材回去。” 唐风年问:“明日何时出发?我也去准备一份东西。” 郭大财主拍拍唐风年的肩膀,笑道:“放心,我已经帮唐官人准备好了,明日一早就出发。” 说完,他就让郭湘乔把包袱拿过来,递给唐风年看。 那是一个很大、很重的包袱,唐风年感到过意不去,毕竟无功不受禄。 他说道:“郭家在岳县有那么多亲友,您准备那么多东西,肯定很破费,我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 “趁现在还未天黑,我赶去药房买药,应该还来得及。” 不等说完,他站起来,要往外走。 郭大财主连忙拉住他的胳膊,笑道:“咱们两家人,比亲戚更像亲戚,还用见外吗?” 唐风年觉得,这不是见外的问题,而是原则的问题。 但是郭大财主拉着他不放,盛情难却,他只能重新落座。 仆人陆续上菜,色香味俱全。 唐风年没心情吃饭,道:“实不相瞒,刚才欧阳公子已经派家丁连夜赶去岳县,但我太着急,忘了天灾后可能有瘟疫之事,所以忘了准备防治瘟疫的东西。” “幸好有郭伯父提醒,明天我打算去一趟镖局,托镖师多送一些东西回去。” “老家那边除了亲友,还有一个师爷学堂,那里有三十多个学童,都与我有师徒情分,我全都惦记着。” “恰好明天休沐,我有空,就不劳烦郭伯父了,您把东西都送给郭家亲友更好。” 郭大财主叹气,还是觉得唐风年太见外,但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能再强行送东西,于是大大方方地笑道:“行,既然唐官人自有安排,我就放心了。大家吃饭吧!” 饭后,郭大财主亲自送唐风年出门,唐风年再次道谢。 回到小院之后,唐风年顾不上别的,连忙先去写清单,把明天要买的东西都写下来,免得有所遗漏。 第610章 堂堂镖师 天刚蒙蒙亮,唐风年就出门了,直奔药铺。 他拿着清单,目的明确,花小半个时辰就把东西买齐了。 考虑到乖宝爱吃甜的,他又特意去买一些果脯。铺子里有那种用瓷罐密封的果脯,比较贵,但比较耐存储。 他买完后,暂时把东西寄存在铺子里,说等会儿来拿。 然后他赶去镖局,谈送镖的价钱。 因为岳县路远,镖师开价比较贵。 唐风年考虑片刻,暗忖:人命更宝贵,银子花完还能再赚。 于是,他把石家的地址告诉镖师,又交付一个牛皮纸袋,明确说道:“里面是两封信,请一并交给石师爷。” “如果你们在岳县迷路,可以找别人打听师爷学堂,或者直接去官府找霍捕快,或者找官差赵理。” 他又递上一封信,道:“我把详细地址、人名都写在里面。” 镖师收下东西,笑道:“贵客爽快,又周到,以后您的生意,我们顺风镖局都承包了,常来常往。” 唐风年又递上一瓶藿香正气丸,道:“那边刚经历洪水,可能有痢疾或者瘟疫,你们多加防范。” 一听说“瘟疫”二字,镖师接药瓶的手有点颤抖,心中后悔,开始打退堂鼓,脸色煞白,问:“确定有瘟疫吗?” 唐风年摇头,道:“不确定。” 镖师皱眉头,道:“我听说那边洪水很严重,可能死了很多人,如此一来,瘟疫肯定也很严重。” 唐风年轻轻摇头,严肃地道:“外面的传言不可信,谣言太多。我在大理寺担任主簿,按照朝廷的确切消息,那边只有地势低洼的地方受灾,主要是稻田被淹。” “官兵救灾及时,伤亡很少。” 镖师吃惊地“啊——”一声,连忙弯腰行礼,道:“原来是官老爷,失敬失敬。” 唐风年彬彬有礼,搀扶镖师的胳膊,道:“别人嘲笑我是芝麻官儿,您不必多礼。” 镖师捂嘴笑道:“如果您算芝麻官,那我只能算地上的灰尘。” 唐风年郑重其事地道:“在我眼里,您是堂堂镖师,走南闯北,英雄好汉,所以积累顺风镖局多年的好口碑。” “我请你们护送的东西主要是药材,没有任何贵重物品,希望你们快马加鞭,尽快赶去岳县,把东西交付。” “药材能治病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路上耽误的时间越少,越好。” 镖师神情变了,暗忖:我是小小镖师罢了,以前那些吩咐押镖的老爷个个趾高气扬,一开口就威胁,说弄丢东西就要拿脑袋赔之类的话。眼前这位年轻官儿与众不同,居然夸我是堂堂镖师,是英雄好汉,哈哈哈……有趣得很! 镖师抱拳行礼,中气十足地道:“小人姓焦,名原,跟顺风镖局走镖十五年,今天很荣幸结交大人,一定不辜负大人的信任。” 他觉得唐风年虽然年轻,官儿只有芝麻大,但气度和胸襟不一般。如果能抱上这根大腿,对自己将来有好处。 唐风年也抱拳行礼,道:“唐某也很荣幸结识焦兄,祝您这次送镖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焦镖师笑容满面,暗忖:如此打交道,心里舒坦,比装孙子强多了。 他做事雷厉风行,喊上几个兄弟,带上车马,跟随唐风年去装货。 吃完午饭,跟家人交代一声,他们就出发赶路了。 第611章 “真上心”和“不上心” 不愧是走镖十五年的堂堂镖师,对路熟悉,而且有时候还趁着夜里凉快,赶赶夜路。 他们反而比郭家的车马先到达岳县。 放眼望去,洪水已退,有许多农人在田间忙碌。 焦镖师怕有瘟疫,先向路人打听情况。 那路人挑两筐菜,准备进城去卖菜,笑道:“您说官话,是从北方来的吧!哈哈,你放心去,城里没有瘟疫。” “不过,千万别喝生水,喝生水就会拉肚子。最近,拉肚子的病人比较多。” 焦镖师向他道谢,然后跟兄弟们说说笑笑,高兴地进城去。 唐风年交给他的地址比较详细,街道、门牌号、姓名、长相……一应俱全。 焦镖师顺着地址,中途问问路,顺利找到石家。 “咚咚咚。” 他抬手敲门。 孙二跑来开门,看见陌生面孔,顿时警惕起来,问:“您找谁?” 焦镖师笑道:“找石师爷。” 孙二眨眨眼,仔细打量对方,问:“您贵姓?找我家老爷有何事?” 焦镖师笑道:“免贵,姓焦,从京城远道而来,一位姓唐的大人托我来送东西。” 孙二越听越惊喜,道:“肯定是唐公子让您来的,快请进。” 他又转头喊道:“老爷,夫人!有京城来的远客!” 最近因为洪水和灾后疾病,师爷学堂放假,连续放十多天了。 石师爷正在书房看书,突然听见喊声,连忙跑出去看。 石师爷不认识焦镖师,但是焦镖师根据信上的长相描述,确定这就是石师爷,没找错人。 石师爷客客气气,笑道:“贵客,请进屋喝茶。” 焦镖师豪爽地笑道:“您就是石师爷吧?唐大人托我来的。” 石师爷吃惊,问:“唐大人?风年当官了?” 听见“风年”两字,焦镖师更加确信自己找对了,于是把牛皮纸袋递过去,笑道:“唐大人是大理寺主簿,为人十分亲和。焦某这次替唐大人走镖,十分荣幸。” “牛皮纸袋里装着信,车上还有许多药材,请您验收,然后签字盖章,方便我回去交差。” 石师爷越听越激动,暗忖:大理寺主簿,不错,风年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石师爷迫不及待地看信,然后留几个镖师吃饭。 焦镖师吃完饭,带上石师爷的回信,就告辞走了。 他们有些着急回京,没在岳县逗留。 送客之后,石师爷打发孙二去赵家报信。 石夫人查看货物清单,惊讶地道:“居然有安宫牛黄丸,这药很珍贵。” “我上次去找李大夫买这药,他说卖完了。” 石师爷笑道:“在京城,只要你有钱,啥珍贵的东西都有。” 石夫人轻声感叹:“风年对家人真上心,所以把药找得这么齐全。” “上心”二字,突然刺痛石师爷的心,因为石子正和石子固这次没捎信回来,也没捎任何东西,显然是“不上心”。 石师爷收起笑容,闷闷不乐。 石夫人问:“那么多药材,不知道宣宣和赵地主准备怎么办?” 毕竟,药不能当饭吃,而且没病就不用吃药。 第612章 囤这么多药…… “赵地主,唐公子托人捎东西回来了,放在石家,还有信。” “我家老爷让您亲自去拿,好多东西。” 孙二笑容满面,来赵家传话。 王玉娥请孙二喝茶。 赵东阳迫不及待地吩咐赵大旺套马车,并且说道:“都怪我们,在岳县耽搁太久,风年肯定着急了。” 听说唐风年寄信回来了,赵宣宣也迫不及待地登上马车,一起进城去。 乖宝也闹着要去,元宝像条小尾巴,紧紧跟在乖宝后面。 王玉娥把乖宝和元宝哄回来,道:“听说有很多东西,如果带你们去,恐怕马车装不下。” 付青和欧阳凯这几天不在家,跑洞州玩去了。 —— 路上,赵东阳兴奋又好奇,双手摩挲膝盖,笑问:“孙二,风年捎的是啥东西?” 孙二笑道:“听说是药材,还有信。” 赵东阳看向赵宣宣,小声说道:“风年肯定催我们快点去京城,咱们明天就出发吧?” 赵宣宣考虑片刻,道:“明天太赶了,来不及准备东西,后天比较合适。” 赵东阳拍一下大腿,爽快道:“行,那就后天。” —— 去到石家后,赵宣宣和赵东阳脑袋挨着脑袋,凑一起看信。 信上,唐风年并未催促他们,反而劝他们稳妥行事,照顾好身体,不要着急。因为京城最怕瘟疫,如果他们有这方面的嫌疑,必定会被驱赶出去。 贵人最多的地方,往往是最无情的地方。因为在贵人眼里,人分三六九等,地位高才是王道,普通人的情感只是矫情罢了。对待地位不如他们的人,他们就像看蝼蚁一样。对待蝼蚁,何必有任何同情之心? 信里,唐风年主要是叮嘱赵宣宣,如何保护自己,如何预防瘟疫,如何不被别人传染等等。 他早就猜到,等信从京城走到岳县时,洪水肯定退去了,所以没提怎么抗洪。 赵宣宣看完信后,心满意足,去跟石夫人聊天。 石夫人找赵宣宣买安宫牛黄丸。 越是没买到的东西,她就越心心念念,时时刻刻都想要,甚至觉得那是最最重要的东西,不可或缺。 唐风年只寄两颗安宫牛黄丸回来,赵宣宣分一颗给石夫人,但不肯收她钱。 赵宣宣真诚,推心置腹地道:“我和爹爹打算后天出发,囤这么多药,自家也用不上。” “而且,药材像干菜一样,会受潮,会发霉,发霉就有毒了。” “师母,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石夫人轻声道:“如今,岳县药材贵,可以转卖出去。” “风年从京城托镖师送药材回来,肯定花了很多钱。转卖出去,至少能收回一些本钱。”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我去跟爹爹商量。” 另一边,石师爷和赵东阳正在讨论唐风年的官职。 赵东阳拍一下大腿,惊讶道:“风年上次说,至少要等半年才能做官,没想到提前了。” 石师爷摸摸胡须,笑眯眯,道:“肯定是因为风年在观政期表现优异,鹤立鸡群,哈哈哈……” 赵东阳也哈哈大笑,道:“我家祖坟又冒青烟了,等会儿我买纸钱回去烧。” 赵宣宣走过来问:“爹爹,那么多药材,怎么办?” 赵东阳问:“乖女,你打算咋办?” 赵宣宣轻声道:“咱们不懂药材,但是李大夫懂,咱们去问问他。” 第613章 既有坏处,也有好处 李大夫正因为缺药材而焦头烂额,很多药方子配不齐,因此心急如焚。 恰好这时,赵家父女送上门来了。 赵东阳说明来意后,李大夫非常欢喜,当即提出:“带我去瞧瞧。” 他们又回到石家。 李大夫查看之后,夸赞道:“是上好的药材,你们打算怎么卖?” 赵东阳不急着拿主意,转头看向赵宣宣。 赵宣宣微笑道:“不打算卖。我外婆、舅舅、表妹等亲友都留在岳县,特别是我外婆和舅舅一家,家里没几个钱,平时舍不得花钱看病。” “但是,一次不找大夫,可能侥幸好了,但次次都不找大夫看病,哪能行?” 李大夫点头赞同。 赵宣宣继续说道:“所以,这些药材,既不卖,也不送。以后,我家亲戚来看病,如果您觉得他们穷,就别收他们的钱,行不行?” 李大夫连忙答应,还露出开心的笑容。 赵宣宣也变得开心,又诚恳地说道:“另外,我外婆老了,不爱进城看病。如果您有空,能不能亲自去王家村看看她老人家?” 李大夫笑道:“没问题,我上次买了头驴,如果路远,就骑驴出门,去哪都行。” 赵宣宣连忙向他道谢,皆大欢喜。 她挑一些自己熟悉的常备药,然后把剩下的药材都交给李大夫。 —— 带着东西和信回家后,赵宣宣把装果脯的陶瓷罐交给乖宝,笑道:“千里迢迢,你爹爹特意捎甜食给你吃。” 乖宝眉开眼笑,把果脯罐子捧怀里,当宝贝。 然后,赵宣宣念信给唐母听,又把药材的事、跟李大夫约法三章的事告诉王玉娥。 王玉娥既高兴,又生怕吃亏,问道:“如果认真卖,那些药材能卖多少钱?” 赵宣宣道:“最近岳县缺药材,听说都涨价了。如果高价卖药材,算发灾难财,问心有愧。” “至于原价,等咱们回京后,问问风年。” —— 京城。 “梆梆梆……” “戌时已过,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路过,发出熟悉的长腔长调。 夜空中,繁星灿烂,赵家小院安安静静。 内室里,点两盏灯,十分明亮。 唐风年拿着毛笔,文思如泉涌,写判词小故事。 自从去大理寺担任主簿后,既有坏处,也有好处。 与前朝不同,本朝大理寺主要负责复核刑部的案件,纠正冤假错案,有时还要参与三司会审。 大理寺有两位主簿,职责是管理印章、写目录、写文书、管理卷宗和档案等。 日常事务比较枯燥、乏味,但好处是能看到很多真实案件的卷宗,这为唐风年提供很多灵感。 他的第三本判词小故事主要聚焦于冤假错案的平反,已经写五六十页了。 他打算搞到一百多页,就送去书坊。 这次买药材、请镖师,几乎掏空他的钱袋,他急需要卖书,让钱袋回血。 乏累时,他就开始想念赵宣宣和乖宝。如果她们在这里,肯定会给他揉肩膀、捶背,会帮他整理书稿,陪他聊天解闷。 乖宝是个勤快的小孩子,每次给他捶背时,都特别卖力,而且特别仔细,不放过后背的每一个角落。 第614章 雪莲是谁啊? 第二天,赵宣宣、赵东阳和赵大旺去一趟洞州,去找付青和欧阳凯,拜访付老爷和付夫人。 “明天就走啊?”付夫人十分舍不得,她希望小儿子付青天天在家才好。 而且,京城太远,写信、见面都不方便。 赵宣宣不多嘴,因为是走是留,要看付青自己的意思。 付青的表情一本正经,劝道:“娘,我在京城混得如鱼得水。如果不让我去,我会天天难受。” 付老爷拍一下大腿,叹气道:“去吧,男儿志在四方。如果天天窝在家里,不可能有出息。” 付青顿时喜笑颜开,跟欧阳凯相视一笑。 当他们聊天的时候,付二少在另一间屋里拍桌,大喊大叫:“哈哈哈……我赌赢了!赢者通吃!” “快点下注!我押十两银子!” “哈哈,又是我赢了!” …… 趁着付夫人起身去净房时,赵宣宣小声问付青:“屋里有人陪他赌钱吗?” 付青眼神复杂,摇摇头,低声道:“他天天这个鬼样子,自己跟自己赌。” “实际上,那间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上次邻居去官府检举揭发,说我家赌钱,后来官府派了好多官差来我家抓人,确定他是疯子才罢休。” 付青神情苦涩,甚至夜里做噩梦,梦见爹娘也变成疯子。 午饭后,赵宣宣去长信书坊,找常掌柜。 常掌柜不认识赵宣宣了,因为他只认识画大花脸的那个赵宣宣。 赵宣宣无可奈何,只能去买眉笔和胭脂水粉,当场画给他看。 “常掌柜,现在你相信我不是骗子了吧?” 常掌柜一愣一愣地点头,道:“真神奇!美女变丑女,丑女又变美女。” 赵宣宣噗嗤一笑,道:“常掌柜,风年的书最近卖得怎么样?他不方便来,所以让我来帮他取卖书的钱。” 常掌柜连忙从抽屉里拿账本出来翻,笑道:“唐公子的判词小故事,很好卖,顾客经常问,为何没有第三本?” “唐小娘子,是不是别的书坊出价更高,所以你们把新书卖到别的书坊去了?” 他用精明的眼神看着赵宣宣,心里的算盘打得响亮。 赵宣宣眉开眼笑,坦坦荡荡,轻声道:“常掌柜,实不相瞒,我们搬家了,去京城长住,所以在那边卖书。” 常掌柜大吃一惊,问:“那么远,怎么跑京城去了?” 赵宣宣微笑,轻描淡写地道:“我夫君考上进士了。” “啊?”常掌柜差点惊掉下巴。 赵宣宣把礼物放到柜台上,眉开眼笑,道:“常掌柜,快点结账,我今天还要赶回岳县去,恐怕来不及。” 常掌柜一边打算盘算账,一边遗憾地叹气,道:“想当年,我也念过书,也想考科举。” “但是家世不清白,通不过官府的审核,连考秀才的资格都没有。哎!” 赵宣宣也叹气,轻声附和:“有些规矩很不公平。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偏偏活人最喜欢守那些死规矩。” 回忆过去,常掌柜有点眼泪汪汪,把账本推给赵宣宣看。 赵宣宣再用算盘算一遍,然后签字、盖章。 常掌柜把银子和铜板放到柜台上。 赵宣宣把钱收好,把门外的赵东阳叫进来,真诚地道:“常掌柜,等过年的时候,可能换我爹爹来结算书钱。” 赵东阳笑眯眯,跟常掌柜互相拱手,打招呼。 赵宣宣又说道:“下次,我们还给您带小礼物,您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常掌柜故意虎起脸,道:“我想要唐公子的书,你们通通拿到这里来卖,肥水不流外人田。” 赵宣宣眼眸里笑意璀璨,俏皮道:“常掌柜,祝您财源广进,到时候把长信书坊的分号开满天南海北,满天下的书都来您的书坊卖。” “我们先告辞了。” 常掌柜亲自送他们去门外,目送马车远去,心中感慨万千,小声嘀咕:“有的人,天生好命啊。” —— 付青和欧阳凯随赵宣宣一起回岳县去,因为明天要一起出发赶路。 欧阳凯骑在马背上,眉眼间仿佛含着春色,突然说道:“其实,我舍不得离开,我愿意在这里住一辈子。” 付青本来因为离开爹娘而惆怅,突然被这话逗笑,道:“三公子,你昨天还抱怨,说这边打猎只能打鸟和老鼠,无聊得很。难道在你眼里,老鼠也变有趣了?” 欧阳凯嘴巴俏皮,故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实不相瞒,我觉得这边的老鼠比京城的老鼠干净多了。” “不过,让我留恋的不是老鼠,而是人啊。” 付青问:“你看上哪个人了?” 这时,欧阳凯的某个随从说道:“三公子,你看上的人如果穷,你就花钱买他,带回京城去。男的做小厮,女的做丫鬟。” 欧阳凯立马反驳:“休要胡扯,人家如山巅雪莲,珍贵、稀有,岂能玷污?” 那小厮挠挠后脑勺,尴尬地道:“哎哟,瞧我这粗鲁人,不配欣赏雪莲。” 说完,他转头瞅另外两个随从,小声问:“雪莲是谁啊?” 另外两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付青也感觉云里雾里,默默琢磨,突然灵光一闪,道:“三公子,你怎么能把霍捕快比作雪莲?霍捕快明明是人中之虎!” 欧阳凯为了保密,不再反驳,独自品味有心上人的滋味。 第615章 可能他发癫 离开官道,进入岳县,走到一个岔路口时,往左是进城,往右是直接回家。 欧阳凯突然示意马车停下,问:“唐小娘子,城里还有你没道别的熟人吗?” 赵宣宣恍然大悟,道:“那就进城去吧,我要去跟灿灿和荣荣道别。” “三公子,你准备去跟谁道别?” 付青接话道:“肯定是霍捕快。” 欧阳凯笑得甜蜜,顺口撒个谎,道:“没错,那可是我义兄。英雄惜英雄,惺惺相惜。” 接近天黑,天色朦朦胧胧。炒菜的烟火气飘满整座小城。 马车停靠在苏家纸扎铺门口,欧阳凯潇洒地下马,笑道:“苏家人对我极好,我也要去道个别。” 赵宣宣一边下车,一边暗忖:这人真是自来熟,仿佛谁都跟他有缘。 “宣宣,你们吃晚饭没?” 苏母恰好在炒菜,闻起来辣辣的。 苏灿灿和苏荣荣十分热情,留赵宣宣吃饭。 赵宣宣左手牵苏灿灿,右手牵苏荣荣,眉开眼笑,道:“我们回家去吃。明天一早就要出发,来跟你们道别。” “你们有没有买不到的东西?等过年,我给你们带回来。” 苏荣荣小声道:“宣宣,上次你送给我的膏沐特别好,香香的,又比桂花油清爽。” “反正我的工钱都是我的私房钱,我给钱,你帮我买,不能让你破费。” 洗完头发后,涂抹一点膏沐,长发就柔顺,不会打结,而且香香的。 赵宣宣上次给苏荣荣送玫瑰香的膏沐,给苏灿灿送书卷,恰好投其所好。 苏灿灿也点头赞同,道:“比岳县卖的膏沐好多了。” 赵宣宣爽快答应:“你们想要多少,我就给你们带多少回来。” 苏灿灿问:“还有别的香味没?” 赵宣宣如数家珍,道:“还有牛奶香的、山茶花香的、蔷薇花香的、茶香的、薄荷香的、茉莉香的、生姜香的、椰子香的……” “反正,我家每个人用的都不一样。” 苏荣荣道:“我想要牛奶香和玫瑰香的。” 苏灿灿选了椰子香。 眼看她们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欧阳凯暗暗着急,因为他也有悄悄话想告诉苏灿灿。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欧阳凯神神秘秘地道:“苏姑娘,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苏灿灿顺口接话:“什么事?” 欧阳凯故意往门口走去,微笑道:“不能给别人听见,恐怕他们嘲笑我。” 这话成功勾起苏灿灿、苏荣荣和赵宣宣的好奇,三双清亮的眼睛都盯着他看。 欧阳凯有些脸红,右手握拳,挡住嘴唇,轻咳一声。 苏灿灿朝他走过去,小声问:“究竟是什么事?” 她满腹狐疑,暗忖:难道这事别人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吗?奇奇怪怪。 欧阳凯转过身,背对着其他人,然后压低嗓门,说道:“咱们有缘分,你等我来提亲。” 苏灿灿大吃一惊,不敢置信,以为自己在做梦。 欧阳凯第一次对姑娘说这种话,说完就脸红,飞快地出门,骑马跑了。 苏灿灿望着他骑马的背影,故作淡定,若有所思。 她暗忖:让我等,又不说等多久。万一等一两年,我等得起,但我爹娘等不起。 苏荣荣和赵宣宣走过来,好奇地打听:“他说了啥事?” 苏灿灿脸红,撒个谎:“可能他发癫,我没听清。” 赵宣宣轻笑,道:“三公子最喜欢开玩笑。” 说完,她就告辞了。 第616章 啥都好,但就是有点固执 赵家屋檐下挂着红灯笼,比天上的月亮更圆。 王玉娥、唐母和乖宝坐在屋檐下,一边乘凉,一边吃饭。 王玉娥劝道:“亲家母,你别固执,明天跟我们一起去吧。” 唐母不肯去京城,非要留在家里养蚕。 因为她听说京城里种菜不方便,养鸡鸭鹅也不方便,住的院子又小又贵。 她在家能养蚕赚钱,卖鸡鸭鹅和蛋也能赚钱,还能晒干菜。 这次,她为赵宣宣准备了许多干菜、干辣椒,让他们带去京城吃,多多少少能省点钱。 乖宝咽下一口饭菜,软软糯糯地道:“祖母,一起去,我每天都想你。” 唐母心里温暖,转头注视乖宝的小胖脸,笑道:“我也每天都想乖宝。过年回来陪祖母,好不好?” “嗯。”乖宝使劲点头,又吃一口鸡蛋肉沫汤泡饭。 王玉娥劝不动,无可奈何,于是又叮嘱道:“亲家母,以后你住宣宣那屋,别回抱厦里去了。” “春喜说,她城里那个小院子等到八月下旬,就不能住了,到时候她和王猛想来咱们家借住。” “让他们住小抱厦里,两间屋,进出方便。王猛答应帮我家放牛、喂猪。他晚上去乾坤银楼守夜,白天有空。” “春喜天天进城去做生意,在家里待的时间少。” “至于吃饭啥的,你们一块儿吃。我哥哥和侄儿都老实,不会故意占便宜。” 唐母爽快答应,笑道:“家里人多,更踏实,小偷都不敢来。” 王玉娥微笑道:“有什么重活,都让王猛做,他力气大。” “另外,如果有什么病痛,就去找李大夫瞧瞧,这次风年送了好多药材回来,宣宣都交给李大夫了。” “相当于咱们把药材存在他家,他亲口答应,以后咱们家的人去他那里看病,不收钱。” “不去白不去,不去反而吃亏。” 唐母被逗笑,站起来,进屋去夹菜,然后又回来坐下。 王玉娥担心唐母太节省,于是又叮嘱:“亲家母,家里的鸡鸭鹅和鸡蛋都不要往外卖,你们自己吃,就像我们在家时一样。” 这次唐母沉默了,没答应,因为她想卖鸡鸭鹅换钱。家里就剩她和两个帮工,三个人吃鸡鸭鹅,太奢侈了。她觉得,有鸡蛋吃就算开荤了。 她甚至觉得,帮工都可以不请,毕竟请帮工还要给工钱。 其他人都不在家,请两个帮工干啥? 她自己做饭,自己洗衣,种点菜,喂鸡鸭鹅,摘桑叶喂蚕,根本不用帮工帮忙。 王玉娥仿佛长着火眼金睛,看透了唐母的小心思,微笑道:“亲家母,你们隔三差五宰只鸡鸭鹅,然后请俏儿和赵理一起来吃饭,大家亲亲热热的,多来往。如果有什么事,也能互相帮忙,这就是人情世故。” 唐母笑道:“我不介意帮忙,俏儿去摆摊的时候,都是我帮她带元宝。赵理客气,总是送鱼和鸡蛋来,有时候还买鲜果,他们都不爱占便宜。” 王玉娥特意压低嗓门,凑近一点,说悄悄话:“俏儿私下里对我说,你比她婆婆更好,带孩子干干净净,不邋遢,对元宝特别好。” “她羡慕宣宣,说宣宣福气好,遇到这么好的婆婆。” 唐母听得心满意足,笑容满面,透着骄傲,道:“咱家个个福气好,我也跟着沾光。” 王玉娥觉得唐母这人不复杂,啥都好,但就是有点固执,又太节省。 第617章 如果把妹妹带走…… 第二天,一大清早,众人忙着往马车上塞东西。 天气热,好处是不用带棉被,但坏处也明显,不能像上次那样带很多熟菜上路,怕馊掉。 王玉娥连皮蛋和咸鸭蛋都不敢多带。 王俏儿和赵理赶来道别,手里提一包小鱼干,让赵宣宣带去路上吃。 乖宝想把元宝弄到马车上去,但她是个小短腿,心有余而力不足,尝试好几次,都办不到。 她撒娇:“大贵爷爷,把妹妹抱上去。” 把别人家的孩子带走?赵大贵不敢这样干,笑道:“我不敢抱,让你娘亲抱。” 乖宝搂着元宝,喊道:“娘亲,抱妹妹上马车。” 赵宣宣正和王俏儿凑一起说悄悄话,听见这话,她和王俏儿相视一笑。 赵宣宣走过来,把乖宝和元宝分开,轻声道:“如果把妹妹带走,你就成人贩子了。” 王俏儿连忙把元宝抱起来,亲亲小脸蛋,怕元宝真被带走,她舍不得。 乖宝仰起小胖脸,双手拉扯赵宣宣的衣裳,理直气壮地道:“我喜欢妹妹,带她去京城玩。” 赵宣宣把双手放到她的小肩膀上,轻声笑道:“元宝是小孩子,你如果想带她出去玩,要先问问小姨和姨父。” “你去问,看他们答应不?” 王俏儿抱着元宝,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笑,明摆着不答应。 乖宝在后面追一会儿,追不上,气得跺脚,然后她又去拉唐母,使出吃奶的劲,非要把唐母拉到马车上去。 “祖母,一起去玩。” 唐母既高兴,又失落,紧紧抱住乖宝,用粗糙的手摸摸她的小胖脸,依依不舍,眼睛里甚至有泪光,小声道:“祖母不喜欢玩,更喜欢养蚕、养鸡鸭鹅、种菜,去京城不方便。” “乖宝,你要乖乖听话。听说京城好大,人多,你千万别乱跑,知道不?” 乖宝点头,响亮地道:“知道,乱跑会被人贩子抓走,人贩子可坏了,是最坏的坏蛋。” 唐母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五彩绣蝙蝠的锦囊,亲手系到乖宝的衣带上,叮嘱道:“里面装着糖糖,去路上吃。” 乖宝想打开看看,是什么糖。 唐母连忙抓住她的小手,笑中带泪,道:“别急,去路上再看,和你娘亲一起看,知不知道?” “嗯嗯。”乖宝点头答应,又搂住唐母,亲昵一会儿。 赵东阳已经登上马车,高兴地喊道:“乖宝,快来试试新坐垫,可舒服了。” 唐母用衣袖擦一下眼泪,忍不住把乖宝搂得更紧一点,十分舍不得。 赵宣宣走过来,搂住唐母的肩膀,轻声劝道:“婆婆,你跟我们一起去吧,风年很想你。你不想风年吗?” 唐母一边哭,一边摇头,想回答,但因为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赵宣宣见她这样,不禁也浮现泪光,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王玉娥正在一旁叮嘱菊大娘和胡三嫂,道:“我晓得,你俩都勤快,等入秋了,衣衫厚,你们帮乖宝祖母洗衣衫,别让她自己洗,冷天别让她沾冷水。” “别让她喂猪、干重活。” “如果有个头疼脑热,一定要陪她去城里找李大夫瞧瞧。如果不方便出门,就把李大夫请过来。” “下个月,王猛和春喜会住过来,你们不用跟他们见外,一起吃饭,不用分彼此。” …… 王玉娥细细叮嘱一大堆。 菊大娘和胡三嫂都爽快答应。 菊大娘在这里做帮工时间久,跟赵家人之间的感情深些,忍不住眼泪汪汪,反过来叮嘱王玉娥,道:“夫人,你们一路保重,过年一定要回来。” 王玉娥拉住菊大娘和胡三嫂的手,露出笑容,道:“过年肯定回来。把家交给亲家母和你们两个,我很放心。” “如果有什么事要找人帮忙,就去找俏儿和赵理。找佃户和新赵氏族人,也行。千万别找旧赵氏族人,他们对咱们家没安好心。” “如果有大事,就进城去找石师爷。” 菊大娘和胡三嫂又点头答应。 赵东阳掀开车窗的帘子,不解风情,又催促:“有什么话,昨天不说,非要现在说,说个不停。” 第618章 糖糖被掉包了? “再说下去,就要天黑了。” 赵东阳阴阳怪气,巴不得立马出发,最好是长双翅膀,飞到京城去,去见识女婿正式当官的风采。 王玉娥被他催得心烦意乱,无可奈何,放开菊大娘和胡三嫂的手,又去跟唐母聊两句,拥抱着安慰片刻,然后抱乖宝上马车去。 赵宣宣也登上马车,向唐母、王俏儿、元宝、赵理、菊大娘、胡三嫂挥手作别。 今天是个阴天,早晨的风吹起来有点清凉。 这样的天气比大太阳天更适合赶路。 马儿跑起来,车轮子滚滚向前,轱辘轱辘响,稍有颠簸,车厢轻轻摇晃。 因为舍不得祖母和妹妹,乖宝有些闷闷不乐。 王玉娥和赵宣宣也闷闷不乐。 唯独赵东阳没有那种烦恼,而且他的心情恰好相反。反正他珍视的家人基本上都在身边,没额外惦记谁。 他嘿嘿笑,低下头,哄乖宝玩。 “乖宝,现在是几月了?” 乖宝道:“七月。” 赵东阳又问:“还有几个月过年?” 乖宝数手指头,答道:“还有五个月。” 赵东阳神情轻松,哄道:“五个月过飞快,咱们很快又能回来过年,有啥好难受的?” “咱们在京城和老家两头玩,快活似神仙。” 乖宝终于被逗笑。 王玉娥抬起拳头,在赵东阳肩膀上捶一下,娇嗔道:“既然快活似神仙,你刚才催什么催?亲家母多难受啊,哭了。” 赵东阳不以为然,道:“你们女人就是爱哭,有啥好哭的?让她一起去,她又不肯去,比牛还犟。” 王玉娥叹气,道:“如果不是因为离不开宣宣和乖宝,其实我也更愿意待在老家。” 京城的小院太小,住得不舒服,天天买菜都要精打细算,不像在家里,最好的菜给人吃,差一点的菜给鸡鸭鹅和猪吃,想吃肉就宰鸡鸭鹅,几乎不用花钱,而且吃得满足。 到达驿站后,王玉娥去煮饭,付青和赵宣宣帮忙洗菜、烧火。 乖宝打开五彩绣蝙蝠的锦囊,想看看祖母给的糖糖好不好吃。 圆滚滚的眸子突然震惊,再三确认,那不是糖糖。 她跑向赵宣宣,着急地道:“娘亲,糖糖被掉包了。” 赵宣宣不以为意,眉开眼笑,道:“谁这么无聊,把你的糖糖掉包?” 她继续洗菜。 乖宝拿给她看。 赵宣宣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连忙把手上的水擦干,仔细检查那个五彩锦囊。 里面装的不是糖,而是银子。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祖母拿错了,这是钱钱。” 她想吃糖,反而不想要钱。 赵宣宣感到为难,拿去厨房,给王玉娥和赵东阳看。 赵东阳啧啧两声,道:“哎呀,这亲家母,她在家舍不得吃,舍不得花,反而把钱给乖宝。咱们哪里会惦记她那点钱?” 王玉娥一边用醪糟炒小鱼干,一边无可奈何地道:“等下次,咱们寄东西回去,别寄钱回去了。” “寄钱回去,她反而舍不得花。” “我听菊大娘说,亲家母本来想做烤鸭去卖,但外面皮烧黑了,里面没烤熟,她才罢休。” 赵东阳嘿嘿嘿地笑起来,肩膀抖动,道:“她在家吃穿不愁,米缸满满的,谷仓也充盈,干嘛瞎折腾?” 赵宣宣轻轻叹气,道:“婆婆听说京城啥都贵,她怕我们在京城缺钱花,所以想办法攒钱。” 王玉娥往锅里撒盐,道:“亲家母也是好心好意,唉!” “孩子爷爷,这次去京城,咱们一定要搞一大块菜地,鸡鸭鹅也要养一些。” 赵东阳皱眉头,道:“那小院子,如果养鸡鸭鹅,满院子都是鸡屎鸭屎,太阳一晒,臭烘烘,还招苍蝇。” 王玉娥道:“去城外搞块地。郭家在城外有地,你去找郭大财主打听门路。” 赵东阳爽快道:“行!” 第619章 强扭的瓜 一路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京城,欧阳凯和赵家人道别,然后各回各家。 赵家小院的门上挂把大锁。 赵东阳果断掏出钥匙开门,笑道:“风年肯定去衙门当官去了,肯定威风八面,我真想亲眼去瞧瞧。” 乖宝趴在王玉娥的肩膀上,睡着了,没有附和爷爷。 门一开,他们发现院子里干干净净,屋檐下的竹竿上晾晒唐风年的衣衫,略显冷清。 他们一回来,就不一样了,把热闹带了进来。 赵东阳又用钥匙打开堂屋门上的锁,王玉娥抱乖宝进屋去,发现屋里也干干净净。 她把乖宝放到东边炕上,在乖宝肚子上盖块小毯子,然后忙着去收拾行李。 赵东阳坐下来喝茶,感叹道:“家里比路上舒服多了,赶远路最辛苦。” 一天到晚坐马车,腰酸背痛,屁屁也痛。 作为一个胖子,他的痛苦是别人的两三倍。 付青没什么行李要收拾,反正就一包袱衣衫罢了。 他把包袱往炕上一放,就跑去厨房烧热水,准备沐浴。 —— 傍晚,唐风年离开大理寺衙门,路上却又遇到成新的纠缠。 成新特意等在那里,堵唐风年。 他的要求无非就是让唐风年牵线搭桥,介绍他与欧阳侠认识。 “唐弟,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咱们是同省的老乡,你在京城有关系,有门路,不能吃独食,对不对?” “过几天,又逢休沐,你把我和欧阳公子一起邀请,去你家喝点小酒,聚一聚,何乐而不为呢?” 唐风年不喜欢成新,不喜欢这种被当枪使的感觉,于是一边走,一边婉拒:“我最近忙碌,欧阳公子也忙碌,不方便打扰他。” 成新叹气,道:“唉,风年,你和我有缘分,何必见外?你给我帮这个小忙,等将来,我必然为你赴汤蹈火,掏心掏肺。” 他之所以这么着急,其一是因为官员的好处多,比如有职田,其二是因为观政进士竞争激烈,僧多粥少。不走关系,不靠门路,就容易沦为候补。候补可能一两年,也可能遥遥无期。 成新是个急功近利的人,不愿沦为候补。 唐风年不为所动,不相信那些花言巧语,道:“成兄,我也有我的难处,请你理解。人与人之间,相处舒服,自然就越走越近,否则强扭的瓜不甜。” “我也晓得,最近有许多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的官职不是走后门得来的。” “欧阳公子虽然是官家子弟,但他没有官职,也没有替别人谋官的本事。成兄想找欧阳公子帮忙,恐怕找错人了。” 唐风年这人意志坚定,不会因为别人纠缠,就去给欧阳侠添麻烦。 成新越听越恼火,忍不住暴露本性,梗起脖子,掀起嘴皮子,神情讥讽,尖酸刻薄地道:“既然我找错了,那你告诉我,该找谁?毕竟你有这方面的经验。” 唐风年停下脚步,注视成新,眼神如炬,道:“求人不如求己,这就是我的经验,绝无半点谎言。” 然后,他加快脚步,往前走,瞬间把成新甩在后面。 但是,成新这人就是脸皮厚,又跑着追上来,皮笑肉不笑,道:“我去你家坐坐,你跟我说说大理寺的所见所闻。” 唐风年道:“成兄,我今天有别的事要忙,请你谅解。” 他要回去写书稿,没空闲聊。而且,他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 成新嬉皮笑脸,道:“我不想回去啃馒头,你请我吃饭,如何?” 唐风年犹豫片刻,诚恳地道:“实不相瞒,我家只剩下两个鸡蛋了,恐怕不方便请客。” 成新愣是不放弃,笑道:“你先回去煮你的鸡蛋,我去买点烤鸭,然后去你家聊天。” —— 赵家小院里。 王玉娥在厨房里到处寻找,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做菜。 她揭开存鸡蛋的瓦罐,笑道:“哎哟,只有两个鸡蛋,风年平时在家吃啥?” 赵宣宣沐浴完了,披散着长发,忍俊不禁,露出右脸上的酒窝,莞尔道:“他肯定吃葱煎蛋,恐怕还要加点大蒜叶子和小白菜,毕竟菜地里只有这三种菜。” “汤都不用煮,用茶水代替。” 付青一边烧火,往灶里添柴,一边大笑,道:“唐夫子怎么比我还懒?我肯定要买只烧鸡回来吃。” 他们凑一起打趣唐风年,恰好这时唐风年在外面敲门。 “咚咚咚。” 看见门上的锁没了,门又推不开,他就猜到是赵宣宣和岳父岳母回来了,心中惊喜。 第620章 故意误导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肯定是风年回来了。” 她跑去开门。 门一开,一见面,赵宣宣就扑到唐风年怀里。 唐风年把她抱起来,转个圈圈,笑道:“变轻了,乖宝呢?” 赵宣宣抱着唐风年,舍不得放开,轻笑道:“她在屋里睡觉。” 唐风年用脚后跟关门,同时,闻一闻她的发香,抱她回屋去。 大炕上,乖宝睡醒了,睁着眸子,正在发呆,懒得动一下。 唐风年和赵宣宣突然进来了,两人搂搂抱抱,亲亲热热。 乖宝转过脸,安静地看一会儿,突然出声:“爹爹,娘亲,你们做什么?” 赵宣宣吓一跳,感到害羞,躲到唐风年背后,不敢露脸,甚至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唐风年大大方方,伸手把乖宝抱起来,故意岔开话题,道:“乖宝变重了,你娘亲变轻了,肉是不是都长你身上去了?” 乖宝搂着唐风年撒娇,奶声奶气地道:“乖宝不重,肉长爷爷身上去了。” 唐风年亲亲她的小胖脸,感觉心满意足,低沉道:“宣宣,我娘不肯来吗?” 赵宣宣不出声,躲他背后装死。 乖宝抢答:“祖母要在家养蚕,喂鸡鸭鹅,种菜,不肯来京城玩。” “我想把妹妹带来玩,小姨不答应。” “妹妹可好玩了。” “老家发洪水,河里的水太满了,溢出来了,水都是黄色的,泥水,井水都不干净了……” 她像个小话唠,对唐风年说个不停。 唐风年眉眼含笑,耐心地听。 赵东阳和赵大贵买菜回来,在门口撞见成新。 成新认识赵大贵,因为赵大贵以前总是往楚省会馆送东西给石家兄弟,但是赵东阳不认识成新,于是客气地问:“您找谁?” 成新心机深,暗忖:唐风年的家人回来了,很好,不像唐风年那样冷冰冰,更容易攀交情。 他立马变成热情的态度,笑道:“伯父,我找风年,我是他的好友兼同乡。” 他给自己安上一个“好友”的名头。 赵东阳一听,瞬间被糊弄了,热情地招呼:“快请进,您也是岳县的吗?怎么称呼?” 成新把手里的一包烧鸡递过去,眼神深沉,笑道:“我姓成,老家在岳县隔壁,德县,这次跟风年一起考中进士。不过,我的运气没他好,他当官了,我还在观政,唉,无所事事。” “在这里又举目无亲,以后如果我经常来你家做客,希望伯父不要嫌弃我。” 赵东阳一听说他是进士,心里更加高兴,笑容满面,道:“快进屋喝茶,我乐意至极,岂敢嫌弃?” 赵东阳把东西放下,洗个手,然后亲自沏茶,生怕怠慢贵客。 唐风年听见他们的聊天声,抱着乖宝,走出内室,笑容清浅,道:“成兄。” 然后,他转向赵东阳,亲切地问道:“爹,路上累不累?” 赵东阳笑呵呵,嘴上说不累。 赵东阳主动留成新吃晚饭,成新满口答应。 唐风年眸光清澈,不好意思赶客,暗忖:等成兄离开后,我一定要跟岳父通个气,免得岳父误会。 本来是疏远的关系,却因为成新的故意误导和赵东阳的误会,搞得像至亲好友一样,十分别扭。 第621章 咱们定个娃娃亲,如何? 成新伸出手,笑道:“好俊的小闺女,让我抱抱。我一直想生闺女,奈何只得两个儿子。风年,咱们定个娃娃亲,如何?” 乖宝认生,扭转胖乎乎的小身子,紧紧搂住唐风年的脖子,不肯给外人抱,用后脑勺对着成新。 唐风年也紧紧搂着乖宝,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然后温和地说道:“以前别人也提过娃娃亲,反正我家的态度是一视同仁,全部拒绝。” 成新收回双手,表情有点尴尬,内心是恼火的,暗忖:敬酒不吃吃罚酒,以后咱们走着瞧。现在你是芝麻官,等将来,老子的官比你大,轮到你来求我!到时候,看老子怎么羞辱你! 赵宣宣在内室梳理长发,绾发髻。仅仅隔着一片花布门帘子,她把堂屋里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见“娃娃亲”几个字,镜子里的她明显不乐意,恰好梳子扯到头发,头皮发痛,于是更恼了,暗忖:媒婆转世吗?胡乱做媒跟发酒疯有什么区别? 她觉得外面那个客人一听就不靠谱,于是拿起眉笔,又涂抹胭脂水粉,故意画以前那个大花脸。 两条眉毛粗粗的,连在一起。两个红脸蛋,点颗大大的媒婆痣,再把嘴巴画得大大的、红艳艳的,像会吃人一样。 她对着镜子欣赏片刻,很满意。 外面开饭时,她才走出去。 乖宝转头看见赵宣宣的大花脸,眉开眼笑,拍小手,道:“娘亲美。” “噗!”成新刚喝一口酒,顿时全喷出来了,幸好喷在旁边,没对着桌子喷。 赵东阳恰好坐在成新旁边,有点倒霉,感觉裤腿变湿了,吃饭都没胃口了。 但是,因为成新是进士,将来很可能当官,所以赵东阳不敢得罪他,只能自己忍耐着。 赵宣宣跟乖宝相视一笑,一大一小都露出小酒窝。 家里其他人对赵宣宣这副模样都看习惯了,以为她无聊,闹着玩。 满桌菜,十分丰盛。 成新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暗忖:难怪石家那两个窝囊废最喜欢来唐风年这里打牙祭,嗯,好吃,美味极了,我以后也常来。 他又偷偷瞅一眼赵宣宣,暗自好笑,心想:丑得像鬼一样,唐风年天天抱着这个丑八怪,居然还能生出孩子来,真是饥不择食啊!你长得俊又咋样?你媳妇丑,呵呵…… 成新充满优越感,突然想念家里的发妻,暗忖:以前嫌弃她是黄脸婆,现在看来,还不至于垫底。 他夹起一块猪肝,嚼一嚼,笑道:“唐弟,你什么时候换新宅子?” 唐风年给乖宝夹糖醋里脊,微笑道:“暂时没那个打算。” 成新表情吃惊,夸张地道:“你们不想住大宅子吗?你毕竟当官了,这小院子哪配得上你的身份?” 赵东阳笑道:“这小院子已经算租金昂贵,不敢想,那大宅子该有多贵?” 成新侃侃而谈,语气肯定,道:“唐弟每月有俸禄,还有两百五十亩职田,租个大宅子,不在话下。” 赵东阳吃惊,跟王玉娥对视一眼,暗忖:那么多职田?真的还是假的? 当着外人的面,他们不方便多问,但心里暗暗激动。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我们对住处不讲究,住这里已经很满足了。” 成新吐掉一块鸡骨头,满嘴油腻,意味深长地道:“这院子逼仄,你自家人住着尚且拥挤,如果亲朋好友来你家做客,连借住的地方都没有,不方便。” 第622章 怕你偷听偷看 饭后,等客人终于离开,赵东阳松一口气,迫不及待地问:“阿年,职田真有那么多吗?在哪里?” 唐风年眉眼含笑,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说道:“在京城周边的县里,有点远。而且,我只有使用权,不能买卖职田。” “如果官职没了,职田还要还给朝廷。” 王玉娥也麻利地收拾碗筷,关心地问:“职田要纳税吗?” 唐风年道:“不用。” 赵东阳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搓手,道:“太好了,确实可以考虑换个大宅子。” 王玉娥反对,道:“咱们这小院跟郭家近,互相串门方便,换大宅子干啥?难道你真想请亲朋好友来家里住?” 赵东阳有商有量,好声好气地道:“咱家还要添几个仆人,住哪里?” 王玉娥道:“添什么仆人?请帮工就行了。” 赵东阳不赞同,道:“别的官儿去衙门,都有几个仆人抬轿。” “仆人要签卖身契,更可靠。” 王玉娥反驳:“可靠的是人品,不是卖身契。咱家四个帮工,个个没卖身契,但个个可靠。” “上次,我听郭夫人说,京城有个仆人把主子的家给偷个精光。你怕不怕?” 他们两个讨论得激烈,赵宣宣不插话,跑去洗脸,把大花脸洗干净。 赵东阳皱起粗粗的短眉毛,阴阳怪气,道:“京城有那么多权贵之家,别人都不怕仆人,就你怕。” 王玉娥理直气壮,道:“咱家乖宝小,一抱就走,肯定要谨慎一点。” 提到乖宝,赵东阳没再反驳,认真思索。 唐风年见他们俩不吵嘴了,于是接话:“爹,职田不能放任不管,您经验丰富,挑空去那边看看。坐马车赶路,大概两个时辰。” 赵东阳爽快答应,斟酌道:“我听说,北方冷,喜欢种麦子,一年一熟。不像咱们老家,稻田一年收获两次。” “这好好的田,岂不浪费?”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爹,你放心,北方的田地有轮种的习惯,秋冬种麦子,夏天种苞米、豆子、白菜、萝卜等东西,不会浪费。” 赵东阳放心了,笑道:“不浪费就好,收成应该还可以,我明天休息一下,后天就去看职田。” 一想到两百五十亩职田,他内心就火热,暗忖:难怪别人寒窗苦读十年、二十年,就为了当官,当官确实好啊,好处多。我辛苦半辈子,才得一百六十亩田,风年一当官,立马就得两百五十亩,比我强多了。啊哈,好女婿,我家的好女婿!嘿嘿! 付青主动帮忙洗碗,王玉娥笑眯眯地夸他几句,乐得清闲,然后去找赵宣宣聊一聊请帮工干活的事。 赵宣宣累了,爬上大炕,拍拍枕头,准备早点睡,说道:“娘亲,明天去拜访郭夫人,找她打听。” 王玉娥道:“反正,请两个帮工洗衣做饭就行,还要问问去城外租菜地的事。” “乖女,你先睡,明天再说。” 乖宝打算爬炕上去玩,王玉娥把她抱走,笑道:“你今晚跟爷爷奶奶睡,别打扰爹娘。” 乖宝抗议,道:“我想跟娘亲睡,我不吵。” 王玉娥小声道:“你不吵,但你爹娘怕你偷听偷看,不方便。” 第623章 还没找到官员家眷的优越感 清晨,外面下小雨,屋檐的水滴滴答答。 赵宣宣在唐风年的怀抱里转个身,睡眼惺忪,慵懒地问:“不用去上早朝吗?” 唐风年在她脸上亲一下,低沉道:“官儿太小,不用天天去,每月去两次即可。” 赵宣宣笑道:“官小也有好处,在大理寺当主簿好玩吗?” 唐风年道:“一共两个主簿,另一个主簿喝茶、聊天、睡觉,他好玩,我不好玩,我挺忙的。主要是写文书,没什么趣味。” “好处是卷宗多,为我写判词故事提供灵感。” 两人又亲昵一会儿,然后起床,各忙各的去。 上午,雨过天晴,王玉娥、乖宝和赵宣宣带着礼物去拜访郭夫人。 一见面,郭夫人就急忙问岳县发大水的情况,担心女儿郭湘凤和小外孙。 王玉娥笑道:“您放心,没事,亲友都平安。” 郭夫人请她们进屋喝茶,又问:“你们见到我大女儿湘凤和小外孙没?” 王玉娥微笑道:“乖宝爷爷上次去霍家吃饭,说您的外孙子长得像霍捕快,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将来肯定高大威猛。” 郭夫人顿时欢喜,笑道:“我真想亲自回去看看。” 王玉娥笑道:“他还听霍捕快说,有空要来京城探亲。霍捕快跟欧阳三公子变成结义兄弟,关系可好了。” 郭夫人变得更欢喜。 郭湘乔一边吃果脯,一边悄悄打量赵宣宣,想看看赵宣宣是否因为霍捕快而尴尬。 结果让她失望了。 赵宣宣眼眸清澈,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认真喂乖宝喝茶水。 过了一会儿,郭夫人热情地大包大揽,说保证明天就帮王玉娥找到合适的帮工,送去赵家小院,任由王玉娥挑选。 王玉娥有点不好意思,微笑道:“太给您添麻烦了,其实我不急。” 郭夫人拉住王玉娥的手,轻拍拍,笑眯眯,亲热地道:“不麻烦,咱们两家常来常往,互帮互助,还用客气吗?” “至于租菜地的事,让我家老爷去牵线,他门路广,肯定能找到合适的。” 如果为别人跑腿办事,他们可能会嫌麻烦。但是,为当官的一家办事,他们反而感到荣幸。 然而,王玉娥还不习惯这种变化,还没找到官员家眷的优越感。 —— 皇宫,威严壮阔。 香炉里,升起袅袅白烟,龙涎香的味道渐渐蔓延。 皇帝正在看奏折,突然对大臣说道:“这次岳县发洪水,吕县令办了很多实事,处置得当,可以考虑为他升官。” 有位御史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听说吕县令纵容儿子作恶,调戏良家女子。应该彻查其品行,再考虑升官之事。” 皇帝琢磨片刻,问:“新科进士中,有岳县籍贯的吗?” 有位大臣立马去查,然后回来禀报道:“启禀皇上,一共有两位新科进士来自岳县,其中一位是庶吉士,叫文矛。另一位叫唐风年,在大理寺担任主簿。” 皇帝端起茶盏,道:“把他们叫来问问。” 庶吉士虽然不算正式官职,却离皇帝比较近,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 文矛很快就赶来了,恭恭敬敬地行礼。 皇帝询问吕县令在岳县的口碑,文矛心中恨意瞬间山呼海啸,中气十足地答道:“启禀皇上,吕县令的儿子乃是岳县恶霸。” 第624章 这是你第几次进宫啊? 皇帝一听“恶霸”两字,顿时来了兴趣。 他本来是靠着龙椅,突然坐直了,问:“干了哪些坏事?你细说说。” 文矛道:“启禀皇上,吕县令的儿子叫吕新词,不学无术,言辞粗鄙。去年文某考中举人,应吕县令之邀,前去赴宴。” “席间,县令之子要喝酒划拳,文某婉拒,他便抡起拳头,殴打文某鼻子,流出鲜血,又端起刚上桌的热鸡汤,淋文某头上,害文某被打伤,又被烫伤,足足养伤一个月。” “后来,吕县令包庇吕新词,明明应该用王法处置这种恶霸,吕县令却只惺惺作态地动用家法,父子俩一起作贱读书人。” 这个负面评价,可谓是相当严重。在场的官员都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皇帝听完后,眼神复杂,久久没有说话。 御史作为读书人,同仇敌忾,道:“启禀皇上,如果查证属实,这种县令应该革职查办。” “他们父子连举人都敢欺负,对待百姓时,肯定更加恶劣。” 文矛心中旧恨上涌,胸膛起伏不定,非常赞同御史的话。 皇帝挥挥手,示意文矛退下,然后对大臣们说道:“你们有眼无珠,怎么选这种人当庶吉士?” “为官者,应当心怀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个姓文的庶吉士却只惦记私仇,公报私仇,毫无胸襟和肚量。” 几位大臣都被训得低头,感觉脸上无光。 —— 唐风年正在大理寺衙门整理卷宗,编写目录。 突然,有个太监狐假虎威,拿着拂尘来传口谕,宣唐风年进宫去觐见皇上。 唐风年恭恭敬敬,正打算随太监一起去。 另一个主簿姓田,突然拉住唐风年的胳膊,小声道:“小唐,你是不是闯祸了?进宫后,千万别乱说话,伴君如伴虎,祸从口出。” 唐风年点头答应,低声道谢,然后不敢耽误,立马随太监进宫去。 等唐风年离开后,那个田主簿却摸摸胡须,对别人笑道:“依我看,这小唐身上有些运势,将来肯定能升官。” 那些八品、九品的小官吏纷纷露出羡慕的眼神,问:“为何这么说?” 他们晚上做梦都想升官,一听说“升官”两字,就像走火入魔一样。 田主簿特意压低嗓门,小声道:“小唐来大理寺一个月了,做事认真,没犯错。圣上为何要亲自见他?肯定因为他的才华。” 说完,他又看闲书去了。那本书的封面上写着《判词小故事第三册》,着作者:唐风年。 这世上哪有什么未卜先知?要么是胡说八道,要么是有内幕消息。 —— 跟随太监走进皇宫大门后,唐风年心里越来越紧张,不过他尽量不显露出来,维持表面的镇定。 小太监一边玩拂尘,一边笑问:“唐主簿,您是第几次进宫啊?” 唐风年面带和煦的微笑,温和地答道:“第三次,前面两次分别是来皇宫参加殿试和庶吉士选拔。” 小太监调皮,狐假虎威,故意逗这芝麻小官,道:“你想不想知道,圣上这次叫你来干啥?” 这小太监在宫里有个厉害的干爹,他干爹是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兼太监总管,甚至有品级,是正四品。 唐风年的品级才从七品罢了。 所以这小太监不怕小官儿,只怕大官儿。 唐风年以为他这么问是为了索取好处费,于是从钱袋里掏出赏钱,递过去,清浅地笑道:“希望公公笑纳,当一回指路明灯。” 小太监觉得这赏钱太少,就像蚊子腿一样,不过他还是笑纳了,并且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杂家给你提个醒,你要记得杂家的恩情,皇上这次找你,必然问岳县的事。” 唐风年头脑灵活,心里立马有底了,暗忖:问岳县,必然跟这次岳县洪水有关。 关于老家的洪水,他早已从家人那里得知详情,有把握对答如流,所以不紧张了。 他眉眼含笑,眼眸如星辰,道:“多谢公公提点,唐某能否知道公公的名字?” 小太监神情轻松,大摇大摆,笑道:“杂家叫小法海。” 唐风年再次道谢:“多谢法海小公公。” 皇宫太大,唐风年官儿小,进宫之后只能用双脚走路,没有骑马或者坐轿子的特权。 这一路上,小太监是个话唠,找他聊天,倒也不寂寞。 顺着红色的宫墙走啊走,路上遇到别的太监和宫女,唐风年目不斜视。 那些宫女反而对唐风年指指点点,吃吃地笑,道:“好俊的小官儿。” “穿青袍,五至七品。” “瞧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哈哈哈……” “他把咱们当成吃人的妖精了。” …… 等远离宫女之后,小太监笑嘻嘻,问:“唐主簿,宫女看你,你怎么不看她们?难道宫里的女子不美,外面的女子更美些?” 唐风年温和地道:“非礼勿视,否则容易惹麻烦。” 小太监道:“我干爹说,这世上没有柳下惠,除非变成太监,否则个个都爱美人。” 唐风年微笑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小太监笑道:“唐官人,你比较有趣,跟我聊得投缘。不像上次,有个官儿一进宫就害怕,差点尿裤子,说话还结巴。” 第625章 功大于过,瑕不掩瑜 前面是高高的台阶,站在下面,抬头望去,感觉像爬山一样。 台阶的边缘有栏杆、扶手,栏杆上面雕刻许多只小小的石狮子,栩栩如生。 台阶很宽,中央是大块的汉白玉浮雕,既奢华,又彰显皇家威严,充满厚重感。 唐风年深呼吸一下,抬起右脚,开始登台阶。 一阶又一阶,太高、太多,仿佛没有尽头。 旁边的小太监走得冒汗,如今距离皇帝越来越近,他不敢再话唠,连大声出气都不敢。 之前他像只小狐狸,现在他像只小老鼠。 唐风年终于走上最高一级的台阶,有个御前侍卫走过来,示意他要搜身。 仔细搜查之后,才准许他站到大殿的门前等待。 另有一个太监去传话:“启禀皇上,大理寺主簿唐风年求见。” 皇帝言简意赅地道:“宣!” 然后,大太监拖长腔调,道:“宣大理寺主簿唐大人觐见——” 唐风年走进去,小心翼翼地行礼,不敢出错。 “微臣唐风年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道:“平身。据说你来自岳县,你对吕县令了解吗?” 唐风年谨慎地道:“回皇上,微臣不敢说了解,仅有几面之缘。” 皇帝端起茶盏,准备品茶,好整以暇,问:“对于吕县令,你有何评价?” 唐风年道:“尊重读书人,爱惜人才,能干实事。” 皇帝放下茶盏,督促道:“说具体点,别说空话。寡人日理万机,没空跟你们浪费时间。” 唐风年顿时变紧张,脸变红,加快语速,流利地答道:“前几年,岳县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但是上个月岳县遇到水灾,越是危难关头,越显出县令的才干。” “当时,微臣的家眷都在老家岳县,亲自经历那次水灾。据说吕县令派官兵救灾及时,还张贴悬赏榜,鼓励百姓献计献策。” “由于官兵人手不足,他又组织民间自救队。洪水过后,井水浑浊,众多百姓因为喝脏水而腹泻,误以为是瘟疫,生出一些谣言和恐慌。” “吕县令又派人制作净水桶,每个村发一个。岳县灾后没发生瘟疫,官府既有功劳,也有苦劳。” 其他官员面面相觑,暗忖:这姓唐的夸吕县令,那个姓文的庶吉士控诉吕县令,说法不一致,该听谁的? 皇帝道:“唐爱卿,你刚才举例的那些事,奏折里都写了。朕问你,吕县令之子是不是恶霸?” 唐风年吃惊,暗忖:连皇上都知道小衙内的恶劣了? 他不敢耽误,连忙答道:“回皇上,在岳县,百姓称呼县令之子为小衙内,小衙内名声非常糟糕,天生喜欢欺负别人。” “微臣曾亲眼见他在酒桌上殴打别人面部,还用滚烫的鸡汤烫伤别人。” 关于小衙内吕新词与赵宣宣的瓜葛,唐风年故意隐瞒,避免败坏赵宣宣的名声。毕竟小衙内就像茅坑里的臭屎一样,如果离得太近,容易沾上臭气。 其他官员一听,又面面相觑,暗忖:这下子,与庶吉士文矛说法一致了。 看来,都没说谎,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皇帝悠哉游哉地用右手盘核桃玩耍,眼神深邃,问:“唐爱卿,依你所见,应当给吕县令升官,还是革职查办?” 唐风年心里紧张,谨慎地道:“微臣不敢越俎代庖,不敢妄言。不过,微臣觉得,吕县令之子应该严惩,吕县令本人功大于过,瑕不掩瑜。” 皇帝露出舒心的微笑,道:“唐爱卿与朕的意思不谋而合。” 于是,吕县令这次虽然治水灾有功,但升官之事泡汤了。并且,皇帝亲自下旨,申饬他教子无方,命令他用王法严惩吕新词的恶劣行径。 吕县令在京城有个当官的朋友,那个朋友把庶吉士文矛、御史、皇帝和唐风年对他的评价写成信,派仆人快马加鞭,去给吕县令通风报信。 第626章 一个是臭狗屎,一个是财神爷 走出宫门时,唐风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抬头看看蓝天白云,暗忖:伴君如伴虎,果然。 他大步流星,回到大理寺衙门。 田主簿拉唐风年说悄悄话:“小唐,皇上叫你去干啥?” 唐风年道:“询问岳县之事。” 田主簿顿时安心,暗忖:跟我没关系,甚好。 不过,他正好无聊,于是又追问:“皇上是怎么问的?你是怎么说的?” 唐风年轻轻摇头,道:“公公特意叮嘱我,跟皇上有关的事情,要守口如瓶,不可往外说。” 那个叫小法海的小太监挺关照唐风年,私下里告诉他,皇上讨厌大嘴巴的官员。如果想升官,就要学会在嘴上装个门,否则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田主簿不依不饶,非要缠着唐风年问,就像耳边的苍蝇一样。 “小唐,我算你半个师父,你来大理寺衙门后,都是我教你办事。你瞒别人就算了,不能瞒我。” 唐风年觉得耳朵聒噪,但心意依然不动摇,婉拒道:“田主簿,请恕我胆小,不敢把宫里的话往外说,伴君如伴虎。” 田主簿没听到第一手内幕消息,十分遗憾,甚至甩衣袖,神情不悦。 唐风年继续做自己的事,整理卷宗,编写目录,没去讨好他。 田主簿仗着资历深,坐到太师椅上,翘着脚,一边喝茶,一边看闲书,安心享受。 反正唐风年会把差事办妥。 酉时一到,田主簿笑呵呵,双下巴格外明显。他喝光最后一口茶水,起身往外走。 衙门口有一排小轿子正在等候,田主簿坐上他家的轿子,四个人抬着他走。 唐风年检查印章等东西,确定妥当,上锁,然后才离开。 他没有小轿子坐,甚至没有随从,一个人在街上走,看见路边的葡萄新鲜,便上前去问价。 小贩见他穿官服,不禁有点害怕,不敢报高价。 唐风年没讨价还价,尝一颗,觉得甜,然后直接买两串。 小贩用荷叶包葡萄,小心翼翼地递给唐风年,手有点颤抖。 唐风年付钱,拿着荷叶包回家去。 小贩握着铜板,望着唐风年的背影,突然喜笑颜开,对旁边的人吹嘘:“刚才那个官老爷,夸我家葡萄最甜!哈哈哈……” 旁人露出羡慕的眼神,然后许多人都去买他的葡萄,两筐葡萄卖个精光。 小贩挑着空竹筐,哼着小曲,踏着黄昏的余晖,高高兴兴地回家去。 他妻子在家里抱娃儿,看到筐空了,也高兴,道:“今天生意好,卖了多少钱?” 小贩把钱袋交给妻子,然后伸手抱娃,笑道:“今天有个年轻俊秀的官老爷照顾生意,还夸咱家的葡萄甜,别人就一窝蜂,都来买我的葡萄。” 他妻子坐下来数钱,笑道:“有些人有运势,你靠近他,不害他,也能跟着沾光。” 小贩亲亲娃儿的小脸蛋,微笑道:“那是,昨天我遇到一个衰人,伸手拿我的葡萄看,笨手笨脚,把一串葡萄掉地上,我让他赔葡萄,他还骂我,还抬脚踢我的筐,跟我吵,想想就晦气。” “那衰人,跟今天的官老爷比起来,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一个是臭狗屎,一个是财神爷。” 第627章 心里通通没底 夕阳的余晖,给赵家小院撒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赵东阳特意把乖宝抱得高高的,乖宝手里抓着肥噜噜的菜虫,放到院墙上。 不一会儿,等人走开了,有只黑色羽毛的鸟降落在墙头上,低头啄虫子吃。 乖宝伸手指去,小声道:“爷爷,这只小鸟和中午那只一模一样,它肯定认识咱家了。我想喂它吃饭饭,把它养熟。” 赵东阳嘿嘿笑,道:“天下乌鸦一般黑,长一样,而且养不熟。” 乖宝考虑片刻,撒娇,道:“爷爷,我想买会说话的鸟儿,肯定养得熟。” 赵东阳道:“那种鸟笨,喜欢骂人,又贵,浪费钱。” “爷爷说话比鸟好听多了,你不觉得吗?” 乖宝稚气地道:“小鸟儿骂人,更好玩。” 赵东阳无可奈何,道:“去问你奶奶,你奶奶管钱,她说买就买。” 乖宝跑去厨房问王玉娥,王玉娥不答应。乖宝抱住她的腿,撒娇耍赖。 王玉娥低头看看小胖墩,好气又好笑,道:“今晚你娘肯定又抓你算账,说你花钱比她还多。” 乖宝顿时偃旗息鼓,蔫蔫的,不说话了。 这时,赵东阳喊道:“乖宝,你爹回来了。” 乖宝眼睛一亮,顿时又燃起希望,跑去找唐风年。 唐风年把她抱起来,父女俩说悄悄话。 这时,赵宣宣手里拿张请帖,从内室走出来,道:“风年,你明天有空吗?欧阳夫人邀请我们去做客。” 乖宝瞅一眼赵宣宣,立马闭嘴,不敢再说买鸟的事。 唐风年笑道:“你们去吧,我明天要去衙门办差。” 赵东阳遗憾道:“我明天也去不了,要去看职田。” 赵宣宣鼓起包子脸,道:“其实我也不爱去,感觉不轻松,不自在。” “该带什么礼物,该穿什么衣裳,该戴什么首饰,该说什么话?心里通通没底。” 赵东阳拍一下大腿,嘿嘿笑,道:“乖女,那些女眷天天在内宅里,说些家长里短罢了,没啥可怕的。你见过世面,丝毫不比她们差。” “而且,论容貌,我家乖女和仙女差不多,穿啥都好看。你如果穿得丑点,反而是给别人留面子。” 乖宝眸子圆滚滚,听得目瞪口呆。 唐风年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宣宣,岳父说得没错,你不用担心。” 赵宣宣信心大增,眉开眼笑,看看桌上的葡萄,夸赞道:“挺新鲜,乖宝,快去洗葡萄。” 乖宝立马从唐风年的怀抱里下来,向赵宣宣展示她勤快的一面。因为,赵宣宣跟她约定过,如果干活多,就给她发工钱,让她买叮叮糖。 否则,不给买。 不一会儿,赵大贵、赵大旺和付青都回来了。 付青提着活蹦乱跳的鱼,道:“欧阳三公子本来约我去钓鱼,结果他没去,还派个小厮对我说,他被家法伺候了,莫名其妙。” “不晓得他家的家法是啥?如果是用鸡毛掸子抽,那就惨了。” 赵宣宣也疑惑,道:“他刚出远门回来,又没犯错,他爹娘哪舍得打他?难道是嫌他太贪玩,去岳县太久?” 唐风年品尝乖宝端来的葡萄,微笑道:“明天你们去欧阳家做客,顺便替三公子美言几句。” 赵宣宣一边吃葡萄,一边说道:“没问题,我正担心跟欧阳夫人没话聊,这下子不愁了。到时候,如果冷场,就说三公子在岳县的事,说不完。” 第628章 出门做客,最怕寒酸 晚饭时,赵东阳喝一口酒,笑眯眯,道:“阿青,你以后别光顾着蹴鞠和钓鱼,下午在家念书,将来也当个官儿,能分几百亩职田。” 付青脸红,不好意思,尴尬地笑道:“叔,自从我自己赚钱后,我就看书看不进去了。” “我觉得,我不是那块料。” 赵宣宣伸筷子,夹一块鸡蛋,微笑道:“阿青,蹴鞠是青春饭。我发现,蹴鞠场的那些人都年轻。” 付青眼神明亮,道:“我存钱买田,当地主,就算老了,也不怕。” 当初付家分家产,付青虽然分得最少,但也足够养家糊口。 不过,赵宣宣担心他被家人拖累,于是劝道:“一个人,如果有两三条路可选,就不至于走投无路。” “你二哥是个无底洞,你爹娘又天天给他请大夫看病。你心软,不可能放任你爹娘不管,将来肩上的担子可能比较重。” 付青的笑容顿时消失,低头扒饭,连菜都不夹了。 王玉娥心疼付青,主动给他夹菜,轻声道:“阿青,你将来一定要娶个厉害的媳妇。你赚钱,让你媳妇当家,免得被别人欺负。” 她暗忖:柿子挑软的捏,如果太心软,肯定被欺负。听说阿青的大哥也不是省油的灯,将来恐怕都给阿青添麻烦。 关于这种事,她亲身经历过。 王玉娥突然岔开话题,道:“孩子爷爷,赵北山和赵南水的刑期好像快满了。” 赵东阳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道:“我记得清楚,明年才满。” 他把碗里的酒一口干了,又去拿酒坛子,打算添酒。 赵宣宣从他手里把酒坛子抢走,轻声道:“爹,为了那种烂人,有必要借酒消愁吗?” “等刑满释放后,他们肯定没脸见人。反正咱们住京城,隔得远,不用搭理他们。” 赵东阳叹气,埋头不语。 乖宝主动给赵东阳夹块肉,稚气地道:“爷爷,吃饭饭,别饿瘦了。” 王玉娥哭笑不得,道:“乖宝,你多吃些,长高高。让你爷爷饿成个瘦子,更好。” 乖宝摇头,道:“不好。爷爷胖,是福气。” 这话,是赵东阳经常挂在嘴边说的。这会子,他苦笑,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暗忖:我爹娘肯定投胎转世去了,不至于为那两个畜牲难受。既然爹娘都不难受,我何必替他们难受? 他吸一下鼻子,把眼泪憋回去。 王玉娥和赵宣宣都给他夹菜。 第二天一早,王玉娥和赵宣宣去街上买礼物。 上午,阳光明媚。 她们打扮得体面,去欧阳家做客。 王玉娥穿翠色的衣裳,衣料全是绸缎。 赵宣宣和乖宝都穿鹅黄色,稍显明艳,但不张扬,衣裳上都绣花。 出门做客,最怕寒酸。王玉娥平时喜欢插木钗,但今天特意换成金钗。 赵宣宣反而随意一点,只佩戴银首饰和几朵珠花,简简单单,免得头上太重。 欧阳大少奶奶一听说她们来了,立马亲自来迎接。 赵宣宣和她互相打量,互相好奇,然后仿佛心有灵犀一点通,相视一笑。 第629章 傻瓜,这不是野心 赵宣宣瞬间想起来,几个月前欧阳大少奶奶特意去祥瑞钱庄偷看她。 当时,她感觉莫名其妙,现在总算想通了。 欧阳大少奶奶一看就是个爱打扮的人,头饰精美又华丽,穿浅紫色衣衫,银白色罗裙,头上还插一朵碗口大的鲜花。 打招呼之后,她拉住赵宣宣的手,亲切地笑道:“听说最近宫里的娘娘们都喜欢戴花,我们也跟风,闹着玩。妹妹,你千万别笑话我。” 一声“妹妹”,顿时拉近距离。如果喊“唐小娘子”,反而显得生疏。 这些大户人家的贵妇,每天不用干活,闲着没事干,就专门琢磨人情世故,于是一个个都成了人精。有时候,一句话就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赵宣宣眉眼含笑,如沐春风,道:“我觉得姐姐明艳大方,像芙蓉仙子。” 她暗忖:既然把芙蓉花插头上,必然喜欢芙蓉。这样拍马屁,应该不至于拍到马腿上。 欧阳大少奶奶果然欢喜,突然发现乖宝在看她,于是低头,笑道:“乖宝,你喜欢什么花?” 乖宝不假思索,眉开眼笑,稚气地道:“桂花,可以做糖糖。” 欧阳大少奶奶眉眼弯弯,道:“好,等会儿蒸桂花糖糕给乖宝尝尝。” 王玉娥紧张,生怕说错话,于是尽量少说话。 欧阳大少奶奶带她们去欧阳夫人的正院。 欧阳夫人反而有点懒懒的,不太热情,招呼客人落座后,想起小儿子要去岳县提亲的话,不免又心生气恼,她甚至怀疑王玉娥或者赵宣宣在其中充当红娘的角色,于是有些迁怒。 她今天请赵家母女来做客,不是因为热情好客,而是为了试探。 随便闲聊一会儿,询问赵家人在京城是否住得习惯,假惺惺地说些关心之语,然后她步入正题,故意笑道:“赵夫人和唐小娘子如此聪慧。我家老三还未定亲,如果能请你们做个媒,就好了。” 嘴上说好,她心里却在骂骂咧咧,暗忖:如果是你们在背后捣鬼,怂恿我儿私定终身,以后你们休想再登我家的门。 在她眼里,儿女亲事应当强强联合。这次欧阳凯看上小门小户的女子,她却瞧不上。 王玉娥和赵宣宣对视一眼,然后王玉娥微笑道:“欧阳夫人,实不相瞒,我这辈子还从没做过媒人。上次我亲侄女临近成亲,侄女婿让我当媒人,我都推辞了。” “我觉得,媒人不能仅仅贪图礼物,肩上还有些责任。” 欧阳夫人点头,道:“这话说得对,说到我心坎里了。” 她暗忖:赵夫人应该不是那个牵线搭桥的人。 总共两个嫌疑人,已经排除一个。 然后,欧阳夫人又故意试探赵宣宣,道:“唐小娘子,你觉得成亲应该门当户对呢?还是应该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赵宣宣觉得欧阳夫人奇奇怪怪,彼此还不熟悉,就请人做媒,难道不怕被坑吗? 而且,赵家人才来京城几个月罢了,认识的人少之又少,如何做媒? 赵宣宣露出右脸上的酒窝,微笑道:“当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我是外人罢了,绝不敢插手别人的亲事。” 欧阳夫人又点头赞同,暗忖:这母女俩都规规矩矩,不像干坏事的人。之前,是我冤枉她们了。 如此一想,欧阳夫人顿时变得格外热情,邀请王玉娥和赵宣宣去看锦鲤,还亲手牵乖宝的小手,亲亲热热。 欧阳大少奶奶和赵宣宣互相挽着胳膊,走在后面,说悄悄话。 欧阳大少奶奶眉眼喜悦,道:“妹妹,你的那本学徒自传,我从头到尾,看好几遍了。” “有一天,我晚上做梦,梦见我也去钱庄当学徒。后来我把这梦说给夫君听,他笑了好久。”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可惜,我现在不能去钱庄做事了。我正想找姐姐打听,官员家眷平时能干些什么?不能干什么?” 欧阳大少奶奶打趣道:“妹妹,你可以给唐主簿当贤内助,多跟其他官僚家眷打交道。” “要想升官发财,肯定少不了贤内助的功劳。将来,得个诰命夫人的封号。” 赵宣宣轻笑,道:“我没那个野心。” 欧阳大少奶奶推心置腹地道:“傻瓜,这不是野心,而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我婆婆去年被封三品诰命夫人,连摆三天酒席,高兴极了。” “诰命夫人身份尊贵,还有朝廷发的俸禄,每月都有。” 赵宣宣听得惊讶,忍不住心动,暗忖:真厉害。 她真诚地夸赞道:“姐姐见多识广。” 第630章 不吃了,省钱租大宅子 鱼池不大,但清澈见底,色彩鲜艳的锦鲤在其中畅游,池子周边有许多天然的奇形怪状的石头,模仿野趣。 丫鬟在石头上铺坐垫,欧阳夫人挑一块大石头落座,然后接过丫鬟递来的鱼食,悠闲地往池子里撒。 乖宝拍小手,眉开眼笑,跃跃欲试。 欧阳夫人把鱼食递给她,和蔼地道:“每次撒一点,不要多,看鱼儿抢食,最有趣。” 王玉娥也坐石头上,搂着乖宝,怕她掉水里去,并且看得羡慕。 欧阳家的宅院又大,又漂亮,又雅致,跟赵家小院形成鲜明对比。 欧阳夫人笑问:“乖宝,你在家玩什么?” 乖宝稚气地道:“去菜地抓虫子,放墙头喂鸟。” 欧阳夫人听得惊讶片刻,暗忖:这么干净可爱的女娃,居然抓虫子? 午饭后,王玉娥、乖宝和赵宣宣离开欧阳家。 乖宝玩得开心,稚气地问:“奶奶,娘亲,咱们家为什么没有鱼池?没有说话的鸟?没有小狗?没有猫猫?没有凉亭……” 赵宣宣何尝不羡慕别人家的大宅子?她微笑道:“过几年,等不缺钱时,咱家也租个大院子。” 王玉娥也羡慕,轻声道:“听说,欧阳家的宅子是皇上赏赐的。” 赵宣宣道:“大官儿才有御赐的宅院,小官儿没有。” 王玉娥小声道:“官儿是一步步升上去的,芝麻开花节节高。将来,咱家风年肯定也有。” 赵宣宣眉开眼笑,也心怀憧憬。 回到赵家小院后,乖宝感受到巨大的落差,她趴到大炕上,不去抓虫子,也懒得说话。 王玉娥喊道:“乖宝,吃不吃糖?” 乖宝懒懒地答道:“奶奶,我不吃了,省钱租大宅子。” 王玉娥被逗笑。 下午,郭夫人和郭湘乔带五个帮工来赵家小院。 王玉娥亲自沏茶,郭夫人说道:“这几人都有家人在我家酒楼里干活,算知根知底。她们家住哪里,家里有几口人,我都清楚,你放心挑。” 王玉娥好奇地打量那五人,微笑道:“我暂时只要两个帮工就行。” 那五人顿时争先恐后地说道:“赵夫人,我啥活都会干。” “我有一手好厨艺。” “我既能下厨,又能梳一手好发髻。” “我干活勤快。” …… 王玉娥感到为难,让赵宣宣挑。 赵宣宣笑道:“个个都好。” 郭夫人眼神喜悦,觉得有面子。 赵宣宣对每个人问几句,观察她们的气色、眼神、牙齿、头发和手指甲,心里有了人选。 然后,她给落选的三人发赏钱,亲自送她们出门。 离开的三人面面相觑,一边走,一边议论。 “有赏钱,至少没白跑一趟。” “这家人一看就大方,可惜没选我。” “听说是当官的,不过宅子有点小。” “唉!为啥不选我呢?那赵夫人和小娘子一看就和气,我乐意极了。” …… “乖宝,这是井奶奶,这是白奶奶。” 王玉娥教乖宝打招呼。 虽然乖宝喊奶奶,但那两人的年纪才四十来岁而已,看起来挺年轻。 井大娘和白大娘为了展示自己的勤快,立马去厨房干活。 郭湘乔对赵宣宣说悄悄话:“宣宣,明天去城外摘莲蓬玩吗?” 赵宣宣轻声道:“我爹爹这两天不在家,我不方便出门。” 郭湘乔不以为然,道:“不是有帮工看家吗?怕什么?” 她的言行举止透着胆大、肆意和潇洒,而且还有点任性,更在意自己高兴。 第631章 家丑不可外扬,不好意思说 郭湘乔又劝道:“再过些日子,莲蓬就变老了,不鲜嫩了。” “我最喜欢吃嫩莲子。” 赵宣宣犹豫,把菜地旁的乖宝叫过来,轻声问:“明天想不想出去玩?” 乖宝眉开眼笑,毫不犹豫地点头,问:“娘亲,去哪里玩?” 郭夫人接话:“一起去摘莲蓬玩,再多摘些荷叶回来,自己晾晒,更干净。” “搞荷叶茶。” “等到冬天,蒸荷叶糯米鸡。” 王玉娥也点头赞同,问:“别人家的荷塘,咱们去摘,肯定要花钱吧?” 郭湘乔快人快语,笑道:“那是我家租的荷塘,不用您额外花钱。” 王玉娥羡慕极了,道:“你们家特意租荷塘做什么?” 郭湘乔道:“养鱼、鳖,种莲藕,荷塘旁还搭竹棚还养鸭子,给我家酒楼供菜。” “我家酒楼的菜一年四季都不涨价,但菜市场的菜价经常变,所以我爹和哥哥一逮准机会,就去城外租地。” “我家的菜还专门供几个大户人家,每天一大早就送菜去。” 王玉娥夸赞道:“郭夫人,难怪你家是大财主,有做生意的头脑。” “不像我家老爷,只想着收田租,卖烤鸭还嫌累。” 郭夫人笑容满面,透着骄傲,道:“听我家老爷说,帮你家租菜地的事也有眉目了,明天一起去看看。” 王玉娥欢喜,连忙说:“好!明天上午几时出发?” 约定好时间,然后郭夫人和郭湘乔告辞走了。 王玉娥关上大门之后,去厨房看看。 白大娘正在和面,井大娘在剁肉馅,干活麻利,有条不紊。 王玉娥露出舒心的微笑,终于又找回地主婆的感觉,回屋休息去了。 不用洗衣做饭,就是舒服啊。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一阵夜风吹来,屋檐下的灯笼摇摇晃晃。 欧阳老爷、欧阳夫人、欧阳侠等人围坐在饭桌旁。 一家人的晚餐,独独缺了欧阳凯。因为他被罚面壁思过,还被禁足了。 欧阳老爷问:“夫人,你今天找赵家人打听出什么没?” 欧阳夫人无奈,道:“赵夫人和唐小娘子都是明白人,明确说不做媒,所以那事不是她们撺掇的。” “家丑不可外扬,我只试探一番,不好意思明着往外说。” 他们夫妻俩的态度一致,反对小儿子去岳县的苏家提亲。 欧阳大少奶奶一边听,一边琢磨,不插嘴。 欧阳侠喜欢管闲事,何况这是关于亲弟弟的亲事。他插话:“爹,娘,自古以来,都是男儿当自强。靠联姻,靠裙带关系,反而被别人诟病。” “三弟说那女子聪慧,合他心意,又有缘分,这不就是老天爷做媒吗?” 欧阳老爷眼神严肃,瞪欧阳侠一眼,道:“我和你娘门当户对,谁诟病我了?” “老三看上的那个苏家,开纸扎铺,很体面吗?到时候,恐怕咱家要沦为权贵的笑柄。” 欧阳侠不服气,坦坦荡荡地道:“开纸扎铺,算手艺人,自食其力,不偷不抢,值得尊敬,比锦绣堆里的米虫强多了。” 话语里,明显溅起火星子。 眼看这父子俩要吵起来,欧阳夫人和大少奶奶连忙劝说。 欧阳夫人把欧阳侠推走,小声道:“你一个人去吃饭,别在这惹你爹生气。” 第632章 编个谣言 欧阳侠郁闷,去找同样郁闷的欧阳凯,难兄难弟凑一起吃晚饭。 欧阳侠说刚才的冲突。 欧阳凯早就知道大哥会为自己说话,于是更加尊敬大哥。两人以鲫鱼汤代酒,一起干杯。 欧阳侠问:“三弟,这事真是你自作主张吗?赵家人都不知道?” 他有点不相信,毕竟欧阳凯跟赵家人同吃同住两三个月。 他暗忖:那赵家人都不是糊涂虫,怎么可能毫无察觉?究竟有没有撮合?或者睁只眼闭只眼? 欧阳凯不想连累别人,斩钉截铁地道:“大哥,我早就不是三岁小孩,亲事还没定下来,我怎么可能到处宣扬?” “如果嘴上没门,到处乱说,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人家肯定不会答应我的提亲。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欧阳侠点头认可,又问:“爹娘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 欧阳凯胸有成竹,凑近一点,低沉道:“大哥,明天请你和那帮纨绔帮我演出戏,给爹娘看。” 欧阳侠眸光一闪,好奇地问:“怎么演?” 欧阳凯小声道:“明天爹爹休沐,趁他在家的时候,找两个靠得住的纨绔来咱家,装作慌慌张张的样子,找你说悄悄话,具体说什么,别让外人知道。” “然后,大哥你假装慌张,去找爹说,某某纨绔听到一个坏消息,某个公主看上我了,要招我做驸马。” “爹娘肯定不乐意,如果找个公主儿媳,公公婆婆都要给公主行礼,全家人都不自在。” “娘肯定觉得,与其尚公主,还不如娶小家碧玉。” 欧阳凯偷笑,觉得这个计谋有七八分把握成功。 欧阳侠抬起手,在欧阳凯头上弹个爆栗子,好气又好笑,道:“鬼机灵,万一穿帮、露馅,咋办?” “编这种谎话,对皇家不敬,如果被追究,要被定罪的!” 欧阳凯眼眸明亮,充满信心,道:“大哥,咱们不需要说服爹娘,只需要让他们产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疑心就行。” “爹娘不敢把公主看上我的事拿出去问别人。不问,不求证,真相就不会暴露。” “咱们两个,再加上爹娘,谣言只在咱们四个人之间传播,别让外人知道,保证万无一失。” 欧阳侠点头赞同,笑问:“我给你帮忙,你如何道谢?” 欧阳凯一咬牙,拿出一个银元宝,道:“请大哥喝酒。” 欧阳侠爽快收下银元宝,笑道:“事成之后,再给双倍?” 欧阳凯咬着牙,像狠心割肉一样,硬着头皮,点头答应。 欧阳侠忍不住哈哈大笑。 欧阳凯连忙扑过去,伸手捂住他的嘴,生怕笑声被爹娘听见。 —— 第二天上午,没见到太阳露脸。 王玉娥吩咐井大娘和白大娘看家,然后乘坐郭家的马车,一起去城外游玩。 到达荷塘后,人手一个嫰莲蓬,一边剥壳,一边吃。 嫰莲子口感清甜,乖宝吃得像个小馋猫。 王玉娥眉眼含笑,夸赞道:“这池塘又能养鱼,又能种莲藕,能收获荷叶、莲子、藕带,还能养鸭子,真是妙极了。” 郭湘乔骄傲,有点显摆,道:“还养了田螺。带半桶田螺回去,用清水浸泡一晚上,明天我请你们吃香辣嗦螺。” 赵宣宣笑着答应,给她捧场。 乖宝拿块大荷叶放头顶上当帽子,笑嘻嘻,道:“娘亲,你看我。” 赵宣宣随她玩,夸赞道:“像个福娃娃。” 王玉娥却连忙把乖宝头上的荷叶拿开,道:“不能戴这个,别人会笑话你戴绿帽子。” 第633章 租菜地 郭湘乔带她们参观,一边走,一边伸手指,道:“那块菜地是我家的,山坡上那片竹林也是我家的。你们吃过竹鼠没?” 赵宣宣和她互相挽着胳膊,微笑道:“我爹吃过,我不敢吃。” 郭湘乔笑道:“那可是我家酒楼的招牌菜之一,下次我请客,请你吃,如何?” 赵宣宣摇头,敬谢不敏,道:“一想到它是老鼠的亲戚,我就不敢动筷子。” 郭湘乔调侃道:“胆小鬼,满天下,所有活物都算亲戚。以前,我听别人说,人是猴子变的,哈哈……你觉得人和猴子像不像?” 赵宣宣考虑片刻,轻笑道:“有五分相像。不过,人显然更聪明。” 郭夫人跟王玉娥手挽手,亲亲热热地道:“快到了,前面就是帮你家租的菜地。你们打算种什么菜?” 王玉娥笑道:“喜欢吃啥就种啥,反正不打算卖。我还想养鸡鸭鹅。” 郭夫人道:“你想吃鸡鸭鹅,直接去我家抓就行,我家东西多,吃不完。” 王玉娥没那么厚的脸皮,不敢答应,笑道:“养鸡鸭鹅习惯了,以前在老家,菜地里的菜吃不完,就喂鸡鸭鹅,这样一来,就不浪费。” 这时,郭湘乔又伸手指不远处,道:“那边是我家的养猪场,用酒楼的剩饭剩菜喂猪。” “我爹说,可惜京城这边的地皮太贵,别人都不卖,只能租。” 赵宣宣道:“湘乔,你跟你爹学了那么多生意经,什么时候亲自施展一下?” 郭湘乔压低嗓门,小声道:“我爹只把生意交给我两个哥哥,不给我施展的机会。他是个老古板,觉得女儿家就应该相夫教子,所以当初……” 她的话戛然而止,没再说下去,神情也变黯然。 所以……她当初离家出走,经历那番波折。 赵宣宣心领神会,为了避免尴尬,没追问。 乖宝摘蓝紫色的小野花给赵宣宣看,道:“娘亲,这是什么花?像不像蝴蝶?” 赵宣宣道:“小野花,我也不认识。” 乖宝爱不释手,道:“我要给它取个名字。叫蝴蝶花,好不好?” 她低头问野花,没问赵宣宣。 乖宝一边走路,一边跟野花聊天。 “你答应就点头,不答应就摇头。” “哇,点头了。” …… 郭湘乔突然停住脚步,笑道:“到了,这就是替你家租的菜地。” “暂时只租到这两块,等以后有机会,再租更大的。” 其实,京城外的田地很紧俏,这两天郭老爷并没有租到新菜地,而是从自家租的田地里分两块给赵家,算人情。 王玉娥暗忖:这菜地小,不方便养鸡鸭鹅。先种菜,以后再租更大的地。 她向郭夫人道谢,又开玩笑,道:“这菜地的主人真好,还帮忙拔草,一根野草也没有。” 郭夫人笑着附和:“是啊,好人有好报。” 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郭湘乔轻笑一声,暗忖:这世上哪有不图回报的好人好事? 王玉娥越看越欢喜,道:“等孩子爷爷回来,我就来这里种菜,恐怕不认得,我给它插两根棍子。” 她四处张望,恰好看见不远处有几根树枝,估计是别人给黄瓜藤搭架子时遗留下来的,她连忙去捡来,插到菜地旁。 然后,她拍拍手上的灰,算大功告成。 第634章 捣鬼 小国舅萧敬梓来到欧阳家,慌慌张张地跑去找欧阳侠,问:“出啥大事了?非让我一刻钟之内赶过来。” “如果你说出来的事不重要,我非揍你不可。” 欧阳侠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小声点,然后低声说道:“你在路上没乱嚷嚷吧?” 小国舅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坐下来喝茶,翘起腿,没好气地道:“我根本不知道是啥事,能嚷嚷啥?” 欧阳侠放心了,随便找个借口应付他,道:“我刚悟出一招绝世武功,特意找你来切磋。” 小国舅咽下一口茶水,用看颠公的眼神盯着欧阳侠,道:“除非你悟出来的武功会飞,否则……” 他一边磨牙,一边捞起衣袖,准备打人。 论打架,欧阳侠岂会怕他?当即摆好战斗的姿势,手掌招一招,挑衅小国舅。 这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经常比武。 两人切磋一番之后,小国舅虽然输了,但不服气,道:“你的新招式只是花架子罢了,根本不值得我跑一趟。” “老子回去看美人跳舞去!休要再打扰我!” “除非你学会飞了,否则别叫我!” 他气呼呼,风风火火地走了。 欧阳侠的目的达成一半,当即整理衣衫,摆出一副着急的样子,跑去书房找欧阳老爷。 欧阳老爷正在看墙上的舆图,突然听见响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问:“侠儿,你慌慌张张,所为何事?” 欧阳侠连忙走进书房,关上所有门窗,一副神神秘秘、小心翼翼的样子。 欧阳老爷盯着欧阳侠的一举一动,眼神狐疑。 欧阳侠走到欧阳老爷面前,附耳说悄悄话。 “爹,刚才小国舅匆匆忙忙跑来,告诉我一个坏消息,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欧阳老爷的眼眸瞬间变得警惕,问:“何事?” 欧阳侠一本正经地道:“有个公主看上三弟,想招他做驸马。” 他点到即止,话不多说,反正目的已达成。 欧阳老爷心里咯噔一下,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 他开始暗暗着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又问道:“消息可靠吗?外人知晓吗?” 欧阳侠在心里偷笑,脸上不露馅,嘴上严肃地说道:“反正是小国舅告诉我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爹,怎么办?” 欧阳老爷暂时拿不定主意,暗忖:小国舅是皇后的亲弟弟,知道宫里的内幕消息不奇怪,很可能是真的,怎么办?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立马离开书房,去找欧阳夫人商量。 等欧阳老爷走远之后,欧阳侠望着他的背影,终于憋不住笑,连忙用手捂住嘴,然后去找闭门思过的欧阳凯。 兄弟俩说悄悄话,商量许久。 —— 见到妻子后,欧阳老爷让所有仆人都退下,然后拉妻子去内室说悄悄话。 欧阳夫人一听说小儿子被公主看上了,她丝毫不欢喜,反而吓一跳,忧心忡忡,道:“这可怎么得了?那些公主,个个尊贵,公然养面首,齐大非偶啊!” 欧阳老爷眼神深沉,低声道:“凯儿生了一副好皮囊,又爱骑马狩猎,爱出风头,被公主看上,不奇怪。趁着赐婚的圣旨还没来,咱们要尽快为他定亲。” “公主都好面子,一旦凯儿跟别人定亲,她肯定就放弃了。” 欧阳夫人心里慌乱,把丈夫当成主心骨,连忙点头答应:“对对对,尽快定亲。” “老爷,定哪家的姑娘啊?” 欧阳老爷皱眉头,道:“你几乎天天跟别人家的女眷打交道,你没有看中的吗?” 欧阳夫人叹气,用右手手背拍打左手手心,纠结万分,道:“有是有,但还没互相商量啊。” “先要问别人的心意,商量的事情太多了,恐怕要下个月才能提亲。万一赐婚的圣旨来得太快,怎么办?” “而且,老三有他自己的主意,万一他闹腾,人家姑娘觉得没面子,肯定不答应咱家的提亲。” 夫妻俩越说越焦急。 —— 欧阳凯在屋里收拾衣衫、盘缠,急不可耐。 丫鬟端茶进来,看见他的举动,顿时吓得心脏砰砰乱跳,小声问:“三公子,老爷罚你面壁思过,你打算离家出走吗?” “如果你逃了,我们这些丫鬟会被打死的。” 她一边说,一边跪下,哭哭啼啼,道:“三公子,你千万别害我啊。” 欧阳凯笑道:“快起来,别乱说。老子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罢了!” 丫鬟半信半疑,站起来擦眼泪。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丫鬟来传话:“三公子,老爷和夫人让你尽快去正院。” 第635章 哪个苏姑娘? 欧阳凯大步流星地出门,暗忖: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见到爹娘时,他不慌不忙,行礼问安。 欧阳老爷神情复杂,抚摸胡须。 欧阳夫人眼神纠结,欲言又止。 之前,他们强烈反对欧阳凯跟小门小户的女子定亲,但是现在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得不出尔反尔,于是有点下不了台。 欧阳凯主动说道:“爹,娘,我是真心想娶苏姑娘,希望你们成全这段命中注定的姻缘。” 欧阳老爷顺水推舟,说道:“既然要娶,你就尽快去提亲,免得夜长梦多。” 欧阳夫人毫无喜色,只有无奈,道:“去请赵夫人做媒人吧,我亲自去拜访她。” 欧阳凯内心窃喜,暗忖:顺顺利利,真好。不过,还欠大哥两个银元宝,恐怕赖不掉。 —— 王玉娥、赵宣宣和乖宝刚从城外菜地回来,赵宣宣回内室去写书稿,乖宝和王玉娥在院子里晒荷叶。 新鲜荷叶碧绿,清香。 王玉娥搬两条凳子去太阳底下,凳子上放大簸箕,然后把荷叶清洗干净,甩掉水珠,均匀地铺到簸箕上。 乖宝也帮忙干活。 王玉娥笑道:“咱家乖宝真勤快,比你娘亲强多了。” 乖宝得意,眉开眼笑,忙得更起劲了。 这时,有人敲门。 王玉娥一边走向大门,一边大声问:“谁来了?” 欧阳凯笑着答道:“婶子,是我!” 王玉娥认出欧阳凯的声音,连忙开门。 门一开,她看见欧阳夫人也来了,不禁吃惊,连忙热情地招呼。 “宣宣,来贵客了。” 赵宣宣掀开门帘,出来一看,也微微吃惊,然后连忙沏茶、摆果盘。 欧阳夫人落座,微笑道:“不用忙。” 然后,她开门见山地说道:“听说岳县有个苏姑娘聪明伶俐,家世清白,跟赵家来往密切。所以,我想请赵夫人做媒。” 王玉娥大吃一惊,看向欧阳凯,不敢置信。 欧阳凯笑容璀璨,彬彬有礼,爽朗地道:“没错,正是替我做媒,希望婶子成全。” 王玉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转头跟赵宣宣对视,暗忖:我当初怎么没发现呢? 赵宣宣暗忖:当初,我倒是看出一点苗头,但没想到欧阳夫人会答应,会如此开明。 她眼眸清澈、含笑,谨慎地问:“哪个苏姑娘?” 欧阳凯毫不犹豫地答道:“灿灿。” 赵宣宣眉开眼笑,顿时放心了,暗暗为苏灿灿高兴,为苏家高兴。 按照苏父和苏母以前的打算,就是让苏灿灿高嫁,让苏荣荣招上门女婿。如今,恰好合他们心意。 赵宣宣暗忖:欧阳凯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人品,都算得上乘龙快婿,苏家父母应该没啥可挑剔的,不过京城距离岳县太远,恐怕他们舍不得苏灿灿远嫁。 如此一想,她就直言不讳地说出来:“欧阳伯母,苏姑娘曾经和我一块儿在私塾念书,算是我的小师姐。” “她还有个双生妹妹,两人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从五岁起,就去私塾念书、习字,比我还早些。” “我担心,她父母舍不得她远嫁。如果苏家能搬到京城来,就好了。” 欧阳夫人认真听,心里突然舒坦了一些,暗忖:从小念书,应该不至于粗鄙,倒也算得上小家碧玉。 如此一想,嫌弃和挑剔之心变少。 第636章 男子总是喜欢吹牛 欧阳凯迫不及待地答道:“唐小娘子,你放心,苏家有精湛的手艺,我早就想帮他们来京城安家。” 王玉娥好奇地问:“京城寸土寸金,苏家需要开铺子,你如何帮忙?” 她暗忖:欧阳家虽然富贵,但三公子才刚长大成人,平时都是花父母的钱,恐怕在大事上做不了主。男子总是喜欢吹牛,事情还没有眉目,就先夸下海口。有些话,信不得。 欧阳凯想得简单,道:“无非就是租铺面,招揽生意,这些事我都可以帮忙。” 王玉娥比较现实,说道:“做小生意的人,最怕成本高,怕亏本。让苏家搬到京城开铺子,恐怕水土不服。” 欧阳夫人微笑道:“赵夫人,你放心,变成亲家后,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而且,京城和岳县虽远,但每年探亲一两次,还是可以做到的。” “即使苏家不愿意搬来京城,也没关系。” 其实,她更希望苏家不要把纸扎铺搬到京城。否则,恐怕别人笑话她,说她亲家是卖纸扎的,想想就没面子。 反正,对她而言,这门亲事只是下策罢了,越想越别扭。 赵宣宣微笑道:“我和娘亲只是外人罢了,不能替苏家做主。等你们亲自去岳县提亲的时候,亲自跟苏家商量,反正苏家父母都是最和气的人。” 她见缝插针地替苏家说好话。 欧阳夫人听见“和气”二字,又变得舒心一些,道:“赵夫人做媒人,就不算外人。” 王玉娥连忙婉拒:“欧阳夫人,实不相瞒,我从未正式做过媒人,恐怕办事不周到。” 最主要的是,路太远,她懒得奔波。如果苏家也在京城,她可能会答应。 赵宣宣了解王玉娥,于是帮忙出主意:“欧阳夫人,其实有更好的媒人人选。” “在京城,可以让郭老爷和郭夫人当媒人。在岳县,可以让石师爷夫妻或者霍捕快夫妻当媒人。” 欧阳夫人眼神困惑,对那些人都不熟。 欧阳凯对她解释:“娘,霍捕快跟我结拜为义兄义弟,我跟您提过他。如果请他做媒人,再合适不过了。” 欧阳夫人点头同意,语气疲倦,道:“就这样办吧。” 反正这门亲事就是勉勉强强,是权宜之计,不是她满意的亲事。不过,看见小儿子高兴,她稍微好受一点。 赵宣宣笑问:“三公子,什么时候去提亲?” 欧阳凯道:“明日就出发。” 赵宣宣道:“要托你帮忙,带信回去。” 欧阳凯爽快地答应。 赵宣宣连忙去准备信和东西。 欧阳夫人明显累了,起身告辞。 王玉娥客客气气,亲自送客。 乖宝给赵宣宣当小尾巴,道:“娘亲,我也要给祖母和妹妹写信,还要捎糖糖回去。” 赵宣宣一边忙碌,一边接话:“天气热,恐怕糖在路上化了。我打算捎几件新衣裳回去,等会儿咱们去街上逛成衣铺,去挑漂亮的新衣裳。” 乖宝撒娇,道:“娘亲,我也要穿新衣裳。” 赵宣宣凑过去,在她的小胖脸上亲一下,笑道:“爹娘赚钱不容易,乖宝省着点花,好不好?” 乖宝闷闷不乐,嘟起嘴,勉强答应。 第637章 以为你们被山大王抓走了 赵宣宣带上钱袋,牵着乖宝,和王玉娥一起去街上买东西。 乖宝和王玉娥负责试穿衣衫。 因为王玉娥比唐母胖一点、高一点,她能穿上的衣裳,唐母肯定也能穿。 乖宝试穿之后,赵宣宣就挑尺寸更大一些的,买给妞妞和洋洋,又挑尺寸更小一些的,买给元宝。 王玉娥又给王老太、王玉安和王舅母各挑一身衣衫。 买完之后,她感叹:“花钱如流水。” 赵宣宣轻笑,道:“等爹爹回来,问问他,职田一年有多少收益?” “等年底,职田的收益到手,手头就充裕了。” 她又去帮苏灿灿和苏荣荣买擦头发的膏沐,按照她们指定的香气买。 买完之后,回家写信。 然后,派付青送信和包袱去欧阳家,交给欧阳凯。 —— 三天后,赵东阳、赵大贵和赵大旺终于坐马车回来。 王玉娥既欢喜,又埋怨,递湿帕子给赵东阳擦脸,说道:“我以为你们遇到打劫的,被山大王抓走了,去这么久才回来。” 赵东阳笑呵呵,赶路的疲倦都遮不住他的喜气,一边擦脸和脖子,一边笑道:“那职田真大,有二十家佃户,我跟他们聊天,所以耽误了两天。” 赵大旺和赵大贵从马车上搬西瓜、菜和玉米下来,还有一笼子鸡鸭。 王玉娥问:“买这么多东西干啥?” 赵东阳笑道:“佃户送的。” 王玉娥挑起眉,道:“咱家又不缺吃的,你好意思拿佃户的礼物?” 赵东阳笑道:“人家可热情了,非要送。” 王玉娥思量片刻,道:“羊毛出在羊身上,人家肯定因为种职田有好处,所以才送礼给你。” 赵东阳道:“职田不用缴税,就是天大的好处。” 他换身衣衫,然后抱乖宝玩耍,一起吃西瓜。 王玉娥介绍井大娘和白大娘给他认识,夸赞道:“她们都勤快,手脚也干净。明天,咱们去城外种菜。” 赵东阳跟新帮工打招呼,然后用手绢擦嘴角的西瓜汁,问:“租到多大的菜地?” 王玉娥道:“小小的,不够大。” 赵东阳道:“我不爱种菜,懒得去。” 王玉娥抬起手,在他肩膀上拍一下,娇嗔道:“懒鬼,宣宣像你,她也说不去。” 赵东阳嘿嘿笑,道:“乖女当然像我。” 乖宝眉开眼笑,仰起小胖脸,道:“我像奶奶。” 王玉娥笑得欢喜,又拿块西瓜给她吃,然后跟赵东阳说闲话,聊欧阳家和苏家的亲事。 赵东阳大吃一惊,拍打大腿,后悔不迭,道:“如果我在家,铁定要当这个媒人。” “孩子奶奶,你糊涂啊,怎么能把好事往外推?” 王玉娥不以为然,吐掉西瓜籽,道:“我担心,如果人家小两口过日子吵架,会埋怨我,反正我不贪图那媒人礼。” 赵东阳道:“媒人礼算什么?关键是这份人情。” “只要没有大矛盾,小夫妻每年都要给媒人拜年,像尊敬自家长辈一样。” 王玉娥白他一眼,道:“说得这么好,以前你怎么不做媒?” 赵东阳特意压低嗓门,凑近一点,说道:“欧阳家的家世不一样啊,咱们需要攀这份交情。” 王玉娥被说服,但无可奈何,道:“谁让你不早点回来?现在说这话,已经晚了。三公子说了,请霍捕快做媒人最合适。” 赵东阳满脸遗憾。 千金难买好人脉,他偏偏错过了巩固人脉的好机会。 第638章 抓错人了! 欧阳侠作为长兄,跟欧阳凯一起去岳县提亲。 兄弟二人骑马赶路,欧阳侠问:“如果苏姑娘不答应,你准备咋办?” 欧阳凯胸有成竹,眼睛里仿佛住着两个小太阳,笑道:“除非她遇到比我更好的人,否则,凭啥不答应?” 欧阳侠眼神深邃,道:“你恐怕不知道,有些人傻,怕齐大非偶,所以宁肯挑一般的人成亲,不挑那个最好的。” 仿佛一盆冷水泼来,欧阳凯顿时泄气,变得沉默。 欧阳侠打量欧阳凯的脸色,心中偷笑,暗忖:这傻小子,是真心想娶人家,不是假的,哈哈……傻小子,逗起来最有趣! 欧阳凯暗忖:聪明人肯定选我。 于是,他又恢复信心,让马儿跑得更快,心中火热,迫不及待。 —— 京城里,欧阳夫人特意往外放消息,说小儿子已经定亲了。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岳县秋高气爽,县太爷也神清气爽,一边喝茶,一边听身边的钱粮师爷拍马屁。 钱粮师爷笑道:“算算日子,奏折早就送到京城了,估计皇上已经亲自过目,肯定向文武百官夸赞县太爷,说县太爷治水灾有功,应当升官。” 说完,他竖起大拇指。 县太爷心里也抱着这个想法,不过他嘴上谦虚,拂一拂宽大的衣袖,微笑道:“论功劳,肯定是皇上的功劳最大。我能为皇上效力,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不敢贪功。” 这时,有个官差急急忙忙,跑来禀报:“县太爷,京城的公文到了。” 县太爷心中紧张,又激动,连忙去迎接。 过了一会儿,县太爷翻看公文,突然瑟瑟发抖。 升官的念头彻底沦为泡影。 他含泪吩咐:“霍捕快,把孽子新词抓捕归案,关进大牢。” 霍捕快大吃一惊,不明白县太爷为何突然大义灭亲。 县太爷信任霍捕快,把公文递给他看。 霍捕快迅速看完,心中了然,暗忖:小衙内活该啊!早该如此!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他心里如此想,嘴上却安慰:“县太爷,天高皇帝远,咱们做个样子就行,绝不会让小衙内在大牢里吃苦头,您放心。” 说完,他转身出门,带上几个官兵,去官府后院抓捕吕新词。 —— 后院里,孩子哭嚎,韦夏桑哄孩子,吕新词正骂骂咧咧。 “这小子肯定投错了胎,跟老子一点也不像。” “老子逗他玩,他就尿老子,坏胚子。” 韦夏桑隐忍,敢怒不敢言。 丫鬟们噤若寒蝉,暗忖:世上居然有这么坏的爹!咒自己儿子做什么?能得啥好处? 这时,霍捕快带官兵来了,威严地说道:“县太爷有令,抓吕新词归案,带走!” 吕新词目瞪口呆,一时之间没回过神来。 丫鬟们也惊慌,连忙跑去告诉吕夫人。 霍捕快考虑周到,亲自去向吕夫人解释。 吕新词回过神之后,在官兵手里使劲挣扎,大喊大叫:“霍捕快,你造反了,你敢抓老子,老子的爹是县太爷。” “在岳县,老子爹排第一,老子排第二!” “霍飞,你忘恩负义,昨天还跟老子称兄道弟,今天就造反了,快放开我……” “抓错人了!” …… 第639章 两位,你们为何打架? 官兵不敢得罪吕新词,两个人抬手,两个人抬脚,抬着他走,像抬猪一样,还不停地劝哄:“小衙内,你放心,不会吃苦头的,别叫了。” 吕新词不听劝,继续大骂霍捕快,甚至诅咒霍捕快的儿子。 县太爷听见吕新词的叫喊声,感觉脸上无光,咬牙切齿,暗忖:孽子!肯定是我上辈子的仇人! 升官不成,反而被皇上训斥,县太爷的内心比黄连更苦。 吕新词被关进大牢后,继续骂骂咧咧,指望亲娘来救他。 但是,吕夫人听说公文的内容之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敢闹腾,当起了缩头乌龟。 自从有孙子后,她对孙子的疼爱超过了儿子。 吕夫人没去大牢看望吕新词,只让丫鬟送饭菜去,甚至连吕新词最爱的酒都不让送,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次一定要让新词改过自新,否则全家都要被他连累。” 说完,她伸手抱孙子。 孩子咧嘴笑,她也忍不住笑。 韦夏桑安安静静地看着婆婆和儿子,感觉扬眉吐气,心里的乌云终于散去。 她暗忖:那畜牲最好是死在大牢里,别再回来。 她甚至开始琢磨办法,想亲手送吕新词上西天。 —— 第二天,县太爷收到京城好友寄来的书信,总算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捶胸顿足,后悔不迭,把心腹霍捕快叫过来,倾诉道:“果然是姓文的那厮害我!” “他考中庶吉士,离皇上近,趁机进谗言。” “如果不是他害我,我就升官了,唉!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啊!那碗鸡汤毁了我的前途啊!” 这时,信纸被风吹到地上,霍捕快帮忙捡信时,顺便看几眼,心里顿时有了底。 他把信放到书案上,用东西压住,不再偷看,安慰道:“县太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您治水灾有功,功大于过,暂时不必介怀。” “下次,等您又有新功劳,皇上肯定嘉奖您。” 县太爷叹气,颓废地坐到太师椅上,眼神落寞,道:“我已经老了,这是我距离升官最近的一次机会,一步之遥啊,可惜,毁在那个孽子手里。” 他双手握拳,捶打太师椅的扶手,恨自己以前对孽子太溺爱,太心慈手软,太偏心。 霍捕快不再多言。 —— 几天后,欧阳侠和欧阳凯兄弟俩带着一群家丁和聘礼,来到岳县。 欧阳侠道:“这小城,有点破啊!这里居然是风年的老家。” 他暗忖:真神奇,这里居然养育出风年那样清雅的人。 他们刚进城,就看见街上有两个女子在打架,互相扯头发,还骂骂咧咧。 欧阳侠盯着看,暗忖:俗不可耐! 然后,他又开始管闲事,下马,走过去,劝道:“两位,你们为何打架?” “说出来听听,我来评判,谁对谁错。” 打架的两人恰好是阿金嫂和韦春喜,两人每天都互相抢生意,积怨已久。 她们都不认识欧阳侠,但她们一看见欧阳侠的穿着,就猜出来:这肯定是有钱人,不能得罪。 于是,她们不约而同地停手,不打了。 韦春喜整理头发和衣裳,热情地笑道:“贵客,您说官话,是外地来的吧?要不要尝尝岳县的特色美食?” “我家的卷粉在岳县排第一,顶呱呱。” 阿金嫂也整理衣衫和头发,还揉一揉右边的头皮,因为那里痛。 听到韦春喜的话之后,她暗暗撇嘴,忍不住插话:“贵客,你别听她胡说,岳县的特色美味是米豆腐,不是卷粉。” “她家的卷粉难吃死了,还偷工减料,故意往鸡蛋液里加水,把一个鸡蛋分成三次卖!黑心的奸商!”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韦春喜不甘示弱,咬牙切齿,反驳道:“贵客,她胡说八道,她嫉妒我家卷粉摊生意好,就故意说我的坏话,所以我今天才跟她打起来,她太缺德了。” “她家的米豆腐不干净,吃了会拉肚子,您千万别买她的米豆腐。” 阿金嫂气得火冒三丈,气得跳脚,伸手指着韦春喜的鼻子,大声道:“我家米豆腐干干净净,你这张臭嘴天天吃屎,才会这么臭!” 说完,她眼泪汪汪,抬手擦泪,转头看向欧阳侠,哽咽道:“贵客,我家的米豆腐可好了,我亲自吃给你看,绝对不拉肚子。” 然后,她手脚麻利,动手煮米豆腐,还递一碗给欧阳侠。 韦春喜也手脚麻利,飞快地做两个卷粉,自己吃一个,递另一个给欧阳侠。 “贵客,你吃。” “吃完后,说说,看谁家的东西更好吃?” 欧阳侠一手端米豆腐,另一手拿卷粉,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一脸囧相。 欧阳凯坐在马背上,哈哈大笑。 欧阳侠喊道:“三弟,你过来,帮大哥吃了这两份东西。” 欧阳凯笑道:“谁让你多管闲事?你自己吃去吧!” 韦春喜认出了欧阳凯,连忙凑过来,问:“三公子,你不是回京城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欧阳凯下马,礼貌地打招呼:“王嫂子,我为了重要的事,特意回来。赵家人都平安到达京城了,你放心。” 第640章 风筝线在你手里 韦春喜好奇地追问:“为啥重要的事?” 欧阳凯微微一笑,选择保密,道:“以后你会知道,我先告辞。” 他注视纸扎铺片刻,暂时没去提亲,而是先去找霍捕快,请他做媒人。 霍捕快一听就高兴,爽快答应,从衙门请个假,随欧阳凯去提亲。 与此同时,欧阳侠正在品尝米豆腐和卷粉,并且真诚地提出建议。 “这个卷粉太软,我觉得不如京城的卷饼。” 韦春喜问:“卷饼怎么做?” 欧阳侠道:“把米粉换成面粉就行了。” 他又说道:“至于这个米豆腐,汤太清淡,不够香。” 阿金嫂立马给他碗里加一勺辣椒,道:“贵客,你再尝尝,现在肯定又香又辣。” 欧阳侠盯着辣椒,觉得眼睛疼,因为他不爱吃辣子,于是摇摇头,道:“要想让汤变得鲜香,你可以试试香料和肉骨头。” “我已经吃饱了,该付多少钱?” 韦春喜和阿金嫂不约而同地道:“七个铜板。” 欧阳侠爽快付账,又叮嘱道:“打架不雅,希望你们以后和气生财。” 韦春喜嘴上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暗忖:这位顾客,钱多,但人傻。怎么可能和气生财?生意肯定要抢着做,你不抢,就被别人抢去了。抢赢的人发财,抢输的人吃亏、倒霉。 这时,欧阳凯在不远处喊道:“大哥,别磨叽了,办正事去。” 他介绍欧阳侠和霍捕快互相认识。 欧阳侠豪爽地笑道:“霍捕快,久闻大名,咱们抽空切磋一番,如何?” 霍捕快大笑道:“荣幸至极。走,先去办大事。” 目前,最重要的大事就是提亲。 苏父眼看车马拉着那么多东西停在他铺子门口,他暗暗着急,生怕路被挡了,这样不利于做生意。 他转头跟苏母商量:“要不要去说说?让别人把车拉走。” 做生意的人,最怕被挡路。门口的路被挡,就意味着财路被挡。 苏母正吃橘子,太酸,酸得她表情怪异。 她说道:“你嘴笨,又老实,别人不会听你的。让灿灿去说。” 苏母冲后院喊道:“灿灿,过来一下。” 苏灿灿放下手中的书,快步走过去,问:“爹娘,什么事?” 苏母伸手指门外,道:“别人用东西挡路,你和我去说说,讲讲道理,让别人把东西拉走。” 苏灿灿往外瞅一眼,道:“谁啊?太没眼色了,干嘛挡我家的路?” 她立马走出去,恰好欧阳凯、欧阳侠和霍捕快走过来,面面相觑。 苏灿灿吃惊,注视欧阳凯,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欧阳侠快人快语,用折扇拍打手心,笑道:“这个字说得妙,风筝线在你手里,你一扯线,他就回来了。” 苏灿灿聪明,听出弦外之音,突然脸红,转身跑回家去,对苏父和苏母说道:“爹娘,有客人来了,我去沏茶。” 苏父和苏母惊讶,恰好这时欧阳凯、欧阳侠和霍捕快进门来了。 霍捕快作为媒人,爽快地说明来意。 “苏老板,苏夫人,我霍某今天来做媒。” 第641章 如果认错,那就尴尬了 苏父和苏母大吃一惊,眼睛对视,久久回不过神来。 过了一会儿,苏灿灿用托盘捧茶盏过来,目不斜视,故意不看欧阳凯。 苏母客客气气地问:“给谁做媒?” 欧阳凯笑容灿烂,主动说道:“正是在下。” 苏母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又转头跟苏父对视一眼,夫妻俩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欧阳凯本人讨喜,家世又好,除了家太远,真没别的毛病可挑。 苏父和苏母心里都乐意,喜欢欧阳凯。 此时,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霍捕快、欧阳侠和欧阳凯都是人精,一眼就看出苏家父母的心意。 欧阳侠喝一口茶,自我介绍:“我是欧阳凯的亲大哥,因为京城路远,我父母不方便亲自过来,所以让我代劳。” 苏父客客气气,笑道:“大公子和三公子都一表人才,蓬荜生辉,您喝茶。” 他嘴笨,不知该聊啥,既高兴,又有点尴尬。 苏母悄悄去后院,小声询问苏灿灿的心意。 苏灿灿脸红,不好意思明说,只能轻轻点头。 苏母抬起手,抚摸女儿的头发和脸颊,眼神欣慰,道:“这门姻缘不错,但就是离这里太远。幸好有宣宣在京城,有她照应你,不至于孤单。” 苏灿灿突然眼睛酸涩,抱住苏母,忍不住小声哭起来。以前,她从没想过,要嫁去那么远的地方。 她舍不得爹娘和妹妹。 前面铺子里,欧阳侠正在吹牛,说要帮苏父把铺子开到京城去。 “您放心,轻而易举。” 苏父忍不住心动,一双大手使劲摩挲膝盖,笑得合不拢嘴。 如果能去京城开纸扎铺,把苏荣荣和鲍小余也带过去,全家人能常常见面,不至于相隔千里,他求之不得。 过了一会儿,苏母端果盘过来,接着聊天。 霍捕快笑问:“这门亲事,二位点头赞同吗?” 苏父和苏母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点头。 霍捕快拍一下大腿,豪爽地笑道:“妙极了!我准备喝喜酒,哈哈哈……” 苏母留他们在家吃晚饭,然后拿起钱袋子,急忙出去买菜。 苏父在家整理聘礼,欢欢喜喜。 傍晚,苏荣荣从乾坤银楼收工回家,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然后把苏灿灿拉到角落,嘀嘀咕咕,说悄悄话。 欧阳侠也转头对欧阳凯说悄悄话:“这姐妹俩,长得真像,你会不会认错?” “如果认错,那就尴尬了。” 欧阳凯胸有成竹,眼眸明亮,轻声笑道:“在你眼里,一样。在我眼里,不一样。” 晚饭后,欧阳侠和欧阳凯两兄弟应霍捕快的盛情邀请,去霍家借宿。 苏家人一边看聘礼,一边商量。 苏母又拿起一个包袱,递给苏灿灿,道:“这是宣宣寄给你们的东西,看看里面有信没?” 苏灿灿和苏荣荣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袱,惊喜,不约而同地说道:“有信。” 她们先看信。 赵宣宣在信里说,欧阳一家不是骗子,欧阳老爷确实是大官儿。 她说自己去欧阳家做过客,那宅院很大,有很多间屋子,有庭院,种很多花花草草,还有养鱼的池子。 又说欧阳夫人比较和气,欧阳大少奶奶特别好相处。 苏荣荣把信念给苏父、苏母听,他们心里越来越踏实。 苏母道:“连宣宣都说好,肯定好极了,咱们家灿灿有福气。” 苏荣荣接着念信,笑眯眯,道:“宣宣说,如果我们全家搬去京城,我不愁没事做。” “因为那边也有乾坤银楼,是总店,而且宣宣跟东家认识。” “她让我多练习算盘,还说祥瑞钱庄里的活儿也不难,熟能生巧。” 苏荣荣充满期待,不介意搬去京城。 反而是苏母有点退缩,不敢搬家去那么远的地方。 第642章 但愿靠得住 苏母为难,道:“恐怕那边的生意不好做,要亏本。” “而且,那么远,不可能把锅碗瓢盆都带去。等到了那边,啥都要买新的,要花好多钱。” 她不是胡乱害怕,而是有理有据地担忧。 苏灿灿拉住苏母的手,轻声劝道:“娘,一家团圆更好,我不想和你们分开。与其前怕狼,后怕虎,不如大胆试一试。” “我和荣荣都不怕,爹爹也同意了。” 苏荣荣笑着点头。 她听赵宣宣和乖宝说,京城可好玩了,她也想去开开眼界。 苏母抚摸心口,心里没底,道:“容我再想想。明天你打算盘算账,如果搬家,看看要花多少钱?” 她只有两个女儿,她也舍不得分开。 当晚,苏父做美梦,睡得香,但苏母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 一大早,苏父整理铺子里的东西,苏母做早饭,苏灿灿和苏荣荣用笔和纸记账。 苏母大声道:“还要买添柴的火剪,买菜刀和砧板。砧板那么重,不可能从岳县搬到京城去。” “买油灯。” “买火盆,听说京城冬天可冷了,比岳县冷多了。” …… 苏母每说一样,苏灿灿和苏荣荣就立马写上,还标上价钱。 苏母炒菜的时候,一直在想搬家要买哪些东西,心不在焉,导致放两次盐都没发现。 吃饭的时候,苏父笑道:“吃一口菜,要吃三口饭。” 否则被咸死。 苏灿灿和苏荣荣都笑嘻嘻,一家人瞎开心。 苏母有点不好意思,但谁也没埋怨她,于是她也不介意了。 上午,欧阳凯和欧阳侠提着肉和鲜果,来苏家聊天。 聊着聊着,终于把搬家的事确定下来。 欧阳侠道:“住处和铺面,你们都不用操心,我帮你们找到合适的。” 欧阳凯笑道:“我大哥朋友多,人脉广。岳父岳母,你们尽管放心。” 还没成亲,他就先改口了。 欧阳侠决定先回京城去,吃完午饭就走。 欧阳凯决定多留一些日子,帮苏家搬家。 苏母道:“家里有好多东西,都好好的,还能用,舍不得扔,卖又不值钱。” “万一我们去京城水土不服,可能还要回来。” 她犹犹豫豫,唠唠叨叨,做两手准备。 苏灿灿反而比较爽快,说道:“如果舍不得送人,就拿去宣宣家寄放。” 苏母勉强答应,对东西依依不舍,对铺子和后院也依依不舍。 欧阳凯没把自己当外人,笑道:“我恰好要去赵家送信和包袱,要带什么东西去寄放?我拿过去。” 苏母笑道:“现在那些东西还用得上,临走再说。” 欧阳凯出门,带着四个随从,潇洒地骑马走了。 苏母走到铺子外面,目送未来女婿,越看越喜欢,转身回到铺子里,对苏父笑道:“咱家女婿贵气,岳县养不出这样的好男子。” 苏父笑道:“咱家祖坟肯定冒青烟了。” “刚开始,我不敢相信。” 苏母抚摸心口,感觉心跳太快,道:“我现在还没适应,像做梦一样。” 苏父道:“那些旧东西,如果能卖,就拿去卖。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最重要。” “村里那个破屋子早就住不了人,亲戚跟咱们不太亲,有点合不来,咱们没必要惦记这边。” “好马不吃回头草,别打退堂鼓。” 苏母发愁,叹气,道:“我还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心里不安稳。” 苏父笑道:“人家赵地主在京城住得好好的,而且咱们家女婿靠得住。” 苏母道:“但愿靠得住。” 第643章 真的,比金子还真 欧阳凯骑马去赵家,很有耐心地念信给唐母听。 唐母一边听信,一边抚摸新衣裳,心满意足。 欧阳凯念完后,把信递给唐母,笑道:“我岳母想来您家寄放一些东西,不知方不方便?” 唐母吃惊,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听错了,问道:“谁想寄放东西?” 欧阳凯笑眯眯,道:“苏家纸扎铺的老板娘,我岳母。” 唐母不敢置信。 欧阳凯把定亲和搬家的事解释给她听。 唐母突然感到落寞,感叹道:“怎么个个都要搬家去京城?” 这时,菊大娘端一盘橘子,送过来。 欧阳凯拿起一个橘子,向菊大娘道谢,然后答道:“京城的外地人可多了,下次您也去看看。” 唐母纠结,她既想去,又怕去,最终还是摇头,道:“我在家里养蚕、看家,反正等过年,乖宝、宣宣和亲家母都会回来。” “风年当官,不晓得他过年能不能回?” 欧阳凯一边剥橘子,一边说道:“估计不行,官员春节只放假七天,连赶路的时间都不够。” 唐母失落,她好久没见到儿子了。不过,知道唐风年在京城过得好,她又感到欣慰。 欧阳凯起身告辞。 唐母也连忙起身,问:“三公子,你什么时候出发?能不能帮我带信和东西过去?” 欧阳凯爽快道:“您放心,我估计还要待半个月。到时候,我肯定亲自来向您辞行。” 唐母又问:“你们住哪?要不要来这边住?” 欧阳凯笑道:“这次借住在霍捕快家,他是我义兄。” 他骑到马背上,道:“过两天再来看望您,先告辞了。” 马蹄声远去。 唐母回到屋檐下,抚摸新衣裳和信纸,突然格外想念乖宝和唐风年,忍不住眼泪汪汪。 元宝凑过来,好奇地打量唐母,然后举起小手,帮唐母擦眼泪,奶声奶气地道:“唐奶奶,不哭,哭就不漂亮了。” 每次她自己哭泣时,大人都说这种话,于是她依样画葫芦,也这么安慰别人。 唐母被逗得破涕为笑,拿起包袱里的红色小衣裳,道:“元宝,这是乖宝和宣宣特意寄给你的,你试穿看看。” 元宝穿上新衣裳之后,还会臭美,非要跑进屋去照镜子。 —— 傍晚,王俏儿收摊回来,来赵家接元宝。 唐母把元宝的新衣裳拿给她,笑道:“宣宣从京城寄回来的,妞妞和洋洋也有,还给宣宣外婆和舅舅舅母也买了。” 王俏儿欢喜,把新衣裳拿在手里夸赞:“花样好看,布料也舒服。” “等明天赶集,让赵理去告诉我爹,让我爹来这里拿新衣裳,他肯定高兴得睡不着觉。” 唐母小声问:“灿灿和三公子定亲了,你听说没?” 王俏儿吃惊,摇头。 苏家人低调,没往外炫耀。 王俏儿问:“真的,还是假的?” 唐母微笑道:“真的,比金子还真,三公子亲口告诉我的,听说苏家也要搬到京城去。” 王俏儿倒吸一口长气,啧啧两声,道:“要去京城住,可不容易。听姑母说,天天买菜都心疼,花钱如流水。” 第644章 她摆架子没? 王俏儿陪唐母说一会儿闲话,然后抱元宝回家去,把刚才的事说给赵理听。 赵理坐在小板凳上,用菜刀剁菜喂鸡鸭鹅,锅里正在煮猪食,忙忙碌碌,笑道:“三公子是正经的官家子弟,苏家好福气。” 王俏儿猜测道:“不晓得,是不是宣宣撮合的?她和苏灿灿、苏荣荣玩得可好了。” 赵理笑道:“将来让表姐也给咱家元宝找个好夫婿。” 王俏儿笑道:“你想得真远,咱家元宝还是个小娃娃呢。” 元宝跑来撒娇,道:“娘亲,洗澡澡,换新衣裳,新衣裳好看。” 王俏儿伸手揉她的小脸蛋,微笑道:“新衣裳不急着穿,先收着,等出门做客的时候再穿。” 元宝抱住王俏儿的腿,撒娇,奶声奶气地道:“娘亲,我想穿一会儿,只穿一小会儿,不弄脏。” 王俏儿低头看着她的小脸蛋,心里变得格外柔软,忍不住答应她。 —— 城里的小院租期满了,韦春喜和王猛无可奈何,只能搬家,去赵家借住。 唐母客客气气,说道:“如果缺什么,你们尽管告诉我,我给你们拿。” 韦春喜笑道:“婶子,我们怕给您添麻烦。” 唐母爽快道:“不麻烦,亲家母早就安排好了,让我们一起吃饭,不用见外。” 王猛抬手擦汗,心里感动,道:“明天,我去家里挑米过来。” 唐母道:“那么远,多辛苦啊,咱家不缺米。” 如今,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她做主,再加上儿子当官,她腰杆挺得直,心里底气足,所以不像以前那样懦弱了。 王猛憨厚地笑道:“哪能白吃白喝?拿米来,是应该的。” 如果不带米来,恐怕他每餐只敢吃一碗饭,不敢吃饱。 唐母微笑,没再劝说,回屋檐下坐着,给乖宝做小衣裳。 元宝蹲在旁边玩过家家。 —— 同吃同住几天之后,韦春喜感到不习惯,对王猛说道:“鱼是赵理送的,鸡蛋是人家的鸡生的,顿顿都吃这么好。咱们只出米,我不好意思夹荤菜吃,怕别人在背后说闲话。” 王猛憨憨地道:“我也一样,不好意思吃鱼和鸡蛋。” 韦春喜道:“如果让我们从家里拿鸡蛋来煮,我又舍不得。别别扭扭,还不如分开吃。” 王猛劝道:“如果分开吃,就显得见外,反而尴尬。反正,咱们少吃点菜就行了。” 韦春喜叹气,道:“我想接妞妞和洋洋来这边住几天。” 眼看元宝被唐母养得白白胖胖,她有些嫉妒,也想让自己的孩子过上这种好日子。 王猛也想孩子,爽快道:“明天我去接他们来,顺便带鸡蛋来。” 韦春喜道:“如果总是从家里挑东西来,不方便。我打算跟唐婶子商量,分块菜地给咱们种,然后咱们在这边也养些鸡鸭鹅。” 王猛不好意思说这话,挠挠后脑勺,道:“春喜,你去说。” 韦春喜又说道:“赵理钓鱼厉害,你去跟他学两手。” 王猛点头答应。 —— 王猛晚上在乾坤银楼守夜,白天睡觉,下午他赶路回王家村去。 王老太穿着王玉娥寄回来的新衣裳,心里高兴,问道:“王猛,在你姑母家住得习惯不?” 王猛笑道:“还行。不过,一起吃饭不习惯,吃得太好了。” 王老太一听,眼神变得复杂,好奇地问:“顿顿吃肉吗?” 王猛道:“吃鱼和鸡蛋。” 王老太道:“人家儿子当官,顿顿吃这些菜,应该的。” “比起别的富贵人,这已经算很节省了。你多帮忙干活,手脚勤快些,别给你姑母丢脸。”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风年当官,你姑母都要多给他亲娘几分面子。” 她心中羡慕唐母,又特意压低嗓门,问:“她摆架子没?” 王猛道:“客客气气,没摆架子,对我和春喜都挺好的。” “我每天睡到下午,错过午饭,但她们总给我留热饭热菜。” 王老太放心了,点点头,一边摘菜,一边说道:“是个好人,难怪养出那么有出息的好儿子。” 王猛咧嘴笑道:“奶奶,我接妞妞和洋洋去那边住几天,春喜想孩子了。” “她天天摆摊,没空回来看孩子,想得厉害。” 王老太反对,板起脸,道:“别给人家添麻烦,孩子顽皮,又吵吵闹闹。” “而且,你多带两个人去,又要多吃人家的东西。你姑母如今不在家,是风年他娘当家做主,咱们别乱占她便宜。” 王猛被说服,无可奈何,只能单独回去。 第645章 中秋牢骚 王猛直接回到城里,他准备去守夜,而韦春喜还没收摊。 王猛走过去,自己动手做卷粉吃,顺便把王老太的话告诉她。 韦春喜听完后,不乐意,反驳道:“奶奶想太多,我特意问过唐婶子,她亲口说喜欢孩子,热热闹闹,所以我才让你接妞妞和洋洋过来。” “而且,我生龙凤胎的时候,是在赵家生的。孩子小的时候,唐婶子经常抱,这是缘分。” “如果非要见外,感情就变生疏了。你明天再去接,把孩子接过来。” 王猛耳根子软,听韦春喜的话,觉得这话有理,于是满口答应。 —— 转眼间,来到中秋节。 秋高气爽,桂花飘香。 师爷学堂放假,石师爷将心比心,看在唐风年的面子上,特意带着鱼、猪肉、桂花甜酒、茶叶、月饼、鲜果等东西,跟石夫人、晨晨一起去赵家,陪唐母一起过节,免得唐母孤单。 唐母很感动,吩咐菊大娘宰肥鹅,又杀一只乌鸡炖汤。 恰好王俏儿、赵理和元宝也带着礼物来了,热热闹闹。 晨晨发现堂屋的门上被画了奇怪的东西,黑乎乎的,偏偏又认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她好奇,以为这是什么驱邪的符咒,于是特意问唐母。 “唐婶子,这是什么?画这个有什么用?” 唐母往门上看去,皱眉头,无奈地道:“龙凤胎乱画的,我让他们别到处乱画,但他们不听,还把我的窗户纸戳破了,皮孩子。” “幸好他们今天回王家村去了。” 都是亲戚家的小孩,但相比而言,她更喜欢元宝,因为元宝乖巧听话。 石夫人很理解唐母的心情,微笑道:“对待别人家的孩子,不能打,又不能骂,最麻烦。” 唐母点头赞同,道:“就是这样,心累。”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赵东阳、赵宣宣、唐风年等人也在过中秋节。 赵东阳特意邀请石子正和石子固来家里吃饭。 石子固还是一副不高兴的衰相,手里拿一本书稿,请唐风年点评。 赵东阳察言观色,暗忖:那是读书人的事,我看不懂。 于是,他没有插嘴,专心嗑瓜子。 唐风年认真翻看几页,发现全是发牢骚的打油诗,堆砌华丽却空洞的辞藻,酸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礼貌地道:“文采斐然。” 然后,他把书还给石子固。 石子固叹气,道:“我把京城所有书坊都拜访了,可惜没一个掌柜识货。说我如果想出书,只能自费。” “风年,你的书都是自费出的吗?” 唐风年斟酌片刻,道:“出第一本判词小故事的时候,算变相的自费。” 他口风紧,不想炫耀自己与洞州那位司徒大人的交情。 石子固暗暗感叹自己怀才不遇,因为唐风年已经出好几本书了,而他自己的第一本书却恨无知音赏。 他开始发牢骚:“那些书坊的掌柜就是见钱眼开,根本没有挑书的眼光。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石子正打圆场,微笑道:“风年出书运气好,想必跟书坊掌柜熟悉,让风年给你介绍一下。” “掌柜看在熟人的面子上,估计就不那么苛刻了。” 石子固一听,一双阴郁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唐风年,等待唐风年主动答应。 他觉得,这只是一点小忙罢了,答应是理所应当的。 他暗忖:如果唐风年小气,不肯答应,以后就干脆绝交。 第646章 不是孬种,就爬起来 唐风年自从进入复杂的官场后,被迫学到更多人情世故。应付石子固这种单一的死脑筋,他显得游刃有余,微笑道:“子正兄、子固兄,等午后,咱们一起去书坊走一趟。” 他话不多说,既不推辞,也不吹牛,不搞大包大揽那一套。 石子固却安心了,觉得有熟人介绍,他的书肯定能卖钱。 白大娘和井大娘在厨房忙碌,王玉娥清闲,去看看菜准备得如何了。 白大娘问:“夫人,菜开始上桌吗?” 王玉娥道:“不急,等阿青回来。” 蹴鞠场中秋不放假,而且生意格外火爆。 付青累得满头大汗,庆祝进逑的时候,甚至懒得翻筋斗。 但是,同伴提醒他:“小子,必须翻筋斗,那是你的招牌动作。” “如果偷懒,老板肯定要发火。” 解老板混黑白两道,发火的时候非常吓人,连蹴鞠场上的大力士都害怕他。 付青无可奈何,拖着疲惫的身躯,连翻三个筋斗,然后累趴下了。 是真的趴下,五体投地。 这时,看客们非常高兴,欢呼喝彩,赏钱丢得像下雨一样。 他们觉得蹴鞠场上的付青是真的拼尽全力,不是装模作样。 看客们最喜欢这种天赋高,又有拼劲的蹴鞠者,越看越有激情,有惊喜,甚至有些感动。 如果蹴鞠者懒懒散散,在蹴鞠场上散步,看客就要骂骂咧咧,像嫌弃臭狗屎一样,指手画脚。到时候,不仅不丢赏钱,反而还要吐口水。 “不是孬种,就爬起来!” “爬起来!爬起来!” 看客们突然整齐划一,激动地大喊,给付青鼓劲。 解老板环顾一圈,感受这火热的气氛,眼神既精明,又喜悦,感觉个个都是财神爷。 付青灰头土脸,精疲力竭,但心里不服输。 同伴伸出手,拉他一把,他努力站起来,然后冲四周的看客们挥手致意,笑容阳光。 看客们高兴,哈哈大笑,又喊道:“勇士!勇士!” “英雄好汉!”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刻,付青突然对蹴鞠感到腻了,不想再靠这个赚钱。 因为他不想像老牛拉犁一样,累死在这里。 蹴鞠半天后,终于轮到他下场休息。 解老板笑容满面,亲自给付青发中秋节礼品。 一盒月饼、一坛酒、五斤猪肉、一篮子鲜果、两串铜钱、一整套新衣衫鞋袜。 解老板热情,留付青吃饭。 付青婉拒,笑道:“多谢解老板的好意,家人肯定在等我,如果我回去太晚,他们要饿肚子。” 考虑到今天过节,他不想扫兴,所以暂时没提“不想干”的事。 —— 王玉娥眼看付青提这么多东西进门,连忙跑过去,帮忙提一半,问:“咋这么多东西?” 她担心付青乱花钱买东西。 付青笑道:“解老板给的。” 王玉娥夸赞道:“给这么多猪肉,挺大方。” 赵宣宣给付青舀洗脸水,笑道:“阿青,累不累?洗个脸,就吃饭。” 付青逞强,不爱抱怨,笑道:“不累。不过,要多吃两碗饭,饿死了。” 赵东阳招呼石家兄弟先坐席,亲自给他们倒酒。 付青换身干净衣衫,也坐下吃饭。眼看酒席热闹,他不禁想念远在洞州的爹娘,眼睛有点湿润。 午后,石子正、石子固和唐风年一起出门去。 付青和赵宣宣坐在屋檐下聊天,乖宝和赵东阳下棋玩耍。 赵东阳突然耍赖,想悔棋,被乖宝抓个正着。 小胖手抓大胖手,两人嘻嘻哈哈。 付青现在是个公鸭嗓,沙哑地道:“师姐,我蹴鞠腻了,想向解老板辞工,但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你帮我出主意。” 赵宣宣吃惊,关心地问:“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付青摇头,叹气道:“没受伤,只是太累。有时候我累了,想下场,但解老板不肯换人。” “有时候,我不想翻筋斗,但别人都说,必须翻,否则解老板会发脾气。” “我觉得不太自由,像拉车的牛马一样。” 赵宣宣抬起手,拍拍付青的后背,眉开眼笑,道:“我举双手赞成。到时候,如果你自己去辞工,恐怕说话没份量,让我爹陪你一起去。” 付青松一口气,道:“明天就去辞。” 第647章 每个家都有运势 阳光灿烂,秋高气爽。 石子正、石子固和唐风年到达香墨书坊。 掌柜跟唐风年熟悉,一见面就笑问:“唐公子,又有新书了?” 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财神爷。 唐风年特意递一包月饼给掌柜,微笑道:“再过一个月就有了,今天给您送月饼,祝您中秋和乐。” “这两位是我的师兄,石子正和石子固,他们都想结识掌柜,方便以后出书、买书。” 莫掌柜心情愉快,笑纳月饼,请他们坐下喝茶,然后闲聊。 石子固立马拿出打油诗的书稿,紧张地递给掌柜,讨好地道:“希望掌柜帮个忙。” 其实,昨天莫掌柜已经拒绝过他。此时,莫掌柜再次翻开书稿,眉头微蹙,为难地道:“如果你自费,我可以帮忙。” 他的说辞还跟昨天一样,并未因为唐风年的面子而给石子固破例。 莫掌柜暗忖:这些酸诗,又臭又长,像臭婆娘的裹脚布一样,肯定不好卖。除非这些酸诗是皇帝老子写的,否则,就算玉皇大帝来了,我也不能干赔本的买卖! 他暗暗嫌弃,把书稿合上,又递给石子固。 石子固感觉没面子,头皮发麻,低下头,手指紧紧捏着书稿,整个人尴尬得想钻地洞,阴郁的气息越来越浓。 石子正把手搭到石子固的肩膀上,询问:“掌柜,如果自费,能不能便宜点?” 莫掌柜眼神深沉,道:“印书都是按书页和字数收费,童叟无欺。读书人清高,都不讨价还价。” 他老奸巨猾,用“清高”两字堵住石子正的嘴,免得石子正啰嗦。 莫掌柜又和气地说道:“其实,对于前景不明朗的书,我更建议你们手抄。如果手抄本畅销,就可以印书了。” 离开香墨书坊后,唐风年安慰道:“子正兄,子固兄,其实我的第一本书刚开始也是手抄,后来遇到伯乐,才有印书的机会。” 石子固心里有很大的落差,难以接受自己平庸的现实,阴阳怪气地道:“你的伯乐在哪里?为何不介绍给我们认识?” 唐风年丝毫没生气,解释道:“人生的机遇看缘分,而且他在洞州,比较忙碌,我不方便去打搅。” 石子正无奈道:“子固,你别难受,我帮你抄书稿。” 石子固勉强点头答应。 这兄弟俩年幼丧母,后来家中来个柔弱的继母,虽然没有冲突,但总有点隔阂。兄弟俩后来一起上京,进国子监念书,认识京城的纨绔子弟,从岳县的才子变成纨绔子弟的小跟班。 后来,连纨绔子弟都嫌弃他们,不跟他们玩了。 仿佛从山巅掉落到半山腰,又滑落到谷底。他们想再爬到山巅去,却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心里抱着怀才不遇的想法,越来越苦闷,逐渐丢失了年轻人的朝气。 老大变得老成、世故,彻底丢掉读书人的清高,一次又一次妥协。 老二变得阴郁,动不动就钻牛角尖,觉得整个世道都亏欠他。 石子固越来越讨厌唐风年,因为他跟唐风年的差距越来越远,他甚至觉得唐风年偷走了他人生的运气。 他一边埋头走路,一边暗忖:如果当初父亲不收唐风年当徒弟,就好了! 走到一个岔路口时,唐风年主动告辞,走向不同的方向。 然后,石子固毫无顾忌,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当初,父亲无偿收唐风年做徒弟,还请他住到家里,当成小儿子一样照顾。” “每个家都有运势,自从唐风年运势变好之后,我的运势就变差了。” “这其中,是不是动用了什么巫术?我听说,有些人搞旁门左道,故意偷走别人的运势。” 他也开始动歪脑筋,想把自己的运势抢回来。 第648章 为何如此在乎美丑? 秋老虎肆虐,午后的太阳晒得人口干舌燥、头皮发麻。 石子正愁眉不展,劝道:“子固,朝廷禁巫术,你最好别出去乱说。” “否则,连累风年,咱们自己也遭殃。” 石子固眼神直直的,十分顽固,道:“这种事,说出来不管用,要偷偷地做。反正,原本属于我的运势,我一定要拿回来。” 石子正劝说无用,只能随他去。 —— 唐风年回到家时,赵宣宣和乖宝正在炕上睡午觉,互相依偎。 乖宝把小手放在赵宣宣的脖子上,睡得香甜。 唐风年轻轻地翻书,没打扰她们。 不知不觉,时光流逝。 夕阳的余晖给屋顶镀上一层暖暖的红光。 赵宣宣感觉越睡越暖和,身体软绵绵的,突然感觉脖子痒,睁眼一看,发现乖宝正在用小胖手轻轻捏她。 她眉开眼笑,对上乖宝的眸子,轻声道:“难怪热乎乎的,原来我抱着一个小暖炉啊。” “乖宝,你为什么总是手痒?” 说完,她报复回去,也挠乖宝的痒痒肉。 一大一小,嘻嘻哈哈,在炕上打滚。 唐风年的目光离开书,露出笑意。 乖宝慌不择路,从赵宣宣的手下逃跑,躲到唐风年的背后去,把唐风年当盾牌。 “嘿嘿……” 赵宣宣不理她了,去梳妆台前梳头发去了。 乖宝像牛皮糖一样,又主动黏过去,软软糯糯地道:“娘亲,我也要梳头发。” 赵宣宣直接递一把木梳放她手里,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乖宝偷懒,转身去找唐风年,撒娇道:“爹爹,给我梳,要和娘亲梳得一模一样。” 唐风年拿起木梳,轻笑道:“你头发没娘亲长,如何一模一样?” 乖宝天真地问:“爹爹,怎么让头发长长?长得快快的。” 唐风年故意哄道:“早起早睡,每一样菜都吃,不挑食,头发就长得快。” 乖宝平时不吃萝卜,偏爱肉和蛋。 乖宝举一反三,道:“娘亲不吃肥肠,为什么她的头发不短?” 唐风年道:“肥肠算荤菜,你娘吃肉,吃鱼,不吃肥肠也没关系。” 肥肠恰好是王玉娥爱吃的菜,但赵宣宣避之唯恐不及。 每次被大人教训,说不该挑食的时候,乖宝就用赵宣宣举例子。 乖宝道:“豆腐、白菜是素菜,可以代替萝卜。” 唐风年见她不好骗,既开心,又无奈。 他给乖宝梳两个牛角髻,乖宝跑去照镜子,嫌太丑,又跑出去找王玉娥,让王玉娥重新帮她梳。 唐风年想不明白,问赵宣宣:“乖宝这么小,为何如此在乎美丑?” 赵宣宣轻笑,道:“长了眼睛,当然会在乎美丑。” “才几个月大的时候,她就会挑剔了,看见不喜欢的衣裳,她就故意不穿。换一件她喜欢的,她就高高兴兴地伸手。” 唐风年反而有点担忧,怕乖宝虚荣心太旺盛,将来跟别人攀比容貌,攀比衣裳首饰。 赵宣宣却没有这种担忧,因为她自己也爱美,觉得这很正常。 第649章 当初签了三年契约 第二天,太阳公公早早地露脸。 赵东阳陪付青一起去鸿运蹴鞠场辞工。 解老板摇一摇右手,不同意,而且态度强硬,道:“小付,你说句良心话,解老板对你好不好?有没有亏待你?” “昨天给你发那么好的中秋礼,如果你不满意,尽管开口,我再给你补一份。” 付青诚恳地说道:“解老板,中秋礼很丰厚,我不贪东西。而且,我特别感激您。” “我虽然辞工,但以后肯定经常来您的蹴鞠场玩耍,来捧场,肯定不会去别的蹴鞠场,我可以发誓。” 解老板不愧是混黑白两道的地头蛇,他还是摆手,不答应,就是不讲理,说道:“当初,你想来我的蹴鞠场做事,咱们签了一份契约,除非你回老家去,否则必须干满三年。” “现在还不到一年,你就反悔,不守信用,怎么行?” “人如果不守信用,以后谁敢跟你做生意?还要遭天打五雷轰。” 眼见解老板骂付青,像骂龟孙子一样,凶神恶煞,赵东阳不乐意,忍不住维护付青,笑眯眯地说道:“解老板,在我眼里,阿青还是个孩子。” “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孩子计较。” “何况,签契约,不是签卖身契,哪有不放人的道理?” 解老板翘起脚,伸手接小妾递来的茶盏,摆架子,冷笑道:“契约上写得明明白白,如果想走人,就要赔我十两银子。” “小付,让你在我的地盘蹴鞠,算我对你的栽培,你不能忘恩负义。” “如果你不赔我十两银子,要么继续干,要么就等我派人去你家里催债。如果你搬家,我就去找郭大少,反正当初是他介绍你来的。” 解老板眼神精明、犀利,还很凶。 赵东阳皱眉头,暗忖:心真够黑的,哪有这样不合理的契约?摆明了欺负老实人。 付青低头看地,面红耳赤,脚趾头默默抠地。 他不想连累别人,暗忖:算了,不辞了,干满三年再走。 赵东阳跟付青对视,赵东阳一眼就看出付青的心思,但是他不赞同,不想妥协。 于是,赵东阳悄悄拉住付青的手,借宽大衣袖的遮掩,摇一摇。 他暗忖:这解老板心黑,不是个善茬,趁早远离才好。 不过,硬碰硬肯定不行。 于是,赵东阳委婉地说道:“解老板,付青打算回老家去考秀才,所以才辞工。” “他从小念书,心地又纯良。昨天,他带着中秋礼回家去,对解老板赞不绝口,说您大方,是个好人。” 解老板不相信,抬手拍桌,高声说道:“你们休要骗我,上次我跟小付聊天,他亲口说,不爱念书了。” 赵东阳微笑,道:“比如爱喝酒的人,天天说要戒酒,那种话,哪能算数?” “解老板,您不想让阿青走,我想您肯定喜欢这孩子,毕竟他从来没有害人之心,而且不跟别人争抢东西,干活又勤快,还懂得感恩。” “别人如果对他好,将来他肯定会回报。” “人生起起落落,不可能一帆风顺,如果结个善缘,将来说不定有大用处。” “千金难买好人脉,您说是不是?” 赵东阳圆滑世故,专门挑好听的话说,不想结仇。 有几句话,倒是说进解老板的心坎里。 解老板放下茶盏,抚摸下巴,思索片刻,道:“小付,你确定不背叛我?不去别的蹴鞠场干活?” 付青抬起头,跟解老板对视,眼神坚定,道:“解老板,你放心,如果我想蹴鞠,只来您的蹴鞠场,绝不背叛您。” 解老板的眼神不再凶恶,又端起茶盏,慢慢喝茶,不急着给答复。 毕竟,他拖延时间,受折磨的反而是别人,他很享受这种折磨别人的感觉。 付青冒出冷汗,心里着急,但又不敢催促。 赵东阳暗忖:如果解老板油盐不进,我就只能回去找风年帮忙。 他怕给唐风年招惹麻烦,所以没拿唐风年的官职去压解老板。 毕竟解老板既混白道,又混黑道,是条地头蛇,恐怕他不怕芝麻小官。 第650章 这个牛没白吹 骄阳似火,越来越热。 着急的人,变得更加煎熬。 赵东阳暗忖:如果说好话没用,那就打官司。 一想到唐风年,他就有底气,不怕打官司。 这时,解老板终于开口:“小付,你回去考虑几天,我随时欢迎你回来。” 付青心情沉重,道:“多谢解老板。” 他和赵东阳一起离开。 回去的路上,赵东阳问:“阿青,他欠你工钱没?” 付青愁眉苦脸,道:“工钱日结,没拖欠,不过月底的红包肯定没了。” 赵东阳明显松一口气,拍拍付青的后背,笑道:“那种人就是地头蛇,咱们宁肯不要那个红包,千万不能被地头蛇咬。” “嗯。”付青点头答应,勉强微笑一下。 赵东阳早就把付青当自家人看待,亲切地笑道:“阿青啊,辞工之后,打算干啥?” 付青早有打算,说道:“做镖师,专门送信,顺便进货、卖货,赚差价。” “这样一来,我就能在京城和洞州两头走动,常常回去看爹娘。” “而且,从南到北,有那么多可去的地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赵东阳听得既羡慕,又担忧。 他羡慕付青的年轻、朝气,但又担心付青赶路不安全,于是问道:“你一个人做镖师吗?” 付青点头,道:“我不怕。”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每次都是随赵家人一起赶远路,没遇到危险,还没见识过路途险恶。 赵东阳收起笑容,神情不赞同,道:“傻孩子,那些老镖师都不敢一个人赶路。” “你没遇到打劫的人,所以说不怕。等你真遇到,后悔、害怕,都晚了。” 付青好奇,问:“叔,你以前遇到过劫匪吗?” 其实,赵东阳也没亲自遇到过,不过他听过别人的遭遇。 于是,他故意张冠李戴,开始吹牛:“当年,我出去做生意,从岳县去德县,好家伙,一群人扛着锄头,拿着菜刀,直接拦路打劫。” “路上被放几块大石头,我们如果不给钱,就过不去,连命都可能交代在那里,当时吓得差点尿裤子。” “后来,我们把马车上的货全部留下,把钱袋也全部交出去,连身上的衣衫都被剥掉一层,总算捡回几条命。” 他说得惊险刺激,眼看付青流露恐惧,他在心里偷笑,暗忖:这个牛没白吹。 看见路边小贩卖的白梨新鲜,赵东阳买三斤。 回家后,赵东阳把白梨洗一洗,交给白大娘,叮嘱道:“蒸冰糖雪梨。” 乖宝今早上有些咳嗽,但还没到吃药的地步,所以赵东阳打算用冰糖雪梨水给她润一润喉咙。 赵宣宣问:“阿青,辞工顺利吗?” 付青摇头,把解老板的话说给赵宣宣听。 赵宣宣不惊讶,也不害怕,早就料到事情不会简单。 她说道:“你蹴鞠厉害,算是他的财神爷,他当然不乐意放财神爷走。” “如果你天天在蹴鞠场摆烂,他肯定主动赶你走。” “如果他非要你赔十两银子,咱们就去报官,打官司,不怕他。” 付青听完后,心里踏实多了,露出笑容,又跟赵宣宣商量镖师的事。 赵宣宣顿时感兴趣,眸子清亮,道:“如果只送信,不送东西,赶路的时候没什么累赘,挺好的。” “京城有许多外地人,寄信的需求量肯定很大。” “比如咱们家,巴不得每个月都跟老家的人互通消息。” “不过,一个人赶远路确实不安全,至少要两个人才好。” 第651章 恐怕他赔本赔得哭爹喊娘 傍晚,唐风年跟赵东阳想到一块儿去了,也买白梨回家,让白大娘和井大娘蒸冰糖雪梨水给乖宝喝。 赵宣宣一边收竹竿上晾晒的干衣衫,一边把付青的打算告诉他。 唐风年斟酌片刻,道:“我跟顺风镖局的焦镖师有点熟,等下次休沐,带阿青去拜访他。” “阿青念过书,除了帮忙送信,还可以替人写信,确实适合干这一行。” 赵东阳凑过来,问:“阿青跟解老板签了三年契约,那玩意儿算数吗?解老板说,不干满三年,就要赔十两银子。” 王玉娥在给菜地浇水,忍不住“呸”一声,道:“狮子大开口,缺大德!咱们一个铜板都不赔!” 唐风年挑起眉,神情轻松,道:“吓唬老实人的招数罢了。一个普通的蹴鞠场,工钱一般,蹴鞠的本事也不是他教的,如果真对簿公堂,阿青肯定不用赔钱。” 赵东阳摸摸胖肚皮,神情欢喜,道:“我放心了。” 别人说不用赔钱的时候,他半信半疑。但是,女婿唐风年一说,他就完全信服。 —— 欧阳侠回到京城,向父母报备情况之后,就忙着帮苏家找住处和铺面。 他的狐朋狗友比较多,平时除了一起吃喝玩乐,还能互相帮忙。 不过,欧阳侠留了个心眼,没说苏家是欧阳凯的岳父家,只说是自家的远房亲戚,来京城投奔,偏偏又不适合安排住家里,只能安排他们住外面,而且是长住。 小国舅萧敬梓喝口酒,放下酒杯,说道:“我家在城外有个庄子,可大了,随便住。” 欧阳侠考虑片刻,道:“不合适,他们是手艺人,想在城里开铺子,住城外不方便。” 平南侯世子季冲一边斟酒,一边问:“你亲戚做什么生意?” 欧阳侠道:“纸扎铺。” 季冲啧啧两声,道:“纸扎铺和棺材铺差不多,有点犯忌讳。” 欧阳侠也感到为难,道:“而且他们本钱小,只想要最便宜的铺面。” 之前在岳县的时候,他吹牛吹得轻松,现在反而有点焦头烂额。 李将军的儿子李胜夹起一个红烧狮子头,说道:“这种情况,只适合去最偏僻的地方租铺面。” 欧阳侠道:“偏僻的地方,恐怕生意冷清。” 李胜笑道:“你给他搞个好地段的旺铺,恐怕他赔本赔得哭爹喊娘。” 欧阳侠无奈地笑一笑,道:“李兄说得有理,干一杯!” “明天我去僻静的地方找一找。” 萧敬梓酒意上脸,红光满面,调侃道:“你那远房亲戚家里,是不是有个娇滴滴的表妹?让你如此牵肠挂肚,嘿嘿嘿……” 欧阳侠斜睨他,道:“休要胡说,我是那种好色的人吗?” 萧敬梓笑道:“看见丑女,个个是柳下惠。看见美女,个个是色中饿鬼。” 欧阳侠不以为然,喝酒吃菜,不接这话茬。 然后,季冲喝得有点醉,大着舌头,抱怨:“成亲一点意思也没有,娶个不喜欢的人回家,越看越烦,哪哪都不顺眼……” 李胜同情地劝道:“生完嫡子就纳妾,照样逍遥快活。” 萧敬梓出馊主意,道:“如果家里管得严,你就在外面养个外室,神不知鬼不觉。” 欧阳侠轻轻摇头,豪爽道:“男儿志在四方,何必纠结于儿女情长?” “呸!”萧敬梓大大地不赞同,瞪起眼珠子,理直气壮地道:“你这个武痴,你根本不懂儿女情长的乐趣。” 狐朋狗友聚会之后,各回各家。 欧阳大少奶奶闻一闻欧阳侠身上的酒气,突然有呕吐的冲动。 她用帕子捂住嘴唇,等难受的劲儿过去之后,调侃道:“夫君,你今天是不是喝了假酒?为什么我一闻酒气,肚子里就翻江倒海?” 欧阳侠接过丫鬟递来的醒酒汤,笑道:“这不是假酒,恐怕是酒成精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欧阳大少奶奶用手轻抚心口,无奈道:“不严重,算了,明天再说。” “铺子找得怎么样了?” 欧阳侠的笑容烟消云散,道:“还没有眉目,明天再说。” 欧阳大少奶奶轻笑,道:“我派出去的人说找到合适的,你明天亲自去看看。” 欧阳侠惊喜,忍不住把欧阳大少奶奶抱起来,转圈圈。 欧阳大少奶奶用拳头捶他肩膀,道:“快放我下来,我又想吐了。” 第652章 锦绣堆里的草包? 第二天,欧阳侠去看铺面,觉得欧阳大少奶奶派人找的那个铺面挺好,于是他干脆偷懒,不另外找了。 房东笑道:“这是两层小木楼,楼上住人,楼下卖东西。” 欧阳侠点点头,不耐烦讨价还价,干脆把这事交给管家去办。 管家谈妥之后,找他回话:“大公子,二十五两银子一个月,您看合适不?” 欧阳侠眉头微皱,道:“我觉得挺合适,但恐怕苏家觉得太贵。” 管家无可奈何,道:“大公子,我压价压不下去了,房东说他家的铺子不愁租不出去。” 欧阳侠回去跟欧阳大少奶奶商量。 欧阳大少奶奶正在吃冰糖杨梅干,酸溜溜,却酸得浑身舒坦。 她听完价钱后,微笑道:“等三弟回来,让他每个月补贴他岳父十两银子,然后对他岳父说,铺面和住处加起来,每月十五两银子。” “这么便宜的铺面,在京城打着灯笼也难找。” 欧阳侠用折扇拍打手心,十分赞同,又问道:“家具之类的东西,怎么办?” 以前他从没操心过这种事。 欧阳大少奶奶微笑道:“派管家去办,办完之后,让三弟结账。” “三弟口口声声说,成亲不需要门当户对,不需要找非富即贵的岳家,那就让他好好体会一下。” 她在心里冷哼,暗忖:有情饮水饱,才怪! 她和欧阳侠是门当户对成亲的,现在跳出一个离经叛道、与众不同的欧阳凯,都是一个家里的人,想起欧阳凯夸苏姑娘的那些话,她感觉别扭。 当初,欧阳凯为了说服欧阳夫人,说苏姑娘聪明伶俐,比京城那些锦绣堆里的草包强多了。 欧阳大少奶奶也是锦绣堆里长大的,她觉得锦绣堆里的草包是极少数,精明人才是多数。反正,她不爱听欧阳凯一捧一踩的那些话。 她真想看看,欧阳凯拼命补贴岳父家,却发现自己银子不够花的表情。 哼!一定像开染坊一样精彩。 欧阳侠只看见妻子在笑,却不知妻子心里在想什么,反正他也想偷懒,于是干脆按照妻子说的话去办,把事情交给管家,等欧阳凯回来结账。 欧阳大少奶奶突然觉得无聊,于是给赵宣宣下请帖,邀请赵宣宣带乖宝来这里玩。 —— 赵宣宣收到请帖后,有点犹豫,然后给欧阳大少奶奶写封回信,说乖宝这两天有点咳嗽,恐怕传染,所以暂时不能去做客。 写完之后,她把信交给付青,让付青帮忙跑一趟。 付青最近清闲,在家陪乖宝玩五禽戏。 接到信之后,他立马出门去了。 傍晚,欧阳大少奶奶也给赵宣宣写了封回信。 欧阳大少奶奶向赵宣宣打听,苏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有什么喜好?等等。 赵宣宣想一想,认真写回信,说苏灿灿喜欢看书,性情比较文静,大大方方,很好相处。 把信送出去之后,她对王玉娥说道:“欧阳大少奶奶在信里说,已经帮苏家租了铺面,两层小楼,楼上住人,楼下开铺子,似乎挺好的。” 王玉娥做针线活,微笑道:“等苏家搬来,咱们又多一个串门的地方,更热闹了。” 赵宣宣道:“过两天,等乖宝病好了,我想去拜访司马夫人,帮荣荣谋个差事。” 这世道,男子找差事容易,但女子不方便去陌生的地方干活,恐怕遇到心怀叵测的色鬼。 赵宣宣曾经在祥瑞钱庄做过学徒,她觉得那里挺适合苏荣荣,工钱不低,而且挺安全。 第653章 镖师这碗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王玉娥穿针走线,十分熟练,顺便聊天:“可惜阿青不喜欢做学徒,否则介绍阿青去祥瑞钱庄,也挺好,他偏偏喜欢干体力活。” “当镖师,天天赶路,风吹日晒雨淋,多辛苦啊!” 赵宣宣叹气,道:“阿青心软,挂念他爹娘。上次他说,隔几个月不见,却感觉他爹娘老了好几岁。” “如果当镖师,他既能自食其力,长见识,又能回去看他爹娘。” 王玉娥道:“太心软,反而辛苦。” 这时,乖宝玩累了,跑过来,趴到赵宣宣腿上,撒娇,道:“娘亲,我等会儿不想喝冰糖雪梨水,咳咳。” 赵宣宣轻抚她的后背,问:“那你想喝什么?想喝苦苦的药吗?” 两害相权取其轻,乖宝无奈地道:“算了,我还是喝冰糖雪梨水吧!” 赵宣宣轻笑,哄道:“等你病好了,娘亲就带你出去做客,出去玩。” 乖宝一听就欢喜,嘿嘿笑,然后又忍不住咳嗽几声。 赵宣宣听得心疼,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乖宝,祈祷她快点痊愈。 —— 除了逢年过节,以及皇帝的生日以外,唐风年每十天获得一次休沐假。 终于等到休沐这天,他准备好礼物,带付青去顺风镖局拜访。 焦镖师恰好有空,没出远门去。 他热情地笑道:“唐官人来了,蓬荜生辉。” 唐风年递上礼物,和煦地笑道:“焦兄千万别客气,我家有个小兄弟想干镖师这一行,但又没经验,没有同伴,所以我带他来向焦兄学一学。” 付青机灵地打招呼:“焦大哥,我叫付青。” 焦镖师打量付青,笑道:“一看就聪明,是个好小伙子。” “请坐,喝茶。” 然后,他轻拍大腿,叹气道:“唉,京城有好几家镖局,抢生意,镖师这碗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这个月,我们顺风镖局只接到两桩生意,连肉都吃不起了。” 付青说道:“焦大哥,我想专门送信,刚好循着京城到洞州、岳县这条路线,您觉得这样行得通吗?” 焦镖师考虑片刻,道:“恐怕太麻烦,信虽然轻,但你要去找人家的住址。你从北到南跑一趟,至少要送上百封信,才有钱赚。” “我们顺风镖局喜欢接大买卖。” 唐风年微笑道:“焦兄,你能不能介绍一个可靠的人?给付青搭个伴,让他们一起送信试试。” “尝试一趟,或许有惊喜。” 焦镖师考虑片刻,道:“我家大儿随我走过镖,跟付家小兄弟差不多年纪。” 说完,他把喂马的大儿叫过来,介绍道:“他叫焦旦。” “这是我上次提过的唐官人,这是付青。” “阿旦,付家小兄弟想从北到南,一路送信。他缺个同伴,你愿意走一趟吗?” 焦旦浓眉大眼,看起来不太精明的样子。他笑着点头,很爽快,但不爱说话,甚至眼神有点害羞。 付青反而更大大方方,主动跟他聊天。 焦旦忽然问:“你有马儿吗?” 付青犹豫片刻,因为马是赵家的,他没有自己的马。 焦旦虽然不精明,但并不笨,一看付青的表情,就猜到他没有马,于是说道:“要有熟悉的马才行,否则马儿不听话。如果马不见了,咱们如何赶路?” “另外,要准备舆图、雨具、羊皮水袋、被褥……” 他有经验,而且脾气好,没嫌弃付青啥也不懂。 付青流露敬佩的眼神,听从焦旦的建议,笑道:“能借纸和笔给我吗?我把你说的东西记下来,回去准备。” 第654章 你们不是骗子吧? 焦旦拿纸和笔过来,看付青写字,眼神羡慕,道:“你的字挺好看。念过书吗?” 付青谦虚地道:“念过几年,但我现在不爱念书。前段时间,我天天蹴鞠玩。” 焦旦一听,十分欢喜,道:“我也爱蹴鞠,咱们切磋一下。” 唐风年打算告辞了,但付青玩得高高兴兴,把回家这事忘到九霄云外。 唐风年微微苦笑,把他叫过来,叮嘱道:“阿青,我还有别的事,要先回去。你在这里多熟悉一下,不要给焦兄添麻烦。” 付青点头答应。 等唐风年走后,他机灵地改变称呼,对焦镖师叫焦伯伯,对焦旦叫焦大哥,一起蹴鞠玩,很快就混熟了。 焦镖师看在唐风年的面子上,对付青比较客气。 中午,付青留在顺风镖局吃饭,下午和焦旦一起出去买东西。除了马儿,他们把付青缺的其它东西都买齐了。 然后,付青很大方,买半只烧鸡,和焦旦一起分享,边走边吃。 付青问:“你喝酒吗?” 焦旦笑道:“我酒量好,像我爹,但平时不喝,因为没钱买酒。” 付青笑道:“我酒量不行,平时也不喝。” “明天我打算摆个摊,收别人的信。收满一百封信就出发,怎么样?” 焦旦吃烧鸡吃得津津有味,点头赞同。 —— 第二天,天上的云厚厚的,有点灰灰的,挡住太阳。 付青把收信的小摊摆在顺风镖局对面,有桌子、凳子,还有纸和笔,他像赵东阳卖烤鸭一样吆喝:“镖师帮忙送信,镖师帮忙送信,想送到哪里,就送到哪里!” “天下第一镖师,守信用第一!过来看一看,瞧一瞧!给远方的亲朋好友送信,给远方的亲朋好友送信……” 焦旦坐旁边,笑得停不下来。 什么天下第一镖师?那么厚脸皮的话,他可喊不出口。 王玉娥、赵东阳、赵宣宣和乖宝出来逛街玩耍,特意绕路,来看看付青的生意做得怎么样。 赵宣宣问:“阿青,收到几封信了?” 付青满脸不好意思,用手比划一个鸭蛋。 然而,原本生意冷清的小摊因为赵家人站在这里,一下子就显得不冷清了,街上的行人看见这边人多,便好奇,过来凑热闹,询问:“卖啥的?” 付青笑着答道:“镖师帮忙送信,从北送到南,还帮忙带回信。” 赵宣宣机灵,故意说道:“这镖师可好了,我老家在岳县,千里之遥。他上次帮我把信送回老家去,稳妥极了。” 京城的外地人有很多很多,是本地人的几十倍。 不一会儿,过来询问的人越来越多。 平时,他们寄信主要靠熟人顺路带去,这是第一次找镖师带信。 他们询问价钱,有些人觉得太贵,有些人觉得价钱能接受。 有个人问:“我想寄东西回去,怎么算价钱?” 付青笑道:“我们只送信,不送别的东西。” 那人皱眉头,抱怨:“只送信,有啥用?隔靴搔痒哩!” 付青好脾气,微笑道:“如果您要送东西回家,可以去对面的顺风镖局,他们做了几十年镖局生意……” 不等付青把话说完,那人打岔,道:“镖局寄东西太贵,你们这里便宜点。你们不是骗子吧?” 第655章 蚊子腿也是腿 赵宣宣抬起右手,眉开眼笑,道:“我可以作证,付镖师不是骗子,是真的帮忙送信。” 别人打量赵宣宣,又打量乖宝、王玉娥和赵东阳。 焦旦说道:“我爹是顺风镖局的镖师,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带你们去顺风镖局,让我爹给我担保。” 有些人较真,道:“走,去见见担保人。” 焦旦无所畏惧,当即起身,带他们去顺风镖局见他爹。 有了担保人之后,质疑的目光明显变少了。 有些顾客只会认字,不会写字。 于是付青帮忙代笔,不收代笔费,只收一点纸张钱。 他写字端正,卷面干净,顿时赢得一片夸赞声。 找他写信的人越来越多。 有些人一边排队,一边窃窃私语:“这小伙子好,帮忙写信不收钱。” “不像别人,写一页纸,就要一个铜板。” …… 赵宣宣功成身退,没再插手付青的生意。 她欢欢喜喜,带乖宝去别处玩。 乖宝一看见卖糖和果脯的铺子,就走不动路,脚仿佛粘在人家铺子门口。 赵宣宣拉扯乖宝,拉不动,感到好气又好笑,哄道:“家里的东西还没吃完,吃完再买。” 乖宝就是不肯走,撒娇,奶声奶气地道:“进去看看,不买。” 赵东阳笑眯眯,爽快道:“乖宝想吃什么?爷爷给你买。” 乖宝嘴上说不买,走进铺子之后,眼睛亮晶晶。走出铺子时,双手抱着一个大纸包,开开心心。 路过烧腊店时,赵东阳问:“乖女,想吃叉烧吗?” 赵宣宣摇头,道:“想吃爹爹做的烤鸭。” 赵东阳道:“去买只活鸭,回家就去烤。” “咱家好久没卖烤鸭了,我感觉骨头闲得慌。” 王玉娥道:“找个人帮我们卖烤鸭,比较合适。如果咱们亲自卖,恐怕给风年招惹麻烦。” 官员家眷不许经商,如果因为卖烤鸭,而导致唐风年丢官,就要失去两百五十亩职田,想想就不划算。 虽然唐风年说卖烤鸭没关系,但王玉娥觉得,还是谨慎点更好。 本来,赵大贵和赵大旺是最好的人选,但他们去城外用马车拉客,挺忙的,而且赚的钱不比卖烤鸭少。 乖宝抱着一包糖和果脯,决定投桃报李,眉开眼笑,道:“我帮爷爷卖烤鸭。” 王玉娥眉眼欢喜,摸摸乖宝的脑袋,解释道:“咱家的人不能亲自卖,要找个外人。” “不过,如果找外人,咱们还要分钱给他,辛辛苦苦,忙活一场,最后赚不了几个钱。” 赵东阳道:“蚊子腿也是腿,积少成多,我还是想搞烤鸭。” —— 傍晚,付青收摊回来,忙着整理信件。 他忍不住炫耀:“师姐,我今天收到三十七封信,估计再过两天,就能出发了。” 赵宣宣为他高兴,翻看他的账本,提醒道:“账本最好一式两份,一份存档,一份带去外面。” 付青爽快答应。 这时,赵东阳的烤鸭出炉了,香喷喷。 付青笑道:“叔,明天我买只鸭子回来,你帮我烤,我想拿去送人。” 赵东阳响亮地答应。 赵宣宣问:“送给谁?焦镖师吗?” 付青点头,笑道:“嗯。焦旦特别喜欢吃烧鸡,我想让他尝尝咱家的烤鸭。” 第656章 简直是财神爷转世 焦镖师收到烤鸭后,赞不绝口,问:“小付,在哪家买的?” 付青笑道:“赵叔亲自烤的,不算买。” “以前赵叔天天卖烤鸭,但现在不卖了。” 焦旦啃鸭脖子,津津有味,问:“这么美味,为什么不卖了?” 付青把官员家眷不能经商的事解释给他听。 焦旦开玩笑,道:“我愿意帮他卖,只要每天送我鸭头和鸭脖子就行。” 焦夫人微笑道:“你要出去送信,哪有空?” 付青怕焦家人太热情,怕他们抢着帮忙卖烤鸭,于是连忙提醒:“其实,我师姐已经想好了,打算让姓苏的老乡帮忙卖。” “姓苏的老乡即将从岳县搬来京城,恐怕他们做生意水土不服,所以师姐打算帮衬老乡。” 焦旦拿着鸭脖子,肩膀突然垮塌,流露遗憾的表情,道:“唉!实不相瞒,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卖烤鸭,边卖边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焦夫人在大儿的脸上捏一下,娇嗔道:“你啊,只惦记着吃,天生存不住钱,将来没钱娶媳妇,打光棍。” 焦旦丝毫不慌,理直气壮地道:“别人家都是爹娘出钱娶媳妇,咱家也一样。” 焦夫人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生你不如生烤鸭。” 焦旦继续啃鸭脖子,憨笑。 付青继续去顺风镖局对面摆摊、收信,把寄信人的地址和收信人的地址都登记得一清二楚。 有些人既付寄信的钱,还预付收回信的钱。面对这种大方的顾客,付青笑容满面,向对方拍胸膛保证:“您放心,我帮您办事,一定妥妥当当。” 像这种顾客,简直是财神爷转世。 有几个太监拿着拂尘,出宫办事,路过这条街,突然听见付青的吆喝声:“给远方的亲朋好友送信,天下第一镖师,守信用第一,跑腿送信第一……” 那几个太监突然停住脚步,走过来询问付青:“你去哪里送信?” 付青面对太监,既好奇,又紧张,脸色瞬间发白,小心翼翼地答道:“从京城到洞州、岳县,这条路线,官道旁的小城,我都可以送。” “我这里有舆图,您可以看看。” 有个太监欢喜,伸手指舆图,笑道:“太好了,这是我老家赤城,你确定可以送吗?” 付青点头,笑道:“可以,我已经收到好几封寄去赤城的信,我账本上都登记得一清二楚,您可以看看。” 那太监好奇地打量账本。 另一个小太监道:“等回宫后,问问宫女姐姐们,她们肯定也想寄信回老家去。一入宫门深似海,离开老家将近十年了,不晓得那边的消息。家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唉!” 听他叹气,付青颇有感触,突然有点同情心泛滥,于是说道:“我可以等你们两天,等你们把信送来,我再出发。” “而且,我还可以代笔,帮你们写信,只收一点纸张钱和跑腿费就行。” 其中有个太监比较阴沉、狠辣,阴恻恻地威胁:“如果你敢骗杂家钱财,逃之夭夭,你等着被官府列为通缉犯,抓回来砍头!” 付青诚恳地表示:“您放心,我不是骗子,不过路途遥远,我从北到南送信,来回跑,可能要花费一两个月。” “等我出发后,你们有一两个月看不到我,希望别误会。” “只要我回到京城,肯定继续来这边摆摊。” 另一个太监道:“看你还算老实,姑且信你一回。你家住哪里?” 付青怕打扰赵家清静,所以没暴露赵家小院的地址,只说:“如果你们着急要回信,可以去对面顺风镖局打听消息,顺风镖局的焦镖师是我的担保人。而且,我只负责送信,如果你们想寄东西回老家,可以去找顺风镖局,他们走镖几十年,口碑最好。” 小太监甩一甩拂尘,道:“杂家今天急着去办事,明天再来,你务必等我们两天。” 付青微笑,爽快答应,目送他们离开,然后小声嘀咕:“太监跟普通人没啥两样啊,没有不男不女的怪样啊。” 第657章 一拳打一只狗,两拳打两只 中午,付青回赵家吃饭,把遇到太监的事说给赵宣宣和赵东阳听。 赵东阳眼睛放光,道:“听说宫里的太监宫女有上万个,你如果固定做他们的生意,不愁不发财。” 付青嘿嘿笑,心里燃起希望。 赵宣宣问:“焦镖师喜欢咱家的烤鸭吗?” 付青笑道:“焦大哥特别喜欢,还想帮忙卖,我坦白告诉他,师姐打算帮衬苏家,让苏家卖。” 王玉娥帮乖宝夹菜,说道:“不晓得苏家几时过来?” 赵宣宣道:“既然铺面租好了,不能闲在那里浪费租金,他们肯定快来了。” 她很期待苏灿灿和苏荣荣来京城,到时候一起聊天、一起玩耍,更有趣。 —— 月亮藏起来,太阳从东方升起。 眼看乖宝彻底不咳嗽了,赵宣宣带她去蟠桃庄拜访祥瑞钱庄的幕后东家——司马夫人。 赵东阳和王玉娥也随行,赵大旺负责赶马车。 乖宝记性好,还记得蟠桃庄有大狗。 “爷爷,大狗好凶。爷爷打得赢大狗不?” 赵东阳吹牛,道:“爷爷一拳打一只狗,两拳打两只,乖宝别怕。” 王玉娥轻笑,娇嗔道:“你啥时候有这本事?除非遇到小奶狗,或者吃了熊心豹子胆。” 赵东阳轻哼一声,道:“如果遇到凶狗,我肯定挡你们前面。” 马车终于到达桃林旁边,树上的桃子已经被摘光。 赵大旺“吁——”一声,示意马儿停下。 凶恶的狗吠声顿时响起。 “汪——” “汪汪——” …… 有个中年男子过来查看。 赵宣宣掀开车帘子,向他道明来意。 那中年男子笑道:“你们别怕,放心过去。” 然后,他转身去安抚大狗。 等狗叫声变得不凶时,乖宝才敢下马车,圆滚滚的眸子盯着狗屋那边,充满警惕。 不一会儿,花大娘走出蟠桃客栈的院门,往小路这边探头探脑,一眼就看见赵宣宣。 花大娘很惊喜,亲自上前迎接,带他们进门,边走边聊:“唐小娘子,好久没见你们,怪想念的。” 赵宣宣笑道:“上次回老家去,遇到发洪水,耽搁许久。蟠桃庄今天挺清静啊。” 花大娘道:“桃花开的时候,就喧闹。桃花凋谢后,就清静,年年如此。” “老家的洪水严重吗?我家夫人也收到岳县那边掌柜寄来的信,说铺子里进水。” 赵宣宣道:“看起来吓人,幸好有惊无险。” 花大娘道:“有惊无险,就是老天爷保佑。” “你们先坐下喝茶,我去楼上请夫人下来。” 不一会儿,司马夫人走下楼梯,笑容和悦,问:“唐小娘子,你最近在忙什么?” 赵宣宣带着乖宝见礼,眉开眼笑,道:“每天清闲,闲得发慌,就陪孩子玩,看看书。” 司马夫人在赵宣宣对面落座,显得有点慵懒,身上还散发药气,微笑道:“如果无聊,常来我这里玩,恰好我最近也嫌不够热闹。” 赵宣宣想问问司马夫人是不是病了,但又不方便问,于是委婉地说道:“院子里有草药味,是不是用草药煮药茶?” 司马夫人无奈地摇头,微笑道:“是我天天吃药,有偏头痛的老毛病。” 赵东阳客客气气地插话:“听说傻瓜从来不头痛,聪明人想事情想太深,所以偏头痛。” 司马夫人微笑道:“大夫的说法和赵老爷一模一样。” 赵宣宣暗忖:东家病了,正是该好好休息的时候,我不方便拿学徒的差事打扰她。 于是,她暂时没提帮忙的事。 司马夫人是个人精,明白别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于是主动问道:“唐小娘子,你夫君做官如何?最近遇到什么新鲜事吗?”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我夫君说,他的差事枯燥,几乎每天都一样。反正,他官儿小,事情不用他做主,只要不出差错就行。” “至于新鲜事,我有个老乡打算全家搬来京城。” “她叫苏荣荣,是我的小师姐,之前在岳县乾坤银楼做账房学徒。来京城后,她家熟人不多,恐怕要重新找差事。” 司马夫人喝茶,缓缓说道:“如果唐小娘子担保她的人品,我乐意帮这个忙,让她去乾坤银楼或者祥瑞钱庄做事。” 赵宣宣惊喜,连忙道谢,说道:“荣荣会打算盘,念过书,记账没问题,而且比较真诚、娇憨,为她担保人品,我十分乐意。” 双方又闲聊生活中的趣事,吃午饭后,赵宣宣一家人告辞离开。 回到马车上后,赵东阳好奇地打听:“乖女,司马老爷是干什么的?你见过没?” 赵宣宣轻声道:“没见过,而且她们从没提过司马老爷,我也不好意思问。” “等荣荣来京城,我一见面就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她肯定欢喜。” 乖宝拉扯赵宣宣的衣裳下摆,问:“娘亲,你为什么不介绍我去当学徒?我也想赚钱。” 赵宣宣低下头,在她的小胖脸上亲一下,笑道:“等回家后,我教你怎么当学徒,你可别偷懒,别耍赖。” “如果耍赖,娘亲就把你的糖糖和果脯拿出去送人,不给你吃。” 乖宝抱住赵宣宣,撒娇,道:“我像奶奶,可勤快了,肯定不偷懒。” 她暗忖:奶奶说,娘亲才懒,我比娘亲勤快多了。 第658章 甚至还能开个糖坊 回家之后,赵宣宣洗脸,换件家常衣衫,然后把蹲菜地旁抓虫子的乖宝叫过来,教她写字。 大手包小手,手把手地写。 但乖宝不是安静的孩子,不爱写字,撒娇道:“娘亲,我想打算盘。” 赵宣宣道:“打算盘是你的长项,写字是你的短板。” “忘了木桶装水的故事吗?最短那块木板决定水桶装多少水,先把短板补上来。” 乖宝嘟起嘴巴,觉得写字一点也不好玩,于是暗暗跟赵宣宣较劲。 赵宣宣握着毛笔,往右边写。乖宝却故意往左边使劲,导致把字写错,还把卷面搞得脏脏的。 她还故意仰起小胖脸,察言观色,看赵宣宣生气没。 赵宣宣低头,跟她对视。 不动声色,展现暴风雨前的平静。 乖宝先变怂,干笑两声:“嘿嘿。” 然后,她主动换一张干净的纸,主动重新写字,不用手把手教了。 她自己会写几个简单的字,还讨好地问:“娘亲,我写得对不对?” 赵宣宣憋住笑意,道:“还行吧,写一百个字再说。” 乖宝道:“我想给祖母写信。” 赵宣宣道:“想写就写,遇到不会的字,就问我。” 乖宝突发奇想,道:“我还想画画,画今天的大狗给祖母看。” 赵宣宣轻笑,道:“我不会画,你爹爹也不会,改天给你找个师父。” 乖宝发挥小话唠本色,问:“哪里的师父?老不老?凶不凶?会画大狗吗?画的狗会叫吗?” 赵宣宣无奈,道:“画出来的狗,肯定不会叫。” “你别急,尽量给你找个温柔的女师父。如果别人凶你,你就告诉娘亲、爹爹和爷爷奶奶,我们肯定保护你。” “不过,请师父肯定要花钱,你把糖戒掉,省钱请师父,行不行?” 乖宝果断摇头,道:“我不画画了。” 画可以不画,但糖不能不吃。用糖换取师父,肯定不行。 她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 赵宣宣捏捏她的小胖脸,道:“只惦记糖,是目光短浅,鼠目寸光。” “比如老鼠,只惦记偷别人米缸里的米。而聪明人不一样,人会自己种稻子、种菜,还会赚钱,吃饱喝足,问心无愧,不用像老鼠一样鬼鬼祟祟。” “而且,画画能赚钱。那种很了不起的画,能卖一千两银子,你算算,能买多少糖糖?” 听到最后,乖宝忍不住心动了,眸子亮晶晶,道:“能买好多好多糖,堆成一座小山,是不是?” 赵宣宣摸摸她的圆脑袋,帮她把碎头发捋一捋,轻笑,道:“如果你靠画画赚钱,甚至还能开个糖坊,每天想吃什么糖,就做什么糖。” 她给乖宝画大饼。 乖宝十分心动,催促道:“明天就找师父。”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不急,好师父就像伯乐,可遇而不可求。” 等唐风年回来,赵宣宣跟他说这事。 唐风年很赞同,思量片刻,道:“男画师常见,但女画师大多默默无闻,隐姓埋名,我出去打听打听。” 第659章 我不敢相信这话 两天后,付青和焦旦带着两百多封信,骑马离开京城。从北到南,一路去送信。 恰好欧阳凯带苏家人来到京城。 赵宣宣得到消息后,迫不及待地带礼物去串门子。 苏灿灿拉赵宣宣去小木楼上说悄悄话。 她显得既欢喜,又紧张,小声笑道:“就像坐井观天的青蛙跳出井一样,京城为何这么大?” 赵宣宣打量屋里的家具,觉得妥妥当当,开心地笑道:“等你眺望过皇宫后,会更震撼。” 她又拉住苏荣荣的手,轻声道:“荣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算了,你先猜猜看。” 赵宣宣故意卖关子。 苏荣荣期待地问:“是不是帮我找到差事了?” 一猜就准。 赵宣宣眉开眼笑,点头。 苏荣荣顿时高兴得跳起来。 赵宣宣道:“你先玩几天,再去做工。反正做工的地方要么是乾坤银楼,要么是祥瑞钱庄。” 苏荣荣问:“宣宣,你觉得哪个地方更好?” 赵宣宣微笑,道:“看你自己的心意,乾坤银楼简单一点,祥瑞钱庄复杂一点。” 苏荣荣毫不犹豫地道:“我选简单的。” 赵宣宣道:“并非随你挑选,看哪边缺人手,你就去哪边。” 苏荣荣问:“小余怎么办?他去哪里做工?” 鲍小余和她定亲了,这次也一起来京城。按照苏父、苏母的打算,等苏灿灿出嫁后,就把鲍小余招进来当上门女婿。 赵宣宣考虑片刻,道:“以前我在祥瑞钱庄当学徒的时候,听老掌柜说,这边招工比较严格,不能同时招一家人中的两个人,担心互相勾结。” “不过,你放心,京城这么大,小余肯定能找到合心意的差事。” “而且,还可以帮我家卖烤鸭。” 苏灿灿问:“你家专门做烤鸭,我家专门负责摆摊卖,是这样吗?” 赵宣宣点头,道:“除去成本之后,把卖烤鸭赚的钱五五分,你们觉得如何?” “实不相瞒,以前我爹摆摊卖烤鸭的时候,每天都能卖完,每天都有钱赚。” 苏灿灿和苏荣荣对视一眼,苏灿灿道:“宣宣,我们信你,不过要等我爹娘做主。” 苏荣荣娇憨地笑,道:“我现在就去问。” 她噔噔噔地跑下木楼梯。 赵宣宣目送她的背影,然后说道:“灿灿,你觉得这住处怎么样?” 苏灿灿不答,反而好奇地问道:“宣宣,你家也是这样的木楼吗?” 赵宣宣摇头,道:“我家是小院子,没有木楼,只有一层。” “等你有空,我带你去我家玩。” 苏灿灿点头,眼眸明亮,笑道:“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家具都干净,挺新的,什么都不缺。听三公子说,这些都是他大哥大嫂帮忙置办的。” “不过,租金一个月要十五两银子,比岳县贵多了。” 赵宣宣吃惊,道:“在京城,这个价钱算十分便宜了,毕竟楼下是铺面。” “我家的小院子是十两银子一个月,只比这里大一点罢了。” “算上铺面和楼上,显然你家更划算。” 苏灿灿顿时放心多了,带赵宣宣参观,道:“用木板隔断,有三间屋子,三张床。” 赵宣宣夸赞道:“布置得真周到。” 楼下除了铺面,还有个小院子。虽然小,但啥也不缺,有水井、厨房、澡堂和茅房,连晾晒衣衫的竹竿都搭好了。 苏灿灿道:“我爹娘说,要把置办家具的钱还给欧阳大公子,但是三公子说,家具都是家里闲置的,没花一分钱。” “我不敢相信这话。” 第660章 第二次投胎 赵宣宣微笑道:“不管信不信,反正这是三公子的好心好意。” “你如果跟他见外,反而弄得像乱麻一样别扭。” 苏灿灿无可奈何,若有所思。 这时,苏母在楼下喊:“宣宣,灿灿,下来吃饭。” 楼下有一张大炕,大炕的隔壁恰好是厨房。 苏父好奇,问:“砌这玩意儿干啥?占地方,像个鸡窝,是不是晚上用来关鸡鸭的?” “或者,用来藏东西的?” 赵东阳一边抚摸胖肚皮,一边笑,道:“都猜错了。等到冬天,你往里面烧柴,再躺上面睡觉,热烘烘。” 苏父不理解,惊讶道:“下面烧火,人躺上面睡觉?不烫吗?哪里受得了?” 赵东阳道:“放心,可舒服了,火别烧太大就行。” “有一次,孩子奶奶使劲添柴,我就做梦,梦见自己睡在大铁锅里。” 苏父和苏母被逗笑,笑得合不拢嘴。 苏母道:“晚上,让小余睡楼下,我们睡楼上。” 饭后,赵宣宣笑问:“灿灿,荣荣,你们在家休息,还是去我家玩?” 苏灿灿和苏荣荣不约而同地牵住赵宣宣的手,想去玩。 苏父和苏母打算留在家整理东西。 苏母叮嘱道:“你们早点回来,听三公子说,有宵禁,可严了。” “晚上如果乱走,要打板子的。” 苏灿灿和苏荣荣笑着答应,出门后,充满好奇,东张西望。 赵宣宣教她们认路,道:“从你家到我家,大概要走两刻钟,挺远的。” 苏荣荣道:“如果更近,就更好了。” 乖宝走累了,抱住赵东阳的腿,撒娇。赵东阳蹲下来,让乖宝趴到他的后背上,然后稳稳地背起来,笑问:“乖宝,爷爷的后背舒服不?” 乖宝眉开眼笑,道:“嗯,舒服,爷爷肉肉多,软软的。” 赵东阳哈哈大笑。 然后,他跟鲍小余聊天,问人家想找什么差事。 鲍小余笑容灿烂,道:“我以前一直做店小二,后来跟荣荣一起学算盘,但我比她慢。” 赵东阳暗忖:打算盘慢,做不了账房先生,连学徒都当不了。但是,做店小二没啥前途。 这种话不好听,所以他没说出来,反而微笑道:“京城的机会多,想干啥都行。” “咱们在这边还有个老乡,郭大财主。他开酒楼和茶叶铺,下次我介绍你们认识。” 鲍小余欢喜地答应,道:“三公子也说这边机会多,他让我以后别当店小二,干点别的。” 赵东阳赞同,暗忖:三公子是官家子弟,如果让别人知道他的连襟是店小二,肯定笑话他,恐怕没面子。 终于走到赵家小院门口。 王玉娥抬手敲门,喊道:“白大娘,井大娘。” 白大娘跑来开门,笑道:“来客人了?好标致的小姑娘,一看就是亲姐妹。” 王玉娥笑道:“是双生姐妹。” 她介绍他们认识。 白大娘沏茶,井大娘摆果盘。 苏灿灿和苏荣荣捧着茶盏,向她们道谢。 赵宣宣笑道:“我家也小小的,都说京城寸土寸金,但是如果官儿大,或者是王爷、公主、国公爷、侯爷之类的,就可以住大宅子。” 苏荣荣小声问:“三公子家的宅子大不大?” 赵宣宣点头,道:“既大,又好玩。” 苏荣荣羡慕,暗忖:灿灿的福气真好。 明明是双生妹妹,从小形影不离,但以后的命运却不一样了。 都说嫁人是第二次投胎,苏荣荣真切地体会到了。 第661章 眼睛里又多一层担忧 赵宣宣问:“明天你们想去哪里玩?眺望皇宫、蟠桃庄、逛街……随便你们选,反正我有空。” 苏荣荣眼眸含笑,娇憨道:“想进皇宫去看看。” 赵宣宣有点囧,轻声道:“咱们进不去。” “皇宫是个特别的地方,外面的人不许进,里面的人不许出来。” 苏灿灿扯一扯苏荣荣的衣袖,对视片刻,轻声说道:“明天咱们要帮爹娘做纸扎,不能出去玩。” 苏荣荣流露遗憾,不好意思地微笑,娇憨地吐舌,道:“我差点忘了,要做很多纸扎,铺子才能开张。” 她们从小耳濡目染,都会做纸扎的手艺。但是,苏父和苏母比较娇宠她们,并不强迫她们干这门手艺,偶尔帮忙就行。 赵东阳负责剥石榴籽,乖宝负责吃,好奇地问:“苏姨姨,做纸扎好玩不?” 苏灿灿眼神变得复杂,微笑道:“熟能生巧,养家糊口的手艺,生意好就好玩,生意差就不好玩。” 她担心自家纸扎铺的生意,怕生意差。 乖宝仰起小胖脸,道:“爷爷,我也想去做纸扎玩。” 赵东阳露出为难的表情,纸扎毕竟是祭祀的东西,跟阴曹地府的鬼沾点边,阴气重,他不想让孩子去碰那东西。 于是,他哄道:“明天咱们忙,要去城外的菜地拔草。” 王玉娥跟他心有灵犀,想到一块儿去了,也对乖宝说道:“明天咱们去种菜,看看上次种的白菜种子发芽没?” 苏荣荣一听种菜,顿时感兴趣,问:“伯母,城外的菜地可以开荒吗?” 王玉娥忍俊不禁,拍一下大腿,大笑道:“哎哟,寸土寸金的地方,到处都有主人,哪里还有荒地?” “我家菜地是租的。” 苏灿灿询问租菜地的价钱,听完后,感叹道:“好贵啊。” 赵宣宣嗑瓜子,轻声道:“菜地贵,菜价也贵。我家还想多租几块地,我爹爹为了这事,天天出去打听消息。” “就像僧多粥少一样,菜地抢都抢不到。” 苏灿灿听完后,两只手纠缠在一起,眼睛里又多一层担忧。她心思深,既担心生意差,又担心过日子开销大。 毕竟,爹娘和妹妹都是为了她才搬到京城来。本来他们在岳县生意好,丰衣足食,如果全家人在京城过不了好日子,她难免有负罪感。 苏荣荣心思简单,反而笑道:“宣宣,你家在墙角种葱和蒜,我家以前也这样,我娘还种辣椒。” “不过,现在的院子太小了,估计只能种一点。” 赵宣宣微笑道:“一定要种,否则买菜心疼。” 苏荣荣点头赞同,道:“等回家去,让我娘早点松土。” 眼看时候不早了,苏灿灿告辞,道:“路远,要早点回家去。” 王玉娥热情地挽留,道:“等大贵和大旺回来,让他们用马车送你们回去,保证不耽误。” 苏灿灿爽快答应,重新落座。 然后,王玉娥去厨房吩咐井大娘和白大娘多做一些饺子,准备送给苏家。 第662章 恐怕未来岳父随便捡柴,被别人打 夜幕降临,秋风一离开太阳,就变凄凉。 白天穿单衣,夜里却要盖棉被。 唐风年把乖宝抱在怀里,念书给乖宝听。念一句,解释一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树上的雪,就像春天的梨花一样……” 乖宝突然打个哈欠,显然被瞌睡虫缠上了。 赵宣宣一边整理书稿,一边轻笑,道:“乖宝一看见书,就睡得快。” 唐风年无可奈何,把乖宝抱起来,轻拍后背,送去赵东阳和王玉娥那边屋。 —— 与此同时,苏家人正躺在床上聊天。 苏母毫无睡意,心怀忧虑,道:“邻居说,她家铺子租金是二十五两银子一个月,我特意去看了,跟咱家一样大。” “咱家铺子为何只要十五两银子租金?” 想想就不合理。 这不是占小便宜的问题,而是天上掉馅饼了。这样的馅饼,苏母反而不敢吃,忍不住疑神疑鬼。 苏父与她相反,好吃好睡,打个哈欠,翻个身,道:“三公子不是说过吗?房东是熟人。” 苏母立马反驳:“你愿意每月白送熟人十两银子吗?” “就算是亲爹亲娘,每月的孝敬钱也花不了十两银子啊!” 木板隔音效果差,隔壁的苏灿灿和苏荣荣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苏荣荣小声道:“租金当然越便宜越好,娘亲自寻烦恼。” “反正咱家没吃亏。” 苏灿灿轻声道:“我和娘亲的想法一样,这租金不对劲,恐怕三公子偷偷帮咱们承担十两银子。” 苏荣荣道:“明天你问他。” “如果真是二十五两银子一个月,咱家纸扎铺肯定赚不了这么多钱。” 除了铺面租金,还有日常开销,柴米油盐酱醋茶…… 苏灿灿用指尖掐手心,突然感觉很绝望。 —— 做纸扎,需要用竹子搭里面的架子。 一大清早,欧阳凯带着几个家丁,用板车送竹子来。 苏父很感动,拉他们进屋喝茶、吃早饭。 欧阳凯已经在家吃过了,但还是给面子,陪苏家人再吃一点。 他吩咐家丁再去拉柴来。 苏灿灿委婉地试探,问:“听说城外的地都有主人,竹子可以随便砍吗?” 欧阳凯不假思索,笑道:“放心,我家在城外也有地,砍自家和熟人家的竹子罢了。” “反正竹子长得快,想要多少就砍多少。” 苏父心思简单,一听就高兴,笑问:“城外的柴也可以随便捡吗?” 欧阳凯犹豫,怕未来岳父随便捡柴被别人打,于是提醒道:“离京城近的地方,肯定不行。” “远一些的山,比如山上有寺庙,就可以拾柴,但不能随便砍树。” “反正,关于烧柴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经常派人送来。” 苏父笑容满面,心满意足,暗忖:世上最好的女婿,居然被我遇到了。一定是上辈子积德行善,这辈子才有这个好缘分。 于是,他劝道:“三公子,多吃一点,中午想吃什么菜?我去买。” 欧阳凯眼睛里仿佛住着两个小太阳,暖暖的,笑道:“中午不在这吃了,朋友邀我去狩猎,估计要玩到下午去。” 鲍小余羡慕,感觉欧阳凯每天只要吃喝玩乐就行,不用做工。 他咽下口中的稀饭后,笑问:“三公子,你狩猎厉害吗?” 欧阳凯挑起眉,充满自信,道:“我大哥狩猎厉害,我偶尔比他更厉害一点。” “你们别买太多菜,下午等我给你们送猎物来。” 第663章 等相见之后,恐怕失望 临近中午,苏母和鲍小余走路来赵家,用平板车推烤鸭、砧板、小矮桌、菜刀等东西,去闹市摆摊。 赵东阳和王玉娥特意给他们带路,教他们怎么吆喝。 苏母干活爽利,再加上有赵东阳在旁边吸引熟客,六只烤鸭全部卖光光。 赵东阳笑道:“本来还想留一只,切两半,咱们两家,各分一半,做下酒菜,没想到都卖完了。” 苏母欢喜,收拾东西,道:“京城人多,生意真好。” 几人又用平板车推东西回去,然后数钱、打算盘算账、分钱。 赵宣宣算账快,把账本递给苏母和鲍小余看。 苏母爽快,笑容满面,完全信任赵宣宣,丝毫异议也没有。 分完钱之后,她和鲍小余赶路回家去。 路上,苏母心满意足,内心火热,道:“一个上午,就赚了一百多个铜板,下午还能再卖一回。” “一天两百个铜板,一个月就有六两银子。” 鲍小余也欢喜,附和道:“这种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 以前在岳县,他在乾坤银楼当店小二,一个月的工钱才九百个铜板而已。 他不禁感叹:“真应该早点来京城。” 苏母突然叹气,道:“别高兴得太早,赚的钱恐怕不够花。” “而且,赵地主说,生意不是每天都这么好。如果遇到下雨天,就只卖两三只,不敢搞太多,恐怕卖不完。” —— 下午,欧阳凯送野兔、鹿肉、野猪肉、山鸡、竹鼠给苏家,又趁机对苏灿灿说悄悄话:“我还射中白毛狐狸,等皮毛硝制好了,我送过来,给你做冬天的衣裳。” 苏灿灿轻声道:“无功不受禄,你自己留着吧。” 欧阳凯收敛笑容,低沉道:“一家人,何必分彼此?” 但是,苏灿灿还是感觉别扭,心里有沉重的感觉。 苏母把那些猎物分出一半,拿去送给赵家。 赵家人不喜欢吃鹿肉和野猪肉,于是王玉娥借花送佛,又送一些给郭家。 郭家立马送回礼,一篮子板栗。 等烤鸭卖完后,王玉娥把板栗分一半给苏母。 彼此送来送去,谁也不算吃亏。 王玉娥还笑道:“下个月,我家老爷过生日,把你们和郭夫人一家都请来吃饭,大家越混越熟。” “郭家在京城待的时间长,人脉广,最会做生意。” 苏母感激不已,道:“王姐姐,幸好有你帮我,否则我在京城两眼一抹黑。” 王玉娥谦虚,道:“我刚来的时候,和你一模一样。慢慢就混熟了,不急。” —— 第二天,云淡风轻,舒爽宜人。 苏家的纸扎铺正式开张。 这生意特殊,欧阳凯和赵家都无法照顾他家生意,只能在心里祝福。 眼看没人上门买纸扎、纸钱,苏父愁眉苦脸。 苏母没空发愁,眼看时候差不多了,她带鲍小余去卖烤鸭。 苏灿灿和苏荣荣跟随赵宣宣去蟠桃庄,拜访司马夫人去了。 各忙各的。 —— 欧阳家,窗明几净。 仆人在鱼池边喂鱼,在花园里修剪花枝……一切井井有条。 欧阳大少奶奶陪欧阳夫人下棋,顺便聊天。 欧阳夫人眉眼间有忧色,道:“苏家人来京城好几天了,按理说,我们应该设宴款待他们。” “但是,我心里觉得膈应。远香近臭,不见面还好点,等相见之后,恐怕失望。” 欧阳大少奶奶拈起一块酸杏子干,放嘴里含着,压住反胃的难受劲儿,微笑道:“听三弟说,苏家还没彻底安顿好,还在为生意发愁。” “如果这个时候请他们来做客,恐怕他们自己也不自在。” 第664章 不跟酒鬼计较 欧阳老爷最近忙忙碌碌,为儿子们的差事奔波、操心。 欧阳侠和欧阳凯骑射功夫了得,适合做武官,但没有军功加持,难免有点高不成,低不就。 老二欧阳剑是个闷葫芦,念书死板,文章写得差劲,偏偏骑射功夫也拿不出手,过于平庸。 幸好本朝武将选拔不像文人考科举那么严格。 要想成为武将,途径多种多样,世袭、考武举、举荐、打仗积累军功等等。 特别是举荐,这简直成为官僚勋贵子弟的捷径。 毕竟官僚勋贵子弟受朝廷规矩的约束,不能经商,做无业游民又没面子,读书考科举又太难,于是不约而同地走上武将这条路。 成为武将,也算步入官场,有权势,有面子,而且有俸禄。 在本朝,为了保卫京城,保卫皇帝,京城内外及周边的兵力达到四十几万,分为五军营、神机营、锦衣卫、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等等。 那些纨绔子弟有高官爹爹或者高官爷爷,走后门格外方便。 比如,欧阳侠明确对他爹说,他想去神机营,因为那里有世上最厉害的武器,火枪,火铳。 欧阳凯最近为钱财发愁,因为要补贴未来岳父,导致他入不敷出,于是他对欧阳老爷说,他想谋那种俸禄丰厚的官职,不怕辛苦。 老二欧阳剑只想要清闲、简单的差事。 为了把欧阳侠搞去神机营,欧阳老爷到处疏通关系,费了老大的劲,没少求人。 他又想把欧阳凯搞去锦衣卫,因为欧阳凯本身能力出众,家世又清白,又有他这个爹,所以还比较顺利。 至于老二欧阳剑,差事还没有着落,欧阳老爷最不喜欢这个儿子,所以暂时拖着。 —— 欧阳侠谋到称心如意的差事,妻子又有喜了,他意气风发,宴请重要的朋友,唐风年也在被邀请之列。 酒宴上,别人划拳吹牛,讲荤段子,千杯不醉,唐风年以茶代酒,明显是个异类。 于是,那些纨绔子弟看唐风年不顺眼。 小国舅萧敬梓冷哼一声,对平南侯世子季冲说悄悄话。 “咱们捉弄一下他,他肯定是个伪君子!假清高!” 季冲奸笑,道:“咱俩想一块儿去了。等会儿丫鬟从他那边上菜,咱们推一下,把丫鬟推到他怀里,如何?” 萧敬梓贼笑,道:“妙极了!干一杯!” 不一会儿,丫鬟端一盘凉拌猪头肉上桌。 萧敬梓端着酒杯站起来,走过去,假装喝醉,故意用肩膀撞丫鬟。 丫鬟脚站不稳,惊慌失措,倒向唐风年。 唐风年没料到会有这个意外。 这时,除了欧阳侠和欧阳凯以外,其余人哈哈大笑。 丫鬟脸红,快要哭了,连忙扶着桌子站起来,着急地跑了。 萧敬梓用手指着唐风年,笑问:“唐公子,你怎么不去追她?那可是个小美人儿,肯定喜欢你,故意倒你怀里。” 唐风年云淡风轻,道:“我记性不好,已经把刚才的事忘了。” 萧敬梓嘴巴多,还想再调侃,欧阳侠打圆场,道:“风年家里有个母老虎,咱们别害他。” “来,划拳。” “萧兄,我敢打赌,你划拳比不过风年!” 萧敬梓顿时瞪眼,放下酒杯,捞起衣袖,阴阳怪气地道:“嘿?我划拳比不过书呆子?瞧不起谁啊!来,比一比!” 欧阳侠豪爽道:“如果风年输了,我替他喝酒。如果你输了,你自己喝。” 萧敬梓不服气,立马开始划拳。 欧阳侠之所以对唐风年有信心,是因为几年前,卖画官司打赢后,他们一起去酒楼喝酒划拳,唐风年刚开始一点也不会划拳,后来两人玩一会儿之后,唐风年就赢了他。 当时,他非常吃惊。后来因为宵禁,划拳不得不散场。 此时此刻,唐风年想杀一杀别人的嚣张气焰,于是欣然应战。 萧敬梓喝酒喝得脸色通红,而唐风年滴酒未沾,正是最清醒的时候。 然后,萧敬梓输了。 萧敬梓又输了。 萧敬梓再次输了…… 他一边输,一边骂脏话,偏偏不服气,还要再划拳比试。 输了就要喝酒,他越喝越多,越醉越糊涂,最后实在受不了,哭起来,转身抱住欧阳侠,恳求道:“兄弟,你帮我划拳,赢他一次,帮我挽回面子,呜呜呜……”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唐风年见他哭了,不仅没嘲笑,反而有点担心,问:“欧阳兄,他是不是醉了?是不是该喂醒酒汤?” 欧阳侠豪爽地笑道:“没事,我帮他赢一场,就送他回家去。” 唐风年心领神会,故意输给欧阳侠。 萧敬梓亲眼见证唐风年输了,他心里终于舒坦,高兴地拍桌,反而对唐风年嘲笑道:“手下败将。” 唐风年挑起眉,不跟酒鬼计较。 第665章 就像拧麻绳,谁也不拖后腿 唐风年滴酒未喝,却沾染浓郁的酒气。 他回家后,沐浴,换衣衫,把欧阳侠和欧阳凯的喜讯告诉赵宣宣,又叮嘱道:“不要往外说。” 赵宣宣点头答应,轻声道:“神机营,一听就很威风。” “不过,锦衣卫的口碑不太好。” 唐风年低沉道:“口碑差,但权力大。” “在官场里,权力排第一,口碑反而微不足道,只要不被别人抓把柄就行。” 赵宣宣没进过官场,不敢苟同。 过了一会儿,她聊起苏家纸扎铺的生意,道:“苏家初来乍到,没有熟客,铺面又偏僻,灿灿很发愁。” “她托我帮忙想办法。” 唐风年思量片刻,道:“新铺子开张,如果价钱比别家更便宜,肯定能吸引客人。” “另外,卖东西的品种多一些,客人自然更多。” 这时,乖宝端一盘剥好的石榴籽进来,嘿嘿笑。 唐风年伸出手,帮忙端木盘子,放到炕桌上。 乖宝手脚并用,爬上炕,紧紧挨着赵宣宣坐,然后主动拉起赵宣宣的手,去抓石榴籽。 赵宣宣道:“苏家只卖纸扎、纸钱、蜡烛、根香、线香、白灯笼,品种确实不多。” 为了给乖宝面子,她吃一口石榴。 唐风年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石榴籽,慢慢嚼,感受清甜的滋味,若有所思,然后说道:“还可以卖白色孝衣,如果缝孝衣嫌麻烦,只卖白布也行。” “可以帮忙弄贡品。” “如果是晴天,可以把纸扎摆到铺子外面,更显眼。” 赵宣宣一一记下,道:“明天,我去告诉灿灿。” “灿灿在家绣嫁衣,荣荣去祥瑞钱庄做事了。” “小余去郭家的酒楼当学徒,爹爹介绍去的,学厨艺。” “爹爹说,即使学不到大厨的手艺,能学会做包子、馒头、饺子、面条、烧麦也好,以后能开包子铺。” “如果纸扎铺的生意能好起来,苏家就不至于发愁了。” 唐风年点头赞同,道:“这就像拧麻绳,全家人齐心协力,谁也不拖后腿。” 乖宝突然插话,奶声奶气地道:“爹爹,我也不拖后腿。” 唐风年轻笑,凑过去,用额头抵住乖宝的额头,一大一小,顶牛玩。 赵宣宣提醒道:“风年,确定乖宝嘴里没石榴,再跟她玩。” 唐风年问:“乖宝,嘴里有石榴没?” 乖宝眼神狡黠,笑嘻嘻地摇头。 唐风年觉得她看起来不老实,于是不跟她玩了。 乖宝把石榴籽吐到另一个盘子里,然后主动凑过去,继续跟唐风年顶牛,嘿嘿笑。 赵宣宣突然犯困,把炕桌上的盘子端走,擦牙、洗脸,然后回到炕上,靠着枕头打瞌睡。 唐风年低声跟乖宝商量:“娘亲困了,你去跟爷爷奶奶玩,行不行?” 乖宝不答应,眸子打个转转,道:“我唱童谣,哄娘亲睡觉。” 然后,她爬到赵宣宣身边,一边给赵宣宣拍背,一边唱。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 赵宣宣困得厉害,没觉得乖宝吵,反而很快就睡着了。 唐风年观察片刻,然后去跟赵东阳说,今晚留乖宝在这边睡。 第666章 京城贼多,连皇帝都知道 赵东阳、赵大贵和赵大旺坐在屋檐下吃果、聊天。 赵大贵感叹道:“深秋了,冬天不远了。” 赵东阳道:“最烦冬天,冷飕飕的。” 赵大旺道:“京城的冬天比岳县冷多了,我要买件羊裘穿。” 赵东阳道:“早点买,越冷越贵。做生意的聪明人,喜欢热天囤冬衣,冷天就卖高价。” 赵大贵道:“去当铺搞件旧的,应该便宜。” 赵大旺反对,道:“买旧的,恐怕有虱子,而且你不怕买到死人衣衫啊?” 赵大贵道:“怕啥?我不怕鬼。而且,羊裘不就是羊的皮毛吗?把它的皮剥了,那羊还能活吗?” 赵东阳觉得死人衣裳膈应,于是拍一下大腿,大大方方地道:“买新的,我给你们买。” 赵大贵和赵大旺对视一眼,欢喜极了,道:“谢谢老爷。” 赵东阳道:“秋收差不多了,下个月,咱们去职田那边收田租。” 至于岳县那边收田租的事,他早就托付给赵理和王俏儿。 等过年回家去,钱就到他手里。 赵东阳一边揉膝盖,一边说道:“等腊月初十,咱们出发,回岳县去过年。” 赵大旺道:“姑爷回不回?” 赵东阳叹气,道:“他想回,但回不了,当官也忙。” “到时候,宣宣和风年留京城过年,我们带乖宝回一趟老家。” 赵大贵道:“如果把乖宝祖母接过来,就好了,就不用回老家去过年。我听说,京城的元宵节可热闹了,皇帝登上城楼,与民同庆,三天不宵禁。” 赵东阳叹气,道:“恐怕不行哟,孩子奶奶肯定要回去。” 王玉娥挂念王老太和王玉安,每年肯定要回一两次,不可能把王家人都接过来。 赵大贵道:“等姑爷当大官,皇帝赏赐大宅子,就能把亲戚都接过来。” 赵东阳撇嘴,明显不赞同,暗忖:我家是我家,亲戚是亲戚。亲兄弟,明算账。如果都住到一个家里,恐怕亲戚动歪心思,把我家的东西当公家的东西。 突然,他们听见别人大喊:“抓贼啦!抓贼啦!” 赵东阳大吃一惊,连忙站起来,紧张地问:“哪边在喊?” 赵大旺侧耳细听,伸手指方向,道:“西边传来的,咱们去帮忙抓贼吗?” 赵东阳犹豫不定,手指不停地敲打大腿,道:“恐怕不是普通的小毛贼,如果带着刀剑,咱们打不赢啊。” 他不擅长打架,所以害怕。 这时,唐风年也被惊动,从内室走出来,听响动。 赵东阳顿时找到主心骨,问:“风年,咋办?去抓贼吗?” 唐风年冷静地摇头,道:“有宵禁,如果我们跑出去,恐怕被官兵当成贼抓走。” “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和巡捕营都负责京城治安,听说他们为了立功,是宁肯多抓、错抓,绝不放过可疑之人。” 赵东阳啧啧两声,更害怕了,道:“就算最后证明清白无辜,恐怕也免不了挨顿板子。” “这宵禁真烦人!岳县没宵禁,盗贼反而没京城多。” 过了片刻,王玉娥也走出来。 他们站在屋檐下,不再聊天,专心倾听动静。 赵大旺搬凳子去墙角边,趴墙边张望,道:“官兵来了,打着灯笼。” 官兵一来,就变得格外喧嚣,不久后,又恢复黑夜的寂静。 王玉娥转身回屋去,变得忧心忡忡,对赵东阳说道:“孩子爷爷,这边不安稳,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赵东阳小声道:“京城贼多,连皇帝都知道。” “搬家也没用。” “我刚才跟大贵、大旺说了,让他们夜里睡觉别睡太死。” 王玉娥躺回被窝里,辗转反侧,道:“如果换个大宅子,就能多请几个帮工,看家护院。” 赵东阳脱掉外衣,熄灯,也躺进被窝里,叹气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听郭大财主说,前年京城有个大官儿家里被洗劫一空,那官儿还是个武官,连皇帝都被惊动,派锦衣卫彻查此事。” “后来查出来,劫匪的头头是那大官儿的表侄女婿,也是个武官,不过劫匪头头的官职很小。” “还有一次,连朝廷内府的仓库都被打劫。” 王玉娥听得心惊肉跳,在被窝里打个摆子,瑟瑟发抖,道:“所以,那贼和抓贼的官兵互相勾结,是一伙的啊。” 赵东阳小声道:“所以,换大宅子没用,财不外露才行。” 王玉娥道:“如果左邻右舍都是关系好的熟人,还是有用的,至少能有个照应。” “明天我带点鲜果和板栗,去邻居家串门子,顺便聊聊这事。” 今天被偷的那一家不是赵家隔壁,而是隔了三四户的样子。 第667章 玩一玩就行了 赵宣宣也被吵醒了,正搂着乖宝说悄悄话。 唐风年回到内室,低沉道:“官兵去过了,应该没事了。” 赵宣宣亲亲乖宝的小胖脸,轻声道:“在岳县,到处都是熟人,反而安稳些。” “京城人多,半生不熟,就容易闹贼。” 乖宝紧贴赵宣宣,一本正经地问:“贼会不会偷乖宝?” 赵宣宣轻笑,抚摸她的头发,道:“如果你跟在爹娘和爷爷奶奶身边,贼就没机会。如果你乱跑,我就不敢保证。” 乖宝紧紧抱住赵宣宣,小胖手紧紧揪住赵宣宣的衣裳,愣是一晚上都不松手。 —— 第二天一早,赵宣宣躺在被窝里赖床,乖宝趴在她身上玩耍。 赵宣宣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唐风年已经洗漱完毕,正在穿官服,突然说道:“宣宣,我尽量谋个外放。” “经过昨夜的事,我觉得与其当小京官,不如当县令。” 赵宣宣耳朵听见这话,瞬间就惊醒了,跟唐风年对视片刻。 唐风年明显是认真的,眼神冷静、专注。 赵宣宣思量片刻,打个哈欠,惊讶变得烟消云散,慵懒道:“县令手里有兵马,确实比小京官强。” 昨夜,小京官听见外面喊捉贼的动静,却不敢随便开门,确实够窝囊的。手里没有兵马,也没有大的权势,每天整理卷宗、写文书罢了。 对于自己在官场中的现状,唐风年并不满足。 穿戴整齐之后,唐风年双手撑着大炕,弯下腰,在乖宝的小胖脸上亲一下,又亲吻赵宣宣的额头,然后出门去。 乖宝黏在赵宣宣身上撒娇,问:“娘亲,今天去哪里玩?” 赵宣宣突然手痒,把乖宝的小胖脸捏成各种形状,慵懒地道:“你想去哪里玩?” 乖宝眸子亮晶晶,怀着期待,道:“想去看鱼。” 赵宣宣点头答应。 乖宝惊喜,在大炕上打滚,翻筋斗,精力旺盛。 —— 趁着赵大贵和赵大旺还没赶马车出门,赵宣宣让赵大贵去欧阳宅送一张拜帖。 提前告诉欧阳大少奶奶,她们今天去拜访,免得临时打扰人家。 王玉娥吃完早饭后,就提着小礼物,去拜访邻居,聊半个时辰才回来。 “宣宣,咱们东边的邻居是画师,难怪安安静静。西边的邻居是个算命的假瞎子配一个神婆,一见面就给我算命,吓得我一句也不敢听,赶紧回来了。” 赵东阳问:“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假瞎子?” 王玉娥道:“他先盯着我看,然后翻白眼,这不就是假瞎子吗?” 赵宣宣问:“那画师怎么样?” 王玉娥道:“可了不起了,一家六口人,五个会画画。墙上挂好多画,有凤凰、山水、美人图……确实画得好。” 赵宣宣眉开眼笑,又问:“人和善吗?恰好想给乖宝找个丹青女师父。” “风年找了几天都没找到,没想到人家恰好住在隔壁。”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王玉娥笑道:“都和善,甚至有点害羞。” 赵东阳看向给菜地浇水的乖宝,摩挲膝盖,道:“学画画,辛苦。乖宝想学就学,不想学就算了,别逼她学。” 在他眼里,干啥都辛苦。自家小孙女最好是一辈子富贵,衣食无忧,天天玩一玩就行了。 第668章 简直是窝囊废、饭桶、废物 赵宣宣打算明天再带礼物去拜访画师,今天按照原计划,带乖宝去欧阳家看锦鲤。 欧阳大少奶奶正因为害喜而烦闷,觉得怀娃娃太痛苦。 一看见赵宣宣,她就滔滔不绝地诉苦。 “晚上睡觉不舒服,总是起夜。” “白天吃东西也不舒服,总是吐。” “我还牙疼,脑袋又晕晕的。” …… 赵宣宣安慰道:“我那个时候也这样。” “乖宝刚出生的时候,我偷偷骂她小坏蛋,把我折磨得够呛,后来才越抱越喜欢,觉得十月怀胎和坐月子的付出都值得。” 欧阳大少奶奶凑到赵宣宣耳边,说一些私密的悄悄话。 赵宣宣也用悄悄话回应,给她出主意。 欧阳大少奶奶从小就是大家闺秀,有些话不敢对外人说,担心不雅,怕别人宣扬出去。但是,面对赵宣宣的时候,她放心地说出来,因为她相信赵宣宣肯定会替她保密。 这时,丫鬟端牛乳和各种小吃食过来。 欧阳大少奶奶喝一碗牛乳,吃一些小点心,但吃完没一会儿,就翻江倒海地吐,吐得头晕目眩,看起来虚弱极了,额头冒冷汗。 乖宝本来吃得开心,突然看见欧阳大少奶奶这个反应,她大吃一惊,眸子瞪得圆滚滚,怀疑小点心有毒或者不干净,连忙放下,一口也不肯再吃。 为了不打扰欧阳大少奶奶休息,赵宣宣带乖宝告辞。 但是,欧阳大少奶奶拉住赵宣宣的手,略带撒娇,又略带恳求,道:“宣宣,有你陪我,我才好受一点。” “否则,我有些话不知该对谁说,忍不住胡思乱想。” 赵宣宣自己吃过这种苦,所以有点同情心,无可奈何,只能留下。 她觉得欧阳家的牛乳很美味,于是打听,问牛乳在哪里买的?贵不贵? 这牛乳大有来头,富贵人家才买得到,而且价格贵。 听欧阳大少奶奶说完后,赵宣宣微笑道:“在老家的时候,我家一直养牛,不过是公牛,没挤过牛乳。” 欧阳大少奶奶含一颗杨梅干,道:“听说你家是地主,应该不用亲自耕田吧?” 她暗忖:宣宣爹长得白白胖胖,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人。 赵宣宣道:“平时用牛拉车,等农忙的时候,就借牛给佃户耕田。” 欧阳大少奶奶问:“免费借吗?” 赵宣宣又喝一口牛乳,轻轻点头。 乖宝不喝她自己那碗,非要跟赵宣宣喝同一碗牛乳。 欧阳大少奶奶看得笑眯眯,道:“宣宣,乖宝跟你真亲近,小棉袄。” 赵宣宣无奈地微笑,道:“有时候太亲近了,嫌她烦人。” 欧阳大少奶奶坐久了,腿脚难受,邀请赵宣宣去散步。 走到鱼池边,乖宝终于看到她心心念念的锦鲤,开心地喂鱼。 欧阳大少奶奶又向赵宣宣打听苏家和苏灿灿的情况,道:“我想邀请未来三弟妹来家中玩乐,但又怕唐突人家。” “听三弟说,苏姑娘文思敏捷,读了好多书,清雅极了。不知道苏家铺面的生意做得怎么样了?” 赵宣宣听这话,感觉有点怪怪的。 她斟酌片刻,没有完全实话实说,言简意赅地道:“万事开头难,不过苏家人有手艺,又勤快,肯定能否极泰来。” “灿灿脾气温和,肯定不会觉得唐突。不过,他们一家确实为生意发愁。” 欧阳大少奶奶小声道:“偏偏这生意有点忌讳,我们想帮忙也帮不上。” 赵宣宣赞同,然后转移话题,聊起昨晚上闹贼的事。 欧阳大少奶奶用右手轻拍胸口,忍不住担惊受怕,道:“平时把贼比喻成老鼠,但是老鼠怕人,那些贼连官兵都不怕。” “京城不知有多少贼窝?真希望下次换个能干的、能抓贼的官,那五城兵马司、巡捕营、锦衣卫居然连小毛贼都对付不了,真气人。” 简直是窝囊废、饭桶、废物…… 欧阳大少奶奶忍不住在心里唾骂,但不敢明着骂,怕得罪别人,怕给自家惹麻烦。 接着,她告诉赵宣宣,说欧阳家也被偷过,是家丁和外面的贼人里应外合,幸好那次损失不大。 第669章 一点也不像官夫人 赵宣宣和乖宝留在欧阳家吃午饭,午后才告辞离开。 欧阳大少奶奶想得周到,派马车、丫鬟和家丁护送她们回去,还叮嘱赵宣宣常来玩,陪她解闷。 赵宣宣爽快答应。 等客人离开后,欧阳大少奶奶身边的心腹丫鬟一边替她捏肩膀,一边说道:“唐小娘子娘子胆子真大,出门在外,连个丫鬟也不带。” 欧阳大少奶奶闭着眼眸,打瞌睡,顺口接话:“她家没丫鬟,只有做饭洗衣的帮工,习惯如此了。” “所以,你发现没?宣宣从来不摆架子,不看人下菜碟。乖宝来咱家玩,从来没对仆人发过脾气。” 所以,欧阳大少奶奶喜欢和赵宣宣打交道,觉得她真诚,相处起来舒舒服服。 丫鬟点头赞同,微笑道:“一点也不像官夫人。” 欧阳大少奶奶轻声道:“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说着说着,她就睡着了。 这丫鬟察言观色,盯一眼欧阳大少奶奶的肚子,不禁动了歪心思,暗忖:少奶奶好不容易怀上了,怎么还不张罗给大公子选通房、选小妾? 欧阳大少奶奶知人知面不知心,反而睡得沉酣。 —— 乖宝玩累了,在马车上就睡着了。 赵宣宣抱她下马车,感觉格外沉手,暗忖:小胖墩。 幸好王玉娥听见马车声,来门口查看,及时帮忙抱起乖宝。 赵宣宣从钱袋里掏出赏钱,给欧阳家的丫鬟和家丁道谢,目送他们离开。 进门后,王玉娥轻声问:“今天好玩吗?” 赵宣宣道:“还行,欧阳大少奶奶有喜了,害喜害得厉害。” “她家牛乳很好喝,不过太贵了。” 王玉娥把乖宝放到炕上,脱掉鞋子,盖上小被子。 走出内室后,王玉娥小声道:“物以稀为贵,便宜的东西不一定差,贵的东西不一定好。” 赵宣宣赞同,洗手洗脸、擦牙,然后也去睡午觉。 另一间屋里,赵东阳正睡得打鼾。 “呼噜——呼噜噜——” 王玉娥嫌他吵,叮嘱白大娘和井大娘多注意院子,小心防贼,然后干脆去赵宣宣那间屋午睡。 —— 生意冷清,内心格外煎熬。 苏父坐在铺子门口,一边用竹条编织纸扎的骨架,一边唉声叹气。 苏母心里也气不顺,于是拿丈夫撒气,小声嗔道:“做生意,笑脸迎客,你摆什么臭脸?” 脸越臭,生意越差,恶性循环。 苏父立马抬起脸,假笑一下,笑得比哭更难看,无奈道:“是不是纸扎也分南北风格?” 苏母道:“我特意去别人的纸扎铺看过,差别不大。” “而且,那个纸扎铺老板也是从南边过来的,不是本地人。” 苏父低头抱怨:“别人卖东西可以吆喝,咱们卖纸扎,连吆喝都不行。” 苏母坐他旁边算账,道:“我帮赵家卖烤鸭,一个月大概赚五两银子,荣荣在祥瑞钱庄,一个月工钱三两银子,小余在酒楼的工钱低点,只有二两银子再加六百个铜板。” “加起来不够付铺面的租金。” 苏父小声道:“荣荣和小余的工钱以前都不上交,算他们的私房钱。” 苏母思量片刻,神情为难,道:“此一时,彼一时。” “以前家里没有困难,现在遇到难关。” “我先不提这事,如果荣荣和小余主动把工钱交给我,我就收一部分,不全收。” 苏父叹气,道:“等发工钱再说。” 他觉得,一家人和睦最重要,如果收走荣荣和小余的工钱,恐怕他们埋怨长辈偏心。 第670章 臭流氓 祥瑞钱庄里,忙忙碌碌。 伙计们神情麻木,眼前的银子、银票、铜板都不属于他们,无法使他们兴奋。 苏荣荣主要负责账房的部分事务。 但是,今天柜台那边太忙,缺人手,她被老掌柜安排去柜台帮忙。 皇帝出宫,微服私访,路过祥瑞钱庄,鬼使神差地走进来,打算参观一下。 他掏出一张银票,去柜台兑换碎银子和铜板。 “兑换三两碎银子,两串铜钱。” 伸手接他银票的人恰好是苏荣荣。 “贵客,您稍等。” 苏荣荣模样娇憨,脸圆圆的,爱笑,笑起来很甜美,声音好听。 皇帝看着她,突然忍不住心动,看得目不转睛。 苏荣荣用小秤称碎银子时,秤砣不小心掉下去,恰好砸到她的脚。 她痛得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气,弯腰去捡秤砣。 等她再直起腰时,恰好看见柜台外的贵客在盯着她笑。 虽然年轻贵客笑得没有恶意,眼神还格外明亮,但是苏荣荣感到不好意思,圆圆的脸蛋变得红彤彤,像红苹果一样。 她仔细称秤,然后把碎银两和铜板递出窗口,娇憨地说道:“贵客,请您仔细核对。离柜之后,概不负责。” 皇帝拿起外面的小秤,称一称,发现分毫不差,于是眉眼含笑,夸赞道:“小姑娘,你在这里干几年了?把银两称得如此准确,了不起!” 他不吝啬夸赞,竖起大拇指。 苏荣荣一听到夸赞,就欢喜,娇憨地笑道:“刚来几天而已。” 皇帝舍不得离开,又问:“如果你们干活仔仔细细,得客人欢心,有赏钱吗?” 苏荣荣真诚地道:“没有赏钱,但年底有大红包。” 皇帝又意味深长地问:“姑娘是否成亲?” 苏荣荣吃惊,甚至有点恼怒,把微服私访的皇帝当成油嘴滑舌的流氓,于是娇憨地嗔道:“如果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喊保镖过来!” 皇帝哈哈大笑,心情畅快,转身离开,然后对随行的锦衣卫指挥使低声吩咐,让锦衣卫指挥使陆路秘密查明苏荣荣的底细,不可宣扬。 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兵卫队,经常帮皇帝干一些秘密的事情,可谓是心腹中的心腹。其权力之大,能力之强,令文武百官都闻风丧胆。 文武百官最害怕的事,大概就是被锦衣卫盯上、监视,几乎没有锦衣卫抓不到的把柄,除非你是个单纯的奶娃娃。 另一边的苏荣荣对此一无所知。 老掌柜放下茶盏,走过去询问:“小苏,刚才是否与客人发生冲突?” 苏荣荣连忙解释,说那个客人无礼,问她有没有成亲,一看就不老实。 刚才那种情况,几乎可以算是调戏良家女子。 老掌柜见多识广,微笑道:“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不用害怕,钱庄里的保镖不是吃素的。” “不过,傍晚收工回家时,最好有家人一路陪同。如果家人不方便,你务必跟我说一声,我派人送你归家。” 苏荣荣听得感动,连忙向老掌柜道谢。 老掌柜眼神精明、深邃,抚摸胡须,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以前,唐小娘子在这里当学徒,她容貌出众,为了避免麻烦,总是往脸上画麻子,又把眉毛画得奇奇怪怪。” “你是她介绍来的,可以向她请教一下。” 苏荣荣连忙又娇憨地答应,几乎把老掌柜的话当成圣旨,暗忖:明天,我也画奇怪的眉毛和麻子,免得被臭流氓盯上。 她早就跟鲍小余定亲,彼此喜欢,成亲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第671章 生十个小娃娃陪我玩 下午,苏母来赵家取烤鸭,准备出摊。 赵宣宣把唐风年出的那些主意告诉苏母,苏母十分感激,说道:“宣宣,幸好有你帮我们,否则我们恐怕在京城过不下去。”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咱们两家互相帮忙,肥水不流外人田。” 苏母点头,十分赞同,用平板车推着小矮桌、砧板、菜刀、烤鸭等东西,去街上摆摊。 王玉娥没再陪同苏母出摊,而是在切萝卜,准备泡一些酸萝卜、酸大蒜、酸辣椒…… 有时候吃饭没胃口,吃这些酸菜才开胃。 乖宝也在旁边忙忙碌碌,给王玉娥帮忙递萝卜。 王玉娥笑眯眯地夸赞:“咱家乖宝真勤快。” 过了一会儿,该放盐时,她手把手地教乖宝,该怎么弄。 赵宣宣反而不会搞这些,也不感兴趣。 她回到内室,靠被子上看闲书,感觉懒懒的,暗忖:葵水推迟半个月了,最近又总是犯困,像当初怀乖宝的时候,该不会又有了吧? 想着想着,她突然心浮气躁,感觉压力很大。 当初怀乖宝的时候,她变丑了一次。如果再怀第二个娃娃,她恐怕要再一次变丑。而且,临产的痛苦,她瞬间回想起来了。 那痛苦的回忆,瞬间占据她的脑海,于是她把书扔开,趴被子上,踢打双脚,发泄心里的恐惧。 乖宝突然跑进来,嘿嘿笑,手脚并用,爬到大炕上,抱住赵宣宣的后背,奶声奶气地道:“娘亲,我会腌酸菜了。” “爷爷说,我腌的酸菜肯定是最好吃的!天下第一美味!” 赵宣宣有气无力地回应:“嗯,肯定好吃,我现在就想吃了。” 乖宝认真地道:“现在不能吃,还没变酸。” “奶奶说,要等二十多天,才好吃。” 赵宣宣道:“乖宝,我难受,你别压着我。” 几十斤的重量,压在她后背上,感觉沉甸甸的。 乖宝连忙离开赵宣宣的后背,把小胖脸凑到赵宣宣的脑袋旁,小心翼翼地观察,问:“娘亲,哪里难受?” 她抬起小胖手,摸摸赵宣宣的额头。 赵宣宣动一下脑袋,跟她对视,轻声道:“乖宝,娘亲的肚子可能要长大,会变丑。” “如果娘亲变丑丑的,乖宝还会喜欢娘亲吗?” 乖宝又凑近一点,用小胖脸贴住赵宣宣的脑袋,蹭一蹭,奶声奶气地道:“娘亲是天下第一美,乖宝数第二,奶奶数第三,妹妹数第四……” 赵宣宣轻笑,道:“这个顺序是谁评选的?” 乖宝不假思索,嘿嘿笑,道:“我和爷爷一起选的。” 赵宣宣在她的小胖脸上亲一下,感觉心满意足,轻声道:“娘亲的肚子里可能又有小娃娃了,明年生个小娃娃陪你玩,好不好?” 乖宝吃惊,眸子圆滚滚,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宣宣,道:“娘亲,真的吗?” 赵宣宣突然叹气,有点发愁,道:“还不确定,再等一两个月看看。” 乖宝天真无邪,催促道:“娘亲现在就生,好不好?生十个小娃娃陪我玩,一个不够。” 赵宣宣越听越囧。 乖宝越说越兴奋,站起来,在大炕上跑来跑去,充满期待,自说自话:“今年生十个,明年再生十个,越多越好玩。” 她玩过家家的时候,常常感叹人太少,她常常要一人分饰两角,玩得不尽兴。 赵宣宣表情囧囧的,提醒道:“不许跑,如果把炕踩塌了,要赔很多钱。” 第672章 比恶鬼更可怕 晚上,把乖宝送去王玉娥和赵东阳那边睡觉,然后赵宣宣和唐风年凑一起说悄悄话,一起憧憬第二个孩子。 两人在被窝里亲吻,欢喜。 赵宣宣暂时忘记生孩子的恐惧。 唐风年低沉道:“今天锦衣卫派人招揽我,他们看见我写的判词小故事,又查出我做过账房学徒,想调我去锦衣卫,帮忙查贪官污吏的账本。” “锦衣卫内部有个北镇抚司,掌管诏狱。” “诏狱因为严刑拷打,刑罚残忍,所以臭名昭着。” “王公贵族,文武百官,都害怕诏狱。” 赵宣宣听得紧张,小声问:“你答应没?” 唐风年低沉道:“婉拒了。” 赵宣宣好奇、关心,问:“你怎么婉拒的?” 唐风年道:“我说,心软之人,不够霸气,如果亲眼见识诏狱的手段,恐怕心内惶惶。等我在官场中再历练几年,多长见识,再去锦衣卫效力。” “那人没生气,反而跟我聊一会儿,互通姓名,称兄道弟,笑一笑才走。” 赵宣宣顿时松一口气,把悬着的心放下,道:“官场最复杂。” 唐风年轻抚她的长发,深呼吸两下,默认。 赵宣宣问:“三公子不是进了锦衣卫吗?他是去管诏狱的那个北镇抚司吗?” 唐风年低沉道:“我不知,也不敢打听。” “在锦衣卫内部,很多事都是秘密。外人如果瞎打听锦衣卫的事,反而会被他们盯上。” “如果被锦衣卫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后果?不死,也要被扒层皮。 赵宣宣叹气,搂住唐风年的腰,把脸埋进他胸膛,小声道:“可怕,担心做噩梦。” 唐风年亲吻她的头顶,流露歉疚,道:“我不该跟你讲这些。” “放心,即使天塌下来,有我先顶着,不用怕。” “反正,我不当贪官污吏,宁肯不做官,也绝不同流合污。” “不触犯王法,不争权夺势,就不担心被锦衣卫抓。” 当官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同时,如果当官的人倒台、被定罪,大概率会连累家人。 有些官员被定罪后,家眷被判流放,或者为奴为婢,或者被送去教坊司,甚至被砍头,等等。 所以,唐风年这个芝麻小官初入官场,尽量小心翼翼,不敢太出风头,怕连累家人。 特别是发生兵部查账那件事之后,他总是三思而后行,尽量不得罪同僚。 他偶尔跟欧阳侠聊天,欧阳侠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官场中的人最阴险,经常互相陷害,在背后捅刀子,而且杀人不眨眼,那心思,和普通人不一样。 比如,一个武官在前线打仗,朝中有别的官员记恨他,可能会故意在粮草、兵饷、援兵等大事上动手脚,或者趁机进谗言,故意害那个武官吃败仗,罔顾战场上成千上万士兵的命,也罔顾国土安危。 还比如,有些贪官污吏连修筑河堤的银子都贪污,一旦大水来临,导致洪水决堤,许多百姓流离失所。 再比如,有些贪官污吏连赈灾粮都不放过,简直黑心黑肺,披着人皮,却干那吃人的勾当,比恶鬼更可怕。 …… 唐风年比较信任欧阳侠,把那些闲谈记在心里,不敢因为头上戴着官帽子,而飘飘然。 第673章 乖宝勤快,娘亲懒懒 赵宣宣和唐风年互相依偎,聊到深夜才入睡。 半夜,外面突然下起大暴雨,仿佛成千上万只鸭子在屋顶上跑,声响嘈杂。 一场秋雨一场寒。 赵宣宣在熟睡中,下意识抱紧唐风年,汲取他怀抱里的温暖。 第二天醒来时,明显感觉到被窝外面的清寒,而被窝里却温暖如春。一床被子,隔出两个世界。 唐风年起床离开了,去衙门办事去了,赵宣宣还在赖床。 乖宝跑来找她玩。 王玉娥今天给乖宝加了厚衣裳,看起来有点臃肿。 赵宣宣打量片刻,问:“乖宝,这是不是新衣裳?” 乖宝点头,眉开眼笑,道:“祖母亲手做的新衣裳。娘亲,好看不?” 她特意转个圈圈,给赵宣宣欣赏。 赵宣宣不假思索,笑道:“嗯,好看。” 唐母特别喜欢给乖宝做帽子、衣衫和鞋袜。 上次他们回岳县去,带了几大包袱新衣裳过来。 赵宣宣伸出手,抚摸乖宝衣裳上的桃花。唐母绣花的本事一般,但这份心意让赵宣宣感动。 她轻声说道:“乖宝,穿着祖母亲手做的衣裳,你亲自给祖母写信,好不好?” “好。”乖宝乖乖点头,答应。 赵宣宣又说道:“你不是想画画给祖母看吗?等会儿咱们去隔壁拜访画师,你还想学画画吗?” 乖宝拉扯赵宣宣的手,撒娇道:“想!现在就去!娘亲快点起床!别偷懒……” 赵宣宣轻笑,耍赖,故意说道:“娘亲生乖宝,就是为了偷懒的。” “乖宝勤快,娘亲懒懒,大家都高兴,是不是?” 乖宝听这番歪理,听得一愣一愣的,歪起小脑袋,若有所思。 忽然想明白了,她趴到赵宣宣胳膊上,嘿嘿笑。 笑声稚嫩,又清甜,像新鲜的甘蔗汁一样,甜到赵宣宣的心坎里。 赵宣宣感觉神清气爽,坐起来,伸个懒腰,穿衣裳,下床。 她又去开厢笼,拿起一件浅绯色的厚衣裳,多穿一件,免得着凉。 乖宝跑去梳妆台,踮起脚,抬手拿木梳,自告奋勇,要帮赵宣宣梳头发。 赵宣宣扣衣裳的扣子,坐到炕上,盘着腿,给她这个机会。 乖宝脱掉鞋子,爬到炕上,站到赵宣宣背后。 一站一坐,这高度正好合适。 乖宝明显很喜欢赵宣宣的长发,梳头发很认真,不用蛮力,颇有耐心。 小胖手抓着好长好长的头发,轻轻地摸,软软的,像墨色丝缎一样,又香香的。 乖宝忍不住把小胖脸凑过去,蹭一蹭,闻一闻,奶声奶气地道:“娘亲是不是花仙子?香香的。”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娘亲是大仙子,乖宝是小仙子。” 其他人都吃过早饭了,王玉娥怕赵宣宣饿着,直接端一笼蒸饺、一碗甜米汤冲鸡蛋进内室,放小炕桌上。 赵宣宣一边吃蒸饺,一边享受梳头发服务。 王玉娥在炕边坐下,小声问:“宣宣,乖宝说你肚子里有小娃娃,是不是真的?” 她十分期待,但又怕小孩子乱说,所以半信半疑,十分紧张。 第674章 乖宝拜师 以前,赵宣宣如果有什么秘密,总是第一个告诉王玉娥,但是现在变了,王玉娥反而排在唐风年的后面。 毕竟情况还不确定,赵宣宣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于是轻声道:“娘亲,我现在只是怀疑罢了,还要等一两个月,才敢说出来。” 王玉娥欢喜,点头赞同,暗忖:前三个月怀胎不稳,还有可能是假孕,确实要瞒着。 她笑问:“宣宣,还想吃什么?我去端过来。” 在王玉娥眼里,赵宣宣瞬间变成家里最重要的人。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中午想吃糖醋排骨,想吃口蘑干豆角木耳炒鸡肉,不想吃饭,想吃刀削面,还想吃小白菜。” 两个帮工是北方人,擅长做面食。上次赵宣宣尝过她们做的刀削面,很喜欢。 王玉娥眉眼愉悦,伸出手,帮赵宣宣把一缕长发捋到耳后,细心地问:“面汤用鸡汤,还是用排骨汤?”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排骨汤吧。” 王玉娥站起身,出去吩咐赵东阳买菜,又把赵宣宣想吃的东西告诉白大娘和井大娘。 吩咐完之后,她内心激动,揉搓双手,久久无法平静,暗忖:等腊月,回老家过年,要把乖宝小时候的旧衣裳带过来。 在岳县,有句俗话:穿新衣裳是富,穿旧衣裳是福。 大孩子平安长大了,小孩子穿大孩子的旧衣裳,就像踩大孩子的脚印一样,也平安、顺利。 这种说法,既迷信,又省钱。 王玉娥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而且,乖宝小时候的衣裳要么是赵宣宣的旧衣裳,要么是王玉娥和唐母精心缝制的新衣裳,布料都特别好。而且每年都翻出来洗一洗、晒一晒,干干净净。 那些小衣裳漂漂亮亮,有一部分送给元宝穿去了,但家里还留了不少。 —— 赵宣宣吃完早饭,收拾妥当,和王玉娥、乖宝一起去隔壁拜访画师。 一见面,王玉娥先跟人家寒暄,然后递上一小篮子礼物——酿豆腐。 隔壁人家姓黄,黄老爷和黄公子都出去卖画去了,黄夫人、黄娘子和两个孩子在家。 黄娘子比赵宣宣大几岁。 黄家两个孩子是两兄妹,男娃八岁,女娃和乖宝同年,四岁。 据说黄家六口人,只有黄夫人不会画画。 赵宣宣不磨叽,聊几句,觉得黄娘子脾气好,便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我家乖宝想学画画,如果能请黄娘子当师父,就好了。” 黄娘子一听就心动,眼睛一亮,暗忖:教个弟子,多份收入。我平时不方便抛头露面,只在家埋头画画,卖画的事都交给公爹和夫君处理。家里又是公公婆婆管钱,导致我手里没啥私房钱。 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没啥私房钱的人,偏偏总有想花钱的时候,每次去找丈夫和婆婆讨钱花,那滋味,真不好受,难免忐忑、小心翼翼、低声下气…… 黄娘子想明白后,流露明亮的笑意,爽快地道:“我愿意。” 赵宣宣也爽快,笑问:“不知黄娘子收多少束修?” 黄娘子有点清高、脸皮薄,不好意思报价钱,于是脸红,微笑道:“我以前只教自家儿女,没教过别的孩子,从没收过束修……” 这时,黄夫人好像嗓子里有痰,突然咳嗽几声,脸色不好看。 她嫌儿媳妇说错话,故意打断她。 赵宣宣转头看向黄夫人,暗忖:这家婆婆有点精明、厉害,估计是想多收点束修。只要黄娘子教得好,我不介意多给些。 等黄夫人咳完了,赵宣宣关心地询问:“黄伯母是否着凉?” 黄夫人有点尴尬,干笑两声,道:“估计是。” 赵宣宣道:“都怪昨夜那场雨,下完雨就变天,从秋天变成冬天,今天比昨天冷多了。” 黄夫人和黄娘子都点头赞同。 赵宣宣又看向黄娘子,眉开眼笑,道:“实不相瞒,以前在老家岳县,我夫君当学堂的夫子,教导三十几个学童,每月都收束修。” 黄娘子眼神中流露羡慕,暗忖:三十几个学童,束修肯定很多。 清高的人往往心气高,怕自己变俗气,但是再高的心气也渐渐被钱驯服。夜深人静时,黄娘子常常暗暗幻想,幻想自己亲自去卖画,一幅画卖几百两银子,并且全部收入囊中,当私房钱,以后再也不用向丈夫和婆婆讨钱花。 赚钱的心思蠢蠢欲动,黄娘子的手指悄悄摩挲衣角,忽然鼓起勇气,微笑道:“画画要看天赋,我先教乖宝试试。至于束修,唐小娘子看着给就行。” 王玉娥和赵宣宣对视一眼,都很欢喜。 王玉娥把乖宝推向前,道:“乖宝,给师父行礼。” 乖宝抱拳作揖,憨态可掬,还特意从锦囊里抓出几块糖,郑重其事地放到黄娘子手心里。 黄娘子和黄夫人被逗得大笑。 第675章 没见过世面的人 赵宣宣眉开眼笑,帮忙解释:“我家乖宝第一喜欢的是家人,第二喜欢的就是糖糖。” “她把糖糖给谁,就是喜欢谁。” 黄娘子有些感动,道:“我家也有糖,我去拿给乖宝吃。” 说完,她立马起身去拿。 王玉娥轻声哄道:“乖宝,还有糖没?给哥哥姐姐和黄奶奶发糖。等回家去,奶奶再给你新糖糖。” 乖宝一听,立马大大方方地给糖。 黄家的孩子,大的叫黄文,小的叫黄丹丹。 王玉娥邀请黄家人去自家吃饭,笑道:“如此一来,把拜师礼办齐全一点。” 黄夫人要看家,黄娘子带两个孩子去赵家串门子。 赵宣宣向黄娘子打听,画画要买哪些东西。 黄娘子细心地告诉她,赵宣宣拿来纸和笔,认真记下,笑道:“下午就去买回来。” “黄娘子,以后你教画画的时候,能不能来我家教?” “你家孩子,也可以带来这边玩。” 黄娘子犹豫片刻,但为了私房钱,她点头答应。 王玉娥很热情,用盘子装着许多果脯、小点心、糖、花生、瓜子和鲜果,招待黄家人。 赵东阳刚买菜回来,又要去买第二次。避开客人,他小声对王玉娥抱怨:“你把我当牛使唤啊。” 他胖,菜市场又远,他嫌走路太累。 王玉娥娇嗔:“你不去买菜,等会儿菜肴寒酸,看看谁最没面子!” 当然是一家之主最没面子。 赵东阳气喘吁吁,抚摸胖肚皮,只能再出去跑一趟。 他暗忖:如果阿青在家,就好了,可以打发他跑腿。不晓得那小子啥时候回来?从北到南送信,不知道他累不累? 乖宝很快就和黄家的小女儿丹丹玩在了一起,两个小女娃一起玩过家家,一点也不认生。 赵宣宣和黄娘子也挺有话聊,聊衣衫首饰,聊如何保养头发,聊孩子,聊京城的盗贼,聊烤鸭…… 八岁的黄文坐旁边嗑瓜子,嗑个不停,显然是个小吃货。 黄娘子越聊越开心,问:“唐小娘子,你以前去做账房学徒,你丈夫不介意你抛头露面吗?” 赵宣宣喝口温茶,道:“他是最支持我的人。” “当时,我把乖宝喂到周岁,就去当账房学徒,既累,又开心。” “本来胖胖的,做工之后,累得像个陀螺,就瘦了。” 黄娘子捧起茶盏,也喝口茶,听得羡慕。 因为她以前想一起出门去卖画时,她丈夫就斥责她,说她不应该如此心野,不应该抛头露面,还吓唬她,说外面的谁谁谁,因为长得好看,打扮得妖妖娆娆,结果被地痞流氓盯上,拖去小巷子里糟蹋了。 所以,黄娘子总是呆在家里,画画,带孩子,很少出门。京城这么大,这么丰富多彩,她却没见过什么世面。 甚至,她的衣裳越来越旧,许久没添新衣裳。 她打量赵宣宣身上的衣裳,暗忖:真美。 黄娘子又问:“街上抛头露面的女子多不多?有地痞流氓吗?” 赵宣宣微笑道:“街上男子更多,女子少一些,十个人里,大概男子占六七个,女子占三四个。” “至于地痞流氓,光天化日之下,只敢搞点小偷小摸、油嘴滑舌的事。毕竟有官兵巡逻,街上又人多,如果遇到坏人,大喊一声,周围的人肯定会过来帮忙。” “女子尽量不要单独出行,不要去人少的小巷子,把孩子牵紧一点,就不怕。” “我和我爹娘经常出去逛街,买东西。” 黄娘子越听越羡慕,捧着热茶盏,若有所思。 她暗忖:下次,我可以和唐小娘子一起去街上逛逛,不让夫君知道,免得他说话难听。 有些人,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在自家妻子面前时,却尖酸刻薄,比如她丈夫。 第676章 缺德事 午饭很丰盛,烤鸭、口蘑干豆角木耳炒鸡肉、糖醋排骨、莲藕排骨汤、清炒小白菜、大葱炒回锅肉、拔丝苹果、大葱萝卜丝煎嫩豆腐、紫菜鱼丸笋片汤、酸辣鸭血、清炒嫩菜心、香芋地瓜丸子。 王玉娥请黄夫人也过来吃饭,黄夫人推辞,不肯来,非要看家。于是,王玉娥用食盒装几样荤菜,给她送过去,显得干干净净。 赵宣宣吃刀削面,乖宝也要吃面。 黄家的两个小孩明显胃口很好,吃得多。 小丹丹跟乖宝说悄悄话:“你家饭菜好好吃啊!” 黄家虽然画画厉害,但厨艺不行。 乖宝感到骄傲,小声道:“我爷爷说,吃得好,就天天享福。” 小丹丹点头赞同,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赵大贵和赵大旺吃完午饭后,又赶马车出去拉客。 黄娘子也告辞,带孩子回家去了。 乖宝和小丹丹彼此手拉手,在门口依依不舍。 赵宣宣蹲下来,凑到乖宝耳边,哄道:“等会儿出去逛街买东西。” 乖宝一听,顿时又高兴起来,跟小丹丹挥挥手,道:“我明天再去找你玩。” 赵宣宣笑道:“明天黄娘子带小丹丹来我家玩,顺便教乖宝画画。” 黄娘子爽快答应,带孩子回隔壁院子去了。 —— 锦衣卫指挥使陆路把苏荣荣及苏家的底细都调查清楚之后,亲自去回禀皇上。 皇帝得知苏荣荣已与别人有婚约,他依然怀着势在必得的心思。 皇帝的霸道、自私和寂寞,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吩咐陆路去破坏苏荣荣的婚约。 陆路对皇帝忠心耿耿,唯命是从,就像皇帝养的一条狗。 他恭恭敬敬地答应,然后退出宫殿,去办这件缺德事。 —— 鲍小余半夜睡觉时,一个身轻如燕的黑影突然翻墙而入,向屋内吹迷烟。 鲍小余本来就因为干活辛苦而睡得沉酣,吸入迷烟后,变得更加昏昏沉沉,连门被弄开的动静都没发现。 一个蒙面人走进来,掏出一块帕子,掩住鲍小余的口鼻。 鲍小余彻底被迷晕。 蒙面人轻而易举地把他扛起来,像扛麻袋一样,扛到肩膀上,离开苏家。 —— 鸡叫后,天变得蒙蒙亮。 苏父、苏母突然被邻居的打骂声吵醒。 “天杀的狗东西,你跑到我家被窝里来做什么?” “打死你!打死你!不要脸的臭东西!” …… 忽然,他们听见鲍小余的辩解声:“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是故意的。” “真的不是故意的。” …… 刚才,邻居家两夫妻睡醒时,抱一起打滚,打算亲热一下,突然发现被窝里还有第三个人,他们吓一大跳,然后一起暴打被窝里的鲍小余。 一边打,一边骂,把鲍小余当成变态,甚至打算抓鲍小余去见官。 隔壁的苏家人立马认出,那是鲍小余的声音,也吓一大跳,连忙起床穿衣衫,下楼去查看。 这时,鲍小余从邻居家逃出来了,推开纸扎铺的大门,狼狈地跑进来。 他打着赤脚,被打得披头散发,脸被别人的指甲挠出血痕,用手捂着鼻子,正流鼻血。 苏母慌慌张张,帮他止血,问:“小余,咋回事?” 这时,邻居拿着扫帚追上门来,不解恨,还要继续殴打鲍小余。 苏父抓住邻居的扫帚,愁眉苦脸地劝说:“一定有什么误会,您饶了他这一次吧。” “他不是坏心眼的人,真不坏……” 邻居迁怒苏家,抬起脚,踹铺子里的纸扎,还吐口水,骂骂咧咧:“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全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钻别人被窝,猪狗不如!” “畜牲!过桥的时候,掉河里淹死!做梦的时候,被阎王掐死!喝酒的时候,醉死!” …… 诅咒声、叫骂声,摔摔打打,闹了一上午。 —— 苏母去赵家取烤鸭,神情苦闷。 王玉娥心明眼亮,小声询问:“妹子,怎么不高兴?遇到什么事了?” 苏母欲言又止,说不出口,尴尬、难堪,不好意思说,最终只是摇头,把苦水往心里咽。 王玉娥担心苏母,但又不方便追问,暗忖:难道是夫妻吵架? 苏母推着平板车,照旧出去卖烤鸭。 天大地大,赚钱最大。只要天还没塌下来,她就必须赚钱,养家糊口。否则,连铺面租金都交不起。 第677章 束修风波 黄娘子教乖宝画画,赵宣宣也在旁边学,甚至比乖宝画得好些。 黄娘子眉眼含笑,夸赞道:“唐小娘子,你也有画画的天赋。” 赵宣宣眉开眼笑,暗忖:看来,给黄娘子的束修要丰厚些,人家教得好,而且教两个人。 她直接说道:“黄娘子,我也拜你为师,好不好?” 黄娘子抿嘴笑,点头答应。 之前,她们商量过了,每天只教一个上午。 赵宣宣学会画锦鲤了,画得栩栩如生。 她很欢喜,回内室去准备束修,然后回到堂屋,把一个锦囊交给黄娘子,轻声道:“束修每半个月交一次,行不行?” 黄娘子也欢喜,内心激动,因为她赚到私房钱了。 “嗯。”她收下锦囊,爽快地答应。 王玉娥又留黄娘子和小丹丹在这里吃午饭。 午饭后,黄娘子回家去,小丹丹留在赵家玩。 黄夫人问:“赵家给束修没?” 黄娘子是个单纯的人,不擅长撒谎,答道:“给了。” 黄夫人立马说道:“给了多少?让我瞧瞧!” 黄娘子犹豫、纠结片刻,把锦囊交给婆婆看。 黄夫人把锦囊里的银子倒出来,用小秤去称,神情不悦,道:“才一两半,太少。你明天干脆别去教她了。” 黄娘子顿时心急,解释道:“这只是半个月的束修,一个月收两次束修,而且只教半天,我挺乐意的。” 黄夫人叹气,道:“勉勉强强吧。” 她把银子紧紧抓在手心里,转身回卧房去,显然不打算把银子还给黄娘子。 黄娘子盯着婆婆的背影,顿时气哭了,心急、委屈、纠结…… 她偏偏没有勇气去把属于自己的银子拿回来,怕吵架,怕伤和气。 她默默下定决心,握紧拳头,暗忖:下次再拿到束修,我一定要自己藏起来,决不拿给婆婆看。 她觉得,婆婆简直是铁公鸡,是貔貅。 下午,黄公子卖画回来,黄娘子忍不住向他告状,悄悄说:“婆婆让我把私房钱给她瞧瞧,她瞧完之后就收走了,不还给我。怎么办?” “你去跟婆婆商量,帮我把钱拿回来。” 黄公子今天卖画不顺利,心情糟糕,便顺势把气撒在妻子头上,眉眼冷漠,尖酸刻薄地嘲讽:“你自己蠢,连私房钱都守不住,怪得了谁?” “而且,咱们是一家人,娘管钱,比你精明,比你管得好些。你安分些,别闹腾。” 黄娘子眼泪涌出来,忍不住哽咽,暗忖:太坏了,全是铁公鸡。 晚上睡觉时,她气恼,用后背对着丈夫。 —— 苏荣荣在祥瑞钱庄做事时,因为心事重重,突然出差错。 起因是皇帝微服私访,又故意来这里,用银票兑换银两。 苏荣荣把银两递出柜台时,顺便把银票也递了出去。 皇帝吃惊,伸手指银票,小声询问:“这是何意?买一送一吗?” 苏荣荣突然回过神来,连忙又伸手把银票拿回去,心怀感激,道:“多谢你提醒我。” 如果遇到顺势占便宜的顾客,肯定把银票和银子全都拿走了,闷声发大财,哪里会好心提醒她? 到时候,她肯定要向钱庄赔偿这五两银票。 苏荣荣的心情跌落到谷底。 皇帝打量她娇憨的模样、圆圆的脸蛋,越看越喜欢。 他知道前因后果,却假装善解人意,低声说道:“苏姑娘,如果遇到难事,可以找我帮忙。” 苏荣荣摇头,道:“您放心,我没有难事。” 她拿起毛笔,在账本上记账。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字迹清秀。 皇帝挑起眉,暗忖:要尽快抱得美人归才好,免得夜长梦多。 于是,走出祥瑞钱庄后,他又吩咐锦衣卫指挥使陆路去干秘密的差事。 第678章 斩的是真心 傍晚,唐风年拿一兜鲜果归家,赵宣宣和乖宝争先恐后地拿画给他看。 “爹爹,先看我画的鱼。” 他把鲜果放桌上,然后专心看画。左手一张,右手一张,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公平对待。 赵宣宣和乖宝都满脸期待,想听他的点评。 她们都是画画新手,都自我满意。一大一小甚至暗暗较劲,觉得自己画得更好。 唐风年看画时,忙里偷闲,看看赵宣宣和乖宝的表情,忍俊不禁。 乖宝捣乱,小胖手拉扯唐风年的衣袍,催促他快点看。 唐风年眼睛里仿佛汇聚星光,笑意璀璨,道:“两幅画都生动,难分高下,明天再比赛。” 乖宝不服气,道:“我画得更好!娘亲画的鱼是死鱼,我的鱼像活的。” 赵宣宣也不服气,捏捏乖宝的小胖脸,道:“这是造谣,我画的鱼成精了,哪里是死鱼?” 乖宝转身抱住唐风年,撒娇,道:“爹爹,娘亲欺负乖宝。” 唐风年把画放桌上,弯下腰,把她抱起来,笑道:“公平竞争,不算欺负。” 赵宣宣把画收走,好好珍藏。 —— 苏家,一片混乱,鲍小余坐在后院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反复解释,说自己昨晚上睡着之后,一夜无梦,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别人家。 苏父叹气,道:“以前,我听别人说过,有些人有梦游症。” “睡着之后,会自己开门,乱走,醒来之后,自己却不记得。” 鲍小余弯下腰,双手抱住头,把脸埋到膝盖上,心情痛苦,道:“我以前从来没出过这种事。” 苏母叹气,什么也不想说,暗忖:这门亲事,恐怕不能要了。小余平时好好的,但一辈子那么长,万一以后又发生这种梦游的事,闹得全家人都丢脸,还要连累铺子的生意。 今天因为邻居大闹,苏家纸扎铺没卖出一样东西,没赚到一个铜板,反而打烂许多东西,可谓是雪上加霜。 苏母在心里仔细斟酌,却不知该怎么把退亲的话说出口。 她左手捏右手,右手又捏左手,十分纠结。 苏灿灿拉苏母和苏荣荣上楼去商量,母女三人说悄悄话。 苏母直接说道:“退亲吧。” 苏荣荣泪流满面,道:“梦游症是病吗?可以找大夫治好吗?” 苏母遗憾,道:“治不好。要想不让他梦游,只能每晚把他手和脚都捆起来。” “如果哪天疏忽大意,没捆他,说不定又会变成昨晚那种情况,全家都遭殃。” 苏灿灿握紧苏荣荣的手,希望妹妹当机立断,不要犹犹豫豫。 一时心软,可能要受苦一辈子。挥慧剑斩情丝,快刀斩乱麻,才能断绝后患。 她冷静地说道:“荣荣,以前宣宣也退亲好几次,最后选择的亲事反而是最好的。” “你不要怕,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然而,苏荣荣和鲍小余的定亲并非盲婚哑嫁,而是日久生情。 挥慧剑斩情丝,斩的不仅是情丝,更是自己的真心。 第679章 退亲 苏荣荣性情娇憨,本来就不像苏灿灿那样冷静。 她一直哭,以泪洗面。 苏母跟苏灿灿对视片刻,两人避开苏荣荣,去另一间屋里商量。 苏母小声道:“荣荣心软,只能由我们替她退亲,但恐怕她埋怨我。” 苏灿灿眼神既忧虑,又冷静,道:“娘,越拖延,越麻烦。早点解决,长痛不如短痛,感情不至于那么深。” 苏母点头赞同,叮嘱苏灿灿去劝苏荣荣,然后她自己走下木楼梯,脚步沉重,甚至脑袋突然晕一下,差点摔下去。 幸好她及时抓住楼梯的扶手,稳一稳,休息片刻,然后平安下楼,去跟苏父、鲍小余商量退亲的事。 鲍小余舍不得苏荣荣,但他善良,又脸皮薄,今天早上被打骂的事对他造成太大冲击,他哭着点头,答应退亲,心痛得说不出话。 苏父也抹眼泪,他早就把鲍小余当成一家人,突然之间,就形同陌路了。 苏母为了女儿的将来着想,反而心硬一点,说道:“小余,明日我找三公子帮忙,让他派个家丁,护送你回岳县去。” 鲍小余突然不甘心,不愿意这样灰溜溜地回去。 他用衣袖抹掉眼泪,眼睛通红,布满红血丝,喉咙沙哑,说道:“婶子,我不想回去,我打算留在京城。” “不过,您放心,我不会再给您添麻烦。” “我在郭家酒楼结识几个朋友,我暂时去他们家借住。” 说完,他跑去收拾衣衫,搞成一个大包袱。 苏父和苏母于心不忍,商量几句,然后苏父拿一个钱袋子递给鲍小余,憨厚地道:“小余,这里有二两银子,你带着。” “如果遇到难处,你尽管来我家,我们肯定帮你。” 鲍小余含泪摇头,不肯收钱袋子,提着包袱迈出门槛,脚步越来越沉重,又回头望一眼苏家纸扎铺,边走边哭。 他走到郭家酒楼,某个店小二道:“小余,快要打烊了,你怎么才来?” “无故旷工,要被扣工钱的!” 鲍小余低着头,不想被别人发现他那红肿的眼睛,沙哑地问:“牛哥,掌柜和老板在吗?” 店小二小声道:“老板在二楼陪客,掌柜在柜台后面算账,你小心点,说几句可怜话,免得被辞退。” 鲍小余点头,道:“多谢牛哥。” 这时,郭大财主恰好陪一群客人从二楼走下来,笑着送客。 鲍小余连忙站到角落,免得挡路。 郭大财主送完客之后,转身打量鲍小余。 因为鲍小余是赵东阳介绍来的,郭大财主看在赵东阳的面子上,对他多关照一点,没责怪他无故旷工,而是把他叫过来,耐心地询问原因。 鲍小余不敢说自己早上莫名其妙出现在别人家被窝里,还被打的事。 他低着头,恳求道:“郭老板,我……我无处可去,听说酒楼晚上需要几个人守夜,能不能让我守夜,我白天继续干活,只收一份工钱,行不行?” 郭大财主眼神精明,抚摸胡须,微笑道:“跟家人吵架了?不用怕,暂时留下吧。” 鲍小余心中一松,对郭大财主千恩万谢。 —— 苏家和鲍小余都处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下。 深夜,乌云遮住月亮。 一个蒙面黑影翻墙而入,身轻如燕,落入苏家隔壁的院子里,又去干鬼鬼祟祟的勾当。 第二天清早,苏家人又被邻居的叫骂声吵醒。 “死老鼠,被窝里怎么有死老鼠?” “一只,两只,三只……还有一只!” “呜呜呜——太邪门了!” “自从隔壁搬来那家人,开什么纸扎铺,就晦气,带来好多怪事!” …… 苏父、苏母、苏灿灿和苏荣荣听见别人骂自己,都皱眉头,感到不服气。 他们家在岳县卖了将近二十年纸扎,从来没出过什么邪门或晦气的事。 凭什么每次邻居家的被窝出事,就怪到他们头上? 苏父和苏母穿衣下床。 恰好这时,邻居跑到苏家门口,举着大拳头,用力砸门,吼道:“开门!快点开门!” 苏父和苏母把门打开,跟邻居讲理。 邻居不讲理,非要骂骂咧咧,伸手指苏家人鼻子,还吐口水。 于是,两家人吵起来,火药味十足。 第680章 好巧,不巧 如果再吵闹下去,恐怕影响做生意,于是苏母拉住苏父的手,主动退让一步,让苏父别再还嘴了。 但邻居不依不饶,非说被窝里的死老鼠是苏家人捣鬼,还说要苏家人赔偿五两银子,否则就要去报官。 自从搬到京城后,苏家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所以他们坚决不答应赔钱。 这时,几个奉命监视的锦衣卫故意赶到,询问发生何事。 邻居控诉苏家搞邪门的巫术。 这个指控很严重,因为朝廷禁止巫术。 锦衣卫不听苏家人解释,把邻居和苏家人全部抓走,其中包括苏灿灿和苏荣荣。 因为全家人全部被抓走,导致连个报信求助的人都没有。 不过,苏家人被锦衣卫指挥使陆路特殊照顾,没吃什么苦头。 不久之后,皇帝微服私访,去诏狱,假装偶遇,见到苏荣荣之后,特意关心地询问,然后又故意献殷勤,把苏家人搞出牢狱,并且还亲自送他们回家。 皇帝在苏家人面前使用化名,说自己姓令狐。 苏父和苏母非常感激。 “多谢令狐官人,您是我家的救命恩人。” 苏荣荣认得他,毕竟在祥瑞钱庄见过两次,也真诚地道谢。 苏灿灿一边道谢,一边暗忖:这事怪怪的,等三公子有空,我要问问他。 —— 赵家小院,其乐融融。 黄娘子教乖宝和赵宣宣画猫。 王玉娥和赵东阳在旁边围观,惊叹道:“真像,像极了。” 小丹丹也在旁边画画,顺便跟乖宝说悄悄话。 小丹丹道:“只画猫,太单调了,画个毛线球给它玩。” 她从小耳濡目染,受熏陶,在画画方面显得有点早熟。 乖宝举一反三,道:“猫猫还没吃饱,我画鱼给它吃。” —— 好巧不巧,欧阳凯被上级调派,要离开京城,去两广地区办一趟远差。 他只来得及去跟苏灿灿道个别,匆匆忙忙,然后骑马跑了。 几天后,因为家中接连发生怪事,苏家的邻居干脆搬家走了。 微服私访的皇帝则是经常去苏家坐坐,聊聊天,而且专门挑苏荣荣在家的时候。 男子喜欢一个女子,就会目光灼灼,掩饰不住。 —— 十月上旬,付青和焦旦终于回来了。 出去历练一趟,付青明显成熟、强壮了许多,眼神不再青涩。 他给赵家每个人都带了礼物。 乖宝的礼物是风铃,唐风年的礼物是墨和砚台,赵东阳的礼物是木雕的弥勒佛…… 赵宣宣惊喜,跟付青聊天,问他一路的所见所闻。 付青爽朗地笑道:“路上的趣事太多了,惊险也多。” “师姐,我吃完饭就出去送信,有好多回信,明天再跟你细说。” 王玉娥笑道:“阿青,明天请焦旦一家人来咱家吃饭。这一路上,幸好有他和你做伴,幸好一路平安。” 付青爽快答应,吃完饭就拿着包袱和账本,骑马出去了,几乎跑遍京城,忙忙碌碌。 其中,有一部分回信需要送往宫里,给那些太监和宫女。 他不方便靠近皇宫,于是只能等那些太监亲自来取信。 其中,还有石师爷寄给石子正和石子固的信,付青亲自送信去楚省会馆。 石家两兄弟收到信时,很吃惊,询问付青做镖师是否辛苦。 付青笑道:“风吹日晒,忙着赶路,肯定辛苦。不过,也很好玩,长见识。” “婶子让我告诉你们,明天如果有空,去赵家吃饭。” 石子正向他道谢。 付青爽快地告辞。 石子固迫不及待地回屋去看信,从头看到尾,把信纸的正面和背面都仔细看过,非常失望,因为石师爷丝毫没提寄钱的事。 他懊恼,把信塞石子正手里,道:“爹以前每次都不忘了寄钱来,这次为何没有?” 石子正感到惭愧,道:“可能爹认为咱们年纪不小了,该自食其力了。” 第681章 偷偷和咱们争家产 石子固眉眼间暗含戾气,反驳道:“肯定是继母从中作梗,不让爹寄钱。” “她想把钱都留给晨晨做嫁妆,偷偷和咱们争家产。” 石子正把信纸折叠,收回信封里,无奈道:“咱们两个常年不在家,又没实现光宗耀祖的理想,父亲偏心是正常的。” “子固,如果你在意家产,就干脆回岳县去。” 石子固斩钉截铁地道:“我不回去!” 京城是离权势最近的地方,他暗忖:只有留在京城,才有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机会。如果回岳县去,就是明珠蒙尘,会越来越平庸。 石子固又说道:“不过,我要给父亲写封信,催他寄钱过来。” —— 第二天上午,付青去顺风镖局对面摆摊,继续收信。 上次那个小太监又外出办事,恰好路过。 一看见付青,他们就过来询问。 付青把信交给他们,又翻开账本,让他们签字。 小太监欢喜,道:“你当真见到我的家人了?没骗我吧?” 付青早就知道别人会怀疑,于是翻开自己的记事本,上面记载小太监家人的情况。 付青念出那些人的年纪、姓名、绰号、长相上的特征,又详细描述小太监老家的现状。 小太监终于相信付青,从钱袋里掏出赏钱,赏给他,又问:“下次去送信,是什么时候?” 付青握着赏钱,非常高兴,说道:“大概十天后。” 小太监把其他宫女、太监的信也一并带走了。 有了口碑和回头客,付青的镖师生意好做多了。短短一个上午,他又收到二十多封信,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去吃饭。 焦镖师一家人早就到了赵家小院,正跟赵东阳和王玉娥聊天。 石子正和石子固姗姗来迟,恰好赶上吃饭。 焦旦心直口快,憨憨地道:“你们就是石师爷的儿子啊,一点也不像。” 石子固阴阳怪气地道:“哪里不像?” 焦夫人伸出手,在焦旦后背上拍一下,怪他乱说话,暗忖:怎么能说儿子不像爹?如果遇上小心眼的人,恐怕要怀疑你骂他是野种。 焦旦被打之后,有点不自在,解释道:“五官长得像,但行事作风不像。” 他和付青到达岳县后,石师爷非常热情,安排他们在家里住宿,还请他喝酒。 他很喜欢石师爷,有很多话聊。 他和付青离开岳县时,石师爷依依不舍,骑马送行,送出老远,还送一罐辣子鸡,让他们在路上吃。 焦旦觉得石子正和石子固不像石师爷那样平易近人。 石子正微笑道:“我爹身体可好?” 付青插话,道:“我们回去那几天,石师父恰好牙疼,听说左边的牙松了一颗,只能用右边的牙吃东西。” 石子正一听就心疼、难受,低下头,眼神落寞,暗忖:我和子固许久未归家,昨日却只介意父亲未寄钱来,却未关心父亲的安康,真是不孝至极。 焦镖师接话:“牙疼不是病,痛起来真要命!我前几天也牙疼,牙肉肿得老大,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石子正和石子固不约而同地沉默。 第682章 苏荣荣的道别 赵东阳察言观色,笑问:“石少爷,你们今年回家过年吗?” 石子固继续沉默。 石子正微笑道:“去年没回,今年必须回一趟。” 赵东阳热情地道:“到时候可以跟我们一块儿回,我们打算吃完腊八粥,腊月初十就出发。” 石子正惊喜,道:“甚好,到时候又要给您添麻烦了。” 赵东阳笑容满面,爽快地道:“不麻烦。人多,路上好壮胆。” 石子正问:“风年回不回?” 赵东阳道:“阿年据说只有七天假期,赶路来不及。他和宣宣在京城过年,我和孩子奶奶带乖宝回去。” 此时此刻的饭桌旁,唐风年不在,因为今天不是他休沐的日子,他在衙门办差。 另一个主簿太清闲,总是偷懒。唐风年几乎是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幸好不是体力活。 —— 赵宣宣每天学画画,跟乖宝比赛,欺负小孩子,快乐似神仙。 突然有一天,苏荣荣来找她告别,悄悄告诉她,自己明天就要进宫去。 赵宣宣一听,大吃一惊,问:“为啥要进宫去?” 苏荣荣用手指扭衣角,欲言又止,脸红红的,然后凑到赵宣宣耳边,小声道:“做嫔妃。” 接着,她把认识皇帝的过程告诉赵宣宣。 赵宣宣的眸子越瞪越大,不敢置信。 她拉住苏荣荣的双手,摇摇头,郑重其事地说道:“宫里只有一个皇帝,却有很多个嫔妃,相当于很多个人伸筷子,抢一碗菜,到最后,谁也吃不饱,甚至还因为抢东西而打架。” “荣荣,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准备好去跟别人争抢吗?” 赵宣宣跟苏荣荣相识多年,她知道苏荣荣不是那种耍心机、争风吃醋的人。 苏荣荣很犹豫,越来越纠结、焦虑,眸子变得泪汪汪,小声道:“他喜欢我,而且他是皇帝。是真皇帝,不是假皇帝。” 一个气度非凡的男子,总是帮她,真心喜欢她。 而且,他是皇帝,是皇宫的主人,手下有文武百官,掌握百万士兵,号称天子。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 这些与众不同的身份,赋予皇帝许多光环。 赵宣宣不以为然,道:“就算他是神仙,他也应该做个人,不应该强抢民女。” 苏荣荣抬起脸庞,跟赵宣宣互相对视,眼神真诚、单纯,含着泪光,小声道:“宣宣,我问过他,如果我不答应,怎么办?” “他说,他愿意等,等到我答应为止。” 面对那样的男子,既温柔,又霸气,苏荣荣既感动,又害怕。所以,她最终答应了。 赵宣宣眉头紧蹙。 虽然她没亲自去宫里见识嫔妃过什么日子,但她听说过,说宫里有冷宫,不受宠的嫔妃就会被打入冷宫,受尽欺凌。 赵宣宣不想说那种晦气话,不想乌鸦嘴。她斟酌片刻,说道:“荣荣,进宫的嫔妃,以后出宫很难,跟家人相见也很难。而且,宫里还有一个皇后。你想过怎么面对皇后没?” 苏荣荣摇头,泪流满面,道:“我不敢想,一想那些事,我脑子就变成一团乱麻。” 赵宣宣深呼吸两下,握紧苏荣荣的手,推心置腹地道:“你还没想清楚,为什么答应他?” 苏荣荣低下头,道:“他说,他会保护我。” 不仅如此,皇帝还对苏荣荣说了许多甜言蜜语、山盟海誓,还赠送定情信物。 总之,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偏偏苏荣荣过于单纯、娇憨,她把那些话听进了心里,又因为皇帝屡次帮她而感动,又因为皇帝身上的光环而迷失。 赵宣宣放开苏荣荣的手,张开双臂,环抱苏荣荣的肩膀,轻声道:“荣荣,我舍不得你。” “傻瓜,如果你不进宫,咱们能天天一起玩,一起聊天。” “进宫之后,到处都是尔虞我诈,你千万别随便相信别人。” “嗯。”苏荣荣一边流泪,一边点头答应,抱紧赵宣宣。 第683章 靠女儿享荣华富贵 苏荣荣进宫那天,赵宣宣万分难受,没有勇气去送她。 但是,赵东阳和王玉娥特意去看热闹,据说皇帝给苏家赏赐了大宅子和几十个仆人,不输给欧阳家的气派。而且,苏荣荣进宫的排场很风光。 回到家后,在赵宣宣面前,王玉娥眸子放光,口若悬河:“听说一进宫就封贵妃。” “哎哟,今天荣荣可美了,我第一次见那么美的衣裳和首饰,真像仙女下凡。” “以前万万没想到,苏家靠女儿,会有这样的好福气。” “我们听太监念圣旨,赏赐多少金元宝、银元宝,又赏赐多少绫罗绸缎,又赏赐什么宝瓶,什么玉器……” “哎哟,啧啧,我这辈子真算是开眼界了。” 乖宝听得眉开眼笑,她刚才也去看热闹了,还得到一个大红包。 赵宣宣趴到被子上,不说话。 赵东阳也羡慕,拍打大腿,笑道:“苏老爷以后不用开铺子,只要安心享福就行。” “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给皇帝做岳父,嘿嘿……” 乖宝嘴里含着糖,奶声奶气地问:“皇帝是什么东西?” 赵东阳连忙捂住她的嘴,紧张又害怕,小声告诫:“哎哟,千万别提那两个字。” “如果被别人听见,要被抓进大牢里去,要砍头的。” 乖宝眸子圆滚滚,被吓呆了。 王玉娥伸手打一下赵东阳的胳膊,小声道:“你别吓唬她,小心晚上做噩梦。” 然后,她搂住乖宝,认真地说道:“反正咱们是小老百姓,不能议论皇帝的事,最好是连两个字都不要提,知不知道?” 乖宝点头,变得闷闷不乐,心里留下阴影。 她也学赵宣宣,趴到被子上,不说话。 赵宣宣想了许久,突然释然,冷不丁说道:“以后咱家的烤鸭交给谁卖?上次,阿青说,焦镖师一家想卖烤鸭。爹爹,你去问问。” 苏母如今安享荣华富贵,肯定不会再卖什么烤鸭。 赵东阳爽快答应,道:“明天就去问。” —— 如今,欧阳夫人对苏家的态度来个大转变。 她准备丰厚的礼物,乘坐马车,亲自去拜访苏家。 欧阳大少奶奶挺着大肚子,也一同前去拜访。 一见面,欧阳大少奶奶就牵住苏灿灿的手,亲切地笑道:“难怪宣宣对我说,苏姑娘才貌双全,气质清雅,果然如此。” 欧阳夫人也牵住苏母的手,一口一个亲家,亲热极了。 苏母和苏灿灿也热情地待客。苏母老是担心自己出丑,反而比客人更拘谨。 说实话,这气派的大宅子,苏家人住得不习惯,还没找到家的感觉。 —— 付青这次收到三百多封信,大部分来自上次的回头客。 他和焦旦再次离开京城,从北向南,一路去送信。 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上路,他们两人都更加轻松,一路骑马,说说笑笑。 行囊里,大部分是信,掺杂少部分东西。 其中,有乖宝的画作,特意捎给唐母看的,还有捎给唐母的貂裘和羊皮靴。 付青不帮别人捎东西,但赵家人显然是例外。 同时,这次他还帮一些熟客捎钱回去,不过数量不敢太大,怕被劫匪盯上。 第684章 你画出来的,简直是个丑八怪 关于捎银子,付青有个原则,如果收信的那户人家明显不缺钱花,他就拒绝帮忙捎银子,只捎信。 如果收信的人比较穷,他才答应帮忙,而且数量不超过一两银子。而且,他要检查信中内容,确定别人在信里没乱写成二两银子或者十两银子,他怕惹纠纷。 关于这个原则,付青和赵宣宣仔细商量过。 本来付青想多赚钱,不怕麻烦。 但赵宣宣担心别人故意找付青捎银子,然后串通匪盗,在途中打劫。毕竟付青和焦旦只有两个人,又不是什么绝顶高手,如果带太多钱财上路,肯定不安全。 如果安全,世上就不会有镖师这个行当了。 付青每次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赵宣宣常常替他担心。 最后,付青听赵宣宣的话,宁肯少赚钱,也要坚守住原则。 毕竟这条原则关系到身家性命。 人的命只有一条,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 送走付青之后,赵宣宣感觉家里变冷清许多,坐在炕上,手肘撑着炕桌,手背撑着下巴,闷闷不乐。 乖宝道:“娘亲,你坐着别动,我给你画一幅画像。” 赵宣宣有点期待,眼眸含笑、明亮,乖乖坐着不动。 过了好久好久,赵宣宣感觉坐得腿发麻了,于是问道:“乖宝,你画完没?”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再等一会儿,快要好了。” 赵宣宣凑过去看,眼神吃惊、失望、懊恼,顿时鼓起包子脸,问:“在你眼里,娘亲长这么丑吗?” “你画出来的,简直是个丑八怪。” 那歪歪的鞋拔子脸,扭得像蚯蚓一样的眉毛,一大一小两只眼,大大的嘴,像面条一样的头发…… 乖宝不服气,放下毛笔,拿着画,跑去给赵东阳和王玉娥看。 赵东阳笑容满面,竖起大拇指,夸赞:“画得好极了!乖宝真厉害!” 乖宝嘿嘿笑,心花怒放,决定给爷爷也画一幅。 赵宣宣听得想吐血。 —— 立冬,朝廷给官员放三天假,还发了许多东西,比如木炭、柴、茶叶、绸缎…… 赵家人明显感觉到,京城的冬天比岳县更冷。 大炕里,白天、黑夜都在烧火,把炕烧得暖暖的。 唐风年盘着双腿,坐在炕桌旁写字。 乖宝坐在炕上玩鲁班锁,认认真真,憨态可掬。 赵宣宣盖着被子,靠着大枕头,手里拿着一本书,打瞌睡。 突然,王玉娥在堂屋喊道:“乖宝,小丹丹来找你玩。” 乖宝一听就兴奋,滑下大炕,穿鞋跑出去。 唐风年目送乖宝的小背影,微笑,然后继续写字。 过了一会儿,王玉娥端热茶送进来。 唐风年轻声道谢。 王玉娥微笑,在炕沿坐下,摸摸赵宣宣的额头和手,然后放心地走出去。 赵东阳穿一件黑色貂裘,从屋外走进来,感叹道:“穿这玩意儿比穿棉袄暖和多了。孩子奶奶,你也穿这个试试。” 京城的富贵人喜欢穿皮草,什么貂毛、狐狸毛、兔毛、灰鼠毛、银鼠毛、孔雀毛……有一大堆讲究。 赵东阳怕冷,效仿别人,也这么穿。 王玉娥道:“我鼻子灵,感觉那皮毛有怪味,不如我的棉袄舒服。” 赵东阳抬起胳膊,闻一闻,反驳道:“哪有什么怪味?你瞎想出来的味。” 王玉娥道:“就是因为容易瞎想,所以我不穿。” 皮草毕竟是动物的皮毛,她一看到皮草,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联想到血淋淋的画面。 第685章 过上奢侈的日子 苏灿灿派仆人去赵家送请帖,邀请赵家人来苏家玩。 苏家在京城的熟人不多,如今又住大宅子,又不能开铺子做生意,难免寂寞。 除了唐风年以外,赵宣宣、王玉娥、乖宝和赵东阳都欣然赴约。 苏灿灿跟赵宣宣说悄悄话,道:“宣宣,你好像胖了一点。” 赵宣宣眉开眼笑,轻声道:“肚子里有个小娃娃,不胖才怪。” 苏灿灿吃惊,回过神来之后,连忙恭喜她。 赵宣宣轻声问:“有荣荣的消息吗?” 苏灿灿微笑,道:“昨天立冬,荣荣派太监来赏赐东西。” “我爹娘向太监打听,太监说荣荣在宫里最得宠。” 赵宣宣舒出一口气,眼神复杂。 她暗忖:真正的爱意是一对一,是独一无二,而不是在一堆嫔妃中,最宠爱某一个。 不过,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的看法,不一定是当事人的感受。 赵宣宣心里生出许多感叹,忽然问道:“灿灿,当初你赞同荣荣进宫吗?” 苏灿灿的笑容悄悄隐去,转过脸,避开赵宣宣的目光,轻声道:“过去的事情,何须再谈?” 片刻后,她故意岔开话题,问:“宣宣,你希望肚子里的小娃娃是男娃,还是女娃?” 赵宣宣微笑,道:“都是缘分的恩赐,都喜欢。” 如今,苏家人过上了奢侈的日子,中午留赵家人吃饭,宴席上出现好几道赵宣宣不认识的菜。 苏母笑道:“王姐姐,你尝尝这个,这叫鳆鱼。” 苏父道:“赵地主,这是驴肉,比猪肉好吃些。” “这是狗肉。” 苏灿灿热情地道:“乖宝,宣宣,尝尝这个炸牛乳条,看看喜不喜欢?” 乖宝尝一口,眉开眼笑,道:“喜欢,香香的。” 苏父、苏母和苏灿灿一听,顿时都欢喜。 苏母哄道:“喜欢就好。乖宝,明天还来我家吃饭,好不好?” 看得出来,苏家人是真的寂寞,巴不得赵家人天天来陪他们。 乖宝暂时不答,转头看向赵宣宣。 赵宣宣跟她对视一眼,微笑道:“你告诉苏奶奶,你明天要在家学画画,最近耽误好几天了。” 乖宝点头赞同,转头对苏母答道:“苏奶奶,我明天不得空,下次帮你画画像。” 苏母笑道:“乖宝这么能干啊,会画画像了?画得好不好看?” 乖宝憨态可掬,自信满满,奶声奶气地道:“爷爷说,我画得最好,顶呱呱!” 赵宣宣替她感到汗颜,一想到乖宝给她画的画像,就感觉辣眼睛。 偏偏其他人都相信乖宝的话,笑声和悦。 午后,苏母安排自家的马车,送赵家人回去。 到自家小院后,赵东阳抚摸满足的胖肚皮,感叹道:“鳆鱼美味!我这辈子,居然头一次吃!” 王玉娥笑得狡黠,故意娇嗔道:“你中午吃那么多丰盛的,等晚饭时,专门做白菜豆腐,给你清一清肚子里的油水,免得肚子越长越肥。” “等到宣宣肚子鼓起来,乖宝听说宣宣肚子里有小娃娃,肯定怀疑爷爷肚子里也有。” 赵东阳撇嘴,不乐意,辩解道:“我早就告诉乖宝了,我肚子大,里面装的都是福气。” 王玉娥挑起眉梢,调侃道:“孩子爷爷,你千万别放屁,别把福气漏出去了。” 赵东阳脸红,急得跺脚,道:“孩子奶奶,你俗不俗?刚吃完山珍海味,你就说这话,哼。” 王玉娥收起笑容,伸出手,拍拍他的胖肚皮,眼神意味深长。 她希望赵东阳别胡吃海喝,否则染上富贵病,膝盖又肿又痛,脚也痛。 她可不想当寡妇,也不想伺候一个因为贪吃而走不动路的胖子。 —— 赵宣宣用热水洗手、洗脸,给乖宝也洗一洗,然后回到内室,跟唐风年聊天。 聊到鳆鱼时,唐风年也没吃过,不过有所耳闻,微笑道:“在衙门里,同僚们经常聊到鳆鱼,他们赞不绝口。” “不过,听说很贵。” 赵宣宣道:“物以稀为贵,越少的东西就越贵。比起昂贵的鳆鱼,我反而更喜欢吃普通的便宜的鱼。” “吃太贵,感觉浪费,不如买首饰,首饰还能当传家宝。” 她一边聊天,一边把头发上的首饰取下来,收进匣子里。 这时,乖宝跑进来,打断赵宣宣的话,对唐风年叽叽喳喳,说苏家有树,有花花草草,有会说话的鸟,有猫猫,宅子好大好大,好漂亮。 她每次去别人家的大宅子做客,总要羡慕一番。 赵宣宣轻笑,道:“乖宝,你把买糖吃的钱省下来,租大宅子住,好不好?” 乖宝认真考虑,小胖脸变得囧囧的,问:“娘亲,爹爹,要省几天,才能租到大宅子?” 赵宣宣眉开眼笑,狡黠地道:“恐怕要省一辈子哦。” 乖宝果断摇头,奶声奶气地道:“算了,我不住大宅子了。” 她趴到被子上,姿势像个大青蛙。 第686章 哎哟!哎哟哟! 清晨,寒气逼人。 因为太冷,天上的鸟都不知躲哪里去了。 赵东阳起床时,感觉腿格外难受。 他下床穿鞋,想站起来时,突然喊道:“哎哟!哎哟哟!” 好痛!太痛了!甚至站不起来。 他大声呼喊:“孩子奶奶,你快进来。” 王玉娥正在堂屋喂乖宝喝米汤,听见赵东阳的呼喊,感觉他的语气不对劲,于是连忙放下碗,掀开门帘,快步走进卧房,问:“怎么了?” 赵东阳痛得龇牙咧嘴,哎哟哎哟,道:“你帮我看看膝盖,不知怎么回事?一站起来就痛,动不了。” 王玉娥关心地问:“哪边膝盖?” 赵东阳愁眉苦脸,道:“左边。” 王玉娥蹲下来,帮他把裤腿捞上去,一看到肿块,忍不住啧啧两声,道:“我看着都痛。” 赵东阳忧心忡忡,问:“是不是被虫子咬了?” 王玉娥道:“恐怕是富贵病。” 赵东阳欲哭无泪,道:“我之前也膝盖疼,但没这么严重。咋办?” 王玉娥既心疼,又生气,道:“还能咋办?去看大夫,喝药。” “以后别喝酒,少吃肉,听说富贵病就是酒肉害的。” 乖宝也凑过来看,然后被吓到了,跑去告诉赵宣宣和唐风年,说爷爷生病了。 赵宣宣本来还在睡懒觉,一听这话,也吓一跳,连忙来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穿衣裳,去看赵东阳。 唐风年和赵大贵出门去请大夫。 赵东阳去净房,需要赵大旺搀扶,苦不堪言。 —— 大夫来到赵家,望闻问切,得出结论,这是富贵病,最难治,要忌口,然后又开药方子,内服、外敷都有。 唐风年送大夫离开,顺便去抓药。 赵东阳一听说要喝药,两条粗粗的眉毛皱得像毛毛虫,搂着乖宝诉苦:“药最难喝,喝了就想吐,爷爷不想喝。” 乖宝用小胖手轻拍赵东阳的胳膊,安慰道:“爷爷慢慢喝,喝药能治病。喝一口药,吃一块糖糖。” 她决定把今天的糖糖都省下来,给爷爷吃,自己暂时忍两天。 爷孙俩都准备过两天苦日子。 早饭时,赵东阳面前只有一碗白米粥,一碟蒜蓉炒小白菜,一点荤腥都没有。 他表情嫌弃,小声嘀咕:“吃这玩意儿,有啥意思?” 王玉娥态度坚决,用筷子敲他的碗,道:“快点吃,过一个时辰就喝药。” 王玉娥把赵东阳当不听话的孩子管,管得严。 赵东阳吃得慢吞吞。 全家人,只有他和乖宝吃得最慢。 别人都吃完了,离桌了,他们还在吃。 趁着王玉娥转身时,乖宝立马把自己碗里的肉分给爷爷吃。 赵东阳配合默契,毫不犹豫,把肉塞进嘴里,终于露出笑容。 爷孙俩相视一笑,一起保守秘密。 因为不方便走路,赵东阳吩咐赵大贵去买一根拐杖回来,他可受不了整天躺炕上的无聊日子。 家里有几本医书,赵宣宣翻到富贵病那一页,念给赵东阳听。 赵东阳摇手,内心毫无波澜,道:“听不懂,这医书干嘛写这么深奥?” 赵宣宣微笑道:“疾病本来就是最深奥的。” “书上说,富贵病是贪吃导致的。” 赵东阳脸红,嘴硬,道:“这世上,每十个人里头,有九个半贪吃。” 赵宣宣点头,道:“这话倒没说错。” “不过,爹爹,咱们这小院里,加上阿青,刚好十个人,只有你得富贵病。” 赵东阳不开心,双手摩挲膝盖,小声道:“我运气不好罢了。” 赵宣宣轻声道:“真正运气不好的人,天天吃咸菜。” “爹爹的运气,属于太好了。如果少吃点酒肉,多吃青菜,肯定长命百岁。” 赵东阳叹气,答应一声。 第687章 人的经历会影响面相 欧阳凯从两广那边办完差事回来,听说小姨子进宫当贵妃去了,他不敢置信,以为别人开玩笑。 直到亲眼见到苏家的新宅子,又亲耳听见苏灿灿的话,他才接受事实,感叹道:“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 他忍不住关心鲍小余,问道:“小余去哪了?如果真是梦游症,我家恰好跟老太医熟悉,带他去瞧瞧老太医。” 苏灿灿微微皱眉,轻声道:“你低调些,别惹出闲言碎语,别给宫里的荣荣惹麻烦。” 欧阳凯豪爽道:“你放心,我把小余当小兄弟看待,不会乱说话。” 苏灿灿轻声道:“他还在郭家酒楼里当学徒。本来我爹娘想送他回岳县去,但他非要留在京城。” 欧阳凯做事爽快,跟苏父苏母告辞,立马去郭家酒楼找鲍小余。 人的经历会影响面相。 以前的鲍小余面相乐观、讨喜,现在的他变得有点苦相。 发现欧阳凯特意来找他,他流露惊喜。 欧阳凯拍拍鲍小余的肩膀,笑道:“我前些日子跑南边办差事去了,今天才回来。你最近过得如何?” 鲍小余微笑,眼神复杂,同时又有点局促、自卑,不敢跟欧阳凯直接对视,低声道:“有郭老板关照,衣食无忧。” 在酒楼里做事,有个好处,包一日三餐。而且,郭大财主还特意关照他,准许他留在酒楼守夜,不至于没有住处。 欧阳凯问:“什么时候收工?关于梦游症,你一共发作过几次?” “我认识医术高明的老太医,想帮你。” 鲍小余更加局促不安,低头看脚,脚趾抠地,小声道:“就那一次。” 欧阳侠琢磨片刻,道:“真是怪事。” “我先去帮你问问老太医。你如果遇到难处,尽管找我,我把你当小兄弟,别和我见外。” 鲍小余抬起头,又露出笑容,点头答应,心中感到荣幸。 —— 赵东阳假装喝药,却偷偷把药泼火炕里。 夜里,炕里烧火,把药气熏得越来越浓。 王玉娥在被窝里翻个身,嗅一嗅,疑惑,道:“药渣都倒掉了,又没煎新的药,哪来的药味?” 赵东阳说道:“我喝了一天药,我就是药罐子,药气当然是从我身上散发出来的。” 王玉娥又对着他嗅一嗅,道:“算了,反正你喝的是良药,不是毒药。” 她暗忖:这药味应该熏不死人。 太困了,她懒得计较了。 赵东阳暗自侥幸,暗忖:明天要换个地方倒药。 —— 随着胎相越来越明显,赵宣宣开始打听,京城哪几个接生婆口碑最好。 她提前做准备,免得到时候急急忙忙。 于是,她去拜访欧阳大少奶奶。因为算算日子,大少奶奶肯定比她先生。 欧阳大少奶奶摸摸赵宣宣微微隆起的肚子,又摸摸自己的大肚子,欢喜极了,感叹:“宣宣,咱俩真有缘分。” 赵宣宣也眉眼欢喜,道:“姐姐,你有信任的稳婆吗?” 欧阳大少奶奶大大方方,跟赵宣宣分享稳婆的底细。 “我已经找了三个稳婆,到时候恐怕情况紧急,如果这个稳婆没空,就请另一个,有备无患。” “还要提前请稳婆住到家里,如果是夜里生,遇到宵禁,不方便跑去外面找人。” 赵宣宣认真地听,拿一颗酸梅含嘴里,问道:“京城的稳婆肯定特别稳妥吧?” 欧阳大少奶奶轻轻摇头,眉眼间染上忧虑,道:“生娃娃是否平安,都是命中注定的事。” “按道理说,宫里的稳婆肯定是最好的。但即使在宫里,也不是每次接生都平平安安。” “在高门大户,意外也偶有发生。” 赵宣宣听得心情低落,片刻后,她岔开话题,询问每次应该给接生婆多少钱。 欧阳大少奶奶也吃酸梅,说道:“在咱们这样的人家,至少要给十两银子,还要给赏钱、给礼物。” 赵宣宣默默记下。 第688章 像个小馋猫一样 因为赵东阳生病,不方便出远门,所以唐风年拜托焦镖师去帮忙收取职田的田租,赵大贵也一起去。 赵东阳在家里唉声叹气,道:“我偏偏病得不是时候。” “请镖师去收田租,还要给一笔辛苦费,白白浪费钱。” 赵宣宣捧一碗热茶,吹一吹热气,安慰道:“爹爹,二百五十亩职田,田租都折算成银子。” “如果是你亲自去收银子,我反而还要担心你,怕别人打劫。” “而且这天儿冷飕飕的,镖师赚的也是辛苦钱。” 王玉娥在红泥小火炉上架一块铁丝网,网上放板栗、橘子、红薯、荸荠,烤着吃,顺便接话:“跟焦镖师多来往,结个善缘也好。” “焦夫人是个爽快人,又愿意帮咱家卖烤鸭,我跟她聊得投缘。” “混熟了,就跟亲戚差不多。” 焦家儿子多,老大焦旦跟付青去送信,老二焦午和焦夕经常走镖,老四焦黎明才八岁,长得虎头虎脑,最近跟着焦夫人卖烤鸭。 焦夫人跟王玉娥聊天时,常常感叹,要给四个儿子赚聘礼,等他们成亲后,还要花钱给他们租屋子。 她与那些炫耀儿子的人不同,她说这是养了四个祖宗,养了四个吞金兽,而且还要提防他们干坏事,别提多辛苦了。 焦夫人羡慕王玉娥,说生女儿好,招个靠谱的上门女婿,真是享福。 王玉娥被恭维得舒舒服服,遥想当年,她年轻时,总是因为没生儿子而苦恼,甚至求来一些偏方,吃过一些苦药。 如果有先见之明,早知道今天是如此好局面,她何苦吃那些苦头,走那些弯路? 话说,那些生儿子的偏方真是刁钻、古怪极了,什么蚂蚁、癞蛤蟆、蛇胆、蝙蝠屎……哎哟,现在想起来,她还想吐。 这时,乖宝伸手去抓橘子,却被烫到手。她嘟起嘴,感到委屈,把小胖手伸到赵宣宣面前,撒娇道:“娘亲,呼呼。” 赵宣宣帮她呼呼几下,仔细检查小胖手,觉得没有大碍,便轻声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拿热橘子,也不能心急。” 乖宝伸手指那个橘子,道:“娘亲拿。” 赵宣宣示范给她看,先用筷子把橘子夹到木盘里,然后把手心隔空放到橘子上面,不碰到,感受一下热气,道:“还没碰到手,就感觉热乎乎的,肯定太烫,等会儿再吃。” 王玉娥把烤得合适的板栗也夹到木盘里,香喷喷。 乖宝学赵宣宣,也把小胖手伸过去,隔空试探温度,然后把小手缩回来,问:“怎么还烫?” 赵宣宣伸手搂住她,笑问:“你没吃饱饭吗?像个小馋猫一样。” 乖宝在赵宣宣怀里撒娇,道:“闻起来香,想吃。” 赵宣宣哄道:“这么着急,又烫手,又烫嘴。如果烫得嘴里起泡,吃东西痛,不吃东西也痛,白天痛,晚上也痛,得不偿失。” 王玉娥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乖宝,你看爷爷的腿,就是贪吃惹的祸。” 赵东阳脸红,感到没面子,小声反驳道:“我天天吃小白菜,哪里贪吃了?难道连白菜也不让我吃?” 他越想白菜,就越委屈。他这几天吃肉都要偷偷吃,从乖宝的小碗里夹肉吃。 第689章 我一点也不想喝 两天后,焦镖师带田租回来了,交给赵东阳,让赵东阳当面清点。 这是他们当镖师的习惯,当面交接清楚,免得日后扯皮。 赵东阳数钱飞快,把银子称一称,笑道:“数目对了,一分不差。” 焦镖师豪爽地大笑,拍拍胸膛,道:“赵老爷,下次有这样的好差事,还交给焦某办,保管一分不差,妥妥当当。” 王玉娥把工钱交给焦镖师,又热情地留他吃饭。 赵大贵把马车上的鸡鸭和白菜萝卜搬下来。 王玉娥去看,笑道:“这绿萝卜稀奇。” 赵大贵说道:“夫人,我看见佃户家的孩子直接拿这萝卜生吃,说削掉皮,就像果子一样甜。” 王玉娥拿起一个绿萝卜,去试试。 把绿萝卜洗干净,削皮,切成片,装一大盘。 她端萝卜去堂屋,给赵东阳尝一片,又端去内室,给赵宣宣和乖宝吃。 王玉娥道:“我尝过了,觉得好吃,又脆又甜,和白萝卜不一样。” 乖宝咬一口,道:“有点辣。” 王玉娥笑道:“萝卜皮更辣,削皮再吃,就刚刚好。” “白大娘说,如果着凉了,鼻子堵了,就吃这个甜辣的萝卜,让鼻子通气。” 因为以前没吃过,赵宣宣只尝一小片,不敢多吃,怕影响到肚子里的小娃娃。 过了一会儿,唐风年从衙门回来,一身青色官服,脚踩墨色长靴,气质如鹤,意气风发。 焦镖师连忙站起来,笑着打招呼。 唐风年客气地回应,露出和煦的笑容,眼神明亮、温暖,坐下来烤火,跟焦镖师聊收田租的情况。 焦镖师爽朗地笑道:“那些佃户今年下半年的收成不错,明年都想继续种,所以交租积极。” “有个别佃户诉苦,想减少一点田租。我直接说,让他干脆别种,明年交给别人种,他就急了、怂了,不敢再赖账。” 赵东阳插话:“我在老家的时候,每次收田租,都是佃户主动上门来。交完田租,吃顿丰盛的酒饭,谁也不吃亏。” 焦镖师夸赞道:“赵老爷不愧是大地主,做事爽快。如果我是佃户,我肯定愿意租您的田。” 适当地拍马屁,总是能让别人更愉快,也能拉近彼此的关系。 赵东阳哈哈大笑,又把马屁拍回去,道:“做镖师威风八面,不输给地主。” “而且,我听说,走镖的如果遇上大生意,一桩生意足够吃一年。” 焦镖师嘴上谦虚,拍一下大腿,道:“那样的好事,别人遇到了,我却没遇到。” 乖宝从内室跑出来,抱住唐风年,撒娇。 恰好这时,王玉娥摆碗筷,喊开饭了。 唐风年把乖宝抱起来,说悄悄话,顺便回内室去换衣衫。换一身家常衣衫,然后才出来吃饭。 饭桌上,王玉娥给焦镖师、赵大贵和赵大旺准备了一壶暖酒。赵东阳也想喝,并且手已经伸向了酒壶。 王玉娥及时出手,把他的手抓住,瞪他一眼,小声道:“你明天还想不想走路?” 赵东阳干笑两声,辩解道:“我打算给焦镖师斟酒,我一点也不想喝。” 王玉娥放开他的手,用眼睛盯着。 赵东阳果然给焦镖师、赵大贵和赵大旺斟酒,自己闻到酒香,却喝不到,心痛得很。 第690章 希望老二别这么话唠 等客人离开后,王玉娥把职田的田租都交给唐风年。 唐风年没推辞,转手就交给赵宣宣。 赵宣宣拿一本新账册,给职田的收益单独记账。 乖宝伸手抓银子和铜钱玩耍,唐风年拿小秤和秤砣来,教她称重,又教她怎么辨别真钱和假钱。 乖宝嘿嘿笑,道:“爹爹,这么多钱,可以开糖坊吗?” 唐风年轻笑,低沉道:“这是养家糊口的钱,下一次收租是明年七月,还有大半年,咱们家吃饭、买菜、人情往来、买衣衫,都靠这些钱。” “专款专用,不能开糖坊。” 乖宝的小胖脸上流露遗憾,她的愿望就是开糖坊,自己做糖糖,自己吃,还可以拿去卖。 赵宣宣记账完毕,说道:“风年,我和娘亲都想买城外的田地。” “即使你将来外放,不在京城做官了,那些田地也能租出去。” “不过,僧多粥少,有价无市,太难买了。” 唐风年道:“等一等,不急。”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真羡慕司马夫人,拥有一个蟠桃庄,那么大,又靠近水源。” “风年,别的官僚怎么赚钱?” 唐风年斟酌片刻,低沉道:“这种事不能公开说,不过我有所耳闻。” “据说,办法有很多,比如去别人的生意里入股,分红。” “还有些官僚让远房亲戚,或者仆人替他们经商。” 赵宣宣好奇,小声问:“那样算知法犯法吗?” 唐风年道:“被抓到把柄的时候,就算罪证。如果没被抓,就逍遥法外。” 赵宣宣考虑片刻,摇摇头,道:“有风险。” “咱家不缺钱花,为了赚钱去冒险,不值得。” 她宁愿少花点钱,更在乎安稳。 唐风年微笑,跟赵宣宣的想法不谋而合,心有灵犀一点通。 所以,他们至今还住在这个小院子里,没去租大宅子。 唐风年把银子藏到秘密的地方,然后带乖宝去洗手。 因为赵东阳病了,这几天乖宝跟赵宣宣和唐风年睡。 乖宝可高兴了,想睡爹娘中间。 但唐风年怕她不小心踢到赵宣宣肚子,所以把她抱到最外侧。反正夜里有他搂着,不至于掉地上去。 乖宝睡觉之前,毛病多,非要听故事或者哼童谣,才肯安分,否则就打滚,乱动。 这毛病都是赵东阳惯出来的。 赵宣宣最近睡得快,早就做梦去了。 唐风年慢慢哄乖宝,讲故事给她听。 乖宝不是那种安安静静听故事的孩子,她要说话,要聊天,要打岔。 反正她白天不用做工,下午又总是午睡,所以晚上精力充沛,不着急睡觉。 唐风年给她讲女娲造人的故事,乖宝问:“爹爹,我也是女娲用泥巴捏出来的吗?” “万一,女娲捏许多个一模一样的乖宝,怎么办?爹爹会不会认错?” 唐风年轻笑,轻拍乖宝的后背,希望她快点睡着,别再话唠。 他低沉道:“肯定不会认错,而且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即使是双生子,也肯定各有不同。” “而且,乖宝不是用巴捏出来的。乖宝有血有肉,跟爹娘血脉相连。” “最初的人类是女娲造人,但那已经过去几万年了。如今的人和最初的人不一样了。” 乖宝打个小哈欠,把小手搭在唐风年的颈项上,道:“爹爹,我可以做女娲吗?可以用泥巴捏出活生生的小人吗?” 唐风年微笑,道:“女娲是远古的神仙,神仙能做到的事情,咱们做不到。人和神仙不一样,人的力量很小,神仙的力量很大。” 乖宝道:“爹爹,我想做神仙。怎么样才能做神仙?” 唐风年思索片刻,哄道:“每天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不闯祸,念很多很多书,同时,要适当干活,能分清五谷,认识哪些是菜,哪些是草。” “哪些有益,哪些有毒。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乖宝听着听着,终于睡着。 唐风年松一口气,继续轻拍她的后背,暗忖:希望老二别这么话唠。 第691章 你长白头发没? 冬日暖阳驱散浓雾,蒸发草叶上的小珍珠。 苏灿灿、苏母和苏父来赵家小院做客。 苏灿灿跟赵宣宣说悄悄话,说自己明年二月成亲。 “本来欧阳家想定在腊月,但我想再陪爹娘过一个年,免得他们孤单。” 按照苏父、苏母以前的打算,本应该留苏荣荣在家,给他们养老。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恐怕他们以前做梦都没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 如今他们虽然有仆人伺候,但反而比不上以前开心。 “听三公子说,偶尔有人把婴儿丢到小巷子里,被巡逻的官兵捡到,只能送到慈幼局去。” “我爹想去那里挑一个女婴,收养。宣宣,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赵宣宣眉开眼笑,点头赞同,道:“挺好,积德行善,好人有好报。” “那小婴儿一出生就被丢弃,何其无辜?如果被你家收养,是莫大的福气。” 苏灿灿掩嘴笑,道:“不过,我娘想收养男婴,他们两个在家里吵架。” 赵宣宣好奇,眼眸亮晶晶,追问:“最后谁吵赢了?” 苏灿灿微笑道:“最后,他们俩找我当判官,都听我的。” “我觉得收养女婴更好,养得贴心一点,省心一点,不至于染上吃喝嫖赌的恶习。” 赵宣宣笑道:“我爹娘争吵的时候,也喜欢找我当判官。” 苏灿灿喝一口茶,笑容渐渐变淡,又诉说烦恼,道:“最近有许多高门大户给我家下请帖,邀请我爹娘去赴宴,其中甚至有公主、王爷。” “什么赏花宴、满月酒、周岁宴、庆贺宴、寿宴……名头一大堆。” “我爹娘很忐忑,怕在宴席上出丑,而且又舍不得天天往外送礼,所以很心烦。” “宣宣,你家有没有收到这样的请帖?” 赵宣宣拿起一颗话梅,放嘴里含着,微笑道:“我家也收到不少请帖,送礼确实麻烦。” “我听欧阳大少奶奶说,如果礼物不合适,就会被别人笑话。那些高门大户的夫人们虽然身份高贵,但其中也有不少碎嘴子。” “我家风年初入官场,还没分清楚谁忠谁奸,谁是敌谁是友,所以不爱跟别的官僚攀交情。” “唯独上次,大理寺左少卿娶续弦,这是跟风年在同一个衙门办差的上级,所以他不能不给面子,不能不合群,所以他亲自去喝喜酒了。” “不过我没去,因为我那几天害喜,不方便出门。” 苏灿灿问:“如果不去,该怎么拒绝?” 赵宣宣轻声道:“收请帖时,看看是邀请许多人,还是只邀请你们一家。” “如果是宴请许多人,你们就干脆啥也不说,反而避免尴尬。” “如果是只邀请你们一家,那就不能含糊。如果不想去,就找个借口推辞,比如身体不适等等。” 苏灿灿有点疑虑,问:“如果不去赴宴,会不会得罪别人?” 赵宣宣笑得轻松,道:“如果是有敌意的人,除非你去捧他的臭脚,否则他就故意说你得罪他。” “如果是和善的人,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介意。” “何况,本来就不熟,又不需要求人办事,硬着头皮去做客,反而尴尬。” 苏灿灿松一口气,放心多了。 “宣宣,我最近想太多,昨天被丫鬟发现长了一根白头发。你长白头发没?” 第692章 三千烦恼丝 赵宣宣惊讶,犹豫片刻,因为她和苏灿灿都不到长白头发的年纪。 而且,她有一头乌黑、浓密又柔顺的秀发,几乎人见人夸。 但是,她担心苏灿灿难过,于是说道:“偶尔长一根,不怕的。” “不过,最好是吃好、睡好,别想太多。俗话说,三千烦恼丝。烦恼多了,头发就变了。” 苏灿灿捧起茶盏,借茶盏暖手,怅然若失,道:“宣宣,我真羡慕你。青梅竹马,一起富贵,没有一高一低的差距。” 一听这话,赵宣宣便猜出苏灿灿的烦恼来自哪里了。 她安慰道:“灿灿,那些高贵的人,并非本身高贵,不过是凭借家世罢了。” “家世好,要么是官儿大,要么是银子多,要么是两者皆有。” “但是,论良心、论清白、论情义,那些富贵人家反而比不上普通人家。” “咱们问心无愧,就行了。三公子前途光明,将来你妻凭夫贵,不比别人差。” 苏灿灿微微低头,轻声道:“上次欧阳夫人和欧阳大少奶奶去我家拜访,我发现她们言行举止优雅从容,那是从小养出来的自信,我自愧不如。” 赵宣宣微笑道:“咱们做不到最好,但只要不出错就行。” “我第一次去见欧阳夫人的时候,也有点忐忑,但后来发现她挺和气,不难相处。” 苏灿灿暗忖:对别人和气,但对待儿媳妇,不可能不挑剔。 这时,乖宝跑进内室,打断苏灿灿和赵宣宣的悄悄话。她手里拿半截烤红薯,香喷喷,递到赵宣宣嘴边,笑道:“娘亲,这个红薯最甜。” 赵宣宣尝一口,眉开眼笑,点头赞同,道:“好吃极了。你再去拿一个来,给苏姨姨尝尝。” 乖宝自己也吃一口,然后转身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她用木盘子端两个小红薯进来。 赵宣宣低下头,亲亲她的小胖脸,夸赞道:“乖宝真勤快。” 乖宝嘿嘿笑,然后非要跟赵宣宣吃同一个红薯。 赵宣宣把红薯掰成两半,分一小半给她,又问道:“你吃多少了?吃太多,等会儿吃不下饭。” 乖宝吃得津津有味,理直气壮,道:“这个比饭饭好吃,甜甜的,香香的。” 赵宣宣无可奈何,用帕子帮她擦一下嘴角。 苏灿灿眉眼含笑,逗乖宝玩,道:“明天去我家玩,好不好?我家也有好多甜甜的、香香的东西。” 乖宝想去,但自己又做不了主,于是转头看赵宣宣,用小胖手拉扯赵宣宣的衣袖。 赵宣宣微笑道:“乖宝,你跟苏姨姨说,爷爷病了,咱们要在家陪爷爷。如果咱们出去吃香喝辣,爷爷却在家吃小白菜,他肯定委屈。” 乖宝点点头,奶声奶气地道:“等爷爷病好了,我们再去苏姨姨家玩。” 苏灿灿忍不住伸出手,捏捏她的小胖脸,笑道:“好,随时欢迎乖宝去我家玩。” “上次你说要画画,画得怎么样?能给姨姨看吗?” 乖宝毫不犹豫,跑去拿画。 第693章 恐怕有负罪感吧 乖宝把她所有的画都拿来了,其中有她给娘亲、爹爹、奶奶和爷爷画的画像。 苏灿灿指赵宣宣的画像,问:“这是谁?” 乖宝不假思索,道:“这是娘亲。” 苏灿灿觉得有趣,笑出声来。 赵宣宣用双手捂住脸,道:“眼不见为净。” 乖宝很自信,道:“这是我画得最好的画。” 赵宣宣反驳:“最好才怪!” 乖宝不服气,道:“我等会儿画更好的。” 这时,王玉娥在堂屋喊道:“灿灿、乖宝、宣宣,吃饭了。” 赵宣宣和苏灿灿手挽手,走出内室。乖宝拖着赵宣宣的衣裳下摆,走在后面。 堂屋里,王玉娥摆了两桌酒席,其中一桌是为苏家的仆人准备的。 那些丫鬟本来想站着伺候,给主子布菜,但赵家从来没有这个规矩。苏灿灿担心赵家人有想法,便让丫鬟们不用伺候,去吃饭就行。 苏母有些过意不去,对王玉娥说道:“人多,给王姐姐添麻烦了。” 王玉娥热情地笑道:“不麻烦,咱们两家常来常往,不需要见外。” 苏母心中感动,暗忖:别人都是因为荣荣进宫为妃,而巴结我们,只有赵家人和三公子对我家是真心实意。 苏母问:“赵地主的腿病严重吗?要不要请太医看看?我家请太医方便,可以帮这个忙。” 她觉得,太医肯定是世间最好的大夫。 王玉娥一边留意赵东阳的筷子,防止他夹肉吃,一边跟苏母说话:“他得的是富贵病,主要靠忌口,今天已经好点儿了。如果以后需要帮忙,我肯定跟你说。” 苏母憋不住笑意,小声道:“忌口最难,只吃小白菜和米饭,真是难为赵地主了。” 王玉娥轻声道:“为了长命百岁,吃再多苦,也值得。” 赵东阳坐在旁边,感觉格外难受。眼看赵大旺夹起一块红烧肉,吃得满嘴流油,赵东阳的眼神直勾勾,恨不得变出一个钩子,把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勾过来。 赵大旺发现了,跟赵东阳对视一眼,感到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一笑。 这时,乖宝夹起一块鸡肉,放赵东阳碗里。 赵东阳配合默契,连忙把碗端起来,偷偷地吃。 王玉娥盛饭去了,没发现这事,但是赵宣宣看见了,她睁只眼闭只眼,暗忖:只吃小白菜,有点矫枉过正,吃一点肉应该没关系。 —— 腊月,付青和焦旦送信顺利,又回到京城。 付青把唐母捎来的信和东西递给赵宣宣。 赵宣宣看完信之后,把信递给乖宝,让她也看看。 唐母寄来两大包袱东西,其中一个包袱装新衣裳,全是给乖宝的。另一个包袱装干菜,有干豆角、干白菜、干萝卜…… 赵宣宣把干菜交给王玉娥,王玉娥拿去厨房,准备今天就吃。 赵宣宣问:“阿青,我婆婆在家过得好不好?” 付青道:“挺好的。” 他神情深沉,抬头看天上的阴云,道:“师姐,我留在京城过年,不回去了。” 赵宣宣吃惊,递一个橘子放付青手里,轻声道:“为啥?” 付青心情沉重,跌落谷底,低下头,道:“爹娘又给我二哥找了个媳妇,又憨又笨,偏偏又爱笑,很善良。” “回到家之后,我尴尬,不自在,不想看见二嫂。” 赵宣宣无言以对,暗忖:面对这样一个憨厚善良的人,眼睁睁看见她跳进火坑里,恐怕有负罪感吧。 这种心情,真是复杂难言。 第694章 与其像钝刀子割肉,不如…… 看见付青这个反应,赵宣宣就猜到付二少的疯病肯定还没变好。 给疯子娶妻,真是把女子往火坑里推。 赵宣宣叹气,轻声道:“阿青,与其逃避,每天想起来就难受,就像钝刀子割肉一样,不如解决这个缺德的问题,比如跟你爹娘约法三章,不要让你二嫂进入你二哥那间屋。” “你二嫂的娘家是什么情况?” 付青握紧拳头,神情中暗含恼怒,道:“娘家穷,为了钱,卖闺女。” “我跟二嫂聊过,她说在娘家过得很苦,总是要干很多活,还被打。” “我本来想偷偷放她离开,但她不愿意走,又憨又笨,宁愿留在我家,说我家吃得好,穿得好,不打她。殊不知,苦日子还在后头。” 赵宣宣冷静地思量,道:“阿青,所以你要回去劝劝你爹娘。” “如果只让你二嫂给疯子二哥当名义上的妻子,陪伴你爹娘养老,就不算作恶。” 付青埋头看地,脚趾头抠鞋底,内心苦涩,他爹娘越老越固执。他劝过,但爹娘不听。 沉默一会儿,他低沉地说道:“我再劝一次试试。” 赵宣宣伸出手,拍拍付青的肩膀,暗忖:阿青肩上的负担很重,偏偏遇上那样的家人。 —— 喝完腊八粥,离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 王玉娥忙忙碌碌,既要准备回老家的行李,又要叮嘱赵宣宣和赵东阳一堆话。 赵宣宣怀娃娃,赵东阳生病,都不适合赶远路,只能留京城过年。 乖宝很兴奋,一下子说要带这个给妹妹,一下子又说带那个给祖母……她把收拾行李当成过家家。 腊月初十,王玉娥、乖宝、付青、赵大贵、赵大旺、石子正和石子固乘坐两辆马车出发,离开京城。 官道上十分热闹,车马很多。因为回家过年是老习俗,很多人为此赶路。 马车里的乖宝闷闷不乐,小胖脸像要下雨一样,因为爹娘和爷爷都不在身边。 王玉娥也有自己的担忧,对马车前面的付青问道:“阿青,这么多人赶路,驿站会不会人满为患?没地方住宿?” 付青笑道:“婶子,别担心。这条路,我混熟了。如果驿站没空屋,咱们就离开官道,去附近的城镇。有马车赶路,不觉得远,而且比驿站舒服多了。” 王玉娥搂紧乖宝,顿时放心多了。 不知不觉中,付青已经从当初那个随行的孩子,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变成了能做主的人。 王玉娥低头看乖宝,摸摸小胖脸,哄道:“咱们回老家过年,玩一玩,下个月又回来,很快的。” “你想不想祖母?想不想妹妹?小姨?小姨父?太姥姥?舅姥爷……” 乖宝嘟起嘴巴,道:“我想娘亲,想爷爷,想爹爹。” 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谁排第一,谁排第二,一清二楚,不含糊。 王玉娥搂紧乖宝,道:“不急,下个月又跟爹娘和爷爷团聚。” 这时,赵大旺在马车前面唱山歌,赵大贵在另一辆马车上用山歌回应。 石子正和石子固跟赵大贵同乘一辆马车,石子固突然心烦气躁,没好气地道:“别唱了!” 第695章 讨嫌的坏蛋!人贩子! 赵大贵的山歌戛然而止,吐出一口沉闷的气息。 赵大旺的马车跑在后面,突然听不见赵大贵的回应,有些疑惑,于是大声问道:“大贵,为啥变哑巴了?打瞌睡了吗?” 赵大贵回话:“石小少爷嫌我太吵。” 赵大贵和赵大旺虽然是赵家的帮工,但可以跟主子同桌吃饭,平时凑一起聊天也开开心心,从没受这种被呵斥的委屈。 赵大旺笑道:“大贵,你反驳他,如果不唱山歌,就打瞌睡,等会儿把马车赶沟里去。” 石子正听见他们的对话,感到尴尬,于是掀开门帘子,微笑道:“大贵叔,您继续唱吧,刚才是子固一时失言,没有别的意思。” 然后,山歌对唱又响了起来。 石子固明显很烦躁。别人思念老家,距离家乡越来越近,越来越高兴,他却恰好相反。 离家乡越近,他的内心就越受折磨,整个人被尴尬的阴影笼罩,浑身不自在,担心被老家的熟人问东问西,担心被别人说闲话,担心被嘲笑,担心被别人说他比不上谁谁谁…… 这种感觉,就像穿破烂衣衫去赴宴一样,窘迫极了。 石子正说道:“子固,是不是晕车?你闭眼休息一会儿。” 石子固呼吸沉重,郁闷,道:“我想下车,不想回去。” 石子正皱眉头,道:“子固,咱们有两年没回老家了,父亲肯定比我们更难受。” “你忍一忍,反正在家只待几天罢了。” 石子固撒气,道:“我忍不了。” 说完,他用拳头捶打马车。 赶车的赵大贵听见这响动,吓一跳,问:“石少爷,怎么了?” 石子固大声呵斥:“停车!” 赵大贵犹豫。 这时,石子正连忙提醒:“大贵叔,继续赶车,不用停。” 赵大贵为难,问:“两位石少爷,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唉!” “快过年了,和和气气才好。” 石子正道:“你放心,没吵架,没事。” 他感觉疲惫,因为弟弟石子固总是给他惹麻烦。明明是二十几岁的成年男子了,石子固有时候像孩子一样闹脾气,不成熟,有时候又像老年人一样固执,不听劝。 在石子固面前,石子正既当兄长,又当爹娘,不累才怪。 感情再深、再亲,也免不了生出厌烦。 石子正暗忖:等回家去,劝子固留在老家算了。强行待京城,反而没啥好处。 说句难听的,子固经常拖他后腿。 —— 马车到达驿站时,人满为患。 幸好此时只是中午,大家吃完午饭,继续赶路。 王玉娥道:“阿青,等傍晚,你带我们进城去,住客栈。” 寒冬腊月,大人不怕吃苦,但王玉娥舍不得让乖宝吃一点苦头,想住得舒服一点。 付青爽快答应,笑道:“婶子,你放心。” “乖宝,傍晚舅舅带你去吃当地美味——驴肉火烧,好不好?” 乖宝不开心,懒得说话,蔫蔫地靠在王玉娥怀里。 赵大旺笑着接话:“京城街上也有卖,我买过,确实好吃。” 付青一边赶路,一边看天色。 见到熟悉的路口,他喊前面的赵大贵停下,然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开官道,前往小城。 石子固低声抱怨:“耽误时间,等会儿住客栈、吃饭,又要多花钱。” 石子正道:“住宿、吃饭,花钱不是应该的吗?等会儿我付账。” 他在富人家当夫子,收入比石子固高。 石子固属于那种该花的钱舍不得花,不该花的钱偏偏使劲花的别扭人,偏偏钱袋里的钱少得可怜。 到达客栈之后,王玉娥爽快,把石子正和石子固那份房钱一并付了,定三间客房。 乖宝一到陌生地方就害怕,跟家里的她判若两人。 付青把她抱起来,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这是闹市,人多反而安全。如果发现坏蛋,咱们就大声喊救命,肯定有见义勇为的人。” “想吃什么?舅舅给你买。” 乖宝抱紧付青的脖子,摇头,不想吃东西。 陌生人太多,爹娘和爷爷又不在身边,她惶恐不安。 石子固故意嘴贱,趁着王玉娥不在跟前时,说道:“乖宝,等会儿把你卖掉,卖去给别人当童养媳。” 乖宝吓得哭起来,骂道:“坏蛋!” 石子正拉扯石子固的衣袖,制止他。 付青连忙轻拍乖宝的后背,哄道:“石小叔是开玩笑的,别当真,别怕。” 这时,王玉娥解决完三急问题,回来了,关心地问:“乖宝,怎么哭了?” 乖宝向王玉娥告状,小胖手指向石子固,说他是坏蛋,是人贩子。 石子正和石子固都很尴尬。 石子正向王玉娥解释,说刚才是开玩笑。 王玉娥心里有些不乐意的想法,但脸上微笑,没表现出来,说道:“孩子到了外面,就胆小,不经吓。” 石子正道歉:“再也不敢乱开玩笑了。” 这时,店小二端菜上桌。 王玉娥给乖宝喂饭,乖宝眼睫毛湿漉漉,抿着嘴巴,扭过头,一口也不肯吃。 王玉娥叹气,道:“早知道,就不带你回老家。不吃饭,饿得瘦瘦的,到时候你爷爷肯定怪我。” 付青哄道:“乖宝,不吃饭,手脚没力气,打不过坏蛋。你看舅舅,一口吃这么多。” 他费劲表演扒饭,腮帮子鼓鼓的。 乖宝被逗得破涕为笑。“嘿嘿。” 第696章 以前挺会做人,现在怎么变这样了? 路上多耽搁几天,总算顺利到达岳县。 付青亲自把王玉娥和乖宝送回家,然后才去洞州。 唐母抱着乖宝,欢喜极了,亲亲左边脸蛋,又亲亲右边,笑呵呵,问:“亲家母,路上累不累?宣宣和乖宝爷爷怎么没回?风年忙不忙?” 她心里有太多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王玉娥坐马车坐得脑袋有点晕,捧着热茶,喝几口,缓一缓,答道:“一家人,就数风年最忙,他过年只放七天假。想回来看你,但赶路来不及。” 唐母连忙说道:“只要他好好的就行,不回也没事。” 王玉娥道:“乖宝爷爷得了富贵病,膝盖和大拇指那里,都肿好大的包,走路要撑拐杖。” 唐母皱眉头,流露同情,道:“大夫怎么说?多久能治好?” 王玉娥喝口茶,道:“大夫也说不准,反正要让他忌口,不喝酒,少吃肉。” “宣宣肚子里又有娃娃了。” 提到娃娃,王玉娥和唐母一同笑起来,欢喜极了。 唐母眉眼惊喜,问:“几个月了?” 王玉娥小声道:“四五个月的样子。” 唐母又亲亲乖宝的小胖脸,道:“乖宝以后有弟弟妹妹一起玩了。” 乖宝无精打采,打瞌睡。 王玉娥问:“王猛和春喜呢?” 唐母道:“王猛还在抱厦那边睡觉,春喜进城摆摊去了。” 王玉娥问:“春喜的生意怎么样?” 唐母压低声音,道:“春喜说,生意不好做,还总是跟赵湖媳妇吵架,上次还打一架。” 王玉娥皱眉头,道:“和气生财才好,干嘛又吵又打?” 唐母小声道:“抢生意,还互相说坏话。” 这时,王俏儿牵着元宝跑来赵家。 “姑母,赶路辛苦不?宣宣呢?” 王玉娥抱一抱元宝,让她们坐下来烤火,笑道:“宣宣没回。俏儿,今天没去摆摊吗?生意怎么样?” 王俏儿抱乖宝,道:“生意越来越差了,有时候懒得去。” 王玉娥起身去拿礼物,递给王俏儿,然后问:“生意为啥不好?” 礼物是两套新衣裳,一套孩子的,一套大人的,款式和花样都非常好看,王俏儿非常惊喜,爱不释手,顺口说道:“大嫂和阿金嫂吵架,大嫂说我和阿金嫂的米豆腐不干净,这混账话偏偏越传越广,有些人相信了,就不买我们的米豆腐,好多熟客都不买了。” 王玉娥心情复杂,暗忖: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样干,亲戚变仇人。以前春喜挺会做人,现在怎么变这样了? 恰好这时,王猛起床出门了,揉一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姑母,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王玉娥笑道:“早就说好了,回来过年。你怎么不多穿点衣衫?” 王猛憨憨地笑道:“我火气旺,不觉得冷。” 他去洗脸、漱口,又去厨房的蒸笼里端热饭、热菜,去堂屋,一边吃饭,一边跟王玉娥聊天。 王玉娥特意看看他吃什么菜。 辣椒煎蛋,芹菜炒豆腐干,大白菜,菠菜汤。 王玉娥暗忖:亲家母估计也是吃这些,不舍得吃肉。 第697章 让我再考虑几天 王玉娥关心地问:“王猛,晚上还去乾坤银楼守夜吗?冷不冷?” 王猛逞强,笑道:“不冷。” 其实,是冷的。因为要预防火灾,所以金掌柜特意叮嘱他,夜里不能烤火。 王玉娥道:“我给你带了一件羊裘回来,你试试看,看暖和不?” 她转身去拿礼物,王猛转头去看,十分期待。 元宝想和乖宝玩,甜甜地喊姐姐,但乖宝靠在唐母怀里打瞌睡,快要睡着了。 王俏儿小声劝道:“让姐姐睡觉,你别吵,明天再一起玩。” 王玉娥拿两件羊裘出来,道:“王猛,一件给你,一件给你爹,你试穿看看。” 这羊裘毛色不纯,不太好看,但摸起来非常舒服。 王猛放下碗筷,迫不及待地穿上,憨笑道:“舒服,真好,多谢姑母。” 这羊裘的下摆挺长,把大腿遮住一半。王猛暗忖:穿这玩意儿去守夜,肯定暖和。 王玉娥道:“北方人喜欢穿貂裘、羊裘、鹿裘,你姑父也说这样穿着暖和。” 王俏儿也凑过来,好奇地抚摸羊裘,暗忖:不晓得贵不贵,想给赵理也买一件。 不过,当面询问礼物价钱,不合适。所以,她暂时忍着没问。 下午,菊大娘和胡三嫂杀鸡、宰鹅,王玉娥留王俏儿和元宝在家吃饭。赵理收工回来后,也欢欢喜喜地来赵家,还有收摊回来的韦春喜,热热闹闹。 赵中等人得到消息,以为赵东阳回来了,特意跑来聊天,结果有点失望。 来者是客,王玉娥吩咐添碗筷,留他们吃饭。 夜深时,客人都散了。 王玉娥沐浴,换衣裳,然后跟唐母说闲话。 王玉娥用干帕子绞头发,道:“亲家母,这次你一定要随我去京城。否则,等宣宣肚子里的孩子出生,恐怕要等孩子长到两三岁,你们才能相见。” 唐母一听就纠结,呼吸变得沉重,左右手互相拉扯。 王玉娥道:“正好我们想换个更大的宅子,不用担心没地方住。” 唐母眉眼忧虑,道:“换大宅子,肯定更贵吧?” 王玉娥微笑,道:“亲家母,风年有两百多亩职田,不用纳田税,每月又有俸禄,他赚的钱足够一家人花销,还绰绰有余。” 一听这话,唐母心里舒坦多了。毕竟,花儿子的钱,比花亲家的钱更自在一点,更问心无愧。 不过,她还是放不下这里的活儿,因为她在这边能赚钱,去京城只能当米虫。 王玉娥心明眼亮,又劝道:“亲家母,等去了京城,咱俩轮流带小娃娃,让宣宣安心坐月子,免得她受累。” “乖宝活泼好动,也时时刻刻要人看着。” “如果让外人看孩子,不放心。你不知道,京城有好多贼。” 唐母吃惊,问:“京城不是有皇帝在吗?贼有那么大的胆子?” 王玉娥压低嗓门,小声道:“听说连国库、大官儿家,都被偷过、抢过。我们私下里议论,说官匪勾结,所以胆大包天。” 唐母顿时动摇了,轻声道:“让我再考虑几天。” 她转头看看被窝里的乖宝,暗忖:跟赚钱比起来,肯定孩子更重要。 乖宝睡得香甜,似乎在做什么美梦,露出右脸上的小酒窝。 第698章 这就是命 第二天,赵大贵和赵大旺赶马车,王玉娥、王俏儿、乖宝和元宝去王家村探望王老太。 快要过年了,王家晒了几块腊肉,王老太坐屋檐下盯着腊肉,生怕被别人偷。 这时,马车突然在她面前停下。 王老太大吃一惊,直到王玉娥喊她,她才回过神来。 “娘,我回来了。” 王老太喜极而泣,拉住王玉娥的手,问:“啥时候回来的?” 王玉娥笑道:“昨天刚到家,今天就来看你们。哥哥和嫂子去哪了?” 王老太道:“他们带孩子去山上挖笋去了,快进屋烤火,外面冷。” 王玉娥娇嗔:“娘,明知道外面冷,你为啥坐外面?” 王老太道:“我看腊肉,免得被人偷。快过年了,贼最多。” 王玉娥打开一个包袱,把新衣裳拿出来,让王老太试穿。 王老太心里高兴,嘴上拒绝:“我老了,不用穿新衣裳,浪费钱。” 王俏儿笑道:“乖宝,元宝,你们看太姥姥,好看不?” 乖宝拍小手,眉开眼笑,道:“可美了。” 元宝也拍小手,点头赞同。 王玉娥又拿出一件貂裘,给王老太试穿,道:“我在京城的时候,天天记挂你。你吃得饱,穿得暖,我才能放心。” 王老太感动,干脆把新衣裳穿着,不脱了,欣慰道:“我也天天记挂你和宣宣。” 王玉娥坐下来烤火,跟王老太聊家长里短。 王俏儿去厨房洗菜、切菜。 五花肉、猪肝、猪肘子,都是王玉娥买来的。 过了一会儿,王玉安、王舅母和龙凤胎挖笋回来了,家里又是一阵热闹。 王玉娥给他们拿礼物,每个人都有一套新衣裳。 王舅母感到不好意思,脸变红,笑道:“玉娥,我家人多,你不用个个都买,给娘买衣衫就行了。” 王玉娥又把羊裘递给王玉安,笑道:“带别的礼物不方便,唯独衣衫好带,轻轻的,赶路不觉得累赘。” 小孩子最喜欢新衣裳,妞妞和洋洋抱着新衣裳,蹦蹦跳跳,喜笑颜开。 王玉安和王舅母拿新衣裳进卧房去,顺便小声商量。 王玉安道:“等会儿给乖宝包个大红包,你看行不行?” 王舅母抚摸新衣裳的花纹,想象自己过年穿这套衣裳去走亲戚,肯定特别有面子,心里欢喜,于是点头答应。 她羡慕王玉娥,说道:“小半年没见,小姑子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不像我,老她好几岁。” 王玉安笑道:“这哪能比?” 王舅母把新衣裳折叠起来,小心翼翼地收进箱笼里,叹气道:“这就是命,她命好。” 王玉安不以为意,走出卧房,去跟王玉娥聊天。兄妹俩感情好,他不嫉妒她富,她也不嫌弃他穷。 王老太忧心忡忡,拍一下王玉安的胳膊,道:“刚才玉娥说,东阳得了富贵病,走路要用拐杖,岂不是比我更不中用?” 四个孩子围着大人追追跑跑,嘻嘻哈哈。 王玉安感到吃惊,道:“用到拐杖了?” 他暗忖:我天天干活,反而没那么多病。这富贵病,名字好听,没想到病起来这么严重。 王玉娥叹气,神情黯然,道:“这病是吃出来的,哥哥以后也把酒戒了,别喝了。” 王玉安点头答应,道:“我酒瘾不大,有就喝,没有就算了。” 第699章 世上哪有不喜欢金子的人? 聊着聊着,王玉娥问起韦春喜娘家的情况。 王老太压低嗓门,说道:“前几天,夏桑的丈夫死了,死在大牢里。” 王玉娥吃惊,倒吸一口冷气,小声问:“怎么死的?” 王玉安道:“县太爷的家事,我们打听不到。” 王玉娥困惑,道:“春喜和王猛,还有赵理,昨天一起吃饭,谁也没提这事。” 王老太道:“那人死了,春喜反而高兴,她说那死鬼以前总是打夏桑。” 王玉娥还处于震惊中,道:“县衙门大牢是县太爷的地盘,小衙内居然死在大牢里,真是奇了怪了。” 王老太道:“死了也活该,反正不是啥好人。” 午饭后,王玉娥乘坐马车离开,悄悄问王俏儿,是否知道小衙内怎么死的。 王俏儿摇头,捂住元宝的耳朵,然后小声说道:“听说是中毒,仵作把他解剖了。不过,还没抓到凶手。” “听赵理说,看守大牢的狱卒都被县太爷迁怒,跟着遭殃。幸好赵理的差事跟大牢无关。” 王玉娥也把乖宝的耳朵捂住,不让孩子听这事,小声道:“中毒这事,最难抓凶手。” 王俏儿点头赞同,虽然她很讨厌小衙内吕新词,但一想到他是被毒死的,而且凶手还逍遥法外,她就觉得害怕。 本来,小衙内被毒死,应该是街头巷尾都议论的大事。但县太爷一边忍受丧子的悲痛,一边派官兵抓人。 凡是公然议论此事的人,通通被抓去打板子。 如此一来,百姓只敢偷偷地说,甚至胆小之人连提都不敢提。 王俏儿聊几句之后,叮嘱王玉娥,这事在岳县是禁忌,不能公开说。 她们刚回到家,韦秋桂和朱大财主就前来拜访。 朱大财主是见风使舵,善于钻营的人,得知唐风年当官后,他就一直谋划,想跟赵家攀交情、攀关系。 他肥头大耳,满脸油光,亲手把礼物递向王玉娥。 王玉娥推辞,对这些礼物一点也不心动。 朱大财主把礼物放到桌上,厚着脸皮笑道:“咱们两家是亲戚,跟一家人一样。” 王玉娥不以为然,暗忖:拐弯抹角的亲戚罢了,如果不是因为春喜,赵家和朱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何况,以前并不走动。现在突然变得这么热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韦秋桂笑得殷勤极了,从衣袖中掏出一串金链子,金光闪闪,道:“乖宝,这个漂亮不?” 乖宝对陌生人心存戒备,躲到王玉娥身后,偷看一眼金链子。 显然,金链子比不上糖糖的诱惑力。 她看一眼就不看了。 韦秋桂眼神失望,脸上依然堆满笑容,说道:“姑母,您也知道我亲娘不靠谱。” “以前,我最羡慕的人就是宣宣,甚至常常做梦,想着,如果您是我亲娘,就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拉住王玉娥的手,把金链子塞王玉娥手心里,试探王玉娥是否贪财。 韦秋桂暗忖:有钱能使鬼推磨,世上哪有不喜欢金子的人? 然而,她很快就见到了。 王玉娥毫不犹豫,立马把金链子还给韦秋桂,微笑道:“突然走动,真不习惯。” “小时候,我也常常做梦,不过没想要新的娘,只想吃饱饭罢了。” “如今,衣食无忧,我已经满足了,知足常乐。” 第700章 有个邪恶的念头正在萌芽 韦秋桂越听越尴尬。 但是,厚脸皮的人有一种特别的本事,无视别人的嘲讽,迎难而上。 她笑道:“如果能认姑母做干娘,我愿意用十年寿命来换。” 王玉娥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长命百岁才是最大的福气。” 朱大财主目的明确,嫌韦秋桂浪费时间,于是插话:“听说郭老板在京城又赚到大钱,我早就想去京城碰碰运气。” “奈何以前没有靠山,如今不一样了,唐官人就是我最大的靠山,哈哈。” 王玉娥又摆手,拒绝道:“什么靠山?我听不懂。” “我家风年是清官,是好官,而且官职小。” “至于郭老板,人家在京城混好几年了。我家去京城之前,郭老板就已经风生水起。人家是靠自己的真本事,没走歪门邪道。” 朱大财主一听这话,心里不乐意,暗忖:你们给我当靠山,我给你们送金银珠宝,这是两全其美的事!你如果非要拒绝,就是明摆着瞧不起我。 隐隐约约,有恼羞成怒的苗头。 但是,王玉娥显然不惧怕朱大财主。 这个世道,商人地位低,当官的地位高。 赵家既有地位,又有财富,自家的钱够花,没有贪赃枉法的想法,无欲则刚。 韦秋桂极力展现自己的口才,笑道:“姑母,上次郭老板回岳县探亲,逢人就说,全靠唐官人和赵家照拂,所以生意才好做。” “大商人,哪个没有靠山呢?” 王玉娥眉头微皱,暗忖:胡说八道,郭家的生意跟风年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觉得,跟韦秋桂这种人打交道,真累。谎话多,又粘人,就像淤泥一样。 唐母坐在旁边听,有些忐忑,因为她觉得朱大财主的面相一看就不是好人。 她暗忖:千万别沾上这种人,别给风年惹麻烦。听说官儿如果贪污受贿,会被抄家流放的。 她在这个家里没有话语权,嘴又笨,插不上话,只能用手捏衣角,暗暗着急。 这时,抱厦里的王猛睡醒了,穿新羊裘,来堂屋吃饭,看见桌上摆这么多礼物,他惊讶,问:“朱大财主,朱夫人,你们怎么来了?稀客啊。” 韦秋桂热情地笑道:“姐夫,以后别喊我朱夫人了,喊我妹妹就行。一家子骨肉亲戚,越亲越好,抱成一团,肥水不流外人田。” 王猛感到不适应,暗忖:以前你非要我喊你朱夫人,不让喊这个名字。现在居然让我喊妹妹,腻腻的,我可喊不出口。 他埋头吃饭,竖起耳朵听他们聊天。 王玉娥说道:“朱大财主,朱夫人,你们家财万贯,以前的靠山是谁?难道不是靠你们自己吗?” “你们本事大,何必把功劳安别人头上?” 朱大财主笑容满面,眼神里的精明藏都藏不住,暗忖:以前也有靠山,县衙门里的师爷、官差,个个收我的好处,就连县太爷也收礼。我就不信,你这个地主婆比县太爷更清高? 县太爷收礼,你不收?怎么可能? 他笑道:“实不相瞒,生意做得好,就想把生意做得更大,更好。” “比如那祥瑞钱庄和乾坤银楼,听说是同一个东家开的,总店在京城,全国有几十家分号。” “我也想把朱家当铺的分号开到京城去,到时候要找唐官人帮忙,去京城疏通关系,结交一些权贵。” 王玉娥连忙摆手,道:“我家风年没那个本事,他只是芝麻小官罢了。” “而且,朝廷最忌讳官商勾结,官员家眷不许经商。我们一家人,胆小,帮不了朱大财主的忙。” 王玉娥底气足,拒绝得明明白白,连礼物都不肯收。 朱大财主无功而返,一坐进马车里,就扇韦秋桂一耳光,责怪:“都怪你,人缘差劲,只会摆朱夫人的架子,别人根本不把你当亲戚。” 韦秋桂捂住左脸,心里委屈,但不敢还嘴,连眼神都不敢表现丝毫气恼。在朱家,她没有亲生儿女,娘家又不长脸,所以她地位低,只能巴结丈夫。 丈夫对她,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上次甚至叫她去给色眯眯的客人陪酒。 韦秋桂暗忖:以前我嘲笑夏桑,没想到我现在混得反而不如夏桑。夏桑的丈夫变成死鬼了,又有野种儿子当护身符,我这肥猪丈夫啥时候死? 她表面上越低声下气,心里就越恨。 朱大财主打一巴掌还不解气,又动手动脚,骂骂咧咧,侮辱韦秋桂。 “娶你有啥用?” “如果你不能帮我攀附唐官人的关系,老子就把你降为小妾。” “下次,哪个客人看上你,我就干脆把你送给他。” 韦秋桂心里冷静,嘴上柔柔弱弱地提醒:“老爷,我二姐是县太爷的儿媳妇,你不看僧面看佛面。” “老爷,我对你是真心实意,如果你那样对我,我宁可死了算了,呜呜呜……” 她嘴上服软,心里想的却是:这老肥猪不中用,跟着他,老子一辈子也生不出儿女。他迟早死我前面,我必须尽快生个儿子,争家产。 当初韦夏桑给小衙内吕新词戴绿帽子,生个野种儿子,如今看来,真是明智。 韦秋桂心里有个邪恶的念头正在萌芽。 第701章 重要的信 王玉娥回老家这几天,天天忙碌。 杀年猪,请佃户、新赵氏族人和亲戚们吃饭。 之所以这么大方,是因为她有个顾虑。再过几个月,赵南水、赵北山等人陆续结束刑期,恐怕他们会来报复。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远亲不如近邻,王玉娥希望搞好关系,让自家多几个帮手。反正那两头大肥猪,她自家也吃不完。 霍捕快也来了,特意避开其他人,交给王玉娥一封信,让她转交给唐风年。 “务必亲手交给他,要保密,千万不要让外人看这封信。” 他的态度过于郑重其事,王玉娥心中吃惊,连忙认真答应,把信拿进屋去,妥善保管。 佃户们排队交田租,王俏儿和赵理帮忙收租、记账,然后杀猪宴开席。 唐母看见别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她感到肉疼,因为她想多搞些腊肉,带去京城,给赵宣宣和唐风年吃。 就算吃不完,还可以卖钱啊。 她完全不理解王玉娥的大方。 客人们对酒宴赞不绝口。然而,别人越夸,唐母就越别扭、难受。 乖宝开心,因为好多孩子跟她一起玩,嘻嘻哈哈,热热闹闹。 霍捕快突然把乖宝抱起来,抱得高高的。 乖宝吃惊,用圆滚滚的眸子打量他。 霍捕快也打量她的小胖脸,暗忖:真像。 他拿出一根红绳,红绳上串着两颗银花生,笑道:“乖宝,这是给你的压岁钱,收好,别丢了。” 乖宝转头去看王玉娥,王玉娥笑眯眯地点头,示意她可以收下。 乖宝一边玩银花生,一边奶声奶气地道:“谢谢。” 王玉娥提醒:“乖宝,谢谢霍伯伯。” 乖宝眉开眼笑,重复一遍:“谢谢霍伯伯。” 说完,她踢打小短腿,想要下去,不想被抱着。 霍捕快把乖宝放下,又忍不住手痒,捏捏她的小胖脸,暗忖:完全照着宣宣长的,一点也不像唐风年。 乖宝把银花生交给王玉娥,然后继续和小孩子玩耍。 唐母实在是忍不住了,走到厨房,对菊大娘、胡三嫂和韦春喜说道:“少放点肉,酒桌上的肉吃不完。” 胡三嫂和菊大娘面面相觑,感到为难,因为王玉娥之前交代过,要多放肉,菜碗要堆满才有面子,千万不要小气。 韦春喜胆大一些,提醒道:“唐婶子,姑母说菜碗要堆满。” 胡三嫂和菊大娘都点头。 唐母一本正经地道:“多放汤,就满了。” 她还亲自示范,往锅里多加水,多加大蒜、芹菜和生姜。 韦春喜趁着端菜上桌的空当,去向王玉娥告状。 王玉娥一听,连忙起身离席,去厨房,态度亲亲热热,把唐母拉出来,笑道:“亲家母,今天你是大功臣,不用忙活,安心吃饭。” “个个都羡慕你,说你把风年培养得最有出息。” 一提到唐风年,唐母就倍感有面子,露出笑容。 一回到酒桌上,别人果然纷纷恭维她,说她养出一个好儿子,甚至是方圆几十里内最好的,夸她了不起。 第702章 肯定是俏儿在背后告状 唐母笑得合不拢嘴,甚至有点飘飘然。 听别人夸赞唐风年,另一桌的石子正和石子固心里的滋味怪怪的。 有个人喝酒喝得脸红红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笑呵呵地问:“石少爷,你们考中进士没?什么时候也去当官啊?”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石子固的脸色突变,和桌上的猪肝变成同一个色。 石子正强忍不悦,微笑道:“考进士就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幸运者是少数。” 那酒鬼还想再问,石师爷护短,连忙打岔,笑道:“您酒量真好,最多的一次喝过多少?” 那人吃块肉,开始吹牛:“最多的时候啊,那么大一个酒坛子,我都喝光了。” 他用两手比划。 旁边的人跟他抬杠,道:“这酒坛子比你肚子还大,你没喝撑?” 眼看别人的话题都聊酒去了,石子正默默地松一口气。 石师爷伸出手,拍拍儿子的肩膀,安慰的意思很明显。 别人的儿子再有出息,也是别人家的。自家的儿子再怂,也是亲儿子,必须护着。 —— 正月初八,赵家的龙灯又舞起来。 因为赵家出了个当官的女婿,导致这条龙更加出名,变成岳县最受欢迎的龙灯,无论是舞龙的人,还是开门迎龙灯的人,都喜气洋洋,希望沾点好运。 王玉娥准备过两天就出发,唐母也在收拾行李,她这次终于决定去京城团聚,去帮忙照顾小娃娃。 夜里,唐母跟王玉娥躺在被窝里聊天。 唐母突然说道:“亲家母,家里请两个帮工,太浪费钱。而且,天天清闲,胡三嫂总是抽空回她自家去,每次一去就是大半天。” “我觉得,留菊大娘看家就行了。” 王玉娥侧转身子,轻声道:“家里养两头猪,一头牛,又有那么多鸡鸭鹅,还有菜地,恐怕菊大娘一个人看不住。” 唐母道:“还有王猛和春喜在家,忙得过来。” “王猛喜欢放牛,而且他们总是把龙凤胎接来这边小住。” 王玉娥思量片刻,暗忖:亲家母是个泥性的人,平时脾气软,连她都说胡三嫂偷懒,估计是真的。 她说道:“明天我先问问王猛、春喜和菊大娘,如果他们不嫌事情多,我就把胡三嫂辞了。” 唐母道:“春喜想要菜地,平时干活最勤快。她上次还说,想借咱家的猪圈养猪。” “她还想弄烤鸭,啥都想干。” 王玉娥微笑,道:“勤快好,我娘家人都勤快。” “反正是一家人,能帮则帮。” 她心里萌生别的打算,暂时没说。 第二天一早,王玉娥把韦春喜叫进内室,说悄悄话。 王玉娥道:“春喜,我听乖宝祖母说,你勤快,想养猪,又想搞烤鸭,忙得过来吗?” 韦春喜一听,心思顿时活了,眼睛发亮,笑道:“姑母,你放心,我浑身是力气,忙得过来。” “卷粉的生意越来越差,如果不找新的门路,恐怕要饿死。” “可惜,我没有搞烤鸭的手艺。” 王玉娥轻拍韦春喜的手背,道:“你放心,只要你勤快,我愿意帮你。” “我天天看孩子爷爷弄烤鸭,学到八九分。而且,如果你把鸭子烤得不好看,不用担心,可以另外卖烤鸭粉,或者用烤鸭煮青菜,我在京城看见别人这样做生意。” “只要别烤糊就行。” 韦春喜高兴,道:“幸好有姑母帮我。” 王玉娥又出主意,道:“你们没有铜壶滴漏记时,难以把握烤鸭子的时辰,可以把上次洪灾时搞的那个过滤桶拿出来用,反正都是漏水。” “每次固定漏多少水,等水漏完了,就揭开盖子,把烤鸭取出来。” 韦春喜点头如捣蒜,内心火热,连忙答应。 王玉娥拉住她的手,又轻声劝说:“以后,你别跟人家抢生意,和气生财才好。如果打打闹闹,生意就越来越难做,两败俱伤,口碑都搞坏了。” 韦春喜不好意思,低下头,脸红,暗忖:肯定是俏儿在背后告状。 第703章 又干更有前途的生意去了?哼! 韦春喜嘴上乖乖答应,心里却在咒骂王俏儿。 王玉娥又私下里找菊大娘聊聊,然后下定决心,把胡三嫂辞了。 胡三嫂不甘心,向王玉娥求情,哭得伤心又委屈,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夫人,我宁愿少拿点工钱,求求您,别赶我走。” 在赵家,既有工钱拿,又包一日三餐,而且吃得好,干活轻松,赵家人又和气。 她不傻,傻子才想走。 王玉娥拿起手绢,亲自给胡三嫂擦眼泪,和和气气地说道:“我也喜欢你,个个都夸你勤快,干活麻利,又有一手好厨艺,手脚又干净。” “等将来,我和孩子爷爷回老家,再把你请回来,好不好?” 胡三嫂厚着脸皮,说道:“夫人,我愿意一直留你家,一辈子伺候你和老爷。” “你们不在家的时候,我帮你们看家,喂猪,养鸡鸭鹅。” 王玉娥微笑,道:“如今家里事儿少,等忙的时候,再请你回来。” “给你多结算一个月工钱,如果你还不答应,那就是不给我面子。” “将来,我也不敢再找你了。” 胡三嫂被这话堵得嗓子眼里噎一下,露出比哭更难看的表情。 王玉娥把工钱装在红包里,稳稳地塞胡三嫂手里,又送她一包糖、一条腊肉,微笑道:“把糖带给孩子吃。” 胡三嫂用衣袖擦掉眼泪,眼睛红红的,无可奈何,去收拾衣衫。 过了一会儿,她抱着包袱,依依不舍地离开,总是回头看赵家,一边走,一边哭。 王玉娥叹气,然后吩咐韦春喜宰一只鸭子,亲自教她怎么弄烤鸭。 恰好这时,王猛收工回来。 他一晚上没睡觉,又累又饿,说道:“我刚才在路上遇到胡三嫂,她怎么哭哭啼啼?” 韦春喜一边拔鸭毛,一边笑着答道:“唐婶子要去京城,家里用不了两个帮工,姑母就把胡三嫂辞了。” “她舍不得走,就哭。” “孩子爹,姑母要教我做烤鸭,以后我摆摊卖烤鸭煮粉、烤鸭煮青菜,你觉得怎么样?” 王猛惊喜,瞌睡虫和疲倦都一扫而光,竖起大拇指,道:“太好了。” 他也蹲下来帮忙。 韦春喜笑道:“你先去吃早饭,吃完就去睡觉,下午还要放牛呢!” “姑母说,等牛再长大些,让我们用牛车。” 王猛问:“咱们哪有车?” 韦春喜小声笑道:“姑母出钱买,给咱们用。” “姑母说,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赶牛车去王家村,接奶奶来这边小住。” 王猛嘿嘿笑,十分欢喜。 —— 王俏儿今天要去城里摆摊,她把元宝送过来,拜托王玉娥和唐母帮忙照看。 恰好看见韦春喜把白皮鸭子挂竹竿上吹风,王俏儿笑道:“嫂子今天忙这个,不去摆摊卖卷粉吗?” 韦春喜得意,炫耀道:“姑母要教我做烤鸭,我弄完鸭子再去。” 王俏儿微微吃惊,心里不免有点想法,暗忖:你把我的米豆腐生意搞差了,你拍拍屁股,又干更有前途的生意去了。哼!我跟姑母的感情更好,让姑母也教我弄烤鸭。 于是,她进屋去找王玉娥,说悄悄话。 王玉娥毫不犹豫地答应。 第704章 换大宅子 王俏儿回自家去抓只鸭子来宰,然后认真跟王玉娥学。 韦春喜眼神变得深沉,心里不乐意,甚至偷偷用手掌在嘴上打一下,怪自己刚才多嘴。 这姑嫂俩暗暗较劲,暗暗发誓,一定要把鸭子烤得比对方的鸭子更美味。 乖宝和元宝在屋檐下过家家,无忧无虑,时不时吃块糖,嘻嘻哈哈,没发现大人之间的火药味。 —— 付青回到岳县,准备一起出发去京城。 王玉娥笑道:“再过两天,等俏儿和春喜把鸭子烤熟练了,我再走。” 付青把一袋糖递给乖宝,然后笑道:“她俩都要卖烤鸭吗?不怕互相抢生意吗?” 他听欧阳凯说过,说韦春喜和阿金嫂为了抢生意,在街上打架,互相拉扯头发。 王玉娥道:“我劝过春喜,让她别抢生意,和气生财。” 她安排付青去西边卧房暂住两天。 付青把行囊放下,然后去拿竹竿,准备去河边钓鱼玩。 乖宝也想跟去河边钓鱼,小短腿跟着跑。 唐母连忙把她搂住,劝她不要去,吓唬道:“河边有水鬼,专门抓小孩子。” 付青回头笑道:“你安心在家玩,等舅舅抓大鱼回来。” 乖宝鼓起包子脸,恨自己还是个小孩子,还不快点长大。 —— 王俏儿和韦春喜都开始做新生意。 王俏儿卖烤鸭、烤鸭煮米豆腐、烤鸭煮青菜。 韦春喜卖烤鸭、烤鸭卷粉、烤鸭煮粉、烤鸭煮青菜。 双方的生意几乎重叠,又开始明争暗斗。 王俏儿跟阿金嫂关系更好,两人依然一起做生意,一人一天,轮流来。 —— 正月十二,王玉娥、唐母、乖宝、付青、石子正、石子固、赵大贵和赵大旺离开岳县,赶路去京城。 本来,石师爷想留石子固在师爷学堂教书,但石子固太固执,坚信京城才是他出人头地的福地,非要回京城去。 石师爷无可奈何,毕竟儿子大了,不能打,又不能骂,恐怕伤感情,只能顺着他。 路上,唐母晕车,吐得昏天暗地。 王玉娥递茶水,让唐母漱口,心疼道:“晕车是因为不习惯,过两天估计好点儿。” 乖宝也心疼,拿酸味的话梅给唐母吃,还用小手摸摸唐母的额头,确定唐母没发烧,她才稍稍放心。 唐母勉强忍受痛苦,愁眉不展,感觉度日如年。 历时半个月,他们终于到达京城。 唐母头晕目眩,东张西望,十分惊讶,道:“哎哟!京城这么气派!” 她不禁感到心虚,心里没底,甚至有点害怕。 王玉娥笑道:“亲家母,等你休息好了,我带你去街上玩,京城又大又好玩。” 唐母露出笑容,紧紧搂住乖宝。 马车停在小宅院的门口,付青率先跳下马车,去敲门。 白大娘跑来开门,笑容满面,道:“终于回来了。” 付青先把乖宝抱下来,然后扶王玉娥和唐母。 乖宝迫不及待地跑进门,喊道:“爷爷,娘亲,爹爹。” 唐风年不在家。 赵东阳把乖宝抱住,祖孙俩亲昵,说悄悄话。 赵宣宣去迎接唐母,安排唐母去她那边卧房休息。 付青明白家里屋子不够分了,于是主动说道:“师姐,我在家时间少,不需要屋子,我去跟焦旦挤一挤就行。” 赵宣宣早就把付青当一家人,不忍心看他如此将就,于是拉住他,不让他走,轻声说道:“我婆婆刚来京城,如果晚上让她一个人睡,恐怕她思念老家,睡不着觉。” “先让婆婆跟我住一屋,让风年跟你住一屋。” “另外,尽快换个大一点的宅子,更宽敞,住得更舒服。” 付青笑着答应,心中温暖。其实,他舍不得离开赵家。因为在这里,他才有家的感觉。 因为疯子二哥,他在付家反而感觉不到家的安乐和温馨。 第705章 苏家的好意 赵东阳撑着拐杖,先去郭家,拜托郭老爷帮忙留意大宅子的出租情况,然后亲自去找掮客,询问情况。 掮客人脉广,消息灵通,笑问:“您想要多大的宅子?” 赵东阳道:“至少要有八间屋子,另外还要水井、厨房、马厩、净室,院子最好宽敞一点,适合孩子玩耍。” 最好再开两块菜地,种葱和蒜,如果能养鸡鸭,就更好了。 他留一半话,没全部说出来。 掮客竖起大拇指,笑道:“在京城租这么大的宅子,赵老爷肯定非富即贵。” “我手里恰好有这么一处大宅子,宅院主人明确说,每月租金不少于二十五两银子,您如果觉得价钱合适,我就带您去看看。” 赵东阳爽快,笑道:“去看看。” 他暗忖:到时候压价,压到十五两试试。二十五两?休想! 掮客带路,拿钥匙开锁。 门一开,第一眼就看见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 赵东阳走进去打量,看见墙边种竹子,院子里种月季花,暗忖:挺清雅。 屋子挺多,院子也挺大,但门窗太旧,而且房梁上还有蜘蛛网。 赵东阳低声问赵大旺,道:“你觉得咋样?” 赵大旺小声道:“这宅子一看就年久失修……” 不等他说完,一只老鼠突然从房梁上跑过去,恰好被他们看见。 赵大旺瞪起眼珠子,大吃一惊,道:“郭大财主帮忙找的宅子虽然小,但干干净净,不像这里。” 赵东阳点头。 他们在之前的宅子里住出感情来了,除非遇到又大、又新、又干净的宅子,否则很难满意。 掮客在旁边察言观色。 赵东阳直接表态:“这宅子够大,可惜比较旧。” 掮客挤出笑容,道:“您让仆人好好打扫一番,刷新漆,保管焕然一新。” “您看这花圃,这竹子,这大树,多清雅啊!” “京城人多,您想找到第二个空宅,比登天还难。” “实不相瞒,您如果不租,明天就被别人租走了。” 赵东阳犹豫,叹气,拿不定主意,道:“我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 掮客连忙拉住赵东阳的胳膊,陪笑脸,道:“您尽快做决定,价钱还可以再商量。” 赵东阳笑一笑,跟赵大旺离开,又去找另一个掮客。 这京城里,鱼龙混杂,掮客、人牙子、媒婆等三教九流都存在竞争。 毕竟,赚钱又轻松的生意,人人抢着做。 路上,赵东阳对赵大旺说道:“怕挑到凶宅,真麻烦。” 赵大旺笑道:“等姑爷当上大官儿,就好了,住御赐的大宅子。” 忙活半天,赵东阳走累了,没找到十分满意的,只能回家去。 第二天,苏母、苏父和苏灿灿来赵家拜访。 听说赵家要租新宅子,苏父热情地笑道:“赵地主,如果你们不嫌弃,我愿意把宅子分一半给你们住。” 苏家现在的宅院是皇上御赐的,很大很大,有三进院子。 苏家人口少,感觉孤单,巴不得把赵家人叫过去一起住,甚至不收房钱都行。毕竟,赵家以前帮他们许多,他们都记着。 恰好唐风年今天休沐在家。 他在内室写书稿,没陪客人闲聊。 王玉娥掀开门帘,走进内室,把苏父和苏母的意思告诉他,征询他的意见。 唐风年停下笔,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妥。” “苏家出了个贵妃,而我在朝中做官,如果两家住到一起,就相当于结盟,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谓一损俱损,就是一方出事,另一方必然被连累,就像同党一样。 而且,如果苏贵妃将来生下皇子,赵家恐怕还要被卷入储君之争。 他跟欧阳侠是好友,欧阳侠又跟小国舅是好友,小国舅是皇后的亲弟弟,皇后是小太子的生母……各种关系,错综复杂。 在官场斗争中,明确站队是很危险的事。 唐风年目光长远,想得深。 王玉娥毫不犹豫,轻声道:“风年,你安心看书,我去婉拒苏家的好意。” 如今,女婿是家中地位最高的人,王玉娥十分尊重他的意见。 被婉拒的苏家人面面相觑,反而感到失落。 苏母拉住王玉娥的手,劝道:“咱们两家比亲戚更亲,王姐姐,你何必跟我见外?” 王玉娥轻拍苏母的手背,亲切地道:“我不是见外,你们的好意,我都明白。” “我家风年在朝廷做官,独门独户住着更方便,恐怕经常有同僚拜访。” 第706章 向千里之外求助 赵宣宣岔开话题,轻声问:“灿灿,上次说收养孩子的事,有进展吗?” 苏灿灿突然脸红,凑到赵宣宣耳边,小声说道:“我娘说,等我出嫁后,再收养。” “小孩子爱哭闹,恐怕现在忙不过来。” 距离她出嫁的日子,只剩下半个月。 苏父和苏母今天特意来拜访,是为了邀请赵家人去喝喜酒,去送嫁,因为他们在京城没有亲戚,恐怕太冷清。 赵东阳、王玉娥和赵宣宣都很乐意帮这个忙。 唐母没参与聊天,而是在屋檐下陪乖宝玩耍。 苏母说家里还有事情要忙,没留下来吃饭,提前告辞走了。 王玉娥送客的时候,聊到媒婆的事。 苏母道:“媒人是霍捕快,但他没空来京城喝喜酒,所以我们邀请了郭夫人。” “毕竟郭夫人是霍捕快的岳母。” 王玉娥微笑道:“这样很合理。” 提到霍捕快,王玉娥突然想起来,还有一封信没交给唐风年。 等苏家人坐马车离开后,她连忙去找信,送到唐风年面前,道:“风年,这是霍捕快给你的,说不能给外人看,好像很重要。” 唐风年伸手接信,道:“谢谢娘。” 在赵宣宣和王玉娥面前,他没有避嫌,立马拆开信封,把信纸展开。 王玉娥好奇,想知道信里究竟写啥了,于是在炕边坐下来,没离开。 唐风年迅速把信看完,皱起眉头,又开始看第二遍,仔细研究。 王玉娥察言观色,轻声问:“信里的事情很为难吗?” 唐风年低沉道:“小衙内在大牢里中毒而死,霍捕快认为他活该,但案情扑朔迷离,至今没破案,霍捕快不甘心,请我帮忙分析。” 按照霍捕快的意思,凶手在县太爷和官差的眼皮子底下下毒害人,胆大包天,挑衅官府的威严。 而且,小衙内吕新词被毒死那一天,恰好是他的生辰,总共有三拨人先后给他送饭菜。 早上,管家周叔送皮蛋瘦肉粥、四喜丸子和小笼包。 中午,吕夫人亲自给儿子送丰盛的酒饭,一壶酒,十个菜,一碗长寿面。 傍晚,书童提着食盒去送晚饭,发现小衙内吕新词七窍流血,死在大牢里。 晚饭一口没吃,甚至食盒没有揭开。仵作说,毒可能下在早饭和午饭里,午饭的可能性最大。 但是,吕夫人对吕新词这个独子极为溺爱,得知吕新词中毒后,甚至伤心得晕倒,她不可能下毒害儿子。 送早饭的周叔忠心耿耿,深得县太爷信任,而且吕新词吃完早饭后,生龙活虎,周叔的嫌疑也被排除。 霍捕快最怀疑的人是吕家少奶奶韦夏桑,但她那天据说生病,腹痛、腹泻,一直待在自己房里,没出门。 韦夏桑既没去厨房,也没去大牢里看望吕新词,尽管她有作案动机,却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连县太爷和吕夫人都觉得儿媳妇没有嫌疑。 此案悬而未决,县太爷悲痛,把破案的压力转移到霍捕快头上,毕竟霍捕快是岳县头号捕快,又是县太爷面前的红人。 霍捕快压力很大,他眼中的几个嫌疑人和证人都住在官府后院,受县太爷庇护,他无法把嫌疑人抓来审问,而且他有良心、有底线,不愿冤枉无辜之人,所以他反而变成此案中最为难的人。 信中,霍捕快还说,他与石师爷商量过此案,石师爷也找不到破案的关键,都束手无策。 他迫不得已,又出于信任,才向千里之外的唐风年求助,希望唐风年旁观者清,能助他一臂之力。 第707章 他最理解霍捕快的处境 王玉娥一点意外也没有,毕竟她在岳县听说过这回事。 赵宣宣凑过去看信,暗忖:那个色鬼,死得活该。 不过,霍捕快以前帮过赵家,特别是在赵东阳坐囚车进京那次,一路关照赵东阳,出力颇多。 如果这次不帮霍捕快,赵家人多多少少有点过意不去。 何况,揪出凶手之前,并不能确定这凶手是报仇,还是别的目的。而且,一回生,二回熟,保不准这个凶手下次还会再下毒害人,下次不知谁会遭殃。 王玉娥小声道:“弄死那狗东西,算是为民除害,这凶手算个好人。” 当初赵宣宣被害得差点从私塾退学,当时王玉娥也恨不得送坏蛋衙内去见阎王,但她不敢冒那个风险。 赵宣宣劝道:“娘亲,这事你别管,也别对外人说。” 王玉娥挑起眉,站起来,说道:“我晓得轻重,不给自家添麻烦。” 说完,她掀开门帘,出去跟唐母聊天去了。 赵宣宣和唐风年小声商量案子。 赵宣宣道:“狱卒不巡逻吗?偏偏等书童去送饭,才发现坏蛋死了?” 唐风年低沉道:“书童最先发现,狱卒跑去查看的时候,小衙内的身体还热乎,刚死不久。” “另外,狱卒喝酒、偷懒,是常事。” 赵宣宣暗忖:这个书童有嫌疑,早就听说吕新词喜欢打书童。 不过,嫌疑人可能是无辜的。赵宣宣怕连累无辜,干脆不说。 她对此案不上心,直接去堂屋吃果去了。 只有唐风年最理解霍捕快的处境和心情。 县太爷是霍捕快的上级,上级催促下属尽快破案,下属如果拖拖拉拉,铁定会受处罚。 下属被上级骂得狗血喷头,是常有的事,甚至被打,被罚银子。 唐风年一边琢磨案情,一边给霍捕快写信。 他认为,小衙内的死亡时间很关键,因为仵作验尸时,说那是剧毒。喂小衙内的血给老鼠吃,老鼠立马毙命。 同时,唐风年在信中赞同霍捕快,几个嫌疑人和证人都身份特殊,无法审讯,这案子很难破。 唐风年甚至写道:“霍兄如果在岳县衙门难以立足,可以尝试来京城谋差事。” “京城捕盗任务艰巨,有个巡捕营专门管此事。霍兄艺高人胆大,办这种差事肯定不在话下。” —— 唐母和王玉娥一起弄墙角的小菜地,说说笑笑。 王玉娥笑道:“亲家母,咱家在城外还有两块菜地,明天咱们去那边摘菜。” 唐母笑道:“好啊。” 有菜地给她忙活,她就感觉身心舒畅。如果不干活,反而憋得慌。 这时,西边邻居突然吵闹起来,又打又骂。 唐母吓一跳,十分好奇,小声问:“那边住着谁啊?” 王玉娥一边侧耳倾听动静,一边小声说道:“上次我见过算命的假瞎子和神婆,这会子好像来了好多人……” 她想搬凳子,越过围墙,去看看隔壁院子的情况。 这么想的,她就当真这么干了。 她搬高凳去墙边,踩上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 乖宝突然跑过来,仰起小胖脸,也充满好奇。 第708章 它们胆子小 赵宣宣也凑过来,听两耳朵。 王玉娥连忙从凳子上下来,小声道:“真打架了,要不要去报官?” 赵宣宣道:“再听听,如果有人喊救命或者报官,咱们就帮这个忙。” “否则,恐怕别人怪咱们多管闲事。” 如果打架的两方都不占理,被官兵拉去官府后,恐怕两边都要打板子。 王玉娥又踩上凳子,去偷看。 乖宝也想爬凳子,毕竟只听不看,就像隔靴搔痒。 唐母连忙把乖宝搂住,不让她爬上去,怕她摔。 “臭神婆,骗我说什么破财消灾,收我五两银子,做法事,一点用也没有。” “快点还钱,否则我闹死你。” 另一个声音说道:“前面的灾祸躲过去了,后来又惹上别的灾祸,你不能怪我啊。” “我替你再做一场法事,试试看。” 前面那个声音骂道:“你根本不中用,骗子!骗钱的骗子!” …… 越闹越难看。 后来,巡逻的官兵来了,把吵闹的人全部抓走,才终于消停。 乖宝问:“为什么吵架?” 王玉娥解释给她听,说神婆骗人钱财。 第二天,王玉娥又听见奇怪的动静,于是又踩着凳子去墙边偷看。 她看见神婆一家人在搬东西出门,箱笼一个接一个,连桌子、椅子都搬走了。 下午,房东来了,锁上门,在门上挂一块招租的木板。 付青胆子大,凑过去看,然后回来对王玉娥说隔壁在招租。 王玉娥一听,暗忖:如果把隔壁租下来,再把两个院子中间的墙拆掉一块,做个月亮门,把两个小院子变成一个大宅子,岂不正好? 她连忙去找赵东阳和赵宣宣商量。 如此一来,就不用搬家了。 全家人都赞同,打发付青去跑腿,把房东找来。 隔壁的院子比不上赵家的院子,只有三间屋,再加上厨房、净房,比较小。 不过,恰巧跟赵家小院是同一个房东,他同意拆一块院墙。不过,他又提要求:“将来,如果你们不续租,必须把墙重新堵上。” 赵东阳爽快答应,接下来就是讨价还价。 赵东阳精明,故意把两个院子凑一起谈租金。 本来这边是十两银子一个月,那边是八两银子一个月。凑一起之后,赵东阳压价,压到十六两银子。 房东念在赵家交租金特别及时,从不拖欠的份上,又看在唐风年这个芝麻官的面子上,勉强答应这个价钱。 赵家欢喜,留房东吃饭、喝酒。 当天,赵大贵、赵大旺和付青就开始用工具砸墙,第二天就把月亮门修好了。 唐母主动说道:“我想住那边去,养鸡鸭鹅,搞两块菜地,多种几棵桑树。” 种桑树是为了养蚕。 王玉娥跟赵宣宣对视,用眼神商量。 赵宣宣眉开眼笑,点点头。 然后,王玉娥也爽快答应,让白大娘和井大娘去那边打扫屋子,重新布置一番。 唐母最欢喜,因为隔壁院子只有她一个人住,更自在。 恰好是春天,种树的好时节。 王玉娥和唐母亲自去街上买桑树的树苗,又买小鸡、小鸭、小鹅,再买一些菜种子。 赵大贵和赵大旺用马车去城外拉土回来,搞菜地,忙得热火朝天。 郭夫人和郭湘乔来串门子,看见赵家的变化,都吃一惊。 乖宝正在给小鸡、小鸭、小鹅喂食,玩得开心。 郭湘乔也凑过去,伸手抚摸黄毛小鸡。 乖宝一本正经地介绍:“这是老大,那是老二、老三……” “郭姨姨,你别摸,它们胆子小。” 她给每只鸡鸭鹅都取了名字。 每只鸡鸭鹅的翅膀上都染一块画画的颜料,五颜六色,有的染左边,有的染右边。 郭湘乔轻笑,道:“你这么喜欢它们,将来舍得吃它们吗?” 乖宝一听,歪起小脑袋,认真思量,表情变得囧囧的,真的感到为难。 她站起来,跑去跟赵宣宣商量。 第709章 底气不足,说话就不算数 赵宣宣怀胎六个月,肚子已经挺大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乖宝趴到赵宣宣的腿上,撒娇,道:“娘亲,我们把小鸡、小鸭、小鹅一直养着,不吃它们,好不好?” 赵宣宣轻抚乖宝的后背,眼眸盛满阳光,温暖、明亮,微笑道:“鸡鸭鹅和人不一样,它们的价值就是生蛋,被人吃肉。” “如果不吃,岂不是白白浪费粮食?” “粮食也很珍贵。” “春种一颗粟,秋收万颗籽。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如果你养鸡鸭,却不吃,种田的人肯定要骂你,说你瞎矫情。这世上,有许多穷人想吃肉,却吃不上。” “比如,奶奶不让爷爷吃肉,爷爷就不开心,是不是?” 乖宝反驳不了,趴在赵宣宣的腿上,扭来扭去,闷闷不乐。 郭夫人和王玉娥凑一起喝茶,聊天。 郭夫人将心比心,问:“让唐夫人独自住那边,她夜里不害怕吗?” 王玉娥轻声道:“有白大娘和井大娘轮流留宿,亲家母说她不怕。” “另外,宣宣想了个办法,用一根长麻绳系两个铜铃铛,一个铃铛在那边院子,一个铃铛在这边院子,有事就摇铃铛。” 郭夫人点点头,微笑道:“挺周到,挺妥当。不过,养鸡鸭鹅,又种菜,恐怕夏天蚊虫多。” 王玉娥道:“我们在老家也是这样,习惯了。平时多打扫,门窗都搞纱帐。” “主要是亲家母勤快,喜欢种菜,闲不下来。” 唐母不爱聊天,她忙着种菜,不亦乐乎。 —— 苏母抽空来赵家玩,看见赵家的菜地和鸡鸭鹅,受到启发,回去之后,也说要把院子种满菜。 她笑道:“咱家院子比赵家大多了,以后自给自足,不用花钱买菜。” “还有那个鱼池,别养什么锦鲤了,中看不中用,改成草鱼、鲫鱼。” 苏灿灿眉头微蹙,不赞同,一边绣嫁衣,一边说道:“娘,如果种满菜,恐怕亲戚笑话咱们。” 她主要怕欧阳夫人和欧阳大少奶奶笑话她。 然而,苏父赞同苏母的意思,说道:“灿灿,等你出嫁后,我和你娘就在家种菜。” “反正咱家也没啥亲戚在京城,你常常回来看我们就行。荣荣在宫里,出不来,唉!” 他暗忖:以后,两个女儿都不在身边,我们又不能做生意,闲得发慌。人一闲,就容易胡思乱想。 苏灿灿道:“爹,娘,你们可以种花,干嘛非要种菜?” 苏母据理力争,道:“灿灿,你没经历过饥荒,没见识过吃草根、吃树皮的日子。” “花除了好看,有啥用?比不上菜。” 苏灿灿还是不赞同,道:“娘,以咱们家现在的境况,不用再害怕饥荒了。” 苏母摇头,坚持要种菜,道:“这么大的宅院,闲着,多浪费啊。” “而且,家里有这么多丫鬟、家丁,个个要吃饭,每天买菜要花好多钱。如果把买菜的钱省下来,该多好。” 苏灿灿深呼吸,无可奈何。毕竟,全家人之所以能过好日子,全靠皇上和荣荣赏赐。她自己不赚钱,没法给苏母买菜的钱。 底气不足,说话就不算数。 第710章 出嫁了 日落,又日升,春天渐渐回暖。 转眼间,来到苏灿灿出嫁的日子。 赵宣宣、赵东阳、王玉娥、乖宝、唐母、付青、赵大贵和赵大旺都穿得体体面面,一大早就来到苏家帮忙。 苏母和苏父十分感激。 上午,宫里的太监来苏家宣旨,赏赐一堆好东西。 苏父给太监赏钱,又小心翼翼地打听苏荣荣在宫里的情况。 太监笑道:“苏老爷放心,贵妃娘娘还是宫里最得宠的娘娘。” 他一边说,一边竖起大拇指,眼神里充满羡慕。 苏父松一口气。 然而,他和苏母还是免不了失落,因为只能打听小女儿的消息,却无法相见。 等太监走后,苏母和苏父商量一番,把御赐的东西都添到嫁妆单子上,给苏灿灿当嫁妆。 赵东阳打量嫁妆单子,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感叹道:“苏老爷,你嫁女儿,十分体面、风光,羡煞旁人。” 苏父眼神明亮、骄傲,笑容满面,道:“我这辈子只有两个闺女,恨不得为她们掏心掏肺,有多少就给多少。” 赵东阳十分理解苏父的心情,笑道:“咱们养闺女,不比别人养儿子差。” “以后,享女儿和女婿的福。” 苏父点头赞同,一起哈哈大笑。 他对大女婿欧阳凯十分满意。 赵宣宣和乖宝在闺房里陪苏灿灿。 苏灿灿总是忍不住哭,出嫁的心情非常复杂。 赵宣宣拉住她的手,轻声劝道:“娘家和婆家离这么近,隔三差五就能回来。” “就算不方便亲自回,也可以打发仆人回家送送东西,问问情况。” “而且,你爹娘和我爹娘投缘,经常互相走动,不会孤单的。” 苏灿灿用手绢擦眼泪,道:“宣宣,以后咱们俩还像以前一样好吗?” 赵宣宣眉开眼笑,不假思索,道:“当然!” 她轻拍苏灿灿的手背,笑道:“我不跟你好,还能跟谁好?” 这时,乖宝奶声奶气地插话:“跟我好!” 苏灿灿瞬间被逗得破涕为笑。 赵宣宣低下头,亲亲乖宝的小胖脸。 过了一会儿,郭老爷、郭夫人、郭大少、郭湘乔等一大家子也带着礼物来到苏家。 郭老爷笑道:“贺喜,贺喜啊。” 苏父和苏母热情地招呼他们。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越热闹越好。 抓住一个空当,郭老爷小声问赵东阳:“石少爷怎么没见来?” 赵东阳端着茶盏,小声道:“我也不知。” 他暗忖:恐怕没邀请他们。 在维持人脉这事上,心诚则灵,石子正和石子固反而比不上低调内敛的唐风年。 下午,欧阳凯根据吉时,骑着黑色骏马,带着花轿,意气风发,前来迎亲。 街道两旁,有许多百姓围观,看热闹。 “好俊的新郎官!” “是兵部右侍郎的儿子!” “投胎厉害,有个好爹,就是好啊!” “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哈哈哈……” …… 闺房里,苏母和苏灿灿互相抱着,都舍不得撒手,哭哭啼啼。 郭夫人在旁边看着,心有感触,也用帕子擦眼睛。 这时,丫鬟们跑进来催促,说吉时快到了,新娘子该上花轿了。 苏母亲手为苏灿灿蒙上红盖头,泪如雨下,依依不舍。 付青临时被委以重任,以师弟的名义,背苏灿灿上花轿。 欧阳凯笑道:“阿青,多谢。” 他如愿以偿,娶到心仪的女子。作为新郎官,他今天是瞩目的焦点之一,一身红衣,感觉比平时更加丰神俊朗。 付青笑得腼腆,道:“不客气,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说完,他赶紧往回跑,不喜欢被别人盯着看。 欧阳凯哈哈大笑,意气风发,又跟苏父和苏母寒暄几句,然后上马,带着花轿前往欧阳家。 苏父和苏母互相搀扶,目送花轿远去,忍不住泪流满面。 赵家人坐上马车,去送嫁,去欧阳家喝喜酒。 郭老爷一家人也一同前去。 苏家顿时变得冷清,只有这个大宅子和一群仆人陪伴苏父和苏母。 —— 欧阳家,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特别是当衙门里的官员们到点收工时,几乎全部赶来这里喝喜酒。 由此可见,欧阳老爷在官场中的人缘不错。 第711章 大型交际场合 官员们乘坐轿子,被仆人们抬到欧阳家门口。 长长一排豪华的轿子,一个接一个,十分壮观。 唐风年是个异类,他独自走路过来,毫无官威。 幸好欧阳家的管家和小厮都认识他,否则他恐怕难以进门。 进门之后,他没去找别的官僚喝酒、聊天,而是先去找岳父赵东阳。 今天这种大场面,男宾和女宾必须分席,男宾在外院,女宾在内院。 这种交际场合,一向是捧高踩低,大官儿如众星捧月,无权无势的人只能把自己当地上的泥。 唐风年本来有点担心赵东阳,怕赵东阳无聊,但出乎他的意料,赵东阳、郭老爷和几个不熟的人正相谈甚欢,哈哈大笑。 唐风年走过去打招呼,赵东阳给他一一介绍。 “这是汤老爷,高老爷,高少爷,都是欧阳老爷的亲戚。” “这是我女婿,唐风年。” 唐风年拱手施礼,和煦地笑道:“幸会,幸会,幸会。” 进入官场后,他学会面面俱到,对每个人都打招呼,不让别人有被忽视的感觉。 而且,听话听出弦外之音。刚才赵东阳只说那几人是欧阳老爷的亲戚,显然他们没有官职。 汤老爷、高老爷和高少爷不约而同地打量唐风年,看他身上的青色官袍,暗暗羡慕,言行举止中透出尊敬。 这时,小国舅萧敬梓发现了唐风年,伸手对唐风年指指点点,并且跟身边的纨绔子弟们说悄悄话。 “等会儿,你们把他拖过来划拳,一定要赢他。” “老子最看不惯的人就是他,看起来清高,其实肚子里蔫坏。” 平南侯世子季冲笑道:“你忒记仇,还没忘记上次的事啊,哈哈哈……” 突然,有个不识趣的纨绔说道:“萧公子,你还有心思喝酒、划拳、说笑呢?听说新贵妃进宫后,皇上专宠她。你是皇后的娘家人,你不着急吗?” 说完,他开始嗑瓜子,等着看萧敬梓的笑话。 萧敬梓一听这话,就觉得扫兴,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用鄙视的眼神打量对方,道:“皇后是一国之母,是太子的母亲,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她没空搭理阿猫阿狗,我也没空搭理扫兴的东西。” 对方尴尬,嗑瓜子的动作暂停,脸变成茄子色,敢怒不敢闹,但心中的怒气越积越多。 这时,有人打圆场,把尴尬的纨绔强行拉走了。 萧敬梓还未消气,瞪着那人的后背。季冲小声劝道:“那是太后的娘家人,脑子不聪明,不知天高地厚,咱们别跟他计较。” 李将军之子——李胜也在旁边,轻声笑道:“那人的绰号是孟糊涂虫、孟酒鬼,人如其名。你如果跟他计较,就像跟疯子打架一样,丢面子。” 萧敬梓冷哼一声,收回目光,又开始密谋,怎么对付划拳高手唐风年。 季冲挤眉弄眼,低声笑道:“姓唐的每次都以茶代酒,他肯定酒量不行。等会儿咱们找理由,多灌他几杯酒,他划拳肯定输。” 萧敬梓竖起大拇指,眼睛放光,道:“妙计!” 第712章 欧阳大少奶奶的嫉妒 客人到得差不多了,酒宴开席。 欧阳凯挨桌敬酒,欧阳侠陪在他身边,帮他应对起哄,有时候还要替他喝几杯。 萧敬梓特意等戏弄完新郎官之后,才派人去把另一桌吃饭的唐风年拉过来。 拉人的纨绔假装热情,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不安好心。 赵东阳怕唐风年被纨绔欺负,连忙放下筷子,跟过来。 纨绔们推搡赵东阳,不客气地道:“你谁啊?老胖子,别套近乎,一边儿去!” 赵东阳尴尬。 唐风年推开纨绔的手,挡在赵东阳前面,神情清冷,道:“这是我岳父。我们是来给欧阳三公子道喜的,不是来套近乎的,你们不必误会。” 唐风年虽然看起来高高瘦瘦,被骂竹竿精,但他手劲大,是那几年舞龙头练出来的。 纨绔被他推开,感觉没面子,眼神暗含恼怒。他们背后有大官儿爹或者爷爷,因此狐假虎威,瞧不上唐风年这种从七品的芝麻小官。 小国舅萧敬梓作为这群纨绔的头头,不想破坏欧阳凯的喜宴,于是拍拍怒气纨绔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对唐风年笑道:“小唐,纯属误会。你和你岳父,都请坐,不用见外。” 唐风年露出底气充足的微笑,道:“反正是喜宴,菜肴一视同仁,坐哪桌都一样。” “不打扰小国舅的雅兴,我回去跟熟人闲聊。” 这时,怒气纨绔忍不住抬手指向唐风年的鼻子,横眉冷眼地威胁道:“姓唐的,我们给你脸面,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上菜的小厮发现这边异常,连忙跑去告诉欧阳侠。 欧阳侠赶紧跑过来,打圆场,平息风波。 —— 内院,言笑晏晏。 女宾们虽然喜欢拈酸吃醋,攀比衣裳首饰,但没男子那么大火气,所以显得欢喜多了。 跟亲爹唐风年比起来,乖宝简直像个交际天才。 别人问她话,她一边吃糖,一边奶声奶气地答几句,顿时逗乐一群贵气的夫人和千金们。 别人问:“乖宝,你这么漂亮,给我做儿媳妇,好不好?” 乖宝一本正经地摇头,奶声奶气地道:“不好,我不做儿媳妇,漂亮没用,赚钱、做学徒、考进士,才有用。” “哈哈哈……”一群人哄堂大笑。 童言无忌,但也说到大人的心坎里。在场的贵夫人们深有体会,做儿媳妇确实憋屈,赚钱、考进士确实更有用。可惜,本朝女子不能考科举。 要论女子当官,恐怕要追溯到好几个朝代以前,那时罕见地出现一位女帝,女子权倾朝野。 如今时过境迁,再也不复当初的好景了。 乖宝讨喜,收到许多见面礼,这可把赵宣宣忙坏了。因为她要用心记下,哪家夫人送了哪样东西,以后要给回礼。 欧阳大少奶奶坐在赵宣宣旁边,手放在肚子上,不敢大笑,怕笑得肚子疼。她腹中孩子已经八个多月,预计下个月出生,所以她小心翼翼,生怕出现闪失。 她跟赵宣宣说悄悄话:“当初三弟选择去锦衣卫,真是选对了,他升官职就像窜天猴一样。” “去两广那边办趟远差回来,就变成试百户了,从六品,当真是后来居上。” 相比而言,欧阳侠就没那么幸运,所以欧阳大少奶奶有点嫉妒。 赵宣宣轻声道:“官场最复杂,我完全看不懂。” 欧阳大少奶奶小声道:“其实,没那么复杂,无外乎人情世故,裙带关系,溜须拍马等等。” “真正有本事的人,反而厚积薄发。运气好的人,才一飞冲天。” 她觉得欧阳凯是靠裙带关系,因为他的小姨子是皇上新宠的贵妃。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不方便明说,毕竟还要维持表面的和气、体面,不能撕破脸。 赵宣宣点点头,微笑道:“运气就像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三公子,下次肯定轮到欧阳大公子。” 欧阳大少奶奶掩嘴笑,道:“借你吉言。” 第713章 内院消息反而更灵通 因为宵禁的关系,宾客们吃完酒宴就散场了。 赵家人特意绕路去苏家,跟苏父和苏母说,拜堂成亲很顺利,喜宴既丰盛,又热闹喜庆。 苏母眼泪汪汪,眼神欣慰,向赵家人道谢。 眼看天色不早了,王玉娥、赵东阳赶紧告辞回家去。 赵宣宣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账本,记账。 把乖宝今天收的见面礼登记得一清二楚,哪家夫人送哪件礼物,一一对应,并且估个价,为回礼做准备。 唐风年凑过来看账本,惊讶,轻笑,道:“宣宣,你居然连官职都记得一清二楚。”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欧阳大少奶奶恰好坐我旁边,幸亏有她指点我。否则,我哪好意思去问人家丈夫的官职?” “好多人都是第一次见,我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另外,听说三公子升官了,试百户,从六品。” 唐风年合上账本,微笑道:“你们内院的消息,反而比外院更灵通,我在外院只听见那些人吹牛、划拳、发酒疯。” 赵宣宣伸手搂住唐风年的腰,亲昵片刻,轻声笑道:“我说官场复杂,别人说不复杂,只是人情世故、裙带关系、溜须拍马。” 唐风年轻抚她的后背,低沉道:“说起来容易,实际上官场的水又深又浑浊,很难看清楚。” 往后几天,送来赵家的请帖明显变多,都是邀请赵宣宣的。 官场就是如此,不仅包括外院交际,也包括内院交际。能力强的女眷能成为贤内助,为丈夫的仕途提供助力。 赵宣宣要安胎,不敢天天去别人家吃宴席,尽量婉拒那些邀请。 不过,她天天待家里,也会无聊,于是上午跟黄娘子学画画,下午午睡,晚上跟乖宝下棋、打算盘比赛。 —— 付青又离开京城,往南边送信去了。 赵东阳突然迷上打太极,说要变瘦,道:“上次别人骂我老胖子,气死我了。” 乖宝跟他一起打太极,学得有模有样,憨态可掬,软软糯糯地道:“爷爷不老。” 赵东阳欣慰,摸摸她的头顶。 王玉娥微笑道:“女婿的肉全长你身上了,如果你瘦点,风年胖点,就好了。” 赵东阳翻个白眼,道:“别讲这种怪话。” 他暗忖:肉长谁身上,就是谁的,哪能乱跑? 王玉娥笑一笑,穿过月亮门,去跟唐母一起种菜。 唐母充分利用每一点土,甚至用破盆装土,放屋檐下,种芦荟。 王玉娥蹲在菜地旁,用小锄头松土,道:“不晓得宣宣这次怀男娃,还是女娃?别人会看肚子,看胎相,我却不会。” “亲家母,你会不会看?” 唐母笑道:“我也不会看,我觉得男女都好。” 王玉娥联想到付家,又联想到赵东阳的亲兄弟家,感叹道:“只要好好培养,不让孩子长歪,就都好。” 唐母点头赞同,在菜地里播种。 为了不冷场,王玉娥找话聊,聊苏父和苏母打算收养孤儿的事。 唐母啧啧两声,道:“哪个孩子如果被他们收养,算好福气。” 王玉娥道:“算时来运转,被不负责任的爹娘丢弃,又被有钱的新爹娘收养。” 唐母赞同,道:“养恩大过生恩。” 第714章 眼馋别人家的…… 几天后,苏家正式收养一个女婴,还办了酒席,请赵家人去吃酒。 孩子小小的,应该还没满月。 王玉娥亲手抱一抱,夸赞道:“这孩子,一看就有福气。” 乖宝充满好奇,奈何个子矮,不得不跳起来,道:“奶奶,给我看看,妹妹好看不?” 王玉娥笑道:“这不是妹妹,按辈分,你要叫她小姨。” 她坐到太师椅上,特意把孩子放低一点,让乖宝看个够。 乖宝亲一下小女娃的脸蛋,十分惊喜,眉开眼笑。 苏母看得欢喜。 王玉娥问:“给孩子取名字没?” 苏母笑道:“叫苏润润。” 王玉娥夸赞道:“润润,滋润,好名字。” 这时,孩子突然皱起小眉头,似乎想哭。 王玉娥连忙把她递给苏母,苏母又递给奶娘,没有亲自哄孩子。 苏母带王玉娥去参观新开的菜地和鱼池,笑道:“我把锦鲤全卖了,卖了上百两银子,忒值钱。” “不过,还是这新养的草鱼、鲫鱼更顺眼些。” 王玉娥赞不绝口,道:“真羡慕你,我家如果有个水池,我也这么养。” 苏家有三进院子,把庭院彻底改成菜地,花草都拔了。 苏母道:“三朝回门那天,灿灿说我是牛嚼牡丹,说我不该把花都拔了。” “我说,花又不能吃,天天看,也就那样。” “我把那些花连根挖出来,种在花盆里,然后让家丁运出去卖掉了。” “芍药、菊花、牡丹、水仙……那些花确实挺值钱的。” 王玉娥越听越想笑,道:“早点卖掉,确实明智。越值钱的东西,越娇贵,如果不小心养死了,反而心疼。” 苏母挽着王玉娥的胳膊,亲亲热热,心有灵犀,点头赞同,又问道:“王姐姐,你家院子种什么菜?” 王玉娥道:“小葱、大蒜、萝卜、小白菜、大白菜、芫荽、大葱、辣椒、南瓜……” 苏母道:“我也种这些,打算多种辣椒,吃不完就晒,再种点西瓜试试。” 王玉娥笑道:“咱们天生一样,天天都离不开辣椒。” 苏母稍有忧愁,轻声道:“我家大女婿不爱吃辣的,灿灿去婆家后,不晓得她吃饭习不习惯?” 王玉娥帮忙出主意:“你做坛辣椒酱给她。” 苏母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就像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样,两人聊得投缘。 午饭后,王玉娥告辞离开,乖宝依依不舍,问:“娘亲肚子里的娃娃能不能快点出来陪我玩?” 她眼馋别人家的小娃娃。 王玉娥抱她上马车,笑道:“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瓜还没熟的时候,不能心急。” 乖宝嘟起嘴巴,奶声奶气地道:“奶奶,我肚子里为什么不长小娃娃?” 王玉娥上马车后,连忙捂住她的嘴,让她别乱说,并且一本正经地告诫:“人要先长大,长大后成亲,然后才有小娃娃。这个顺序不能错,否则会被别人笑话。” “刚才那种话,你以后不许跟别人说,否则别人会笑话你。” 乖宝似懂非懂,点点头。 王玉娥松一口气,不再捂她的嘴。 第715章 大脑袋,戴不了小帽子 春光明媚,百花盛开。 挑个空闲的日子,王玉娥、苏母、郭夫人约一起,带唐母和乖宝去蟠桃庄看桃花。 唐母初来乍到,看啥都新奇,不过她对桃花不感兴趣,反而对人感兴趣,笑道:“为啥有这么多人挤过来看桃花?” 她对桃花早就司空见惯了,不理解别人对桃花的热情。 苏母笑道:“闲得无聊,就到处凑热闹。” “以前我们在岳县的时候,从来没特意去看什么桃花,只顾着做生意、干活。” 郭夫人牵紧郭湘乔的手,笑道:“有些人迷信,想沾桃花运。那梨花开的时候,看的人就少。” 因为赵宣宣没来,所以王玉娥没去打扰司马夫人,只在桃花林这边玩一玩,然后一起回城去。 今天郭夫人主动做东,苏母、王玉娥、乖宝和唐母都去她家吃饭。 一群女眷,玩得潇潇洒洒,高高兴兴。 下午回家时,王玉娥和唐母脸上都还挂着笑容,意犹未尽。 乖宝跑进内室去,找赵宣宣。 赵宣宣手里拿着一本书,正打瞌睡。 乖宝手脚并用,爬到大炕上,突然抱住赵宣宣,嘿嘿笑。 赵宣宣瞬间惊醒,睡眼惺忪,微笑道:“今天外面好玩吗?” 乖宝奶声奶气地道:“好玩,我想摘桃花给娘亲看,奶奶不让摘,说花花还没长成桃子,摘掉太浪费。” “我想捡地上的花花,奶奶也不让捡,说要避嫌,恐怕别人怀疑我乱摘花。” “乱摘花的人会显得讨厌,是不是?” 赵宣宣轻笑,低下头,亲亲乖宝的小胖脸,道:“嗯,奶奶说得没错。”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如果在瓜田里弯腰搞鞋子,就会被别人怀疑偷西瓜。如果在李子树下抬手摸帽子,就会被别人怀疑偷摘李子。” 乖宝也困了,也开始打瞌睡,想睡午觉。 赵宣宣催促她去擦牙、洗脸。 洗漱之后,一大一小,互相依偎,睡觉觉。 王玉娥和唐母走进来看看,帮她们把被子盖好。 唐母没有午睡的习惯,她拿着针线和布料,坐屋檐下缝鞋子。 那鞋子一看就是给乖宝做的,小小巧巧的。 白大娘和井大娘暂时不用干活,凑过来找唐母聊天。 白大娘夸赞道:“唐夫人心灵手巧,做的鞋子真漂亮。” 唐母心里欢喜,嘴上谦虚,道:“小孩子穿戴的东西,都好看。” 她又询问:“你们家里有几个孩子?” 白大娘道:“我总共生八个,养活四个,现在孙子、孙女和外孙可以凑满一桌。” 唐母羡慕,暗忖:一桌至少坐八个人,真是人丁兴旺。 井大娘笑道:“我只生三个,运气好,全养大了。不过,还没有孙辈。” 唐母道:“迟早会有。” 她暗忖:养孩子,看缘分。 当初,她丈夫酗酒,总是醉得像烂泥,反而对夫妻之事不上心,所以她只生唐风年一个。 后来,酒鬼丈夫喝醉酒,过桥时,掉河里淹死了,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家里穷得漏风、漏雨,养一个孩子都捉襟见肘。 唉!回忆起过苦日子的光景,唐母忍不住叹气。 三个人聊家长里短,打发光阴。 白大娘和井大娘都羡慕唐母,毕竟谁不想要一个当官的儿子呢? —— 三月上旬,在一个下毛毛细雨的日子里,欧阳侠的小厮阿吉喜气洋洋,跑来赵家送请帖,笑道:“我家大公子和大少奶奶喜得贵子,明天是洗三的好日子,邀请唐公子、唐小娘子去吃酒。” 赵宣宣一听就惊喜,收下请帖,眉开眼笑,连忙给阿吉赏钱,暗忖:母子平安,就是最大的喜讯。 王玉娥好奇,请阿吉坐下喝茶,笑问:“白天生的,还是晚上生的?几斤?” 在岳县,如果遇上生孩子,别人最喜欢问孩子几斤几两。如果是八斤以上,旁观者就要倒吸一口凉气,瞪起眼珠子,一听就知道这一胎生得凶险。 如果六斤左右,就刚刚好。 如果孩子太轻,那就要为孩子担心了,恐怕难养活。 阿吉挠挠头,笑道:“晚上生的,我也不知道几斤,反正老爷和大公子都高兴。”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笑道:“高兴就好。大人高兴,孩子就安心长大。” 阿吉拿着赏钱,告辞离开。 赵宣宣揉揉乖宝的小胖脸,眉开眼笑,道:“明天,我们又可以去看小娃娃。” 乖宝也满怀期待,嘿嘿笑,甚至主动去给小娃娃准备礼物。 赵宣宣怕她准备糖当礼物,于是提醒道:“乖宝,刚出生的小娃娃不能吃糖,只能喝奶。” 乖宝捣鼓半天,这个礼物不合适,那个礼物也不合适。 唐母看她瞎忙活,帮忙出主意,笑道:“送个虎头帽,行不行?” 乖宝转头询问赵宣宣。 赵宣宣微笑,点头认可。 唐母拿一个崭新的虎头帽,交给乖宝。她之前为赵宣宣肚子里的小娃娃做了许多小衣裳、帽子、鞋袜,送一个出去,不碍事。 乖宝拿起虎头帽,就往自己头上戴,却发现戴不进去,憨态可掬,道:“太小了。” 唐母笑道:“小娃娃脑袋小,你是大孩子,脑袋大,戴不了小帽子。” 第716章 掐他的胳膊 赵家和欧阳侠交情颇深,甚至可以追溯到五六年前的卖画风波。当时,如果不是欧阳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恐怕赵东阳至今还待在大牢里,出不来。 甚至可以说,没有欧阳侠的帮助,赵家可能家破人亡。 所以,王玉娥和赵东阳很重视明天送礼的事,虎头帽只是乖宝的孩子气心意罢了,当然不可能只送一个虎头帽。 他们和赵宣宣凑一起商量,赵东阳道:“送金子。” 王玉娥伸手掐他的胳膊,挑起眉,娇嗔:“孩子爷爷,你好大的口气,张口金子,闭口金子,你有金山吗?” 赵宣宣憋不住笑,道:“金子和玉,是最贵重,也最合适的礼物。” “不过,买玉最容易被坑,买金子比较稳妥。” 王玉娥皱眉头,用右手手背敲打左手手心,道:“洗三要送礼,满月又要送礼,满周岁又要送礼。” “如果次次送金子,咱们要变成穷光蛋。” “而且,这是生第一个,以后还要生好几个呢!” 她想想就头痛,暗忖:如果彼此送礼都不送贵的,就好了。 赵宣宣轻抚肚子,反而比较轻松,道:“娘亲,咱家也有孩子,欧阳家肯定会送回礼。” 王玉娥反驳道:“咱家哪能跟欧阳家比?” “人家住御赐的大宅子,住在金窝银窝里。” 赵东阳道:“咱家也没住狗窝呀,送块金锁片不成问题。” “孩子奶奶,你不要太小气。当初如果不是欧阳大公子帮忙,咱家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王玉娥纠结,皱眉头,道:“不送金子,就是小气?那这世上全是小气的。” “洗三送金锁片,满月送什么?周岁送什么?都提前商量好,算算账。”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洗三礼,一块金锁片,一套小衣裳。” “满月和周岁可以送文房四宝、绸缎等东西。” “明天是见面礼,送最好的。”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笑眯眯地赞同。 王玉娥在心里估算价钱,有点为难,但勉强能接受,道:“去乾坤银楼买金锁片吧,也算照顾熟人的生意。” 赵宣宣护着大肚子,慢慢站起来,打算一起去。毕竟她以前在乾坤银楼的岳县分号干过几年,对那里的东西和价钱比较熟。 唐母做不了主,忐忑地问:“至于小衣裳,送我做的,还是去外面买?” 赵宣宣道:“婆婆,送你亲手做的小衣裳,更好,更有诚意。” 乖宝也跟着出门,去街上玩,唐母留下来看家。 王玉娥上街之后,还在惆怅,道:“在岳县,送银锁片、银手镯,就算最好的礼物了。干嘛非要送金子?” 赵东阳反驳:“这是京城,不是岳县。到时候,欧阳家收到一堆礼物,如果咱家送的礼物最寒酸,咱们全家人都没面子。” 在他心里,面子是特别重要的东西。 到达乾坤银楼后,赵宣宣跟掌柜打招呼,彼此熟悉,笑着寒暄几句,然后去二楼买金货。 “哇——好漂亮!” 看见金光闪闪的东西,乖宝忍不住惊叹。 掌柜哈哈大笑,道:“男女老少,人人都爱金子。” 王玉娥微笑,点头赞同。人人都爱,但更想把金子往自家藏,不想往外送。 第717章 人情往来太奢侈 赵宣宣挑中一块祥云形状的金锁片,双面都有福字,做工朴素,不花哨,没有金铃铛点缀,所以价格实惠一些。 掌柜耐心地询问:“唐小娘子,你想要薄的,还是厚一点的?” 他又拿出两块更厚的金锁片,图案和大小一模一样,但厚度不同,重量也不同。 赵宣宣跟王玉娥和赵东阳商量,道:“这块中厚的比较合适,摸起来有手感。” “这块太薄,容易变形,不够圆润。” “这块太厚,不够灵巧,显得笨重,钝钝的。” 赵东阳点头赞同。 王玉娥愁眉不展,暗忖:薄的最便宜,中厚的更贵。 最后,两票战胜一票,买了中厚那一块。 因为赵宣宣跟司马夫人、掌柜的熟悉关系,掌柜同意给点折扣。 结账之后,掌柜把金锁片装进绣福字的红色布袋里,再放进朱红色的方形小匣子里,妥妥当当,显得很高档。 赵东阳很满意,接过匣子,向掌柜道谢。 赵宣宣松一口气,向掌柜告辞。 乖宝挥挥手,眉开眼笑,也告辞。 只有王玉娥喜忧参半,暗忖:花银子如流水。 回家后,她跟唐母聊天,两人心有灵犀,一起抱怨京城的人情往来太奢侈。 “在岳县,我送十次礼物,加起来都没这一次贵。” “这么多钱,放在岳县,够全家人用一年。” …… —— 新的一天,雨过天晴。 苏父和苏母也在被邀请之列,但他们怯场,特意先来赵家,然后结伴去欧阳家做客。 去欧阳家之后,苏父紧跟在赵东阳身边,苏母紧跟在王玉娥身边,形影不离。 赵宣宣带乖宝去看小娃娃,乖宝把虎头帽和小衣裳抱在怀里,亲手送给欧阳大少奶奶。 欧阳大少奶奶在床上坐月子,把虎头帽和小衣裳拿起来打量,笑容欢喜,夸赞道:“宣宣,乖宝,这虎头帽好看,我喜欢。” 赵宣宣又把装金锁片的小匣子递过去,眉开眼笑,道:“一点小心意。” “姐姐,你恢复得怎么样?” 欧阳大少奶奶把匣子打开,把金锁片打量片刻,面带笑意,吩咐丫鬟收起来,然后轻轻叹气,拉住赵宣宣的手,凑到赵宣宣耳朵旁,小声说道:“感觉难受,恶露还没流干净。” “产婆说,有点撕裂伤。” “宣宣,你当初有没有伤口?有没有痔疮?” 这些话太私密了,赵宣宣小声答道:“恶露要排一个多月。” “至于伤口和痔疮,每天清洗干净,听产婆和大夫的话,好好保养。” 她看看奶娘怀里的孩子,暗忖:孩子有点胖,难怪难生。 又说些夸赞孩子的话,然后赵宣宣带乖宝去屋子外面玩耍,让奶娘安心喂奶。 因为欧阳大少奶奶要坐月子,所以苏灿灿和欧阳二少奶奶帮忙招呼客人。 乖宝主动跑过去打招呼:“苏姨姨。” 苏灿灿的气质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更明艳、大方、贵气,她牵住乖宝的小手,介绍欧阳二少奶奶和赵宣宣互相认识。 二少奶奶笑道:“我和唐小娘子上次见过,聊得可投缘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点头赞同。 客人挺多,二少奶奶又跟别的客人聊天去了。 苏灿灿和赵宣宣说会儿悄悄话。 苏灿灿有些紧张,问:“宣宣,我今天的穿戴有没有什么不妥?” 熟能生巧,但她偏偏对这种富贵日子还不熟练,所以心怀忐忑,怕有些地方做得不周到。 赵宣宣轻声夸赞道:“灿灿,我看见你时,眼前一亮。你成亲之后,变更美了。” 苏灿灿掩嘴笑,有些脸红,心里欢喜,同时也多了一些自信。 第718章 乡下来的小野人 在这种高门大户里,妻凭夫贵,母凭子贵。在别人眼里,女子本身的才干、品行和容貌反而影响不大。 一个个都是精明的势利眼,看重身份、地位、权势。 相比而言,三公子欧阳凯比二公子欧阳剑强些,所以苏灿灿没被二少奶奶踩下去。 宾客齐聚一堂,这后院的复杂程度丝毫不亚于官场。那些捧高踩低的心态,甚至影响到玩耍的小孩子。 一群十岁以下的小孩子闲不住,凑在庭院里蹴鞠玩。 乖宝喜欢和小孩子玩,主动凑过去。 玩着玩着,一个趾高气扬的小千金突然把乖宝推倒在地,咄咄逼人地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抢我的球?” 另一个孩子彬彬有礼,把乖宝扶起来,据理力争:“蹴鞠各凭本事,打架就是犯规。” 乖宝从小到大,从来没当过受气包。刚才她之所以被推倒,是因为她比较小,别人比她大。 这会子她站起来了,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初生牛犊不怕虎,绕到霸道小千金的背后,用力推一下,推得小千金重心不稳,也跌倒在地。 然后,她就跑了,不恋战。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大人只不过转头聊一会儿天,一时没注意而已。 乖宝躲到赵宣宣身边,奶声奶气地告状。 赵宣宣一边听她说,一边帮她拍打衣裳上的尘土。 这时,庭院里的霸气小千金放声大哭。她身边还有几个拍马屁的小跟班,当大人去查看时,小跟班就告状,指着乖宝,说:“那个小胖子,像个野人,是她故意打董家三姑娘。” 董家三姑娘家世好,大有来头,她亲爹是大理寺卿,从三品。 董大人恰好是唐风年的上级,是大理寺最大的官。 一群小孩子,有五六个见风使舵,说乖宝坏。只有两个小孩为乖宝辩解,说董家三姑娘先打乖宝。 欧阳二少奶奶得了欧阳夫人的吩咐,去处理孩子之间的纠纷。她听信人多的一方,而且眼看董家三姑娘哭了,乖宝却没哭,于是她更加相信,是乖宝欺负董家三姑娘。 欧阳二少奶奶暗忖:唐家乖宝果然是从乡下来的野孩子,举手投足毫无大家闺秀的淑女气质,居然还爱打架,教养真差劲。 于是,她先帮董家三姑娘擦眼泪,温柔地哄一哄,然后牵董家三姑娘到花厅,明明白白地说这是乖宝的错,让乖宝给董家三姑娘赔礼道歉。 董夫人反而静静地喝茶,态度不咸不淡,没怎么插手。因为她早就知道赵宣宣和乖宝的身份,她仗着丈夫官职更大,觉得自己比赵宣宣地位更高,于是好整以暇,胸有成竹,等待赵宣宣来向她赔不是。 她甚至想好了该怎么假装大方,原谅赵宣宣和乖宝的无礼,这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独特优越感。 她甚至觉得,如果自己大方原谅,唐小娘子应该对她感恩戴德,以后牢记这份恩情,甚至其他人都要夸赞她心胸宽广。 然而,事情并未朝董夫人预想的方向发展。 乖宝嘟起嘴,牵着赵宣宣的手,理直气壮,奶声奶气地道:“姐姐先动手推我,害我摔个屁股墩,然后我站起来,也推她一下,打平了,谁也没吃亏。” 其他贵夫人一边品茶,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窃窃私语,轻笑两声。 董家三姑娘恼羞成怒,咄咄逼人地靠近乖宝,骂道:“你撒谎,你是个谎话精。” “你是乡下来的小野人,我们本来蹴鞠玩得好好的,你厚脸皮,凑过来抢球,我们都不喜欢和你玩!” 第719章 两极分化 不但芝麻小官儿在官场中受大官儿欺负、排挤,就连芝麻小官儿的孩子也受大官儿孩子的欺负。 世道就是如此。 甚至有些父母自己软弱,还逼迫自己孩子软弱,忍气吞声,不准反抗,甚至还要颠倒黑白,逼孩子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 乖宝被董家三姑娘凶巴巴地骂一顿,也忍不住眼泪汪汪,转身抱住赵宣宣,呜呜呜地哭,很委屈。 赵宣宣轻抚乖宝的后背,不疾不徐,不轻不重地说道:“乖宝,哭没用,你跟她讲理。” 欧阳二少奶奶盯着赵宣宣,感到吃惊,暗忖:早点道歉,早点完事。小孩子小打小闹,哪有什么道理可言?这个唐小娘子,真是不知轻重,不想着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而还火上浇油。得罪你丈夫上级官僚的家眷,对你有啥好处? 乖宝抬起小胖脸,眼泪汪汪,跟赵宣宣对视。 赵宣宣低下头,亲亲她的小胖脸,道:“乖宝,勇敢一点。” 乖宝用小手擦眼泪,又转身面对董家三姑娘,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没说谎,你说谎,你骂你自己。” “而且,我蹴鞠是跟舅舅学的,玩得可好了。如果你不服气,我可以和你比赛,只要不犯规就行。” 董家三姑娘又哭起来,伸手指乖宝的鼻子,道:“我不和你玩,大家都不和你玩,你是小野人,下贱的东西。” 赵宣宣吃惊,连忙捂住乖宝的耳朵,不让她听这种话。 小孩子喜欢学大人骂脏话,但这种身份、这种场合,骂这种话,明显不合适,毕竟贵夫人和千金们都自认为高雅。 董夫人皱起眉头,放下茶盏,让丫鬟把三姑娘拉过来,低声教训一番。 大家闺秀在这种场合如此骂人,显然丢自家的脸面,显得没家教。 同时,董夫人也暗暗厌恶赵宣宣,认为赵宣宣多事,暗忖:如果她早点赔礼道歉,哪有后面的事?真是个惹事精,麻烦精。 另一边,赵宣宣搂住乖宝,轻声安慰,没再追究。 其他人看完热闹后,虽然嘴上不公开评价,但心里都有一杆秤,孰轻孰重,心里明明白白。 就连待在房里坐月子的欧阳大少奶奶,也通过丫鬟的通风报信,听说了外面的风波。 欧阳大少奶奶偏心赵宣宣,于是吩咐丫鬟:“好好招待唐小娘子,她初来乍到,熟人少,千万不要冷落她。” “把这碟糖,送去给乖宝吃。” 丫鬟听从吩咐,端糖出去。 这时,外面的风波已经过去,重新响起欢声笑语。而且,有些贵夫人默默地站队,去讨好董夫人,不搭理赵宣宣。 同时,另一些贵夫人反而对赵宣宣更热情了。 两极分化。 苏灿灿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帕子,亲自帮乖宝擦脸,又忍不住捏捏小胖脸,微笑道:“乖宝,你一年哭几次鼻子?” 乖宝对这个问题感到不好意思,转过身,躲进赵宣宣怀里。 这时,有两个孩子主动过来找乖宝玩。 苏灿灿吩咐丫鬟再去拿一个球,让两拨孩子分开蹴鞠,免得又起冲突。 第720章 心中飘来一片乌云 乖宝确实是个蹴鞠小高手,丫鬟们得了欧阳大少奶奶和苏灿灿的吩咐,都为她喝彩。 以董家三姑娘为头头的另一帮孩子看得眼红,心里记仇了,自认为结下梁子。 京城的官僚家眷组成一个交际圈,各种姻亲关系盘根错节,抬头不见低头见。 董家三姑娘暗忖: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哼! —— 酒宴结束后,各回各家。 赵宣宣把自己和乖宝跟董家女眷起冲突的事告诉唐风年。 唐风年把乖宝抱起来,亲亲小胖脸,担心闺女受委屈,说道:“小事罢了。” 赵宣宣肚子里的娃娃正在调皮捣蛋,她轻抚肚子,轻声道:“那个董夫人不好相处,不知董大人心胸如何?会不会受枕边风影响?” 唐风年斟酌片刻,道:“董大人城府很深,左右逢源,有个绰号——笑面狐狸。” 赵宣宣无奈,叹气道:“如果董夫人诚实地告状,我反而不怕,但就怕她告状的时候颠倒黑白。” 董夫人吹枕边风,董大人会不会因此给唐风年穿小鞋? 赵宣宣担忧,心里飘来一片乌云。 唐风年胸有成竹,底气足,反而不怕上级刁难,因为以他的才学,当一个大理寺主簿完全绰绰有余,就像大厨切葱花一样。 只要他办差事不出错,就算董大人想刁难他,也无处下手。 而且,他早已不是什么愣头青,他如今在官场上也有些人脉,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唐风年言简意赅,道:“宣宣,不用担心。乖宝没主动欺负别人,也没受委屈,就行。” 他当初之所以想当官,目的就是保护家人。如果当上官之后,妻女反而在别人面前低声下气,那显然与初衷背道而驰。 他自己的骨气没丢,也不希望家人受委屈。 赵宣宣眉开眼笑,松了一口气,转移话题,聊起欧阳侠的儿子,笑道:“欧阳公子的孩子胖乎乎,我希望肚子里的孩子千万别长那么胖。” 唐风年抱乖宝坐下,伸手摸赵宣宣的肚子,恰巧发现娃娃在肚子里乱动,忍不住笑出声,安慰道:“他这么活泼好动,肯定跟乖宝一样,出生的时候,身材匀称,不胖不瘦,刚刚好的样子。” 赵宣宣笑道:“借你吉言。” 乖宝也伸手摸赵宣宣的肚子,还把小胖脸贴上去,跟肚子里的小娃娃玩耍,说悄悄话。还没彼此见面,就已经开始亲昵。 —— 董宅后院,花木扶疏。 董家的宅子也是御赐,十分宽敞,奴仆成群。 董夫人正在向董大人告状,道:“你们大理寺衙门有个唐主簿,是不是?” “他家娘子和女儿丝毫不会尊重人,他女儿今天在欧阳家欺负珊珊,不仅不赔礼道歉,反而还倒打一耙,乡野气十足。” 董大人过着衣来伸手的日子。 他伸开双臂,董夫人伺候他更衣。脱去官袍,换上家常衣衫。 董大人今天事情多,有点疲乏,轻叹一声,道:“唐主簿,我印象深刻,他比较清雅,毫无粗野之气。” “奇了怪了,难道他的家眷与他本人完全相反?不至于吧。” 董夫人嘟嘴,不乐意听见这话,于是又添油加醋,说道:“尊重的时候,个个都彬彬有礼。故意不尊重人的时候,就粗鄙。” “今天唐主簿的家眷故意不给面子,我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唐主簿想另谋高就,对大理寺的官职和差事不满意?是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 董大人嘴角流露轻蔑,嗤笑道:“我是从三品的大理寺卿,他是从七品的主簿,其中差距,犹如千里之遥。” “你胸怀放宽广些,别计较孩子打闹这种小事。” 说完,他就去书房办公去了,夜里又去找小妾风流快活。 小妾快活的尖叫声就像是故意的,打破黑夜的宁静。 董夫人孤枕难眠,斤斤计较,辗转反侧,脸上露出的唯一笑容就是冷笑,眼睛里的恨意就像黑夜中的刀光,小声骂道:“下贱的东西,再过几年,等你变老变丑……” 她忍不住唾骂小妾。 董家三姑娘之所以把“下贱”两个字脱口而出,就是对她的模仿。 —— 欧阳大少奶奶特意让丫鬟把赵家送的小衣裳和虎头帽洗一洗,放太阳下晾干,然后给孩子换上。 戴虎头帽的小娃娃奶凶奶凶的,越看越有趣。 欧阳侠回房,第一件事就是抱儿子,笑容满面,夸赞道:“这虎头帽不错。” 欧阳大少奶奶注视丈夫和孩子,眉眼愉悦,道:“是宣宣和乖宝送来的,还送了一块金锁片。” 接着,她把乖宝和董家小千金起冲突的事当成闲话,说给欧阳侠听。 欧阳侠突然收起笑容,变得严肃,道:“我把风年当兄弟,绝不能让他的家眷在咱家被别人欺负。” 欧阳大少奶奶连忙表态:“你放心,我虽然坐月子,不能出去陪客,但暗中让丫鬟帮着宣宣和乖宝,没让她们受丝毫委屈。” “三弟妹也偏心宣宣,唯独二弟妹有点拎不清,反而向着董夫人和董姑娘。” “母亲不动如山,谁也没偏帮。” 欧阳侠点头,道:“这样正好合适,谁也不得罪。董大人毕竟是大理寺卿,风年在他手下办事,不能不给他面子。” 第721章 选择私下拜访 深夜,身边的乖宝已经熟睡,但王玉娥睡不着,跟赵东阳聊天。 “以后,那些酒宴不去也罢。人家瞧不起咱们,骂咱们是从乡下来的。” 自家乖宝被欺负,王玉娥心疼,难受。偏偏别人的爹或者丈夫的官职更大,官大一级压死人,根本没有讲理的地方。 赵东阳叹气,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如果彻底避开,不去结交熟人,以后更容易被欺负。” 王玉娥侧转身子,隔着被子,伸手拍一下赵东阳的胸膛,道:“京城的千金小姐,家教也不过如此,骂人忒难听。” “还有欧阳二少奶奶,明显向着别人。” 赵东阳握住她的手,昏昏欲睡,道:“咱们跟欧阳大公子和三公子交情深,跟二公子本就不熟。” “二少奶奶不帮咱们,咱们心里有个底,以后不跟她套近乎,免得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说完,他打个大大的哈欠。 王玉娥道:“俗话说,帮理不帮亲。看见有些人偏偏帮不讲理的那一边,我就想不通。” 赵东阳哈欠连天,捏一捏王玉娥的手,道:“这有啥想不通的?不就是人情世故吗?谁有权有势,就巴结谁。” “这就好比你手里拿肉骨头,狗就冲你摇尾巴。你手里拿根棍子,狗就冲你汪汪叫。” 王玉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道:“我以为那些人饱读诗书,更讲道理,没想到只剩下势利眼……唉!” 这时,赵东阳不答话了,反而打起小呼噜。 王玉娥感到气闷,自言自语:“睡这么快,猪变的。” —— 赵宣宣也对京城的官僚家眷交际圈子感到失望。 上午收到几张请帖,其中还夹杂一张拜帖,她都没在意。 黄娘子带小丹丹过来,用心教乖宝画画。 今天画画的主题是人,赵宣宣坐着吃果,不怎么动,恰好给她们做被画的对象。 黄娘子微笑,道:“乖宝,眼睛要这样画,更有神采,灵动。” “就像画龙点睛,眼睛是画像中最传神、最重要的地方,能表达人心中的喜怒哀乐。” 乖宝照着学,但她没有黄娘子那样的画画功底,因此画得马马虎虎。 她甚至有点没耐心了,幸好有小丹丹在旁边陪她说悄悄话。 两个小孩子,一边画,一边玩。 赵宣宣眉开眼笑,又用木叉子戳一块苹果,暗忖:黄娘子教得真不错。 乖宝跑过来,张开嘴巴,让赵宣宣喂她吃苹果。小丹丹也跟着跑过来,笑眯眯,有点害羞。赵宣宣一视同仁,也喂小丹丹吃一块。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白大娘跑去开门,看见穿戴不俗的陌生人,惊讶地问:“你们找谁?” 客人笑道:“找唐小娘子,我家提前送了拜帖。” 白大娘更加吃惊,因为王玉娥、赵东阳和赵宣宣都没提前说有客人来。 她连忙回头喊道:“唐小娘子,有贵客来了。” 赵宣宣连忙放下戳苹果的叉子,起身去查看。 王玉娥比她快一些,去把贵客请进来。 赵宣宣眉开眼笑,打招呼:“罗夫人。” 昨天,彼此在欧阳家的洗三宴上见过,但说的话不多。 赵宣宣暗忖:非亲非故,不熟,这人今天的目的是啥? 罗夫人很欣赏赵宣宣,但她丈夫也只是芝麻小官而已,昨天她不敢得罪董夫人,所以没当众为赵宣宣和乖宝撑腰,反而选择私下来拜访。 第722章 学琴棋书画的小才女 罗夫人有两儿两女,但今天都没带过来。 在聊天中,赵宣宣得知,除了国子监等官家学府以外,京城还有好几个出名的私家小学堂。 比如翰林院学士独孤大人家的鸿鹄学堂,礼部尚书张大人家的致远学堂,国子监祭酒年大人家的巾帼学堂…… 罗夫人品一口茶,笑道:“我两个女儿都在致远学堂学琴棋书画,两个儿子在鸿鹄学堂念书,平时比我更忙。” 赵宣宣听得心动,眼眸变亮,问:“致远学堂和巾帼学堂专门收女童吗?” 罗夫人一听就明白,点点头,道:“唐小娘子,你也想送闺女去那里念书吗?我可以为你引荐。”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等我和家人商量好之后,肯定要劳烦罗夫人帮忙。不过,目前我还不了解那些学堂,不敢擅自做主。” “琴、棋、书、画,教到什么水平?夫子是否严厉?” 罗夫人侃侃而谈:“致远学堂是顶尖水平,夫子不严厉,但学堂的规矩特别严厉。” “每个月底都要考试,如果水平不行,就会被淘汰。” “所以,我那两个女儿从来不敢请假,比她们的哥哥更勤奋。” 在罗家人的观念里,女子学好琴棋书画,将来高嫁的可能更大。现在学得越好,将来就嫁得更好。 从女儿刚出生的时候,罗夫人就开始为她们做这种打算,如此铺路。 赵宣宣和王玉娥对视一眼,都有点吃惊。 王玉娥暗忖:如果只是随便学学,混日子,倒是可以送乖宝去玩玩。但是,如此严厉,恐怕乖宝不喜欢。 赵宣宣微笑道:“她们每个月放几天假?” 罗夫人笑道:“每月末、初一、初二,三天,再加上十四、十五、十六,三天,总共六天。” 赵宣宣又问:“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放学?” 罗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道:“从上午巳时,到下午申时。就连中午用餐,也是教导礼仪的时候。” 赵宣宣更心动了,暗忖:教得挺多。 她又问:“致远学堂里总共有多少个女童?想去就能去吗?束修贵不贵?” 罗夫人微笑道:“只收官僚家的孩子,要先考核,考核通过才能入学,束修是六两银子一个月,包括吃饭、点心、茶水和笔墨纸砚。” “至于学童数量,是宁缺毋滥,目前只有十八个。” 王玉娥感叹道:“才十八个,您家占两个,可见两位罗姑娘肯定聪慧极了。” 罗夫人心里骄傲,嘴上谦虚,笑道:“她们俩恰好合夫子们的眼缘,谈不上聪慧,中规中矩罢了。” 赵宣宣暗忖:六两银子一个月,挺贵,但也能接受。不过,送乖宝去别人家念书,没有家人陪同,恐怕她不乐意。 乖宝是那种在家活泼好动,去陌生地方就变怂的孩子,没有家人给她壮胆,她就害怕,甚至从小到大,从来没离开过家人。 赵宣宣甚至从没想过,乖宝如果变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小才女、小淑女,会是什么样子? 琴棋书画,估计比不上抓菜虫和过家家的魅力大。 赵宣宣暂时打消念头,转移话题,跟罗夫人聊别的事。 罗夫人挺健谈,既聊柴米油盐,也聊京城各家的恩恩怨怨。 恩恩怨怨是最有意思的,赵宣宣听得入迷。 第723章 恩恩怨怨 罗夫人压低嗓门,小声道:“平南侯世子和长公主的小女儿去年成亲的,如今闹和离。” 王玉娥倒吸一口气,道:“我记得,他们成亲时,好大的排场,那时我们全家刚来京城,这才刚满一年吧。” 罗夫人点头,道:“听说两家长辈都不同意和离,还听说平南侯世子养了个外室。” 王玉娥好奇,疑惑不解,道:“京城不是纳妾成风吗?何必养外室?” 罗夫人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有些男子,天生爱伤妻子的心,偏偏就是不安分。” 她之所以格外欣赏赵宣宣,就是因为赵宣宣跟她一样,丈夫一心一意,不纳妾。 王玉娥问:“那外室被发现了,准备咋办?” 罗夫人小声道:“长公主岂是吃素的?据说用些手段,逼那外室签下卖身契,然后火速让她嫁人。” “用卖身契拿捏她,如果她以后安分,卖身契就当丢失了。如果她敢跟平南侯世子旧情复燃,那就等着为奴为婢吧,奴婢生的子女也是奴婢。” “长公主还算慈悲,如果遇上心狠手辣的,恐怕早就把外室打死了。” 王玉娥听得皱眉头,问:“如果是公主,想打死别人就打死吗?这不犯法吗?” 罗夫人道:“打人的理由可多了,可以说她行刺、偷东西,甚至可以冤枉她是奸细,甚至把罪过推给仆人。” “如果事情不闹大,就当无事发生。如果被御史抓住把柄,弹劾到皇上面前,可能会得些处罚,但一般罚得不重。” 哎!王玉娥叹气,拍一下膝盖,道:“我最怕这种事。” 曾经,岳县那个小衙内有权有势,胡作非为,害得赵家人想方设法躲着他。但是,小衙内还没到随便杀人的地步。 到了京城,那些皇亲国戚更加有权有势,也更可怕。 赵宣宣暗忖: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空话、假话罢了。 罗夫人又说道:“如果你们以后去李将军家做客,要格外小心。” “听说李将军的夫人有个外号,叫夜叉。” “她家的小妾陆续死了三个,个个死于难产。” 赵宣宣感到惊悚,连忙用双手捂住肚子,怕肚子里的孩子听见这话。 罗夫人察言观色,发现赵宣宣的反应之后,有点后悔,暗忖:哎哟!我不该提这个。 怀孕的人最怕难产,如果是小心眼的人,甚至会责怪别人故意说晦气话。 罗夫人连忙转移话题,道:“我听夫君说,今年有些地方闹春旱,恐怕粮价要涨。” 王玉娥不担心这些,因为唐风年每月俸禄丰厚,既有银子和铜钱,又有粮米,还有炭薪、茶叶、绢布…… 赵宣宣关心岳县,于是问道:“是南边春旱,还是北边?” 罗夫人道:“北地,恐怕会影响许多官员的职田收成。” 赵宣宣微笑道:“多谢您提醒,我尽快派人去看看职田的情况,如果不幸遇上春旱,尽早想办法,共渡难关。” 职田收入是官员收入的大头,她们都不敢疏忽大意。 罗夫人好奇,端起茶盏,问:“有什么共渡难关的好办法吗?” 第724章 偶尔破例一下 罗夫人早就打听过赵家的底细,知道他们以前是小地主。 她暗忖:地主之家,对种田的那些事应该挺精通。 王玉娥眉眼间染上忧虑,道:“以前我家的田都离水源近,基本上洪涝多,旱灾少。” “种田最怕没水,就算是半仙,也变不出水来。” 赵宣宣道:“听说北方小麦比南方水稻更耐旱,不过,苞米不行,苞米如果缺水,就长不大。” “到时候跟佃户们商量,让他们多种耐旱的粮食和菜。再试试看,能不能打几口灌溉的深井?” “如果远处有水源,看看能不能挖沟渠引水?如果不行,就为他们买几辆水车,用牲畜拉水车,再去灌溉。” 罗夫人眼神中流露欣赏、敬佩,微笑道:“唐小娘子这话一听就是内行,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哈哈……” “等回家后,我把这些办法说给我夫君听,他这几天都在为这事发愁。” 赵宣宣脸红,无奈,微笑道:“这些办法只能对付小旱,如果旱情严重,恐怕只能等待老天爷降雨。” 罗夫人点头赞同。 眼看快要到中午,她起身告辞。 王玉娥和赵宣宣热情,留她吃午饭。 王玉娥笑道:“我自家会做烤鸭,请罗夫人尝尝我们南边的烤鸭。” 罗夫人笑着答应。 赵宣宣让黄娘子也留下来吃饭,但黄娘子见赵家有贵客,便感到拘谨,坚持告辞。不过,小丹丹留了下来。 乖宝拿画给赵宣宣看,充满炫耀的意思。 罗夫人打量乖宝和小丹丹的画,夸赞道:“人美,画也美,真不错。” 赵宣宣眉开眼笑,暗忖:今天画得还行,至少像个人,没像上次一样,把我画成丑八怪。 乖宝得意,眼眸含笑,亮晶晶,抱住赵宣宣,仰起小胖脸,光明正大地索要好处:“娘亲,我想吃银丝糖。” 在所有糖里面,银丝糖是最贵的。 赵宣宣故意板起脸,轻捏乖宝的小胖脸,道:“等晚上,一起算账,看看你这个月花了多少钱?” 乖宝嘟起嘴,撒娇,抱着赵宣宣,蹭来蹭去。 赵宣宣轻声道:“别闹了,去跟小丹丹玩。” 午后,等罗夫人离开后,赵宣宣也带着乖宝出门,打算去书坊买关于干旱的书。 王玉娥和赵东阳生怕她有什么闪失,陪她一起去,顺便去街上买鲜果。 赵东阳问:“乖宝,想吃什么果?” 乖宝心心念念地答道:“爷爷,想吃银丝糖。” 赵东阳宠孩子,毫不犹豫地带她去买。 “爷爷最好!”乖宝开心,牵着赵东阳的手,蹦蹦跳跳。 赵宣宣本来想阻止,但看见她的背影那么欢快,便抿住嘴,暗忖:算了,偶尔破例一下。 王玉娥搀扶赵宣宣,左顾右盼,生怕有冒失鬼撞上来,说道:“那职田,派谁去看?” “如今你爹不用撑拐杖了,干脆让他带大贵和大旺去,免得麻烦外人。” “如果请外人去,还要花跑腿费,而且遇上突发事情,外人做不了主。” 赵宣宣道:“咱们家的职田应该不急,毕竟离京城近,京城前几天还下过小雨。” 王玉娥道:“那点毛毛细雨,不顶用。” 赵宣宣道:“什么是旱?旱就是一滴雨都不下,土地晒得龟裂。只要有毛毛细雨,就不怕。” “再过两天看看,看看下不下雨?免得爹爹白跑一趟。” 第725章 献计献策 赵宣宣去书坊挑几本关于干旱、祈雨、运河的书,又买一兜新鲜的柑子,挺着大肚子,顺利回家去。 王玉娥扶赵宣宣坐下,松一口气,然后把柑子分出一大盘,送去唐母那边。 乖宝抓着银丝糖,也去跟唐母分享。 赵宣宣坐在大炕上,靠着被子,懒洋洋地翻书。 乖宝突然又跑回来了,亲手喂赵宣宣吃柑子,一瓣一瓣地喂。 赵宣宣看书看到重要的地方,就念给乖宝听。 乖宝好奇,道:“爷爷说,下雨的事归龙王管,有东海龙王,西海龙王,南海龙王和北海龙王,都住在海里。” “海里有那么多水,龙王为什么小气?不给我们下雨?” 赵宣宣轻笑,顺着乖宝孩子气的话,解释道:“龙王要接到天庭的命令,才敢下雨,不敢乱下。就像军营里的士兵要收到皇上的军令之后,才敢打仗一样。” “如果没有按命令行事,就会被处罚。” 乖宝吃一片柑子,被酸得想哭,小胖脸皱成包子的褶儿,吐出舌头,然后喂一瓣酸酸的柑子给赵宣宣吃,观察赵宣宣的反应。 赵宣宣怀着娃娃,恰好喜欢吃酸的,酸得身心舒坦,眉开眼笑。 乖宝又问:“天庭为什么不让龙王下雨?” 赵宣宣侃侃而谈:“天庭里住着神仙,比如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神仙法力高强,但他们大部分是从人变成神仙的。” “和人一样,神仙也有脾气。如果神仙觉得哪个地方的凡人得罪了他,他就会惩罚凡人。” “要想应对干旱,最好的办法就是未雨绸缪,提前修建蓄水的水库,这比祈求神仙下雨更有用。” 乖宝点点头,似懂非懂。这个柑子吃完了,她又剥下一个。 赵宣宣道:“书上说,树多的地方,雨水也更多。西北有大沙漠,放眼望去,全是沙子,看不见绿色的树,那里雨水最少。” 她把书翻到下一页,道:“书上还说,南方是江南水乡,雨水比北方更多。” “在江南水乡,河流湖泊多,经常涨大水。水多的地方,鱼也多,百姓喜欢在屋前屋后挖池塘,养鱼,种莲蓬。” 乖宝迅速抓住她感兴趣的重点,道:“娘亲,我想吃莲子。” 赵宣宣继续翻书,微笑道:“你去跟白大娘和井大娘说,晚上煮银耳莲子羹。” 乖宝立马下炕穿鞋,跑了出去。 巧合的是——傍晚唐风年从衙门回来,手里也拿几本抗旱的书。 赵宣宣瞅几眼,眉眼含笑,流露狡黠,刻意把自己手中书的封面放到唐风年面前,道:“风年,咱们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比你先看。” 唐风年在她身边坐下,动手倒茶喝,微笑道:“皇上正为春旱发愁,让文武百官献计献策。” “大理寺卿董大人说,大理寺内所有官员都要献上妙计,不能尸位素餐。” 赵宣宣轻声道:“遇上旱灾,临时抱佛脚显然收效甚微,必须有长远的计划。” 她把夹红叶书签的那一页翻给唐风年看,道:“凡是我觉得有用的办法,都夹书签了。” “有些地方水多,有些地方水少,开凿人工运河,很有必要。” 唐风年一边看书,一边低沉道:“往前追溯几个朝代,有个皇帝因为过度开凿人工运河,劳民伤财,导致亡国。” 赵宣宣平时喜欢看历史方面的书,一听就知道唐风年在讲哪朝哪个皇帝的事,微笑道:“他开凿人工运河不是为了灌溉,而是铺张浪费地游玩,所以乐极生悲,导致亡国。” “人工运河本身是水路,用处很大。” “另外,大江大河从西往东流,汇入大海,那么多水,多浪费啊。” “如果挖运河,再搞几个蓄水的大湖,就好了。” 唐风年想得更深沉,又翻一页书,道:“没那么简单。” “要想搞人工大湖,肯定要选地势低洼处。那种地方,肯定适合做水田。” “挖湖,水田就没了,甚至还要占用民宅或者坟地,导致许多人搬家、迁坟,别人肯定不答应。” 赵宣宣一听,思索片刻,也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干脆不说了,安静地靠到唐风年身上,把他的肩膀当枕头,休息一会儿,亲昵一会儿。 这时,王玉娥掀开门帘,端银耳莲子羹进来,轻轻地放炕桌上。同时,她很知情识趣,没打扰他们,立马就出去了。 赵宣宣伸手摸一下银耳莲子羹的碗,觉得太烫,暂时没吃,打算散散热气再吃。 唐风年完全沉浸在书的世界里,越看越入迷。 窗外响起乖宝和小丹丹的笑声。 小丹丹道:“我祖父为了画鱼,买了小金鱼回来,可漂亮了,咱们一起去看。” 乖宝兴奋,但她不敢独自去别人家,于是拉赵东阳一起去。 赵东阳笑眯眯,陪孩子一起去串门子。 第726章 赏鱼 黄家院子里摆着一个大水缸,小丹丹牵乖宝跑过去,踩着小板凳,才能看见缸里的小金鱼。 “红的!” “黑的!” “黄的!” “花斑的!” …… 黄老爷出来迎客,跟赵东阳寒暄几句,然后邀请赵东阳进屋喝茶。 赵东阳笑眯眯,道:“左右邻居,不用客气,不用沏茶。” “孩子调皮,我要时时刻刻看着她,否则孩子奶奶要骂我。” 黄老爷看起来比较文雅,赵东阳一看就有小财主的铜臭味。 一个高瘦,一个矮胖,站一起,形成鲜明对比。 黄老爷的眼睛里闪烁精明的亮光,笑道:“赵老爷,您孙女很有画画的天赋。” 他故意讨好,暗忖:最喜欢收藏画作的人,大部分是官场中那些附庸风雅的贪官污吏。赵家女婿是官儿,如果能搞好关系,对我家的卖画生意大有好处。 赵东阳因为别人的夸赞而充满骄傲,嘴上谦虚,笑道:“乖宝能学到师父一半的本事,就好了。” “黄老爷,你们卖的画全是自家人画的吗?” 黄老爷笑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如果别人的画作好,我也收过来,再转手卖出去。” 赵东阳点头赞同,竖起大拇指,道:“聪明人。” 然后,他又吹牛:“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么做生意,还瞎猫撞上死耗子,囤过一幅特别珍贵的画。不过,当时我不识货。” 黄老爷一听就好奇,感兴趣,问:“画还在您手里吗?我想见识一番,不知是否唐突?” 赵东阳喜忧参半,摇摇头,道:“早卖出去了。” 那幅画害他惹上牢狱之灾,幸好有惊无险,如今画的主人是泰王爷。 黄老爷细细追问:“什么样的画?多少价钱?” 赵东阳怕麻烦重演,不敢完全实话实说,于是半真半假地道:“山水画,至于价钱,不记得了。” 黄老爷是内行,露出遗憾的神情,道:“哎呀!山水画,最讲究意境。如果意境深,最容易卖出高价。” “几年前,京城有一次卖画风波,牵扯到泰王爷、十一驸马,那幅画价值一千两银子,羡煞旁人啊!” 他甚至做梦都想卖出那样高价的画,偏偏可遇而不可求,他这辈子还没亲自遇到过。 恰好谈到同一幅画,赵东阳一听就心虚,往鱼缸那边探头,假装去看缸里的小金鱼,不敢跟黄老爷对视。 黄老爷没有怀疑赵东阳的异常,反而热情地介绍生意:“赵老爷以前收藏那么好的山水画,也是爱画之人,以后可以常来我家看画。” 他心里想的是卖画,嘴上更含蓄。 赵东阳笑眯眯,爽快答应,又问:“这鱼贵不贵?好养活吗?” 黄老爷微笑道:“我也是第一次买,卖鱼的小贩吹牛,说这鱼能活好几年。” “如果赵老爷喜欢,我捞几条,送给您。” 赵东阳连忙摆手推辞,道:“不用,孩子奶奶不让我在院子里摆水缸,我随便看看就好。” “本来,我看别人家用水缸养荷花,我也想附庸风雅,但孩子奶奶不让弄。” 家里有孩子,所以王玉娥格外小心水缸等东西。 第727章 怎能坦荡荡? 夜里,唐风年为了献计献策,翻书到深夜。 换作别人,如果在书上看见好的内容,肯定照抄,但他偏偏要深思熟虑,思前想后。 赵宣宣打哈欠打得流眼泪,却坚持陪他翻书。看到有用的内容,她就夹上红叶书签。 唐风年没空把所有书翻完,他干脆重点查看夹书签的那一页。 思量过后,如果觉得办法可行,他就用纸和笔记下。 清晨,唐风年穿着青色官袍,带着奏折出门。 赵宣宣还在睡熟,乖宝跑进来,钻进被子里,跟肚子里的小娃娃玩耍。 赵宣宣被她吵醒,语气慵懒,无奈道:“乖宝,你去外面玩,让我再睡一会儿。” 乖宝从被子里钻出小脑袋,天真地道:“娘亲,小娃娃已经醒了,他在动,他想和我玩。” 赵宣宣闭上眼睛,慵懒道:“我不想动,我想睡觉,等会儿再陪你玩。” 乖宝抱住赵宣宣,不再乱动,亲昵又安静。 赵宣宣侧转身子,嗅一嗅乖宝身上的香气,又睡着了。 乖宝身体不动,但眼珠子滴溜溜打转。 王玉娥掀开门帘,进来查看,轻笑一声,把乖宝抱走,道:“你娘亲现在是一个人睡两个人的觉,你玩你的,别打搅她。” —— 唐风年先把奏折送到通政使司,然后去大理寺办差。 另一个田主簿正抓耳挠腮,心急如焚,一看见唐风年就像看见大救星,抓住唐风年的手腕,说道:“小唐,那个抗旱的计策,你写了没有?借我看看。” 他打算抄一点。 唐风年微笑道:“已经送上去了。” 田主簿皱眉头,不乐意,道:“你送之前,干嘛不跟我商量?你该不会以为,你靠着这个能升官吧?” “升官可没这么容易!” 唐风年神情和煦,云淡风轻,道:“在其位,谋其政罢了,并不指望升官。” 说完,他就忙差事去了,不啰哩啰嗦地聊天。 田主簿注视唐风年的背影,叹气,然后像狗皮膏药一样,又黏上来,追问:“小唐,你怎么写的?跟我说说。” 唐风年不是泥菩萨,早就在官场中练就了戒备心,微笑道:“奏折上的东西,要保密,不能随意往外说。” 田主簿翻个白眼,更加不乐意,轻蔑道:“保密?你把奏折当什么传家宝吗?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 唐风年不赞同这话,言简意赅,道:“朝廷的事,都是机密,怎能坦荡荡?” 说完,他又主动走开,去忙别的事。 田主簿气得咬牙切齿,暗忖:这小子,肯定自以为写得好,以为献上妙计就能升官,呵呵,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我十几年没升官,他凭什么升官? 田主簿冲唐风年飞眼刀子。 他报复的办法就是偷懒,让唐风年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暗忖:忙死你! —— 傍晚,唐风年检查衙门的印章,确定稳妥,给重要的东西上锁,准备离开时,小太监小法海恰好来传口谕,宣唐风年进宫面圣。 第728章 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唐风年托一位官差去赵家送口信,说他要晚些回去,让家人不必担心他宵禁的事,然后才随小太监出发。 路上,唐风年给小太监送上赏钱,数量不多。 小太监笑纳,毕竟一回生二回熟,主动泄密,笑道:“皇上今天找你,是好事,不是坏事。” 唐风年微笑,彬彬有礼,道:“多谢法海公公。” 其实,他心里有猜测,暗忖:很大可能跟早上的奏折有关。 小太监把拂尘拿在手里玩耍,道:“听说唐主簿也是岳县人?” 唐风年道:“正是。” 小太监试探:“苏贵妃也是岳县人,你认识吗?” 唐风年眼睫毛半垂,神情内敛,道:“我从未见过苏贵妃,不敢妄言。” 小太监是个话唠,又说道:“你们岳县还有个专门送信的镖师,叫付青,替我送过两回信,为人挺可靠。” “我发现,你们岳县人挺不错的。” 唐风年微笑,道:“法海公公过奖,多谢。” 进宫之后,沿着宫墙走啊走,小太监突然叹气,道:“唐主簿,真羡慕你们,有家有妻,有儿有女,将来有儿女养老。” 唐风年思量片刻,道:“法海公公,你还如此年轻,如果从现在就开始规划养老之事,将来肯定高枕无忧。” 小太监道:“倒也不是完全没出路,比如我干爹的干爹,如今住在城外寺庙里养老。” “要想去寺庙养老,就要提前捐钱,每月交五百个铜板。” “不过,我不爱过那种清静的日子,我爱热闹,爱吃肉。唐主簿,你们当官的都聪明,你给我出个主意。” 唐风年不敢怠慢,认真思索,道:“买个小宅子,买几十亩田,将来出宫后,买仆人或者请帮工照顾日常起居。” “如果想要家人,可以收养孤儿。” 小太监流露忧虑,道:“京城的宅子和田地,买不起。如果去外地买,又要托熟人办事,恐怕被别人坑骗。” 说着说着,他突然眼前一亮,主动靠近唐风年,小声道:“唐主簿,你能不能给我帮忙?” 唐风年吃惊,不敢答应,暗忖:官宦勾结,和结党营私一样,也是朝廷大忌。恐怕被连累,被御史弹劾。 何况,只有两面之缘,唐风年不敢随便信任别人,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他考虑片刻,说道:“法海公公,我现在虽然在京城,但将来很可能要外放,可能要去偏远的地方,到时候我们不通音信,恐怕您担心。” 小太监道:“京官做得好好的,为何想外放?” “我听说偏远的地方有山贼,有土匪,哪有京城太平?” 唐风年低沉道:“我觉得外放和京官各有好处,比如地方县令虽然官职不高,但手中掌握实权,刑罚、钱粮、税收、剿匪等等,更能锻炼为官的能力。” 小太监觉得唐风年真诚,没把他当外人,心里欢喜,天真地道:“如果你将来当县令,我去你任职的地方养老,你会关照我吗?” 唐风年爽快道:“当然。人生在世,不能无友。互帮互助,事半功倍。” 小太监笑得开心,感觉心里踏实多了,道:“我在宫里也有几个信得过的朋友,有太监,也有宫女。” “我觉得,朋友比家人更可信些。当初我才几岁,就被家人卖了。我托镖师送信回去,就是想知道他们遭报应没?” “得知他们依然在过苦日子,我才解气。” 唐风年听这话,不评价。之前他在衙门听同僚议论过,说太监心眼小,最喜欢勾心斗角,喜欢背叛、报仇,千万别得罪太监。 走着走着,终于到达御书房门外。 等皇上用完御膳之后,唐风年才有机会觐见。 第729章 你对祈雨有何想法? 这位年轻的帝王比较勤政,不愿当傀儡皇帝。 召见唐风年后,皇帝道:“唐爱卿送来的奏折,朕已经看过,你写的那些长久之计,还有待商榷,但春旱迫在眉睫,朕需要解燃眉之急。” “你对祈雨有何想法?” 唐风年神情内敛,暗忖:最不靠谱的计策就是祈雨,皇上却偏偏问我这个,怎么办? 如果实话实说,肯定得罪皇上。 于是他委婉地道:“回禀陛下,微臣不擅长祈雨,反而眼馋黄河和长江之水。” “那是最丰沛的水源,如果能通过人工运河和沟渠引水,灌溉庄稼,再等待老天爷降雨,就相当于做两手准备。” 皇帝眉眼深沉,声音威严,道:“开凿人工运河,劳民伤财,绝非易事。” 唐风年思量片刻,道:“回禀陛下,人工运河既能引水灌溉,又能充当水路,开凿艰难,但能利用几十年,几百年。” 皇帝站起来,来回踱步,左思右想,道:“你先退下吧。” 锦衣卫指挥使陆路派两名锦衣卫护送唐风年回去,免得他因为违反宵禁而惹麻烦。 离开御书房,走下那长长的阶梯时,发生一个小插曲。 唐风年听见两个太监议论:“皇上今晚又翻苏贵妃的牌子……” 他假装没听见,大步流星地离开,因为他明白,如果他回家太晚,全家人肯定担心他。 离开皇宫后,有锦衣卫保护,一路顺利。 到达家门口时,唐风年给两个锦衣卫道谢,邀请他们进屋喝茶。 那两个锦衣卫婉拒。 唐风年又主动递上酒钱。 锦衣卫爽快地收下钱,笑容满面,告辞离开。 赵大贵和赵大旺听见门外的说话声,连忙跑来开门。 赵大旺问:“姑爷,路上没事吧?” 唐风年进门,微笑道:“放心,挺顺利。” 屋里灯火通明,老老小小都还没睡,特意在等他回来。 “爹爹!” 乖宝从堂屋冲出来,抱住唐风年的腿,板起小胖脸,装大人模样,道:“你怎么贪玩?不早点回家?” 唐风年把她抱起来,进屋去,笑道:“为了公事,没有贪玩。” 唐母问:“风年,吃晚饭没?” 唐风年道:“娘,我吃过了,不饿。” 唐母眼神欣慰,微笑道:“没事就好,我回那边去。” 她穿过月亮门,去隔壁院子。那边屋檐下也挂着灯笼,今天轮到白大娘留宿。 白大娘坐在堂屋里,靠近油灯,做针线活。 唐母进屋后,笑道:“风年回来了,没事了,早睡早起。” 这边有三间屋,一间是堂屋,唐母住一间,白大娘留宿另一间。 天上繁星满天,有夜虫在鸣叫。 乖宝打瞌睡,还不忘了撒娇,要和爹爹娘亲一起睡。但唐风年表面上露出宠溺的笑容,实际上却毫不犹豫把她递给赵东阳,让她去和爷爷奶奶睡。 唐风年沐浴更衣后,吹灭油灯,回到炕上,搂着赵宣宣,说悄悄话。 赵宣宣认真地听,轻声道:“太监和宫女到多大年纪时,会被放出宫?” 唐风年低沉道:“据说宫女一般是二十五岁出宫,如果被宫里的主子器重,就会多留几年。” “太监一般要等到年老体衰的时候。” 赵宣宣问:“他们工钱多不多?” 唐风年道:“听说工钱不低,但是宫里情况复杂,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比如那个小法海公公,听他说,认有权有势的大太监做干爹,就要给干爹孝敬钱,然后才会得到关照。” 赵宣宣轻叹一声,道:“在宫里混日子,肯定不容易。不晓得荣荣过得怎么样?” 第730章 恐怕容貌不清秀 又过了七八天,京城不下雨,人都被晒蔫了。 赵东阳带赵大贵和赵大旺出远门,去查看职田的情况。 与此同时,王玉娥和赵宣宣请接生婆住进家里,住付青那间屋,提前为生娃娃做准备。 王玉娥每天提心吊胆,夜里一听见动静就惊醒,比赵宣宣更紧张。 不过她们着急,肚子里的小娃娃反而不急。 三天后,赵东阳回来,说道:“佃户都是聪明人,到处找水,挖了几口深井,我又送了他们两辆拉水的车,还买了一头小牛犊,交给他们饲养。” “应该能挨到下雨的时候。” 王玉娥让白大娘和井大娘把淘米水、洗菜水收集起来,用来淋菜。 把洗衣裳的水也收集起来,冲洗痰盂等脏东西。 赵东阳道:“天天大太阳,护城河都变浅了许多,而且水变脏了,没以前那么清澈。” 王玉娥叹气,道:“有水,才滋润。咱家井里的水也变浅了,真愁人。” “宣宣今天想吃茭白,我去逛个菜市场,被菜价吓到了。” 赵东阳比较乐观,笑道:“等下雨就好了,听说皇帝要率领文武百官,亲自去祈雨。我想去看热闹,不晓得给不给看?” 王玉娥道:“有啥好看的?咱们安心待在家里,守着宣宣,别乱跑。” 在她眼里,天大地大,闺女宣宣和即将出生的小娃娃最大,啥热闹都比不上这个。 赵东阳一听这话,心服口服,不敢再提看热闹的事。 等到欧阳侠的长子满月那天,赵东阳亲自去送礼,没吃酒席,就直接回家,生怕赵宣宣这边出什么差错。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缘分的神奇。 恰好在乖宝过生日那天下午,赵宣宣肚子疼,痛苦地折腾几个时辰,终于在傍晚时分,赵家小院响起小婴儿的哭声,显得十分委屈。 唐母抱小娃娃走出内室,喜气洋洋,道:“乖宝,快来看妹妹。” 赵东阳抢着抱孩子。 乖宝眼泪汪汪,趁着大人不注意,跑进内室,去看赵宣宣。 王玉娥笑道:“乖宝,放心,你娘亲平平安安,没事。” 接生婆笑道:“小娃娃比较懂事,胎位正,生得顺利。” 赵宣宣太累,睡着了,任由王玉娥帮忙擦拭汗水。 乖宝守在赵宣宣旁边,不肯走。 堂屋里,赵东阳喜气洋洋,抱着孩子不肯撒手,连唐风年回来时,他也继续霸占孩子,故意用后背对着唐风年。 小娃娃小小的,软软的,已经不哭了,让赵东阳回忆起第一次抱赵宣宣和乖宝的时候,感觉整颗心都被温馨填满了。 唐风年没跟他抢,对孩子的小脸蛋打量片刻,然后进内室去陪赵宣宣。 王玉娥和唐母已经把内室收拾干净。 王玉娥拿赏钱给接生婆,千恩万谢,然后让赵大贵赶马车送接生婆回家去。 送客之后,王玉娥转身回来,恰好看见赵东阳在偷偷亲小娃娃的脸蛋。 她伸出手,把小娃娃抢过来,娇嗔道:“别用胡子扎巧宝,她脸蛋多娇嫩啊。”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低头亲两下。 赵东阳看得吃醋,双手抚摸胖肚皮,道:“我伸长嘴亲的,没用胡子扎她。” “让我再抱抱。” “不给。” 两人为了抢孩子,小声拌嘴。 等巧宝饿哭时,王玉娥连忙抱她去内室,让赵宣宣喂奶。 乖宝牵住巧宝的小手,充满好奇,道:“妹妹的手只有这么一点点大,好像没长骨头。” 唐风年低声笑道:“放心,有骨头,你小时候也这样。” 乖宝突然脸红,又去摸巧宝的小脚丫,然后抬起自己的脚丫,去比较长短大小。 越比较,她就越意识到,自己是大孩子。 等巧宝吃饱后,乖宝伸出双手,自告奋勇,道:“让我抱妹妹,我可喜欢她了。” 唐风年小心翼翼,教她怎么抱,怎么拍奶嗝,紧张地护着。 乖宝低头去闻巧宝嘴边的奶香气,眉开眼笑,欢喜道:“妹妹好香。” 唐风年和赵宣宣都忍俊不禁,凝视两个孩子,不约而同感谢上天的恩赐。 赵宣宣有气无力,轻声问:“乖宝,你看妹妹长得像谁?” 乖宝打量巧宝,思考片刻,道:“像爷爷喝醉酒的样子,脸红红的。” 王玉娥轻笑,道:“童言无忌。” 然后,她掀开门帘,走出去,把乖宝的话学给赵东阳听。 赵东阳一边拍打大腿,一边哈哈大笑。 他既欢喜,但又矛盾,不敢奢望小孙女真的像他。 如果像他,恐怕容貌不清秀。 第731章 升官了 当天夜里,电闪雷鸣,酣畅淋漓地下了一场大暴雨。 第二天清晨,雨势转小,淅淅沥沥。屋檐下,滴滴答答,水像珠串一样。 几乎满京城的人都因为下雨而欢喜,就连宫里的皇帝也不例外。 不过,疆土辽阔,京城的旱情虽然结束了,但别地的旱情依然是朝廷担心的问题。 —— 王玉娥一边给小娃娃换尿布,洗屁屁,一边跟赵宣宣商量:“洗三要不要请客?” 赵宣宣暗忖:接生婆、苏家、欧阳家、郭家、黄娘子家、石家两兄弟、焦镖师家,其实也没多少客人。 新认识的罗夫人可请,可不请。 思量一会儿,赵宣宣道:“等满月再办酒吧。” “我发现,巧宝胆子小,听见大动静就哭闹。” 王玉娥道:“那就只请接生婆来办洗三?吃顿饭,给个大红包?” 赵宣宣道:“嗯,对接生婆好点,说不定下次还要再请她来帮忙。” 唐母眼神忐忑,问:“如果不请亲友,人家会不会责怪?” 王玉娥赞同,道:“不够热闹。” 赵宣宣无奈,道:“巧宝不哭闹,我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追求什么热闹?” 小娃娃白天哭,晚上也哭,哭得委屈,偏偏又不会说话,不说她为啥哭。 为了就近哄孩子,唐母暂时搬来付青这间屋住,一听见哭声,立马往内室跑。 王玉娥也累,眼睛下面泛青色,道:“确实比乖宝爱哭些,可能过几天就好了。” 她们把小娃娃抱去另一间屋哄,免得打扰赵宣宣休息。 —— 皇帝与大臣们经过两天的激烈讨论,开凿更多人工运河的建议暂时未被采纳,不过唐风年奏折上的另一条计策得到许多大臣的认同。 深挖水渠,官府普及水轮车和龙骨水车,利用水车把低处的水引向高处,再利用水渠,让水越流越远,灌溉更多田地。 灌溉的水渠分为大水渠和小水渠,就像大路和小路的区别一样。 小水渠窄且浅,更靠近田地,方便庄稼人就近取水。不缺水时,农人可自行将小水渠的入口封堵。 大水渠宽且深,如果有必要,可以将甲县之水引向缺水的乙县,如同一条小河流,川流不息。大水渠不允许百姓私自封堵,且需要纳入王法。 同时,唐风年在奏折上写道:“制造水轮车和龙骨水车的费用,应该由官府承担。” “无论是挖水渠,还是开凿人工运河,要想节省人力物力,必须遵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鼓励民间高手献计献策,制造巧妙的器具,器具和人力相配合,事半功倍。” —— 傍晚,唐风年意气风发地归家,对赵宣宣说道:“宣宣,我被调去工部了。” 赵宣宣正在吃红枣莲子炖鸡,一听这话,明显吃惊,然后欢喜,眉开眼笑,道:“新官职更有意思吗?” “嗯。”唐风年毫不犹豫地点头,眉眼含笑,明亮又温暖,低沉道:“都水清吏司,六品主事,职责范围很广,比大理寺主簿更有意思。” 之前是从七品,现在是正六品,相当于连跳两级,升官了。 赵宣宣开心,舀起一勺莲子鸡汤,喂到他嘴边。 唐风年爽快地吃下,道:“太甜。” 赵宣宣道:“乖宝捣乱,多加了两颗糖,她吃两口,突然被小丹丹叫去隔壁玩了。” 唐风年脱掉官袍,换一身家常衣衫,洗手、洗脸,然后去抱小女儿。 第732章 客人不请自来 晚饭时,唐风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全家人。 唐母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儿子。 赵东阳红光满面,拍一下大腿,感叹道:“巧宝是个小福星啊,一出生,阿年就升官!当初宣宣也是,她一出生,我做生意就赚钱。” 乖宝吃醋,嘟嘴道:“爷爷,我也是小福星。” 她还特意夹一块肉,放赵东阳碗里,当贿赂。 赵东阳哈哈大笑,道:“对,乖宝也是小福星,乖宝出生后,你爹爹就一路从举人到进士,然后当官,一飞冲天咯。” 一听这话,乖宝欢喜,忍不住左摇右晃几下。 王玉娥给她夹菜,笑眯眯,道:“安心吃饭,别乱动。” “风年,官职升了,职田和俸禄是不是也变多?” 唐风年低沉道:“职田增加一百五十亩,俸禄也有所增加。” 赵大贵和赵大旺不约而同地吃惊,目瞪口呆,暗忖:之前是二百五十亩,现在又加一百五十亩,凑一起就是四百亩职田。做官真是享福啊!难怪升官后面总加两字——发财! 赵东阳笑容满面,心满意足,道:“好!过几天,我去看看新职田,远不远?” 唐风年道:“今天事情繁忙,来不及细问,明天我去打听清楚。” 王玉娥笑道:“之前宣宣说洗三不办酒,但如今双喜临门,肯定要庆祝一番。” 唐风年不欲张扬,微笑道:“我和宣宣的想法一样,等孩子满月再办酒。” 一个人如果喜事太多,难免引起别人的眼红、嫉妒,低调反而更能守住福气。 比如,今天下午他收到升官的喜讯,当时田主簿在旁边对他冷嘲热讽,说他心机重,平时故意藏着掖着,甚至还说出几句特别气人的话:“小唐啊,你给哪个官儿送了啥好东西?” “我十几年没升过官,你升官跟跳跳蛙蹦台阶似的。” “我多多少少算你半个师父,你别忘了提携我。” —— 然而,欧阳侠消息灵通。 唐风年不请客,他和欧阳凯主动上门来祝贺。 洗三那天,客人们都带着礼物,不请自来,特意来看小娃娃,沾沾喜气。 郭家、苏家、焦镖师家、欧阳家、隔壁黄家,全来了。 另外,司马夫人没亲自来,但她派花大娘来送礼物。 赵东阳和王玉娥笑得合不拢嘴,打发赵大旺和赵大贵出去买菜。 巧宝被这热闹劲儿吓得哇哇大哭。 恰好今天唐风年休沐,他主动抱孩子哄。 眼看巧宝还哭,赵东阳伸手把她接过去,抱着她,不停地说话,轻轻揉肚子。 “巧宝乖,今天来的客人都是好人,没有坏蛋,你别怕,爷爷陪你玩哦。” “今天见见大世面,以后就不害怕了。” “想不想和姐姐玩?把姐姐叫过来,陪你玩,好不好?” …… 赵宣宣只负责喂奶,不需要哄孩子。她这会子跟苏灿灿、郭湘乔在内室说悄悄话。 苏灿灿道:“本来大嫂也想过来贺喜,但她最近不舒服,不方便出门。” 郭湘乔插话,问:“是不是月子病?” 苏灿灿微笑道:“我也不知,大嫂有点难言之隐。” 赵宣宣轻声道:“等我出月子,抽空去看望她。” 这时,外面院子又响起祝贺声:“风年,你家祖坟一定冒青烟了,祝贺你升官。” “恭喜恭喜,顺风顺水,扶摇直上,芝麻开花节节高。”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多谢成兄、文兄,二位请进屋喝茶。” 是成新和庶吉士文矛不请自来。 成新还在候补,尚未当上官。明明是同一届的进士,他科举考试名次甚至在唐风年前面,但眼看唐风年升官升到六品,他心里比吃山西老陈醋更酸溜溜。 赵家的堂屋太小,客人太多,干脆搬椅子和茶几去屋檐下,说说笑笑。 成新和文矛都认为唐风年升官是因为欧阳家帮忙,所以一看见屋檐下的欧阳侠和欧阳凯,就连忙凑过去打招呼,态度殷勤。 第733章 风水轮流转 欧阳侠和欧阳凯从小在纨绔圈子里混,混成了人精,一眼就看穿成新和文矛的意图。 欧阳凯表面上热情,实际上却看不起这种刻意巴结的人,觉得他们没有文人的骨气。 欧阳侠私下里特意询问唐风年,道:“那两人是你的朋友吗?” 唐风年微笑,摇头,低沉道:“是同乡,不算熟悉。” 欧阳侠摇晃茶盏,笑道:“我也觉得,他们跟你不是一路人。” —— 石子正和石子固消息不灵通,等文矛和成新吃完酒宴,醉醺醺地回到楚省会馆时,他们兄弟二人才听说唐风年双喜临门的事。 成新一肚子坏水,故意拿话刺激石家兄弟。“子正,子固,风年今天大宴宾客,摆了三桌,他升官升到六品主事,工部,都水清吏司,同时小闺女洗三。” “哎哟哟,热闹,喜庆极了,亲朋好友都去了。” 言外之意:你们没去,你们不算亲朋好友吗? 语气充满奚落的意思。 石子固一听,脸色黑如锅底,手里恰好端着黑面馒头和白菜汤,那白菜汤格外像刷锅水。 成新勾起嘴角,用嘲讽的目光打量白菜汤。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曾经,石子固从赵家吃完好菜回来,看见成新啃馒头、喝刷锅水,也是这副嫌弃的表情。 风水轮流转啊。 石子正勉强维持风度,拉石子固进屋去,关上门。 门一关,石子固再也忍不住,把黑面馒头和汤水连碗一起,摔地上。 瓷碗瞬间四分五裂。 门外的成新听见响声,嘲讽的笑容加深,哼着小曲,得意地走了。他原本不开心,但别人比他更难过,于是他开心了。 屋内,石子正劝道:“成新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怎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明天我抽空去赵家问问。” 石子固气得吃不下东西,像一滩淤泥一样,往炕上一躺,拉起被子,蒙住脑袋。 石子正叹气,收拾地上的碎瓷片,打扫干净。 —— 客人都散了,赵家恢复安宁。 赵宣宣手里拿着一幅画像,满意地欣赏。 这时,唐风年抱巧宝进内室,递给赵宣宣喂奶,顺便接过画。 赵宣宣低头看看巧宝,又看看画,道:“黄娘子帮忙画的,你觉得像不像?” 画上的小婴儿正是巧宝。 唐风年微笑,道:“有九分像。” 赵宣宣眉开眼笑,感叹:“我如果有那本事,就好了。” “我这么清闲,肯定能画几千幅,几万幅画。” 唐风年忍俊不禁,把画收藏到匣子里。 乖宝突然跑进来,趴旁边,看妹妹吃奶。 此时的巧宝不哭不闹,小手捏成拳头,腮帮子鼓鼓的,就像一颗正在努力发芽的种子,明显在使劲儿。 乖宝玩巧宝的小脚丫,问:“娘亲,妹妹什么时候走路?” 赵宣宣轻声道:“大概满周岁的时候,还有一年。” 乖宝不理解,道:“为什么我从小就会走路?” 赵宣宣轻笑,道:“那是因为你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你小时候可好玩了,比巧宝好玩。” 乖宝开心,得意,道:“妹妹哭的时候不好玩,不哭的时候,我就喜欢她。” 第734章 霍捕快的苦衷 乖宝顺着巧宝的脚丫子,一路往上,捏一捏嘟嘟肉,把巧宝当玩具。 赵宣宣观察片刻,见她下手轻轻的,便没有阻止。 喂饱之后,赵宣宣把巧宝递给唐风年,让他去拍奶嗝。 唐风年笑容温暖,道:“乖宝五岁了,以后上午画画,下午念书、写字。” 乖宝一听念书、写字,眸子瞪大,赶紧掀门帘跑了,仿佛脚底抹油,像逃命一样。 唐风年吃惊,然后轻笑,无可奈何。 赵宣宣道:“我上次听罗夫人说,京城有个致远学堂,开在礼部尚书家里,教琴棋书画,听说水平很高。” 唐风年低沉道:“恐怕乖宝不愿意去。瞧她刚才那副样子,似乎有些抗拒。” 赵宣宣微笑,道:“其实我也舍不得送她去,一会儿没看见她,就想她。” “干脆我们亲自当夫子,我教她写字,晚上你教她念书,你肯定比我教得好些。” “等她再长大几岁,再送她去学堂。” 唐风年思量片刻,点头答应。 —— 付青和焦旦终于回到京城,与他们同路的还有霍捕快、郭湘凤、丫鬟碧珠和孩子。 郭大财主十分欢喜,设宴为女儿、女婿和外孙接风洗尘,邀请赵家人也去赴宴。 唐风年、赵东阳和付青带乖宝去郭家,王玉娥和唐母没去,留在家照顾赵宣宣和小娃娃。 赵东阳以为霍捕快只是来探亲,于是在酒桌上笑道:“霍捕快,县太爷居然如此大方,奖励你两个月长假吗?” 听闻此言,郭湘凤突然收敛笑容,脸色突变,微微低头,变得落寞。 霍捕快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放下酒杯,叹气,道:“不是长假,而是逼不得已。” 赵东阳吃惊,紧张地问:“霍捕快,出什么事了?” 霍捕快坦坦荡荡,道:“因为小衙内的案子,一直没破案。吕夫人认定是我偷懒,没用心查案,于是三天两头把我叫过去,指着鼻子骂。” “念在她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我勉强忍耐,但她后来变本加厉,说要立规矩,十天不破案,就打五十大板,一个月不破案,就打一百大板。” “在衙门里,有时候确实会对官差动用私刑。但是,县太爷默许吕夫人的所作所为,令我非常失望。” “迫不得已,我只能辞去捕快的差事。” 还有件事,他不好意思说。吕夫人不但威胁他,而且还扇了他一耳光,用长指甲把他的左脸颊刮出血,太侮辱人了。 此时此刻,他脸上的伤痕还没彻底消去。 “恰好我收到风年的信,听说可以来京城巡捕营谋差事,我便来碰碰运气。” 唐风年以茶代酒,敬霍捕快一杯,推心置腹地道:“霍兄有真本事,如果想去巡捕营,肯定不难,但我前几天跟欧阳三公子闲聊,听说锦衣卫也有空缺。” “论前途,锦衣卫肯定赛过巡捕营。” 霍捕快惊喜,道:“三公子是我义弟,明日我去找他喝酒,商量此事。干杯!” 郭湘凤的脸上也重新绽放笑容。丈夫有前途,她就觉得有面子。如果丈夫窝囊,比不上别人,她就感觉没脸见人。 第735章 一个失败者,一个成功者 孩子才一岁多,一家三口背井离乡,霍捕快也有许多苦衷。 特别是留在老家的父母,送别时,哭得老泪纵横。 霍母甚至说丧气话:“飞儿,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万一我快死的时候,你赶不回来,咋办啊?” 小儿子霍飞是她最疼爱的孩子,而且按照岳县习俗,人死时,最好是所有子孙都陪在身边。 一想到小儿子不能为她养老送终,她就难受得要命。而且,她还有许多私房钱,打算临终时再分给子孙。 霍捕快注视哭泣的父母,也十分难受。但是,岳县太小,被吕夫人记恨之后,他很难再在岳县出人头地。 幸好家里还有两个兄长和一个姐姐照顾父母,否则他无法离开老家。 一回想离别的场景,霍捕快忍不住多喝几杯酒,借酒浇愁。 他儿子小广仔不肯安分地坐着,非要扶着凳子、椅子、茶几,摇摇晃晃,慢慢走路玩。 孩子喜欢孩子。一看见乖宝,他就伸手抱住,甜甜地喊道:“姐姐。” 乖宝也喜欢和小孩子玩,伸手捏他脸,还给他取绰号:“小冬瓜。” 郭湘凤一直留意儿子,一听乖宝的话,啼笑皆非,道:“乖宝,他不叫冬瓜,大名叫霍广,小名叫小广仔。” 郭家孩子多,凑一起玩捉迷藏,有个孩子最调皮,躲酒桌底下。偏偏郭二少没注意到孩子,突然翘起二郎腿,鞋尖不小心踢到孩子的脑袋,桌子底下顿时发出号啕大哭。 既热闹,又乱糟糟。 吃完饭,唐风年带乖宝告辞,并且邀请霍捕快一家人去家中做客。 霍捕快爽快答应,道:“这几天,我要忙着疏通关系,谋个差事,恐怕不得空。” “明天让拙荆先去你家拜访。” 唐风年也爽快,道:“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霍兄尽管吩咐,义不容辞。” 霍捕快伸出手,拍拍唐风年的肩膀,十分喜悦。 路上,乖宝调皮,非要唐风年背她回家。 唐风年把她背起来,然后跟付青聊天,聊岳县那边的事。 走到家门口时,恰好遇见石子正。 石子正打算从赵家离开,神情尴尬。 赵东阳率先打招呼,热情地笑道:“石少爷,再多坐一会儿,等会儿我让大旺用马车送你回去。” 石子正恰好想跟唐风年聊聊,于是顺水推舟,又回到堂屋。 时候已经不早了,不过天色还明亮。离盛夏越近,白昼就越长。京城的宵禁也因此灵活变通,只要不天黑,就可以在街上走动。但一旦天黑,巡逻的官兵就要抓不守规矩的人了。 唐风年把背上的乖宝放下来,然后陪石子正喝茶、闲聊。 石子正右手紧紧捏着茶盏,心中有点堵,有点郁郁不得志,道:“风年,恭喜你。”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多谢子正兄。” 石子正苦笑,道:“以前我觉得,应该先立业,后成家。现在看见你如此成功,并未被家人拖后腿,我十分羡慕,也为你高兴,咱们毕竟是师兄弟。” 他暗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与风年越来越生分了? 此时坐一起聊天,他居然越来越尴尬,不自在,甚至不敢跟唐风年对视,怕唐风年轻视他。 一个失败者,一个成功者。曾几何时,那个失败者才是更有成功希望的人。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曾经的格局颠倒了。 唐风年比较平静,淡然,道:“可能各有各的缘法,我家人从来不是拖后腿的人。” “石师父和石师母也不是。” 石子正点点头,又喝一口茶。突然,他不知该聊什么,干脆起身告辞。 王玉娥递一个食盒和一个果篮给他,道:“带回去,给子固吃。” 石子正推辞,但盛情难却,只能收下。 赵大旺用马车送他回去。 王玉娥望着大门,感叹道:“石少爷好像看起来不开心。” 唐风年低沉道:“刚才他跟我谈到成家立业的问题。” 王玉娥眸子一亮,惊讶地挑眉,道:“难道是喜欢上哪个姑娘,想成亲了?” 唐风年微笑,道:“我也不知道,他没说。” 王玉娥道:“石夫人是继母,隔着一层,不敢催促他们成亲,所以拖到现在。” “不过,如果他们在京城成亲,住哪里啊?总不能拖家带口住楚省会馆里。” “他们偏偏不想回岳县去。” 唐风年不喜欢多管闲事,干脆去抱小闺女。 赵东阳把霍捕快要在京城找差事的情况告诉王玉娥,王玉娥又大吃一惊,道:“奇了怪了,怎么个个都喜欢京城?都不想回岳县去了?” 赵东阳抚摸膝盖,叹气,道:“霍捕快不是喜欢京城,而是在岳县待不下去了,因为小衙内被毒死的案子,县太爷夫人责怪他无法破案,抓不到凶手。” 王玉娥皱起鼻子,神情嘲讽,道:“柿子挑软的捏!县太爷为什么不自己破案?县太爷夫人为什么不责怪县太爷,反而只责怪霍捕快?” “明眼人都知道,霍捕快是个好捕快,那小衙内死有余辜,遭报应罢了。” 赵东阳笑道:“我觉得挺好的,咱们在京城又多一个熟人,互相帮忙,更方便。” 第736章 生怕被比下去 霍捕快一家三口,暂时住在岳父郭老爷家。 郭夫人最欢喜,因为她与大女儿郭湘凤分离好几年,如今好不容易重聚,几乎有说不完的话。而且,小外孙长得虎头虎脑,嘴甜又爱笑,又聪明,特别讨喜。 晚饭后,小广仔变成郭湘乔的小尾巴,追着喊:“小姨,小姨……” 郭湘乔既觉得他好玩,但又嫌他太粘人,有点烦。不过,为了给姐姐面子,她还是耐心陪小外甥玩耍。 郭湘凤和郭夫人凑一起说悄悄话。 郭湘凤小声问:“小妹的亲事,没有动静吗?” 郭夫人小声道:“之前,我和你爹相中那个付青,但是你妹妹对人家没那个意思,她说她不想成亲。” “估计是以前被那个畜牲伤透了心。” 郭湘凤道:“那个付青挺不错,路上多亏有他带路。” “小广仔半路发高烧,当时急死我了。付青熟门熟路,带我们离开官道,去附近的小城找大夫。” “有惊无险。” 郭夫人微笑,道:“那孩子勤快,没坏心思,你爹很想招他做女婿,不过现在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以前他蹴鞠赚钱,有几分养家糊口的本事。但是,他如今偏偏做镖师去了,待在京城的日子越来越少。” “湘凤,你多劝劝你妹妹,跟她多说说成亲的好处。” 郭湘凤捂嘴笑,道:“娘,你、大嫂和二嫂难道不晓得成亲的好处吗?为啥偏偏让我说?” 郭夫人捏一捏郭湘凤的手,笑道:“好女儿,你嫁了个好夫婿,才貌双全。你去说,你妹妹才会信服。” 郭夫人特意给大女儿戴高帽子,怂恿她。 郭湘凤道:“我试试看。” 聊完郭湘乔的亲事后,郭湘凤特意打听:“赵家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唐公子有没有纳妾?” 郭夫人笑道:“哎哟,还纳妾呢?赵家连个丫鬟也没有,只请了两个年纪大的帮工。” 郭湘凤一听,感觉心里怪怪的。在内心深处,她不希望自己被赵宣宣比下去。 —— 第二天,郭夫人准备带郭湘凤去赵家拜访。 郭湘凤生怕被赵宣宣比下去,所以特意打扮得格外精致,穿最明艳的红色锦缎衣裳,头发上插许多名贵首饰,特别是一支流苏金步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小广仔看得眼前一亮,拍小手,道:“娘亲美!” 郭夫人和郭湘乔也称赞郭湘凤。 郭湘乔娇笑道:“姐姐就像花中牡丹一样。” 郭湘凤扬起下巴,十分得意,神采飞扬。 郭夫人左手拉郭湘凤,右手拉郭湘乔,笑容满面,道:“好!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都是我亲生的,我这辈子知足了。” 丫鬟碧珠抱起小广仔,和吴婶跟在后面,高高兴兴地出门。 —— 赵家,巧宝在摇篮里睡觉。 王玉娥坐在旁边守着,黄娘子、小丹丹和乖宝正在作画,画的正是巧宝。 因为巧宝爱哭,王玉娥夜里没睡好,这会子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唐母在伺候菜地,赵东阳搞烤鸭,突然有客人敲门。 王玉娥瞬间惊醒,揉一揉眼睛,道:“肯定是霍夫人来了。” 井大娘已经率先去开门,客人正是郭家母女。 井大娘笑容满面,热情地请她们进门。 王玉娥亲自招呼,给客人沏茶,笑问:“霍夫人,你第一次来京城,习惯不?” 郭湘凤用双手接茶盏,放茶几上,然后低头打量摇篮里的小娃娃,笑道:“住在娘家,没啥不习惯的。这孩子真乖,睡得香甜。” 王玉娥露出无奈的表情,哭笑不得,道:“昨晚闹腾小半宿,我让宣宣写一张天惶惶地惶惶的纸,贴门外去,但宣宣说这样不好,怕被人贩子或者神婆看见。” 郭夫人赞同,道:“如果被神婆盯上,可烦了,动不动就算命,还说些怪话。” 这时,赵宣宣穿一身家常衣衫,掀开门帘,从内室走出来。 郭湘凤仔细打量她,吃惊,道:“宣宣,我以为你坐月子,比较累,所以不敢打扰你,没想到你如此精神奕奕。” 即使穿着半旧不新的家常衣裳,头发上不点缀金银首饰,依然难掩姿色,就像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样。 赵宣宣眉开眼笑,顺便看看摇篮里的孩子,轻声道:“一回生,二回熟,不想老老实实坐月子,怕闲得慌。” 郭湘凤流露羡慕,道:“当初我坐月子的时候,每天忙得团团转,要哄小祖宗,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孩子。” 赵宣宣微笑道:“我爹娘和婆婆喜欢哄孩子,我放心地偷懒,所以没怎么受累。” 说完,她打量郭湘凤的儿子小广仔,送一份见面礼,逗他说话,玩一会儿。 小广仔一点也不认生。 赵东阳把烤鸭放进炉灶后,洗干净手,也过来逗小广仔玩。 一岁多的孩子,天真极了,逗起来最有趣。 第737章 像个甩手掌柜一样 赵东阳笑问:“这里更好玩,还是老家更好玩?” 小广仔笑得甜,奶声奶气地道:“这里好玩,这里不吵架。” 赵东阳吃惊,小声问:“以前,你看见谁吵架了?” 小广仔不假思索,道:“奶奶和娘亲……” 不等他说完,郭湘凤连忙捂住他的嘴,十分尴尬。 其他人都心领神会,若有所思。 赵东阳不再追问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小广仔,你几岁了?” 郭湘凤松开手,用微笑掩饰尴尬。 小广仔伸出一根手指头,笑道:“一岁,虚岁两岁。” 赵东阳故意问:“你和你爹,谁更大?” 小广仔歪起小脑袋,认真思索,道:“爹爹大。” 赵东阳笑道:“在你家,谁是老大?听谁的话?” 王玉娥轻笑,走过来,伸手推一下赵东阳的肩膀,让他别太过分,恐怕郭湘凤又尴尬。 小广仔眸子亮晶晶,毫不犹豫地道:“听爹爹的。” 他老老实实回答,几个大人都被他逗得合不拢嘴。 王玉娥去厨房端甜品过来。 银耳莲子百合羹,赵宣宣最近天天吃这个。 乖宝立马放下画笔,跑过来,非要跟赵宣宣一起吃,吃同一碗,显得她们俩是天下第一好。 郭湘凤舀起一小勺,喂给小广仔,问:“宣宣,你喜欢吃燕窝吗?”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去别人家做客的时候,尝过两次燕窝。” “吃的时候,忍不住胡思乱想。与其吃燕窝,不如直接在碗里摆银子。” 王玉娥也笑道:“那玩意儿太贵,不划算。” 郭湘凤却另有想法,笑道:“贵有贵的道理,听说宫里的娘娘们为了芳华永驻,都喜欢吃燕窝。” 郭湘乔突然流露不屑,煞风景地说道:“以色侍人,岂能长久?就算把燕窝当饭吃,三十几岁和十几岁,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郭湘凤一听这话,感觉心里添堵,只能暂时闭嘴不谈,暗忖:小妹从小就叛逆,别人往东,她就偏偏往西,上次私奔,吃那么大的亏,还不长教训。 另一边,赵东阳逗小广仔,逗得开心。 这小家伙不愧是霍捕快的儿子,这么小就会打拳了,扎马步,嘴里还配合哼哼哈哈的口号,奶凶奶凶,有趣极了。 赵东阳真切体会到,孙女和孙子的不一样,暗忖:下次,送子观音送个孙子给我家,从小培养,让他文武双全。不晓得能不能搞个文武双状元?傍晚问问风年。 另一边,巧宝突然哭起来。 王玉娥连忙把她抱起来,检查尿布。唐母听见哭声,也连忙跑过来。 换尿布之后,赵宣宣去内室喂奶。 郭湘凤打量赵家人的一举一动,不禁回忆自己坐月子的时候。 那时,虽然有丫鬟、奶娘服侍,但她把儿子当眼珠子看待,总喜欢亲力亲为,既累,又满足。 相比而言,赵宣宣懒多了,孩子换尿布时,她完全不插手。孩子吃饱后,拍奶嗝、哄孩子的人也换成赵东阳。 郭湘凤暗忖:宣宣像个甩手掌柜一样,难怪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坐月子的人,一点憔悴也没有。 第738章 不滋润,滋润,反复横跳 午后,郭家母女告辞离开。 傍晚,唐风年回家来。 赵东阳迫不及待地问:“风年,这世上,一个人可不可以既考文状元,又考武状元?” 唐风年洗手、洗脸,笑道:“这太难了,据说只有一个双科状元,是几百年前的事。” “现在几乎不可能再出现那样的天才。” 赵东阳喜滋滋,抚摸胖肚皮,暗忖:有先例就行,管它几百年。 他开始做白日梦,越想越美。想象自己孙子将来考取文武双科状元那一天,他也跟着风光,啊!太好了! 然而,事实上,他的孙子还没出生,甚至还没怀上,还没影儿。 唐风年不晓得岳父在想啥,他回内室换衣衫,然后抱小闺女。 他坚信,孩子越抱越亲。否则,父母和孩子感情疏远。 —— 付青白天忙着摆摊收信,也直到傍晚才回来。 赵东阳问:“阿青,收到多少信了?” 付青还买了一兜鲜果回来,把果放桌上,笑道:“六十多,我打算多收几天,至少要收到三百,才出发。” 赵东阳拍一下膝盖,笑问:“你小子存够娶媳妇的钱没?” 付青挠挠后脑勺,脸红,不好意思,道:“叔,我不急。” 然后他连忙转移话题,道:“刚才,我在路上碰见蹴鞠场的解老板,他问我最近干啥。我说,当镖师。然后他笑一笑,让我去找他喝酒,没找我麻烦。” 赵东阳揉膝盖,果断道:“以后甭怕他!有风年替你撑腰!” 自从女婿升官后,他的底气越来越足,连解老板那种地头蛇都不怕了。 乖宝抱着球跑出来,蹦蹦跳跳,喊道:“舅舅,蹴鞠!” 付青放下茶盏,站起来,陪她去院子里玩。 乖宝又冲隔壁院子的方向大喊:“小丹丹,蹴鞠了。” 不一会儿,小丹丹和她哥哥黄文一起跑来赵家,一起蹴鞠,玩得高兴,直到唐母喊吃晚饭,他们才停下。 乖宝指着院墙,道:“舅舅,你把这面墙也砸出一个大洞,好不好?” 那样就更方便她和小丹丹一起玩。 小丹丹点头赞同,手指院墙,附和道:“这条路最近,被墙挡住了。” 付青摸摸乖宝的头顶,笑道:“乱砸墙要赔很多钱,你别打这个主意了。” 付青认真负责,亲自把黄家两兄妹送回隔壁院子,并且跟黄家长辈打个招呼。 —— 霍捕快有武艺,懂人情世故,又有欧阳侠和欧阳凯帮忙,顺利在锦衣卫找到差事。 不过,他的差事不算官职,属于锦衣卫最底层。 霍捕快是个明白人,和那种眼高手低的人不一样,暗忖:先立功,再往上走。只要有本事,迟早是人上人。 不过,现状显然无法满足郭湘凤的虚荣心。她总是忍不住跟赵宣宣攀比,再加上一家三口借住娘家,担心兄嫂说闲话,所以心神不宁,经常发愁。 她在私下里问:“夫君,每月几两银子工钱?” 霍捕快道:“五两。” 郭湘凤的表情顿时变得想哭,暗忖:五两,不够我买胭脂水粉,连租屋子都租不起。 这日子过的,捉襟见肘,瞬间感觉不滋润。 她开始后悔,觉得不该来京城找差事。如果留在岳县,即使丈夫失去捕快头头的差事,至少还有大屋住,而且依靠她的嫁妆,只要不败家,就可以吃穿不愁。 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却感觉哪哪都别扭。 郭湘凤劝道:“夫君,这样的差事,不干也罢,你干脆跟我爹学做生意。” 霍捕快眼神坚定,把小广仔抱到腿上,道:“人各有志,做生意不是我的喜好。” “听义弟说,锦衣卫内部比较公平,赏罚分明,如果多立功,升个从七品小旗,指日可待。” 以前他在岳县做捕快,虽然实际权力不小,但没有官阶。如果在锦衣卫能升上七品官职,也算光宗耀祖了。 小广仔奶声奶气地插话:“爹爹做大将军!” 他最喜欢、最佩服的人就是爹爹。 霍捕快哈哈大笑,捏捏他的小脸蛋,道:“借你吉言。” 然后,他又看向郭湘凤,说道:“锦衣卫的差事辛苦,以后我可能要经常出远门,可能十天半个月不归家。” “不过,锦衣卫有个特别的好处,可以世袭。如果我干得好,将来儿子也能当上官。” 郭湘凤听上一句话时,泫然欲泣,心里酸涩,手把衣角扭成麻花,听下一句话时,立马眼睛变亮,开始心动,甚至不敢置信,问:“这么好?” 霍捕快微笑,眉眼自信,道:“没那么容易,我现在是锦衣卫的底层,要想出头,就要立功。” “虽然有义弟关照,但锦衣卫内部勾心斗角,竞争激烈。” 郭湘凤伸出手,放到霍捕快的手背上,眼神崇拜,笑道:“夫君,我觉得你比别人强些,肯定能出人头地。” 小广仔也点头赞同,奶声奶气地附和:“我爹爹最厉害!” 第739章 机会就在眼前 巧宝满月那天,赵家办酒席,热热闹闹,但欧阳大少奶奶还是没亲自来赴宴。 赵宣宣暗忖:她比我早生一个多月,还没恢复元气吗? 她把欧阳大少奶奶当朋友,出于关心和担心,抽空去拜访。 欧阳大少奶奶十分惊喜,羡慕,道:“宣宣,你这么快就能出门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许久没看见你,想你了。不过,我娘亲让我一个时辰之内必须赶回去,恐怕巧宝饿肚子。” 欧阳大少奶奶吃惊,问:“你没请奶娘吗?” 赵宣宣微笑,道:“如果我提这话,我娘亲肯定骂我。当初我喂乖宝的时候,她一长牙,我就不想喂了,但我娘亲不乐意,逼我当奶牛。” 欧阳大少奶奶被逗笑,但突然脸色变了,片刻后,她凑到赵宣宣耳边,说几句悄悄话,然后去净房。 过了许久,才回来。 赵宣宣眼神无奈。 欧阳大少奶奶的眼睛变得红红的,用手帕擦眼泪,委屈又压抑,道:“生完那个小祖宗,我感觉变成老人了,不敢出门。” 赵宣宣安慰道:“姐姐,过些日子就恢复了,放轻松些,时光就是最好的药。” 欧阳大少奶奶牵住赵宣宣的手,诉苦:“我跟娘家人提这事的时候,娘家人反而责怪我把孩子养太大,所以生起来遭罪。” “可是,当时孩子在我肚子里面,我又看不见,不知道他是大是小,是胖是瘦?” “宣宣,你没这个月子病吗?” 赵宣宣不敢炫耀,担心欧阳大少奶奶更难受,于是编个善意的谎言,道:“也有一点,不严重。” 欧阳大少奶奶问:“别人说,乡野间的女子挺着大肚子干农活,生孩子可轻松了,是不是真的?” 赵宣宣思索片刻,摇摇头,道:“据我所知,干农活的人也有难产的情况,不过有些人生七八个,确实不可思议。” 欧阳大少奶奶充满疑虑,问:“宣宣,我这病是不是因为我太娇气?” 赵宣宣无奈,道:“我也不知。太医怎么说的?” 欧阳大少奶奶小声道:“太医说,一半人得这病,一半人不得,为啥我偏偏就倒霉?”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哭起来。 赵宣宣搂住她的肩膀,轻拍拍,轻声安慰。 赵宣宣不敢逗留太久,眼看欧阳大少奶奶止住眼泪了,她连忙告辞,赶回家去当奶牛。 回家之后,赵宣宣思前想后,提起笔,给岳县的李大夫和李夫人写封信。 可惜暂时没有送信的人,因为付青早就出发了。 下午,她又出趟门,去逛书坊,买几本医书回来看。 见赵宣宣认真看书,乖宝也装模作样,拿起一本书,翻一翻,翻到一幅人体解剖图,她非常吃惊,凑到赵宣宣身边,道:“娘亲,我肚子里有这么多东西啊?” “这是什么?” 赵宣宣微笑,轻声道:“这是肋骨。” 乖宝又问:“这是什么?” 赵宣宣道:“这是心,在这里,你摸摸,正在跳。” 她抓着乖宝的小手,摸心口处。 乖宝觉得有趣,对着那幅图,仔细研究。 赵宣宣看书看到有趣的地方,就念给她听。 乖宝对肚子里的东西特别感兴趣。第二天,当白大娘和井大娘宰鸭子时,她跑过去,亲自动手,扒拉鸭子的内脏。 唐母劝道:“乖宝,脏脏的,你别弄。” 乖宝不听话,非要弄。 唐母只能去找赵宣宣告状,让赵宣宣管一管。 赵宣宣走到厨房门口,不仅没阻止乖宝,反而拿个小板凳,坐旁边,看得津津有味,道:“鸭子虽小,五脏俱全,人有的东西,它好像都有。” 乖宝点头赞同,充满好奇,玩得入迷。 过一会儿,白大娘和井大娘宰鸡和鱼,乖宝又去研究鸡肚子和鱼肚子。 鱼明显和鸡鸭不一样,内脏更简单。 乖宝问:“鱼有鱼泡,为什么鸡鸭没有?” 赵宣宣道:“因为鱼生活在水里,有了鱼泡,它就可以时而浮起来,时而沉水里。” “鱼泡里面全是气。” 乖宝突然又发挥小吃货本色,把鱼泡拿手里玩耍,道:“这个最好吃。” 赵宣宣轻笑。 这时,王玉娥走过来,强迫乖宝洗手,不许她再玩这些腥气的东西。 —— 六月初,京城突然戒严,官兵挨家挨户搜查。 后来,街头巷尾传出小道消息,众说纷纭,不知真假。 “听说户部的库房被盗!” “甲字库,损失重大。” “好大的贼胆啊!” “听说看守甲字库的官兵被盗贼杀死,里面的东西都被搬空了。” “我不信!天子脚下,哪有这样的事?” “昨晚上打雷下雨,把打打杀杀的动静给掩盖了,估计是里应外合。” …… 小道消息越传播,京城就越人心惶惶。 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和巡捕营联合,侦查、抓捕盗贼。 “奇了怪了,挨家挨户搜查,结果搜不到赃物,贼赃藏哪里去了?” 锦衣卫查盗的压力很大,焦头烂额。 城门把守的官兵增加两倍,凡是出城的人和东西,都严格搜查,严防赃物被运出京城。 霍捕快暗忖: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 所以,他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明查暗访,比任何人都积极。 第740章 真有这种可能! 这天,赵大贵和赵大旺照旧赶马车去城外拉客,中午回来吃饭。 赵东阳问:“城门排查还严吗?” 赵大旺倒茶水喝,笑道:“越来越严,那官兵看我肚子大,就摸我肚子,怀疑我这是假肚子,藏了东西。” “幸好我不是大姑娘。” 赵大贵在旁边喝水,忍不住笑喷了,嗔道:“不正经。” 赵大旺又说道:“这天儿太热了,刚才有人抬棺材出殡,棺材里的死人臭了,闻着真难受。” 赵东阳怕热,摇蒲扇,道:“不至于吧?明知道天热,那家人为啥不早点出殡?或者把棺材用浆糊封死,不至于让臭气跑出来。” 赵大贵喝饱了水,也用蒲扇扇风,道:“我第一次闻死人味,感觉有点像臭鱼。” 赵东阳皱眉思索,突然较真,道:“应该不一样吧,比如臭猪肉和臭鱼肯定不是一个味。” 赵大旺道:“老爷,真的,我闻着也像臭鱼。排查的官兵闻见那味,直接吐了。” 赵东阳好奇,问:“官兵不是要认真排查吗?有没有打开棺材看看?” 赵大贵瞪起眼珠子,道:“听说臭掉的死人身上有尸毒,谁敢揭棺材去看啊?” “反正官兵没开棺材,还让抬棺材的人快点走。” 他们说话嗓门大,赵宣宣在屋里听见了,忍不住拿把蒲扇出来凑热闹,道:“棺材那么大,如果用来藏东西,再合适不过了。” “我前几天看故事书,书上写镖师押一笔大生意的镖,怕被土匪惦记,于是把金银珠宝装进棺材里,假装扶棺回乡,掩人耳目。” “如果官兵遇到棺材就放行,不开棺查看,说不定因此把匪盗和赃物都放出去了。” 赵东阳听完后,重重地拍打膝盖,道:“真有这种可能。” “大贵,大旺,你们快去找三公子和霍捕快,跟他们说说这事。” 赵大贵和赵大旺顾不上吃饭,连忙往外跑,去传话。 赵东阳转头对赵宣宣说道:“乖女,听说锦衣卫为了抓捕这伙匪盗,立下了军令状,抓不到就要受惩罚。” “希望快点抓到!” 因为炎热的天气,赵宣宣心浮气躁,把蒲扇摇得更快了,道:“这世上如果没有匪盗就好了,个个自食其力,安居乐业。” 赵东阳笑道:“不可能的,坏人多着呢!” 他自己也很热,但他偏偏把蒲扇对着赵宣宣扇风,说道:“夏天太难受了,我宁肯过冬天。” 眼看赵大贵和赵大旺去了很久,还不回来,王玉娥干脆喊大家先吃饭。 饭桌上,赵东阳专门吃凉拌菜,赵宣宣和乖宝也是如此,都不碰热菜。 王玉娥道:“我上次听郭夫人说,京城的权贵都靠冰块消暑。” 赵东阳道:“咳,夏天的冰块,贵死去。让你花钱去买,你舍得吗?” 王玉娥夹一块凉拌腐竹,笑道:“舍得才怪,现在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呢!” 堂屋正好对着大门,赵东阳又往大门瞅,纳闷,道:“大贵和大旺怎么还不回来?” 第741章 有福了 赵大贵和赵大旺忙死了,因为欧阳凯和霍捕快让他们去辨认抬棺材的人。 京城人那么多,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也排成长龙。 头上的太阳火辣辣,赵大贵和赵大旺汗如雨下,不敢违背欧阳凯和霍捕快的命令,于是在心里咒骂匪盗祖宗十八代。 欧阳凯和霍捕快也没闲着,挨家挨户排查这几天抬棺材出殡的人家。 赵大贵和赵大旺的传话,给他们打开了新思路,重点朝棺材的方向查案。 —— 傍晚,唐风年归家,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沓类似银票的东西,交给赵宣宣。 他说道:“这是冰票,皇上赐给文武百官的。” “凭冰票去御用冰窖领取冰块,用来消暑。” 赵宣宣清点冰票的数量,眉开眼笑,道:“不用再花钱吗?” 唐风年微笑道:“不用钱,凭票就行。” 赵宣宣道:“中午的时候,爹娘讨论过买冰块的事,都嫌太贵,舍不得买。” “当官真是享福,夏天有冰,冬天有炭,嘿嘿。” 恰好巧宝醒了,唐风年脱掉官袍,换上家常衣衫,抱巧宝玩耍。 赵宣宣拿着冰票,去跟赵东阳和王玉娥商量领冰块的事。 王玉娥惊喜,眼睛放光,问:“这么多冰票,要一次全用完吗?” 赵宣宣笑道:“可以分很多次用。如果必须一次用完,何必发这么多张?”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心满意足,暗忖:有个好女婿,真是享福。 他思量片刻,说道:“明天去买两个冰鉴回来,以前我在别人家见识过,冰鉴分内外两层,一层放冰,另一层放吃的东西。” “冰鉴上面有小孔,让冰块的凉气透出来。既能让屋子变凉快,又能搞冰绿豆汤、冰西瓜。” 王玉娥听得欢喜,提醒道:“要买三个,宣宣、风年一个,咱们一个,亲家母一个。” 这冰票是唐风年得来的,不能光他们享福,却忘了唐母。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点头赞同,笑容满面,道:“三个更周到。不知道一块冰有多大?如果每天只花一张冰票,今年应该能顺利避暑。” 这时,赵大贵和赵大旺回来了,气喘吁吁,满脸通红,汗流浃背。 赵东阳问:“怎么才回来?找到霍捕快没?” 赵大贵和赵大旺点头如捣蒜,迫不及待地跑去喝茶水,喝饱之后才开口说话。 “三公子和霍捕快让我们辨认抬棺材的人,然后去城外挖坟去了。” “好累,感觉快中暑了。” 王玉娥问:“吃饭没?” 赵大旺愁眉苦脸,道:“午饭吃了几个包子,晚饭还没吃,又累又饿。” 王玉娥吩咐井大娘早点开饭。 —— 锦衣卫把这几天下葬的新坟全部看守起来,从嫌疑最大的那个坟墓开始挖掘。 “咳咳咳……臭死了。” 官大的锦衣卫用衣袖捂住鼻子,退得远远的。 最底层的锦衣卫只能拿着铲子,一边呕吐,一边挖掘。 棺材盖一掀开,他们大吃一惊。 里面没有人,只有腐烂的臭鱼和金银珠宝。 他们高兴地大喊:“大人,找到赃物了!可以破案了!” “呕……” 然而,一个棺材装不了所有赃物,毕竟匪盗抢的是户部库房。 锦衣卫掌管诏狱,最出名的手段就是刑讯逼供。 那几个最先被抓的匪盗有福了,提前享受阴曹地府的待遇。 第742章 论功行赏 锦衣卫破案,立下大功。 论功行赏时,欧阳凯特意把大部分功劳安在霍捕快头上,甚至故意隐瞒赵大贵和赵大旺传话的事。 不过,赵大贵和赵大旺显然不知道锦衣卫内部的那些事,他们指认抬棺材的人,也有点小功劳。 欧阳凯亲自去赵家,递两个钱袋给赵大贵和赵大旺,说是朝廷给他们的奖赏。 赵大贵和赵大旺欢天喜地,迫不及待地把钱袋打开,两个钱袋里各装五两银子。 赵东阳笑起来,拍打大腿,打趣道:“哎哟,发财了,你们也去买个冰鉴回来,晚上分冰块给你们消暑。” 赵大贵和赵大旺对视一眼,笑得合不拢嘴。 赵大贵笑道:“老爷,我们皮糙肉厚,有凉席和蒲扇就行。” 赵大旺道:“如果实在热得不行,就冲凉水澡。” 他们从未享受过用冰块消暑的好日子。 赵大贵暗忖:娇贵的人才用冰块,我们不配! 见他们高兴,没有争抢功劳,欧阳凯眼神深邃,松一口气,暗忖:这两个呆子,把功劳给他们,反而浪费。把功劳推给义兄,才是明智之举。 凭借这次的功劳和欧阳凯的大力举荐,霍捕快当上锦衣卫小旗,从七品官衔。 —— 为了庆祝女婿当官,郭大财主大摆宴席。 席间,霍捕快多次向欧阳凯敬酒,因为他心知肚明,自己之所以能如此幸运,之所以戴上官帽子,小部分靠自己勤勉,大部分靠欧阳凯这个义弟的偏袒和帮助。 “义弟,再干一杯!你的好,我记在心里。” 欧阳凯也高兴,喝了不少,笑道:“既然是兄弟,何须见外?” 霍捕快又向唐风年敬酒。 唐风年万年不破例,依然是以茶代酒。 赵东阳也想喝酒,但王玉娥盯着他。他顿时沮丧,暗忖:别人喝酒,快活似神仙。我连肉汤都不能喝,唉,有啥意思?管犯人都没管这么严。 郭大财主意气风发,比霍捕快更欢喜,暗忖:别人有好女婿,我也有好女婿。与其装孙子,巴结别人家的官儿,不如自己家出个官儿。 他已经喝醉了,身形不稳,手中酒杯摇晃,向赵东阳敬酒。 “赵地主,不醉不归!” 赵东阳小心翼翼地看向王玉娥,然后老老实实地端起茶水,跟他干杯。“恭喜郭老爷!” 女眷那边也热闹。 大家都向郭湘凤敬酒。 “哎哟,好好敬一敬官夫人,哈哈哈……” 面对亲友的调侃,郭湘凤心中得意,来者不拒,甚至因为酒意上涌,而口无遮拦,道:“如果早点来京城,就好了!我夫君本事大,又聪明,早该当上大官。何必被那不讲理的县太爷夫人折磨?” 其他女眷都笑着附和她,给足面子。 这简直是郭湘凤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飘飘然,暗忖:我要和宣宣比一比,看看将来谁的夫君官更大?看看谁更旺夫?暂时让她抢先了,不过不怕,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好戏还在后头! 等客人散去后,郭夫人抱着小广仔,笑道:“你爹的官能世袭,将来我的宝贝外孙子也做官儿,好不好?” “好!”小广仔满口答应,笑得无忧无虑,天真无邪。 第743章 戳酒窝 一听这话,郭湘凤笑得更加飘飘然,暗忖:对!我夫君的官能世袭,宣宣夫君的官儿不行!我家更强些。 除了小孩子,一家人都醉得飘飘然。 —— 乖宝回家后,从衣裳口袋里掏出花生、瓜子和糖果,给唐母吃。 因为唐母在家陪赵宣宣和巧宝,没去吃酒。 唐母笑眯眯,吃一块糖,把剩下的东西放果盘里,道:“祖母吃一点就够了,你留着明天吃。” 乖宝眉开眼笑,露出小酒窝,靠近摇篮里的巧宝,问:“妹妹想不想吃?” 赵宣宣代巧宝答道:“妹妹还没长牙,只能吃奶。如果吃别的东西,会噎到,千万不能乱吃。” 乖宝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戳巧宝的小脸蛋。 赵宣宣连忙把她的手捉住,轻声问:“你戳妹妹干啥?” 乖宝稚声稚气地道:“妹妹没长酒窝,戳的时候才有。” 赵宣宣哭笑不得,道:“你像娘亲,有酒窝。妹妹像爹爹,没有。” “你戳她,她会痛的。” 乖宝感到不好意思,有些尴尬,抱住赵宣宣,撒娇。 唐母眉眼喜悦,摸摸小孙女的手,笑道:“巧宝手长、腿长,确实像风年小时候,小模样也像。” 乖宝不安分,又跑去玩冰鉴,把小嘴巴对着冰鉴冒冷气的地方。 以前,唐母从未在炎热的夏天见过冰块。她感叹道:“难怪别人来了京城,就不想走。用冰消暑,舒舒服服。” “而且,想做官,门路也多。” 她暗忖:霍捕快来京城才一个月左右,就当上官儿了,当真是一飞冲天。 赵宣宣一边吃冰绿豆汤,一边闲聊:“无论在哪里,都要看运气。” “婆婆,你把冰西瓜端出来吃,然后搞一大碗冷水放进去,傍晚用冰水搞凉拌菜和凉皮,更开胃。” 唐母劝道:“哎哟,宣宣,你别整天吃冷东西。” 赵宣宣无奈,道:“婆婆,吃热东西,我只能吃两口,实在是没胃口。吃冷的,能吃两碗,反而好点儿。” 唐母皱眉头,道:“恐怕宫寒。” 如果宫寒,以后恐怕不容易怀娃娃。她希望儿孙满堂,多子多福。 赵宣宣撒娇,道:“婆婆,如果没胃口,吃不下东西,会营养不良,更麻烦。” “苦夏,等挨过酷暑,就不会再吃冷的,你放心。” 乖宝勤快,一听见赵宣宣的话,就踩上小板凳,主动揭开冰鉴的盖子,把冰西瓜端出来,又跑去厨房端冷水。 她也爱吃冰冰凉凉的东西,也不听唐母的话。 唐母只能啰嗦地劝说,不敢说重话。在这个家里,她的话显然比不上王玉娥有分量。 王玉娥在堂屋问:“乖宝,你端这么一大碗水干啥?” 乖宝道:“娘亲说,放冰鉴里去,做凉拌菜和凉皮。” 王玉娥拿走乖宝手里的大碗,道:“不能吃太冰凉的,小心肚子痛。” 说完,她进内室去看,看见冰西瓜,又不赞同,道:“宣宣,用井水镇西瓜就行了,别搞冰的。” “还有,冰绿豆汤,你也少吃。” 赵宣宣不敢反驳,装缩头乌龟,暗忖:等娘亲出去做客,我才能为所欲为。 第744章 又受什么打击了? 锦衣夜行,如明珠蒙尘。 霍捕快派仆人去岳县报喜讯,同时也借此事隐晦地警告吕夫人。 之前,他隐隐约约担心吕夫人报复他家人,现在他也当官了,不再害怕吕夫人的报复。 —— 岳县,烈日炙烤大地,知了的叫声使人心浮气躁。 霍父和霍母在家茶饭不思,思念小儿子和小孙子。 突然,仆人禀报:“老爷,夫人,有喜了!大喜啊!” 霍母吃惊,吓一跳,手中的茶盏摇晃,茶水洒出来,问:“出什么事了?” 仆人笑道:“少爷在京城做官了,锦衣卫的小旗,从七品,官职只比县太爷低一丁点。” 霍父大喜,站起来,挺直腰杆。霍母以为自己在做梦,不想相信。 过了一会儿,她又哭又笑,抓着霍父,道:“这是真的吗?咱家飞儿出息了!” 霍父心中畅快,扬起宽大的衣袖,笑道:“去把大少爷和二少爷叫回来,把小姐和姑爷也叫回来,商量摆酒的事!这回是真的光宗耀祖啊!” —— 县太爷听说这个消息时,正在教唯一的小孙子写字,顿时喜忧参半。 喜的是——他早就欣赏霍捕快,看出他有鲤鱼跃龙门的本事。 忧的是——他夫人把霍捕快得罪透了,恐怕霍捕快记仇。 管家周叔问:“老爷,要不要送份礼物去霍家?化干戈为玉帛。” 县太爷轻轻叹气,道:“送份厚礼过去。” 紧接着,吕夫人也得知这个消息。 她突然害怕,心虚,把手帕捏得紧紧的,暗忖:他肯定会报复我家,怎么办? 她连忙去找县太爷商量此事。 县太爷态度冷冷的,埋怨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你如果不那么过分,何至于结仇?哼!” 吕夫人没脸反驳,于是转身去找韦夏桑商量。 自从小衙内吕新词死后,韦夏桑这个儿媳妇在吕家的地位反而变高了一些。 吕夫人生怕儿媳妇改嫁,怕小孙子既没爹又没娘,所以态度不同于从前。 从前,她骂韦夏桑就像骂狗一样,如今她反而要笼络韦夏桑,哄着韦夏桑。 韦夏桑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但她心里有鬼,不敢得意忘形,表面上依然对公公婆婆恭恭敬敬。 吕夫人把霍捕快当官的事说出来,向她讨主意。 韦夏桑喝一口茶,微笑道:“母亲,不用慌,只要父亲还是县太爷,霍捕快就不敢报复。” 吕夫人愁眉苦脸,道:“怕他告状!上次,那个姓文的读书人去皇上面前告状,把老爷升官的事搅黄了,新词就是因为此事才被关进大牢里。” “如果不是那个姓文的告状,新词怎么会死?呜呜呜……” 她忍不住低头抹眼泪,嘀嘀咕咕:“就因为一碗鸡汤而已,那姓文的太小心眼了,害死我儿子新词,呜呜呜……” 韦夏桑用衣袖掩住半张脸,脸上假装哭泣,实际上心里冷笑,暗忖: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 设计毒死吕新词,逍遥法外,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聪明的事,丝毫不后悔。 这时,韦夏桑的儿子跑过来,给吕夫人擦眼泪,十分懂事,安慰:“祖母,不哭,以后念儿孝顺祖母,让祖父、祖母和娘亲过好日子。” 这孩子的眉眼像极了汪夫子。 吕夫人紧紧搂住孙子,就像搂住命根子一样。 韦夏桑注视儿子,悄悄地微笑。 —— 为了跟霍捕快尽释前嫌,重归于好,县太爷写一封亲笔信,派人送去京城。 —— 付青从北到南,一路送信,又在洞州耽搁几天,终于回到岳县。 他带着焦旦,去石家落脚,把石子正托付的信交给石师爷。 迫不及待地看完信之后,石师爷十分吃惊,因为石子正的态度转变了。 以前,石子正拒绝与岳县的女子定亲,他想娶京城的官家千金。但这次,他在信上表明,希望石师爷替他在老家定一门亲事。 石师爷既欢喜,又充满疑虑,暗忖:子正又受什么打击了? 一般,顺风顺水的人不会轻易改变态度。 在现实中遇到挫折的人,才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石子固和石子正的信装在同一个信封里,石子固说他不急着定亲。 石师爷心情沉重,很想跟两个儿子当面谈谈,但千里迢迢,谈何容易? 付青吃完午饭后,打算去给王俏儿和王老太送信和东西,但石师爷叫住他,向他详细打听石家两兄弟的情况。 付青挠一挠后脑勺,有点尴尬,因为他在京城时,很少跟石家兄弟打交道,甚至见面的机会都很少。即使见面了,也没什么话可聊。 石师爷眼神深沉,一看就明白,沉重地叹气,挥挥手,让付青去忙。 他暗忖:我千叮咛万嘱咐,让子正和子固重视人脉,他们偏偏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唉!最好的人脉就是亲朋好友,他们却舍近而求远,唉! 石夫人温柔地问:“夫君,信里说啥了?为何又叹气?” 曾经那两个继子是石家的骄傲,如今却成了麻烦。 石夫人生怕他们变成败家子,怕他们影响女儿晨晨。 石师爷眼神复杂,道:“不算坏事,子正让我替他找门亲事。夫人,你心里有合适的人选吗?” 石夫人犹豫,然后摇头。 她不敢插手,恐怕吃力不讨好,反而被埋怨。 石师爷皱眉思索,感到为难,因为男女有别,他不方便亲自跟别家女眷打交道,但是不接触,哪能了解别人的品行? 石子正是长子,又是举人,他的妻子将是石家长媳,必须品行兼优,才貌双全才行。 石师爷不打算委屈儿子。 他微笑道:“夫人,这个儿媳妇,必须由你亲自选。” 石夫人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表情。 第745章 夏夜乘凉 以石子正的家世、相貌和举人身份,如果想娶京城的官家千金,比较难。 把他放在岳县,想把女儿嫁给他的人家就比较多了。 但是,石夫人有继母的自觉,又比较软弱,丝毫不强势,始终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可是,又不能不给丈夫面子,于是她左手捏右手,像麻花一样纠结,温柔地答道:“我试试看。” “不一定非在岳县挑,隔壁洞州也可以。” 石师爷点头赞同,道:“我给付老弟去封信,托他帮我留意。” 作为一个普通的俗人,他也有含饴弄孙的愿望。 他突然有遗憾,道:“当初我看中苏家姑娘,可惜错过了。” 石夫人安慰道:“缘分如此,不能强求。” 当初石子正和石子固都看不上苏灿灿和苏荣荣,哪晓得现在苏家姐妹嫁的夫君比他们好上数倍。 —— 夜里,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王俏儿抱着元宝,一家三口热得睡不着觉,坐在屋檐下乘凉,赵理负责摇扇子。 王俏儿轻声道:“宣宣又生了个闺女,咱们送什么礼物?” 赵理问:“你想送什么?” 王俏儿道:“宣宣对元宝大方,礼尚往来,咱们也不能小气,送一对银手镯,怎么样?” 赵理觉得这礼物太贵重,虽说礼尚往来,但家境不一样,不能攀比。 他一边摇蒲扇,一边说道:“俏儿,咱们准备多买几亩田,送礼物节省一点,心意到了就行。” 王俏儿嘟起嘴,有点不乐意,嫌丈夫太小气,道:“那你说,送什么更好?” 赵理道:“明天我去街上挑选,挑个物美价廉的。” “姐夫又升官了,升官发财,咱们就算送金子,他们也不一定稀罕。他们家不缺好东西,咱们家不一样。” 王俏儿生闷气,暗忖:烤鸭生意挺好,咱家也没穷到送不起银手镯的地步。 元宝打瞌睡,懵懵懂懂地道:“娘亲,我想乖宝姐姐。” 王俏儿重新露出笑容,道:“我也想她,还想姑母、宣宣,还有新出生的巧宝。” “等过年的时候,姑母和乖宝肯定会回来,不晓得宣宣回不回?” 元宝捏王俏儿的胳膊,奶声奶气地道:“娘亲,我们去姐姐家玩。” 王俏儿叹气,道:“我也想去玩,但太远了。” 赵理羡慕地道:“听说霍捕快在京城当官了,真神奇。” 王俏儿笑道:“人家年纪轻轻就做捕快头头,本事大。而且他岳父是郭大财主,我听姑母说,郭大财主在京城的生意很赚钱,有酒楼、茶叶铺,还租了好多地,专门给大户人家供菜。” “咱们这里菜便宜,京城的菜可贵了。” 赵理笑道:“真想去京城见识一下。” 王俏儿嘟起嘴,娇嗔道:“路费可贵了,你舍得吗?” 她还在因为赵理不肯买银镯子而生气,认定他花钱小气。不过,小夫妻俩感情好,还不到吵架的地步,于是她故意调侃几句。 突然,他们听见喊声:“救火!着火了!帮忙救火!” “救火……” 第746章 纵火疑云 “赵地主家着火了,快来救火!” 赵理大吃一惊,连忙丢掉蒲扇,一边跑,一边大声道:“我去姑父家看看。” 王俏儿抱着元宝,站起来眺望那个方向,非常焦急、担心,跺脚,眉头紧皱,自言自语:“是姑母家着火吗?怎么回事?” 纳凉的新赵氏族人和佃户听到喊声,都跑去救火。 救火需要水,一桶一桶地提井水,还是太慢。 救火的人非常积极,一部分人不辞辛苦,跑去河边挑水回来,就像愚公移山的毅力一样。 “灭了,终于灭了。” “没事了。” …… 众人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对刚才的惊险心有余悸。 “幸好只烧掉柴房和厨房,这火咋烧起来的?” 菊大娘既抹汗,又抹眼泪,哽咽道:“不知道啊!这些年一直好好的,今天突然着火了。” 她负责看家,没看好,怕赵东阳和王玉娥责怪她。 韦春喜也担心被赵东阳责怪,情绪激动,大声道:“天黑之前,我们就把灶里的火都灭了,一点也没粗心大意。而且,这火是从柴房烧起来的,不对劲。” 赵理出于官差的直觉,心生怀疑,道:“会不会有人故意纵火?” 此话一出,现场突然鸦雀无声,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这是非常严重的事。 突然有个人犹犹豫豫地道:“我赶来救火时,看见两个人往回跑,好像是赵北山和赵南水。不过,我也不能确定,黑乎乎的,没看清。” 几个月前,赵北山和赵南水结束服刑,回到家里。他们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变得不爱跟别人打交道。 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都觉得那两人嫌疑很大。 “恐怕是故意报复。” “上梁不正下梁歪,几年前,赵北山的混账儿子放火烧赵家祠堂。” “咋办?要不要报官?” …… 赵理做主,道:“明日一早,我去报官。” “姑父姑母不在家,我替他们做主。” “另外,烧坏的柴房和厨房都需要修缮。如果大家有空,希望多来帮忙。” 商量妥当,众人散了。 面对这一片狼藉,菊大娘十分伤心,摸黑收拾。 韦春喜暗忖:明天还要做生意,卖烤鸭,赚钱更重要。 于是,她先去睡了。 赵理回到家,把火灾的情况告诉王俏儿。 王俏儿忧心忡忡,道:“真是故意纵火吗?哪有这么大的仇啊?” 赵理一边用冷水冲澡,一边说道:“我在衙门里经常遇到这种存心报复的案子,有些人自己不走运,就怪天怪地怪别人。” “幸好姑父姑母去京城了,没在家。” “幸好只烧了柴房和厨房,没伤到人。等我休沐,就去帮姑父修房子。” 王俏儿心里蒙上阴影,道:“明天你抽空去找付青,托他给姑母带话。” 赵理爽快答应,提起水桶,把半桶水从头淋到脚,水声哗啦啦。 洗完之后,他回到床上,把蚊帐里乱叫的蚊子拍死,道:“付青恐怕不会在岳县停留太久,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就走了。” “事情太多,我没空去选礼物。俏儿,你自己看着办。” 王俏儿嘟嘴道:“花多少钱合适?你给定个数,免得你说我乱花钱。” 她还是想送银镯子,她从小就喜欢这东西。而且,她和元宝手腕上的银镯子都是赵宣宣送的。对待赵宣宣的孩子,她不想小气。 王俏儿暗忖:我还有些私房钱,等孩子爹报个数,我再添补一些,一定要把礼物置办得体面。 赵理思量片刻,道:“一两银子左右。” 王俏儿翻个身,用后背对着他,悄悄撇嘴,嫌他花钱太小气。 第747章 对待嫌疑人,感情复杂 公鸡喔喔喔地打鸣,黎明驱散黑暗,红日东升。 付青暂住石家。 赵理一大早就去石家找他,把起火的事告诉他。 上午,付青亲自去赵家看情况。 菊大娘眼泪婆娑,反复向付青解释,火灾不是她造成的,希望付青不要告状。 付青里里外外,仔细查看赵家的屋院,道:“您放心,我尽快把烧坏的屋子修好。” “等修好了,我再去京城,免得赵叔和师姐担心。” 赵理去报官,又带着官差过来查看。 官差们嘻嘻哈哈,不太正经,听说有嫌疑人,他们立马去抓捕,准备严刑拷打。 付青好奇,跟官差一起去抓人,想看看那两个嫌疑人是否凶恶。 等赵北山和赵南水被拖出门时,付青大吃一惊,因为这两人瘦得皮包骨,黑黑的,格外苍老,苦相十分明显。而且。他们很惊恐,吓哭了,大喊冤枉。 官差直接甩起马鞭,抽他们两鞭子,凶神恶煞地吼道:“闭嘴!老实点!” 付青皱眉头,暗忖:如此查案,屈打成招,有何意义?审出来的凶手不一定是真凶,反而使真凶逍遥法外。 于是,他出手阻拦,道:“希望差爷们手下留情。” 挥马鞭的官差露出不悦,盯着付青,问:“你算老几?” 赵理连忙凑过来打圆场,笑着劝道:“赵地主和唐官人不在家,这位付公子跟赵家关系匪浅,他也想尽快查案,一时心急。” “兄弟,别生气,等会儿我请你们喝酒。” 付青不缺钱花,不想连累赵理破费,于是爽快道:“差爷们,我请大家喝酒、吃烤鸭,赔个不是。” “不过,这两人毕竟是赵地主的亲兄弟,希望大家审案时,手下留情。” “如果他们屈打成招,反而使真凶逍遥法外,那就得不偿失了。” 官差摆手,道:“这审案的事,我们可做不了主。” “烧的是唐官人家,如果不能破案,恐怕唐官人怪罪,连累县太爷的政绩考核。” 为了政绩,当官的往往不择手段。官差只是小喽啰而已,要听县太爷的命令,不敢随便做主。 付青暗忖:赵叔心软,对待这两个亲兄弟估计就像我对两个哥哥一样,感情复杂。希望放火的坏蛋不是他们,也不希望他们被冤枉、被严刑拷打。 他转头问:“大理哥,我想亲自去拜访县太爷,不知是否合适?” 赵理神情为难,低声道:“恐怕县太爷不会见你。” 这时,赵北山和赵南水的家眷哭哭啼啼,拉着他们,生怕他们被抓走。 付青道:“如果我以赵叔家人的名义,写一封信,你能不能帮我转交给县太爷?” 赵理思量片刻,道:“应该没问题。” —— 眼看赵理带着信走了,付青又回到赵家,打算花钱请人修屋子。 赵湖主动跑来帮忙。 付青客客气气,让他再推荐几个靠谱的人。 赵湖暗忖:肥水不流外人田。 于是,他推荐赵理的爹赵高和兄长赵义。 赵湖拍着胸膛,笑道:“小付,你放心,我有建屋子的手艺,我和赵理的屋子都是我俩亲自建的。” 付青笑道:“那就有劳了。” 赵湖去把赵高和赵义叫来,去山上砍树,一起忙活。 付青让菊大娘监工,然后他回城里去,找石师爷商量。 第748章 抓住了 到中午了,许多学童留在石家吃午饭。 眼看付青回来了,石夫人非常热情,亲自给他盛饭。 付青坐到石师爷旁边,边吃边聊。 石师爷问:“烧得严重吗?” 付青道:“救火及时,不严重。我已经请人修缮,等修好了,我就出发。” 焦旦笑道:“修屋子难不难?我去帮忙,反正闲得慌。” 付青道:“大太阳晒着,恐怕太辛苦,你在城里玩一玩得了。” 然后,他又对石师爷说纵火嫌犯的事。 石师爷变得严肃,皱眉道:“只有一个人提到嫌犯,而且说没看清。这可就麻烦了!” 付青点头赞同,道:“明知道那两人干过坏事,不是好人,但我还是怕他们这次被冤枉,反而让真凶逍遥法外。” “不过,不知道案子要查多久?我不能留太久。” 石师爷道:“我在官府有些人脉,这事交给我。等屋子修缮完毕,你就出发。” 付青一听就高兴,放心多了,以汤代酒,敬石师爷一碗。 ——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兵不厌诈,当晚又有人去赵家放火,而且被佃户抓个正着。 那佃户本来是在田间捉蛇,发现有两个人鬼鬼祟祟,于是起了疑心。 他一看见那两人靠近赵家,就大声喊起来。 恰好那两人刚把点燃的稻草塞进赵家窗户,一听见喊声,连忙逃跑。 菊大娘和韦春喜睡眠浅,被吵醒,及时灭火。 佃户去追纵火的人,抓住一个,逃掉一个。 被抓住的那个人正是赵北山的儿子赵大刚。 这番动静惊醒许多附近的人,都跑来查看,对狼狈的赵大刚指指点点,七嘴八舌,说道:“当年,这小子三兄弟烧祠堂,可坏了。” “刑满释放,还死不悔改哩!” “天生坏胚子!” “杀千刀的!” …… 赵大刚被五花大绑,抓去见官。在乱糟糟中,他咬牙切齿,眉眼间充满恨意。 —— 赵高回家后,连夜给小孙子改名。 把小孙子的名字从赵小刚改成赵小虎,生怕因为撞名字而被赵大刚三兄弟连累。 —— 后来,通过官差的严刑拷打,赵大刚供出同伙是赵二刚。 不过赵二刚逃跑了,不知去向,官差没抓到他。 赵北山和赵南水因此洗刷嫌疑,被放了出来。 —— 三天后,屋子修缮完毕,付青和焦旦带着信出发,从南到北,回京城去。 七月上旬,他们回到京城。 这时的巧宝快三个月大了,不再爱哭,显出几分活泼,笑起来甜甜的,眸子水灵灵。 赵东阳抱着巧宝,听付青描述老家的事。他的脸上仿佛布满乌云,听得越多,乌云就越厚。 而且,他忍不住走神。 巧宝突然拉臭臭,他都没发现。 王玉娥连忙把孩子接过来,换尿布,洗屁屁。 赵东阳拍打膝盖,懒得动,说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唉!” 这句话是他看台上唱戏时,学来的。此时此刻,他发现亲兄弟家的坏事,比戏台上演的更混乱,更糟糕。 他的心思变得沉甸甸。 第749章 我肯定好厉害 赵宣宣问:“阿青,修屋子花了多少钱?” 付青微笑,撒谎:“没花钱。” 赵宣宣不相信,眼神狡黠,伸手拍他胳膊,笑道:“何必瞒我?” 付青也笑,道:“反正没花几个钱,不提也罢。” 他暗忖:我在师姐家吃、住,每次给钱,他们都不肯收。我哪好意思为了钱而邀功? 赵宣宣见他嘴严,问不出来,干脆不问了。 等付青回屋睡觉后,赵宣宣和王玉娥商量,大致估算一下。 王玉娥道:“只修厨房和柴房,应该不贵,不超过一两银子。”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如果直接给阿青钱,反而见外。” “给他置办一套新衣衫,怎么样?” 王玉娥爽快道:“行!明天我去成衣铺买一套。” 赵宣宣把王俏儿、晨晨和石夫人的信拆开看,她们都给巧宝送了礼物。 王俏儿送一对银手镯,晨晨送亲手绣的肚兜,石夫人也送银手镯,比王俏儿送的手镯更精致些。 赵宣宣打量晨晨绣在肚兜上的锦鲤,轻声笑道:“晨晨小时候活泼,没想到现在反而喜欢绣花。” 唐母也细细打量,夸赞道:“比我绣得好多了。” 赵宣宣道:“真难为她,一针一线,得安安静静地绣多久?” 乖宝凑过来欣赏,问:“娘亲,你会不会绣鱼?” 赵宣宣搂住她,笑道:“以前会,绣过嫁衣,但后来荒废了,不爱动针线了。” 如今,她更喜欢看书、写字、练算盘、逗孩子,对针线活没兴趣。 乖宝眉开眼笑,仰起小脸庞,跟赵宣宣对视,稚声稚气地道:“娘亲,我想学绣花,我肯定好厉害。” 赵宣宣被逗笑,问:“好厉害是有多厉害?” 乖宝手舞足蹈,天真地道:“天下第一厉害!我要亲手做衣裳,给娘亲穿!” 赵宣宣为她这份孝心感动,捏捏她的小脸蛋,道:“好!让祖母和奶奶教你。” “不过,娘亲的衣裳宽大,缝起来不容易。妹妹的衣裳小,你先给妹妹做衣裳吧,练练手。” 唐母和王玉娥都高兴,巴不得乖宝早点学做针线活。 毕竟,在这个世道,一个女子如果针线活做得好,便是心灵手巧,对将来谈婚论嫁有好处。 赵宣宣顺其自然,她更希望乖宝把算盘和记账学好,她觉得这两样更实用。 —— 乖宝开始忙活,给巧宝做小衣裳。 尽管巧宝不缺衣裳穿,但王玉娥和唐母都哄着乖宝,而且格外给乖宝面子,不管衣裳做得多丑,都给巧宝穿上。 乖宝把巧宝当玩具,玩得乐此不疲。 —— 这天上午,焦夫人来赵家取烤鸭,笑道:“我家焦旦九月成亲,哈哈,我让他这段日子别走镖送信,准备成亲。” 王玉娥立马恭喜她,笑道:“急着抱孙子吧?” 焦夫人毫不犹豫地点头,问:“阿青不急吗?” 王玉娥压低嗓门,小声道:“他自己不急,我也不好意思劝。” 焦夫人眉飞色舞,笑道:“阿青是个好孩子,我想给他做媒。” 王玉娥吃惊,然后变得欢喜,小声笑道:“好啊,哪家的姑娘?” 焦夫人用手遮住半边嘴,小声道:“我未来儿媳妇还有好几个妹妹,如果姐姐嫁焦旦,妹妹嫁阿青,岂不正好?” 王玉娥点点头,也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她轻声笑道:“不过,这事得阿青亲自点头才行,我做不了主。” “而且,他父母都在洞州,离这里远。” 焦夫人道:“我问过阿青,问他以后在哪边安家?” “他说,唐官人在哪里做官,他就在哪里安家。我想着,唐官人肯定一直在京城做官,是吧?” 王玉娥道:“做官的事,我也不了解。” 焦夫人还急着去摆摊卖烤鸭,没再闲聊,推着平板车走了。 王玉娥转身回屋,把这些话告诉赵宣宣。 赵宣宣笑道:“阿青好像还没开窍,恐怕要等他喜欢上一个姑娘,才会有成亲的打算。” 王玉娥小声道:“上次,郭夫人也想要阿青做女婿,他挺抢手。” 赵宣宣抿嘴笑,露出右边的酒窝,道:“人家眼光好,阿青人品好,长相也出众,而且又会赚钱,绝对是好女婿。” 王玉娥道:“阿青跟咱家亲,反而不想回洞州去,为啥?” 赵宣宣道:“因为他那疯子二哥的事。” 王玉娥眉眼愉悦,轻声道:“这次,他帮咱家修屋子,周到极了。以后,我把他当小儿子对待,也行。” “如果他在京城成亲、安家,如果他还愿意跟咱家住一起,咱们就把隔壁院子修整一番,置办新家具,让他把新房安在那边,你看如何?” 赵宣宣点头,眼眸清澈、含笑,道:“隔壁院子三间主屋,婆婆住一间,中间是堂屋,另一间给阿青当新房,挺好。” “而且还有单独的厨房、净室,如果阿青将来的媳妇想开小灶,也方便。” 王玉娥越想越觉得好,笑道:“家里人多,夜里就不怕小毛贼。主要是阿青跟咱家有缘,人品也信得过。乖宝天天喊他舅舅,像亲舅舅一样。” 第750章 想给石夫人搞点情报 中元节,唐风年又得一天休沐假。 赵东阳摆贡品祭祀,暗忖:离老家千里迢迢,在这边祭祀,不晓得祖宗吃得到不? 他教乖宝作揖,又忍不住吹牛,说赵家祖上有哪些厉害的人物,还忍不住回忆他小时候的事。 “几百年前,咱们有个祖宗,是个神医,不仅会医人,还会医猫狗、牛马、鸡鸭,厉害极了。” “还有个祖宗,得道成仙了。” “你太奶奶做出来的辣椒酱是方圆几里内,最好吃的。” “你太爷爷会做芝麻糖,分两种,一种厚的,粘牙。还有一种薄薄的,脆脆的,我最爱吃。” “但他不准我多吃,因为要用糖换钱,唉,别人做的糖不是那个味。” …… 乖宝喜欢听故事,跟赵东阳一问一答,聊得津津有味。 “爷爷,我以后也要做糖,开个糖坊。” “好,爷爷给你帮忙。” …… 唐风年抱着巧宝,慢慢踱步。 巧宝身上的小衣裳是乖宝做的,针脚马虎极了,歪歪扭扭,左右不对称,而且裤子一边宽,一边窄。即使是穷人家的孩子,也没穿得这么敷衍。 赵宣宣轻声道:“你让她睡摇篮,岂不更轻松?” 唐风年眉眼温暖、含笑,低沉道:“她每天睡那么久,恐怕躺得头痛。” “我这样抱着她,她睡得香。” 他喜欢孩子,因为血脉相连,看一看就感觉很奇妙。 而且,唐母经常说,巧宝长得像他小时候。这种话对他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让他更宠巧宝一些。 祭祀完之后,白大娘和井大娘把贡品收到厨房,重新做成菜。 王玉娥叮嘱赵大贵赶马车出门,去接石子正和石子固过来吃饭。 提到石家兄弟,赵宣宣瞬间想起石夫人在信里诉苦,说石师爷逼她选儿媳妇,她根本不知道该选谁。 这些年,石子正和石子固待在京城,与继母越来越疏远。 石夫人在信里请赵宣宣帮她出主意,怎样才能让石子正满意,让石师爷满意,同时还要让姑娘家满意。她小心翼翼,生怕得罪其中任何一个人。 王玉娥站在桌旁,摆碗筷。赵宣宣凑到王玉娥身边,说悄悄话,讨论石夫人为石子正选媳妇的事。 王玉娥笑道:“石头开花了,不想成亲的人也想成亲了。” “石少爷比风年大几岁,咱家乖宝已经五岁了,他还没定亲。” 赵宣宣轻声道:“男子只要不穷,不管拖到啥岁数,都不担心娶不到好媳妇。” 世道就是如此,六七十岁的老男子娶十几岁的小姑娘,反而还被别人羡慕,说什么一树梨花压海棠。反过来,如果是女子比丈夫大五六岁,就要被别人嘲笑,说老牛吃嫩草,说女子不正经,说小一些的丈夫是软饭男。 王玉娥道:“石夫人不容易,继母难做。” 赵宣宣道:“牵红线,要看两边男女的心意。偏偏石家大少爷不回老家去,却又要在老家定媳妇,他又不说喜欢什么样的。” “石师母为了这事,心烦,又怕得罪人,又不能拒绝石师爷,夹在中间为难。” 王玉娥暗暗庆幸,幸好自己没做继母。 赵宣宣道:“娘亲,你等会儿旁敲侧击,问问石家大少爷,看他喜欢温柔的,还是能干的,还是像狐狸精一样,聪明又貌美的?或者不挑相貌,只希望女方嫁妆丰厚?或者,要念过书的?” 王玉娥不想多管闲事,因为不管石子正娶什么样的媳妇,都与她没关系。而且,找石家两兄弟来吃饭,仅仅是给石师爷面子罢了。 她拒绝:“我不问,让你爹去问。” 赵宣宣无可奈何,只能去拜托赵东阳,因为她想给石夫人搞点情报,免得石夫人愁得掉头发。 第751章 他们想挑家世好的 石子正和石子固今天有空,爽快地来到赵家。 赵东阳热情,从冰鉴里把冰西瓜端出来,招待他们。 石子固打量堂屋的冰鉴,把手伸过去,感受寒气,挑起眉,道:“赵地主,好享受啊,每天买冰块,花多少钱?” 赵东阳用刀切西瓜,亲手递给石子正和石子固,微笑道:“不花钱,用冰票换的。” 石子固眼神转冷,瞬间明白,免费冰票是官僚的特权,他在心里冷哼一声,暗忖:享受民脂民膏罢了。 石子正吃一口冰西瓜,笑容满面,夸赞道:“冰凉,舒爽,甜。” 赵东阳把西瓜切成小块,放小木碗里,递给乖宝,笑道:“孩子奶奶说我上辈子是西瓜精,凡是我挑的瓜,没有不好、不甜的,哈哈……” 唐风年抱着巧宝,不方便吃瓜。乖宝用木叉子叉起一块西瓜,递到他嘴边。 唐风年笑纳,跟乖宝相视一笑。 石子正看得羡慕,暗忖:风年的孩子长这么大了,我还是孤家寡人。 他心中落寞,强颜欢笑,问道:“风年,工部忙不忙?” 唐风年道:“挺忙,得一天休沐,忙里偷闲。” 这时,巧宝哭起来,唐风年连忙抱她进内室去。 赵东阳想起赵宣宣托付他的事,于是问道:“石少爷,听说你快要定亲了,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石子正滴水不漏,微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从安排。” 赵东阳作为过来人,立马反驳:“哪能不挑?如果盲婚哑嫁,新婚夜才第一次见面,多尴尬啊。这可是一辈子的事,要凑一起过几十年。” 石子固插话:“赵地主,你给我大哥做媒,如何?” 石子正转头,警告他一眼。 赵东阳连忙摆手,笑道:“恐怕我认识的人配不上石少爷,而且我没有做媒的经验。” “还是老家那边好,知根知底,石师爷眼光准,肯定挑最好的。” “最好才貌双全,是不是?” 石子固口无遮拦,侃侃而谈:“才貌倒是其次,重点是家世。” 石子正没反驳。 赵东阳察言观色,暗忖:家世?好家世不就是富贵人家吗? 他心里顿时有底了,不再多问。 这时,王玉娥宣布开饭。 赵宣宣在内室给巧宝喂奶,没出来见客。唐母从厨房端一碗拌面,又夹一碗菜,送去内室。 石家两兄弟吃完饭就离开了,赵东阳送他们一个西瓜,然后去内室向赵宣宣禀报情报。 “他们想挑家世好的。” 巧宝躺摇篮里睡觉,赵宣宣拿着筷子,一边吃面,一边说道:“在老家,家里经商或者做地主,就算家世好了。” “但在京城,权贵之家才算家世好。” “恐怕石少爷眼光太高,用京城的标准去要求老家。” 赵东阳把摇篮里的巧宝抱出来,稳稳地抱着,轻轻摇晃,低声道:“石家小少爷提议我做媒,我立马拒绝了,不敢碰这烫手山芋。” 赵宣宣道:“石师母也不想接这烫手山芋,但甩不掉。” “我觉得,最好的亲事就是自己做主,不管结果好坏,都自己承担,怨不到别人头上。” 趁着王玉娥不在,赵东阳没个正经,从赵宣宣的碗里偷猪头肉吃。 赵宣宣睁只眼闭只眼。 第752章 官场风云 天气太热,再加上焦旦不能同行,付青也决定休息一段日子,等天气凉快再走镖。 不过,一天不赚钱,就浑身难受。 恰好,郭家酒楼在招店小二,他便去做临时店小二。包一日三餐,还有工钱拿。 鲍小余依然在这里做厨师学徒,而且手艺明显进步。 等吃饭的高峰期过去后,付青得空,跟鲍小余聊天。 “小余,大概多久能当主厨?” 鲍小余仰头看屋顶,叹一声气,心中苦涩,笑道:“至少要等三年五载。阿青,你做镖师累不累?” 付青眼神明亮,笑道:“既累,又好玩。而且,我只送信,不带贵重物品,安全点。” “那些运送贵重物品的镖师比较冒险。” 鲍小余点头赞同。 他如今变得话不多,说着说着就冷场了。 毕竟是同乡,付青不忍心看他如此消沉,于是笑道:“我有个计划,把送信的镖局在各地开许多分局。” “现在送信、收信要一个多月,将来近的地方只要一两天,远的地方半个月。” “还可以送些不值钱的东西,比如衣衫。你觉得怎么样?” 鲍小余笑起来,道:“有志气,你的镖局肯定有前途。” 付青欢喜,像做白日梦一样,说出更多计划。 两个年轻人越聊越投缘。 —— 鬼节过后,官场突然风云变幻。 户部左侍郎吴凡及其党羽盗吞官粮,被告发。 有些奸臣趁机浑水摸鱼,用假证据攻讦政敌,导致一大批官员被抓去诏狱。 诏狱的可怕,不亚于阴曹地府。严刑拷打只是家常便饭而已,据说诏狱里的刁钻刑具有上千种。 短短五天时间,被这起贪污腐败案连累的大小官员多达二十一人。 官场中,仿佛来了一场恐怖的容易传染的瘟疫,官僚们人人自危,无人不惶恐。 这天傍晚,唐风年没回家,而且没派人回来报信。 直到天黑,他还没回来。 这显然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除非发生意外。 结合最近大量官员被抓的情况,赵宣宣突然有不好的预感,顾不上哭泣的巧宝,急忙找赵东阳和王玉娥商量,该怎么办? 偏偏天黑后有宵禁,除了巡逻的官兵,其他人如果上街,通通要被抓。 赵东阳也着急,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右手握拳,敲打左手手心,道:“去找霍捕快和欧阳公子帮忙打听一下。” 付青自告奋勇,道:“我去找他们。”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私自夜行,有被抓的风险,但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赵宣宣冒冷汗,觉得这样不妥,恐怕付青被巡逻的官兵抓到,被抓去打几十大板,去掉半条命,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紧急思索,道:“不如直接叫喊,把官兵引来,我们偷偷给他们塞银子,谎称风年去欧阳家喝酒,尚未归家,请他们帮个小忙,带阿青去欧阳家接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再加上风年的官职多多少少有几分面子,巡逻的官兵估计会答应。” 赵东阳赞同,慌忙去打开大门,叫喊巡逻的官兵。 王玉娥手脚发抖,急忙去卧房拿碎银子。 巧宝在内室里哇哇大哭,小脸蛋哭得红彤彤。唐母一边哄巧宝,一边偷偷抹眼泪,心里担忧极了。 乖宝眼神不安,等大人商量完之后,她抱住赵宣宣的腿,问:“娘亲,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第753章 你为何带官兵过来? 大官儿勾心斗角,斗得你死我活。 巡逻的底层官兵见钱眼开,得过且过。 赵东阳圆滑世故,悄悄跟巡逻官兵说明唐风年的身份,又给官兵塞银子,然后笑眯眯地套近乎,道:“我女婿喝多了酒,耽搁在欧阳大人府上,明天还要去衙门点卯办差,唉,喝酒误事。” “希望差爷们帮帮忙,结个善缘,带我侄子去一趟欧阳府,去把我那当官的女婿接回来。” “必有重谢。” 官兵一听说他女婿当官,态度便客气,毫不犹豫地收下银子,笑问:“官老爷在哪个衙门办事?” 赵东阳愁眉苦脸,道:“工部,六品官儿。如果他喝酒误事,恐怕官帽子要被贬成七品,唉,升官太难了,真怕他出事。” 官兵摸摸钱袋子,态度爽快,道:“小事罢了,包在我们身上。” 付青机灵,连忙随官兵离开,走进这深沉如墨的夜色里。 赵东阳、王玉娥和赵宣宣注视他们的背影,眼神担忧,愁眉不展。 这时,唐母抱着巧宝走到堂屋门口,为难地道:“宣宣,巧宝饿好久了。” 赵宣宣转身跑过来,把哇哇大哭的巧宝抱去内室。 这么小的娃娃,有奶便是娘,根本不晓得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此时此刻,她终于不哭了。 赵宣宣一边喂奶,一边低头注视巧宝的小脸蛋,轻声道:“爹爹肯定逢凶化吉,对不对?” 乖宝也跑回内室,爬到大炕上,抱着赵宣宣。 —— 付青随巡逻的官兵走到欧阳家大门口,心情紧张,抬手敲门。 门内家丁小心翼翼,把大门打开一条门缝,瞅着付青和官差,问:“你们找谁?” 付青连忙凑过去,低声说道:“我是唐风年唐官人家的付青,来找欧阳大公子和欧阳三公子,有急事。” 家丁谨慎,眉眼疑惑,问:“你为何带官兵过来?” 付青连忙解释:“那是巡逻的官兵,幸好有他们帮忙带路,我才能顺利过来。” 夜幕已经降临,家丁不敢随便放人进府,于是说道:“你稍等,我让人去大公子和三公子面前报个信。” 这时,巡逻的官兵等得不耐烦,催促付青快点。 付青二话不说,连忙打开钱袋,又给官兵塞银子。 果然,银子比任何好话更有用。 过了一会儿,当付青心急如焚时,家丁打开门,让付青进去,然后另一个小厮带他去见欧阳凯,并且解释道:“大公子忙碌,不在家,幸好三公子有空见你。” 付青冷汗直流,道:“多谢带路。” 小厮好奇,低声打听:“这么晚了,唐官人家出什么事了?” 付青不敢随便乱说,于是撒谎:“是唐官人跟三公子之间的秘密,我也不清楚。” “咱们走快点。” 他加快脚步,生怕耽搁,怕唐风年有危险。 小厮把付青带到外院书房门口,欧阳凯反而姗姗来迟,笑道:“阿青,你这个夜猫子,没被巡逻的官兵抓去做蛇猫汤,真是幸运。”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付青露出比哭更难看的表情,凑到他耳边,说几句悄悄话。 欧阳凯一听,大吃一惊。 第754章 都怪乌龙 话不多说,欧阳凯连忙去换锦衣卫的官服,跟苏灿灿交代去向,然后拿上令牌,和付青一起出门,走进夜色中。 两人都大步流星,径直走向诏狱的方向。 欧阳凯低声道:“唐兄为人清正、端方,除非是被冤枉,否则应该不会被抓。” 路上,巡逻的官兵过来盘查。 欧阳凯出示锦衣卫的令牌,顺利通过。 付青的衣衫被冷汗打湿,黏在后背上,低声道:“听说锦衣卫可以随便抓人,我就怕唐夫子被冤枉。” 欧阳凯道:“去诏狱看看便知。” 锦衣卫掌管的诏狱非常严密,以欧阳凯的官职,他不能随便进去看犯人。 不过,这个世道总逃不过人情世故。 欧阳凯人缘好,找到一个熟人,说几句悄悄话,托人家打听今天抓的犯人名单里有没有唐风年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熟人告诉他,犯人里没有唐风年。 欧阳凯如释重负,大舒一口气。 他带付青离开,边走边说:“只要没进诏狱,就不怕。” 付青百思不得其解,道:“唐夫子还能去哪里?工部夜里也办差吗?” 欧阳凯道:“去工部瞧瞧。” 工部衙门黑灯瞎火,敲门也敲不开。 欧阳凯略思索片刻,带付青去工部尚书家。 他打小就在纨绔圈子里混,跟工部尚书的大孙子挺熟,没少互相串门子,算熟门熟路。 不过,他作为锦衣卫,夜里去敲人家的门,反而把工部尚书一家人吓得魂不守舍、战战兢兢,误会他是来抓人。 最近官场的气氛与众不同,官僚们变得像惊弓之鸟。 百官中,一提到贪污受贿,很多人不清白。即使相对清白,也担心被同僚栽赃陷害。 等欧阳凯说明来意后,工部尚书鲁大人才松一口气,强颜欢笑,道:“欧阳大人不必担忧,唐大人只是被抽调,去户部查账而已。” 大官儿几乎都是通过考科举上位,写文章厉害,但有查账本事的人不多。 这次贪腐大案发生在户部,仿佛一窝老鼠住在米缸里,几乎被一窝端。户部的官员被抓,暂时只能从其他衙门抽调人手,连夜彻查户部大案。 欧阳凯也松一口气,连忙向鲁大人拱手,道谢,告辞离开。 出门后,他感叹道:“真是奇了怪了,唐兄那么顾家的一个人,居然忘记派人回家传口信?” 付青终于放心,摸摸后脑勺,也觉得不可思议,道:“难道是忘了?” 欧阳凯送他回赵家去,亲自向赵东阳解释唐风年的去向,并周到地说道:“明日一早,我亲自去见唐兄,一定当面确认他平安无事。” 赵东阳和王玉娥千恩万谢,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送走欧阳凯之后,赵东阳叹气,关上门,插上门闩,转身回堂屋,抚摸胖肚皮,道:“百密一疏,明天等风年回来,我要好好笑话他。” 王玉娥也叹气,道:“以前,风年从来没这么马虎过,幸好有惊无险。” 赵宣宣听到这个好消息,重新露出笑容,轻声安慰乖宝。 —— 第二天,唐风年得知全家人和欧阳凯都为他担惊受怕,闹得鸡飞狗跳,不禁十分内疚。 后来,搞清楚来龙去脉,才知道不是唐风年马虎大意。 他被临时抽调去户部查账时,托一位官差去他家报信。但那个官差稀里糊涂,记错了地址,跑错了门,报信报到别人家去了。 一个乌龙,导致后续的一连串事情。 午后,王玉娥、唐母、赵宣宣和乖宝凑一起吃冰镇龟苓膏,聊天,把这事当做笑谈。 王玉娥笑道:“有时候,真是一点小错都不能犯。” 唐母点头赞同,道:“那个传口信的人真是不靠谱,都怪他。” 乖宝往龟苓膏里加很多蜜糖,还加花生碎、红豆、葡萄干、西瓜,用小木勺舀一勺,又一勺,吃得津津有味。 赵宣宣深思熟虑,道:“别的官儿都有随从、护卫,也该给风年找两个,平时负责传话,至少不会走错门。” 王玉娥一边吃,一边赞同,道:“让风年自己看着办,找两个靠谱的。” “不过,一定要找知根知底、人品信得过的人,暂时不急,先让大贵和大旺做这事。” 这时,巧宝醒了,假哭几声。 唐母连忙放下碗和勺子,把她抱起来,检查尿布,笑道:“干干净净的。巧宝,你咋醒了?是不是嘴馋了?也想吃好吃的,是不是?” 巧宝被逗得咧嘴笑,发出奶声奶气的笑声。 乖宝也凑过去,逗她。 巧宝扭头找人,眸子水灵灵、圆滚滚,查看一圈,偏偏向赵宣宣伸手,还咿咿呀呀地说话。 唐母帮她整理肚皮上的小衣裳,夸赞:“真聪明,会认人了。” 第755章 人分三六九等,东西也分三六九等 赵宣宣不急着去抱巧宝,反而故意跟她捉迷藏,躲着她。 巧宝又寻找赵宣宣,左右都找不到,顿时急哭了。 “哇哇——” 她哭的时候,捏着两个小拳头,小脸通红。 王玉娥感到好气又好笑,把巧宝抱过来,哄两声,然后直接递到赵宣宣怀里,笑道:“你是个急性子,是不是?” 神奇的是——一到赵宣宣怀里,巧宝就不哭了,显然是饿了。她主动找粮仓,用小脸去蹭。 赵宣宣一边喂她,一边说道:“快点长到一岁,就不用喝奶了,我就轻松了。” 王玉娥商量道:“我听焦夫人说,北边的蛮子喜欢喝羊乳和牛乳,所以长得壮,力气大。” “咱家要不要买牛乳回来?给乖宝吃。” 唐母想一想,语气迟疑,道:“咱家乖宝是姑娘家,不用长得壮吧?” 王玉娥轻拍唐母的手背,笑道:“亲家母,不用担心,京城的官家千金都喝牛乳,长得可美了。” “有句话,叫肤如凝脂。” 赵宣宣笑着解释:“肤如凝脂,就是皮肤像凝固的猪油一样,白白的,又细腻。” 唐母眼神不赞同,道:“像猪油,腻腻的,有啥好?” “像宣宣这样,水灵灵,气色红润,就很好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心里乐开了花,对王玉娥说道:“娘亲,我上次在欧阳大少奶奶那里问过牛乳的事,听说牛乳不仅贵,而且卖牛乳的人会把牛乳分好几等。” “最上等供给皇宫,第二等供给最大的官和皇亲国戚。” “咱们每天买得少,身份又不够贵气,恐怕只能买到最末等的牛乳。与其这样,还不如不买。” 唐母赞同,道:“宣宣和风年以前不喝牛乳,照样好好的。” 王玉娥眼神复杂,不怎么高兴,道:“京城把人分三六九等,把东西也分三六九等,唉,算了,还是吃豆腐白菜吧。” 她抚摸乖宝的头发,本来想让乖宝吃得更好一点,但这世道太复杂了,不是你想好就能好。 巧宝终于喝饱了,赵宣宣把她挪开,捏捏小胖脸,递给唐母。 乖宝瞅一瞅巧宝,童言无忌,道:“妹妹像喝醉酒一样。” 那小表情,确实太陶醉了。 唐母一边拍奶嗝,一边轻笑,道:“乖宝,你小时候也这样。” “饿了就哭,吃饱了就欢喜。” 赵宣宣、王玉娥和唐母都看着她笑,乖宝感到不好意思,躲到唐母背后,抓着唐母的衣角。 赵东阳突然在门帘外问:“乖女,方便进来吗?” 王玉娥代答:“你进来吧。” 赵东阳端冰鉴进来,把三个冰鉴摆到一间屋子里,这样更凉快。 他跟乖宝下棋玩。 赵宣宣看书,唐母哄巧宝,王玉娥做针线活,各干各的事。 —— 踏着夕阳,唐风年终于回家。 赵宣宣开玩笑,问:“朝廷这么缺查账的人吗?能不能推荐我去干这活?” 唐风年洗完脸后,轻捏她的脸颊,神情疲惫,微笑道:“朝廷不缺人才,不过百官之间难免有千丝万缕的牵扯。” “我初入官场,立场比较中立,同流合污、包庇的可能小点,所以把我抽调过去。” 赵宣宣道:“我和娘亲、婆婆商量,给你找两个随从,传话、跑腿方便,你觉得怎么样?” 唐风年斟酌片刻,道:“迟早要选两个,不过不急。” 第756章 一口气吐出许多苦水 这次贪腐大案,牵连甚广。 共有三十一个官员被革职查办,主犯甚至被抄家问斩。 因为在官僚中,姻亲关系复杂,所以置身事外的官员非常少。 趁着变天,凉快一点,欧阳大少奶奶和苏灿灿一起来赵家拜访。 欧阳家的小哥儿比巧宝大一个多月,大人把他俩凑一起。 两个孩子咿咿呀呀,彼此好奇,仿佛在聊天儿。 欧阳大少奶奶跟赵宣宣说悄悄话,道:“我有个表妹,这次倒霉,全家被流放。唉!” 赵宣宣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人当官,家眷享福。一人被抓,全家流放。女眷和孩子有什么错呢?结果却要一起承担犯罪后果。 对别人家的女眷,赵宣宣有些同情,也轻轻叹气,问:“只能眼睁睁看她流放吗?有帮忙的办法吗?” 欧阳大少奶奶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偷偷送几两银子,就算尽心意了。” “他们这次是得罪皇上,亲戚们都怕被连累,避之唯恐不及,哪敢明着帮他们?” 赵宣宣理解这种怕被连累的心情,同时也有些唏嘘,感叹官僚亲戚间的感情太凉薄,当初联姻是为了攀关系,如今却果断撇清关系。 欧阳大少奶奶又说道:“还有几家的女眷被抓去教坊司,那种去处……唉,这辈子算是毁了。” 教坊司是个非常复杂的地方,其中既有技艺超群的乐师,同时也有最卑微的身不由己的一类女子。 赵宣宣以前听过教坊司的坏名声,此时感觉心里堵得慌,喝一口冷茶,透心凉,说道:“女子不能做官就算了,还总是被连累。” “将来,希望王法能摒弃连坐,一人犯罪一人当。” 欧阳大少奶奶捂嘴笑,道:“宣宣,连坐是传承上千年的老规矩,哪能说改就改?” “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太超前了。” 赵宣宣脸红,有点后悔,怕惹麻烦,于是拉住欧阳大少奶奶的手,叮嘱道:“你别对外人说,这是咱俩之间的秘密。” 欧阳大少奶奶点头,同意保密,轻拍赵宣宣的手背,让她放心。 苏灿灿在一旁逗两个小娃娃,暂时没插话。 欧阳大少奶奶转头一看,自家儿子和巧宝手拉手,玩得可好了。 她眉眼欢喜,道:“真难得,这小胖子在这里一声也没哭。在家的时候,特能哭,怎么哄都哄不好。” 赵宣宣微笑,接话:“以后,你常带他来我家玩。” 过了一会儿,欧阳大少奶奶告辞离开,不过苏灿灿没走,反而留在赵家吃午饭。 她有许多悄悄话,打算单独跟赵宣宣聊。有外人在的时候,不方便说。 饭后,她和赵宣宣单独在内室聊天,巧宝在旁边睡觉。 苏灿灿道:“我夫君借银子给他二哥,有借无还,而且借了又借,像无底洞一样。” “我让他别借,他不听,还理直气壮,说二哥在父母面前不得宠,总是受委屈。” “如果他不帮二哥的忙,二哥会寒心。” “可是,我明眼看着,公公婆婆虽然对老二不亲近,但也没亏待他,三兄弟每月的例钱一样,院子里的丫鬟数量也一样。” “那样的人,像个讨债鬼一样。” 她一口气吐出许多苦水。 赵宣宣若有所思,道:“借的银子多不多?” 苏灿灿嘟嘴,道:“每次都是十两以上。” “如果只借几十、几百个铜板,我何至于放在心上?” 赵宣宣出主意,道:“既然反对无效,你干脆别跟他啰嗦,专门给他记本账。何时何地,钱的用途,都记个一清二楚。” “有些人不记账,花钱就大手大脚。” “比如我家乖宝,天天惦记外面的糖,还专门喜欢吃贵的。我就专门记一本她花钱的账,经常跟她算账。一算账,她就脸红,不好意思。” 第757章 官大就变坏? 一听这话,苏灿灿啼笑皆非,用手帕掩嘴,小声道:“我夫君有时候确实像个小孩子,用治孩子的办法治他,正好,对症下药。” 赵宣宣眉开眼笑,察言观色,暗忖:灿灿和三公子虽然在借钱的事上意见不合,但总体感情应该挺好。 苏灿灿又说欧阳家女眷为了消暑的冰块,而互相斗心眼的事。 这恰好聊到赵宣宣的盲区,她听得好奇,津津有味。 就像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样,苏灿灿和赵宣宣有说不完的话。 不知不觉,到了黄昏。 丫鬟在门帘外提醒:“三少奶奶,时候不早了。” 苏灿灿依依不舍地离开,赵宣宣亲自相送。 —— 官场如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 有人倒霉,同时有人走运、上位。 残酷的对比,演绎得真实。 那批贪官污吏被革职查办之后,官场的新官儿像雨后春笋一样。几乎没人去怀念旧官儿,个个都忙着跟新官儿攀交情。 唐风年在这次办案中展现出不一般的才干,在官场站稳脚跟,还顺利升官,升为户部清吏司的仓科员外郎,从五品。 外人看得眼红,羡慕嫉妒,在背后议论。 “才一年,就从七品升到五品,他背后的人是谁?” “没人扶持?没走后门?全凭真本事?我可不信。” “现在爬得越快,将来摔得越狠。” …… 赵东阳为女婿感到骄傲,同时也为自己感到骄傲,私下里对王玉娥笑道:“我上辈子肯定行善积德,功德圆满,所以这辈子跟着女婿享福。” 王玉娥反而有忧虑,眼神深远,道:“他官儿越做越大,将来就不会听咱们的话了。” “会不会像别人一样纳妾?置办外室?” 赵东阳收敛笑容,满腹狐疑,道:“风年应该不会变那么坏吧?” 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王玉娥叹气,小声道:“咱们早点给风年找两个随从,把随从笼络住,让他们做咱们在外面的眼睛和耳朵。” “以后,如果风年起花花心思,咱们不至于被蒙在鼓里。” 赵东阳点头赞同。 两人小声密谋。 —— 户部算是油水比较多的衙门。 唐风年走马上任不久,就有人偷偷来赵家行贿。 那白花花的银元宝,几乎亮瞎赵东阳的小眼睛。 不过,他不敢收贿赂,客客气气地把别人和银元宝一起送走。 关上门之后,他抚摸胖肚皮,感叹道:“我这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元宝。” “别人为啥送钱不心疼呢?把银子当泥巴和石头吗?哪来这么多钱挥霍?” 赵宣宣轻声道:“我听说,上次贪官污吏被抄家的时候,地下密室的金条堆成小山。” “不过,那都是赃钱,咱们不能收。否则,就会变成风年的罪证。” “当官的,一旦被抓住把柄,全家人都要遭殃。” 赵宣宣、赵东阳和王玉娥意见一致,唐母怯懦,在这个家里做不了主,说话不算数,而且她也不爱表态,只专心照顾孩子,照顾菜地。 第758章 从一开始,就要守住底线 傍晚,吃饭时,赵东阳特意把自己一家之主的位子让给唐风年坐。 唐风年推拒。 乖宝抓着筷子,眸子单纯懵懂,盯着他们看,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劝的?坐哪里不都一样吗? 她暗忖:爷爷面前只摆素菜,爹爹肯定不想吃素,所以不想坐那里。 拉扯来,拉扯去。最后,果然还是赵东阳坐首席,王玉娥把小白菜、清炒冬瓜、芋头汤、凉拌素菜全摆他面前。 眼看赵东阳举着筷子,无处下手,乖宝乐得嘿嘿笑,小短腿悬空,快乐地摆动。 王玉娥夹一块排骨,放乖宝碗里,眼神疼爱,轻声道:“有啥好笑的?安生吃饭。” “多吃饭菜,长高高。” 赵东阳不正经,厚着脸皮,眼巴巴地道:“我也想长高,也想吃酱排骨。” 王玉娥翻个白眼,道:“你再吃肉,又要撑拐杖,走路都成问题。” 别以为她不知道,赵东阳经常背着她,偷偷吃肉。 如果再让他光明正大地吃,就相当于吃双份,富贵病肯定又要发作。 赵宣宣大大方方地给赵东阳夹一块小肋排,眉开眼笑,道:“爹爹只吃一块,慢慢吃。” 赵东阳连忙夹起排骨,咬一口,生怕王玉娥抢走,笑眯眯,道:“乖女最好。” 然后他看向乖宝,挤眉弄眼,示意乖宝也给他来一块。 乖宝机灵,果然没让他失望,也给他夹一块肉多的排骨。 对此,王玉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饭后,回到内室,赵宣宣向唐风年提别人行贿的事。 “我和爹娘商量好了,以后遇到这种脏钱,一律不收,免得变成罪证和把柄。” 唐风年点头赞同,从摇篮里抱起巧宝,亲亲小胖脸,道:“受贿就像开荤一样,胃口会越变越大。” “从一开始,就要守住底线。” 他一手抱巧宝,一手翻书,游刃有余。 赵宣宣注视这一大一小,眉开眼笑,道:“书坊的掌柜说你好久没送新书给他,他想你这个财神爷。” 唐风年也笑起来,无可奈何,轻轻摇头,又翻一页书,道:“我对户部还不熟悉,忙得很,没空构思新书。” 赵宣宣挪到他背后,为他按摩肩膀和后背,体谅他的辛苦。 因为他一人做官的收入远远赛过家里其他人收入的总和,仅仅依靠他一人,全家人衣食无忧,所以赵宣宣不需要再考虑赚钱的事。 只要家里不出败家子,就没问题。 此时此刻,小闺女软萌,对他咧嘴笑,妻子为他舒解疲劳,唐风年眉眼含笑,如沐春风,心满意足。 —— 挑选随从做眼线,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赵东阳打算去人牙子那里买两个随从,但挑来挑去,都不满意。 付青出主意,道:“欧阳公子的随从都挺厉害,武艺高强,不如找他打听一下。” 赵东阳拍一下大腿,眼眸一亮,十分认同,道:“欧阳公子的小厮都不错,不过他们都忙,我去问这事,恐怕打扰他们。” 赵宣宣道:“我给欧阳大少奶奶和灿灿写信,托她们问一下。” 枕边人打听事情,最方便。 第759章 这是卖身契 赵宣宣把信写好,派赵大旺送去欧阳家。 第二天,欧阳大少奶奶和苏灿灿都给她回信了。 欧阳大少奶奶在信中态度热情,说如果赵宣宣不介意,她和欧阳侠乐意亲自挑两个会武艺的家丁,送给赵家。 这个主意很省事,但赵宣宣有点不好意思,怕给人家添麻烦。 苏灿灿在信里也表达同样的意思,说欧阳凯认识的人多,很乐意帮忙。 赵宣宣把信折起来,收进匣子里,打算跟唐风年商量着办。 但她低估了欧阳侠爱管闲事的程度。 欧阳侠挑选两个十二三岁的家丁,让小厮阿吉领着,连同卖身契一起,送到赵家。 阿吉跟赵家人熟悉,笑着介绍:“赵老爷,赵夫人,这是刘亮和刘光,亲兄弟两个,他们父母和爷爷都是欧阳家的仆人,知根知底,信得过。” “这是卖身契。” 赵东阳受宠若惊,让他们三个先坐下喝茶、吃果,然后跟王玉娥进屋去找赵宣宣商量。 赵宣宣轻声道:“如果看着面善,就收下吧。” “欧阳大公子亲自选的人,肯定比外面的人可靠些。” 王玉娥道:“年纪不大,挺面善,应该挺听话的,先留下来试试。” 赵东阳也赞同,出去给阿吉、阿亮和阿光发赏钱。 阿吉告辞走了,回欧阳家去回话。 赵东阳笑眯眯,跟阿亮和阿光聊天,道:“如果你们想家,只要跟我们说一声就行,随时可以回家去看看。” 阿亮和阿光对视一眼,连忙道谢,心里有点忐忑。 赵东阳话多,心眼子也多,跟人家聊个不停。 王玉娥为了笼络他们,指望他们以后贡献关于唐风年的情报,也和和气气。 等付青回来,王玉娥跟他商量,让他搬去隔壁院子,陪唐母住,让阿亮和阿光住付青原来的屋子。 同时,井大娘和白大娘不用留宿了,可以每天回家去。 付青挺乐意,爽快地搬东西过去。 王玉娥怕他心里不舒服,亲自帮他铺床,并且推心置腹地笑道:“阿青,我和宣宣商量过,等你成亲,把这屋给你当新房,好好布置一番,让你和你媳妇住这里。” “这里有堂屋,有厨房,有净室,住起来更宽敞、清静。” “你们住在这边,就相当于这边的主人,更自在,有点独门独户的意思。” 付青越听越感动,酸涩的热意从心里涌到眼睛里,泪光闪闪,泪中带笑,手足无措,道:“婶子,多谢。” 王玉娥一边铺床,一边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你信得过咱们,咱们也信得过你,又互相喜欢,这就是一家人。” “乖宝从早到晚喊你舅舅,不是白喊的。” “比如上次,风年天黑还不回家,幸好有你,否则一家老小不知害怕成啥样。” 付青眼睛里的笑容越来越多,心里也欢喜。他乐意住在赵家,因为这里让他感觉温暖。 在洞州老家,他反而没这么开心。 铺完床之后,王玉娥又帮他弄蚊帐,搞得妥妥当当,就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 她又说道:“四个家丁足够了,如果以后再添丫鬟,就让丫鬟和乖宝祖母住一屋,人和屋子刚刚好。” “上次焦夫人想给你做媒,她和你说没?” 付青一听这话就害羞,脸红,摇头,用手挠后脑勺,低头看地。 王玉娥笑道:“这有啥好羞的?好多人急着成亲呢!” “焦旦下个月成亲,听说他媳妇有好几个妹妹,个个好看。” 付青尴尬,道:“我没见过。” 说完,他干脆跑了。 王玉娥被逗得哈哈大笑。 第二天,赵东阳和王玉娥特意上街去,给付青买一个新衣柜和一个箱笼。 赵东阳道:“还缺个梳妆台。” 王玉娥道:“梳妆台不急,等他定亲,再买崭新的。” 赵大贵和赵大旺负责抬东西回家,一路吹口哨,快活极了。 —— 阿亮和阿光早上随唐风年出门,傍晚一同归家,跑腿勤快,目前看来,没什么不妥。 为此,赵宣宣特意抽空去拜访欧阳大少奶奶,当面道谢。 欧阳大少奶奶拉住赵宣宣的手,笑问:“怎么不带巧宝来我家玩?上次她和城哥儿玩得可好了。” 赵宣宣笑道:“她和乖宝一样,在家就胆大,出门就怂。怕她哭闹,所以没带她出门。” 聊天时,她主动抱欧阳大少奶奶的大胖儿子,感觉挺沉手。 城哥儿不认生,眸子乌溜溜,十分明亮,咧嘴笑。 他突然尿尿,赵宣宣没有防备,衣裳被弄脏,十分狼狈。 奶娘连忙把城哥儿抱走。 欧阳大少奶奶既尴尬,又忍不住笑弯了腰,接过丫鬟递来的干净帕子,亲手帮赵宣宣擦衣裳,亲切地道:“宣宣,我新衣裳多,拿一套给你换,好不好?” 赵宣宣连忙摆手,笑道:“我先告辞,回家去换。” 欧阳大少奶奶娇嗔道:“都怪那臭小子,等会儿我打他屁屁。” 第760章 把朝廷中的两派都得罪了 傍晚,乖宝、小丹丹、黄文、付青、阿亮、阿光一起在院子里蹴鞠,十分热闹。 厨房里的米饭熟了,正在冒香气。 阿亮闻到了,问:“听说你们南方人顿顿都要吃饭,是不是?” 付青答道:“差不多吧,在老家的时候,早上吃饭或者米粉,中午和晚上都吃饭。” 阿光笑道:“吃不腻吗?” 付青笑道:“你喝水会喝腻吗?饭虽然不变,但菜会变,吃腻了就换菜。” 他觉得阿光有点憨,不过转念一想,憨有憨的好处,没那么狡猾。 阿光挺喜欢赵家,特别是当全家人围着大圆桌吃饭的时候,不分主仆,而且菜色丰富,肉很多。 他和阿亮最爱吃肉,在这里吃得满足。 王玉娥留小丹丹和黄文在这里吃饭,两个孩子十分乐意。 小丹丹笑嘻嘻,和乖宝坐一块儿。 赵宣宣从内室走出来,捏捏小丹丹的脸蛋,笑道:“刚才蹴鞠谁赢了?” 乖宝抢答,骄傲地道:“我们和舅舅赢了,我们是天下第一蹴鞠队。” 赵宣宣低下头,在她的小胖脸上亲一下,当做奖励。 巧宝醒了,一放进摇篮就哭,非要唐风年抱着,小胖手抓紧唐风年的衣衫。 唐风年宠着她,抱她来吃饭。她圆滚滚的眸子东张西望,眼看乖宝和小丹丹吃得香,她盯着人家的嘴看,明显眼馋,小嘴巴抿动,甚至流口水。 唐风年放下筷子,拿起口水巾,给她擦一下嘴角,忍俊不禁。 王玉娥笑容满面,调侃道:“哎哟,小馋猫。你要快点长大,才能吃这些菜。” 巧宝知道王玉娥在对她说话,互相对视,咧嘴笑,眸子亮晶晶。 乖宝转头问:“娘亲,这么多菜,妹妹一点也不能吃吗?” 赵宣宣注视乖宝的眼睛,很肯定地道:“对,一点也不能吃,否则会生病。” 对待这么小的孩子,最怕生病。 —— 官场是个喜欢拉帮结派的地方,本质上就是混黑道的大佬带一帮小混混打群架。 而且,充满各种反间计、背叛、黑吃黑…… 如今朝廷主要分成两派,一个是革新派,另一个是守旧派。 两派都把目光瞄准官场新秀唐风年,希望把他拉拢过来。 比如革新派的阁老张思危主动给唐风年下请帖,邀请他去家中下棋。 比如守旧派的阁老苏居安不甘心被抢先一步,紧急在路上拦下唐风年,请他后天去家中喝孙子成亲的喜酒。 结果,唐风年两边都没去。 因为巧宝这几天不巧病了,额头摸起来烫烫的,有点发烧。而且,每天至少哭一个时辰,有些闹腾。 唐风年休沐在家时,一直抱着她,眉眼间暗含忧虑。 孩子太小,不能喝苦苦的药汁,大夫诊病之后,叮嘱家人好好照料,没有更好的办法。 皇天不负有心人,几天后,巧宝痊愈,笑起来时,眼神依然机灵,应该没烧成傻子。 然而,唐风年却因为不赴约而得罪别人,更糟糕的是——他把朝廷中的两大派系都得罪了。 拉帮结派的人可不管你是否中立,他们认为:你不为我所用,就是我的潜在敌人,我就要排挤你,打压你,绝不能让你顺风顺水地升官。 官职越大,权力越大。拉帮结派的人都希望自己这一派系的人登上高位,掌握更多实权,绝不想把重要的位置拱手让给敌人。 第761章 外放去偏远的地方 唐风年在户部还没彻底混熟,新官位还没坐热,突然接到新的调令,他被外放到广西布政使司,到偏远的田州,担任知州,从五品官衔。 从五品的级别没变,但从京官变成外放的地方官,而且还是偏远的地方,官场中的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是得罪人,被贬了。 唐风年把手中的差事交接完毕之后,马不停蹄,赶回家中,把这个消息告诉赵宣宣。 “我被外放到广西。” “尽快收拾行李,三日后出发,从北到南,到田州,大概要用车马赶路二十多天。” 赵宣宣吃惊,道:“那么远?” 她连忙把赵东阳、王玉娥和唐母叫过来,一起商量。 赵东阳忐忑,担忧,问:“那么远,是不是鸟不拉屎的穷地方?” 唐风年道:“我粗略查了一下,那里的贫富程度和岳县差不多,最大的缺点就是远,靠近南部疆界。另外,当地有七个民族,四种方言,不讲官话。” 唐母目瞪口呆,道:“咱们说话,他们听不懂?他们说话,咱们也听不懂?” 她预见到前所未有的困难。 王玉娥苦笑,道:“鸡同鸭讲,眼噜噜。”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叹气,道:“阿年,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吗?不能留在京城吗?” 唐母也舍不得离开,因为院子里的菜地井井有条,小白菜、葱、蒜、辣椒长得可好了。 唐风年眼神坚定,言简意赅,道:“听说有些人会装病,逃避外放,但我不打算那样做。” “方言不通的问题,不用担心,可以找那种既会说方言,也会说官话的人当向导。” 赵宣宣也舍不得离开京城,但她不可能跟唐风年分居两地,只能支持他外放。 她思量片刻,问道:“这院子留不留?” 唐风年态度果断,道:“没必要留。院子每月十六两银子租金,咱们至少要三年后才会回来,甚至可能外放几十年,太浪费。” 赵东阳叹气,道:“唉,这么好的院子、屋子,其实两个院子加起来,租金也不算贵,可惜了。” “我去问问郭大财主,看看他要不要?” 唐风年深思熟虑过,细细叮嘱:“尽快和亲友道别,行李越简单越好。” “路太远,恐怕不安全,我去一趟顺风镖局,请镖师一路护送。” “另外,我去桂省会馆瞧瞧,肯定有那边的人,我先找他们学些方言,免得两眼一抹黑。” 赵宣宣赞同,强颜欢笑,道:“你去忙你的,我给亲友写信,收拾行李。” “幸好还有三天时间准备。” 唐风年带阿亮出门去,王玉娥收拾行李,感觉啥都想带走,啥都舍不得丢,十分纠结。 唐母哄巧宝,赵宣宣写信,乖宝在旁边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赵东阳带赵大旺出门去,去找郭大财主聊院子的事。 郭大财主不在家,在酒楼里。 赵东阳问明行踪之后,去郭家酒楼。恰好付青也在这里,笑道:“叔,你怎么来了?” 赵东阳眼神深沉,意味深长地道:“不是来了,而是要走了。” 付青摸不着头脑,问:“啥意思?去哪儿?” 赵东阳在空桌旁坐下,道:“去田州,很远很远。风年外放,去那里做官,说至少三年回不来,甚至几十年回不来。” “阿青,你去不去?” 付青毫不犹豫,点头如捣蒜,问:“叔,啥时候出发?” 赵东阳道:“三天后。” 第762章 为什么不留下? 郭大财主看见赵东阳来了,连忙过来寒暄。 听说唐风年要外放,他也很吃惊,道:“唐官人刚升官不久,做得好好的,为啥外放?” “别人都说,外放的官不如京官,有些官儿想留在京城,就使些手段,托点关系。有些外放的官儿想来京城,还要行贿。” 赵东阳神情复杂,拍打膝盖,暗忖:风年这次外放,太吃亏了。 他无可奈何,叹气道:“我家风年老实,朝廷让他去哪里做官,他就去哪里,我也只能跟他一起去。” “我家那两个院子不打算留。” “郭老爷,如果你也不想要,我就退给房东。” 郭大财主眼神一亮,连忙表态:“赵地主,把院子留给我吧,恰好我女婿需要。” 赵东阳露出笑容,道:“甚好,院子里还有许多菜,舍不得给外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 苏父和苏母收到赵家的告辞信之后,忍不住惊慌,连忙亲自去赵家问情况。 苏母道:“王姐姐,你也要走吗?京城多好啊,为什么不留下?” “以后你们不在这边,我家平时连串门的地方都没有。” 她快要哭了。 王玉娥招呼她坐下喝茶,微笑道:“做官的,要对皇上忠心耿耿。朝廷让我家风年去田州,风年哪敢不去?” 苏母拉住王玉娥的手,小声道:“要不,我送信给荣荣,让她去皇上面前求个情?” 王玉娥连忙拒绝,道:“千万别这样,我听说后宫不能干政,这样对荣荣不好。” “而且,我家风年愿意外放,已经跑桂省会馆学方言去了。” 苏母愁眉苦脸,反复感叹:“太远了……” 以后想见一面,格外难。 在京城,苏家虽然还有别的亲友,但欧阳家有点高高在上,苏母怕出丑,平时不爱去那边。 她和苏父最喜欢跟赵家人玩,有平起平坐的感觉,互帮互助。 王玉娥轻拍苏母的手背,道:“等我在那边安顿好了,就派人给你送信,寄土特产过来。” “田州虽然离京城远,但离岳县只要五天的车马行程,回老家方便点。” 苏母不想念什么老家,她两个女儿都在京城,她已经把京城当家。 苏母问:“王姐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我可以派人帮你们看家。” 王玉娥微笑,道:“不用看家,这屋子以后让别人住。” “一个月租金十六两,一年一百九十二两,三年就是五百七十六两,像滚雪球一样,负担不起,干脆不要这屋了。” 苏母点头赞同,道:“将来,等回京的时候,再租新的宅院,或者干脆住我家。” 两人手牵手,说个不停,依依不舍。 屋檐下,乖宝和小丹丹一边过家家,一边说搬家的事。 小丹丹问:“你搬走了,我怎么找你玩?” 乖宝道:“我给你写信,你也给我写,好不好?” 小丹丹道:“好,我天天给你写信,找谁送信?听我娘亲说,有一种白色的鸽子,叫信鸽,会送信。” 乖宝道:“我舅舅专门送信的。信鸽比人更厉害吗?” 小丹丹点头,很肯定地道:“当然,信鸽会飞,飞得可快了,还会认路,好聪明的。” 第763章 随遇而安,不想蝇营狗苟 为了辞行,赵家特意把亲友都叫到家里吃饭,把自家养的鸡鸭鹅都宰了。 欧阳侠和欧阳凯特意赶来。 欧阳侠对唐风年说道:“风年,你想不想留京?我认识的人多,替你想想办法。” 唐风年摇头,和煦地笑道:“我随遇而安,不想蝇营狗苟。何况,外放没那么可怕。”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就当外出游历,见更多世面。” 欧阳侠抬起手,拍拍唐风年的肩膀,道:“唉!舍不得你。” “任期满三年后,我尽量托关系,把你调回来。” 唐风年笑着婉拒:“托关系,要欠人情债,还要送礼,大可不必如此。” 欧阳凯笑道:“唐兄全家人一起去田州,难怪对京城一点留恋也没有。不过,一定要常常寄信过来。拙荆万分舍不得唐小娘子,昨晚上想这事想得睡不着觉。” 唐风年道:“寄信是肯定的。” 欧阳侠关心地问:“我派五六个家丁护送你们,如何?” 唐风年心中感动,微笑道:“欧阳兄,不必麻烦,我已经请镖师护送。” 欧阳侠点头认可,道:“外出赶路,一定要谨慎。你没习过武,更加不能冒险。” 唐风年道:“多谢欧阳兄。” 石子固也凑过来聊天,没提寄信的事,反而问道:“你们走后,谁帮你们看家?” 他心里想得美,打小算盘,想借看家的名义免费入住。 唐风年微笑道:“宅院已经转租给郭老爷,以后与我家无关了。” 石子固非常失望,暗忖:好事泡汤!可惜,可惜…… —— 内室,欧阳大少奶奶和苏灿灿各送一大包东西给赵宣宣。 赵宣宣大大方方,收下礼物,笑道:“听说那边比较炎热,容易晒黑,等我回来时,你们千万别不认得我,把我当成黑脸的包公。” 苏灿灿本来泫然欲泣,眼睛红红的,突然破涕为笑,道:“宣宣,就算你用后背对着我,我也认得你,绝不会认错。” 欧阳大少奶奶拉住赵宣宣的手,着急地说道:“广西是有名的流放之地,我表妹恰好流放到那边。” “宣宣,如果你有空,能不能帮我找到她,关照一二?” 赵宣宣毫不犹豫地点头,爽快道:“没问题。她叫什么名?多大年纪?长什么样?你详细写到纸上,免得我认错人。” 欧阳大少奶奶连忙从衣袖里掏出信,塞到赵宣宣手里,流露笑容,道:“都写在信里,宣宣,多谢。” 赵宣宣把信收下,微笑道:“如果我找到她,肯定会送信告诉你。” 这时,摇篮里的巧宝饿哭了。赵宣宣把她抱起来,先检查尿布,发现干干净净,便给她喂奶。 苏灿灿抚摸巧宝的柔软头发,轻声道:“她还这么小,就要跟你们一起长途跋涉。”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灿灿,你不必担心。她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无忧无虑,反而最悠哉悠哉。” 苏灿灿轻笑,问:“到时候,把摇篮搬到马车上去吗?” 赵宣宣道:“嗯。让她睡摇篮,大人不用抱着她,反而轻松一点。” “买了辆新马车,给乖宝也给搞了个小床。宁肯大人受委屈,舍不得让两个小的受委屈。” 新马车比较贵,也比较特别,能让赵东阳和乖宝两个人躺着睡。对此,赵东阳可高兴了,早就躺上去试了试,还竖起大拇指夸赞。 第764章 恐怕这里的官儿不好当 等客人们离开后,赵东阳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又躺到豪华马车上,道:“应该把另外两辆马车卖了,全换成这种。” 躺板上面铺被子,睡人,下面还能放东西,格外方便。 王玉娥娇嗔:“几十两银子,你说买就买?你跟着乖宝沾光罢了。” 赵东阳笑眯眯,天生爱享受。 —— 正式出发时,赵东阳、乖宝同乘一辆马车,赵大旺和阿亮赶车。 王玉娥、唐母同乘一辆,赵大贵赶车。 赵宣宣、唐风年和巧宝同乘一辆,付青和阿光赶车。 另外,焦镖师骑马,打头阵。 焦家老二焦午骑马垫后,总共有八个镖师一路护送。 一群人浩浩荡荡,从北向南,夜宿驿站,白天赶路,一路走官道。 马车摇摇晃晃,巧宝抱着布老虎,睡得最香,没怎么闹腾。 赵宣宣亲亲她的小胖脸,颇感欣慰,笑道:“真懂事。” 唐风年眼眸含笑,温暖、明亮,也亲亲闺女的小胖脸。 赵大贵和赵大旺为了解乏,总是搞山歌对唱。 另一辆马车里,赵东阳躺着,吹牛、讲故事,给乖宝听。 王玉娥和唐母在另一辆马车里聊天。 唐母晕车,满身薄荷味,嘴里总是含着酸梅,结果导致腮帮子长小泡,喝水都痛。从这种受罪,变成另一种受罪,但她尽量忍着,一路上没抱怨过一句。 初秋的时节,天高云淡,晴天多,雨天少,清爽宜人。 从八月下旬赶路到九月中旬,终于到达田州。 进城后,付青放缓速度,东张西望,大声笑道:“唐夫子,师姐,街边有好多卖橘子的。” 阿光道:“这橘子小小的,红红的,不晓得甜不甜?” 赵宣宣眉开眼笑,大方道:“阿青,去买一筐,尝尝看。” 付青把缰绳交给阿光,然后跳下马车,干脆利落。 他跑去街边,没怎么挑选,直接问价,还价一次,然后提一筐橘子回到马车上。 “师姐,这叫砂糖橘,肯定甜。” 赵宣宣剥一个小橘子,递一半给唐风年,喂到他嘴边。 唐风年品一品,笑道:“甜而不腻,无渣,别有风味。” 赵宣宣道:“比皇上赏的贡桔更好吃。” 唐风年道:“其实京城也有这个橘子卖,但没这么新鲜。” 马车到达官府大门口,唐风年带着委任状、度牒、文书等证明身份的东西,去官府上任。 唐风年是从五品知州,官府里还有从六品同知、从七品判官和从九品吏目,还有数名官差,关系挺复杂。 同时,官府里设六科,分别是户房、刑房、礼房、兵房、工房、吏房,恰好跟朝廷的六部一一对应。 唐风年把新官上任的手续搞完之后,带着家眷,正式入住官府后院。 赵东阳一边打量官府,一边倒吸凉气,道:“这官府有点年久失修的样子。” 王玉娥也觉得这里看起来旧旧的,穷穷的。 不过,她不想挑剔,赶紧搬行李,进屋休息。 屋里挺干净,显然有人打扫过。 赵宣宣抱巧宝下车,眉开眼笑,问:“风年,是不是要张贴告示?否则田州百姓不晓得这里换了个新知州。” 唐风年道:“不急,按照老规矩,要等三天后才张贴告示。” 赵宣宣疑惑不解,问:“为啥要等三天?” 唐风年微笑道:“避免出现冒名顶替的情况,留三天时间,以防万一。” “你们先安顿,我去跟同僚们谈谈,多了解这里的情况。” 赵宣宣爽快道:“快去吧,防人之心不可无。” 唐风年点头答应,带阿光、阿亮和焦镖师去前院。 赵宣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叹气,暗忖:得罪人果然没有好下场,被外放到穷地方来了。 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 这样一个穷地方,穷人肯定也有许多,恐怕这里的官儿不好当。 王玉娥已经把屋前屋后都仔细看过了,然后口述,让付青写字,列一张清单。 付青拿着清单,带赵大贵、赵大旺和两个镖师出去买东西。 赵东阳累得不想动,只想沐浴、睡觉。 王玉娥和赵宣宣商量,要请四个女帮工,来帮忙干活。 因为这官府后院虽然旧旧的,但地方挺宽敞,要每天打扫,活儿不轻松。 而且,院子大,屋子多,如果人少,就显得格外冷清。 不过,请帮工不像买东西那么容易。住到一起,必须了解人品才行,否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那就麻烦了。 唐母勤快,去厨房烧水,淘米煮饭。 王玉娥不好意思闲着,去跟她一起忙活。 乖宝初到新地方,有些害怕,紧紧黏在赵宣宣身边。赵宣宣走到哪,她就跟到哪,仿佛赵宣宣的小尾巴。 赵宣宣感到好笑,把她搂到怀里,安慰道:“乖宝,你爹爹来这里做官,三年算一任,咱们至少要在这里住三年。” “把这里当成新家。” 第765章 幕僚 “爹爹为什么要做官?” “这里不好。” “如果不做官,就可以住在自己家里,比这里好多了。” 乖宝话多,不喜欢这里。 把京城和田州对比,产生巨大的落差。 赵宣宣揉一揉乖宝的小脸,笑道:“全天下,一万个人里面,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想做官。” “做官可以领俸禄,养家糊口,给你买糖糖。” “做官有权有势,可以保护家人,不被别人欺负。” 乖宝听得开心起来,追问道:“娘亲,我可以做什么官?” 事实上,本朝女子不能为官。 但是,赵宣宣不忍心说这么残酷的话,于是思量片刻,哄道:“你多念书,可以给你爹爹当幕僚。幕僚虽然没有具体官职,但一荣俱荣,幕僚越厉害,当官的人得到幕僚的帮助越多,升官的速度就越快。” 乖宝仰着脸庞,眸子亮晶晶,跟赵宣宣对视,问:“除了幕僚,我还能做什么?” 赵宣宣又思索片刻,道:“还可以写书、画画、当女夫子,甚至开个学堂。” 乖宝有十万个为什么,心眼子转动,又问:“开学堂有什么好玩的?”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开学堂可威风了,学堂收几十个学童,再招几个夫子,你当老大,凡事都由你说了算,好不好?” 乖宝嘿嘿笑,点头,道:“好极了!” —— 到了夜里,赵宣宣认床,睡不着。 她翻个身,轻声问:“风年,你明天忙不忙?” 唐风年靠近她耳朵,低沉道:“明天查账。” 赵宣宣问:“要我帮忙吗?” 唐风年道:“好。” 田州比岳县更大,他身边却没有信任的幕僚,颇有万事开头难的意思。 赵宣宣轻声道:“这里离老家近,想不想请石师爷过来?” 石师爷以前在岳县衙门当过十几年师爷,在官府混,他算老狐狸,而唐风年只算新手。 如果请石师爷来当幕僚,肯定如虎添翼。 唐风年搂住赵宣宣的肩膀,低沉道:“我正有这个打算,明天派阿青去送信。” “州衙门比县衙门更复杂。” 之前,做京官时,就像各端各的碗,各吃各的饭,各有各的本分。现在,做知州,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土皇帝,对州内的各种事都要管。 管税收、管审案、管道路桥梁水利、管治安…… 这对唐风年而言,是极大的挑战。而且,在他之下,还有从六品同知、从七品判官、从九品吏目,那些都是官儿,如果他不够强,就会被属下糊弄,甚至架空权力。 作为长官,他还要约束手下的衙役。衙役如同爪牙,最容易干坏事。官府的衙役坏,必然会连累长官的名声。 名声很重要,常言道:天时地利人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唉!”唐风年轻轻叹气,越想越深,心思沉甸甸。 知州,一个任期是三年,三年后要进京叙职,接受吏部、户部、兵部、工部、礼部、刑部考核。 如果考核后的评语不佳,恐怕要贬官或者革职。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唐风年的忧患意识太强,因此比别人更累。 第766章 特别想有一番作为 第二天上午,付青和焦午骑马出发,去岳县送信。一去一回,预计十天的样子。 唐风年和赵宣宣去查账。 查到不对劲的地方时,唐风年暂且记下,不公开。 账目漏洞,问题肯定出在官府内部的人身上。他秘而不宣,是因为初来乍到,羽翼不丰满,自保尚且是问题,难以对付蛀虫蛇鼠。 不过,账目一查,他至少心里有底。 另一边,赵东阳带乖宝上街去玩,赵大贵和赵大旺随行,另外还有一个官差负责翻译方言。 田州气候热,鲜果种类多。 乖宝发现没见过的新奇果子,凑过去问:“这是什么?” 小贩笑道:“百香果,可香了,酸甜开胃。” 赵东阳有点嫌弃,道:“果壳皱巴巴的,是不是不新鲜?” 负责翻译的官差笑道:“老太爷,您放心,这果子皮越皱,就越甜。否则,酸死去。” 赵东阳笑眯眯,低头问:“乖宝,买不买?” 乖宝点头如捣蒜,欢喜道:“买!” 赵东阳爽快地掏钱袋。 他们祖孙俩一路买买买,赵大旺和赵大贵负责提东西。 随行的官差笑道:“田州百姓虽然没啥钱,但有口福,特别爱吃果,吃玉米粥,吃酸菜,吃米粉。” 赵东阳笑道:“我老家的人也爱吃酸菜,你们喜欢腌什么酸?” 官差笑道:“酸笋、酸芥菜、酸芋苗、酸七彩椒……” 赵东阳感到稀罕,道:“酸芋苗是芋头长出来的东西吗?” 官差笑道:“不错,芋头长出来的绿色枝干。” 赵东阳吃惊,道:“这玩意儿也能吃?你带我去尝尝。” 在岳县,这玩意儿全用来喂鸡鸭,从没做成菜过。 官差带他们去小饭馆,特意点几碗玉米粥,酸芋苗、酸七彩椒纯属赠送,不收钱。 赵东阳、乖宝、赵大贵和赵大旺坐下来品尝。 赵大旺觉得稀奇,道:“这玉米粥怎么是白色的?玉米不是黄色的吗?” 赵大贵道:“感觉像薏米,比薏米肥大。” 官差也坐下来喝玉米粥,粥是冷的,他不用勺子,把碗端起来,用筷子扒拉,笑道:“千真万确是用玉米做的,珍珠白糯玉米。” 乖宝尝一口,眉开眼笑,道:“好吃。” 赵东阳摸摸她的小脑袋,笑眯眯,道:“口感清甜,不腻,挺好。” 他又品尝酸芋苗和酸七彩椒,感觉别有一番风味。 乖宝把半碗玉米粥喝光光,道:“想带给娘亲、奶奶和祖母尝尝。” 官差笑着接话:“街上有干玉米粒卖,带回去煮粥,搭配酸菜,能当一日三餐,保管吃不腻。” 他带路,带赵东阳去买。 中午,一行人回家去,满载而归。 唐风年和赵宣宣查账也收获颇多。 午饭后,赵宣宣继续查账,唐风年、焦镖师和十个官差骑马出城,去查看风土人情。 稻田、菜地、果树林、河流、大山…… 唐风年手拿本地舆图,沐浴田野间的清风,暗忖:这些地方,如此广阔,都在知州的治理范围内。 他眺望远处,眼神深邃,心潮澎湃,特别想有一番作为。 第767章 为何扰民? 骑马回城时,唐风年恰好看见两个官差在打砸小贩的东西,小贩哭着阻拦。 地上的沙糖桔滚落一地,又被鞋底无情地踩稀烂,一片狼藉。 唐风年立马下马,大步流星,亲自去喝止官差。 “住手,你们为何扰民?” 那两个官差停止打砸,行礼参拜,理直气壮,道:“启禀知州大人,这个草民不交钱,想赖账。我们给他一点颜色瞧瞧,杀鸡儆猴。” 唐风年问:“收什么钱?” 周围的百姓都停下手中的事,眼巴巴地往这边观望。 被砸东西的小贩急忙蹲地上捡橘子,一边捡,一边哭。 官差道:“回知州大人的话,小的负责收商税。” “凡是经商赚钱的人,必须缴纳。小的是秉公办事,这个卖橘子的刁民本应该上交五个铜板,但他只交一个铜板,还嬉皮笑脸,想赖账。” “所以小的杀鸡儆猴,拿他开刀,希望知州大人不要降罪小人,小人纯属无奈。” 捡橘子的小贩哭诉:“草民卖橘子,总共才赚几个钱?你们非要收五个铜板,强盗,强盗,呜呜呜……” 唐风年义正辞严,中气十足,对跪拜的两个官差道:“你们打砸东西,导致橘子散落满地,又用脚踩烂,如此浪费粮食,毫无同情心,不适合做官差。” “押回官府,等候审问。” 他身后的官差听令,迅速把那两个打砸东西的官差抓走。 然后,唐风年蹲下来,亲自帮小贩捡橘子,焦镖师也凑过来帮忙。 四周的百姓议论纷纷,但嗓门不敢太大。 把好橘子都捡进了筐里,地上只剩下被踩烂的橘子。 唐风年问:“您的橘子怎么卖?” 小贩胆怯,不敢看唐风年的脸,低头道:“两个铜板一斤。” 他心中有怨气,暗忖: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的都没有好东西。 唐风年道:“称一称,我全买下。以后,如果再遇到打砸东西的情况,不必惊慌,可以去官府告状。” “官差犯法,一样要受处罚。” 小贩吃惊,猛地抬起头,仔细打量唐风年,不敢置信,结结巴巴地道:“你是新来的知州大人,你能为民做主?不欺压老百姓?” 唐风年微笑,眼眸温暖、明亮,道:“我从小家贫,也是老百姓,也曾受过欺压。我当官的目的,就是保护家人,保护勤劳的无辜之人。” 小贩鼻子一酸,眼泪又涌出来,道:“橘子送给您,我不收钱。” 唐风年爽快地笑道:“亲兄弟,明算账。卖东西,哪能不收钱?” “不收钱,就只能喝西北风,如何养家糊口?” 他拿起秤,挂上秤砣,亲自把筐里的橘子称一称,动作熟练,报个数,又响亮地说道:“地上的橘子估计有三斤,加起来就是三十四斤。” “两个铜板一斤,价钱总共是六十八个铜板。” 他把钱袋递给焦镖师,示意焦镖师帮忙数钱、结账。 小贩目瞪口呆,弱弱地道:“知州大人,您称秤、算账真快。” 焦镖师把数好的铜板递给小贩。 小贩伸双手去接,千恩万谢。铜钱冷冰冰,但有钱在手,心里就热乎乎。 其他老百姓都看得羡慕,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唐风年微笑道:“我考进士之前,做过账房学徒,也做过教书的夫子。”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大家都是养家糊口的人,是同胞,本不应该因为职业不同而恃强凌弱。” “我初来乍到,对田州的风土人情还不熟悉,如果你们遇到不公平的事情,可以去官府找我。” “把坏人坏事说出来,不要打落牙齿和血吞。” 小贩泪中带笑,点头答应,用欢喜的眼神注视唐风年。 唐风年拱手告辞,然后牵着马,走在街上,不疾不徐,边走边看。 街边的百姓纷纷看他,脸上露出笑容。 他背后,有些人大声道:“好像是个好官!” “知州大人以前做过账房学徒和教书夫子,我也打算送孩子去做账房学徒。” “一看就是读书人,能说会道。” “来个清官,希望以后咱们有好日子过……” “不要像上个贪官那样……” “以前那个不仅是贪官,而且是个糊涂官,还是个色中饿鬼、酒鬼……” …… 唐风年耳聪目明,听见那些议论,长眉挑起,暂时不作评价。 街道两旁的百姓冲他笑,笑得讨好,他也回以微笑,点头致意。 突然看见一个卖木头玩具的小摊,他眼眸一亮,忍不住走过去看,看中一个巴掌大的小推车,小巧、有趣、精致,便花钱买下来。 这个木匠小贩挺胆大,没因为唐风年官大而害怕,笑着问道:“大人,您买给孩子玩吗?有几个孩子?如果孩子多,最好多买几个,否则他们喜欢争抢。” 唐风年打量这个木匠小贩,暗忖:多买几个?做生意的高手啊。 他笑道:“有两个女儿,小闺女还不到半岁,还不会争抢。” “这些都是您亲手做的吗?手艺不错。” 木匠小贩笑道:“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全家人亲手做的。” “大人,您如果想定做家具,也可以找我。” 唐风年把小玩具拿手里,站起来告辞:“好,祝您发财。” 他牵马回官府去。 背后,有数不清的目光正盯着他。 第768章 何不食肉糜? 乖宝收到新玩具,很开心,特意拿到巧宝面前显摆。 “妹妹,你想不想玩?” 巧宝笑着伸手,来抓。 乖宝玩给她看,一下子拿远,一下子举高,故意让她抢不到。 巧宝有点急性子,抢不到就假哭。 乖宝主动让着她,把新玩具递到她手里。 “算了,给你,别哭了。” 巧宝抓到新玩具,就往嘴里塞,想尝尝味道。 王玉娥连忙制止,笑道:“哎哟,小馋猫,这东西不能吃。” 唐母眉眼发愁,道:“风年,怎么又买一筐橘子?昨天买了一筐,吃不完。” 唐风年低沉道:“娘,这些橘子都在地上滚过,要洗一洗再吃。眼看小贩受欺负,号啕大哭,我就顺便买下了。” 王玉娥道:“不如送给守夜的官差吃。” 虽然是小恩小惠,但能笼络人心。 唐风年答应,让赵大旺和赵大贵去送橘子。 晚饭后,唐风年又去给巡夜的官兵送茶水,跟他们聊天。 亲民的形象,深入人心。 次日上午,唐风年提审昨日那两个打砸东西的官差。 只是内部审问,没有百姓围观。 但是,他特意把从六品同知、从七品判官和从九品吏目都叫齐,又叫来许多官差。 从如何判罚扰民的官差,到以后如何收商税,官府内部引发讨论,意见不一致。 争论得激烈时,唐风年直接抛出账本,道:“官差实际向每个小贩收取五个铜板,但账本只登记两个铜板,另外三个铜板哪去了?” 大堂内突然鸦雀无声,如死水一般。 唐风年眉眼严肃,扫视一圈,又说道:“钱的数量造假,商贩的数量有没有造假?比如收了一百个商贩的钱,账本却只登记五十个。” 其他人都不敢出声,不打算当出头鸟。 唐风年拍板,道:“既然账本只登记两个铜板,以后只对摆摊商贩征收两个铜板的商税。” 六品同知提出异议:“知州大人,商税收取麻烦,经常存在漏收的情况。多收三个铜板,是为了补住漏收的缺口。” “否则,官府收税太少,达不到户部的要求。” 弦外之音:如果达不到户部的要求,知州大人肯定也没好果子吃,到时候政绩考核不达标,说不定官帽子都保不住。 唐风年眼神坚定,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对症下药,而非以乱治乱。” “官府掌握权势,账本应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否则,到处都有漏洞可钻,贪污腐败就会形成窝案,类似于一窝老鼠住在米缸里。” 从九品吏目听得笑眯眯,皮笑肉不笑,心里不乐意,暗忖:初出茅庐的臭小子,你骂谁是老鼠?等你多当几年官,你自己也要变成老鼠!哼! 他抚摸长胡子,说道:“知州大人所言有理,但对于底下的衙役而言,恐怕是何不食肉糜。” “水至清则无鱼,同在一个官府里,希望知州大人多为下属着想。” 官差们一听这话,胸膛起伏,眼神激动,暗流涌动。 唐风年坚定不移,见招拆招,道:“我生来是百姓,同时也有亲朋好友在老家做官差。所以,百姓不忍受欺压、官差不忍受贫穷,都在我的考虑之中。” 从七品判官挑眉,心中冷笑,暗忖:吹牛,谁不会吹?说得好听!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 他们早就打听过唐风年的履历,唐风年步入官场才一年多,一路平步青云,升官升得像跳跳蛙蹦台阶一样。 但是论资历,唐风年远远不及在场的其他人。 比如,从六品同知吕大人是十几年前的进士,在这个官位上待了十年。 比如,从七品判官铁大人是同进士出身,在这个官位上呆了八年,没挪过窝。 比如,从九品吏目也是同进士出身,以前在别处做过七品官,但后来因为受贿而被贬官,到处托关系才得到现在的官职。在这个官位上,他把屁股坐热了,已有五年。 他们看向唐风年的目光,就像看不懂事的孩童。 第769章 赚干净钱,还是赚脏钱? 这个孩童就像一个熊孩子,跑到他们的安乐窝里,来捣乱,还大言不惭,偏偏他官更大。 官大一级压死人。 从九品吏目金大人看不惯唐风年,暗忖:你怎么可能是从百姓而来?如果没有过硬的关系,你怎么可能升官升这么快?你又不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哼! 唐风年微笑,道:“百姓不受欺压,是最低的道德标准,也是官府的底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作为知州,有这个定夺的权力。以后,对卖粮食蔬果的田州小贩征收商税,只收两个铜板,跟账本一致。酒税等特殊种类除外。” “你们是否还有异议?” 其他人既不答应,也不反对,脸色难看。 唐风年稍等片刻,继续说道:“要提高官府的收入,不能像捡芝麻一样,或者争抢夜香一样。” “只顾着占小便宜,反而吃大亏。” “如果田州商业繁荣,百姓安居乐业,搞出更多土特产,销往外地,何愁商税少?” “另外,官差办事,必须赏罚分明。差事办得好,就奖赏。差事办得糟糕,就淘汰。” “等我熟悉田州官府的各项收入之后,会尽量详细地安排官差赏罚规则。” 从九品吏目金大人故意打呵欠,模样懒洋洋,不相信唐风年有那个能力。 唐风年看向官差,眼眸清澈、明亮,问:“你们更想赚干净钱,还是想赚赃钱?” 官差们面面相觑,有些人一脸便秘的表情,道:“当然是干净钱。” 唐风年点点头,抬起手,挨个儿拍他们的肩膀,坚定地笑道:“赚干净钱,这才是有志气的人,问心无愧的人。” “我初来乍到,肯定有想得不周到的地方,你们多给我提意见,千万不要闷在心里。” 官差们都笑起来,有些人真笑,有些人假笑。 那两个打砸东西的官差被处理,不得不脱掉代表官差身份的衣衫,灰溜溜地离开官府。 这也算杀鸡儆猴。 唐风年勤勉,马不停蹄,又去拜访州学、阴阳学、药局。 州学是官方学堂,教导孩童念书,每年还可以举荐几个名额。得到这些名额的学子,就可以去京城的国子监学习。 当初,石家两兄弟就是通过县学举荐,而去国子监。 州学的教谕一见到唐风年这个新知州,就诉苦,说学堂年久失修,雨天漏雨,希望官府拨银子,修一修学堂,最好是盖新学堂。 唐风年点头,爽快道:“您放心,我会认真考虑。” 在聊天中,他特意透露出,自己也曾经是学堂的教书夫子,拉近自己与教谕的关系,然后亲自考一考学童的才华,夸了几个孩子。 离开州学之后,他去阴阳学拜访。 阴阳学负责天文、气象,每当出现旱、洪、冰雹等天灾的时候,这些懂阴阳的人就显得格外重要。 唐风年平时爱看书,对阴阳学有一点了解,不算门外汉。 他跟负责阴阳学的巡术林老夫子相谈甚欢。 然后,唐风年又去拜访药局。 第770章 是否刮地皮 府、州、县都各设一名医官,负责本地药局,由医术高明的大夫担任,虽然沾个官字,品级却是不入流,也没有朝廷俸禄。 不过,既然沾个官字,对面子总归是有好处的。 唐风年去拜访本地医官钟大夫。 他事先打听过,听说钟大夫祖上出过太医,他家医术靠世代传承,本地最大的药铺就是他家开的。 钟大夫一看就比较乐天,开玩笑:“知州大人印堂发亮,面色红润,如果田州人人都像知州大人一样,我这药铺就要倒闭哟。” 唐风年微笑,感觉这话怪怪的,似乎话里有话。 不过,他不打算斤斤计较,当即问道:“医官是否辛苦?本地药材是否丰富?” 钟大夫端起茶盏,抿一口,笑道:“多劳多得,辛苦也是应该的。” “本地穷,穷得只剩下草。草包多,草民多,草药也多。” 唐风年微笑,暗忖:阴阳怪气。 他是为了正事而来,尽量忽视玩笑话,客气地问道:“能否看看钟大夫的行医手札?看看本地最常见的病有哪些?” 钟大夫挑起眉,似笑非笑,道:“老夫字迹潦草,恐怕知州大人不认得老夫的字。” 唐风年道:“试试便知。” 钟大夫没起身,而是吩咐徒弟去拿手札。 过了一会儿,手札取来。 唐风年接过手札,道谢,然后一页一页地翻看,安静、认真。 许久之后,他说道:“排在第一的是脚气病,常见的还有牙痛、蚊症、食物中毒、腹泻……” “钟大夫,食物中毒为何如此多?” 钟大夫笑眯眯,眼神如夜色一般深沉,一边喝茶,一边说道:“大家都爱吃酸的,除了酸菜、酸笋,还有酸粥,把那玉米粥一次煮一大锅,吃好几天,发酸了还吃。” “菜如果煮多了,也舍不得丢,常吃隔夜菜。” “还有毒蘑菇、野菜……” “还有些人爱吃猫狗、蛇,吃田螺、青蛙。” “田螺、青蛙如果没彻底熟透,极容易引发怪病。” “还有一个,就是自酿的酒,酒中毒频繁。” 唐风年把手札合上,若有所思,道:“听您一席话,受益匪浅。将来如果有机会,可以像茶馆说书一样,把常见病编成故事,警示百姓。” 钟大夫似笑非笑,阴阳怪气,道:“如果突然病死几个人,不用说书先生刻意编故事,百姓自己个个会编,添油加醋,牛鬼蛇神全上场,保管编得好听,惊险又刺激,吓得小孩半夜不敢上茅房。” “晚上尿床,白天晒被子。” 唐风年轻轻叹气,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起身告辞。 钟大夫起身相送,在门口望着唐风年的背影。 他的小徒弟单纯,笑问:“师父,这个官儿为何脾气这么好?一点也不凶。” 钟大夫意味深长地道:“凶的人往往是恼羞成怒、色厉内荏、欺善怕恶之徒。” “不凶的人擅长笼络人心,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小徒弟天真地问:“师父,他是不是好官?” 钟大夫转身回到茶几旁,坐下,翘起腿,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等三年后,如果田州的地皮变厚了,他便是好官。” “如果地皮被刮走一层,那就不用我说,百姓个个心知肚明。” 第771章 师徒共事 贪官刮地皮,即使是穷地方,也要被刮走金银财宝。 显然,钟大夫见过不少贪官,对当官的没有好感,所以故意在唐风年面前阴阳怪气,不怎么给面子。 —— 王玉娥和唐母在家带孩子,没怎么出门。 唐母拿着蒲扇,轻轻为巧宝扇风,巧宝睡得娇憨。 王玉娥轻声问:“亲家母,你觉得石师爷会不会来?” 唐母小声道:“我希望石师爷来这里帮风年。” 她这几天明眼瞧着,唐风年太忙了。 她心疼儿子。 王玉娥轻声道:“如果能来,是最好的。到时候,石夫人和晨晨肯定也会过来。” “这官府后院够大,住一起,热热闹闹。” 唐母点头赞同。 她学田州方言的天赋不行,听不懂,也学不会,比不上唐风年、乖宝、赵宣宣和赵东阳。 如果多来几个老乡,她就多几个人聊天,不至于鸡同鸭讲。 这几天,唐风年、乖宝、赵宣宣和赵东阳仿佛学本地方言学魔怔了,从早到晚都在在说田州话,不说以前的话了。有时候他们在笑,唐母却听不懂,不知道他们在笑啥。 这种感觉,不好受,仿佛家人都进步了,只有她落后一大截。 在学新方言这方面,王玉娥比唐母强一点,所以没那么难受。 王玉娥轻声道:“如果不是因为这边太穷,我真想把哥哥和老娘接过来。” 唐母道:“但愿这里以后越来越富裕。” —— 为了修缮州学,唐风年采取的办法不是直接拨银子,而是派几个有经验的官差去修屋顶。 如此一来,比较省钱。 同时,为了不亏待干活的官差,唐风年在功劳簿上为他们登记。 登记功劳簿的目的,是每个月论功行赏,赏罚分明,淘汰官差中的懒虫、庸人,留下官差中的精英。 一个精英可以抵两三个庸人。 如何奖赏,如何惩罚,唐风年把明确的规则写成小册子,亲自为官差们解释。 对此,有些官差高兴,觉得自己肯定能赚很多奖赏。有些官差失落,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半个月后,石师爷、石夫人、晨晨、孙二和孙二嫂乘坐马车,跟着付青,来到田州。 赵家人非常惊喜,热情地为石家人安排住处。 反正官府后院宽敞,屋子多,分一小半给石家,还绰绰有余。 住官府后院,不用出租金,石家也算得了好处。 石师爷对唐风年解释道:“我把师爷学堂散了,孩子们要么去别的私塾,要么去县学。” 他为了来这里帮唐风年,不可避免做出一些牺牲。 唐风年感动,郑重地道:“多谢师父,我一定不让您白跑这一趟。” 石师爷轻拍唐风年的胳膊,微笑道:“我当教书夫子,早就当腻了。能师徒一起共事,一起治理这么大的田州,算实现我年轻时的理想抱负。” 其实,他还有更深远的心思。如果将来石子正和石子固无法考中进士,他希望把自己的师爷衣钵传给儿子。 他希望唐风年看在他的面子上,多关照石子正和石子固。 这就是父亲积德、积蓄人脉,让儿女享福。 第772章 有些人只想着勾心斗角 午饭后,唐风年亲自带石师爷去参观官府,介绍同僚给他认识。 师爷是知州大人的幕僚,不算正式官职,但他作为知州大人的心腹,别人不敢轻瞧他。 从六品同知吕大人拱手,笑道:“石师爷,久仰。” 从七品判官铁大人和从九品吏目金大人嘴上都客气,笑着打量石师爷。 吏目金大人抚摸胡须,暗忖:这人一看就不简单。他一来,我们恐怕无法架空知州大人。 有些人只想造福百姓,让田州变富裕,而有些人只想着勾心斗角、争权夺势。 唐风年又带石师爷去认识那些官差。 不得不说,他记性好,有几分笼络人心的本事,能准确叫出每个官差的名字。 唐风年甚至为官府里的所有人编了一本花名册,家世背景、家人情况、资历……登记得十分详细。 他和石师爷忙正事,另一边的石夫人和晨晨十分喜悦,忙着跟赵宣宣、王玉娥、乖宝和唐母叙旧。 唐母问:“石夫人,你老家的宅子找谁看着?” 石夫人把乖宝抱到腿上,笑道:“我夫君说,与其找人看家,不如租出去,赚几两银子租金。反正他做主,租给了一个读书人。” 王玉娥道:“这样最好,城里的宅子比乡下的宅子值钱。我们在京城的院子也没留,转租给霍捕快了。” 晨晨和赵宣宣坐得近近的,一边吃橘子,一边说悄悄话。 晨晨轻声道:“我未来大嫂已经找好了。” 赵宣宣好奇,眉眼含笑,轻声问:“哪家的姑娘?” 晨晨道:“我大哥外公家的姑娘,他表妹。” 赵宣宣道:“你大哥答应没?” 晨晨偷笑,道:“皆大欢喜,肯定答应。反正我娘亲最高兴,了却一桩心事,晚上终于能睡好觉。” 晨晨十岁了,比较懂事,心里有些城府。亲娘是兄长的继母,她小时候不懂,以为那是同父同母的亲哥哥,随着她长大,经常发现石夫人为兄长的事情发愁,石夫人偶尔向她倒苦水,告诫她以后千万别当继母。 自己吃过的苦,不想让女儿再吃一遍。 赵宣宣微笑,道:“确实算皆大欢喜。晨晨,你衣裳上的花枝是自己绣的吗?” 她仔细打量,目光明亮,充满欣赏。 晨晨点头,骄傲地道:“我娘亲说,我绣花的本事已经赛过她了。” 赵宣宣道:“难为你有耐心,你看看巧宝穿的小衣裳,那是我家乖宝亲自缝的,简直看不到一点天赋。” 那衣裳,做得忒敷衍,歪歪扭扭,左右不对称。幸好巧宝太小,否则肯定不肯这样穿。 晨晨转头看几眼巧宝,捂嘴笑,道:“乖宝还小,以后肯定能做好。” “姐姐,以后我给巧宝做漂亮的衣裳。” 赵宣宣拉住晨晨的手,亲亲热热,连忙解释:“晨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其实巧宝的衣裳多得穿不完,我们为了给乖宝面子,鼓励她学针线活,所以不管她做得多难看,都让巧宝天天穿。” “如果把你做的衣裳和她做的衣裳放一起比较,恐怕她自惭形秽,自暴自弃。” 第773章 第一次开堂审案 石师爷在唐风年身边担任刑名师爷,做回老本行,轻车熟路。 赵宣宣虽然没有钱粮师爷的名分,但实际上干着钱粮师爷的活。 唐风年有赵宣宣和石师爷帮忙,如虎添翼,而且充满信任,不需要互相猜忌,办事一条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私下里,背着唐风年,吏目金大人自嘲,道:“我们本想着把知州大人架空,让他当个闲散知州。没想到,他反过来把咱们架空了。” 判官铁大人道:“不急,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同知吕大人神情复杂,没有丝毫欢喜,道:“明天开堂公审,他非要亲力亲为,咱们拭目以待,看看他有几斤几两?” 吏目金大人不怀好意,似笑非笑,掀起嘴皮子,嘲讽道:“恐怕鸡同鸭讲,要闹笑话。” 同知吕大人道:“我听说,知州大人在学田州话。” 吏目金大人嗤笑,道:“半个月而已,他能学精、学透吗?半桶水,晃得厉害。我敢打赌,他明天肯定出丑。” 判官铁大人叹气,喝一口茶,道:“出丑倒不至于,毕竟有官差给他当翻译。” 吏目金大人眼神带恶意,道:“我回家去烧香,祈祷他出丑,哼!” —— 为了明天的开堂公审,唐风年提前做准备,跟石师爷商量细节。 石师爷抚摸胡须,眼神精明、发亮,笑道:“风年,有些时候,免不了要作秀。” “明日你说话声音一定要洪亮,让旁听的百姓都见识你的风采。” 唐风年不喜欢作秀,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微笑道:“师父,我尽力而为。” 石师爷道:“明天是你第一次在田州开堂审案,初次印象非常重要。” “只要你公平公正,口齿清晰,不怯场,百姓肯定喜欢你。” “天时地利人和,有了这个好处,以后你为官肯定顺利。” 他鼓励唐风年,因为唐风年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徒弟。 唐风年如沐春风,和煦地笑道:“多谢师父的信任。” —— 第二天,风和日丽,天公作美。 为了看新知州审案,许多男女老少跑来旁听,一个个都往前面挤。 官差拿着杀威棒,精神抖擞,喊道:“威武——” 唐风年上场,敲响惊堂木,中气十足,道:“押犯人上堂。” 这是个故意伤人案。 石师爷用官话念案子的来龙去脉。 嫌犯柳财在街边摆摊卖凉粉,被害人覃富屡次赊账,吃完只抹嘴,不给钱。 嫌犯柳财亲自上门去讨债,反而被覃富的妻子泼一盆洗菜水。 覃富一家人都不认账。 嫌犯柳财为了此事,在覃富家大打出手,打伤覃富、覃富妻子和覃富儿子,还拿走覃富家的一部分钱财。 围观的百姓中,有少部分人认真听,大部分人窃窃私语,道:“好俊俏的知州,二十出头的样子。” “不晓得成亲没?” “如果没成亲,我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亲自找媒婆去说亲。” “成亲了,听说有两个女儿。” “唉!可惜!好男儿都被别人先嫁了。” …… 第774章 如果撒谎,会变成猪八戒 唐风年拍响惊堂木,道:“肃静!” 看热闹的男女老少不约而同闭嘴,从窃窃私语变成鸦雀无声。 因为如果他们不闭嘴,大概率要被官差抓去打板子,以前有倒霉鬼给他们做过示范。 唐风年声音威严、洪亮,问:“柳财,你打伤覃富一家三口,夺走二十个铜板,你是否认罪?” 柳财跪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他吃我十碗凉粉,每碗两个铜板,总共二十个铜板,我一点也没多拿。” “青天大老爷,求求你为我主持公道,我打他,他也打我了。” “我家里还有老老小小,全靠我卖凉粉养家糊口。如果我获罪,老老小小都要饿死啊,呜呜呜……求求你……” 大部分围观百姓露出同情的目光。 唐风年再次敲响惊堂木,道:“传唤覃富、纪茧、覃小聪上堂。” 被打的覃富一家面色发红,腿脚发抖,被官差带到公堂,急忙跪下,干巴巴地道:“请青天大老爷为小民一家做主。” 唐风年语气威严,目光灼灼,大声问:“覃富,你欠柳财十碗凉粉钱,是否属实?” 覃富肝胆发颤,厚着脸皮,答道:“回知州大人,我没欠他凉粉钱,他污蔑我,他是强盗,既打人,又抢钱。” 柳财抬起手,指着覃富,激动得瞪眼,眼睛布满红血丝,脸红脖子粗,喊道:“狗覃富,你不要脸!” “我敢指天发誓,你欠我十碗凉粉钱。谁说谎,谁断子绝孙!” 覃富的妻子连忙搂住十岁的儿子,生怕这个誓言应验。 唐风年察言观色,大声道:“覃富、纪氏,本官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老实回答,是否欠十碗凉粉钱?” 覃富厚着脸皮,道:“没欠,绝对没欠。” 旁边的纪蝉不说话,低头看地。 唐风年挑起眉,微微冷笑,道:“覃富,如果你没欠凉粉钱,你就指天发誓。” 覃富抬起两根手指,指天,敷衍道:“我发誓。” 柳财不服气,道:“你敢不敢发毒誓?” 覃富抿紧嘴巴,咬紧后槽牙,拒绝发毒誓。 唐风年大声道:“如果撒谎,在公堂上欺骗本官,必然依法被惩处。来人,暂时把覃富和柳财押下去。” 官差把覃富和柳财分开带走。 柳财哭着喊冤。 公堂上还剩下覃富的妻子和小儿子,互相搂着,显然有些害怕。 唐风年问:“覃富之妻,覃富是否欠钱不还?你是否先用水泼柳财?如有撒谎,板子伺候。” 纪蝉眼珠子一转,狡猾地道:“我用水泼他了,但欠钱的事,我不知道,因为我没去吃凉粉。” 唐风年大声道:“来人,暂时把纪氏带下去,覃小聪单独留下。” 纪蝉忐忑,小声叮嘱:“儿子,别乱说话啊。” 说完,她还不放心,一步三回头,慢慢随官差离开。 唐风年道:“传证人张麻、李蛋、王银。” 这几个人常常在柳财的旁边摆摊卖东西,亲眼见到覃富赊账。 他们一来公堂,就连忙说出所见所闻。 石师爷拿起一张纸,走过去,严肃地道:“你们的证言证词已记录在案,如果没有异议,就签字画押。” 三个证人面面相觑,犹犹豫豫地按手印。 唐风年问:“覃富吃凉粉赊账时,是独自一人,还是几人?” 王银道:“回知州大人,他经常带他儿子一起吃凉粉。” 唐风年问:“你是否认得覃富的儿子?” 王银道:“认得,就是这个小孩,叫小聪。” 他伸手指向覃小聪。覃小聪东张西望,眼神躲闪,害怕。 唐风年道:“再传证人刘憨、周老高。” 这两个证人上堂后,说覃富从他们那里买菜也赊账,欠他们十几个铜板。 石师爷认真负责,让他们也在证词上签字画押。 接着,唐风年看向覃小聪,一本正经地道:“小童子,本官问你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如果撒谎,就会变成猪八戒,脸变成发面馒头,你明白吗?” 围观的百姓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官儿会突然跟孩子开玩笑,顿时发出哄堂大笑。 覃小聪点头,泫然欲泣。 唐风年问:“你爹带你去吃凉粉时,给几个钱?如果撒谎,就要变成猪。” 覃小聪表情委屈,含着眼泪,道:“不给钱,爹爹说下次再给。下次人家就不记得了,就不用给了。” 唐风年眼神复杂,若有所思,暗忖:覃富如此教导孩子,无异于害孩子。如果他子子孙孙都和他一个德性,无异于把坏人坏事世代相传。 唐风年放缓语气,问:“覃小聪,你觉得你爹爹的做法对不对?” 覃小聪摇头,哽咽道:“不好,欠钱不还,会被打。” 唐风年轻轻点头,微笑道:“所以,你将来要怎么做?” 覃小聪用牙齿咬住嘴唇,泪眼茫然,小手揪衣角,不知道该怎么答。 唐风年语重心长地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比如你爹,带你去吃凉粉,你一碗,他一碗,每次应该付多少钱?” 覃小聪道:“四个铜板。” 唐风年道:“对,你很聪明。” 覃小聪终于露出一点笑容,突然不害怕这个官大人了。 唐风年问:“你爹爹有几次吃凉粉没给钱,你还记得吗?” 覃小聪点头,脆生生地道:“连吃五天,都没给钱。爹爹说,那个卖凉粉的人是傻瓜。” 一听这话,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甚至神情气愤。 “太欺负人了!” “吃东西不给钱,还骂人。” “怎么有这种人?” “活该被打,简直该被黑白无常抓去下地狱。” …… 第775章 爹爹好厉害 赵东阳带着乖宝,站在围观人群的前面。 赵东阳满心骄傲,暗忖:我家女婿天生就是做官的料。 乖宝仰起小脸,道:“爷爷,爹爹好厉害,好威风。” 赵东阳点头赞同,笑容满面,道:“你爹爹比爷爷厉害,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乖宝眼眸明亮、清澈,若有所思。 公堂上,唐风年又传唤新证人——覃富的左右邻居。 邻居亲眼目睹覃富一家和柳财起冲突。 唐风年问:“柳财打覃富一家三口,你们亲眼所见吗?” “覃富、纪氏和覃小聪是否还手?” 邻居道:“覃富一家三口都还手了,但后来柳财拿起菜刀,吓得覃富一家不敢再打。” 唐风年问:“柳财拿起菜刀后,是否用菜刀伤人?” 邻居摇头,道:“只是恐吓。” 唐风年语气威严,道:“带纪氏上堂。” 纪蝉被官差重新带上来,跪到覃小聪旁边。 唐风年大声问:“纪氏,你们一家三口是否受刀伤?” 纪氏面如死灰,摇头。 她刚才虽然没在公堂上,但把儿子和证人的回答听得一清二楚,当时又气又急,想大喊,让儿子别乱说话,但官差不是吃素的,一个瞪眼就吓得她心惊胆战,不敢喊叫。 此时,她感觉大势已去,暗忖:完了,完了,儿子太老实,把家丑都外扬了,以后再想赊账,恐怕比登天还难。 唐风年又说道:“传证人钟大夫上堂。” 钟大夫上堂后,昂首挺胸,腰杆挺直,站着,不下跪。 他详细说明覃富一家三口的伤势,以及花了多少医药费。 “覃小聪手肘跌伤,无出血迹象,上药半个月,即可痊愈。” “纪氏腰部受外伤,需用药外敷,至少休养一个月,不可干重活。” “覃富伤处较多,其一鼻子出血,止血即可。” “其二,牙齿被打掉一颗。” “其三,身上淤青多达十七处,用药外敷即可,无内伤。” “医药费总共五百个铜板,已付一百个铜板,拖欠四百个铜板。” 唐风年问:“纪氏,钟大夫所言,是否属实?” 纪蝉愁眉苦脸,道:“我腰上的伤很重,恐怕有后遗症,影响一辈子。” “我丈夫的伤更重。至于拖欠的医药费,应该让柳财出钱,因为是他打我们。” 唐风年大声道:“重新带柳财和覃富上堂。” 二人上堂跪下。 唐风年道:“刚才你们在公堂后面,是否听清了证人证词?” 柳财哭得委屈,道:“回知州大人,小人都听见了。求知州大人手下留情,给条活路。” 覃富不吭声。 唐风年目光如炬,盯着覃富,问:“覃富,欠债之事,证据确凿,你有何话说?” “如果在公堂上撒谎,板子伺候!” 覃富面色如茄子,明显不服气,梗着脖子,道:“就算我欠他钱,他也不能打我!欠他二十个铜板而已,反而花掉五百个铜板的医药费。” “医药费必须由柳财负责,而且我们一家三口受伤后不能干活,还要吃东西补身体,他必须赔我一两银子。” 第776章 各有心眼 听闻此言,柳财眼泪鼻涕交加,一副怂样。 当初打人时,他只想拿回二十个铜板的凉粉钱,没想到会惹上牢狱之灾,更没想到会赔钱。 拿回二十个铜板,反而倒赔几十倍。 他后悔极了,但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吃? 围观的百姓都有点同情他。 唐风年面色威严,道:“传证人,许仵作。” 许仵作上堂后,跟钟大夫一样,堂堂正正地站着,不需要下跪。 在这公堂之上,有身份地位的人和下跪的普通人形成鲜明对比。 唐风年问:“仵作,柳财与覃家人打架之后,身上是否有伤?” 许仵作道:“柳财脑袋右侧被东西击打,肿起一个大包。” “另外,手背被指甲挠破皮。” 唐风年问:“柳财,你受伤,是何人所为?” 柳财眼睛里突然亮起微光,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连忙伸手指覃富,道:“脑袋上的包是覃富用扁担打的,手背上的伤是覃富之妻挠的。” “我打他们,他们也打我,而且是他们先动手,先用脏水泼我,还骂我,请知州大人为我做主。” 覃富连忙打断他的话,大声道:“你胡说,胡说……” 柳财反驳:“我敢发誓,我都说真话,你有胆就发誓,你发啊,发啊……” 唐风年敲响惊堂木,语气威严,道:“肃静,在公堂上喧哗、吵闹,各打五大板,暂且记下。” 覃富和柳财立马闭嘴。 唐风年问:“纪氏,柳财手背上的伤是不是你挠的?如果撒谎,需打二十大板。” 纪氏愁眉苦脸,道:“是我抓的,但抓几下而已,一点小伤罢了,甚至不用看大夫。” 唐风年又问:“纪氏,你丈夫覃富是否用木棍敲打柳财的脑袋?” 纪氏急忙摇头,道:“我没看见。” 好一个没看见,不管打没打,反正她没看见,就当作没打。 唐风年大声道:“覃富的左右邻居亲眼看见你们和柳财打架,当时覃富手里是否拿木棍?” 邻居答道:“亲眼看见覃富拿着木棍,打柳财。” 石师爷又记下这份重要证词,让他们按手印确认。 唐风年道:“请钟大夫为柳财诊断伤处,并且评估一下,治伤需要多少医药费?” 钟大夫挑起眉,暗忖:如果我把医药费报高点,是不是就能帮到柳财?他就不用向覃富赔医药费? 他捞起宽大的衣袖,立马为柳财看伤。 为了彰显头上的伤很重,钟大夫故意磨磨蹭蹭,拖拖拉拉,耽误时间。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道:“回禀知州大人,柳财头上的伤比覃富和纪氏更重。” “众所周知,打人脑袋,会把人打蠢。柳财头上肿起一个大包,要用上好的药涂抹,而且脑子里面的伤势暂时看不见。” “头部受伤之后,如果脑袋里有瘀血,后果非常严重。” “其后遗症可能使人眼睛失明,记性变差,头痛,甚至瘫痪。” 唐风年问:“伤在头部,为何会导致瘫痪?” 钟大夫解释道:“人脑袋是身体最重要的地方,伤左脑,影响右边手脚,如果伤右脑,则影响左边手脚。” “老夫从医多年,亲眼见过因脑袋受伤而导致半边身体瘫痪的病人。” 石师爷挑起眉,眼神精明,暗忖:柳财引人同情,这钟大夫显然在帮柳财。 唐风年问:“钟大夫,依你之见,柳财需要花多少医药费治伤?” 钟大夫道:“伤在头部,至少要花五百个铜板治伤,而且以后要多吃好东西,补一补脑子,否则脑袋被打蠢了,就容易干蠢事。” 石师爷下笔迅速,写清楚证人证词,让钟大夫签字画押。 钟大夫仔细看一遍证词,心思谨慎,然后才签字,按手印。 唐风年道:“暂时休堂,下午宣判。” 乖宝开心,挥舞双手,当即想跑向唐风年。赵东阳眼疾手快,连忙把她抓住,哄道:“这样有损你爹爹的威严,咱们先回家去。” 第777章 小孩子的模仿 回家之后,乖宝意犹未尽,模仿唐风年审案的样子。 她戴个虎头帽,打开衣柜,把唐风年的宽大衣衫套身上,走路的时候,脚踩衣衫下摆,差点摔一跤。 她连忙掩饰尴尬,在太师椅上坐下,手拿小木板,敲打茶几,道:“肃静!” “妹妹肃静!” 巧宝本来在哭鼻子,突然被这动静惊住,呆了呆,然后哭得更大声。 王玉娥把巧宝抱起来,一边摇晃,一边哄。 乖宝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喧哗、吵闹,打五大板。” “噗嗤!”王玉娥被逗笑,道:“乖宝,妹妹还小,不能打妹妹。” 乖宝嘿嘿笑,摇晃小脚丫,问:“奶奶,我威风不?像不像官?” 王玉娥道:“挺威风的,但在家里面,不能威风。” 乖宝站起来,道:“那我去外面威风。” 赵东阳连忙把她搂住,哄道:“这不能儿戏,你没有正式官职,出去耍威风,会被别人打。” 唐风年和石师爷回来吃午饭。 赵东阳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溢美之词,使劲夸唐风年,把唐风年夸得脸红。 乖宝冲过来,抱住唐风年,眼神崇拜,道:“爹爹好厉害。” 唐风年摸摸她的脑袋瓜,问:“怎么穿成这样?” 乖宝理直气壮,道:“我要像爹爹一样。” 唐风年轻笑,捏捏她的小脸,道:“像我一样,并非要穿我的衣衫。小孩子穿大衣衫,一看就不合适。” 他的衣衫被乖宝穿成了拖布。 王玉娥亲自动手,把乖宝身上的大衣衫脱掉,道:“踩来踩去,差点摔跤,调皮。” 石家人和赵家人凑一起吃饭,亲亲热热。 石夫人帮石师爷盛汤,轻声问:“案子审得怎么样?累不累?” 石师爷笑道:“证人和证词有一大堆,不能说累,主要是像处理乱麻一样,脑子不能乱。” “风年思路清晰,我跟着他办事,还算轻松。” 晨晨道:“唐夫子审得可好了。” 她也去旁观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顺顺利利,以茶代酒,干杯!” “好,干杯!” 两家人都欢喜,大人和小孩纷纷举杯,争先恐后,茶盏、汤碗和小饭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热烈的声响,其乐融融。 晨晨好奇,忍不住问道:“唐夫子,下午怎么宣判?” 唐风年微笑,道:“保密。” 石师爷笑道:“晨晨,下午你亲自去旁听,就知道了。” “审案是最严肃的事情,不能随便走漏消息。” 乖宝凑近唐风年,拉扯唐风年的衣袖,仰起小脸,道:“爹爹告诉我,我不走漏消息。” 唐风年给她夹一块葱煎蛋,低沉道:“先吃饭,下午还要重新开堂,不急。” 下午,未时中,唐风年命令官差把原告和嫌犯都带来,重新开堂审案。 围观的男女老少比上午更多。 官差拿着杀威棒,不敢打瞌睡,大声道:“威武——” 唐风年敲响惊堂木,道:“覃富、柳财,你们二人是否有新证据呈上来?” 柳财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跪着磕头,恳求道:“知州大人,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求您轻判。” 第778章 继续宣判 覃富有不好的预感,于是也做出一副哭相,却挤不出一滴眼泪,假惺惺地道:“知州大人,请您为小民一家做主啊,柳财是强盗,是恶人……” 柳财一听,气急了,伸出手,去打覃富。 这时,官差连忙出手制止,把二人分开。 唐风年暗忖:这个柳财过于冲动。那么多证人同情他,帮他,他却一错再错。 唐风年敲响惊堂木,秉着公平公正的态度,威严地道:“柳财藐视公堂,扰乱秩序,应打五大板,暂且记下。” “公堂是严肃、威严的地方,不是菜市场,也不是打架斗殴的地方。任何人,如果藐视公堂,都将受到严惩。” 柳财被官差反扭双手,哭得可怜兮兮。 覃富转头看一眼,暗暗得意,幸灾乐祸。 石师爷眼神复杂,在心中叹气,暗忖:真应了那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为了二十个铜板,本可以直接报官,他却非要上门去打架。如今,一群人帮他,形势好转,他又犯糊涂,唉!有些人啊,注定闯祸。 唐风年嗓门洪亮,神情威严,道:“证据确凿,案情清晰,本官宣判:覃富欠钱不还,又和纪氏一起对柳财泼脏水、辱骂,挑衅柳财,双方互殴。” “覃富用木棍殴打,柳财先用拳头殴打覃富一家三口,后来又拿菜刀恐吓,双方都遭受轻微伤势,应该互赔医药费。” “其中,柳财用菜刀做武器,这种做法极其危险、恶劣,触犯王法,必须严惩,判处二十大板。” “根据许仵作和钟大夫的证词,判定柳财应该赔偿覃富一家三口的医药费是五百个铜板,同时判定覃富赔偿柳财的医药费也是五百个铜板。” “另外,柳财在冲突之后,从覃富家拿走二十个铜板,恰好与覃富所欠债务一致。这种夺走他人钱财的做法违背王法,本应该惩罚,但鉴于柳财认罪态度良好,未夺取超出债务的钱财,本官决定网开一面。” “但是,如果对于错误的做法丝毫不惩罚,无异于向田州数万百姓做出错误的示范。对纯真的孩童而言,更是错误的教导。” “如果孩子听说此人此事之后,进行模仿,必将导致更多混乱,不利于田州百姓安居乐业。” “所以,柳财应该公开道歉,并且加二十大板。” 柳财和覃富都睁大眼睛,仔细听,生怕错过一个字。 其中,覃富越听越失望。 柳财反而有些侥幸,暗忖:太好了,我宁愿挨板子,千万不要让我赔钱。 围观百姓也屏气凝神,神情严肃,听得认真。 唐风年继续宣判:“覃富故意欠债不还,又故意挑衅债权人,态度恶劣,是此次冲突的直接导火索,理应受到严惩。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覃富顿时哭出声来,害怕得发抖。 唐风年暂停,看向覃富,眼神严肃,道:“宣判之时,任何人不许喧哗。肃静!” 覃富哽咽一声,用牙齿咬住嘴唇,生怕知州大人又说出打板子的话。 唐风年继续宣判:“因为恶意挑衅,主动挑起冲突,判定覃富公开向柳财道歉,并且打二十大板。” 柳财扬眉吐气,眼泪突然不流了,转头瞪向覃富,暗忖:打我二十大板,打狗覃富也是二十大板,挺好,公平,谁也跑不掉。 与之相反,覃富泪流满面,却又不敢哭出声,后悔死了,悔不当初,暗忖:当初为啥要吃那衰人的凉粉?吃到晦气了!呜呜呜…… 第779章 数罪并罚 唐风年有条不紊,嗓门洪亮,继续宣判:“另外,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柳财殴打十岁的覃小聪,这一做法属于大错特错,触犯王法,必须加倍惩处。鉴于伤势轻微,判处柳财十大板,并且亲自向覃小聪赔礼道歉。” “另外,柳财藐视公堂两次,判处十大板。覃富藐视公堂一次,判处五大板。” “综上所述,数罪并罚,最后判处柳财六十大板,判处覃富二十五大板。另外,二人互赔五百个铜板医药费,数目一致,互相抵消。同时,两人都要公开道歉。” “判决书将张贴到官府大门外,所有百姓如果有异议,可以来面见本官,提出建议。” “另外,打板子只能惩罚罪犯的身体,对田州的好处甚少。本官宣布,罪犯可以做出选择,用徭役代替挨板子,用一天徭役换取十大板。” “如果既不想服徭役,又不想挨板子,就罚钱,一两银子换取一下板子,十大板就是十两银子。” “为了安居乐业,最好的办法就是遵纪守法,不犯罪。退堂!” 唐风年敲响惊堂木,离开公堂,剩下的事情交给石师爷和官差处理。 石师爷和官差监督柳财和覃富公开道歉。 然而,对有些人而言,道歉就像割肉一样,死也说不出口。 对此,官差很不耐烦,忍不住嗓门变大,又威胁要打板子,要重重地打。 石师爷比较有耐心,而且经验丰富,劝阻官差,然后对柳财道:“你殴打十岁孩子,是大错特错,你先向覃小聪道歉。” “将心比心,你想不想看见别人打你家孩子?” 柳财低下头,神情从气愤变成羞愧,道:“覃小聪,我不该打你。” 石师爷微笑,问:“覃小聪,你听到他的道歉没?” 覃小聪嘟起嘴,不乐意,道:“听到了。” 石师爷温和地道:“做错事,必须道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柳财,你打架用菜刀,错上加错,如此冲动,差点害你一家老小背上罪犯家属的骂名,差点赔钱赔得倾家荡产,你既应该向覃小聪一家道歉,同时,更应该向你自家人道歉。” 柳财又哭起来,道:“我不该打架,不该冲动。” 石师爷眼眸转冷,一脸严肃,道:“覃富,你故意欠债不还,还用错误的做法教错小孩,简直罪该万死。” “覃小聪是你亲生的儿子,你希望他将来有出息,还是希望他像你一样,做个赖账被打的无赖?” 覃富被说得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石师爷道:“覃富,你最应该向你的妻子和儿子道歉,身为丈夫、父亲,你应该养家糊口、以身作则,而不应该给家里招来灾祸。” “如果不道歉,就罚款一两银子。” 覃富的牙齿和嘴动一动,生怕罚钱,不得不屈服,敷衍道:“对不起,我错了。” 石师爷道:“大声点,让柳财和田州百姓都听见才行。” 覃富气沉丹田,大声道:“对不起,我错了。” 围观百姓对覃富指指点点,小声唾骂。 “欠债不还的狗东西,连二十个铜板都要赖。” “坏东西。” “天生的坏胚子。” …… 柳财突然又流泪,抬起衣袖,抹一下脸,为自己感到不值,暗忖:当初识人不清,真不应该赊账给这个无赖,以后再也不赊了。 石师爷抬起手,往下压,示意围观百姓安静片刻。 他又问道:“柳财,你选择挨板子,还是选择服徭役?” 柳财后悔不迭,哭得委屈,道:“我选徭役。” 两害相权取其轻,覃富也选择徭役。 石师爷道:“柳财增加六天徭役,覃富增加两天半的徭役。” 说完,他翻开登记册,让二人签字画押。 柳财把眼泪吃进嘴里,十分苦涩。 覃富气急败坏,只能强忍,不敢在官府撒野。 石师爷合上登记簿,严肃地道:“你们先回去养伤,下个月官差会亲自上门,通知你们何时何地服徭役。” “如果逃避徭役,既要挨板子,又要罚钱,你们可要记清楚了。” 听完后,柳财的表情像吃黄连。 覃富的表情像吃狗屎一样。 各有各的难看。 但是,看热闹的百姓都笑起来,甚至拍手称快。 热闹看完了,众人散场,议论纷纷。 “这个官儿不错。” “是个聪明官,不是那种糊涂官判糊涂案。” “长得也俊,如果我是个女的,我想嫁给他。” “哈哈哈,你如果是个女的,肯定是个丑八怪,知州大人哪看得上你?” …… 严肃的话题,最后总会歪到笑话上去。 第780章 长大的烦恼 喧嚣远去,夜幕降临。 赵宣宣搂着乖宝,一边吃果,一边看月亮。 乖宝伸手指天上,稚气地道:“天狗来了,天狗把月亮吃了。” 那片乌云有形状,确实像一只黑狗。 对此,赵宣宣见怪不怪,简单地“嗯”一声。 乖宝着急,问:“娘亲,怎么把天狗赶走?把月亮救出来。” 赵宣宣轻笑,道:“月亮很厉害,等会儿它自己会打败天狗。” 乖宝仰着小胖脸,眼巴巴地瞅着天上。 过了一会儿,她眉开眼笑,摇晃赵宣宣的胳膊,道:“娘亲,月亮出来了,把天狗打败了。” 但是,月亮只露面一下子,突然又躲进乌云里去了。 乖宝皱起小眉头,道:“娘亲,月亮怎么又不亮了?” 赵宣宣忍俊不禁,道:“月亮容易害羞,躲起来了。” 乖宝问:“它为啥害羞?” 赵宣宣继续剥橘子,道:“好多人在看它,它就害羞了。” “月亮比较胆小,它和太阳不一样,太阳胆大。” 乖宝嘟起嘴巴,道:“我喜欢月亮,不喜欢太阳。” 她暗忖:太阳晒久了就难受,热,头晕目眩。看月亮,比较凉快,舒服。 赵宣宣轻声道:“你想想,如果只有月亮,没有太阳,会怎样?” 乖宝拿起一个橘子,低头剥皮,稚声稚气地道:“天天睡觉,不用起床了。” 赵宣宣轻捏她的小胖脸,笑道:“天天睡觉,有啥意思?” “比如橘子和西瓜,在有太阳的地方,长得更甜。” 乖宝把橘子分成两半,又撕下一瓣,喂到赵宣宣嘴边,道:“妹妹天天睡觉,白天睡,晚上也睡。” 赵宣宣眉开眼笑,解释道:“那是小孩子的天性,你小时候也爱睡觉,满周岁时就爱走路、爱说话、爱玩了。” 乖宝转头瞅院门口,问:“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赵宣宣轻轻叹气,道:“太忙了。” 乖宝小声道:“娘亲,我也想当官,像爹爹一样。” 赵宣宣哄道:“先把算盘和记账学好,像娘亲一样,先当个不挂名的钱粮师爷。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是不是?” 她低下头,亲亲乖宝的小胖脸。 乖宝数手指头,有点烦恼,道:“学画画、学算盘、学写字、学念书、学绣花,为啥样样都要学?” “爹爹不会绣花。”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不要求你样样学得精通,学点皮毛就行了。” “有句话,叫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如果做啥也不懂的外行,就会被别人坑、被别人骗。” “聪明人之所以聪明,是因为她懂的东西比较多。” 乖宝仔细考虑,暂时不表态。 以前她能玩一整天,后来变成玩半天、学半天,现在玩的时间越来越少。她反而羡慕妹妹巧宝,巧宝是个只会笑和哭的小笨蛋,可是个个都喜欢小笨蛋,她也喜欢。 她忍不住把自己和巧宝做比较。 乖宝道:“妹妹为什么不学?” 赵宣宣不假思索,道:“妹妹现在只有半岁,等她长到五岁,也要和你一样,样样都学。” 第781章 不是一条心 六品同知吕大人邀请判官铁大人和吏目金大人,去他的别院喝酒。 在田州为官多年,虽然地方贫穷,但他们三个官儿一点也不穷。 比如这个别院是吕大人专门用来养外室的地方。 他们宅院多,田地多,甚至还有商铺的干股和分红。朝廷明文禁止官员及其家属经商,但这里属于天高皇帝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三人举杯,与天上的明月共饮。 满桌下酒菜,有红烧团鱼、狗肉火锅、香辣蛇、凉拌猪头肉、凉拌猪耳朵、白切鸡、琵琶鸭…… 另外还有美人弹琵琶助兴,又有美人翩翩起舞,薄裙纱衣,广袖飘飘,舞得如同月下仙子。 六品同知吕大人道:“知州大人今日大出风头,二位同僚有何看法?” 吏目金大人冷笑,摇晃酒杯,道:“最讨厌别人得意。明日我准备称病告假,休个十天半个月。” “没有我帮忙做事,那外地来的小子肯定玩不转。到时候,让他亲自登门,求我去办事,哼哼。” 吕大人挑起眉,暗忖:你想得可真美,恐怕玩火自焚。 判官铁大人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知州大人的小娘子不好好相夫教子,偏偏学什么牝鸡司晨,把钱粮师爷的活都包揽了。” 吏目金大人仰天大笑,道:“知州大人是赘婿,回到家里,肯定下跪。如果不让娘子插手官府的事,他就要跪搓衣板。哈哈哈……” 吕大人和铁大人也大笑,附和他。 吕大人不愧是三人中官儿最大的,眼神最精明,打算坐山观虎斗,让吏目金大人去当出头鸟。 吏目金大人因为唐风年资历浅,瞧不起唐风年。与之相反,吕大人看出唐风年有真本事,而且那个石师爷算个老江湖,不好对付。 判官铁大人添油加醋,道:“姓唐的最大的本事就是笼络人心,凭着那张小白脸,叫女子思春。” “对待官差,他假装平起平坐,称兄道弟,给官差画大饼,说什么赏罚分明。罚起来容易,我倒想看看,等月底,他用什么来赏?” 吏目金大人笑道:“吹牛总有吹破牛皮的时候,咱们等着看笑话就行,干杯!” 跳舞的美人正在月光下旋转,吏目金大人酒意上脸,站起来,脚步摇晃,伸出双手,去抱跳舞的美人。 美人轻盈如蝶,飞快地躲开了,嘴角微勾,其实心里瞧不起这种酒色之徒。 奈何身份地位悬殊,身不由己。 夜凉如水,琵琶的曲调突然停下。 后半夜,是三个官儿更加醉生梦死的时候。 与之相反,唐风年亲自随官差一起巡逻,一边熟悉流程,一边找出漏洞和不足,顺便还抓到几个半夜打媳妇的家暴男。 等他回到家时,赵东阳正坐在屋檐下打瞌睡,显然是为了等他。 唐风年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摇醒赵东阳的肩膀,道:“爹,不早了,回屋去睡吧。” 赵东阳惊醒,揉一揉眼睛,看清唐风年的脸,然后打个哈欠,露出笑容,道:“阿年,你也早点睡,别太累。” 他站起来,一边哈欠连天,一边回卧房去。 唐风年目送岳父的背影,心中泛起感动的涟漪。 第782章 人心哪有纯白? 唐风年的亲生父亲是个酒鬼,在他很小的时候,酒鬼父亲因为醉酒,从桥上掉下去,被河水淹死。 他从岳父这里感受到的温暖,反而比小时候更多。 他转身关上堂屋的门,轻手轻脚,回到内室。 赵宣宣已经熟睡,但桌上留了一盏灯。 唐风年走到摇篮旁,低头去看,发现小闺女是醒着的,正自娱自乐,吃小手。 一看到他,巧宝眼眸一亮,笑眯眯,伸手要抱抱。 唐风年眉眼含笑,低沉道:“等会儿,等爹爹沐浴、换衣衫,再抱你。” 他去浴室清洗一番,再次回屋,把踢被子的巧宝抱起来,轻轻摇晃,打算把她哄睡。 巧宝白天睡够了,此时正精神奕奕,咿咿呀呀地说话。 赵宣宣听到动静,突然醒了,转个身,睡眼惺忪,问:“风年,几时了?” 唐风年道:“子时左右。” 赵宣宣打个哈欠,坐起来,问:“巧宝饿不饿?” 唐风年把巧宝递到她怀里。 巧宝果然是饿了,喝奶喝得使劲。 赵宣宣眉头微皱,轻声道:“长牙了,麻烦。” 一发现孩子长牙,赵宣宣就想给她断奶,但目前巧宝才半岁,断奶有点难,王玉娥肯定不会同意。 唐风年坐旁边陪着,伸出右手,轻抚巧宝的头顶,低沉道:“可惜我不能取代这事。” 他心里想替赵宣宣分担,但天性不允许,毕竟男女有别。 赵宣宣把用牙乱咬的巧宝推开,教训一会儿,然后重新喂养。 她轻声道:“巡夜怎么样?安稳吗?” 唐风年道:“城里有几个人在家里打架,家庭纷争。” “我登上城楼,看向城外,有农人半夜在田野里忙活,十分勤劳。” 赵宣宣微笑,道:“爹爹想去城外买田地,但又不敢擅自做主,要先问问你的意思。” 唐风年思量片刻,道:“我是本地知州,理应避嫌,去岳县买田更合适。” 赵宣宣仔细斟酌,谨慎地道:“咱家在岳县的田够多了。再买下去,恐怕要从小地主变成排名前几的大地主,反而招人眼红。” “而且,当官之后大肆买田,恐怕被别人猜疑,说是贪来的银子。” 唐风年微笑,赞同道:“宣宣,你觉得该怎么办?” 他俸禄丰厚,职田收入也多,全家人低调,不奢侈,所以银子多得花不完。 赵宣宣轻声道:“我想打发阿青回一趟岳县,其一,送几十两银子给舅舅,让他盖新屋子,再多买两三亩田。” “其二,拿一些银票给俏儿,让她在城里买个铺面,做生意更方便,不用担心风吹日晒雨淋。” “给俏儿的银子算入股,她和赵理嘴严,肯定不会出去乱说。” “其三,阿青想开镖局,咱们也出钱入股。” “虽说朝廷不许官员做生意,但我听欧阳大少奶奶说过,满朝文武背地里都有产业,只要聪明一点,别炫耀,别太贪婪,别霸占别人的东西,就基本没人管。” “否则,银子太多,反而怕被偷。而且把钱财都存在家里,反而更像贪官,有理也说不清。” 别的官儿家里奴仆成群,官僚之间又互相攀比,排场大,私宅多,开销大。 赵家相对而言比较节省,如今家里只请两个小厮、两个男帮工、两个女帮工,没别的仆人。 住官府后院,算朝廷给知州的福利,不用出房租。 赵家人穿衣裳也不奢侈,巧宝捡乖宝的旧衣裳穿,特别是唐风年,除了官服,就总爱穿半旧不新的家常衣衫,还偏爱细棉布,不喜欢穿名贵的衣料。 别人喜欢在身上挂玉佩,唐风年没这个习惯,只挂个钱袋子。 再比如,赵宣宣手上只戴两个银手镯,不爱买华丽的首饰。 总之,吃穿不愁,却只享点口福,丝毫不张扬。 唐风年听完赵宣宣的提议之后,思量一会儿,眼神深沉,说道:“宣宣,这些事,你做主就行。” 赵宣宣眉开眼笑,开玩笑,道:“风年,你不怕我给你抹黑吗?你可是想当天下第一清官的人。” 唐风年轻笑,摇摇头,道:“早就看清了,人心哪有纯白?” “不过,我想在田州开个私塾,不教导科举之事,只教导实用的东西,比如木匠、账房先生、刺绣、铁匠……” 赵宣宣眼眸一亮,道:“还可以教造纸术、印刷术……” “本地穷,是因为只靠老天爷吃饭,只种地,赚钱的副业太少。” “以前在洞州小住的时候,你忙着考试,我在书坊干活,对印书的流程可熟了。” 第783章 不用立字据吗? 唐风年道:“贸易繁荣的地方,更富有,就像钱生钱一样,犹如活水。否则,如同死水。” 赵宣宣点头赞同,打个哈欠,把吃饱喝足的巧宝交给唐风年,然后她倒头就睡,太累了。 唐风年抱着巧宝,轻轻拍奶嗝,哄睡之后,放进摇篮里。 他也疲惫,躺到床上,搂住赵宣宣,迅速进入梦乡。 次日,赵宣宣把商量的结果告诉王玉娥和赵东阳。 听说不适合在本地买田,赵东阳拍打大腿,轻轻叹气,明显有些遗憾。总结这些年的经验,他觉得最保值的东西就是田地。 不过,如今家里是女婿唐风年当家做主,赵东阳不敢反对他的意思。 王玉娥反而开心,轻拍赵宣宣的手背,道:“给你外婆和舅舅建几间宽敞的新屋子,再买几亩田,以后就穷不了,而且他们都是知恩图报的人,不会忘恩负义。” 赵东阳冷哼一声,起身去外面散步,暗忖:送给大舅子那么多好处,田契又没写咱家的名字,再往下传几代,人家就把这恩情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不过,他不敢当着王玉娥的面讲这话。因为王玉娥今天早上起床时,跟他聊天,说王老太老了,只生一儿一女,偏偏她这个女儿不能在老家尽孝。 王玉娥昨晚上做梦,恰好梦见王老太和王玉安,还梦见王家的屋子倒塌。 这个梦让她心神不宁。 幸好赵宣宣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就像久旱逢甘霖一样,恰好让她高兴。 赵宣宣托付青去送信,但不放心让他一个人上路。偏偏焦镖师等人早就离开了,于是她让赵大旺一路同行,又叮嘱道:“早去早回。” 付青一边逗乖宝玩,一边答应,等赵大旺准备妥当之后,他们牵马出门,赶路去岳县。 一路风尘仆仆,幸好路程没京城那么远。 四五天之后,他们到达岳县,先去王俏儿家,悄悄说出赵宣宣的意思,然后把银票递过去。 王俏儿人生第一次摸到这么多银票,她十分激动,问:“不用立字据吗?” 付青微笑,道:“如果立字据,反而变成把柄。你和大理哥心知肚明就行,千万别出去乱说,别给唐夫子和师姐惹麻烦。” 王俏儿笑眯眯,把银票贴到心口处,点头如捣蒜,道:“我明白,财不外露。我和赵理嘴可严了!” “开什么铺子好呢?” 她开始畅想生意兴隆的景象。 付青笑道:“俏儿姐,你和大理哥商量着办,你们自己做主。我还要去一趟王家村。” 王俏儿连忙表示:“阿青,下午来我家吃饭。” 付青爽快道:“行!” 他和赵大旺又骑马赶路,先进城买一些果子和猪肉,然后去王家村找王老太和王玉安。 王老太特别欢喜,沏茶、摆果盘,笑问:“阿青,大旺,玉娥回来没?” 付青喝茶,笑道:“婶子要等到过年才回。” 这时,妞妞把种菜的王玉安喊了回来。 付青把钱袋交给他,说道:“师姐说,让舅舅买两三亩田,盖新屋子。” 王玉安感觉这钱袋像太阳一样,格外温暖,又格外烫手。 他心情忐忑,问:“真是怎么说的?” 付青笑道:“千真万确。婶子说,等过年回来,如果能看见宽敞的新屋子,盖着瓦片,不盖茅草,就再好不过了。” 王老太纠结,道:“王家村,家家户户都盖茅草,如果我家单独盖瓦片,太打眼。” 赵大旺笑道:“老太太,就算不盖瓦片,别人难道不晓得您家外孙女婿当大官吗?” 一听这话,王老太笑得合不拢嘴,道:“我刻意瞒着,别人偏偏都知道了,瞒都瞒不住。” 第784章 如果离得近,铁定沾光 傍晚,付青和赵大旺回到王俏儿家。 赵理也回来了,显然已经从王俏儿那里听说了好消息,笑容满面,特意宰一只鸡,招待客人。 菜肴丰盛,搭配自家酿的米酒。 赵理、付青和赵大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聊田州那边的事。 赵理笑问:“田州官府需要招新官差吗?我能不能去试试?” 赵大旺觉得他是开玩笑,一边啃鸡骨头,一边笑道:“赵理,你舍得背井离乡吗?那边的土话跟咱们这边不一样,很难听懂。” 付青道:“而且,那边穷,比岳县大一些罢了。” 赵理放下酒碗,遗憾地叹气,道:“做官差,上面必须有人罩着,才有前途,否则忙活一辈子,也只是小喽啰。” 赵大旺粗声粗气地道:“吃穿不愁就行了,搞那么大的志向干啥?霍捕快走后,岳县谁当捕快头头?” 赵理低声道:“一个姓张的,最小气,偏偏看我不顺眼,所以我在衙门里没以前顺利。” “以前,霍捕快最关照我。” 付青问:“为什么不干脆辞掉官差的活儿,专心做小买卖?” 赵理微笑,眼神变得深沉,道:“官差和流氓差不多,最眼红做生意的人,一看见就上来收商税,实际上就是收保护费。” “我做官差,同行至少给点面子,不强行收俏儿的钱。而且,方圆几里的人不敢欺负我家。” 出去吃酒席时,主人家甚至要特意请他坐上席,把他当半个官儿。 付青点点头,咀嚼脆脆的花生米,若有所思,暗忖:有舍有得,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王俏儿把菜上齐了,也过来吃饭,顺便给元宝夹菜,问:“姐夫为什么不挑个富裕的地方做官?为什么偏偏去个穷地方?” 她听说那里比岳县更穷,真是绝了。 付青笑道:“有后台,有人脉,才能挑三拣四。唐夫子为官清正,不走歪门邪道,反而吃亏。” 赵大旺一边夹菜,一边插话:“其实,留在京城最好,京城那些官儿都舍不得外放。” 付青逗元宝玩耍,低头笑问:“你想不想乖宝?明天你跟我去田州,去找乖宝玩,好不好?” 元宝笑眯眯,一听就兴奋,转头看王俏儿,奶声奶气地道:“娘亲也去,一起去。” 王俏儿遗憾、落寞,收敛笑容,轻声道:“娘亲要做小生意,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元宝又转头看赵理,眼巴巴地问:“爹爹去不去?” 赵理冲她摇头。 元宝失望,低头吃白饭,瞬间觉得菜都不香了。 如果爹娘都不去,她也不敢去。 酒足饭饱后,付青和赵大旺牵马回赵家。 菊大娘吓一跳,开门来看,道:“哎哟,你们怎么回这么晚?天黑了!” 赵大旺去安置马匹,付青笑道:“菊大娘,家里最近好不好?有没有再遇到麻烦?” 菊大娘道:“上次那放火的兔崽子被官府抓去了,后来就太平了。” “不过,我还是害怕,一有动静就开门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走向厨房,问:“饿不饿?吃饭没?” 屋檐下摆着椅子,付青坐下来,伸长腿,歇一歇,道:“吃过了。” 菊大娘道:“那我去烧热水,给你们沐浴。” 韦春喜听到动静,打开抱厦的门,笑容满面,过来打招呼,又端茶和果盘。 她笑问:“阿青,姑母、宣宣和乖宝在那边好不好?” 付青笑道:“挺好的,随遇而安。” 韦春喜刻意问:“上次你把石师爷一家接过去了,这次来接谁?” 付青道:“这次只办事,不接人了。” 韦春喜嘟长嘴巴,有点失望,道:“那边的烤鸭生意怎么样?” 说实话,她想去那边投靠王玉娥和赵宣宣。毕竟唐风年当那么大的官,比县太爷的官更大,亲戚离得远,沾光不容易。如果离得近,铁定沾光。 第785章 何必给鸡鸭穿花衣裳? 付青不再是小孩子,走南闯北的阅历使他学到几分洞察人心的本事。 他察言观色,笑道:“朝廷有个规定,官员及其家属不能经商,赵叔为了避嫌,从没在田州卖过烤鸭。” “至于别人家的生意,勉强过得去的样子。” 韦春喜眉毛和嘴角往下耷拉,感到失望。 她又问道:“风年的俸禄一定很多吧?听说他比县太爷的官更大。” 她特意问过别人,别人说县令是七品,知州是从五品,知州高了好几个品级。 她妹妹韦夏桑是县太爷的儿媳妇,穿金戴银,衣裳全是绫罗绸缎,她觉得唐风年和赵宣宣肯定比县太爷一家更阔绰。 付青眼神复杂,微笑道:“我也不知道。” 韦春喜左手捏右手,道:“我家王猛与其在乾坤银楼守夜,每天只赚三十个铜板,不如去田州跟着风年,至少能混个捕快,每月赚二三两银子,没问题。” 付青若有所思,暂时不答话,暗忖:王猛大哥有点憨,识字少,脚底又有鸡眼的老毛病,恐怕当不了捕快。 他轻轻叹气,手掌拍打裤子上的灰尘,劝道:“王嫂子,你有所不知,婶子和师姐最惦记老家的亲人,特别是王老太和王老舅。” “这次我特意回来,就是为了给王老舅送银子,让他盖新屋,多买几亩田,好好孝顺王老太。” “婶子肯定希望你和王猛大哥多顾家,只要你们把老老小小都照顾好了,婶子和师姐肯定不会亏待你们。” 韦春喜惊喜,眼睛放光,压低嗓门,激动地问:“多少银子?” 付青微笑,道:“嫂子,你回一趟王家村,就知道了。将来你们把新屋子盖好,屋顶上覆盖瓦片,冬暖夏凉,一家老小过好日子。” 韦春喜心思灵活,思索片刻,道:“王家村不是个好地方,方圆几里都找不出富人,如果拿银子去城里买铺子,更好。好钢用在刀刃上!” “何必给鸡鸭穿花衣裳?旧屋虽然盖茅草,但不漏雨,还能住几十年,不必盖新屋。” 付青倒吸一口凉气,暗忖:王嫂子野心大,又爱争利,如果让她知道俏儿姐在城里买铺子,肯定眼红,说不定要闹腾,闹得两家都不安宁。明天,我去提醒俏儿姐和大理哥。 他收敛笑容,对韦春喜的自作主张有点反感,于是故意说道:“专款专用,盖新屋是婶子和师姐对王老太的孝心,嫂子想去城里买铺子,何不自己掏钱?” 韦春喜被这话添堵,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心里,欲言又止。 这时,菊大娘喊道:“水烧热了,可以沐浴了。要不要吃夜宵?” 付青站起来,去厨房舀水,客气地道:“菊大娘,您回去休息,不用煮夜宵。” 菊大娘熄灭灶火,笑道:“把脏衣衫放盆里,我明天给你们洗。” 付青笑道:“我自己洗就行,明天我还要去一趟洞州,去看望我爹娘,然后就回田州去。” 菊大娘问:“你以后还走镖送信吗?” “我大孙子为人老实、勤快,上次他听说你专门走镖送信,他想给你做徒弟。” 付青给面子,爽快道:“我以后开镖局。等我下次回来,见见您孙子。” 菊大娘心情热切,道:“阿青,你明天几时走?我今天赶夜路回去,把他叫来,早点见。” “我大孙子最可靠,保管不是那种偷奸耍滑的街溜子。” 第786章 流放之人 付青怕她走夜路出事,于是劝道:“不急,下次再说。” 菊大娘手拍大腿,道:“急哟!他爹娘给他定门亲事,他不喜欢,把他爹娘给惹毛了,说要把他赶出家门,以后不给他出聘礼。” 她作为奶奶,隔辈亲,偏偏和儿媳妇合不来,所以没法插手儿媳妇的家事,只能尽量帮大孙子谋个好出路。 “我不忍心看他打光棍。” 付青理解菊大娘的心思,笑道:“赶夜路不安全,等天亮后,您去叫他过来,我明天中午出发。” “行!”菊大娘满脸欢喜,向付青道谢。 —— 田州,下雨天。 乖宝站屋檐下,用小手接雨玩。 阿亮打伞回来,把伞收起来,放到屋檐下,走到堂屋门口,对赵宣宣说道:“夫人,大人让我来传话,说您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在全州县,离这里有两天路程。不过规矩严格,流放之人不许离开流放之地。” 赵宣宣轻轻点头,心里有数了,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办差吧。” 她暗忖:关于欧阳大少奶奶表妹的事,等风年回来,再商量。 最好的关照办法就是把人接到田州来,但碍于规矩,这个办法不可行。 赵宣宣有些无可奈何,若有所思。 石夫人和晨晨坐在旁边做针线活,石夫人好奇地问:“什么流放之人?” 赵宣宣解释道:“我在京城结交一个好友,她表妹本来是官僚家的少奶奶,但几个月前,朝廷处理贪污腐败案,抓了二十几个官。”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官的获罪,连累家眷。那个表妹一家被判抄家流放,恰好流放在广西。” “好友便托我帮忙,尽量照应她表妹。” 石夫人流露同情,轻声道:“离得远,照应起来不方便。” 赵宣宣点头赞同,眉眼间稍有忧愁。 晨晨插话,嘟嘴道:“贪官污吏,就应该没有好下场,活该!为啥还要照应他们?” 赵宣宣微微苦笑,觉得这话难以反驳。 石夫人没有愤怒,反而叹气,道:“帮的不是贪官污吏,而且那个被连累的表妹,她没做官,却也被判流放。” “而且,这是好友拜托的事情,不看僧面看佛面,宣宣是为了帮好友,这就是人情世故。” 晨晨眸子清澈,追问:“姐姐,你打算怎么照应她?” 赵宣宣微笑,道:“我还没有主意。” 晨晨义正辞严,道:“依我看,对待贪官污吏及其家眷,就应该让他们多体会百姓的辛苦,搞几亩田,让他们天天种田,自给自足,休想不劳而获。” 赵宣宣眼眸一亮,惊喜,道:“这个主意好。” “晨晨真聪明。” 石夫人抿嘴笑,道:“别夸她,恐怕她自以为聪明,就爱多管闲事。” 晨晨吐舌头,皱起鼻子,眼神狡黠,模样俏皮。 一听说别人聪明,乖宝小耳朵动一动,立马转身跑进屋,趴到赵宣宣腿上,道:“娘亲,我也聪明。” 赵宣宣检查她的衣裳,轻声道:“瞧你,把衣袖都玩湿了,聪明的小笨蛋。” 说完,她轻轻打乖宝的屁屁,教训两下。 第787章 仙有仙道,鬼有鬼路 傍晚,唐风年回来吃晚饭,赵宣宣趁机跟他商量,说晨晨出的那个主意。 唐风年思量片刻,道:“就这么办吧。” 赵宣宣道:“阿青想开很多镖局分号,就像驿站一样,连成一条线路。” “可以在全州县也开一个,如此一来,就能常常知道那边的消息,不至于让欧阳大少奶奶说我不尽心帮忙。” “另外,去全州县买田的事也交给阿青,暂时记到谁名下?” 唐风年道:“记到岳父名下。” 赵宣宣眼眸狡黠、明亮,道:“这会子不用避嫌了?” 唐风年轻笑,抬起手,轻轻刮她鼻尖,低沉道:“买五六亩田地而已,而且不在我管辖之下,不用避嫌。” “在同僚眼里,这五六亩田只算蚊子腿罢了。” 赵宣宣点头赞同,眉开眼笑,道:“阿青过几天就回来,到时候托他去全州县跑一趟。” “虽然是特意关照,但田地不能白给那些人种。把他们当佃户,少收点田租。” 这时,唐母隔着门帘子喊道:“风年、宣宣,开饭了。” 赵宣宣掀开门帘子,率先走出去。唐风年抱着巧宝,慢慢踱步。 他最近太忙,抱巧宝的时候变少。这么小的孩子就像照妖镜一样,如果你忽视她,不和她玩,她就对你哭,不喜欢你抱她。 唐风年生怕小闺女对自己态度陌生,于是尽量忙里偷闲,抱一抱她。 —— 吏目金大人假装生病,告假在家。但他心里躁动,无法安分,特别想知道唐风年的反应。 毕竟,他自认为是田州官府最重要的官员之一。他不信,缺了他,田州官府还能正常运转? 他暗忖:姓唐的这会子肯定焦头烂额,想求我回去办事,哼! 他翘起二郎腿,坐着吃果,顺便把小厮叫过来,吩咐:“你去打听,看看官府里乱不乱?忙不忙?” “是。”小厮爽快答应,快步走了。 小妾站在金大人背后,给他揉肩膀,娇笑道:“老爷,你何不想办法升官?何必当第四把手?” “论资历,论聪明才干,老爷都应该做大官儿,不应该屈居人下。” 金大人叹气,道:“做大官儿,这辈子恐怕没指望了。” “怪就怪当初年少轻狂,不小心,被别人抓住贪财的把柄,导致被贬官,唉!” 小妾见风使舵,又娇笑道:“老爷最英明神武,不管做什么官,都能发财。” 金大人用牙签剔牙,笑道:“那倒是,仙有仙道,鬼有鬼路,我的官职虽然只是从九品,但搞银子倒是方便。” “可恨的是——这新来的知州大人不同流合污,反而太看重名声。自从他来了田州,就处处碍手碍脚。” 小妾眼珠子一转,出主意:“那就把他赶走。” 金大人嗤笑,摸摸小妾的手背,道:“这事,我一个人可做不到,必须跟吕大人和铁大人联手才行,恰好他们也有此意。” 小妾拍手称快,笑声如银铃,道:“太好了,奴家提前祝老爷马到成功。” 第788章 不认识舅舅了? 几天后,付青和赵大旺回来,身边多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五短身材,肤色黝黑。 赵东阳记性好,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认了出来,问:“你不是菊大娘的孙子,七斤吗?” 生出来的时候,是个大胖小子,称秤的结果是七斤多,于是他小名就叫七斤。 不过,一听这小名,小伙子就笑着挠头,低头看脚,不好意思,小声道:“赵地主好。” 赵东阳打量他,笑呵呵。 付青笑起来,介绍道:“叔,他是菊大娘的大孙子,大名叫菊天赐。” “他想跟我学走镖。” 赵东阳抚摸膝盖,故意开玩笑,道:“知根知底,挺好。以后叫天赐好,还是叫七斤好?” 菊天赐红着脸,大方地笑道:“赵地主随便叫,都行。” 付青道:“我喊他小天,挺顺口的。” 乖宝听见付青的声音,立马从内室冲出来,兴奋地抱住付青,眉开眼笑,道:“舅舅!” 付青把她抱起来,转两个圈圈,逗得乖宝嘿嘿笑。 付青突然停下来,手掌朝上,指向菊天赐,道:“乖宝,那是小天哥哥。” 乖宝喊一声,眸子圆滚滚,清澈、明亮,打量这个陌生人。 付青把她放下,然后去给菊天赐安排住宿的屋子。 赵宣宣把巧宝喂饱之后,才有空去见付青,眉开眼笑,问道:“阿青,一路顺利吗?我外婆、舅舅和俏儿怎么样?” 付青把礼物递给乖宝,答道:“俏儿姐挺好的,准备买铺子,特别高兴。” “老太太和老舅也高兴,都挺好。老太太刚开始不想换瓦片屋,说在村里太打眼,我劝了他们几句。” 赵宣宣欢喜,又问道:“我表哥和嫂子呢?还是老样子吗?” 付青压低嗓门,刻意低声道:“王猛哥还是老样子,王嫂子有野心,想把盖新屋、买田地的银子省下来,拿去城里买铺子,我说专款专用,反驳了她。” “她还想来田州,我说这边穷,劝她照顾好一家老小。” 赵宣宣若有所思,没生气,反而微笑道:“挺好的,表嫂心思灵活,想赚钱。不过,她和她那两个妹妹关系太好,恐怕嘴巴不严实,把家里的事告诉她妹妹。” “防人之心不可无,韦夏桑和韦秋桂的婆家都不简单,咱们离她们远一点比较好。” 乖宝坐在旁边玩礼物——用木片砌房子,专心致志。 付青道:“我听王猛哥说,王嫂子打算把龙凤胎送去县太爷家,给县太爷的孙子当伴读。” 赵宣宣皱眉头,暗忖:县太爷的孙子,不就是坏蛋小衙内吕新词的儿子吗? 她笑容散去,说道:“恐怕上梁不正下梁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等过年时,让我爹娘给龙凤胎另外挑个私塾念书。” 付青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小衙内被毒死的案子,至今还没破案。岳县有传言,说他爱打妻妾,是被妻妾毒死的。” 赵宣宣持怀疑态度,轻声道:“如果真是她们干的,县太爷不至于不破案,谣言不可信。” 这时,唐母抱巧宝出来玩。 付青伸手去抱。 巧宝假哭几声,不乐意,还扑腾小手,在付青的手上打几下。 她人小,但力气不小,打出来的声响十分清脆。 付青故意做鬼脸,道:“几天不见,巧宝就不认识舅舅了?” 第789章 千里迢迢,来看咱家的笑话…… 巧宝不给付青面子,他一靠近,巧宝就抬起胳膊,要去打他,很抗拒陌生人。 乖宝眉开眼笑,道:“妹妹是小笨蛋,不认识舅舅了。” 唐母笑着打圆场,道:“一起玩半天,巧宝就记起来了。” “她也聪明,爹娘都聪明,哪里会生出笨蛋?” 赵宣宣又跟付青提起全州县那边的事,提起欧阳大少奶奶的表妹。 付青乐意帮忙,不过他没去过那边,于是问道:“全州县在哪边?” 赵宣宣道:“在田州的东北方向,骑马赶路,大概两三天。” 付青点头答应,道:“等会儿我去看看舆图,明天就出发。” 赵宣宣道:“阿青,你不累吗?多休息两天,再去那边,不急。” 付青笑道:“师姐,我闲下来就觉得无聊。我这人,就喜欢去新地方见见世面。”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随你。去全州县买五六亩田,登记我爹的名字,租给那些人,租金少收两成。” “如果看见欧阳大少奶奶的表妹有什么难处,尽量帮一帮。如果他们提出无礼的要求,就拒绝。” “另外,你想不想去那边开镖局分号?” 付青眼睛放光,笑道:“当然想。” “等我去了那边,再做详细打算。” 赵宣宣轻声道:“银子的事不用愁,我想入股,行不行?” 付青毫不犹豫地点头。 赵宣宣轻笑,心情轻松。彼此信任,丝毫不猜忌。 中午,加上帮工,赵家有十九个人吃饭,必须分成两桌。 两桌的菜色一模一样,热热闹闹。 巧宝嘴馋,也想吃,直流口水。 唐风年用勺子把蛋黄捣成泥,再加一些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一点给巧宝尝尝。 巧宝好奇地看别人夹菜,眸子含笑,亮晶晶,看得眼花缭乱。 看见乖宝啃排骨,巧宝突然急了,咿咿呀呀地说话,仿佛要让乖宝喂她吃。 满桌人都被她逗笑。 王玉娥转头,看向另一桌,关心地问:“小天,菜合胃口不?” 菊天赐的筷子正伸向烤鸭,脸颊黑里透红,笑道:“太丰盛了,像吃酒席一样。” 王玉娥欢喜,道:“多吃些,别客气。我家不讲究,吃饱就行。” “你能吃辣吧?” 菊天赐答道:“越辣越开胃。” 王玉娥道:“能吃辣就好,口味一样。” 一家人吃饭,最怕这个口味清淡,那个又重口味,有人嫌盐放太多,有人嫌弃生姜和葱,重口难调,最麻烦。 饭后,睡个午觉,然后付青带乖宝和菊天赐去街上玩耍。 赵东阳不放心乖宝,怕她乱跑,于是一起去。 乖宝自己掏零花钱,买东西吃,大方地分给付青、赵东阳和菊天赐,边走边吃。 菊天赐问:“青哥,如果在这边做工,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付青笑道:“三百六十行,有多有少。如果只干苦力活,每天大概四五十个铜板。” 赵东阳感叹道:“地方不富裕,人太多,活儿太少,工钱就低。” “京城那边的工钱比这边高多了。” 菊天赐的眼睛变亮,对京城充满向往。 —— 次日,是个阴天,付青照旧出发赶路,菊天赐和他一路同行,前往全州县,按照地址、人名和长相,去找欧阳大少奶奶的表妹。 全州县那边比田州更穷。毕竟,富裕的地方不至于被朝廷定为流放之地。 田野间,到处可见忙碌的农人。 付青下马,向农人问路,终于在一个破村子里找到欧阳大少奶奶的表妹。 曾经养尊处优的少奶奶,如今住破旧的茅草屋,衣衫上打满补丁,坐在屋门口摘菜,愁眉苦脸。 付青走过去,客气地问:“您是否认识曹雪?” “曹雪是我丈夫,是不是我家的案子平反了?”曹娘子连忙站起来,用衣裳擦手,眼睛充满希冀。 她打量付青和菊天赐,暗忖:这两人是不是从京城来的?都牵着马,希望是…… 付青也打量她,暗忖:瓜子脸、大眼睛、个子小巧玲珑,二十多岁,长相和年纪都对得上。 但是,为了防止认错,付青故意说错话,问:“曹娘子,你是不是有个表姐嫁在欧家?” 曹娘子眼眸困惑片刻,连忙纠正,道:“不是欧家,是欧阳,复姓。是我表姐派你们来找我吗?” 付青摇头,道:“欧阳大少奶奶远在京城,有诸多不方便,她托付我师姐照应您。” “不过,我师姐也不方便赶远路,所以让我过来帮忙。” 曹娘子用衣袖抹眼泪,眼睛瞬间通红,道:“多谢,多谢你们。” “有没有案子平反的消息?” 付青摇头。 这时,从茅草屋里跑出几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后面又跟出一个拄拐杖的中年男子。 曹娘子连忙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招呼两位客人坐下,然后对中年男子说道:“父亲,我表姐派人来看我。” 那拄拐杖的中年男子一看就脾气大,眼神充满戾气,偏偏皮笑肉不笑,道:“千里迢迢,来看咱家的笑话。呵呵……” 曹娘子端两碗水,递给付青和菊天赐。 水上面飘的不是茶叶,而是路边常见的野菊花,聊胜于无。 水碗是粗磁,旧旧的,有洗不干净的痕迹。 付青心里有数了,暗忖:要帮这一家人,恐怕不容易。 第790章 跟他那疯子二哥有点像 那拄拐杖的中年男子是曹娘子的公公——曹功,曾经官居户部郎中,正五品。 出事之前,他预感不妙,去找欧阳老爷帮忙。 欧阳老爷生怕被连累,不敢趟浑水,便拒绝了。 后来曹功被抓进诏狱,遭受严刑拷打,腿脚被打瘸,又被抄家,全家老小被流放到全州县,住这茅草屋,落差巨大。 他心里对欧阳老爷怀有怨气,一听说付青是欧阳大少奶奶派来的,他就冒火气,暗忖:现在才来帮忙,有什么用?假惺惺!关键时候,你们不帮,现在来看我家笑话!伴君如伴虎,欧阳家迟早也有这样一天,哼! 他在心里诅咒,用拐杖戳地,发出的声响格外浮躁,像他的心声一样,充满戾气。 不止他有怨气,别人也有。甲怨恨乙,丙又怨恨甲。 其实,曹娘子何尝不怨恨公公曹功? 如果不是他获重罪,一大家子人怎么会被流放?内宅的女眷和孩子何其无辜? 而且,曹功来到全州县后,无法干活,还整天摆一家之主的架子,只会拖后腿,还没有自知之明。 曹娘子对那几个孩子说道:“去把爹爹叫回来。” 孩子们笑嘻嘻,追追跑跑。 付青看见屋檐下倒着药渣,药气浓郁,便问道:“曹娘子,您家里有病人吗?” 曹娘子微微苦笑,道:“我婆婆卧病在床,每天药不能断。” “这边老鼠多,烦不胜烦。听别人说,药渣能驱老鼠,所以我们把药渣倒屋檐下的墙角边。” 付青不动声色,暗忖:难怪! 他听赵宣宣说过,曹家人离京时,亲戚偷偷给了银子,不至于过苦日子。但如今家里有个病人,难怪一看就没钱。 看病吃药,最花钱。而且,卧病在床的人无法干活,还要被人伺候。 付青端着水碗,一口也没喝,轻声问:“生的是什么病?病多久了?” 曹娘子眉眼往下耷拉,愁眉苦脸,道:“脑子糊涂了……” 不等她说完,曹功突然用拐杖戳地,呵斥道:“闭嘴!” 家丑不可外扬,他妻子不是病糊涂那么简单,而是受不了抄家流放的打击,疯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旦家里出个疯子,别人路过他家时,都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时,茅屋里传出大笑声,笑得格外瘆人。 “咯咯咯……哈哈哈……” “呜呜呜……” 又哭又笑。 付青有这方面的经验,一听就猜出来,屋里有个疯子,笑声跟他那疯子二哥有点像。 不一会儿,曹雪和几个兄弟都跑回来,热情地跟付青打招呼。 曾经,曹雪四兄弟都是京城的纨绔,斗鸡走狗,喝酒、捧戏子,被仆人伺候得舒舒服服。 如今,他们汗流浃背,刚刚在菜地里拔草、浇水、施肥,手指甲里黑黑的,泥巴已经洗不干净,鞋子上还沾着农家肥的臭气。而且,同村的人嫌弃他们干活不利索,都笑话他们。 曹娘子的三个妯娌也慢慢走回来,手上挽着菜篮子,衣衫上也全是补丁。她们窃窃私语,道:“亲戚们终于想起我们了,是不是送银子来了?” “那么多亲戚,非富即贵,都远在京城。但凡有点良心,都不应该放任我们自生自灭。” “咱们如今过这日子,比京城的丫鬟都不如。” …… 他们之所以全部赶回来,就是想看看亲戚究竟送了多少银子来?如果他们不回来,恐怕别人私吞银子。 表面上是一家人,吃一锅饭,但实际上各怀鬼胎,互相攀比、猜忌,勾心斗角,互相不信任。 第791章 真打空手来的? 付青跟曹雪四兄弟聊天,得知他们没有田,菜地都是自己开垦的。 全家人被流放在这个破村里,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有官差来盘查,防止他们离开。 穷,心里苦,而且不自由。 付青了解情况之后,起身告辞,说道:“我明天再来拜访,今日还有别的事要忙。” 曹家人顿时有点傻眼,暗忖:打空手来,打空手走?亲戚没捎银子来? 直到付青和菊天赐骑马跑远了,曹家人还眼神震惊,不敢置信。 曹功冷笑,道:“千里迢迢,刻意来看咱家的笑话!欧阳一家,恶心至极,呸!” 曹娘子对公公敢怒不敢言,悄悄扯丈夫曹雪的衣袖,示意他反驳。 曹雪叹气,道:“靠人不如靠己,干活去吧。” 曹家人个个失望,就连小孩子也不高兴,只有曹娘子还心怀希冀,暗忖:表姐从小就和我玩得好,千里迢迢托别人关照我,肯定不至于放空炮。 京城的富贵亲戚有那么多,唯独表姐还记挂她。 曹娘子一边摘菜,一边抹眼泪。 她丈夫曹雪在兄弟中排行老三。 曹家老大媳妇翻白眼,奚落道:“哎哟!哭啥?你把眼泪哭进菜里,炒菜都不用放盐了。” 曹家老二媳妇小声问道:“三弟妹,那人是不是偷偷给你东西了?你别瞒我们。” 曹娘子擦掉眼泪,但新的眼泪又涌出来,擦不完,忍不住哽咽,道:“公公一直在旁边盯着,如果我收了什么东西,公公怎么可能不说出来?” 曹家老四媳妇跺脚,道:“真打空手来的?怎么有如此不要脸的人?” 曹家老大媳妇火上浇油,道:“三弟妹,你那表姐真是好表姐啊,千里迢迢,就为了派人来看看你过啥苦日子。知道你穷、你苦,她就放心了。” 曹娘子被她们气跑了,一个人把眼睛哭得肿肿的。 —— 路上,付青默默盘算:买田,租给他们种。另外,曹家的茅屋太小,一大家子人,住起来肯定拥挤,不方便。 赵宣宣事先叮嘱,让付青多帮曹娘子,至于曹家其他人,帮不帮都随意。 菊天赐打破沉默,问:“青哥,流放为什么要把北方的人流放到南边?难道北方人太多,住不下吗?” 付青笑道:“北方也有流放之地,据说朝廷会南方的犯人流放到北方,故意的。” 菊天赐啧啧两声,道:“这样干,真毒!故意折磨人!” 付青无奈地叹气,道:“流放是一种惩罚,当然不会让人轻松享受。” 他们进县城去吃饭,找客栈住宿,然后去找掮客打听买田的事。 掮客笑得精明,道:“贵客,你们运气真好,恰好有人要卖田。” 付青道:“卖多少?我想亲眼去看看。” 田可大可小,关键不能缺水。离水源近,便是好田,一目了然。 付青忙前忙后,终于挑到中等的田。但人家要一次卖十亩,全卖掉,他本来只想买六亩,但人家不干。 最后,付青考虑清楚,把十亩全买下,六亩登记在赵东阳名下,四亩登记在他自己名下。 然后,他向掮客打听买铺子的事。 他打算弄个铺子,既卖杂货,又充当镖局。而且,他打算请曹雪和曹娘子来看铺子,一举两得。 不过,铺面比田贵,他这次带的银票不够,暂时买不成。 次日上午,他把田契搞定,然后下午买猪肉、茶叶、糖和果子,再去曹家拜访。 小孩子眼巴巴地盯着糖和果子。 曹娘子心疼孩子,把东西分给他们吃。 付青问:“曹娘子,你们想不想租几亩田?如果有这个打算,我可以帮忙。” 曹娘子发愁,道:“稻田一年两季,秋收已经过了。” 付青道:“现在可以用田种菜,等春天再种稻子。” 曹娘子犹豫,道:“我不能做主,要跟家人商量。” 付青站起来,道:“你们尽快商量,我下个月再来。” 曹娘子神情落寞,也站起来,着急地问:“付公子,你不住这边吗?” 付青微笑,道:“我住田州,离这里挺远。” 曹娘子失落,落泪,道:“可惜我们是流放之人,就像被枷锁捆住脚,只能待在此地。” 亲戚们离得远,又怕被连累,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接济他们。 付青安慰道:“曹娘子,人生免不了大起大落,暂且忍耐几年,以后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曹娘子含泪点头,两只手纠结在一起,目送他们远去。 第792章 人啊,都想占便宜 付青和菊天赐回到田州,把那边的情况告诉赵宣宣。 付青道:“曹娘子犹犹豫豫,不敢做主。” 王玉娥抱着巧宝,插话:“四兄弟,一大家子住一起,斗心眼,这日子肯定过不好。” “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赵宣宣道:“最怕遇到犹犹豫豫的人,别人想帮她,她自己却做不了自己的主。” 付青喝一口茶,道:“我猜,他们应该都藏了些私房钱,不至于吃不上饭,所以不急着租田种。” 王玉娥道:“花钱如流水,有去无回。再过几个月,他们就知道着急了。”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既然他们有私房钱,咱们就不必管太多,只单独关照曹娘子就行。” 付青笑道:“我下次去那边买个铺子,既卖东西,又开镖局。” “师姐,让曹娘子看铺子、卖东西,如何?” 赵宣宣眉开眼笑,思量片刻,道:“一举三得!妙极了!” “银子够不够?” 付青摇头,微笑道:“师姐,你要入股吗?房契写赵叔的名字,行不行?” 赵宣宣想一想,点头答应。 如果不是为了帮曹娘子,完全没必要去全州县买田和铺子。不过,不看僧面看佛面,赵宣宣是看欧阳大少奶奶和欧阳侠的面子。 她暗忖:田和铺子比较保值,将来可以卖掉。如果阿青的镖局能开几十年,倒也划算。 付青道:“下个月,我该往京城跑一趟。许久不送信,恐怕熟客都忘了我。” 赵宣宣笑道:“骑马去,还是赶马车去?” 付青道:“骑马比较快。从明天起,我去街上摆摊收信。” “赵叔去哪了?我回来这么久,还没见到他。” 赵宣宣道:“风年搞了个新学堂,我爹去那里教人家做烤鸭,学的人可多了。” “我每隔一天,去那里教算盘和记账,学的人反而少。” 付青感兴趣,眼睛发亮,道:“新学堂在哪里?我去玩玩!” 赵宣宣亲自带他去,乖宝也跟着去。 路上,付青问:“只教烤鸭和算账吗?” 赵宣宣道:“还教写字、绣花,风年野心大,以后想搞更多技能,比如木匠、铁匠之类的。” “他说,首要目标是教大部分农人做水轮车和龙骨水车,有利于灌溉。” “其次,是建瓦窑和砖窑,争取取代茅草屋。” “再一个,就是多造木板推车,减轻农人的负担,不忍心看别人用肩膀挑上百斤的东西。造这些东西,都要技巧,再加上农闲的时间,日复一日,肯定能改变田州。” 付青笑道:“当官真好。” “不当官的人,只能改变自己。当官的人,可以改变几万人。” 赵宣宣被逗笑,道:“改变几万人,哪有那么容易?风年想有所作为,但人家是否买账,至少要等一年再看看效果。” “比如我爹爹教烤鸭,之所以有那么多人学,是因为鸭子烤好之后,会分给他们吃。” “比如我教算盘,那些人就抱怨,说自己没有算盘,想让我送算盘给他们。我让他们自己去做算盘。” “人啊,都想占便宜。” 付青点头赞同,一边走路,一边和乖宝玩剪头石头布。 新学堂其实就在州学里,利用闲置的屋子。 赵东阳教做烤鸭,已经到了分烤鸭吃的阶段,一群人围着他起哄,仿佛众星捧月。 他本人挺欢喜,爱热闹。 把鸭子分成两半,一半送给学堂的教谕和夫子,另一半分给众人品尝。 一群人,说说笑笑,吹牛、聊天。 这州学当初建得挺大,导致许多空屋闲置。 学堂门口贴着一张纸,写着某天某时教什么,主要是分单双日和上下午。 付青好奇,凑过去看。 赵宣宣道:“石师母和晨晨恰好闲得无聊,等下午,她们来这里教绣花和针线活。” “我想专门搞个女学堂。” 乖宝牵着赵宣宣的手,蹦蹦跳跳,道:“我也要当夫子。” 付青低下头,跟乖宝对视,笑问:“你教什么?” 乖宝稚声稚气,道:“画画、写字、算盘、念书……我什么都会。” 赵宣宣摇一摇乖宝的小手,轻笑,道:“你这个半桶水,还要再学几年。” 第793章 街市闹剧 付青、赵宣宣和乖宝等新学堂的人解散后,和赵东阳一起往回走。 赵东阳一脸兴奋,意犹未尽,道:“万万没想到,我这辈子居然能当上夫子,人家教念书,我教烤鸭,嘿嘿……” 付青忍俊不禁,竖起大拇指,拍马屁:“赵叔,这叫殊途同归!” 乖宝也嘿嘿笑,一手牵赵宣宣,另一手牵赵东阳,摇头晃脑,道:“爷爷是夫子,爹爹和娘亲也是夫子,晨晨姑姑和石奶奶也是夫子。” 赵东阳深呼吸,满心骄傲,暗忖:我也算光宗耀祖了。 他们走到官府门口时,恰好看见官差抓两个年轻妇人,也准备进官府。 那两个妇人怂得像两只猫,官差则凶巴巴,形成巨大反差。 赵宣宣大吃一惊,问:“这两人犯了什么事?” 官差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夫人,这两人在街上打架。” 那两个妇人低头看脚,脸通红,很不好意思。 赵宣宣打量片刻,更吃惊了,问:“你们为何打架?” 两个妇人都不回答,官差代答:“为了争抢摆摊的位置,打起来,还波及到旁人,影响极坏。” 赵宣宣瞬间明白这是咋回事,又问道:“打坏旁人的东西没?给赔偿没?” 官差道:“踩碎别人的一篮鸡蛋,还没赔呢!她们两个都不肯赔,所以抓来官府。” 赵宣宣无奈地叹气,道:“那一篮子鸡蛋,总共多少个?数清楚没?” 官差道:“夫人放心,我们这次办案仔仔细细,把鸡蛋个数都数清楚了,大概三十个蛋,还请人见证了,保管证据确凿。” 自从唐风年来田州官府上任后,官差如果只会抓人,便显得落伍。如果随时掌握证据确凿的精髓,便能得到奖赏。 在赏罚分明的影响下,短短一个月,官府众人变化巨大。 赵宣宣暗忖:如果这两人赔偿踩烂的鸡蛋,就不用去牢里走一遭,个个都省事,对她们自己也好。为何非要把小事搞大,让事态恶化呢? 她说道:“两位阿姐,你们为何不赔鸡蛋?” 圆脸的妇人道:“鸡蛋是她踩碎的,应该她赔。” 瓜子脸的妇人气哭了,道:“如果你不推我,我怎么会踩鸡蛋上去?应该你赔才是!” 圆脸妇人泼辣,呸一声。 瓜子脸妇人哭哭啼啼,气狠了,放狠话:“我死也不赔,凭什么欺负老实人?本来我摆摊摆得好好的,她非要来抢我的摊位。太恶了,恶人!” 圆脸妇人又呸一声,说话大声,口水飞溅,道:“我天天在那个地方摆摊,你个不要脸的,今天突然占了我的好位置!” 赵宣宣打断她的话,问:“街上的位置可以霸占吗?摆摊不是讲究谁先来就谁摆吗?” 官差附和:“夫人说得没错,谁先来就谁摆摊,谁也不能霸占街道。” 圆脸妇人低头看脚,突然又变怂,暗忖:今天倒霉。 赵宣宣道:“两人打架,一人推,另一人踩烂鸡蛋,如果你们每人赔一半,就不用去牢里,而且能立马回家去干活,不耽误事。你们愿意吗?” 瓜子脸妇人率先点头答应。 她脸皮薄,怕坐牢,也怕上公堂,怕被别人指指点点,丢面子。 圆脸妇人还在转动心眼子,暗忖:应该她赔一大半,我赔一小半,老娘绝不能吃亏。 她精明外露。 赵宣宣察言观色,不喜欢这种人,于是提醒道:“中午了,该回家吃饭了,如果再斤斤计较,就只能吃牢饭了。” “大家都是女子,不互相帮忙就算了,何必互相欺负?” 圆脸妇人嘟长嘴巴,磨牙,脸色如茄子,勉强点头答应。 赵宣宣问:“你们愿意赔钱,还是各赔十五个鸡蛋?” 瓜子脸妇人哽咽道:“我赔鸡蛋。” 圆脸妇人道:“我也赔鸡蛋。” 赵宣宣道:“各赔十五个,一个也不能少。” 那两人都点头。 官差带她们去官府内登记,签字画押。 过了一会儿,圆脸妇人率先跑走了,瓜子脸妇人走路慢一点。 赵宣宣特意把她叫住,轻声问道:“打架受伤没?” 瓜子脸妇人摇头。 赵宣宣打开钱袋,数十五个铜板,放到她手心里,道:“回去吧。以后,官府会想办法,限制那些恶霸。” “下次,别人再来抢摊位,你别打架,直接找官差告状就行。” “嗯。”瓜子脸妇人眼泪汹涌,说不出话来。 赵宣宣放开她的手,又去打赏刚才那两个官差,然后回后院去。 吃午饭时,赵宣宣长话短说,把这件事告诉石师爷和唐风年。 石师爷道:“街市最难管,小贩不仅抢摊位,而且故意躲商税,缺斤少两的情况也多,还有地痞流氓故意闹事,还有小毛贼趁机摸钱袋。” 赵宣宣道:“如果官府多搞一些固定摊位,租给小贩,就能一举两得。其一,官府收商税变简单,一个月收一次。其二,小贩也更省事,不用争抢、吵闹。” 唐风年微笑,赞同,道:“这个办法可以试一试,下午我去街市上逛一逛,想想如何具体实施。” 石师爷笑眯眯,点头认可,然后喝杯小酒,心中畅快,暗忖:在风年身边当师爷,有商有量,办事舒服,比当教书夫子更强些。 下午,唐风年脱掉官袍和官帽子,换上半旧不新的蓝色家常衣衫,和赵宣宣、乖宝一起去街上逛。 赵宣宣指着一块宽阔的空地,道:“这里没有铺面,又不挡路,可以搞几个简易的小木屋,四四方方,挨一起,里面不用太大,可以摆炉灶和小桌子就行。” “刚好做成一人高的样子,下面固定住,上面覆盖茅草,遮风挡雨,比俏儿的小摊更强些。” “晚上还能锁门,防小偷。” 唐风年赞同,道:“暂且记下,回去再找同僚商议。” 逛到菜市场的时候,赵宣宣道:“如果做遮风挡雨的顶棚,就好了。” “地上用漆画线,每个摊位多少丈,都丈量好,标上一二三四五六七……” “如此一来,每个摊位都有号码。有些小贩要多占地方,就需要交多个摊位的钱。” “官府月底查账的时候,只查各个摊位的账就行,不用管那么多流动的小贩,化繁为简。” 她脑子转得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唐风年反而话少,耳朵认真听,更喜欢深思熟虑。 第794章 尚且张狂 从九品吏目金大人总是请病假,仿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肆无忌惮,故意挑衅唐风年的权威。 他妻子胆小怕事,因此不安,劝道:“夫君,你不怕得罪知州大人吗?” 金大人用牙签剔牙,不以为然,道:“知州大人脾气挺好,没那么容易得罪。” 他妻子皱眉头,道:“可是,我听说知州大人赏罚分明,恐怕不是好欺负的人。” 她暗忖:做下属的,给长官添堵,最好适可而止,哪能蹬鼻子上脸?何况自身不干净,万一被抓住贪污受贿的把柄,全家都要倒霉。 不过,她心里明白,话却不敢明说,怕惹得丈夫不高兴,把火气都撒她身上。 在这个家里,金大人是绝对的权威,绝对的一家之主,脾气刁钻刻薄极了。 妻子害怕他,劝几句就不敢再劝。 然而,金大人以前得罪许多人,甚至有官府内部的人员,那些人最近私下里找唐风年告状,石师爷忙着收集证据,金大人本人却不知道,尚且张狂。 他看唐风年脾气好,就把唐风年当成泥菩萨。 两天后,他休息够了,又去官府办差。 官府内部,税课司、户房和工房的人忙得不可开交。 吏目金大人闲闲散散,笑问:“你们忙啥?” 税课司的司丞抹一把额头上的汗,道:“知州大人要改变收商税的规矩,以后不认商贩,只认摊位。” 吏目金大人撇嘴,小声道:“真是吃饱了撑着,好好的规矩,用了几百年,他非要改,自作聪明,哼。” 工房的人亲自去街上丈量,画图纸,不敢马虎。 石师爷也忙前忙后,对工房的人道:“重点丈量猪肉铺的案板长度。” 他又问税课司的司丞:“菜市场的猪肉铺平时交多少税?” 司丞答道:“六个铜板,是普通小贩的三倍。” 石师爷转头,对工房的人说道:“把猪肉铺案板的长度平均分成三份,一份的长度大概就是每个摊位的长度,稍微再加一点,就差不多了。” 他们用尺子丈量,用白色石灰笔在地上画线。 那些卖菜、卖果的小贩看得一脸懵,议论纷纷:“这是在干啥?” 中午,石师爷回去吃饭,顺便向唐风年汇报:“暂时用白色石灰画线,看起来挺合理。” “过几天,就可以用朱漆圈定摊位。” 唐风年眉眼含笑,道:“师父辛苦了。” 石师爷笑道:“辛苦,但高兴。” “以后,官差收税只需要拿个本子,看摊位的号码,收到钱,就在摊位对应的空格里打勾。” “另外,如果固定的摊位包月,就更省事了。” 唐风年赞同,道:“如果提前交摊位费,按月交,可以适当减少一点钱,打个九折或者八折。” 石师爷心中畅快,道:“等新规矩实施之后,把前后税收进行对比,效果一目了然。” 赵东阳听得津津有味,心生羡慕,暗忖:可惜我没石师爷的本事,否则我也去当师爷,像半个官一样。 第795章 钱能随便挪用吗? 新税收规矩实施之后,超出石师爷的预期。 因为摊位的位置有好有坏,为了占据好位置,包月的商贩排队交钱。 包一个月,打九折。包半年,打八折。 那些卖猪肉的商贩,无一例外,都选择包半年。 交完钱之后,商贩领取一块竹牌,竹牌上刻摊位号码和小贩的名字。同时,官府账本上登记得一清二楚。 官差又去摊位处做记号,凡是被包月的摊位,都有标记。 官府又张贴告示,告诫小贩,未包月的人不能抢占已经包月的摊位,如果因此起冲突,包月的人有理,未包月的人无理。无理之人,一次处罚十个铜板,再加五大板。 如果百姓擅自涂改摊位上的标记,一次处罚一百个铜板,再加十大板。 举报者有功,必有奖赏。 一群人挤来挤去,看告示上写啥。 有的人高兴,有的人愁眉苦脸。 “能摆摊的地方,都被官府标记了。” “好多摊位都被别人先占去了。” “包月好,以后不用抢摊位,不怕别人撒泼。” “整条街都算官府的,百姓真难。” …… —— 赵宣宣作为不挂名的钱粮师爷,打算盘算账,道:“风年,仅仅算包月的商税,就已经超过以前了。” “等到月底,总商税有望达到以前的两三倍。” 唐风年眼眸明亮,含笑,道:“甚好。” “明天再张贴一张告示,对于极度穷苦的人家,可以来官府申请免费摊位。” “另外,摊位费多,不愁没钱奖赏官差。” 赵宣宣疑惑,问:“商税不应该上交朝廷吗?能随便挪用吗?” 唐风年低沉道:“我和石师父商量过,摊位之事,可以灵活变通,比如把某个摊位奖赏给某个官差,那么这个摊位收的钱就不算商税,类似于官员的职田。”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官差跟着你混,算有福了。” 唐风年道:“另外,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去跟工房的人商议,为菜市场打造顶棚。否则,下雨天,卖菜的人太难。” 他去忙别的,赵宣宣继续算账。 有人欢喜,有人愁。 从六品同知吕大人和从七品判官铁大人眼看唐风年春风得意,他们心里不是滋味。 傍晚,两人凑一起喝酒。 吕大人重重地搁下酒杯,发牢骚,道:“凡事都是知州大人做主,那个石师爷没有官职,却比咱们俩的面子更大。” 铁大人自嘲,道:“之前,咱们想架空他。如今,咱们的权力反而被架空了。” 吕大人夹起一块猪脆骨,放进嘴里,嚼得嘎嘣脆,眼神不善,道:“那些官差对知州大人服气得很,像狗一样,摇尾巴。” 铁大人喝一口酒,叹气,道:“官差见钱眼开罢了,谁给他们发钱,他们就听谁的话。” 他又低声说道:“金大人的官职恐怕保不住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杀鸡儆猴,金大人恐怕要被拿来开刀。” 他做一个用手抹脖子的动作。 吕大人毫不同情,冷冷地道:“他自己作死,贪财的时候不够小心,浑身把柄。” 铁大人点头赞同,道:“要不要给他提个醒?” 吕大人摆手,道:“不连累咱们,就算好了。” 第796章 抓捕归案 为菜市场搭建顶棚,上面覆盖瓦片,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与此同时,关于吏目金大人的罪证,石师爷收集得足够了,给唐风年汇报。 唐风年翻看证据,然后下令:“白捕头,清点三十名衙役,速去吏目金大人家,将其抓捕归案。” “然后,严格把守金家前后门,不许转移财物。不过,不要为难其家眷,允许他们买菜、请大夫。” “属下听令!”白捕头转身出门,意气风发,昂首阔步,带二十个衙役,风驰电掣一般,赶去吏目金大人家。 路人纷纷侧目,好奇地议论:“又出啥事了?” “这帮官差,以前都懒懒散散,现在怎么快得像千里马一样?” “狗改不了吃屎,准没好事,哼!” …… 吏目金大人今日又骨头懒,告病在家,抱着小妾,腻腻歪歪,互相喂酒。 一群官差突然冲进门,吓得金夫人花容失色,仆人们乱窜。 白捕头严肃地问:“金权在哪里?” 金夫人搂着小孩,一边哭,一边喊道:“老爷,快出来!麻烦来了!” 金大人打开门,衣冠不整,眉眼凶煞,大声呵斥:“白捕头,你要造反吗?” 白捕头冷笑,展开一张纸,道:“奉知州大人的命令,逮捕令在此,把贪污受贿的吏目金权抓捕归案。” “家眷不必惊慌,安心待家里,可以买菜、请大夫,但不许转移财物。” “把人带走!” 死到临头,金权终于害怕,眼睛瞪大,手脚发抖,大声道:“搞错了!你们抓错人了!我要见知州大人,当面说清楚!” 两个高高壮壮的官差上前,不由分说,毫不客气,把金权的双手扭到身后,押他出门。 金夫人、孩子们和小妾们像哭丧一样。 —— 石师爷和唐风年凑一起商量。 石师爷道:“对待金权,必须严加看管,不许闲杂人等探视。” “贪官污吏自知保不住自己,便想保住家财,最容易在牢里自尽。如果是同流合污,那些尚未被抓的同党为了自保,往往会想方设法害死牢里的同伙。” 唐风年眉眼沉稳,点头赞同,道:“一边看住牢狱,一边派人送公文给知府大人。” “等待知府的答复。” 石师爷经验丰富,道:“要么知府亲自提审此案,要么直接交给你审理。” “小小吏目,我猜知府大人看不上这种小案子,顶多派个人来监督。” —— 金权被关进大牢后,在唐风年的命令下,狱卒打起十二分精神,严加看守,连野猫都休想溜进去探监。 偏偏从六品同知吕大人和从七品判官铁大人想进牢房去看看曾经的同僚。 狱卒以身体为墙,堵住牢狱的门,不让进,严肃地道:“请吕大人和铁大人见谅,知州大人有令,除了他和石师爷,谁也不能探监。” “如果出了意外,小人担不起责任。” 吕大人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抬起手,指着狱卒的脸,冷笑道:“好大的狗胆,你敢拦我?” 狱卒心惊胆战,道:“请吕大人去跟知州大人商量此事,不要为难小人。” 吕大人大声骂道:“好啊,我身为六品同知,居然进不了牢房?” “这是官府,不是任人唯亲的地方,一个小小师爷,就能爬到正经官员头上,可笑!” “难道在知州大人眼里,除了石师爷,其他人都是不可信的?既然不可信,何不干脆把这官府里的其他人都赶走?只剩下一个手眼通天的石师爷即可!呵呵……” 他嗓门那么大,话又说得那么难听。 官府里的其他人都偷偷看热闹,还有人跑去给唐风年和石师爷通风报信。 第797章 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 唐风年不忍心看石师爷成为众矢之的,于是亲自前去,当面处理此事。 见面之后,吕大人和铁大人向唐风年行礼,但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服气,甚至有些恼羞成怒。 唐风年眉眼沉稳,不骄不躁,道:“非常之时,要用非常之办法。如今牢里关押重要的嫌犯,一旦出差错,恐怕要连累整个田州官府。” “关于你们跟金权共事多年的情谊,希望吕大人和铁大人不必执着于此,以大局为重。” 一听这话,吕大人感觉像被强行喂屎一样。 什么多年情谊?他何至于跟一个贪污受贿的罪犯攀交情?那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吕大人胸膛起伏,呼吸变沉重,辩解道:“知州大人误会了,既然金权犯下重罪,任何清白之人都应该与他切割关系,伸张正义。” “但是,我身为六品同知,有共同处理案子的权力,如今一个小小狱卒就敢阻拦我。” “请问知州大人,你是否信任我?” 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那些偷听、偷看的人都忍不住兴奋,看热闹不嫌事大,暗忖:闹翻了!要斗起来了! 唐风年微笑,道:“吕大人何必妄自菲薄?” “我当然信任吕大人和铁大人,更信任朝廷的眼光,二位被朝廷授予官职,必定是忠心耿耿的臣子。” “就事论事,二位与我共同为官,目的一致,都是为了报效朝廷,造福百姓。” “有些做法,可能得罪人,但这是为了公事,不是为了私利。” 从七品判官铁大人面色发青,严肃地道:“知州是为了公事,我也是为了公事。” “我想请问知州大人,为何石师爷在官府里忙前忙后,啥事都插手?为何我不能插手?” 他吸取金权的前车之鉴,暗忖:有权有势,才混得长久。主动放权,无异于弃械投降。 虽然此时此刻闹得难看,但权势地位,他势在必得。 唐风年挑起眉,眼神变得深邃,依然面带微笑,道:“实不相瞒,石师爷确实很忙,甚至比我更忙。” “世道不就是如此吗?越是没有官衔的人,就越辛苦,比如石师爷,比如官差,比如种田的百姓。” “位高权重的人,反而清闲。” 这话让铁大人感觉像被鱼刺噎了一下,暂时无法反驳。 吕大人和铁大人互相对视一眼,眼神都像乌云一样。 这场较量,他们暂时落败,告辞离开,暗忖:从长计议,走着瞧,哼! 唐风年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神深沉,若有所思,然后他叫上白捕头,一起去牢狱里审问金权。 金权咬紧牙关,坚决不承认自己贪污受贿、徇私枉法的罪行,甚至叫嚣:“当官的,哪一个清白?知州大人何必陷害我?” 他暗忖: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再过两个月,就是年关。 他抱着侥幸的想法,暗忖:大不了不做这狗屁官了,老子赚钱赚够了,干脆带着金银财宝,回老家享福去。 第798章 是不是养外室了? 唐风年用平静的眼神盯着金权,暗忖:证据确凿,等知府大人给回复,就可抄家。 到时候,金银珠宝、田契、房契,就是最好的罪证。 他不着急,交代狱卒继续严加看守,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 赵东阳听说唐风年与吕大人、铁大人起争执,便感到不安,在屋檐下来回踱步,仿佛地上的青砖烫他的脚。 王玉娥正用布老虎逗巧宝玩耍,互相扔来扔去。巧宝坐在摇篮里,发出稚嫩的笑声。 王玉娥一心两用,问:“孩子爷爷,你走来走去,急啥?” 赵东阳叹气,道:“吕大人和铁大人在田州为官多年,相当于地头蛇。” “风年不应该得罪他们。” 他急得上火。 这辈子,赵东阳信奉圆滑的处世之道,最怕得罪别人。 “宁可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怕小人报复,玩阴的。” 王玉娥道:“风年不是小孩子,他肯定有分寸。” 巧宝也咿咿呀呀地说话,眸子圆滚滚,水灵灵。 王玉娥忍不住把她抱起来,在小脸蛋上亲几下,感受奶香气,祖孙俩笑哈哈。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没心思逗孩子,带赵大旺出门,去街上闲逛。 如今,街上有很多人都认识他,知道他是知州大人的岳父,喜欢教别人做烤鸭。 有的人私下里议论:“知州大人的岳父丑丑的、肥肥的,那知州夫人是不是也长这样?” 另一人嘿嘿笑,说道:“我听说知州夫人挺美的。” …… “赵老爷好,买点什么吗?”有些人主动打招呼。 赵东阳露出笑容,答道:“我随便逛逛,你生意怎么样?” 那人叹气,道:“一般。别人都说,干活再勤快,也比不上那天生命好的。” 赵东阳微笑,往前走去,暗忖:命再好,也免不了有烦恼。唉!各有各的烦恼! 他去买几个烧饼,送给街边的乞丐,问:“你们晚上住哪里?” 乞丐得寸进尺,恳求道:“无家可归,老爷,求求您,收留我们吧!吃饱饭就行。” 路人走过来,说道:“赵老爷,千万别上他们的当,他们有手有脚,却非要乞讨,就是懒!” 赵东阳顺便跟路人闲聊,问:“这叫花子夜里睡街边吗?” 路人道:“不至于,有些叫花子有家,有屋住,装可怜罢了,以乞讨为业。” “还有些叫花子是真可怜,住闲置的破屋,用稻草堆做床。” “您千万别捡他们回家去,恐怕有些人脑子疯癫。” 赵东阳向路人道谢,然后闲着无聊,清点叫花子的人数,暗忖:这田州城里,居然有二十一个叫花子。 他给每个叫花子送一个烧饼和一个橘子,甚至蹲下来,跟他们聊天。 他分辨出来,其中真有几个疯癫之人,不禁叹气,暗忖:疯子,除了家人,谁还能接纳他们? 扪心自问,他也不敢接近疯子。 不过,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让他们有屋住,有东西吃。 赵大旺说道:“老爷,这里不好玩,咱们上别处逛去。” 赵东阳叹气,道:“我想给风年帮点忙,他一个人管太多事,偏偏还有官儿和他斗心眼,他哪里忙得过来?” “就连石师爷和宣宣也忙得脚不沾地,我反正清闲。” 赵大旺神情无奈,暗忖:每天送几十个烧饼,几十个橘子,对老爷来说,只是小钱。算了,随老爷高兴。 赵东阳问:“大旺,你觉得去哪里弄个屋给他们住,比较好?” 赵大旺道:“有男有女,千万不能住一个屋,否则生出几个孩子,谁养?” 赵东阳苦笑,道:“那就要搞两个屋,唉,这样的人,千万别生孩子。孩子要投胎到好人家,才享福。” 赵大旺叹气,道:“难管哦!” 他暗忖:管好自己就行了,管别人干啥? 赵东阳道:“已经入冬了,如果不尽快搞屋子,恐怕有些人要冻死。” “咱们再去别处看看。” —— 有钱人,办事迅速。 考虑到吃喝拉撒,赵东阳把救济屋安排在城外,一个屋在城门的东南方向,另一个屋在城门的西北方向,都建在山上,不占田地。 他自己花钱,请人建房,暂时没跟家人说,只有他、赵大贵和赵大旺知道。 偷偷摸摸,天天密谋此事。 建好之后,他让男的住西北方向的屋,让女子住东南方向的屋。 就凭他这些天一日三餐送饭团、橘子或者烧饼,那些乞丐大多数都愿意听他的话。 救济屋里有桌椅,有轻便的竹床,有灶台,有煮东西吃的瓦罐,有水桶,屋顶上覆盖茅草,遮风挡雨不成问题。 晚上烧火取暖,应该冻不死。 —— 赵宣宣忙里偷闲,在家陪乖宝玩算盘比赛,顺便问:“爹爹怎么又出门去了?忙什么?” 王玉娥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疑神疑鬼,针突然戳到手指,道:“你爹最近花了二十两银子零花钱,我都有数。” “你说,他是不是养外室了?” 赵宣宣正喝茶,差点喷出来,道:“娘亲,这怎么可能?” “等会儿爹爹回来吃午饭,我当面试探他。” 乖宝天真无邪,问:“什么是外室?养外室做什么?” “爷爷是不是干坏事了?” 赵宣宣无可奈何,做出很囧的表情,搂住乖宝,道:“放心,爷爷肯定不会养外室。” “养外室,反正是很不好的事。” 乖宝仰起小胖脸,追问:“外室到底是什么?” 对着这么小的孩子,聊这个,赵宣宣难以启齿。 王玉娥大大方方,解释给乖宝听,顺便骂道:“养外室,就是狗男女。” 赵宣宣连忙捂住乖宝的耳朵,不赞同,道:“娘亲,孩子喜欢学脏话,咱们少说几句。” 第799章 你们都怀疑我? 乖宝已经学会了,嘿嘿笑,复述一遍:“狗男女……” 赵宣宣轻轻捏她的小脸,眉头微皱,道:“不许乱骂人。” “你骂人,嘴上痛快了,但别人会打你。” 乖宝似懂非懂,连忙把嘴巴抿紧。 过了一会儿,赵东阳回来,手里提一兜柑子,笑问:“巧宝在睡觉吗?” 王玉娥生闷气,低头做针线活,故意不搭理他。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爹爹,过来坐,等会儿才开饭。” 赵东阳去洗手、洗脸,换衣衫,然后和乖宝一起剥柑子吃。 赵宣宣暗忖:话该怎么问?怎么试探? 乖宝嘴快,跟赵东阳说悄悄话,直接问:“爷爷,你是不是养外室了?” 赵东阳一听这话,差点被柑子噎死,眼睛越瞪越大。 乖宝、赵宣宣和王玉娥都盯着他看。 乖宝天真无邪,赵宣宣半信半疑,王玉娥察言观色,在寻找蛛丝马迹。 赵东阳用手捂住嘴,咳嗽几声,哭笑不得,还有几分委屈,道:“你们听谁说的?胡说八道,这种话就应该当耳边风,怎么能怀疑爷爷呢?” “乖女,你也怀疑我?” “孩子奶奶,在你眼里,我是风流色鬼吗?” “我相信爷爷。”乖宝嘿嘿笑,继续吃柑子,甜甜的,越吃越上瘾。 王玉娥显然还没打消疑虑,问:“你把银子花去哪里了?陆陆续续花了二十两,我都有数。” 赵东阳瞒不下去了,只能坦白自己救济乞丐的事。 王玉娥大吃一惊,暗忖:你吃饱了撑着啊!居然还盖两个新屋子,难怪花钱花那么快,多养了二十多个人,真是绝了…… 赵东阳理直气壮,道:“我想帮风年解决麻烦,否则快过冬了,如果冻死人,对父母官的名声不好。” 王玉娥道:“那二十几个人,你以后一直养着?供他们一日三餐?供一辈子?”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语气犹豫,道:“那倒不至于,等冷天过去了,我就不管了。” 赵宣宣插话:“爹爹,如果做乞丐衣食无忧,恐怕街上的乞丐越来越多。谁不想免费吃烧饼和果子呢?” 赵东阳愁眉苦脸,纠结,道:“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冻死啊。”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等会儿跟风年说说,派官差去摸清那些乞丐的底细,如果是有家有田的假乞丐,就勒令他们不许乞讨。” “如果是无家可归的真乞丐,就由官府登记花名册。如果有手有脚,脑子不颠,可以干活,就让他们自食其力。” “如果疯癫,就要特别提防,特别关照,恐怕他们伤人。” 赵东阳露出笑容,抚摸胖肚皮,心满意足,道:“乖女,这主意好。” “不过,风年太忙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空管这事?” —— 知府大人查看唐风年派人送去的公文之后,因为嫌犯是官员,所以他不敢轻忽、怠慢,又派人快马加鞭,把案件公文送去广西布政使司和广西提刑按察使司。 下级不敢擅自做主,于是把案件往上级移送,等待上级的答复。 逐级传递,一个传一个,耗费大量光阴。 等啊等,知府得到上级的答复之后,又通过信函答复唐风年,让他自行审判吏目金权的贪腐案。同时,广西提刑按察使司派出一名小吏,过来监督此案。 第800章 就像一只耗子精 如此一来,唐风年和石师爷都挺有压力。 因为提刑按察使司对地方官有监督职能,一旦发现地方官犯错,可以向皇帝上书,弹劾某个官员。 而且,知州或者县令审判完的案件,要移交提刑按察使司,进行复核。 午饭时,赵宣宣对唐风年提起街上乞丐太多的事。 唐风年低沉道:“我先派两个官差去摸底,这几天我和师父要重点审理金权的贪腐案,不能分心。” 赵东阳道:“阿年,你放心忙你的,乞丐的事,不急。” 石师爷笑道:“明天抄家,看看一个九品小官刮了多少地皮?” 他经常面对刑案,他的兴奋点跟别人不一样。 晨晨道:“应该早点抄家,拖这么久,恐怕金家人把证据毁了。” 石师爷笑道:“到时候,肯定要挖地三尺。想藏匿或者毁灭证据,没那么容易。” 晨晨转动心眼子,道:“把银票烧了,不就毁了吗?” “哈哈哈……”石师爷忍不住大笑,眼神宠溺,道:“两广地区,回南天多,水汽重,东西容易发霉,所以这边的富人不喜欢藏银票,更喜欢金银珠宝。” 晨晨眼神狡黠,歪起小脑袋,道:“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一下,看看这个金贪官贪了多少金银?” 石夫人微笑,温柔地道:“好好吃饭,少说几句。” —— 因为准备充分,所以唐风年审案顺畅,进展很快。 上午审理,下午就去金家抄家。 官差们拿着锄头和铲子,在金家挖啊挖。 挖出一个藏金银的地窖,另外金家家眷把金银珠宝藏身上,都被搜出来,算金权贪腐的赃物。 其中,一个小妾在发髻里藏好几个金元宝,还有个小妾把银子藏绣花鞋里,真是一绝。 金家被掘地三尺,翻个底朝天。 石师爷在金家盯着,拿着账本记账,眼看那些女眷和孩子哭哭啼啼,他动了恻隐之心,叹气,暗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唉!贪婪没有好下场。 目前查抄的金银数目巨大,再加上田契、房契,足以给金权定重罪。 由提刑按察使司派来监督的小吏姓贾,贾大人见到这么多金银财宝,也叹为观止,背着双手,感叹道:“这九品小官,刮地皮刮得忒狠。” 石师爷微笑,道:“这个金权早就有贪腐的污点,当初他在别的地方做七品县令,被革职查办,后来又疏通关系,走门路,来到田州,做从九品吏目。” “我与他结识不久,但看出来,此人奸滑,且狂妄自大。他在田州为官多年,三天两头告假休息。” 贾大人叹气,道:“没早点发现此人的罪证,算提刑按察使司的失职,唉。” 石师爷一听这话,眼皮一跳,立马警惕,不敢附和,毕竟提刑按察使司与布政使司同级别,属于省级,权力大于府,更大于州。 唐风年这个知州处于提刑按察使司的监督之下,千万不能得罪这种上级。 石师爷深谋远虑,笑得像只老狐狸,表面上反驳此话,实际上算拍马屁,道:“贾大人忧国忧民,但此言差矣。” “金权这种人,就像一只耗子精。要等他现原形的时候,才能抓他。” “咱们都是凡人,不是大罗神仙,分辨妖怪,总是有难度的。” 贾大人抚摸胡须,被这话逗笑。 第801章 有点妇人之仁,不够狠辣 抄家之后,罪证更加齐全。 唐风年宣判,判处金权死罪,家产充公,但念在金权妻子主动交代部分赃物的藏匿处,戴罪立功,且金家尚有幼童需要抚养,免除金家家眷的处罚,留五亩田给女眷和孩童养家糊口。 金权手脚都被镣铐锁住,跪在公堂上,听完判决后,吓得浑身颤抖,锁链叮叮作响,突然装死,往地上一倒。 在唐风年的示意下,白捕头上前查看,试探金权的鼻息,又使劲掐人中,掐得金权尖叫,重新睁眼,痛哭流涕,跪着磕头,道:“知州大人,求您饶我一命,我不想死啊,我愿意做牛做马……” 公堂外有许多百姓围观,议论纷纷。 “我发现,新知州大人特别照顾孩童,上次判覃富和柳财的案子,也说类似的话。” “死罪,判得好!” “这种贪官,就应该砍脑袋!” …… 贾大人作为监督者,抚摸胡须,暗忖:这个唐风年有点妇人之仁,不够狠辣。 一般而言,贪官的家眷要么流放,要么没入教坊司,甚至还有被判为奴为婢为太监的情况。家眷中有孩童是常见的事,连婴儿和腹中胎儿都不少见,这并不是免除家眷处罚的理由。 不过,金权妻子主动交代赃银的藏匿地点,这确实算戴罪立功,这条理由合法合规。 总而言之,对金权判罚合理,但对金家家眷太仁慈。 不过,贾大人只在心里如此想,嘴上暂时不说,打算等回到提刑按察使司,再向上级汇报。 第二天,贾大人带着一堆公文和案卷,告辞离开。 唐风年亲自为他饯行,送到城门外,客气、周到,然后松一口气。 金权又被关进大牢,这个案子尚未彻底了结,还要等待广西提刑按察使司、刑部和大理寺的复核。 对待死刑案件,朝廷会重点审查。 等贾大人远去后,唐风年和石师爷转身往回走。 石师爷笑眯眯,道:“证据齐全,这案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风年,我私下里探过贾大人的口风,他对你赞不绝口。” 唐风年微笑,道:“多亏师父帮忙,否则审案不会如此顺利。” 石师爷老谋深算,道:“金权这次没有拖别人下水,所以……风年,你需要跟吕大人和铁大人修复关系。” “设宴款待那二人,如何?” 唐风年从善如流,爽快答应。 石师爷突然收敛笑容,在心里叹气,暗忖:徒弟如此听话,如果子正和子固也多听我的话,就好了。 金权的妻子姓邢,邢氏带着孩子们,特意等在官府门口,想亲自向唐风年道谢。 家眷没被判流放,孩子也没被抓去教坊司,还能留下五亩田养家糊口,她感到万分侥幸。 “多谢知州大人。”一看见唐风年走过来,邢氏连忙拉着孩子们跪下。 唐风年为了避嫌,没靠近他们,只说道:“洗心革面,改过自新。” 然后,他率先走进官府。 邢氏和孩子们望着唐风年的背影,神情忐忑。 石师爷停下脚步,微笑,亲切地道:“那个宅院,你们不能再住了。以后打算去哪里安家?打算卖掉田,回老家去吗?” 邢氏摇头,轻声道:“孩子太小,赶路不安全,我们打算留在田州。” “孩子的奶娘愿意收留我们。” 她和丈夫金权的为人处世不同,金权得罪太多人,她反而靠一些小恩小惠和温柔的性情结下一些善缘,不至于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石师爷眼神意味深长,叮嘱:“好好养大孩子,去吧。” “嗯,多谢。”邢氏泪眼婆娑,难掩哽咽,告辞离开。 第802章 吃饱了撑着,管什么乞丐? 田州,街头巷尾都在议论金权的案子。 有个人问:“啥时候拉去菜市场砍头?” 另一人道:“恐怕要等明年去,要等京城那边复核完毕,同意砍头,才能砍。” 又有一个人开口:“京城那么远,赶路一去一回,要一两个月。” “听说新知州大人就是从京城来的。” “他老家不是岳县吗?也是南边。” “他之前是京官,从京城调过来的。” “知州大人挺厉害,刚上任就抓贪官。” “越是不好色的人,做官就越厉害。” “照这么说,我这人天生做不了官,哈哈哈……” …… 聊着聊着,话题就聊歪了。 —— 州库大使请示唐风年,问:“知州大人,金权被抄家,除金银以外,还有许多家当,立马入库吗?” 唐风年思量片刻,道:“不必,反正宅院都充公了,家当暂时存放在那里,不用搬运。等案件复核完毕,就把那些家当拍卖。” “变现成银两,再存入库房。” 州库大使微笑,暗忖:妙极了,这样省事,免得繁琐。 州库大使告辞离开,不一会儿,白捕头过来汇报:“回禀知州大人,乞丐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十一个假乞丐,十个真乞丐。” 假乞丐比真乞丐更多,真是绝了。 唐风年道:“假乞丐以乞讨为业,欺骗善心,道德沦丧,乃伤风败俗之举。” “暂时给予口头警告,如果他们屡教不改,就予以处罚。” 他立马提笔写一张告示,吩咐白捕头拿去官府门外张贴。 然后,他把石师爷叫过来,商量该怎么安置乞丐。 石师爷微笑,小声道:“吕大人和铁大人嫌我手伸太长,他们也想插手。” “风年,像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你不妨把他们叫来,一起商量,免得他们在暗处搞小动作。” 唐风年的神情略显无奈,微笑道:“行。” 如果按照真性情,他不喜欢与吕大人和铁大人共事,但那两个官是朝廷选的,他自己没有选择同僚的资格,只能暂且忍耐。 他没有摆高官的架子,而是亲自去找吕大人和铁大人商量。 从六品同知吕大人道:“十一个真乞丐罢了,不管也罢,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从七品判官铁大人点头赞同。 唐风年不认同,眉眼沉稳,说道:“他们有手有脚有力气,能干活,便是劳动力。” “在任何地方,劳动力都是珍贵的,怎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何况,大家都是人,是同胞,本应该团结友善,互帮互助。” 吕大人和铁大人对视一眼,眼里不约而同地飘过乌云。 铁大人撇嘴,暗忖:哼,前脚刚判人死罪,后脚就宣扬什么互帮互助?假惺惺! 吕大人内心也暗暗嘲讽,嘴上微笑道:“知州大人自己做主就行,下官一定全力支持。” 话不投机半句多,唐风年眼神变深沉,面带微笑,客气地告辞,转身离开。 等唐风年走远后,铁大人和吕大人凑一起,说唐风年的坏话。 那坏话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而且充满怨气。 “吃饱了撑着,管什么乞丐?” “惺惺作态罢了。” “他为了笼络人心,不择手段。” “在大事上,防着我们,不准我们插手。故意拿这种狗屎一样的小事,来烦我们。” “上次我们私下里找贾大人告状,希望能奏效。” …… 第803章 误以为人家是千金 付青和菊天赐骑马赶路,风尘仆仆,终于到达京城。 城门口,排队的人连成长龙。 付青笑道:“有久违的感觉。” 菊天赐东张西望,道:“好多人啊,都是为了进京城去赚钱吗?” 付青道:“有些人住在城外,进城去干活或者卖东西。” 慢慢往前挪动,接受官兵的搜查之后,他们终于顺利进城。 菊天赐问:“咱们去哪里借宿?” 付青若有所思,一手牵马,一手抚摸下巴,道:“让我考虑一下。” 他跟焦旦家很熟,跟郭老爷也熟,跟欧阳凯也熟,跟苏家关系也挺好,霍捕快应该也会热情招待他。 过了一会儿,他决定去苏家借宿,说道:“小天,你随我走就行。” 之所以去苏家,是因为苏家空屋多,人比较少,而且苏灿灿和苏荣荣都出嫁了,不在家,避嫌的情况少点。 他跟焦旦最熟,但焦旦几个月前娶了妻子,借住需要避嫌,而且焦家住得挺拥挤。 走到苏家大门口时,付青抬手敲门,菊天赐大惊小怪,感叹道:“这户人家肯定很富裕。” 仆人把门打开一条缝,看见付青,顿时惊喜,一边请付青进门,一边转头喊道:“快去告诉老爷和夫人,说阿青少爷回来了。” “太好了!” 不仅苏父和苏母寂寞,就连苏家的仆人也因为苏家亲戚少,而感觉冷清。 “阿青少爷,你怎么才回来?过去好几个月了。” “赵老爷和赵夫人回来没?” 付青笑道:“他们在田州,这次没回来。” 仆人叹气,满脸遗憾,小声道:“我家老爷和夫人可想念你们了,唐大人真不应该外放,留在京城多好啊。” 赵家一走,苏父和苏母就没地方串门子了,天天在家种菜、养鱼、养王八、养鸡鸭鹅。 上次,院子里的南瓜熟了,收了一大堆,堆成小山,吃不完。苏母甚至说:“应该再养两头猪,猪最喜欢吃南瓜。” 后来,苏父觉得在院子里养猪不妥,恐怕太臭,此事才作罢。 —— 听见仆人的禀报,苏父和苏母喜出望外,跑去外院迎接付青。 付青笑着打招呼:“叔,婶子,好久没见,你们一点也没变。” 他又介绍道:“这是菊天赐,菊大娘的大孙子,跟我学走镖。” 苏父格外热情,笑得合不拢嘴,伸手拉住付青的胳膊,带他去内院喝茶、吃点心,问:“赵地主在那边过得习惯吗?那边好不好?” 付青道:“挺习惯的,那里离岳县比较近,而且比京城暖和。” 苏母笑容满面,把收养的小女儿抱来见客。 这孩子比巧宝大几个月,被养得白白胖胖,不认生,活泼爱笑,向付青挥舞小手。 付青伸出双手,亲手抱抱她。 旁边的菊天赐比较拘谨,拿东西吃时,脸红红的,手有点发抖,暗忖:这小点心真好吃!屋子里的家具真漂亮! 还有那么漂亮的小丫鬟,他不敢多看,眼神尴尬地回避。因为小丫鬟穿得漂亮,头上还戴珠花,所以他误以为人家是千金小姐。 苏母笑问:“王姐姐和宣宣在那边也习惯吗?赵地主还卖烤鸭没?” 付青道:“赵叔现在不卖烤鸭,专门教别人做烤鸭。” “赵婶在家带孩子,师姐比较忙,她做的事相当于钱粮师爷,但没有师爷名分。” “另外,石师爷一家也去了田州,石师爷做回刑名师爷的老本行了。” 一听说老本行,苏父心中羡慕,双手摩挲膝盖,道:“他们又凑一起了,肯定热闹。” 付青一心二用,抓住孩子的小手,不让她去碰热茶盏,又接话:“石师爷一家也住官府后院,两家人天天一起吃饭。” 苏母也听得羡慕,道:“那肯定热闹!希望唐官人早点调回京城来。” 付青问:“这几个月,京城有啥变化?有啥大事没?” 苏父道:“我们天天在家种菜,不管外面的事。” 付青把孩子递给苏母,然后去客房安置行李,打开包袱,拿出一些土特产,送给苏母,特意说道:“这是赵叔、赵婶和师姐让我送来的,一点小心意。” 千里迢迢,礼轻情意重,苏母高兴地收下。 付青介绍道:“白色的是珍珠白糯玉米粒,用来煮玉米粥。” “那褐色干果是罗汉果,泡茶喝。” “还有香芋干、茶叶和壮锦。” 苏母感叹道:“那么远,带东西辛苦。” 付青笑道:“我骑马赶路,马辛苦,人不辛苦。” 苏母道:“人也辛苦,我赶过远路,我晓得。” 她让丫鬟把礼物拿进内室去,仔细查看。 小丫鬟在旁边惊叹:“这布料的花样真特别,好看极了。” 苏母道:“刚才听阿青说,这是壮锦,那边的特产。” 吃过午饭后,付青带礼物出门,先去欧阳家拜访,因为赵宣宣托他送信给欧阳大少奶奶和苏灿灿,唐风年也托他送信给欧阳侠和欧阳凯。 第804章 不如授人以渔 京城的街道还是老样子,人多,繁华,喧嚣。 菊天赐东看西看,看得晕头转向。 付青生怕他走丢,于是停下脚步,开玩笑:“小天,如果你和我走散了,知道该怎么办吗?” 菊天赐傻笑,道:“知道,去官府门口等阿青哥。” 付青微笑,不厌其烦地叮嘱道:“京城有很多胡同、小巷子,七拐八拐,极容易迷路,你千万别乱走。” 终于来到欧阳家门口,凭借熟悉的面孔,付青顺利进门。恰好今天欧阳凯休沐在家,便亲自在外院厅堂招待他。 付青把信递过去,道:“一封给三公子,一封给大公子。” 欧阳凯一手收信,一手拍拍付青的肩膀,豪爽地笑道:“我大哥出门狩猎去了,等他回来,我把信转交给他。” 付青又指着礼物,说道:“这些东西是我师姐送给欧阳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的。” “还有给她们的信。” 他们坐下来喝茶,刚闲聊几句,欧阳大少奶奶就打发丫鬟来传话,说:“三公子,大少奶奶邀请付少爷去内院花厅喝茶,想当面问问唐小娘子的情况。” 欧阳凯连忙起身,邀请付青和菊天赐进内院。 一路上,穿过月亮门,路过花园子、八角凉亭和锦鲤池,走啊走,终于到达内院的花厅。 欧阳大少奶奶和苏灿灿都在。 欧阳大少奶奶笑道:“付少爷请坐,宣宣和乖宝在田州是否乐不思蜀?” 付青把信交给丫鬟,再由丫鬟转交给欧阳大少奶奶和苏灿灿,笑道:“随遇而安罢了,师姐一直记挂二位。” 欧阳大少奶奶和苏灿灿迫不及待地看信。 得知自己表妹的下落,欧阳大少奶奶欣慰极了,眼睛里甚至浮现少许泪光,感激道:“多谢付少爷亲自去全州县忙前忙后,我表妹在那边过得是否开心?” 付青斟酌片刻,道:“开心,应该谈不上,和普通百姓一样,忙着养家糊口。” “我们租了十亩田,给曹家种,田租比别人少收两成。另外,让曹娘子夫妇照管铺子,如果生意好,肯定吃穿不愁,还能慢慢搞点积蓄。” 欧阳凯插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让他们种田、做生意,日子更安稳。” 欧阳大少奶奶点头赞同,心中更加感动,感激赵宣宣,暗忖:托她帮忙,真是对极了。 苏灿灿憋好久了,忍不住问道:“阿青,宣宣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京城来看看?” 付青微笑道:“恐怕要等三年,等唐夫子满三年任期,回京叙职的时候。” 苏灿灿明显失望、失落,轻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唉!” 欧阳凯转头,对苏灿灿挤眉弄眼,身子侧倾,把脑袋凑过来,小声调侃道:“娘子,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摆设吗?你还有空思念别人?” 苏灿灿想伸手去打他,但碍于旁人在场,只能假装优雅娴静,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心里暂且记下,暗忖:等回去,有你好果子吃! 欧阳凯最喜欢这样逗她,打情骂俏,逗得苏灿灿气恼,然后他再厚脸皮一点,亲亲热热地哄一哄,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第805章 偏帮外人 相谈甚欢,但付青还想抽空去拜访焦旦一家、郭老爷一家、鲍小余和霍捕快,于是提出告辞。 欧阳凯热情,留他吃晚饭。 付青婉拒,道:“多谢三公子美意,但我还有好多信要送出去。” 欧阳大少奶奶亲自送客,问:“付少爷,你在京城待几天?我想托你带东西给宣宣和表妹。” 付青思量片刻,道:“说不准,因为我要摆摊收信,收满三百封再出发。” “反正我借住在苏家,您如果要捎东西,直接派人送去苏家即可。” “东西最好轻便,不贵重,因为我骑马赶路,带不了太多东西。” 欧阳大少奶奶爽快地笑道:“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白辛苦。” 离开欧阳府以后,菊天赐傻笑道:“像做梦一样,梦里游了一趟仙境。” 付青伸手,攀住他的肩膀,笑道:“多见见世面,以后就不用大惊小怪了。” 菊天赐笑问:“青哥,接下来去哪儿?” 付青道:“先回苏家拿礼物,然后去郭老爷家和霍捕快家。” “明天上午去焦旦家,顺便摆摊收信,傍晚去楚省会馆,给石少爷送信和东西。” “后天抽空给祥瑞钱庄的老掌柜送信和东西,再去一趟蟠桃庄,送礼物给司马夫人。” 为了人情世故,赵宣宣考虑得面面俱到。付青认真替赵宣宣办事,丝毫不马虎。 菊天赐吃惊,笑道:“没想到青哥和赵家在京城有这么多亲友。” 付青道:“礼尚往来,常来常往,就交情深。朋友如果处得好,比亲戚更可靠。” 菊天赐点头如小鸡啄米,道:“我奶奶说,攀交情就像蜘蛛结网一样,网越结越大。” 付青惊讶,轻笑道:“菊大娘说的?” 菊天赐点头。 一般,大孙子和奶奶的感情最好,他就是如此。 付青哈哈几声,笑道:“菊大娘平时埋头干活,话比较少,没想到会说出这样通透的话。” —— 岳县,寒风瑟瑟,顽固的少量叶子在枝头颤抖,迟迟不肯凋零。 王俏儿和赵理悄悄买铺面,登记在王俏儿名下,然后对外撒谎,说铺子是租的。 铺面带个后院,他们带元宝搬进城里去住,把家里的菜地、鸡鸭鹅、木屋、兔子和田都托付给元宝的爷爷奶奶。 赵高和柳秋菊早就想跟着小儿子养老,如今顺水推舟,搬到赵理和王俏儿的木屋住,高高兴兴。 清早,赵高用独轮平板车推青菜、兔子、鸡鸭,后背上背个筐,筐里装鸡蛋,唱着山歌,笑着进城去,给王俏儿送东西。 “爷爷。”元宝嘴甜,一见面就要抱抱。 她穿一身红色花棉袄,头发短短的,梳成两个小揪揪,系着红头绳,干干净净,喜气洋洋。 赵高把东西都放下,把最漂亮可爱的小孙女抱起来,笑道:“爷爷送鸡蛋给你吃,明天想吃什么?” 元宝奶声奶气地道:“想吃鱼丸子。” 赵高的笑容变淡,暗忖:家里没鱼,哪来鱼丸子?唉! 王俏儿把那些菜分类,把拔过毛的鸡鸭放到木盆里,动作麻利,笑道:“元宝,爷爷干活辛苦,你去拿果子给爷爷吃。” 元宝特别听她的话,从赵高的怀抱里下来,噔噔噔地跑去拿好吃的东西,然后和爷爷一起吃。 王俏儿把铺面弄成小饭馆,重点是卖烤鸭和米豆腐,特色菜是兔肉,她还顺便把屋檐下的空地改造成卖菜的地方,放一个多层的竹架子,架子上摆放新鲜的青菜。 还卖木炭、鸡蛋、咸鸭蛋、皮蛋…… 阿金嫂把小摊搬到这个铺子的街边,两人互相帮忙。 对此,韦春喜眼红,对王猛抱怨过好几次,说王俏儿胳膊肘往外拐,偏帮外人。她和阿金嫂可是有仇的,以前打过架。 王猛夹在妻子和妹妹中间,难做人。 第806章 当上那么大的官了? 付青、焦旦和菊天赐,三人骑马,从北到南,一路送信,到达岳县。 他们先去霍家送信和东西,然后去王俏儿的铺子里吃饭。 王俏儿热情地招呼他们,道:“以后你们都是三个人结伴吗?” 付青喝一口茶水,笑道:“对,以后不止送信,还要帮郭老爷进货。” “郭老爷看中田州的特产茶叶,跟外地的茶叶不一样。” 王俏儿心动,眼睛发亮,问:“进货价多少?如果合适,我也进一些来卖。” “小饭馆生意不好做,客人老嫌我做菜不好吃,太挑剔了,这个不让放蒜,那个不让放葱,有人说太咸,有人说太淡,一千张嘴,说一千种话,忒难伺候。” “以后我想把烤鸭摆屋檐下卖,铺子做别的生意。” 菊天赐和焦旦被逗笑,一边吃饭,一边恭维道:“俏儿姐,您炒的菜挺好吃的。” 王俏儿捂嘴笑,道:“好吃就吃光光,千万别客气。” 付青思量片刻,道:“俏儿姐,下次我给你带几种货过来,你看看哪种好卖?反正这边离田州近,进货方便。” 王俏儿爽快道:“行!” 付青、焦旦和菊天赐没在岳县逗留,吃完饭就赶路,下一站是全州县,把欧阳大少奶奶托付的信和东西交给曹娘子,然后查看新铺子的账目。 也没怎么耽搁,忙完就回田州去了。 —— 赵宣宣送出去不少礼物,也收到不少礼物和信。 听付青说王俏儿抱怨饭馆生意差,她憋不住笑,道:“知道变通就好,俏儿本来就不是当厨娘的料。” “阿青,京城还是老样子吗?” 付青喝茶,道:“欧阳老爷升官了,兵部尚书。” 赵宣宣吃惊,道:“当上那么大的官了?” 付青收敛笑容,小声道:“听说原来的兵部尚书被革职查办,出事了。” 赵宣宣若有所思,道:“官场就是这样,沉沉浮浮。不能太放肆,放肆就会翻船。” 付青点头赞同,又笑起来,道:“腊月了,快过年了。赵婶打算几号出发?” 王玉娥抱着巧宝,微笑道:“过完小年再走,不急。” 赵宣宣道:“我爹娘带乖宝回老家过年,看看外婆和舅舅,我和风年、婆婆、巧宝留在这边过年。” “风年假期少,赶路来不及,只能兵分两路。” “焦旦要赶回去过年吗?” 焦旦脸颊黑里透红,剥花生吃,笑道:“我爹娘说,让我不用赶着回去,让我多赚钱。” 王玉娥打趣道:“不想你媳妇吗?” 按理说,刚成亲的小夫妻是感情最好的时候。 焦旦脸更红了,局促道:“还行,如果我赚钱给她买新首饰,她肯定更高兴,嘿嘿。” 付青插话,笑道:“焦旦明年要当爹。” 王玉娥吃惊,小声问:“已经怀上了?” 焦旦点头,表情既高兴,又尴尬,然后他握拳,捶打付青肩膀,警告道:“你别到处说。” 付青哈哈大笑。 走南闯北一年多,付青越来越豪爽,脸皮也变厚。焦旦这小伙子,看起来脸皮厚,但实际上比较憨,容易尴尬。 一个聪明灵巧,一个憨憨,机灵的付青便成了做主的那一个,焦旦和菊天赐像他的跟班。 第807章 流芳百世的野心 付青问:“唐夫子最近忙不忙?石师爷要回去过年吗?” 赵宣宣一边聊天,一边把信看完了,重新折叠,收回信封里,说道:“石师爷也要回老家去,回去操办石家大少爷的亲事,正月办喜酒。” “风年每天都忙,眼看田州穷,他心里着急。” 焦旦不理解,问:“别人穷,唐官人为啥着急?我看见别人比我赚钱快,我才着急。” 付青心明眼亮,笑道:“唐夫子是田州的父母官,如果在他的治理下,田州变富裕,那便是他的政绩,甚至能流芳百世。” 焦旦抬起手,抚摸自己的头顶,暗忖:野心真大,要流芳百世啊! 作为普通人,他只考虑自己碗里有没有肉吃,手里有没有零花钱,跟唐风年的思路大相径庭。 赵宣宣道:“要想富裕,必须往外卖东西,田州的茶叶和壮锦不错,有赚钱的前途。” 付青道:“郭老爷让我帮他带茶叶去京城,他那茶叶铺和酒楼生意好,每天要用大量茶叶。” 赵宣宣道:“等风年回来,你对他说,让他帮你牵线搭桥,直接去茶农手里买上等货。” “顺便让我爹去讲价。” “如果你是生面孔,恐怕茶叶贩子以次充好,糊弄你。” 付青一听这话,心里就踏实,爽快答应,又开玩笑:“拿这种小事麻烦唐夫子,算不算杀鸡用牛刀?” 赵宣宣被逗笑,思量片刻,道:“风年应该挺乐意,把田州的茶叶销往京城,以后源源不断,这是发财的好路子。” —— 论对唐风年的了解程度,赵宣宣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为了帮付青买到最好的茶叶,唐风年特意请许多茶农来官府谈事,丝毫不掩饰野心,他想为田州打开商路。 他擅长作有理有据的文章,又准备充分,等他高谈阔论,说完茶叶和商路的发财前景后,茶农心里不约而同涌起暖流,都兴奋起来,眼睛放光,仿佛看见白花花的银子正在招手。 茶农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纷纷愿意把最好的新茶卖给付青,而且不搞虚高的价钱。 赵东阳与他们坐一起聊天,精明地道:“最好的茶叶一定要销往京城,那边的人非富即贵,最舍得花钱。” “等咱们的茶叶有名气了,价钱就可以往上涨。” 茶农纷纷点头赞同,内心火热,都想赚钱。 在唐风年的牵线搭桥下,付青总共进两批货,一批上等新茶,准备交给郭老爷,另一批茶叶算中等,准备分给曹娘子和王俏儿去卖。 另外,这边盛产做菜的香料,八角、桂皮、香叶、草果…… 这些东西炖肉最香,轻轻的,卖得贵。付青也专门进一批货。 第三种货物就是壮锦。 顺利进货之后,付青、菊天赐和焦旦赶路出发。 菊天赐道:“咱们要在路上过年啰!” 付青笑道:“放心,等到达京城,肯定有肉吃!” 焦旦道:“郭老爷是开酒楼的,咱们帮他进货,他肯定请我们吃肉。” 第808章 喜欢抢功劳? 忙到深夜,唐风年才回床上睡觉。 他轻轻地掀开被子,赵宣宣被吵醒,翻个身,慵懒地道:“风年,真怕你未老先衰。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没这么忙。” 寒冷的冬夜,外面的风格外张狂,像调皮鬼一样,鬼喊鬼叫。 被窝里却温暖如春,而且香香的。 唐风年把赵宣宣搂进怀里,心满意足,低沉道:“万事开头难,现在忙一些,以后按部就班,就好了。” “田州有个小造纸坊,经营不善,半死不活,但掌握一些手艺。” “如果能想办法把它盘活,便有商机。农闲的时候,百姓造纸,再把纸销往外地,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穷苦。” “纸一直卖得贵。” 赵宣宣认真听,伸手抱住唐风年的腰,轻笑,道:“风年,你肯定是财神爷转世,看见别人穷,你就着急。” 唐风年亲吻她的头发和脸颊,低沉道:“如果我真是财神爷,就好了。只要显灵,想让谁发财就让谁发财。我肯定要让良善者变富,让金银远离奸恶之人。” “然而,哪有那么容易?” 赵宣宣打个哈欠,微笑道:“我如果是财神爷,我要用金银把坏蛋砸死。” “要让金元宝和银元宝都长脚,学会走路。” 唐风年轻笑,像听故事一样,听她瞎说,心里的沉重一扫而空。 —— 过完小年后,赵东阳、王玉娥、乖宝和石师爷一家一起出发,乘坐马车,带着许多东西,前往岳县。 赵大贵、赵大旺、孙二和孙二嫂也跟着走了,唐母觉得家里变冷清,很不习惯。 巧宝要找姐姐,找不到就假哭。 唐母哄她,抱着她,一间屋一间屋地找。 小孩子记性不好,累了就睡觉,睡醒了又要重新找人。 唐母有耐心,总是抱着她,陪她玩这个重复的游戏。 官府过年也放假,官差轮流巡逻。 唐风年却闲不下来,脱掉官袍,穿家常衣衫去街上闲逛时,如果看见街上的青砖翘起来了,他就立马叫几个官差来,一起把地上的青砖搞平整,免得别人因此摔跤。 然后,他翻开赏罚册,给帮忙的官差记一笔功劳。 如此赏罚分明,干活的官差虽然累点,但一想到奖赏,便累得心甘情愿,心服口服。 只经历短短几个月时间,唐风年就彻底掌控了田州官府,从六品同知吕大人和从七品判官铁大人的权力都被架空,吏目的官职暂时空缺。 —— 贾大人回到静江府之后,回到提刑按察使司,向上级汇报田州的情况。 按察使于大人捧着暖手炉,一边翻看案卷,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一个小小吏目,贪腐好几年,积累那么多家财。” “新知州一上任,就抓住这条蛀虫。你们说,这是打谁的脸呢?” 贾大人脸红,不敢回答,暗忖:这就是打提刑按察使司的脸,监督不严。 按察司副使史大人说道:“那个唐大人太心急了,恐怕是为了揽功劳,为了积累政绩,方便调回京城去。” “我早就听说,他在官场中得罪人,所以才外放。” 贾大人本来想替唐风年说几句好话,但是一看风向不对,他便把好话当成口水,咽进喉咙里。 按察使于大人脸色铁青,训斥下属,道:“监督不严,是什么罪过?你们自己掂量。” 言外之意:你们这些废物下属,监督不严,是你们办事不力,反而连累老子。 “那个唐风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烧得够旺啊,难怪在京城官场得罪人。” 按察司副使史大人的嘴巴张开,又闭上,这次没出声,眼神复杂,暗忖:眼看就要过年了,那姓唐的忒不厚道,他抢到功劳,我们却被扣屎盆子。 正五品佥事伍大人问:“贾大人,那个唐风年办案手段如何?有没有把柄可抓?” 贾大人一听这话,心眼子迅速转动,彻底不敢帮唐风年说好话了,只能顺水推舟,说坏话,道:“他和同僚关系不和睦,好像确实喜欢抢功劳,听田州的同知和判官说,唐知州有个心腹叫石师爷,大事小事都要插手。唐知州喜欢揽权,同知和判官想插手都插不上,颇有怨言。” 按察司副使史大人冷笑,嘴角一勾,嘲讽道:“呵呵,揽权,这确实有手段,恐怕野心也不小。” “这小子,年纪轻轻,就学到老狐狸的本事了。” 按察使于大人眼神深沉,脸上的肉往下沉,道:“以后重点监督这个唐风年。” “野心大,准没好事!” 他的下属们纷纷附和,唯唯诺诺。 按察使于大人心里有火气,又说道:“这份案卷,我仔细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可以往上面送了。” “年底了,又到了总结政绩的时候,咱们也要揪出几个贪官,免得功劳和风头都被别人抢走。” “是。”下属们低头附和。 第809章 有刺客 趁着冬日暖阳晒得舒舒服服,唐风年穿半旧不新的蓝色家常衣衫,抱巧宝晒太阳,去街上玩耍。 八个月大的小娃娃,越来越活泼好动,在唐风年的怀里动来动去,看见什么喜欢的东西,就伸手去抓。 她玩得高兴,就不想姐姐了。 唐风年拿起口水兜,替她擦擦嘴角,又亲亲小胖脸,暗忖:长得真快,再过几个月,就会走路、会打架了。 巧宝的小脸像他,但胖瘦不随他。而且,别看人小,力气不小。那小脚丫动来动去,突然在唐风年的肚子上蹬一脚,差点变成弹射出去的火药炮,幸好唐风年抱得稳,才没让她飞出去。 按照唐母的话说,小时候的唐风年只有巧宝的一半大,可见他是从小瘦到大,而孩子被赵宣宣喂得好,所以胖嘟嘟。 唐风年给巧宝整理一下虎头帽,又整理肚皮处的小衣裳,对小闺女越看越喜欢。 阿亮和两个官差在后面跟随,眼看百姓都在买年货,热热闹闹,喜气洋洋,他们也跟着欢喜,轻松。 路过卖画的小摊,唐风年伸手指去,问:“巧宝,你看那个年画好不好看?那鱼肥不肥?” 巧宝眉开眼笑,点头,想伸手去抓。 卖画小贩认出唐风年了,眼睛睁大,流露惊喜,道:“知州大人?” 唐风年微笑,道:“把我当普通顾客就行,这年画好看,怎么卖?” 卖画小贩立马拍马屁:“全部送给知州大人,您喜欢,是俺的福气。” 唐风年挑选两幅画,调侃道:“如果是无价之宝,那我可就不敢动了。” 卖画小贩眼珠子转两圈,挠挠后脑勺,然后报出最公道的价格。 阿亮打开钱袋,数铜板付钱。 卖画小贩满脸荣幸,亲自把年画卷起来,殷勤地递过去。 街上人多,挤来挤去,甚至有些人的棉鞋被别人踩掉,在笑声中夹杂几句骂声。 有个大胡子男人在人群中逆行,故意朝唐风年这边挤过来,突然从棉袄里掏出明晃晃的刀子,显然蓄谋已久,动作飞快,刺向唐风年的脖子。 刀子泛着寒光,冰冷、坚硬、锋利,仿佛来自阴曹地府。 唐风年感受到危险,反应不迟钝,立马撞翻年画摊,往旁边躲避。 刀子也飞快,刀刃在他的棉袄上划出一道破口子。 逛街的人群尖叫,仿佛水飞溅到沸腾的油锅。 两个随行官差吓一跳,连忙拔出腰刀,跟行刺的大胡子男对打。 附近的小贩抄起扁担,自发保护唐风年。他们一边手脚发抖,脸色煞白,一边故作勇敢,道:“知州大人别怕,咱们人多。” 唐风年尽量护着巧宝,道:“多谢。” 巧宝的小胖脸被唐风年用大手遮住,唐风年怕她受惊吓,不敢让她看这场骚乱。 但人群在尖叫,在逃跑,动乱的声音和紧张的气氛还是把巧宝吓哭了。 阿亮心惊胆战,以身体为肉盾,挡在唐风年身边,十分警惕,生怕大胡子男还有同伙。 过了一会儿,更多官差匆匆跑来。 一些官差把唐风年团团包围,进行保护,另一些官差打算活捉大胡子男。 那大胡子男眼看行刺无望,又插翅难飞,于是用刀子抹向自己的脖子。 白捕头经验丰富,预判刺客要自刎。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飞起一脚,从侧面踹向刺客的右手手肘。 他脚上力气大,踹得刺客手肘脱臼,骨头咔哒一声脆响。 刺客的手肘突然疼痛无比,使不上劲,连带着手腕和手指也变得无力,刀子瞬间脱手,落到地上的青砖上,叮当两声响。 第810章 脖颈是最怕刀子的地方 官差们一拥而上,活捉大胡子刺客,然后掏出绳索,把他双手反绑到背后。 唐风年眼神深沉、冷漠,厉声问:“谁派你行刺?” 刺客冷笑,视死如归,丝毫不惧,道:“玉皇大帝派老子来的,取狗官的狗命!” 唐风年显然不相信这狗屁话,命令道:“把嘴堵上,押去大牢,严加看管,防止他自尽。” “是。”官差听从命令,把刺客带走。另一部分官差留下,继续保护唐风年。 白捕头忐忑,问:“知州大人是否受伤?” 唐风年抬起右手,摸一下发麻的后颈,手上瞬间沾染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周围众人都吓一大跳,目瞪口呆。 唐风年本人尚且镇定,抱稳哭累了的小闺女巧宝,低沉道:“留下四个官差,处理后续。” “摊位被撞翻的小贩,随官差去官府领取赔偿。” 然后,他抱着巧宝,径直走向钟大夫的药堂。 阿亮和官差紧随其后,生怕再出意外。 —— 旁听过几次审案之后,钟大夫对唐风年有所改观,此时此刻,他亲自帮唐风年清洗伤口,又撒上药粉,用纱布包扎,道:“幸好伤口不深,只破了一点皮肉,没伤到要害。” 他暗忖:确实运气好,脖颈是最怕刀子的地方,如果伤口深一点,血就要变成自流泉。 阿亮松一口气,暗自庆幸,在心里嘀咕:“菩萨保佑!神佛保佑!” 白捕头趁机拍马屁,说道:“知州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冬天棉衣厚,帮忙挡住了刀刃。” 唐风年心有余悸,一边轻拍巧宝的小小后背,一边向钟大夫道谢,然后示意阿亮付医药费。 钟大夫摆摆手,不肯收钱,道:“老夫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 这时,门口传来“哎哟、哎哟”的叫唤声,有五个人被背进来。 钟大夫挑眉,问:“啥病?” 那些人连忙向唐风年行礼,愁眉苦脸,说道:“不是病,是刚才街上乱,被别人踩伤了。” 钟大夫替他们瞧伤处,毫不留情地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肚子被踩到没?” …… 唐风年旁观一会儿,见那些人的伤都不重,便起身告辞,又叮嘱道:“钟大夫,他们因这次骚乱被踩踏,而受伤,药费由官府承担。” 那些人连忙跪地,千恩万谢。 唐风年回官府去。 唐母正在晒被子和枕头,还不知道发生了行刺的大事。 赵宣宣已经知道,但怕吓到唐母,所以故意瞒着。 眼看唐风年抱巧宝回来了,赵宣宣迫不及待地跑过去,伸手把巧宝抱过来,轻声问:“情况怎么样?” 唐风年低声道:“我擦破一点皮,无碍。你们安心待在家里,这几天别出门。” “我先去审问刺客,然后往上级通传。” 赵宣宣点头答应,眉眼暗含忧虑。 唐风年转身走了,大步流星。 赵宣宣抱着哭蔫了的巧宝,望着唐风年的背影,暗忖:以前只知道当官的好处,有权有势,有俸禄,没想到会如此危险。 唐母走过来,看看巧宝,顿时心疼,疑惑地道:“一看就哭过,你爹爹带你出去玩,怎么玩得不高兴?” “怎么啥也没买回来?” 巧宝还不会说话,瘪起嘴巴,小表情很委屈。 赵宣宣把巧宝递给唐母抱,然后离开内院,去给唐风年帮忙。 第811章 这个新知州是专门捅马蜂窝吗? 官差禀报:“知州大人,百姓辨认出刺客的身份,名叫仇达,铁匠,家住城西四十四号,家人三日前已经全部逃走。” “据左右邻居说,他家人包括老娘、妻子和五个孩子。” “行刺动机不明。” 唐风年眼神冷飕飕,道:“张贴告示,悬赏线索,追捕刺客家人。” 赵宣宣恰好赶到,立马提笔写告示,把悬赏金额写得比较大。 官差拿着告示,出去张贴。 唐风年手指叩击书案,道:“刺客死鸭子嘴硬,问不出来。”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刺客是穷是富?还有哪些亲朋好友?” “你与他无冤无仇,想必是别人花钱买凶。” 过了一会儿,白捕头前来禀报:“知州大人,有线索了。” “据说仇达好赌,上个月把家宅输给别人,最近天天有人去他家催债。” 赌是重罪,官差顺藤摸瓜,把催赌债的几个人都抓进官府。 唐风年若有所思,让白捕头先去审问那几个赌鬼,然后他提笔写公文和信函。 写完之后,装进信封,用火漆密封,粘上鸡毛,指派两个官差,让他们快马加鞭,把东西送给上级知府。 —— 官员被行刺,这绝对是头等大事,甚至可能是有人造反的苗头。 知府大人吓一跳,连忙派人快马加鞭,把公文往上面传递,暗忖:田州以前虽然穷,但不声不响。为啥换了新知州之后,就总是发生大事?这个新知州是专门捅马蜂窝吗?唉! 为官者,最喜欢风平浪静,最怕“马蜂窝”。 州的上级是府,府上面又有承宣布政使司。 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分管一省的行政、司法和军事。 特事特办,广西布政使司也不敢怠慢此事。 几天之内,广西省内各州、县都张贴悬赏告示,通缉仇达的家眷。 告示上,姓名、小名、年纪、长相特点都详细描述。 掌管军事的都指挥使司也重视这次行刺事件。恰好广西都指挥使卫大人与妻子吵架,在家里待不下去,便亲自带八百官兵去田州,稳定局势,排查是否有百姓要起义、造反。 与此同时,京城的朝廷也得知这个行刺的消息,锦衣卫反应迅速,派人南下,严查此事。 —— 欧阳老爷是兵部尚书,欧阳凯是锦衣卫中的大官,都消息灵通。 私下里,欧阳凯把唐风年遇刺的事告诉苏灿灿。 苏灿灿立马提心吊胆,小声问:“唐官人受伤没?” 欧阳凯低沉道:“小伤,无碍。我已经向指挥使陆大人主动请缨,要去那边调查此事。” 锦衣卫在官场中过于活跃,几乎无孔不入。 他收拾行囊,准备出远门。 苏灿灿既对欧阳凯依依不舍,又担心远在千里之外的赵宣宣,权衡一番之后,她叮嘱道:“夫君,你一路谨慎,不要逞强,早去早回。” “另外,一定要护着赵家。” 欧阳凯张开双臂,把苏灿灿抱进怀里,凑到苏灿灿耳边,亲一亲,突然变得不正经,低声说道:“娘子放心,只要你每夜想我,我肯定不拈花惹草。” 苏灿灿抬起拳头,捶打他胸膛,又被他惹毛了,又羞又恼。 欧阳凯眉眼荡漾,眼眸里仿佛住着两个热情似火的小太阳,憋不住笑,提起包袱,又去向欧阳夫人辞行,然后带四个小厮,骑马赶路,一路向南。 马蹄声哒哒,十分急促。 第812章 孩子是人心的底线 阴暗的大牢里,老鼠和蟑螂在暗处窸窸窣窣,如同鬼魅。 刺客双手被麻绳吊起来,只能站着,休想坐或者躺,每天生不如死,偏偏日日夜夜都有狱卒盯着他,想死又死不了。 而且,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牙齿都被拔了。 他突然松口,道:“给我喝酒、吃肉,我就说出幕后主使是谁。” 狱卒冷哼,道:“杀千刀的狗东西,想得可真美!” 骂完之后,狱卒甲让狱卒乙去传话。 过了一会儿,唐风年亲自来牢狱,审问刺客。 刺客因为牙被拔了,说话漏风,问:“酒肉呢?难道知州大人想让我吃你的人肉?喝你的血?” 唐风年站在刺客面前,语气冷淡,道:“我想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恨我?” 他既没打骂过刺客,也没挖他的祖坟,恨意从何处而来?他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白捕头端酒肉来了。 酒的香气仿佛有魔力,刺客眼巴巴地盯着酒肉,咽口水。 白捕头毫不客气地道:“先说,再吃。” 刺客讨价还价,道:“吃一口,说一句。” 唐风年点点头。 白捕头得到示意,便端起酒碗,亲手喂刺客喝酒。 刺客哈哈大笑,道:“爽!是贪官金权指使我杀知州的。” “再喝一口!” 金权也被关在牢狱里,离这里不远。他正躺在稻草上挠痒痒,突然听见这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爬起来,抓着牢房的栅栏,一边跳脚,一边破口大骂:“狗东西,含血喷人,胡说八道,不得好死,休想害我……” 这些天,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祈祷,连做梦都在想,牢房里突然多个地洞,然后他钻地洞逃出去。 或者,他突然变成一只小鸟,飞出去。 或者,他变成一只蚂蚁,偷偷爬出去。 所以,他最近不吵不闹,乖得很。之前,听说唐风年被行刺,他还偷笑。这会子,突然被刺客出言陷害、扣屎盆子,他气得心口抽痛,想冲过去暴打刺客。 唐风年盯着刺客的双眼,道:“不仅他不相信,连我也不信。” “撒谎,要付出代价。” 大胡子刺客紧张地吞咽口水,突然害怕,仿佛身处地狱,正面对阎王。 以前,唐风年总是展现仁慈、和煦如春风的一面,直到这个刺客出现,别人才发现,他也会冷漠,会报复,会下令拔光刺客的满口牙,下令严刑拷打。 从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变成可怕的阎王。 这几日夜里,唐风年做噩梦。遇到刺杀时,巧宝在他身边。梦里,巧宝总是受伤,哇哇地哭。 所以,每次梦醒时,他都恨不得把刺客挫骨扬灰,把幕后黑手全都送上断头台。 在唐风年的示意下,白捕头挑选出一种刑具,慢慢走近刺客,就像猫儿用爪子逗老鼠一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欣赏大胡子刺客的恐惧。 唐风年走出牢房的大门,仰头看天上的乌云。 突然,杀猪般的惨叫从牢房里传出来。 “啊——” “让我死个痛快——” “啊——” 白捕头冷笑,道:“死个痛快?休想!” “你的家眷正在逃命,等他们被抓到,你想想后果。” “所以,你想撒谎,还是将功赎罪?” “是谁指使你行刺的?” 大胡子刺客大汗淋漓,脑袋耷拉,不肯说。 白捕头啧啧两声,暗忖:严刑拷打偏偏有一样缺点,不能一直搞下去,总要歇一歇,免得把犯人搞死。 唐风年重新走进来,黑色的长靴踏着无情的步伐。 白捕头恭恭敬敬地禀报:“回知州大人,刺客还是不肯说实话。” 唐风年点点头,冷漠地道:“仇达,幕后指使者给了你多少金银,值得你全家卖命?” “你的家眷还在逃命,但已经有线索了,如果他们被官府抓到,只要你实话实说,便可救他们的命。” “如果你比他们先死,或者死鸭子嘴硬,他们也要承受严刑拷打。” “还有一种更坏的可能,他们被幕后指使者杀人灭口。” “你自己掂量吧!” 大胡子刺客突然流泪,道:“如果我说出幕后指使者,官府不许再找我的家人,你是否答应?” 唐风年眉眼冷静,道:“如果你交代真凶,我便答应。如果是假话,你承受过的痛苦,你的家人也会承受。” 大胡子刺客深呼吸,流出更多热泪。 孩子是人心的底线,唐风年有这个底线,刺客也有。 第813章 这是污蔑,是陷害,是假的 “年年有余。” “年年有余。” …… 六品同知吕大人正在家里逗八哥鸟说话,突然左眼皮跳个不停。 别人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却是反着来。 他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抚摸胡须,开始疑神疑鬼,暗忖:姓唐的爱揽权,关于行刺的事,我和铁大人都无法插手。是福是祸,他自己扛着。老子乐得清闲,能有啥灾祸?难道也有人想行刺我? 于是,他向仆人下令,要看好门户。 吕大人有三女一子,儿子叫吕斌,平时游手好闲,还染上赌钱的恶习。 突然,一群官差快如千里马,冲进吕家,气势汹汹。 吕大人大怒,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表面上稳如泰山,继续坐着,抬手拍茶几,吼道:“谁借你们的狗胆?跑来我家撒野?” 他是从六品同知,当知州出现短暂空缺或者没空管事时,一般由他代行权力。 在田州为官多年,他积蓄不少官威。 白捕头早就倒向知州大人的阵营,丝毫不惧怕吕大人,毕竟知州大人掌握实权,而吕大人处于权力被架空的状态。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白捕头展示逮捕令,说话铿锵有力,道:“我奉知州大人的命令,带嫌犯吕斌去问话,没有冒犯吕大人的意思,望吕大人海涵。” 吕大人再次怒拍茶几,站起来,吼道:“你就是知州大人的一条狗!不许动我儿一根汗毛!” “有什么话,我亲自去跟知州大人说。” 说时迟,那时快,官差搜查,已经把躲床底下的吕斌拖了出来。 吕斌哭得眼泪鼻涕齐流,鼻涕甚至流进嘴里,惊慌失措,喊道:“爹,救我!救我啊!” 吕大人的母亲最疼孙子,连忙追过来,哭哭啼啼,给官差塞银子。 官差不由分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把吕斌押走。连吕斌的两个随从小厮,也一并被抓走。 吕大人心急如焚,追到官府去,暗忖:唐知州,好狠毒的手段,这是要排除异己,赶尽杀绝啊。 他丝毫不认为自己的儿子有任何过错,把一切都归咎于官场的争权夺势,归结于唐风年的歹毒手段。 事实上,唐风年下令抓吕大人的儿子,并非故意使绊子,而是经过多方证词的验证,才下令。 一份证词来自大胡子刺客,他指认吕大人的儿子买凶杀人。 另一份证词来自七个赌鬼,他们说吕大人的儿子经常和他们一起赌钱,非常阔绰。 第三份证词来自赌鬼的家眷。 在没有串供的情况下,证人证言的矛头都指向吕大人的儿子。 吕大人风风火火,踩着家常黑棉鞋,去找唐风年谈判。 他暗忖:大不了老子彻底放权,做个闲散官儿,什么都不跟你争了。但是,你想抓我儿子,门儿也没有。如果不放人,老子就和你拼命! 唐风年早就料到,吕大人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特意在大堂里等他。 至于吕大人的儿子吕斌,暂时没押去大牢,而是单独关押,目的是防止他和大胡子刺客串供。 吕大人来者不善,怒气冲冲,道:“知州大人,你是什么意思?我哪里得罪你了?” “就算咱们有私人恩怨,有权力斗争,为何要连累到子女头上?” 唐风年把记录证人证词的册子摔桌案上,言简意赅:“子不教,父之过。” 别人有怒气,他何尝没有怒气? 吕大人拿起那证词册,一边看,一边双手颤抖,面如死灰,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依然不相信,嘴硬,道:“这是污蔑,是陷害,是假的!” 他把证词册撕掉,撕成碎片。 唐风年冷冷地看着,好整以暇,道:“这只是抄录的副本罢了。” “关于此案,提刑按察使司要么亲自提审,要么派人下来监督,必定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辛苦撕纸,白撕了。 吕大人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仿佛有个丧钟在脑袋里敲,刚才的气势一去不复返。 他突然身形不稳,头重脚轻,转身出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 看门的官差好心扶他一把,却被他反手甩一耳光。 官差用手捂住疼痛的脸颊,暗暗咬牙,眼神流露恨意。 第814章 可气,可恶,可笑 唐风年心明眼亮,走过去,安慰被打的官差,轻拍他的肩膀,低沉道:“不要以卵击石,好好当差,我替你在功劳本上记一笔,算因工受伤。” 被打的官差既委屈,又感动,小声道:“多谢知州大人。” 他暗忖:那个同知吕大人,就是臭狗屎!今天打老子,老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得不说,唐风年之所以能迅速掌权,把吕大人、铁大人和金大人的权力都架空,靠的不仅仅是赏罚分明的手段,还有他那不摆官威的特别。 他的特别,恰好帮他笼络人心,让大部分官差都倒向他的阵营。 天时地利人和,得人心者,便是得道者多助。 吕大人失魂落魄,离开官府,思前想后,决定去找铁大人商量对策。 以前,他俩联手对付唐风年,亲得像穿一条裤子。 过了一会儿,他走到铁家门口,抬手敲门。 仆人没开门,从门缝里偷窥他,明知故问:“你找谁?” 吕大人沉声道:“我找铁大人。” 仆人故意答道:“铁大人不在家。” 吕大人皱眉疑惑,暗忖:昨天我还见过他,怎么今天偏偏不在家? 而且,他和铁大人经常互相走动,铁家的仆人这是第一次不给他开门。 吕大人不死心,深呼吸两下,压下心里的浮躁,又说道:“去给铁大人传话,说老吕有重要的事找他。” 隔着一道门,吕大人隐隐约约听见门内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门还是没开,门内的仆人答道:“铁大人出远门去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吕大人是个老狐狸,瞬间就明白,这是人走茶凉,姓铁的得知他家出事,便撇清关系,故意不给他开门。 可气,可恶,可笑! 吕大人抬起脚,在门上踹一下。他用的力气大,反弹回去的力气也大。他身形不稳,突然往后倒地,摔个屁股墩。 “嘻嘻……” 门内的仆人通过门缝窥见了他的窘相,憋不住笑。 吕大人心寒,颜面扫地,自顾自爬起来,回家去,另想办法。 —— 铁家大门紧闭,气氛紧张。 铁大人唉声叹气,不停地喝茶,脸上阴云密布,眼睛里毫无亮光。 铁夫人坐在旁边,捧着暖手炉,嘟着嘴,嘀咕:“夫君,一定要撇清关系,不能被连累。” 铁大人心烦意躁,搁下茶盏,道:“你说七八遍了,少啰嗦。” 铁夫人委屈,嘴巴嘟得更长了,暗忖: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哼! 铁大人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脸色难看,道:“吕家跟行刺沾上关系了,傻子才往他家凑。认识这么多年,真没想到,吕大人居然有这个胆子,居然这么糊涂。唉!” 他拍打太师椅的扶手,发泄心里的烦闷和忐忑,生怕被连累。 —— 官府里。 唐风年回内院吃饭,把巧宝抱过来玩耍。 巧宝被撑着胳肢窝,脚丫子穿着棉套,在唐风年腿上踩啊踩,哈哈笑,无忧无虑。 唐风年被她的笑脸感染,眼神越来越温暖。 赵宣宣轻声问:“审得顺利吗?” 唐风年的笑容变淡,低沉道:“吕斌死不承认,哭得要死要活。” “他的小厮已经招供,说吕斌是因为吕大人经常在家抱怨,说我独断专权,架空他和铁大人的权力,所以要为他爹出气。” “之所以买通仇达,是因为他们经常凑一起赌钱,恰好仇达欠太多赌债,赌得倾家荡产,在田州混不下去,准备去外地谋生路。” “吕斌和仇达一拍即合,吕斌买凶杀人,仇达让家眷先带银子离开,打算行刺完就跑路。” “从目前的证词来看,吕大人也被蒙在鼓里。不过,等案件正式开审,整个吕家都免不了被吕斌连累。” 赵宣宣轻声道:“坑全家,比败家子更可怕。” 唐风年松一口气,道:“案子有眉目了,明日我打算宴请都指挥使卫大人。” “他带兵来田州维稳,既有功劳,也有苦劳。” 赵宣宣赞同,眉开眼笑,好奇地问:“卫大人手下有多少兵?” 唐风年微笑,道:“暂时不知,明天我问问他。”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咱家也要多养几个有武艺的随从,吸取教训,居安思危。” 唐风年点头答应。 第815章 倒也不必捶这么重 第二天中午,都指挥使卫大人带几个官兵,爽快来赴约。 赵宣宣又故意把眉毛画得怪怪的,然后抱着巧宝来见客。 唐母紧紧黏在赵宣宣身边,比较拘谨。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卫大人,这是家母,这是拙荆和小女巧宝,我岳父岳母带长女乖宝回老家过年去了,还未回来。” 卫大人作为都指挥使,掌管一省军事,官阶高,达到正二品,就连他的下属都指挥副使都是从二品。 唐风年作为知州,官阶仅仅从五品而已,按照从五品、正五品、从四品、正四品……这样递增的规律,他比卫大人的官阶低七个等级。 不过,卫大人是典型的武官,比较豪爽,没斤斤计较官职。打完招呼之后,他们就坐下喝酒。 赵宣宣抱着巧宝,去屋檐下玩耍。唐母去厨房,帮厨娘切菜、洗菜。 巧宝发现今天的赵宣宣有点不一样,总是对赵宣宣的眉毛好奇,伸小手去摸,结果摸得小手黑乎乎,搞得赵宣宣的脸也变黑乎乎。 赵宣宣把她的小胖手抓住,轻声教训:“巧宝,你再捣乱,娘亲就要变丑八怪了,要露馅了。” 巧宝听得似懂非懂,反而笑哈哈。 堂屋里,卫大人也在笑,道:“唐大人为何只喝茶?” 在武官中,存在一个鄙视链,千杯不醉的人被认为最了不起,顶呱呱,真男子汉,而酒量差的人就处于鄙视链的底层。 有些酒量差的武将为了不被鄙视,打肿脸充胖子,往往假装酒量好,搞各种小伎俩,比如偷偷把酒倒衣袖里,比如假喝……反而闹出不少笑话。 唐风年比较坦荡,笑道:“唐某酒量浅,如果醉酒,恐怕错过与卫大人畅谈的好机会。” 卫大人挑眉,道:“你平时一点也不喝?” 他暗忖:如果平时喝,今天却不喝,那就是故意不给卫某面子。 你不给我面子,也休想我给你面子! 唐风年眼神淡然,微笑道:“我平时也不喝酒,不过我会划酒拳。” “如果卫大人想助兴,我乐意奉陪。” 卫大人打量唐风年,觉得稀罕,道:“你在官场上混,怎能不喝酒?” 唐风年坦诚,道:“因为不喝酒,不爱赴宴,所以偶尔得罪人。” 卫大人被逗笑,用筷子夹起一块干锅肥肠,道:“你们南方的文官,不是花花肠子最多吗?明知道得罪人,为何不想办法避免?” 他早就打听过唐风年的底细,据说唐风年是因为在京城官场得罪人,所以被外放到这个穷地方,而且还是平级调遣。 一般而言,京官外放,会升品级。如果平级外调,实际上有贬官的意思。 他作为官场上的老狐狸,心里门儿清。 唐风年暗忖:卫大人是北方人,武官,对南方的文官似乎存在偏见。 花花肠子可不算什么好评价。 他微笑,反驳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如果文官全是花花肠子,御史就要让人刮目相看了。” 卫大人突然激动,脸变得通红,道:“一提到御史,我就来气。” “那就是木头,二愣子,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 “上次我回京叙职,在酒楼里听见一个号称小国舅的纨绔信口雌黄,他贬低我推崇的某个将军,我看不惯他,就与他比武,把他打得服服帖帖。” “结果,一个姓范的御史忒讨嫌,说我在闹市打架,有损朝廷威严,还把这事写成奏折,去皇上面前告状,害老子被罚三个月俸禄。” “你说气不气人?” 说完后,他胸膛上下起伏,端起酒碗,把半碗花雕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搁下酒碗,尚不解气。 唐风年提起酒壶,亲自为他斟酒,酒水流进碗里,水声清越。 他暗忖:这个小国舅莫非就是与欧阳侠喝酒打猎的那个小国舅?论言行举止,确实相似度极高。 唐风年微笑道:“古往今来,御史都是最不讨喜的官员。” 卫大人瞪起眼睛,道:“岂止是不讨喜?简直讨嫌,尖酸刻薄!一个个,全是小心眼。” 唐风年轻笑,以茶代酒,又与卫大人干杯。 卫大人突然露出怀疑的神色,道:“我如此骂人,你不会去告状吧?” 唐风年眉眼含笑,眼眸明亮、清澈,道:“卫大人放心,您豪爽、坦诚,唐某必定回以真诚,绝不搞两面三刀那一套。” 卫大人酒意上头,心里高兴,忍不住抬起拳头,捶唐风年的肩膀,道:“好兄弟!” 唐风年咬牙忍耐,脸上的笑意差点挂不住,暗忖:倒也不必捶这么重。 第816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等菜都上齐后,唐母、赵宣宣、巧宝、两个厨娘、阿亮和阿光在另一间屋吃饭,避开那些喝酒的客人。 唐母和赵宣宣轮流喂巧宝吃米糊糊,巧宝的小胖脸鼓鼓的,吃得香。 唐母突然想念乖宝,道:“亲家母和乖宝不知啥时候回来?” 赵宣宣轻声道:“估计要等喝完石家大少爷的喜酒。这关乎石师爷的面子,不能怠慢。” —— 堂屋里,卫大人似醉非醉,跟唐风年聊刺客的案子。 唐风年道:“买凶杀人的幕后黑手已经浮出水面,证据确凿,我已经派人给上级送消息。” 卫大人吃饭的习惯不好,筷子在菜碗里挑挑拣拣,翻来覆去。 他推心置腹地道:“最好尽早结案,否则功劳要被锦衣卫抢去。” “哎,这锦衣卫啊,无孔不入,到处都有他们的鬼影子,连军事也要插手。” 唐风年听闻这话,便把自己在锦衣卫有朋友的事暂且隐瞒。 他思量片刻,说道:“京城路远,等锦衣卫赶来时,应该已经结案。不过,此案重大,不晓得上面的提刑按察使司和承宣布政使司作何打算?” 卫大人胸有成竹地笑两声,用筷子夹猪耳朵,道:“放心,他们也讨厌锦衣卫,应该会动作快点,没有人不喜欢抢功劳。” 吃饱喝足,谈事也畅快,卫大人带官兵告辞离开。 唐风年亲自送他,送到官府大门口,目送他们骑马远去。 卫大人暂时安顿在罪犯金权被没收的宅院里,那里家具齐全,又宽敞。至于他带来的八百官兵,一直在城内和城外巡逻。 这几日,百姓们一看见官兵就心生忌惮,说话都不敢大声。 那些小毛贼、地痞流氓也收敛了许多。 —— 吕家。 吕老太哭哭啼啼,催促吕大人去救吕斌。 吕大人头痛欲裂,病恹恹,生无可恋。 有几个女眷聪慧,预感大难临头,商量要带金银细软,离开田州,去外地隐姓埋名,免得被杀头的大罪给连累。 当晚,有丫鬟和家丁偷盗吕家的值钱东西,偷偷跑路。 等天亮时,管家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五个人。他面如土色,连忙去禀报吕大人。 这时,又有小丫鬟一脸哭相,跑来禀报:“不好了,花姨娘不见了,她的首饰匣子和一些衣裳也不见了。” 不一会儿,又有人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杜姨娘也不见了,肯定是跑路了。” 吕大人气得胸口痛,右手捂住心口,剧烈地咳嗽,咳得弯腰驼背。 管家问:“老爷,要报官抓他们回来吗?” 吕大人神情痛苦,摆摆手,道:“算了,那种人,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如果抓他们回来,反而添乱。” 然而,吕家的宅院早就被官兵监视起来,毕竟他们都算嫌犯家眷。 那些逃出去的人都被官兵抓起来了,审问口供之后,一部分小气鬼又被送回了吕家。 那两个姨娘出手大方,愿意破财消灾,反而变成漏网之鱼,顺利离开了田州。 第817章 养猪,不过如此 吕老太带着仆人,提着食盒,要去官府给孙子吕斌送饭,要探监。 事到如今,她依然相信孙子吕斌是清白无辜的。 官差拦住她,道:“不准探监。” 吕老太连忙给官差塞银子,可怜巴巴地恳求。 官差叹气,依依不舍地把银子还回去,道:“这是知州大人的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几个重犯都被关押,如果出事,我担不起那个责任,你们走吧!” 吕老太不死心,泪眼婆娑,又打听:“我孙子在牢里有没有吃苦头?” 官差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快走,别添乱。” 吕老太“哇”地一声,哭出来,跺脚,道:“肯定屈打成招,呜呜呜——我苦命的孙孙啊,呜呜呜……” 她又跑回家去,去纠缠吕大人,催促吕大人尽快想办法救人。 吕大人满嘴苦涩,道:“母亲,我自身难保啊!” —— 事实上,吕斌被单独关押,并未被严刑拷打。 白捕头亲自给他送饭,荤素搭配,目的就是让他活着,活到结案的时候。 对待最关键的犯人,不怕他不承认罪行,反而怕他提前死了,死无对证才麻烦。 有空时,唐风年亲自去找吕斌聊天。 吕斌正坐在稻草上,吃猪头肉和大白菜,配米饭,还有葱花鸡蛋汤,完全算是牢狱里的佛跳墙大餐。 一看见唐风年来了,吕斌就瞪他,眼神里有恨意。 隔着木栅栏,唐风年拿把椅子坐下,好整以暇,神情平静,道:“你爹在家里抱怨他和我关系不和,你想替他出气,有一千种办法,为什么偏偏选择买凶行刺这一种?” “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或者,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决定?” 吕斌自作聪明,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冷声道:“姓唐的,休想套我的话!老子只有一句话:与老子无关!你可以滚了!” 他继续咀嚼猪头肉。 卤猪头肉,有肥有瘦,香喷喷,不塞牙,他吃得津津有味。 本来,他以为被抓之后会吃苦头,会被严刑拷打,没想到吃得好,穿得暖,晚饭时甚至还有一杯小酒。 喝完酒之后,就可以睡个好觉,等待他爹帮他脱罪的那一天,不用害怕。 唐风年盯着他,暗忖:养猪,不过如此。此人娇生惯养,如果严刑拷打一顿,恐怕一命归西。最好的办法,反而是让他活着,活到宰猪的那一天。 过了一会儿,唐风年故意说道:“刚来田州时,我想跟你爹建立良好的同僚关系,可惜他不配合。” “当时,他、铁大人和金大人联手,想架空我。可惜,这就像下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后来,我赢了,他们输了。” 吕斌气得摔筷子,骂骂咧咧:“姓唐的,你是个奸臣,阴险狡诈!我祝你早死早超生!” 唐风年盯着吕斌的眼睛,暗忖:眼神里的恨意不是假的。等到了开堂公审的时候,嘴上可以死不承认,但恨意是掩饰不住的。 恨,便是买凶行刺的动机。 只要证据确凿,犯人即使不承认,也依然会被定罪。 第818章 给人家送几个儿子 唐风年之所以常来看吕斌,就是为了激发吕斌的恨意。 达到目的之后,他露出一抹微笑,起身离开。 白捕头凑过来,小声禀报:“知州大人,我听说吕家逃走两个姨娘。” 按照原计划,吕家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走,因为他们都是潜在的证人。 看管吕家的任务落在卫大人肩上。 唐风年眼神深邃,若有所思,暗忖:没想到卫大人手下的官兵如此不靠谱,轻易放走不该放的人,这么快就出现漏网之鱼。 偏偏卫大人官大,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人家比他大七级。 对于此事,唐风年心有不满,但又不能去兴师问罪。 思索片刻,他说道:“咱们暂时当作不知情,卫大人那边应该自有分寸。” 白捕头恭恭敬敬地答应。 忙到傍晚,唐风年回内院去。 巧宝正坐在摇篮里敲打小鼓,一听见脚步声,就转头去看。 看见唐风年回来了,她眉开眼笑,丢掉小鼓槌,伸手要抱抱。 唐风年轻笑,去洗手、洗脸,脱掉官袍,换上半旧不新的家常衣衫,然后把巧宝抱起来玩耍,笑问:“巧宝,你啥时候学说话?什么时候会喊爹爹?” 巧宝不急着说话,咧嘴笑,然后用两只小胖手抱住唐风年的脸颊,小胖脸凑过去,亲一下脸颊。 唐风年被逗笑,捏捏她的小胖脸。 小娃娃记性不好,早就忘了那天在街上被大胡子刺客行刺的惊恐。 唐风年却无法像她一样无忧无虑。 第二天下午,卫大人又亲自来官府找唐风年,还带来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唐风年亲自招待他们。 卫大人豪爽,一边喝茶,一边笑道:“上次唐大人说想要几个可靠的人,我便特意派人把他们接过来了。” “他们都是我手下士兵留下来的遗孤。实不相瞒,腊月我为了养遗孤的事跟贱内吵架,赌气才亲自来田州维稳,用牛刀来杀鸡,哈哈!” “唐大人,你是否嫌弃他们?” 唐风年挨个轻拍孩子们的肩膀,眼眸明亮、温暖,笑道:“卫大人把他们带到我这里,肯定是缘分。” 卫大人右手拍膝盖,突然收起笑容,叹气,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爹死,娘改嫁,唉!虽然朝廷有养遗孤的责任,每月发三斗米,但等他们长大后,这米就停了。” “而且,孩子如果没人教,恐怕长歪。上次我与唐大人相谈甚欢,如果你做他们的义父,我足以放心。” 听到“义父”两个字,唐风年吃惊,心里咯噔一下,因为他之前从未有这样的想法。 这卫大人有点先斩后奏、赶鸭子上架的意思。事先只说介绍几个会武艺的随从,见面时却临时变卦,给人家送几个儿子。 不得不说,这做法有点吓人。 唐风年思量片刻,不打算忍气吞声,不打算惯着他,于是直截了当地说道:“卫大人,你此言差矣,爹岂能乱认?” “不过,您放心,只要他们正直善良,我便把他们当亲友。” 卫大人拍打大腿,哈哈大笑,道:“当亲友也行,他们跟着你混,至少有前途。” 唐风年好奇,问道:“卫大人手下还有多少遗孤?” 卫大人突然又变脸,笑容消失,道:“每年都增加,具体个数,等我回去细查。” 显然,他官大,事务繁忙,不可能关照所有遗孤。 唐风年叹气,眼神深沉、复杂,道:“这六个孩子以后由我关照,请卫大人放心。” 卫大人挑眉,眼眸精明,暗忖: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姓唐的跟那些花花肠子不一样。这个朋友,值得结交。 第819章 怎么像个人贩子? 唐风年带六个孩子去内院,让他们见赵宣宣和唐母。 赵宣宣端糖和果子给他们吃,眉开眼笑,挨个问他们的名字和年纪。 “肖画戟,十一岁。” “彭力士,十二岁。” “彭胜利,十岁半。” “彭鸿鹄,九岁。” “杜竹,十岁。” “杜铁树,十二岁。” 唐母和蔼,带他们去客房,安排床铺。 赵宣宣拉唐风年去内室说悄悄话,轻声道:“那卫大人怎么像个人贩子?一下子送这么多孩子过来。” 唐风年抱着巧宝,忍俊不禁,解释道:“他们都是士兵的遗孤,卫大人刚开始想让我当什么义父,我拒绝了。” “年纪小了点,但当书童、门童,传话、跑腿,正好合适。” 赵宣宣松一口气,道:“幸好拒绝了。二品大官都那么粗鲁吗?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 唐风年低沉道:“可能是因为卫大人没把我当外人,所以直话直说,不绕弯子。” 赵宣宣细细琢磨,轻声叹气,道:“家里一下子多六个陌生孩子,不习惯。” 唐风年轻笑,道:“我做过教书夫子,关于教孩童,我有经验。有时候,看他们眼珠子往哪边转,我就知道他们有没有撒谎。” “等岳父和石师父回来,分两个给石师父当书童,分一个给岳父当小跟班,留一个做门童。” “我也培养两个书童。另外,让他们跟白捕头、阿亮和阿光学些拳脚功夫。” 赵宣宣暗忖:这样分配,倒也合理。 唐风年又说道:“他们每人每月有三斗米,由他们老家那边的官府发放,是专门针对遗孤的特殊照顾。卫大人说,以后他每月派人把米送过来。” “我说我家不缺米,让他帮忙把米换成铜钱,再派人送过来。到时候,把铜钱交给孩子自己保管,当成他们的零花钱。宣宣,你看如何?” 赵宣宣思量片刻,点头答应,微笑道:“依靠你的俸禄,在家里添六副碗筷,不成问题。” “我只怕知人知面不知心,怕他们闯祸。” 一下子多出六个孩子,哪里管得过来? 唐风年斟酌片刻,道:“如果游手好闲,确实难管。如果给他们安排固定的差事,估计好点。” —— 当晚,有个孩子想家,呜呜地哭。 内院的其他人都被他吵醒,连巧宝也不例外。她躺在摇床里踢被子,小手乱动,摇晃铃铛。 唐风年起床,去抱她,哄一哄。 赵宣宣在被窝里翻个身,打个哈欠,轻声问:“风年,你去那边看看吗?” 唐风年低沉道:“不用,他们六个人住一间屋,可以互相安慰。” “我对他们而言,反而是陌生人。” 赵宣宣暗忖:顺其自然,也没错。 过了一会儿,孩童的哭声停止。冬夜的寂静透着冷飕飕的感觉,冷风调皮,专门往人的衣衫里钻,甚至钻进人的骨子里。 外面突然传来敲梆子的声音,老更夫的熟悉嗓门响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子时已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子时……” 老更夫的声音渐渐远去。 第820章 大官就是大鱼 唐风年缓缓踱步,轻轻摇晃,想尽快把巧宝哄睡。 但这么小的孩子已经会调皮捣蛋了,故意不睡觉,要和唐风年玩耍。她小手乱动,拉扯唐风年的衣衫,咿咿呀呀地说话,偏偏别人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自己倒是自得其乐。 唐风年低头注视她的小胖脸,溢出轻笑,走到床边,说道:“宣宣,巧宝估计说话比乖宝早一点,她格外喜欢动嘴。” 赵宣宣打个哈欠,眼皮子懒得睁开,下巴紧紧贴着被子,慵懒地道:“到时候她啰里吧嗦,你就会嫌她烦人。” 现在已经有烦人的倾向了。 唐风年低沉道:“以后让她白天别睡觉,免得夜里闹腾。” 巧宝手腕上戴着银镯子,镯子上挂着银铃铛,她一动,铃铛就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宣宣笑出声,道:“她如果想睡觉,我可管不住她。不让她睡,她就哭。” 唐风年无可奈何,捏捏巧宝的小胖脸,低沉道:“调皮。” —— 人与人之间的帮忙,有时候像一种利益交换。 自从唐风年收留遗孤之后,卫大人明显更主动与他来往,经常邀请唐风年去喝酒。 唐风年以茶代酒,他也不介意,反正天南海北地聊天。 另外,提刑按察使司那边终于作出回应,以公函的形式通知唐风年,要把行刺案移送到静江府,由知府审理,另外提刑按察使司将指派按察副使去监督此案。唐风年需要避嫌,不需再插手。 唐风年看完公函之后,手指叩击桌案,脸上没有丝毫喜色。 他本来想亲自审理此案,但上级的决定不是他能左右的。 —— 卫大人也收到公函,然后来找唐风年辞行,他还顺便负责押送犯人,护送证人,去静江府。 犯人只有两个,证人却浩浩荡荡,有几十个。 唐风年亲自送他们出城,望着马蹄扬起的尘土,眼神深沉。 白捕头低声道:“知州大人,上面是什么意思?如果把案子留在田州审理,哪有这么多麻烦?” 唐风年想得通透,道:“反正证据确凿,放在哪里审,都一样。” 审案,最重要的是证据链。把证据链搞清楚之后,开堂公审不过是走过场罢了。 如今,谁主审,谁就得功劳。 在官场里,功劳是升官的重要依据。有现成的功劳摆在眼前,谁不想白捡呢? 唐风年想得明明白白,别人也做得明明白白,偏偏他不能抱怨,只能服从上级的安排。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在小官面前,大官就是大鱼。 唐风年转过身,眉眼冷淡,道:“回府吧。” 如今,他身边随行的官差明显比以前更多。前面有人开道,后面有人跟随,侧面有人保护。 官差们提高警惕,生怕行刺案再发生。 摆摊的小贩都用目光追随唐风年,各想各的心事。 有的人暗忖:知州大人比以前威风多了。 有的人心想:是不是知州大人查行刺案查不明白,所以转交给上面静江府去查? 有的人琢磨:刺客为啥行刺啊?有的人说是吕大人买凶杀人,有的人说刺客是赌鬼,赌疯了,还有人说知州大人抢了刺客的媳妇……不知到底该听谁的? …… 唐风年突然停下脚步,走到一个小地摊前,蹲下来,给巧宝挑选木质玩具。 第821章 好多风言风语 小贩笑道:“知州大人,您第二次来买我的东西了。” 唐风年微笑,道:“您的手艺不错。这个小木船怎么卖?” 小贩道:“一百个铜板。”他眼珠子转一转,脑袋往前凑,小声打听:“知州大人,刺客的案子查明白没?现在外面有好多风言风语。” 唐风年一边付钱,一边低沉道:“暂时保密,等上级知府审案完毕,官府必定张贴告示,让百姓知道原委。” 他拿小木船离开,回官府之后,对白捕头吩咐:“去打听一下,街头巷尾最近在传什么流言蜚语?” 白捕头立马答应,去办事。 唐风年打算拿小木船回内院去,但是身后突然有人叫他。 “知州大人,是否有空?” 唐风年转身去看,看见铁大人,便微笑道:“有空,何事找我?” 铁大人的态度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他跟吕大人、金大人结盟,敌视唐风年。此时此刻,他显然怀揣讨好唐风年的目的。 毕竟金大人和吕大人接连倒台,那可是他的前车之鉴。 铁大人笑容满面,恭敬地说道:“知州大人,听说您想盘活造纸坊,还想搞砖窑和瓦窑,下官愿助您一臂之力。” 说完,他递一本小册子给唐风年。 唐风年伸手接过册子,立马翻看。翻着翻着,他看见银票。 他感到好笑,立马把册子合上,还给铁大人,轻声道:“铁大人,明日你如果有空,和我一起去造纸坊看看。” “同僚之间,不用见外。” 铁大人脸色尴尬,尴尬地笑着,爽快答应,暗忖:我主动给你送银票,虽然你不肯收,但敌意应该已经化解了吧? 面对别人的主动示好,唐风年暗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起在田州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和和气气更好一点。 他回一趟内院,用小木船逗一逗巧宝,然后带阿亮、阿光、肖画戟、彭力士、彭胜利和杜铁树一起去办公事。 阿亮和阿光去帮唐风年跑腿或者传话时,身边总是带一个小跟班,让那几个孩子熟悉环境,多认认人。 下午,白捕头来回话,道:“知州大人,外面的流言蜚语有点不堪入耳,怎么办?” 唐风年一边翻书,一边问:“都是些什么话?” 白捕头尴尬、犹豫、纠结,嘴巴动一动,不敢说出来。 唐风年打量他的神色,笑道:“听一听罢了,不碍事,你尽管说。” 白捕头硬着头皮,咳一咳,小声说道:“很多胡说八道的话,说什么刺客的媳妇被官府抢了,还有人说刺客是断袖,还有人说吕大人和知州大人有仇,打过架……” 唐风年越听越觉得荒唐,反而被气笑了,道:“小道消息,总是越传越离谱。” 他让杜铁树负责磨墨,然后提起毛笔,写一张告示,让白捕头拿出去张贴。 告示上简单解释刺客之事,让百姓们不信谣,不传谣,等待开堂审案。如果有人再传“强抢民女”等谣言,造谣生事,官府绝不姑息。 告示贴出去之后,许多人围观,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原来是买凶杀人啊。” “刺客是个赌鬼,赌得倾家荡产,为了钱,干掉脑袋的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早就说,知州大人不可能看上刺客的媳妇。” …… 第822章 石家办喜酒 由于消息不灵通,远在岳县的石师爷、赵东阳和王玉娥不知道唐风年遇刺之事。 大喜的日子,张灯结彩。石家正在办喜酒,赵东阳和王玉娥带乖宝来吃喜酒。 王玉娥笑问:“乖宝,想不想去看新娘子?” 乖宝眉开眼笑,稚声稚气地道:“去看新娘子!” 祖孙俩手拉手,去围观新娘子和新郎官喝交杯酒。 围观的宾客喜气洋洋,拍手叫好,吉祥话不断。 石子正作为新郎官,脸上虽然在笑,但心里充满遗憾。曾经,他只想娶京城的官家千金。现在,他只能娶老家的表妹。 他没有资格嫌弃别人,他只恨自己运气不好,怀才不遇。眼看昔日同窗在官场上享受高官厚禄,他却只有羡慕的份,连成亲都心不在焉。 “哎呦——准备掀盖头了!” “好美的新娘子啊!” “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 乖宝失望,因为她觉得新娘子不好看。 她凑到王玉娥耳边,嘟起嘴巴,小声说道:“如果奶奶去做新娘子,比她美。” 王玉娥哭笑不得,连忙带乖宝远离人群,免得被外人听见这话。如果传出去,铁定变成笑话。 她小声说道:“嘘——这种话,不许乱说。奶奶年轻的时候,做过新娘子了,不想再做第二次。” “而且,别人家办喜事的时候,咱们只能说好听的话、夸赞的话,只能夸新娘子美,夸新郎俊,知不知道?” 乖宝似懂非懂,眸子困惑,道:“这是撒谎。” 王玉娥轻笑,揉一揉乖宝的小脸,道:“这是人情世故。” “吉祥话越多,主人家就越高兴,酒菜就越丰盛。” 王玉娥带她去坐席。 石夫人特意请王玉娥去坐上席,王玉娥谦让、推辞几句,但经不住石夫人太热情,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带乖宝坐上席。 宾客们议论纷纷,悄悄伸手指向王玉娥,道:“她好福气,女婿当上知州了,比县太爷的官更大呢!” “咱们要不要去找她聊几句,混个脸熟?” …… 恰好今天县太爷的家眷也来吃喜酒,也被安排坐上席。 吕夫人隐隐约约听见别人说“比县太爷官更大”,她心里不乐意,暗忖:那个唐风年走狗屎运罢了,有啥好显摆的? 她刻意摆县令夫人的架子,衣衫穿戴都显得比别人贵,下巴抬得高高的。殊不知,别人一看见她,就偷偷议论她儿子被毒死的事。 大部分人都说:“这么久了,还没有查清楚凶手,要么是县太爷无能,连亲儿子的事都管不周到,要么就是家丑不敢外扬。” “瞧瞧,那个穿绿衣衫的小娘子就是县太爷的儿媳妇。” “哎哟,又美又温柔,听说当初那个小畜牲总是打她,怎么下得去手?” …… 韦夏桑主动坐王玉娥旁边,主动打招呼,笑道:“姑母,田州那边的水土肯定特别养人,您越活越年轻了。” 王玉娥看见韦夏桑,就感觉别扭,但又不能拂她的面子,于是微笑道:“那里还行。” 韦夏桑又特意跟乖宝套近乎,笑得温柔,介绍儿子吕贤才给乖宝认识。 “乖宝,明天去我家玩,好不好?” 乖宝认生,往王玉娥身后躲藏。 吕贤才却恰好相反,脾气骄纵、霸道,伸手去扯乖宝的头发。 第823章 让爷爷去打他 乖宝不吃亏,抬起手,打他脑袋。 吕贤才吃痛,揉一揉脑袋,恼羞成怒,举起两只手,要来打乖宝。 王玉娥护犊子,护着乖宝,把吕贤才的两只小手抓住。 吕贤才四五岁,哪里是王玉娥的对手?他急得大哭大叫,气得跳脚。 韦夏桑心里不悦,脸上尴尬,劝道:“贤儿,别闹。” 吕贤才人小,但脾气大,不听她的话,继续大喊大叫。 “坏婆娘,放开我!我要放狗咬你,咬死你……” 这时,吕夫人转过头,阴阳怪气地道:“小孩子打架,哪有大人插手的道理?” 她又咬牙切齿地道:“贤儿娘,你是死人吗?眼睁睁看着贤儿被别人欺负?” 韦夏桑微微低头,暗忖:这死老太婆,要挑唆我去跟王姑母打架吗?火上浇油,没安好心! 王玉娥把吕贤才稳稳地推到韦夏桑怀里,然后带乖宝离开,不坐这一桌了,免得吵架、打架,互相看不顺眼。 她心里也有气,暗忖:这县太爷夫人真是个怪人,难怪养出那样混账的儿子。再这样下去,估计她孙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石夫人忙得脚不沾地,一听说县太爷夫人和王玉娥起冲突,她连忙跑过来打圆场。 王玉娥轻拍石夫人的胳膊,微笑道:“咱们俩,不用客气,你去忙你的。” 石夫人轻声道:“她就是那个脾气,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王玉娥点点头,道:“我晓得,你放心。” 石夫人作为主人,对县太爷的家眷也不敢怠慢,又去另一边给吕夫人和韦夏桑赔不是。 吕夫人可没这么好说话,她的吊梢眉显得飞扬跋扈,阴阳怪气地道:“那个人难道没长嘴?她自己不会赔礼道歉吗?” “几十岁的人了,欺负四五岁的小孩儿,真是好意思。” 石夫人尴尬,心里恼火,手指把丝帕揪成一团,暗忖:这人,真难伺候。 这时,晨晨跑过来,喊石夫人去忙别的事。 石夫人便趁机走开了,懒得再去触霉头。 另一边,王玉娥和乖宝吃饭吃得好好的,吕贤才突然又跑过来,用拳头在乖宝和王玉娥后背上捶两下,打完就跑。 乖宝气呼呼,道:“奶奶,那个讨厌的臭咸菜像哈巴狗一样,我要喊爷爷去打他。” 以前,赵东阳经常对她说,如果遇到坏蛋,你打不赢,就喊爷爷去打。 王玉娥一边帮乖宝揉后背,一边回头去找罪魁祸首。 吕贤才得意极了,在不远处冲王玉娥吐舌头,做鬼脸,模样欠揍。 越看越讨厌,王玉娥懒得再看他。 韦夏桑让丫鬟看住吕贤才,然后她亲自来向王玉娥道歉,并且再次邀请王玉娥和乖宝去她家做客。 她温温柔柔,面带笑容,显得诚意满满。 伸手不打笑脸人,王玉娥微笑道:“吕少奶奶,你放心,我不跟小孩子计较。做客就算了,你回去吃菜,等会儿恐怕菜冷了。” 韦夏桑毕竟是有身份的人,当着许多宾客的面,不能太低声下气、太纠缠,只能遗憾地走开,回另一桌去。 吕贤才闹个不停,偏偏吕夫人纵容他,韦夏桑又忌惮吕夫人,于是吕贤才显得天不怕地不怕。 过了一会儿,他又跑去打王玉娥和乖宝。 然而,别人恰好端鸡汤上菜。 吕贤才跑得快,横冲直撞,迎面撞到上菜的人身上。 碗里的热鸡汤在摇晃中,洒出来一些,洒在吕贤才脸上、头上。 刚出锅的热鸡汤因为富含鸡油,往往特别烫。 “哇——”吕贤才痛得尖叫,号啕大哭。 端菜的人也吓哭了,暗忖:不得了,我闯祸了,烫到县太爷的孙子,会不会被县太爷抓去坐牢,去打板子? 韦夏桑把吕贤才当命根子,连忙跑过来,搂住孩子。 吕夫人也急忙跑过来,满脸恼火,毫不客气地推开韦夏桑,骂道:“要你有什么用?像个死人一样,连孩子都护不住。” 她让丫鬟抱孩子,赶紧离开这里,去找大夫治一治。 这热鸡汤可了不得,一下子就把吕贤才的脸烫通红。 吕夫人心疼极了,嘀嘀咕咕:“千万别留疤,别破相。唉!像你爹一样,多灾多难……” 韦夏桑紧随其后,突然听见这话,她的脸色从煞白瞬间变得黑如锅底,在心里唾骂:“死老太婆,说这晦气话!我儿子跟那晦气东西一点关系也没有,贤儿有自己的亲爹,姓汪。” 当大夫给吕贤才治烫伤时,石师爷亲自追过来,诚惶诚恐,赔礼道歉。 吕夫人还在气头上,迁怒任何外人,于是扭过脸,不搭理石师爷。 韦夏桑站在吕夫人身后,微微低头,当自己是哑巴,免得被婆婆骂。 石师爷忙前忙后,提前付药钱,装孙子,亲自护送县太爷的家眷回官府去,然后去拜见县太爷,想亲口解释此事,免得生出误会。 正月里,寒气逼人,石师爷却满头热汗,甚至后背的衣裳都湿漉漉。 —— 县太爷今天没去石家吃喜酒,反而坐在书房里,看吕新词以前的画,悼念儿子,满脸伤感。 吕夫人回来了,兴冲冲地找县太爷告状,添油加醋,说道:“我们给石家面子,去吃喜酒,结果那些人都说唐风年的官比你的官更大!” “那上菜的人不长眼,把贤儿给烫了,幸好大夫说不严重。” …… 她的话像放鞭炮一样。 等她噼里啪啦地说完,官家周叔趁机禀报:“县太爷,石师爷求见。” 第824章 老子要往上爬,往上爬 县太爷先查看孙子的伤势,见伤势没有大碍,他才放心,然后去前院见客。 石师爷等候许久,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中思绪万千。 终于见县太爷走过来,他才松一口气,连忙迎上去。 这里天高皇帝远,县太爷如同土皇帝。 县太爷爽朗地笑道:“石安,你儿子成亲,你怎么不留在家里招呼宾客?跑来官府做什么?” 这显然是明知故问。 石师爷微微苦笑,恭恭敬敬地行礼,说道:“回禀县太爷,石某照顾不周,导致小公子被鸡汤烫伤,唉!石某应该来负荆请罪。” 县太爷连忙上前,伸手搀扶石师爷,摆出大方的姿态,道:“不必行如此大礼。小孩子调皮,小打小闹罢了,不值得一提。” “来人,上茶。” 两人各自落座,县太爷端起茶盏,问:“石安,你何时回田州去?” 石师爷道:“过两天就出发。” 县太爷斟酌片刻,道:“出发之前,你来一趟,帮我带封信给风年。” 石师爷爽快答应。 —— 等酒宴散场后,石子固喝得比新郎官更醉。 他酒品差劲,吐得昏天暗地,还发酒疯,要去爬院子中央那棵树。 “老子要往上爬,往上爬……” “要爬到最高的地方,俯视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呕……” 孙二拉着他,怕他当真爬上去,恐怕摔下来,于是苦口婆心地劝道:“二少爷,你放心,大家都看得起你,你回屋去睡觉吧!” 石子固摇摇晃晃,大着舌头,道:“不睡!我要比唐风年站得更高,我要把他踩下去……” 孙二倒吸一口气,疑惑,暗忖:唐官人哪里得罪二少爷了?你爬你的高处,干嘛踩唐官人? 孙二力气大,终于把石子固拉回屋去。 回屋之后,石子固继续闹腾,时而哭,时而笑。 石子正和新娘子在石子固的隔壁,被他吵得无心洞房,干脆躺在被窝里聊天,聊京城的事。 新娘子问:“夫君,你带我去京城吗?” 石子正道:“嗯。我和父亲商量过,他补贴一些银子,让我们去京城租两间屋子。” “不过,京城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咱们租不起大院子。” 新娘子道:“我想把陪嫁丫鬟、奶娘都带过去。” 石子正叹气,道:“人多,恐怕住不下。” 新娘子问:“不是两间屋吗?咱们一间,仆人一间,正好合适。” 她转过头,盯着石子正看。 龙凤红烛把洞房照得明亮,石子正脸色复杂,道:“另一间屋给子固住。” 新娘子娇气,嘟起嘴,气恼,道:“丫鬟们和奶娘住哪儿,难道打地铺?” “如果不带她们去,谁干活?” 她暗忖:小叔子天天住隔壁,多尴尬啊! 石子正一听这话,感觉头痛,道:“我喝酒喝多了,不舒服,明天再聊。” 当石子正和石子固都呼呼大睡时,石师爷和石夫人反而在算账。 算来算去,家里的钱属于出去得多,进来得少。 石师爷呼吸沉重,心情也沉甸甸,盯着账本,眉眼深沉。 关于家里的钱财,石夫人的心思比石师爷更重,因为她有个习惯,每个月都给女儿晨晨存一点嫁妆,积少成多。 第825章 石夫人暂时学泥鳅 以前开办师爷学堂,顺便负责一部分学童的伙食,石师爷每月大概能赚两三两银子。 去田州之后,重返刑名师爷岗位,唐风年出于感激和私心,每月给他发五两银子。 另外,石家在岳县经营多年,有不少田地,每年的田租大概有四五十两银子。 全家人,最大的开销花在石子正和石子固身上,因为他们这些年在京城的开销大,石师爷不可能不给他们银子,不可能放任他们在京城饿死。 不算账的时候,不知道手头有多紧。一算账,就发现自家还没实现财富自由。 石夫人轻声道:“去京城租屋子,太贵了。” 石师爷叹气,合上账本,道:“明天我再找子正和子固商量,如果他们愿意留在岳县,就好了。” 儿子长大了,有主见,石师爷无法左右他们的想法。 石夫人作为继母,个性又比较软,有许多话想说,但又不敢说,怕闹得家宅不宁。 —— 第二天清晨,新娘子梳妆打扮,给石师爷和石夫人敬茶。 石夫人笑容满面,把改口费递过去。 早饭后,石师爷道:“子正、子固,你们随我来书房。” 父子三个,关起门来谈事。 石师爷直接把账本递过去,语重心长地道:“你们俩长大了,该当家了。” 石子正翻看账本,越看越羞愧,越看越沉默。 石子固皱眉头,反而埋怨:“爹,你怎么不早说?” “前几天刚同意我们去京城,现在又说没钱,要变卦吗?” 他只考虑自己,讨厌别人拖他后腿。 石师爷听见这话,有些伤心,暂时没反驳他,眸光黯然,若有所思。 石子正轻轻地合上账本,心情沉重,说道:“父亲,容我再考虑几天。” 原本,他成亲是受唐风年的影响,因为唐风年成亲之后运势越来越旺。 可是,如今石子正发现,自己成亲之后,烦恼变得更多了。特别是昨晚上,新婚妻子因为仆人和子固的事,跟他闹腾、斗气,今天早上还对他摆脸色。 另一边,石夫人、晨晨和新娘子秦氏一边凑一起做针线活,一边聊天。 秦氏笑道:“小妹,这条鱼绣得真好,心灵手巧。” 晨晨开心,道:“绣给巧宝的,她最喜欢鱼。” 秦氏心眼子转动,出言试探,道:“如果夫君考不上进士,父亲和唐官人能不能帮他谋个一官半职?” 晨晨一听这话,抬起头,眼神吃惊。 石夫人微笑道:“子正肯定能考上进士,我们都对他有信心。” 秦氏暗忖:听说考进士特别难,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唉! 她又小声说道:“其实,我不想去京城,那么远,夫君说只能租两间小屋,肯定住得不宽敞。” 晨晨和石夫人对视一眼,石夫人当然希望秦氏和石子正、石子固都别去京城,但有些话到了嘴边,她又忍住了,忍不住多想,暗忖:如果我说不去京城更好,子正和子固会不会生气?说我挑唆? 于是,石夫人暂时学泥鳅,圆滑地说道:“我也没去过京城,不晓得那边的情况。” 秦氏是个爱说话的人,又轻声问:“小叔子是不是特别爱喝酒?昨晚上他发酒疯,有点吓人。” 她暗忖:亲兄弟,明算账,希望以后和小叔子分开住。 石夫人尴尬,一边低头穿针引线,一边说道:“以前我没见他这样,可能昨天吃喜酒,太高兴了。” 第826章 难免多些私心 石夫人想早点回田州去,因为与两个继子和儿媳妇相处,太累心。 过一会儿,书房里,石师爷和石子固吵起来,再加上石子正劝架的声音,显得更加混乱。 石夫人、晨晨和秦氏听见这动静,非常吃惊,连忙放下针线活,往书房跑去。 石子固越吵越离谱,甚至指责石师爷当初不应该收唐风年为徒,说唐风年抢走了他和石子正的气运。 石师爷被气得不轻,把书案拍得砰砰响。 石子正一边强行拖走石子固,一边劝道:“你少说几句。” 晨晨不开心,问道:“爹爹,你没事吧?” 石师爷摆摆手,呼吸沉重。 石夫人替他轻抚后背,顺便给晨晨使个眼色。 晨晨机灵,把秦氏拉走,让爹娘单独商量事情。 石师爷道:“那个逆子,气死我了。” “我说,他们在京城的时候,赵家经常请他们去吃饭,他有什么资格挑剔风年?” “结果,子固说,他以后再也不吃嗟来之食!还说风年请他吃饭是为了炫耀!” “越来越钻牛角尖!不像话!” 石夫人一边听,一边把眉头越皱越紧,暗忖:这样忘恩负义、自私自利的兄长,将来肯定没法帮晨晨,恐怕还要拖后腿。 只有女儿晨晨是她亲生的,她难免多些私心。 —— “奶奶,我想娘亲,想爹爹,想妹妹,想祖母,我们快点回去。” 乖宝清早睁开眼,还记得晚上做的梦,抱住王玉娥撒娇。 王玉娥搂住她,笑道:“过两天,和石师爷一家一起出发,别急。人多,赶路更安全。” “等会儿,去和元宝玩,就不无聊了。” 王玉娥帮乖宝穿棉袄,系扣子,又给她舀洗脸水。 临近出发,她打算再回一趟娘家。 上午,王玉娥、赵东阳和乖宝乘坐马车,进城去,买猪肝、五花肉、猪肘子、鱼、鲜果,再去王俏儿的铺子里接元宝,然后一起去王家村。 王家的新屋子盖好了,木建筑,上面覆盖灰色的瓦片,总共有五间住房,一间堂屋,一间浴室。 另外,还建了厨房、柴房、茅房。 同村的人拍马屁,说王玉安的新屋在方圆五里排第一。 不过,新屋子配破旧家具,有些别扭。 人逢喜事精神爽,王老太最近天天脸上有光。突然听见车轮子的轱辘声,她连忙出门去看。 看见女儿王玉娥下马车,王老太笑得见牙不见眼,道:“玉娥,东阳,你们人来就行了,何必又买东西?” 王玉娥把东西提进屋,道:“娘,我过两天就走,回田州去。” 王老太嘟长嘴巴,笑容变成苦恼,道:“如果风年回岳县做官,就好了,不用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王玉娥笑道:“风年只能去外地做官,不能回家乡做官,这是朝廷的规矩,没办法。” 落座之后,王玉娥凑到王老太耳边,嘀嘀咕咕,说昨天去石家吃喜酒,跟韦夏桑的儿子吕贤才和婆婆起冲突的事。 王老太轻拍王玉娥的手背,道:“那孩子,忒霸道。春喜送妞妞和洋洋去他家当陪读,他用墨汁在妞妞的后面衣裳上画乌龟。” “那好好的新衣裳后来洗不干净,气死我了。” “他还打洋洋。” 提起吕贤才,王老太就倒苦水。 王玉娥道:“让龙凤胎别去当什么陪读了,城里有那么多好私塾,我给他们出束修。” 王老太小声道:“他们念书不太灵光,总贪玩、贪吃,认几个字就行了,不指望洋洋像风年一样当官。束修贵,何必浪费钱?” “玉娥,你老是接济娘家,恐怕东阳有意见。” 赵东阳此时没在堂屋,他站在屋檐下,看乖宝、元宝、妞妞和洋洋跳绳玩。 第827章 如果我有一双老鹰的大翅膀 隔着一段距离,王老太伸手指一下赵东阳的后背。 王玉娥轻笑,把她的手拉下来,道:“娘,你别多心。” “孩子还小,让他们多念些书,将来有好处。” 王老太小声道:“隔壁村有个人,念书念太多,考不上秀才,就发疯了。” “我有点怕这种事。” 王玉娥道:“咱家祖祖辈辈都没出过疯子,怕啥?” 王老太想一想,觉得这话有道理,又咧嘴笑起来。 她嘴里的牙越来越少。 她主要是怕孩子念书太费钱,束修还是其次,她以前听王玉娥说过,唐风年每次去赶考,路费、住宿费、伙食费……加起来要几十两,进京赶考的时候,花得更多。 她暗忖:端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王家没赵家那个本事。 —— 两天后,赵东阳、王玉娥、乖宝和石师爷一家一起出发。 至于石子正和石子固的去向,石师爷让他们量力而行,自己考虑。 不过,石师爷对儿子心软,还是给了他们几十两银票。 他希望石子正和石子固在岳县或者洞州开设私塾,但儿子是否会听他的话,他没把握。 马车摇摇晃晃,乖宝看了好几天风景,终于回到田州。 “娘亲!”乖宝张开双臂,一路飞奔,扑进赵宣宣怀里。 赵宣宣被她撞得往后退半步,弯下腰,亲她的小胖脸,笑问:“老家好不好玩?” 乖宝道:“一般般,我早就想回来了。如果我有一双老鹰的大翅膀,我早就飞回来找娘亲。” “娘亲,你做梦有没有梦到我?” 赵宣宣轻笑,道:“有,娘亲也想你。” 王玉娥把礼物拿给唐母,说说闲话。 赵东阳去抱巧宝玩耍,好奇地问:“宣宣,怎么多了两个门童?” 赵宣宣眉开眼笑,招招手,把杜竹和彭鸿鹄叫过来,让大家互相认识。 唐母对王玉娥说悄悄话,交代门童的来历,又说道:“还有四个孩子,给风年当书童去了。” 唐风年这会子没在官府,出门忙造纸坊的事去了。 王玉娥客客气气,从行李中挑出一些能吃的岳县特产,送给杜竹和彭鸿鹄,跟他们聊天。 “你们在这里住得习惯不?” 杜竹和彭鸿鹄都点头,笑眯眯。 对他们而言,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吃得好。赵家顿顿吃肉,香喷喷,平时还有果子和糖吃。 唐母插话,跟王玉娥说起唐风年遇刺的事,心有余悸。 王玉娥和赵东阳都吓一大跳,问:“抓住刺客没?” 赵宣宣道:“爹爹,娘亲,你们放心,风年只擦破一点皮,无碍。刺客和买凶杀人的幕后指使者都被抓住了,押送去静江府。” “不过,不知为啥,拖拖拉拉,还没审出结果来。” 王玉娥双手合十,念几声阿弥陀佛,感谢菩萨暗中保佑。 石师爷听见这些话,连忙询问具体情况。 —— 傍晚,唐风年回来,看见家人都回来了,欢欢喜喜,特意把乖宝抱起来,父女俩说悄悄话。 晚上,石师爷和唐风年去书房密谈。 石师爷抚摸胡须,眼神深沉,低声道:“在官场,文官和武官不能交往过密,我听说皇上最忌惮文官和武官勾结。” “不过,卫大人官大,能让他欠你一个人情,这是好事。” 第828章 在其位,谋其政 石师爷不藏私,对唐风年倾囊相授,反而比亲生父子更和谐。 唐风年低沉道:“明天,师父挑两个孩子做书童,如何?” 石师爷笑道:“多两个小跟班,挺好。” 唐风年微笑,转移话题,提起刺客的事,道:“明明证据确凿,不知为何,静江府还没有结案的动静。” 石师爷细细琢磨,问:“已有哪些证据?” 唐风年如数家珍,一一告知。 石师爷道:“还有刺客的家眷没有抓到,买凶杀人的财物在他们那里。” 唐风年眉眼冷静,道:“刺客身上也有一部分财物,其实不必过于纠结他的家眷。” 石师爷又细细琢磨,问:“吕大人呢?” 唐风年道:“被革职查办,也被押送去静江府,此刻应该关在大牢里。” 石师爷叹气,感叹道:“吕大人养出那样的儿子,就是养仇人啊。” “不过,他自己大概也不干净。否则他儿子哪有那么多钱去买凶杀人?” 唐风年喝一口茶,道:“算了,不提他们了。师父,我最近在忙造纸坊的事,把那些造纸的基本手艺都弄明白了,打算教给更多百姓。” “对于那些子女多的人家,一家就能搞个小作坊。农闲的时候,可以靠这个赚钱,多一份收入。” 石师爷露出笑容,也感兴趣,道:“明天我也去看看,难不难?” 唐风年笑道:“如果做简单的粗糙的纸,有十几道工序。如果想做宣纸,就比较难。” 石师爷毫不吝啬夸赞,笑眯眯,道:“风年,由你做父母官,是此地百姓之福。” 唐风年微笑,被夸得脸红,低沉道:“在其位,谋其政罢了,否则就成尸位素餐了。” —— 第二天,唐风年带乖宝一起去造纸坊,让她多学点东西。 王玉娥和赵宣宣在家聊天。 赵宣宣问:“娘亲,舅舅和外婆的新屋盖得怎么样?” 王玉娥撑着巧宝的胳肢窝,让巧宝站在她腿上玩,笑道:“盖得还行,挺宽敞。不过,你舅舅节省,家具舍不得买新的。” “你外婆说,以前旧屋里老鼠多。新屋里没老鼠,干干净净,把腊肉挂房梁上,可放心了。” 赵宣宣笑道:“等明年过年回去,给外婆搞一套新家具。” 王玉娥轻轻叹气,道:“你外婆说,用了几十年的旧东西,舍不得丢。” “比如那张床,睡了好几代人,说我当初就是在那张床上出生的。” 赵宣宣被逗笑,道:“外婆固执,算了,随她高兴。” “俏儿呢?她把小饭馆改成啥了?” 王玉娥道:“没改,还是老样子。俏儿炒菜,确实不太行,每次都是阿金嫂去帮她弄。” “阿金嫂的手艺也一般,比不上咱们家的厨娘。” “不过,俏儿勤快,铺子外面卖菜、卖烤鸭、卖炭,还卖阿青替她进货的茶叶。” “据她自己说,赚到钱了。” 赵宣宣无奈,轻笑道:“厨艺不行,居然也敢开小饭馆,真是虎。” 王玉娥道:“她说,喝酒的人多,有烤鸭,有油炸花生米,有凉拌猪耳朵就行了,不用搞太多菜,小饭馆主要是卖酒。” 赵宣宣眉头微皱,道:“酒鬼多,恐怕发酒疯,反而麻烦。” 王玉娥道:“乖女,你替俏儿想想,能把铺子改成啥样?”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一时半会儿,想得不周全,容我慢慢想几天。” 这时,巧宝跟王玉娥玩腻了,转头要赵宣宣抱。 赵宣宣抱她回内室去喂奶。 —— 唐风年发现哪里有商机,就张贴告示,让田州百姓都学一学新手艺。 造纸、造水轮车、烧青砖、烧瓦…… 物以稀为贵,不稀有了,随处可见,东西自然就便宜。 被他这样一搞,导致田州本地的物价走低。同时,商人对钱的嗅觉敏锐,从田州进货,去外地贩卖,这种情况越来越多。 唐风年又把百姓的徭役定为修路、挖水渠、种树。 石师爷抚摸胡须,眼神精明,感叹:“路修得越好,马车跑得越快,东西又物美价廉,以后会有更多商人来田州进货。” 唐风年尚不满足于此,商量道:“田州养蚕的人多,但丝绸纺织却相对落后,只赚到卖蚕茧的钱。” “蚕茧变成丝绸,价钱要往上翻几万倍。” 石师爷眉眼震撼,暗忖:风年的野心这么大,将来田州恐怕要赛过静江府。老夫跟着徒儿做官,将来说不定能被载入史书,流芳百世。 他深呼吸,内心激动,出言鼓励:“风年,这个主意好。丝绸纺织的手艺数哪里最强?咱们就学最强的。” 唐风年暗忖:不仅要学最强的纺织手艺,还要学最强的印染手艺。 第829章 连吃糖的事都忘了 有句俗话:高手在民间。 唐风年写一张告示,让官差拿去外面张贴,悬赏民间的丝绸纺织高手和印染高手。 另外,他派人送信函去丝绸最出名的地方,送给县令,恳求对方挑选几个手艺人,来田州传承最高超的丝绸制造手艺。 那个县令本来想拒绝,毕竟唐风年只送信给他,没送金银财宝给他,他凭啥白白辛苦,白白帮忙? 但是,唐风年的信偏偏写得好,有理有据,而且公而忘私,目光长远,恰好被县令身边的钱粮师爷看见了。 钱粮师爷劝道:“县太爷,这是小事,交给小人去办就行。” “在官场上,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后,如果他升官、发达,您可以趁机攀关系。” 县令觉得这话有理,便爽快答应,随意地摆手,让钱粮师爷全权办理此事。 —— 更高超的丝绸制造手艺,织出来的丝绸更轻薄,印染得更漂亮,能卖更高的价钱。 而且,利用更好的织机,更加省时省力,用同样的时间,织出更多、更好的丝绸。 没有好师父教新手艺,许多人还在重复落后的旧手艺。 跟着新师父学之后,可以产生脱胎换骨的变化。 唐风年用信函请来三个新师父,却在田州教出无数个徒弟。 好手艺就是这样,一个传给另一个,学会的人越来越多。 唐风年又特别重视木工,把田州有名的木匠都叫到官府,向他们展示外地最高超的织机,让他们模仿,造出一模一样的织机,越多越好,前景就是满足本地的需求之后,将来还可以把织机卖到外地去。 他忙前忙后,精益求精。而且,一直把乖宝带在身边,让乖宝多学一些书卷上学不到的东西。 乖宝作为一个即将六岁的小孩儿,忙忙碌碌,连吃糖的事都忘了。 —— 静江知府终于把刺客的案子审理完毕,大胡子刺客被判凌迟,买凶杀人的吕斌被判斩首,刺客的家眷被判为奴。 吕大人另外还涉及到贪腐罪行,被革除官职,被判抄家,全家流放到琼州岛。 欧阳凯办完公事之后,来田州拜访唐风年,笑道:“我亲眼所见,那大胡子刺客长得人高马大,还是个力气大的铁匠,唐兄能从他刀下脱险,真是幸运极了,必有后福。” 唐风年设宴招待他,和煦地道:“当时确实惊险,尤其是我手里还抱着巧宝。幸好当时官差反应快,而且一些百姓路见不平,拿起扁担相助。” 欧阳凯喝下一杯酒,深呼吸,感叹道:“唐兄,你当时怕不怕?” 唐风年轻笑,眼神既狡黠,又坦诚,道:“即使害怕,也不能表现出来。” 欧阳凯哈哈大笑,举起酒杯,敬唐风年一杯,道:“我大哥听说这件事之后,打算亲自给唐兄挑选十个护卫,被我给拦住了。” “我说唐兄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而且要挑选自己最信任的心腹。” “可是,我来这里之后,没想到唐兄挑选的心腹是小孩儿。” 唐风年被他的俏皮语气逗笑,解释道:“现在看着虽小,过两年就长大了。” “而且,刺客之事只是个例罢了,还没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 第830章 变老顽童,好不好? 欧阳凯刻意压低嗓门,说道:“京城那边有流言蜚语,说你在田州剥削百姓,导致百姓揭竿而起。” “等我回去后,一定替你解释清楚。” 唐风年挑起眉,暗忖:谣言如此离谱? 他以茶代酒,敬欧阳凯一杯,微笑道:“多谢。” 他觉得,不解释也没事,毕竟行刺案已经宣判,判决就是最好的解释。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他自认为在田州的口碑和名声还可以。 聊完案子后,欧阳凯聊起家事,笑道:“我岳父岳母做梦都想让你调回京城去做官,方便互相串门子,唐兄有何想法?” 这是明晃晃的试探,如果唐风年想回去,欧阳凯和欧阳侠肯定不辞辛苦,去托关系帮忙。 唐风年微笑,郑重其事地道:“我想亲眼见证田州的繁华,然后再离开。” “至于下一步走到哪里,是否回京城?我随遇而安,不挑剔。” 欧阳凯放下酒杯,凑近一些,小声道:“这不是挑剔,而是良禽择木而栖。做京官,可以左右储君的人选。” 唐风年吃惊,暗忖:欧阳家何必热衷于此?既与小国舅代表的皇后一派交好,又与宠妃苏贵妃是至亲的亲戚,何必站队? 幸好是单独设宴,设在书房,酒桌旁只有他们两人,没有外人。 他思量片刻,低沉道:“三公子,这无异于置身于风暴中心。” “如果做京官是靠近风暴,做地方官是远离风暴,我肯定选择后者。” 欧阳凯一边听,一边审视唐风年,二人对视,眼神冷静,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少年的纯真无邪早已远去,官场如同一个大染缸,把纯白染成最复杂的颜色。 欧阳凯压低嗓门,说道:“唐兄,你在田野乡间生活过,应该知道,百姓播种时,要选择最好的种子,才能丰收。如果不小心选择孬种,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他言辞隐晦,把明君比喻成最好的种子,把昏君比喻成孬种,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唐风年认真听,但他对储君的选择一点也不心动。这种级别的站队,站对了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站错了便要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连同全家人一起。 在唐风年眼里,最重要的永远是家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秘储君。 他再次拒绝,道:“三公子,我没有慧眼识珠的本事,只想过安稳的日子,不想冒险。” “不过,我肯定为你保密,绝不泄露半分。” 欧阳凯又端起酒杯,神情遗憾,道:“人各有志。唐兄,希望你将来能改变心意,再干一杯。” 唐风年依然以茶代酒,与他干杯,眉眼冷静,心中思绪万千,仿佛在观看风起云涌的旋涡。 酒宴结束之后,欧阳凯带随从离开,没在赵家留宿。 赵宣宣和唐风年一起送客,她眉开眼笑,目送欧阳凯骑马远去的背影,道:“三公子做官之后,感觉和以前大不一样,仿佛成熟老练了几百岁。” “风年,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唐风年牵住她的手,双手都掩藏于宽大的袖子中,转身往回走,眼神深沉,带着淡淡的笑意,道:“他们从小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混,见多识广,早就成熟老练了。” 赵宣宣轻声道:“之前,三公子随我们回岳县游玩的时候,还是比较像小孩子的,现在像老狐狸。” 那次恰逢岳县发大水,欧阳凯亲自去救灾、救人,还逗乖宝吃苦瓜,比现在有趣多了。 赵宣宣捏一捏唐风年的手,抬头看他,眼神狡黠,轻声道:“风年,你千万别变成老狐狸,老狐狸不好玩。” 唐风年被逗笑,低沉问:“不变老狐狸,变什么?” 赵宣宣思量片刻,眉开眼笑,道:“变老顽童,好不好?” 两人从小认识,唐风年几乎从来没顽皮过,从小就稳重。 他忍俊不禁,眼角浮现浅浅的鱼尾,道:“你先变,让我看看老顽童是什么样子,我依样画葫芦。” 赵宣宣露出右脸上的小酒窝,眉眼狡黠,道:“不行,我要长生不老。” 第831章 休沐,踏青 唧唧复唧唧,乖宝在用织机织布。 在她眼里,这就是新玩具。 手要动,脚也要踩,眼睛还要认真看,脑子不能走神,有条不紊,各方面配合默契。 唐母坐在旁边看,巧宝坐在唐母腿上,拍小手,笑哈哈,眸子亮晶晶,嘴巴咿咿呀呀,仿佛在说:“姐姐好厉害!” 晨晨正在玩另一台织机,笑道:“乖宝,咱俩比赛,看谁更快!” 石夫人坐旁边笑,看一看,顺便逗巧宝玩耍。 王玉娥嗑瓜子,道:“明天风年休沐,咱们一起去外面踏青吗?” 石夫人立马赞同:“去看瀑布,看山水。” 唐母微笑,道:“你们去玩,我看家。” 王玉娥劝道:“亲家母,一起去。” “巧宝也想出去玩,是不是?” 巧宝兴奋,小手扑腾,眉开眼笑。 石夫人用手背轻轻刮一下她的小胖脸,笑道:“瞧瞧,巧宝可想去了,贪玩哦!” 她们商量好了,然后告诉赵宣宣,赵宣宣又告诉唐风年,唐风年爽快答应。 第二天一早,两家人乘坐马车出发。 乖宝特意带了纸、笔和画板,要去画山水画。王玉娥、唐母和石夫人准备了很多小吃食。 个个都高兴。 石师爷甚至诗兴大发,念几句打油诗。 赵东阳在旁边捧场,然后吹牛,说他年轻的时候,还没长胖时,爬山健步如飞,经常挑上百斤柴下山。 唐风年给岳父面子,笑道:“爹现在应该也做得到。”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笑眯眯,道:“现在人变懒了,不爱干活。” 官差骑马,在前面带路。 终于到达目的地,石师爷眺望瀑布,抚摸胡须,感叹道:“山高,水清,风景绝佳,不虚此行。” 春天万物生长,鸟儿飞,花儿美,阳光明媚。 山上有油茶树,一人高的样子。 赵东阳特意去油茶树上找鲜嫩的茶耳,摘下来,用水洗干净,给乖宝、晨晨和赵宣宣吃,笑道:“我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乖宝把茶耳撕成两半,自己吃一半,把另一半递到赵东阳嘴边。 赵东阳笑问:“乖宝,味道怎么样?” 乖宝眉开眼笑,道:“有一点点甜。” 赵东阳吃得高兴,道:“乖宝,咱们再去找。茶耳要吃嫩的,等变老了,就吃不得了。” 乖宝拒绝,道:“爷爷,我要画画,画瀑布给小丹丹看。” 晨晨和石夫人往草地上铺一块草席,人坐到草席上,一边遥望瀑布,一边吃小点心,聊天。 人惬意,马儿也惬意,低头吃绿草,津津有味,尾巴甩动。 王玉娥和唐母亲自送小点心和茶水给官差吃,客客气气。 官差们笑容满面,受宠若惊。 唐风年抱着巧宝,赵宣宣摘朵黄色的野花逗她玩。 巧宝伸小胖手去抢野花,抢不到就假哭。 赵宣宣怕她把野花塞嘴里,不敢给她,于是故意把花藏到衣袖里,然后向巧宝展示空手,眉开眼笑,道:“你看,花儿没了,消失了。” 巧宝有脑子,不好骗,伸手指向草地上的其它野花,要亲手去摘。 赵宣宣亲亲她的小胖脸,转移她的注意力。 第832章 仿佛投错了胎 这边的人最爱唱山歌。 远处,有一男一女正在一边干农活,一边对歌。 “阿妹诶,你的脸蛋红红诶,像那桃花诶……” “阿哥诶,你莫乱夸,夸了这个,又夸那个,别人嫌你嘴巴花……” …… 赵大贵和赵大旺一听山歌就兴奋,也扯开嗓门,去凑热闹。 石夫人听一会儿,笑道:“山歌真有意思,听说等到三月三,这边唱山歌最热闹,比过年更高兴。” 石师爷神情愉快,道:“到时候,咱们也去凑热闹。” 另一边,晨晨在看乖宝画画,看得跃跃欲试。 —— 他们玩得尽兴,傍晚才归家。 付青恰好回来了,笑道:“赵叔、师姐、乖宝,你们去哪儿了?我回来大半天了。” 乖宝兴冲冲,拿画给他看,道:“舅舅,我们去看瀑布了,这是我画的。” 赵宣宣先去洗脸、洗手,然后坐下来休息,问道:“阿青,这次走镖顺利吗?” 付青道:“挺顺利的,赚钱也多。但我听说这边有刺客,咋回事?” 乖宝抢答:“刺客是坏蛋,被抓走了。” 赵宣宣面色平静,轻声解释道:“有惊无险。” “那个吕大人经常回家说风年的坏话,他儿子是个小心眼,为了报复风年,就买凶杀人。” “刺客是个赌鬼,赌得倾家荡产,吕大人的儿子也是赌鬼,两人臭气相投。” “刺客为了钱财,铤而走险。行刺时,风年抱巧宝在买年画,幸好官差有些本事,跟刺客对打,又有百姓帮忙,后来把刺客活捉,又审出幕后指使者。” “案子后来被移送到静江府去审。” 付青听得心潮起伏,道:“审判结果,我已经听说了。那些人,真是活该,罪有应得。” 赵东阳插话,问:“阿青这趟走镖,赚了多少银子?” 付青抬起右手,挠挠后脑勺,笑得不好意思,左手伸出一根手指头。 赵东阳立马猜到了,小声道:“十两银子?” 付青笑着点头。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挺好。” 她暗忖:阿青走一趟镖,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要两个多月。天天赶路,赚的是辛苦钱。 付青起身去拿礼物,分给众人,连不会说话的巧宝都收到礼物,开心地用小米牙去咬。 赵宣宣伸手掐住巧宝的脸颊,不让她得逞,顺便说道:“阿青,以后别买礼物,买些鲜果就行。” 鲜果便宜,她担心礼物太贵。 心有灵犀一点通,付青笑道:“师姐,你放心,礼物不贵,只是外地特产罢了,一点小心意。” “我从一个地方带土特产去另一个地方卖,哪里缺什么东西,我混熟了,心里有数,这样带货反而比送信更赚钱。” 赵宣宣欣慰,欢喜,道:“咱家阿青长大了,变成精明的商人了。” 听这话,付青觉得心里甜甜的,暖暖的,连心里的苦闷都变淡了。 赵宣宣问:“阿青,你爹娘最近怎么样?” 付青的笑容渐渐消失,低声叹气,低头看脚,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大嫂怀上孩子,但我大哥却说孩子不是他的,说什么怀胎的日子不对劲,怀疑我大嫂偷人。” “大哥要休妻,大嫂的娘家人去我家闹腾。” “我爹娘的意思是,先把孩子生下来,看长相,就知道是不是亲生的。” “闹得要死要活,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不爱掺合这种事。” 赵宣宣越听越沉默,难以评价,暗忖:阿青的两个兄长都是奇葩,不是善茬,仿佛投错了胎。 第833章 牛 赵宣宣把巧宝递过去,让巧宝去安慰付青。 小奶娃的小胖脸有这方面的魔力,不哭不闹时,总能在无意中逗别人高兴。 付青抱着巧宝,站起来,笑问:“巧宝,想不想飞飞?” 飞飞,这是巧宝最喜欢玩的。她玩得哈哈大笑,笑声稚嫩。 付青办事稳重,赵宣宣信任他,干脆忙别的事去。 唐母反而不放心,一直在旁边护着、盯着,生怕付青把巧宝摔了。 —— 付青、焦旦和菊天赐这次从别处带了些货回来,有膏沐、澡豆、珠花等等。 田州天热,所以百姓几乎天天沐浴。他们卖的东西恰好符合田州的需求,卖得挺快。 不仅回本了,还赚了不少钱。 付青负责记账、算账,然后给焦旦和菊天赐分好处。 有钱赚,三个人都开心。 卖完货之后,付青又忙着进货,还要摆摊收信,忙得像个陀螺。 只在田州住三天,付青、焦旦和菊天赐再次出发。 —— 乖宝舍不得付青,稚声稚气地问:“娘亲,舅舅为什么喜欢往外跑,为什么老不在家?” 她把付青当成自家人,不当外人。 赵宣宣也有不舍的情绪,搂着乖宝,轻声道:“舅舅是镖师,靠走镖赚钱。” “走镖,带个走字,几乎天天都在赶路。” 乖宝还是不理解,道:“在家也可以赚钱,舅舅为什么非要去外面赚?” 赵宣宣道:“田州有好几万人,如果所有人都留在这里赚钱,就会拥挤,像僧多粥少一样。” “舅舅出远门赚钱,靠自己的本事,尽量不跟别人争抢。这样赚钱,心里更舒服。” “而且,舅舅的老家在洞州,他要经常回去,看望他爹娘,否则他爹娘想他,却见不到他,就会伤心。” 乖宝抱住赵宣宣,眸子水灵灵,若有所思,天真无邪地道:“以后我要天天和娘亲在一起,不出远门。” 赵宣宣眉开眼笑,低下头,亲亲她的小胖脸,心满意足。 她也希望跟女儿天天在一起,不要分开。 母女俩亲昵一会儿,然后乖宝又跑去玩织布机,她还没玩腻。 这些天,她已经亲手织出一匹棉布了,乐此不疲。 唐母用乖宝织出来的棉布做被套,也十分开心。 —— 到了农忙的时候,种田、种菜、养蚕…… 白捕头清闲了,笑道:“知州大人,每年都是这样,每到农忙,生事的人就少了。” “一到农闲,百姓闲了,官府反而忙碌。” 有点唱反调的意思。 唐风年正在翻看本地养牛的登记册,听闻这话,和煦地笑一笑,道:“等会儿,咱们去田野间看看。” 他的目的是去看牛。 见到放牛的人,唐风年就走过去问:“大爷,这牛缺不缺吃的?” 养牛的大爷被逗笑,道:“满地是草,吃不完。” 唐风年又问:“大爷,您那村里养牛的人多不多?” 大爷笑道:“只有一头牛。” 唐风年虚心请教,问:“牛能犁田,能拉车、拉货,别人为何不养牛?” 大爷道:“牛喜欢打架,力气大,脾气也大,牛栏又臭烘烘,有些人不喜欢养牛。” “而且,遇到不听话的牛,踩坏别人家的庄稼,要赔钱赔东西的。” “官府又有规矩,养的牛不能随便宰杀,如果养得不用心,人还要被拉去官府打板子。这些规矩,忒吓人!” 唐风年向大爷道谢,又去请教下一个放牛的人。 听多了抱怨之后,他心里就有谱了。其实,归根结底,是因为牛不能随便宰杀,甚至人不能对牛不好,毕竟在官府眼里,牛的地位比百姓更高,这导致百姓无法在短期内靠养牛赚钱。 牛一养,就是十几二十年,就像苦行僧一样。 不养牛的人,去借别人的牛耕田,反而便宜、省事。 唐风年穿着半旧不新的家常布衣,牵着马,带着官差,在田野中闲逛,看百姓劳作。 恰好遇到产奶的母水牛,他便花几个铜板,向放牛的人买一些水牛乳,用竹筒装着,带回去。 乖宝喜欢喝牛乳,唐风年一直记着这事。以前在京城的时候,王玉娥嫌牛乳太贵,所以没给乖宝买。 在这穷乡僻壤,牛乳反而便宜。 回官府内院后,唐风年把满满一竹筒新鲜牛乳交给王玉娥。 王玉娥闻一下就知道,这是牛乳,感到惊喜,笑问:“风年,多少钱买的?” 唐风年微笑,道:“几个铜板而已。” “放牛的人说,很多人喝完牛乳之后,容易拉肚子。以前他卖过牛乳,后来被顾客骂,他就懒得卖了。” 王玉娥笑道:“我听说,要先用纱布过滤,煮沸,等不烫嘴了,再喝。” “乖宝和宣宣都喜欢这个,我去弄给她们吃。” 第834章 唐知州真是阴险啊 王玉娥把牛乳搞好之后,分一半给石夫人和晨晨。 石夫人和晨晨都说好喝。 王玉娥高兴,对赵宣宣道:“花几个铜板,就买这么多牛乳,明天再去买。”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咱们喝完牛乳之后,都没有不舒服。” “那些拉肚子的人,估计是天生跟牛乳相克,天生不能吃这个。” 唐风年抱着巧宝,在旁边玩耍,听见这话,眸光一闪,若有所思。 第二天,唐风年有点反常,翻看的不是正经书籍或者账本,而是食谱。 他一边看,一边抄录,把牛乳能做的美食都记下来。 然后,他亲手写告示,替牛乳解释、澄清问题,说喝牛乳拉肚子的人是天生与这种食物相克。牛乳是好东西,有些人能吃,有些人不能吃,不能吃的人不要勉强吃,也不要诋毁牛乳。 这是关于牛乳的第一张告示。 接下来,还有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 告示上写食谱,有牛乳茶、牛乳糕、炸牛乳、牛乳蒸鸡蛋、原味牛乳等等。 百姓们围观告示之后,这个人说给那个人听,那个人又说给别人听。 于是,街头巷尾,个个都在议论牛乳。 “听说,宫里的皇上和娘娘都喜欢吃牛乳。” “听说,京城那边的牛乳卖得可贵了,一小碗要五十个铜板。” “我亲戚是大夫,他说牛乳是补药。” “听说,知州大人的岳父天天买牛乳。” “这牛乳肯定是好东西。” …… 王玉娥打发赵东阳出去买牛乳,赵东阳一回来就抱怨:“这牛乳又涨价了,一天一个价。” “而且,卖牛乳的人越来越小气,给得越来越少。” 王玉娥道:“卖东西的人,都喜欢杀熟,明天你换一家买。” 然而,让赵东阳没想到的是——他再去买牛乳的时候,要排队了。 等轮到他的时候,那头水牛已经挤不出奶了。 人看牛,牛也看人。人的表情无奈,牛的表情有点凶。 实在是挤不出来了,如果再强行挤奶,牛就要暴躁,估计要用脑袋撞人。 赵东阳无可奈何,问了好几家,人家都说牛乳卖完了,让他下午再来。 他拿着空竹筒回去,对王玉娥说道:“啧啧,短短几天,这牛乳就成了香饽饽。” “排队排到我的时候,牛乳都挤完了,气人!” 他觉得自己今天运气不好。 王玉娥爽快,道:“算了,一天不喝也没事,明天你早点去买。” 唐风年写的那些告示,在田州产生巨大的影响,不但牛乳涨价,供不应求,就连小牛犊也涨价了,也供不应求,而且大家不约而同,要买母牛,因为公牛不产奶。 偏偏牛怀小牛犊就像人怀胎十月一样,怀得久,一头母牛一年生一头小牛犊,或者三年生两个,或者干脆不怀,甚至双胎都很少见。 田州本地的小牛犊数量无法满足需求,爱财如命的商人嗅到商机,去外地进货。 搞得田州隔壁的几个州、县都受影响,隔壁州、县的官员下死命令,不准把牛带出本地。因为朝廷格外重视牛,甚至把一个地方养牛的数量列入政绩考察。 隔壁州、县的官员忍不住小心眼发作,暗忖:田州的唐知州真是阴险啊,抢牛抢到老子的地盘来了!幸好老子发现得早,如果再晚几天,恐怕本地就要无牛了,牛都被卖到田州去了!哼!可恶!可气! 他们甚至写信函给上级知府,告状,说唐风年的坏话。 第835章 人有神医,牲畜也有神医 静江知府收到告状信之后,看别人骂骂咧咧,他反而幸灾乐祸,暗忖:那个唐风年,真是个惹祸精,专门捅马蜂窝。 之前,唐风年只是得罪田州官府的同僚,这次居然把隔壁州、县的同僚都得罪了。 这得罪人的本事,真是顶呱呱。 不过,得罪人不算罪行,不在王法的处罚范围内,所以静江知府只把告状的信函当乐子,看完就丢到一边。 等到了酒桌上,知府又把这乐子捡起来,当成笑话,说给别人听。听完的人嘻嘻哈哈,后来把这事越传越广。 终于有一天,这话传到了卫大人的耳朵里。 卫大人把唐风年当兄弟看待,不能容忍唐风年变成别人嘴里的笑话,于是借着酒劲,在酒桌上大骂静江知府,骂他多嘴多舌,专门在背后说别人坏话,造谣生事,得了便宜还卖乖,完全是小人行径,配不上“君子”二子,简直是乌龟王八蛋。 这些话又被有心人转告给静江知府。 骂得这么难听,静江知府岂能不怀恨在心? 他简直恨得咬牙切齿,暗忖:我笑话唐风年,关姓卫的什么事?要你跳出来骂我?自古以来,武将最嚣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德行败坏。等老子抓住你的把柄,偷偷告诉御史,让御史去弹劾你,哼!可恶至极! 骂来骂去,这边官场的水彻底被搅浑了。 作为当事人,唐风年反而不知道别人在背后告他黑状。 他每天忙忙碌碌。 田州这边比较温暖,雨水也多,一年四季都草木旺盛,山坡也多,这里适合饲养吃草的牛、羊、驴、骡子、马,因为不缺草粮,而且地广人稀。 不过,这边的百姓却宁愿用肩膀挑重物,很少选择用牲畜拉东西。 唐风年亲自去问他们,他们说这边蚊虫多,湿热,号称江南瘴疠地,人和牲畜都容易因为瘴气而生病,这种病还容易传染。 试想想,养大型牲畜养好几年,牲畜突然病死,多可惜啊。而且,病死的牲畜肉不能吃,人吃了这种肉,人也要生病。 唐风年深思熟虑,又跟赵宣宣和石师爷商量,得出一个结论——如果有神医就好了。 给人看病的好大夫是神医,也牲畜治病的好大夫也是神医。 他又亲手写告示,把田州本地擅长给牲畜治病的百姓都请到官府,喝茶、吃饭,畅谈治病的经验。 石师爷、铁大人和几个小吏一边听,一边用纸和笔记录下来,再编成小册子。 为了鼓励百姓养牲畜,田州官府张贴告示,告示上写道:为牲畜治病的神医根据诊治效果和次数,每月从官府领取奖赏。 同时,百姓请神医为家中的牲畜治病,不用花钱,只需要来官府登记,再由官差亲自去核实,即可。 而且,每次诊治之后,百姓对神医的诊治效果给出评价,等到年底,官府评选出最厉害的神医,给予重赏。 另外,就像大夫给人治病要写病案一样,大夫给牲畜治病,也要写病案。如果大夫只会看病,不会写字,就来官府口述,由官府中的小吏代劳。 写病案是为了总结经验,编写书册,将来让更多百姓了解牲畜的常见病,以及如何对症下药。 识字的百姓看完这些告示之后,眼里冒光,笑着告诉那些不识字的百姓,一个传一个,议论纷纷。 “我想养头驴,听说驴肉好吃,长大了就拿去卖钱。” “养羊怎么样?可以挤羊乳,而且羊肉也好吃,还能卖羊裘。” “我想养马,马儿贵!” “养骡子也不错,骡子吃苦耐劳。” …… 有些新规矩就像火种一样,让人看到希望,感受到温暖,于是跃跃欲试。 赵东阳闲得无聊,找王玉娥和赵宣宣商量,道:“咱家也应该养牛和羊,以后乖宝天天有牛乳和羊乳喝,不用去外面买。” “自家养的,更干净。” 第836章 怕他误会彼此交情深厚 乖宝眉开眼笑,拍小胖手,跃跃欲试,道:“好,我也想养牛,听大旺爷爷说,骑牛可好玩了。” 养水牛,赵大旺和赵大贵都有经验。 赵宣宣也举双手赞成,反正养牛的脏活累活都轮不到她干。 王玉娥道:“个个都抢着买小牛犊,孩子爷爷,你也去抢?” 赵东阳一脸轻松,道:“多花几个钱,就行了。” 王玉娥皱眉头,道:“如果传出去,会不会给风年招惹闲话?别人都晓得你是风年的岳父,说你争抢小牛犊,不就相当于风年跟小老百姓争抢小牛犊?” 赵东阳一听这话,难以反驳,神情烦恼。 赵宣宣也觉得王玉娥说得有理,于是劝道:“爹爹,算了,不养牛了。想想咱家以前的老牛,养出感情,最后眼看它上西天,多舍不得啊。”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嘟囔道:“别人做官儿,都享受优先的特权。咱家风年做官儿,反而排队要排人家后面,唉!” 赵宣宣机灵,连忙给赵东阳按捏肩膀,安慰道:“爹爹,咱们不用抢,也不用什么特权,当富贵闲人也挺好。” “你想想风年的职田和俸禄,难道别人不眼红吗?” 几百亩职田呢,不用纳税!赵东阳想一想,心里舒坦了,重新露出笑容。 —— 因为官府的新告示,牲畜治病不花钱,猪也属于牲畜,于是田州养猪的人家也变多。 唐风年未雨绸缪,跟石师爷商量。 “等到猪变肥时,如果同时出栏的猪太多,到时候肉价变便宜,百姓养猪辛辛苦苦,却赚不到以前的价钱,反而糟心。” 石师爷抚摸胡须,道:“如果全放本地卖,肯定肉多、价贱,最好的出路就是卖到外地去。” 唐风年道:“如果赶活猪去外地,挺麻烦。” “做成猪油、猪肉脯、肉干、咸肉等东西,也行。” 石师爷眼珠子一转,小声道:“风年,你和卫大人关系好,可以写信托他帮忙。” “卫大人掌管几万士兵,不可能天天让士兵吃素。” “只要卫大人给负责采买的人打声招呼,以后田州的猪直接一次卖几十头过去,岂不省事?” 唐风年一听这话,眸子放光,和煦地笑道:“师父,这个办法好。” “另外,隔壁各州、县的肉价不一样,咱们如果消息灵通,就可以告诉百姓,针对性地往哪个地方卖猪,避免盲目卖低价。” 石师爷微笑道:“商人的消息最灵通,如果鼓励田州百姓去外地经商,他们在田州和外地之间来往频繁,就能把新消息带回来。” 唐风年深思熟虑,微微皱眉,道:“商人重利,恐怕他们两头骗,一边在田州压低价钱进货,一边去外地卖高价,如此一来,养猪的百姓反而得利最少。” 石师爷抚摸胡须,眼眸精明,小声道:“风年,咱们需要探子,就像锦衣卫干的事一样。” 大名鼎鼎的锦衣卫,那可是无孔不入,日夜不休,几乎没有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唐风年思索,反而犹豫了,暗忖:类似锦衣卫? 他身为知州,培养这样的密探,算不算太越界? 思量一会儿之后,唐风年摇头,否定了这个提议。 石师爷叹气,道:“不急,再另想办法。” 唐风年点点头,先去给卫大人写信。 石师爷又提醒道:“风年,上次老家的县太爷托我给你带信,你还没给他回信呢。” 唐风年微微苦笑,道:“师父,实不相瞒,我不知道该怎么给县太爷回信,怕他误会彼此交情深厚。” 石师爷吃惊,抚摸胡须,问:“为何?” 第837章 妹妹是不是不聪明? 石师爷疑惑,暗忖:以前风年和县太爷之间只存在一个隔阂,那就是小衙内吕新词。小衙内死后,这个隔阂应该不存在了。难道又有什么新的隔阂? 唐风年眉眼沉静、深邃,提起毛笔,蘸墨,低沉道:“县太爷溺爱其孙子,在信里流露担忧,怕他死后,孙子无人照应,隐隐约约有将来要托孤的意思。” “甚至试探地提到娃娃亲。我听岳母提过县太爷孙子的顽劣,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石师爷叹气,因为石子固让他不省心,所以他能理解县太爷的苦衷。 说句不要脸的话,如果他将来不幸早死,他也希望唐风年多帮忙关照石子正、石子固和晨晨。 把儿女们托付给唐风年,他可以放心地闭眼。 不过,唐风年显然不是提线木偶,也不是有求必应的神仙。 石师爷不再多说,心事沉甸甸,转身出门,双脚跨过门槛,去干师爷的本职差事。 他每月得五两银子,又免费吃和住,不好意思偷懒。 —— “姐姐。” “姐姐。” 巧宝突然说话,乖宝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继续拿着毛笔写字,没搭理她。 反而是唐母欣喜若狂,大声道:“哎哟,巧宝会说话了。” “宣宣,亲家母,巧宝会说话了。” 她大声告诉其他人,比捡到银子更高兴。 王玉娥也欢喜,连忙跑过来,抱起巧宝,亲亲小胖脸,道:“巧宝,我是谁?奶奶,奶奶,跟着说,奶奶……” 巧宝眉开眼笑,含糊道:“姐姐……” 王玉娥被逗得哭笑不得。 过了一会儿,巧宝冲着赵东阳,也喊姐姐,把赵东阳搞得囧囧的。 乖宝开心,因为只有她是巧宝的姐姐,不过她有点担心,问:“奶奶,妹妹是不是不聪明?” 怎么乱喊呢? 她暗忖:如果妹妹是小笨蛋,将来我赚钱养她,不让她被别人欺负。 王玉娥立马反驳,道:“说话早,肯定聪明。” “你小时候也这样。”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笑眯眯地插话:“乖宝,你小时候最先喊爷爷,然后对谁都喊爷爷,过了半个月才纠正过来。” 乖宝听得不好意思,小脸红红的,尴尬地微笑,然后继续逗巧宝说话,借此掩饰尴尬。 赵宣宣最高兴,抱住巧宝,眉开眼笑,轻声道:“巧宝长大了,该断奶了。” 王玉娥叹气,收敛笑容,道:“孩子断奶,肯定要哭好几天。” 赵宣宣反而更想得开,道:“这是迟早的事。” 反正巧宝早就开始吃米糊糊和菜糊糊了,断奶不至于饿肚子。 乖宝稚声稚气地问:“娘亲,为什么要给妹妹断奶?” 她喜欢妹妹,怕妹妹哭。 巧宝每次一哭,就要哭好久,嗓子尖尖的,哭得别人心慌意乱,家里人恨不得跪着求她别哭了。 赵宣宣微笑道:“她长牙了,牙齿痒,要磨牙,就喜欢咬人。” “如果不断奶,她天天咬我。” 乖宝牵住巧宝的脚丫子,摇一摇,笑道:“咬人就是小坏蛋,要给小坏蛋断奶哦,不许哭哦。” 巧宝听得似懂非懂,小胖脸突然不高兴,用小脚丫子踢乖宝。 第838章 一件棘手的案子 农忙过去之后,官府待审的案子明显变多。 其中,很多是由鸡毛蒜皮引发的打斗,不仅把人打得流血,还把东西打烂了,于是自认为吃亏的那一方跑来官府告状,请知州大人主持公道。 处理这种案子,唐风年已经轻车熟路,没啥压力。不过,今天早上,一件棘手的案子突然找上门来了。 一个老人去山上捡蘑菇,被野猪咬伤,导致生活不能自理。但是她的七个儿子都不肯照顾她,反而用一块木板,把她抬到官府门口。 唐风年询问他们,怎么回事。 大儿子说:“老东西最偏心老七,应该让老七养她。” 老七“呸”一声,道:“老大的日子过得最富,应该老大养。我家穷,养不起。” 唐风年又问另外五个儿子,为何不养老人? 老二说:“俺娘不好养。” 唐风年挑眉,问:“为何不好养?” 老二道:“俺娘脾气差,爱生气。” 老三说:“我恨她,小时候她冤枉我偷东西,还总是嘲笑我。实际上,东西是老四偷的。” 老四顿时瞪眼睛,提高嗓门,恼羞成怒,道:“我偷你祖宗!你别乱冤枉人!” 老五道:“养老娘,应该大家平摊,谁也不能吃亏,谁也不能占便宜。” 老六立马点头附和:“对!如果不公平,我心里就不服气。” 唐风年深呼吸两下,道:“所以,你们把老人抬到官府门口,就是为了让我给你们平分责任?” 老四、老五和老六都点头,态度最干脆、坚定。 老大、老二和老三犹豫片刻,也点头。 只有老七模样最怂,最后才点头。 老人躺在木板上流泪,显得可怜巴巴,又格外委屈。 唐风年让官差搬一把太师椅来,让那七个儿子把老人扶到太师椅上坐着。 白捕头趁机凑到唐风年耳边,小声说道:“知州大人,他们见您仁慈,所以敢来官府添麻烦。” “换作以前,这七个人全部要板子伺候。好多人看见官府就绕道走,不敢来报官。” 唐风年无奈地微笑,打量老人和她的七个儿子。 看衣衫和鞋,确实大儿子最富。 同时,老人和老七肯定感情最好,因为她落座之后,抓着老七的手。 与之相反的是,被冤枉偷东西的老三故意站得离老人最远,而且梗着脖子,昂首挺胸,神情非常不愉快。 唐风年思量片刻,问道:“大娘,您想如何养老?” 老人一边用衣袖抹眼泪,一边哽咽道:“知州大人怎么判,我就怎么过,听知州大人的。” 唐风年又对那七个儿子问道:“给老人养老,除了一日三餐、看病的钱、洗衣衫被子、沐浴擦洗,还需要做什么?” 那七个儿子面面相觑。 老七道:“回知州大人,等到了冬天,还要烧炭取暖,而且老娘腿脚不便,要背她去如厕,否则要尿床。” 唐风年点点头,眼神流露赞许,然后吩咐小书童磨墨。 他铺开纸,提笔写字。 过了一会儿,唐风年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那七个人再次面面相觑,变得沉默。 唐风年问:“大娘,您觉得还缺少什么吗?” 老人道:“我牙松了,只能吃软饭、软菜,吃不了硬东西,连白菜都嚼不动,要切得碎碎的,才能直接咽下去。” 唐风年流露同情,认真地用笔记下。 老人又提几个要求,比如衣衫天天要换洗,否则脏脏的、臭臭的,孙子和曾孙们会嫌弃她。 等要求都提完之后,唐风年把那些要求按序号排列,让那七个儿子选,问他们最能接受哪些。 都选完之后,唐风年像算账一样,仔细斟酌,然后给他们每个人分配任务,尽量公平。 比如,大儿子最富裕,他愿意负责老人的一日三餐,宁愿多花钱,想少出力。 老三跟老人疏远,所以不愿意干沐浴擦洗、背老人去如厕这种亲近的事,他选择洗衣裳被子,冬天送炭。 老七最穷,凡是要花钱的,他都不选。 …… 唐风年问:“一日三餐由老大负责,看病的钱由你们七个人平摊,你们是否同意?” 大儿子爽快地点头答应,其余六个人一个比一个犹豫,最后勉强同意。 唐风年又细致地分配其它任务,比如把沐浴擦洗的活分配给老七,把洗衣裳被子的活分配给老三,把背老人去如厕的活分配给老二、老四、老五和老六…… 并且,他特别强调:“如果你们把照顾老人如厕的活干得不好,导致老人尿床,那么弄脏的衣裳、被子就应该让出错的那个人去洗,不能因此麻烦老三。” 老三点头如捣蒜,心里变热乎,非常赞同,在心里给知州大人竖起大拇指。 老二、老四、老五和老六面面相觑,勉强答应。毕竟仔细算起来,他们不算吃亏,因为他们是四个人轮流来。 老二暗忖:老娘如厕之前,会喊人,还没到失禁的地步,不至于太麻烦。 唐风年眼神深沉,暗忖:这个老人有七个儿子,七个人照顾一个,尚且勉强,个个都不太乐意,唉! 第839章 应该不会嫌弃吧? 结案之后,老七亲自背老人离开,没再用木板抬,其余六个儿子说说笑笑,似乎都挺满意。 老三笑道:“新知州大人真英明,而且不乱打板子,一点官架子也没有。” 老大笑眯眯,道:“挺好的。” 老六道:“知州大人这么判,我心里终于舒服了。” …… 晚上,躺在香软的被窝里,唐风年搂着赵宣宣,低沉地问:“将来,咱们如何养老?” “乖宝和巧宝会不会嫌弃咱们?” 赵宣宣没有十足的把握,语气迟疑,道:“应该不会嫌弃吧?” 唐风年给她讲白天那桩案子,讲七个儿子互相推脱责任的事。 赵宣宣听完后,啧啧几声,忍不住琢磨、反思,抱紧唐风年的腰,轻声道:“做爹娘的,一定不能太偏心,而且不能冤枉自家孩子,否则大人让孩子伤心,等孩子长大了,就让老人伤心,一报还一报,唉。” 她打个哈欠,明显困倦了。 这时,巧宝调皮,在摇床里摇手腕上的铃铛玩。 唐风年轻轻地掀被子下床,去检查巧宝的尿布。 巧宝突然脆生生地喊:“姐姐,姐姐……” 唐风年溢出笑声,无可奈何,捏捏巧宝的小胖脸,道:“小笨蛋,喊爹爹。” 赵宣宣听见了,窝在被子里笑个不停。 —— 唐母不爱清闲,喜欢忙碌。除了照顾孩子,她还养蚕、织布、做针线活。 恰好赵东阳闲着没事干,于是天天带赵大贵、赵大旺和肖画戟去山坡上摘桑叶。 肖画戟自从给赵东阳当小跟班之后,跟着赵东阳吃吃喝喝,长胖了许多,脸越来越圆。 他们一起出门,别人老是误以为肖画戟是赵东阳的小儿子,毕竟一个是大胖子,一个是小胖子。 一听到别人的误会,赵东阳笑呵呵,肖画戟反而脸红,很不好意思。 赵东阳伸手揽住肖画戟的小肩膀,一边走,一边笑道:“画戟,咱俩有缘,不用害羞。” 肖画戟神情别扭,逞强,道:“赵伯伯,我不害羞,我是男子汉,顶天立地。” 赵东阳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道:“好!大家都顶天立地。” 肖画戟、赵大贵和赵大旺都背着小竹篓,只有赵东阳轻轻松松,他甚至去街边买四串麻圆。 四个人,一人一串,边走边吃。 他们去山上摘桑叶,放竹篓里。 这边养蚕的人很多,上山摘桑叶的男女老少也多。他们一边摘桑叶,一边唱山歌。 赵大旺嘴痒,去跟人家对歌,结果被一个大胆的女子看上了。 女子问:“阿哥,你家里有娘子吗?” 赵大旺一听,表情很囧。 赵东阳看热闹不嫌事大,双手叉腰,站旁边笑。 赵大贵急了,连忙说道:“阿妹,别问了,这个矮冬瓜有家室。” 那女子满眼失望,背着小竹篓,一步三回头,慢慢走了。 赵大旺抬起手,挠挠头,大惑不解,道:“怎么会有姑娘看上我?我年轻的时候,连一个做媒的也没有。” 赵大贵抬起手,在赵大旺脑袋上拍一下,道:“别做白日梦了,你的年纪,能给人家当爹。” 赵大旺连忙解释:“我不是做白日梦,我是想不明白。我长得不俊,人家为啥看上我?” 赵东阳笑道:“大旺,你跟人家对山歌,人家以为你有意思。” 鲜嫩翠绿的桑叶在竹篓里装满了,他们下山去。 赵大旺唉声叹气,道:“以后我只能跟男的对歌,不能跟女的对歌了,免得人家误会。” 肖画戟道:“男的和女的对歌,如果男的和男的对歌,一般是互相骂。” 赵大旺倒吸一口气,恍然大悟,道:“哦,这样啊,那我以后要管好自己的嘴。” 赵大贵吃醋,阴阳怪气地道:“你如果管不住自己的嘴,我替你管。人家看你模样憨憨,以为你好骗,你还得意呢!” 第840章 不好拿捏啊 “我是老实人,别人就喜欢我这样的。你是狡猾相!” “哎哟!世上有老实人吗?傻憨憨。” “憨你祖宗!别逼我抽你。” “等晚上,咱俩好好打一架。” …… 赵大旺和赵大贵像闹别扭的寻常夫妻一样,一路拌嘴。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损。 肖画戟听得满头雾水,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们为何吵架。 赵东阳早就习以为常,一边走路,一边吹口哨玩,像个老顽童。 回家之后,他们把三竹篓桑叶交给唐母。 唐母开心地道谢,拿桑叶去喂蚕。 王玉娥抱着巧宝,一起看蚕宝宝吃桑叶。 巧宝突然“哇”一声,圆滚滚的眸子亮晶晶,显得大惊小怪。 王玉娥和唐母都被逗笑,王玉娥道:“巧宝不敢摸蚕,不像乖宝。” “乖宝小时候看见蚕就用手抓,还要往嘴里塞。” 在王玉娥和唐母眼里,两个孩子都是宝贝,都有趣,但又不一样。 —— 乖宝以前抗拒写字,但现在每天习惯写一个时辰。 她不是练字,也不是抄书,而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她自己会编故事,然后把自己编的故事念给巧宝听。 巧宝听得似懂非懂,但总是给面子,为姐姐拍小手,还哇啦哇啦地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四月下旬,巧宝满周岁,乖宝进入六岁,两姐妹同一天过生日。 巧宝抓周,抓一个算盘。她手脚并用,玩算盘珠子,就为了听响声。 赵宣宣眉开眼笑,亲亲巧宝的小胖脸,道:“挺好,以后会算账,少吃亏,多赚钱。” 王玉娥和唐母不免又忆往昔,回忆当初乖宝抓了什么。 唐母不假思索,记得清清楚楚,道:“乖宝当初抓珍珠和算盘。” 王玉娥激动地拍一下手,眼睛发亮,笑道:“对,当时石夫人说话好听,说珍珠代表贵气,算盘代表财气,富贵齐全,我现在还记得。” 石夫人一边嗑瓜子,一边凑热闹,笑容满面,道:“依我看,巧宝也是富贵齐全,她爹爹就是她富贵的靠山。” 王玉娥满心欢喜,红光满面,笑道:“借您吉言。” 唐风年把田州最好的画师请了过来,为全家人作画,留纪念。 石师爷、石夫人、晨晨、赵大贵和赵大旺也被画了进去。 画上,乖宝坐在王玉娥怀里,赵东阳抱着巧宝。其他人个个如沐春风,只有巧宝低头玩脚丫,憨态可掬。 赵家在这边没啥亲戚,但热闹不能省,唐风年和赵宣宣经过商量,决定请所有官差和小吏吃饭,搞了二十几桌,热热闹闹。 同僚和官差要给唐风年送礼,唐风年都婉拒,不收礼。 唐母和王玉娥搞很多红鸡蛋,发给吃酒宴的宾客,高高兴兴,喜气洋洋。 —— 在周岁宴的第二天,恰好有朝廷新指派的从六品同知萧大人和从九品吏目张大人来田州官府赴任。 唐风年又设酒宴,为两位新同僚接风洗尘。 酒意上头,从九品吏目张大人满眼心酸,泪光闪闪,感叹道:“我候补九年,才终于得到做官的机会,唉!怀才不遇,难啊!” “请问唐大人和萧大人各候补几年?” 萧大人自认为官儿小点,遵守官场的规矩,不敢逾越,于是看向唐风年,等官儿大一些的唐风年先说话。 唐风年拿着筷子,斟酌、犹豫,暗忖:如果实话实说,无异于在张大人的伤口上撒盐,还有炫耀的嫌疑,恐怕会得罪别人。 于是,他委婉地说道:“在兵部观政后,被安排去大理寺当主簿,后来又调去工部,然后被调去户部,再然后,就外放到了田州。” 他刻意不提时间,只提辗转的经历。 萧大人趁机拍马屁,笑道:“唐大人在官场的经验比我们丰富多了。” “来,干一杯!” 其实,根本不用唐风年亲口说,萧大人和张大人早就在私下里打听过唐风年的底细,可谓了如指掌。 虚伪的人,心机深的人,就是喜欢明知故问,借此试探别人的态度。 试探完之后,张大人一边吃下酒菜,一边暗忖:这个姓唐的,过于谨慎,滴酒不沾,说话也滴水不漏,不好拿捏啊。 第841章 身不由己 等接风酒宴散场后,萧大人和张大人都醉醺醺,走路东倒西歪,脸红红的,被随行小厮扶着离开。 他们嘴里说着醉话:“我没醉,没醉!” “我千杯不醉,再来一千杯。” “不用扶,我自己能走。” “呃——” …… 唐风年目送他们的背影,微笑,轻轻摇头,然后转身回内院,跟赵宣宣说两个新同僚的情况。 “萧大人是蜀地人,张大人来自山东。” “宣宣,明天他们的家眷应该会来拜访你。” 赵宣宣有自己擅长的事,同时也有不擅长的事,不擅长的碰巧就是跟官夫人打交道。 因为她不爱跟别人玩心眼。 她一边看乖宝写的字,寻找错别字,一边轻笑道:“风年,如果你能亲自挑选下属,就好了,免得跟陌生人打交道。” 唐风年轻轻叹气,脱掉沾染酒气的外衫,换上干净的家常衣衫,无奈地笑道:“在官场,身不由己。” 这时,巧宝在堂屋里哭,小胖脸像流泪的汤包,闹着要吃奶。 赵宣宣连忙用两手捂住耳朵,被闹得头痛,心也揪着痛,道:“风年,你去哄她,不能让她看见我。” 她暗忖:断奶一定要狠心几天,不能心软,不能功亏一篑。 唐风年掀开门帘子,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从唐母手里把巧宝接过来,抱着摇晃,轻声问:“她饿了吗?” 唐母神情疲惫、苦恼,道:“喂她米糊糊和菜糊糊,都不肯吃,非要找宣宣。” 巧宝一边哭,一边伸小胖手,指向门帘子,知道赵宣宣在那间屋里,可惜她还不会走路。 唐风年抱她远离那块门帘子,她就扯开嗓门,哭得更大声。抱她走近一点,她的哭声就变小。 唐风年帮她擦眼泪,无奈道:“小小的人精。” “想娘亲了?” 巧宝含泪点头,显然听懂了。 唐风年又耐心地说道:“只想娘亲,不想吃奶,好不好?” 巧宝犹豫片刻,又含泪点头。 唐风年微笑,道:“你先吃饱,再去见娘亲。” “不吃饱,就见不到。” 唐母又去端温热的米糊糊和菜糊糊过来,拿起小木勺,亲手喂她。 巧宝倔强,紧紧抿住嘴巴,一口也不肯吃。 唐风年问:“巧宝,你昨天还吃得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嫌弃了?” 巧宝又伸手指花布门帘,小表情委屈,一心一意要去找赵宣宣。 赵宣宣正藏在门帘后,悄悄撩开一个小洞,偷看巧宝。 看见巧宝的委屈模样,赵宣宣也倍感煎熬,但她真的不想再当“奶牛”了。 当了一年,她已经够辛苦了。 唐风年为了哄巧宝吃东西,亲自示范,道:“巧宝,你看爹爹吃米糊糊,美味极了,你也尝尝。” 巧宝伸手把勺子推开,一心一意盯着花布门帘子。 唐母小声道:“聪明着呢,只看你和宣宣那边的门帘,不看亲家母那边的门帘。” 唐风年捏捏巧宝的小胖脸,怕她饿肚子,于是说道:“娘,巧宝还能吃什么?换个花样来。” 唐母道:“让厨娘弄一碗面条来试试。” 她连忙把米糊糊和菜糊糊端走。 第842章 是不是也能变水灵?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再倔强的人,也敌不过肚子饿。 唐母又端一碗鸡蛋羹和一碗鸡汤面过来。 唐风年拿起筷子,尝一口面条,觉得太淡,但他故意吃得津津有味。 巧宝盯着看,晶莹剔透的眼泪从小胖脸上滑落,突然掉进面汤里。 唐风年恰好看见了,忍俊不禁,帮她擦眼泪,道:“爹爹嫌面条不够咸,你就给它加点盐,是不是?” “来,尝一口。” 巧宝嘴巴小,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时不时还要转头看看花布门帘子,还惦记赵宣宣。 看见她吃东西,赵宣宣就放心了,看得眉开眼笑。 喂饱之后,唐风年问:“宣宣,我抱她进来,行不行?” 赵宣宣犹豫片刻,担心巧宝又闹着要吃奶,但最终还是心软地答应:“行。” 她主动掀开门帘子,眼眸狡黠、明亮。 巧宝顿时笑出声来,伸出小手,要抱抱。 赵宣宣抱住她,笑道:“哇,巧宝又长胖了,重重的。” 巧宝亲昵地喊道:“娘。”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嗯,再喊一遍。” 巧宝搂住赵宣宣的脖子,偏偏不喊了。 小胖脸贴在脖子上,感觉暖暖的,又格外柔软,赵宣宣看向唐风年,微笑道:“巧宝说话早,走路却晚,喜欢让人抱。” 唐风年眉眼含笑,道:“可能她有点懒。” —— 第二天,下小雨,淅淅沥沥,冲刷花草树木和屋顶,带来湿漉漉的气息。 萧大人和张大人的家眷乘坐软轿,主动来拜访赵宣宣。 因为唐风年昨天的提醒,赵宣宣早有准备。 “唐夫人,真是光彩照人。”萧夫人一见面就拍马屁,笑容讨喜。 张夫人笑道:“真羡慕唐夫人和萧夫人,天生丽质。” 赵宣宣眉开眼笑,热情地招呼她们进屋落座,喝茶、吃点心。 赵宣宣让乖宝和巧宝给客人打招呼,然后笑问:“怎么不带孩子们来玩?” 张夫人连忙给见面礼,笑道:“下雨天,不方便。等下次,一定带他们过来。” 萧夫人也热情地给见面礼,笑问:“这边经常下雨吗?” 赵宣宣道:“晴天更多,暖暖的。不过,春天的回南天特别严重,水汽多,甚至连冬天也有回南天,经常有衣裳晒不干的时候。” 张夫人是北方人,没见识过回南天的神奇,好奇地问:“遇上回南天,咋办?” 赵宣宣微笑,道:“要关门、关窗,否则家里要变水帘洞。” 萧夫人掩嘴笑。 张夫人有点不相信,暗忖:遇上潮湿的天儿,还关门关窗?不通风,不透气?岂不是更加潮湿,闷闷的? 但她用笑容掩饰,嘴上不敢反驳。 毕竟妻凭夫贵,赵宣宣夫君的官儿更大,张夫人刻意给赵宣宣面子。 萧夫人见多识广,喝一口茶,道:“北地冬天太冷,又太干燥,南方太潮湿,各有各的烦恼。” 张夫人笑道:“听说江南水乡因为水多,所以姑娘家都水灵灵,漂漂亮亮。” 她打量赵宣宣,摸一下脸,暗忖:我在这边待上两三年,是不是也能变水灵? 第843章 这是征税的好时机? 早就听说蜀地人喜欢吃又麻又辣的味道,所以赵宣宣早就吩咐厨娘,菜要一半辣,一半不辣,兼顾两个贵客的口味。 饭桌上,萧夫人尝一口麻辣水煮鱼,笑道:“像我家乡的味道。” 赵宣宣眉开眼笑,悄悄松一口气,道:“合口味就好,千万别客气。” 张夫人的口味显然跟萧夫人不一样,她夹一次麻辣水煮鱼,就没再夹第二次,反而偏爱糖醋排骨、鱼丸子和四喜丸子。 下午,雨停了,客人笑着告辞。 赵宣宣牵着乖宝,去送客,邀请她们下次再来玩。 等客人乘坐轿子走远后,乖宝小声问:“娘亲,你觉不觉得,她们像两个马屁精?” 赵宣宣眼神不赞同,亲捏乖宝的脸蛋,一起转身往回走,轻声道:“怎么能这样说客人?人家多说好话,是一种尊敬。” “多说好话,总比骂人好。” 乖宝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嘿嘿笑两声,摇晃赵宣宣的手,道:“可是,只说好话、假话,一点也不好玩。” 赵宣宣循循善诱,轻声道:“你跟爹娘、妹妹、爷爷奶奶和祖母在一起,可以放肆地玩,但遇上别人,就要考虑人情世故。” “人情世故不好玩,反而比较累心。但是,如果不考虑人情世故,就容易得罪别人。” 乖宝听得似懂非懂,若有所思。 回内院之后,她跑去和巧宝玩。 王玉娥把巧宝放到地上,扶着她的小胖腰,让她学走路。 巧宝抗拒这样,把小短腿弯起来,双脚不肯着地。 王玉娥被逗笑,道:“哎哟,这地上烫脚吗?” 乖宝蹲到前面不远处,向巧宝拍手,笑道:“妹妹,过来。” 巧宝望着前面的乖宝,眉开眼笑,突然双脚着地,向乖宝跑过去。像小牛犊一样,凭着一股蛮力,使劲往前冲。 幸好有王玉娥扶着她,不至于摔倒。 晨晨捂着肚子,笑道:“哈哈……还没学会走,就先学跑。” 乖宝慢慢往后退,逗巧宝玩,乐此不疲。 —— “田州纸,便宜卖。” “看一看,瞧一瞧,田州纸。” …… 静江知府乘坐轿子,被四个仆人抬着,大摇大摆地经过闹市,突然听见“田州”二字,顿时脸色突变,脸颊上的肉往下一沉,不高兴,吩咐轿夫落轿。 他下轿之后,走向卖纸的小贩,指着地摊,问:“你卖什么东西?” 小贩看见官儿,吓得心惊胆战,脸色煞白,恭敬地行礼,结结巴巴地答道:“回大人,草民卖纸。” 静江知府冷哼一声,道:“你刚才吆喝,这是什么纸?” 小贩疑惑不解,迟疑片刻,弱弱地道:“田州纸。” 静江知府皱眉头,把双手背于身后,问:“你卖的纸为何叫这个名儿?” 小贩道:“从田州进货来的,这纸比较便宜。” 静江知府问:“卖得多不多?” 小贩谨慎地道:“还行。” 他暗忖:生意好,但不能告诉当官的。否则,恐怕要多交市税。 静江知府转身回轿子里坐下,脸色黑如锅底,暗忖:以前,从没听说过田州纸的名号。如今,田州的东西居然卖到静江府来了,哼。那个唐风年,永远不安分,不是捅马蜂窝,就是搞东搞西。 轿子在闹市中前行一会儿,静江知府又听见另一个小贩叫卖田州纸。 他掀开窗帘子,往街边望去,发现买纸的人挺多。 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有些人心眼子小,一旦别人得罪他,他就见不得别人好。 第二天,静江官府张贴告示:“不许卖田州纸,否则打二十大板。” 百姓们不明白为什么,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小贩们照旧卖田州纸,不过嘴上不这么喊,改口喊道:“便宜又好用的纸,快来看一看,瞧一瞧。” 与此同时,唐风年也得知田州纸越来越畅销,很多商人跑来田州进货。 从六品同知萧大人趁机出主意,说道:“唐大人,这是征税的好时机。” 第844章 悠悠苍天,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唐风年眉眼深沉,经过深思熟虑,拒绝萧大人的提议。 他说道:“征税,永远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目前,田州纸刚刚兴起,如同种子发芽,如果加征商税,可能会因此扼杀它。” “等它长成茂盛的树林时,才是征税的好时机。” 萧大人微笑,嘴上不反对,心里却不赞同,暗忖:税收与官员的政绩考核息息相关。羊毛出在羊身上,关老子什么事?老子要的是政绩,是升官的梯子。这唐大人真是吃饱了撑着,饱汉不知饿汉饥,你不想着升官,却想什么种子发芽? 萧大人去找铁大人聊天,想撺掇铁大人去劝说唐风年。 萧大人笑眯眯,说道:“铁大人,你与知州大人共事的时日比较长,彼此比较了解。如果你去提加税的建议,肯定很有份量。” “不像我,人微言轻。” 铁大人苦笑,摆摆手,婉拒:“我没有加税的想法,我听从知州大人的安排。” 经历过金大人和吕大人的倒台之后,铁大人被吓破了胆,一心只求自保,不出事就行,不再想争权夺利的事。 萧大人眸光一闪,心中轻蔑,暗忖:烂泥扶不上墙,这田州官府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不想征税,不想升官发财? 他又去找张大人商量,但吏目张大人正忙得焦头烂额,连自己的事都没搞明白,哪有空管别的事? 张大人有些烦躁,道:“萧大人,我忙着呢,征税的事不归我管。” 他好不容易从候补变成官儿,迫切地想把这个银饭碗捧好,证明自己有当官的能力。所以,他不敢偷懒,不敢三心二意。 萧大人走出门,仰头望着灰色的天空,长长地叹气,暗忖:悠悠苍天,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在他眼里,天大地大,升官最大。但是,在田州,他偏偏找不到志同道合的知音。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 五月,端午节临近。 王玉娥、石夫人和唐母在家包粽子。 口味多种多样,有肉馅的、豆馅的、八宝馅的,还有碱水粽子,等等。 乖宝和晨晨也学包粽子,熟能生巧。 赵宣宣抱着巧宝,坐在旁边看。巧宝突然伸小手,去捣乱。 赵宣宣及时把她的小手抓住,轻轻打一下手背,笑道:“粽子可好吃了,不能捣乱。” 巧宝被打了,却不哭,反而眉开眼笑,以为赵宣宣在和她玩耍,抬起小胖手,也在赵宣宣的手背上打一下。 赵宣宣打得轻轻的,巧宝却打得重重的,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啪!” 赵宣宣的手被她打红了。 赵宣宣没跟她计较轻重,但乖宝看见了,立马不乐意,板起小脸,放下粽子,洗干净手,过来教训巧宝。 “妹妹,你怎么又变小坏蛋了?怎么能打娘亲?” 她把巧宝的小胖手拉过来,打三下。 赵宣宣轻声劝道:“乖宝,算了,如果把她惹哭了,很难哄。” 巧宝察言观色,之前她认为赵宣宣是跟她玩,因为赵宣宣当时是笑着的。现在乖宝板着脸,一脸严肃,显然不是跟她玩耍。 巧宝委屈,哇哇大哭。 赵宣宣轻轻叹气,无可奈何,道:“乖宝,你惹哭的,你哄妹妹。” 乖宝凑过去,在巧宝的小胖脸上亲几下,很快就奏效。 “不哭了,不哭了,嘿嘿……” 第845章 哎呀,咋这么难受? 唐母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 她对巧宝可熟悉了,分得清孩子什么时候是真哭,什么时候是假哭。 明知道巧宝是假哭,所以唐母一点也不心急。 没过一会儿,巧宝和乖宝又抱一起玩耍,嘻嘻哈哈。 乖宝问:“娘亲,妹妹可以吃粽子吗?我想包一个最小的粽子给她。”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粽子是糯米做的,不好消化,不敢给她吃,恐怕积食。” 乖宝揉一揉巧宝的小胖脸,表情遗憾,道:“妹妹,可怜的妹妹,吃不了粽子。” “娘亲,包在粽子里的肥肉,妹妹可以吃吗?” 赵宣宣思量片刻,轻声道:“应该可以吃一点点。” 乖宝又对巧宝说道:“妹妹,等粽子煮熟了,我挖粽子里的肥肉给你尝尝,可香了。” 巧宝张开小嘴巴,发出“啊——”的声音,现在就想吃。 乖宝凑过去,跟她额头对额头,笑道:“小馋猫,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石夫人看得羡慕,道:“姐妹俩感情真好。” 她暗忖:可惜我只生晨晨一个孩子,如果晨晨有个亲弟弟或者亲妹妹,就好了,互帮互助,不用再指望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 晚饭时,热腾腾的粽子被端上桌。 乖宝信守承诺,挖肉粽子里的肥肉,喂给巧宝吃。 巧宝尝一口,皱起小眉头,然后把肥肉吐出来,不爱吃。 乖宝表情不赞同,道:“浪费。” 其他人都吃粽子吃得开心,特别是赵东阳,吃了两个。 夜里,赵东阳肚子里难受,感觉翻江倒海,而且他肚子里的水是酸的、辣的,突然往上涌,涌到喉咙里,难受死了,还烧心,烧得他想哭。 “哎呀,咋这么难受?” 赵东阳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抚摸心口。 王玉娥被吵醒,也坐起来,有些担心,又有些无奈,问:“哪里难受?要不要请大夫?” 赵东阳眉头紧皱,神情痛苦,道:“不用请大夫,肚子难受,反酸,烧心。” 王玉娥下床穿鞋,去倒茶水,端过来,递给赵东阳,道:“孩子爷爷,你的难受全是吃出来的。早就说,让你管住嘴。” 赵东阳猛灌茶水,又说道:“孩子奶奶,给我拿消食的山楂丸。” 睡在床铺最里面的乖宝也被吵醒,坐起来,揉眼睛,睡眼惺忪,茫然地道:“爷爷,怎么了?” 赵东阳叹气,轻声道:“爷爷没事,你继续睡。” 王玉娥给他拿山楂丸,又回到床上,搂住乖宝,轻拍后背,哄她睡觉,然后转头对赵东阳说道:“明天,你不许再吃粽子。” 赵东阳神情苦闷,眉头不舒展,道:“不敢再吃了。” 王玉娥小声道:“肚子变那么肥,你还使劲折腾。” “乖宝和巧宝还这么小,你难道不想亲眼看她们成亲?” 赵东阳一听这话,仿佛被泼一盆冷水,嘟长嘴巴,不乐意,嗔道:“好好的,说这种话干啥?” “我肯定长命百岁。” 说完,他躺下来睡觉,用后背对着王玉娥,生闷气。 王玉娥可不惯着他,捏起拳头,在他肩膀上轻轻捶一下,道:“明天让宣宣把你劝醒,免得你天天嘴馋。” 赵东阳不耐烦,用手捂住耳朵,道:“睡觉,睡觉,哪有那么多话?” 第846章 这个大夫,眼神不好 远处,蛙鸣嘈杂,仿佛在举办深夜的酒宴,正发疯、狂欢。 石夫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烦意乱,推一推石师爷的后背,温柔地问:“睡着没?” 石师爷迷迷糊糊地答道:“咋了?” 石夫人轻声道:“我担心晨晨。” 一听这话,石师爷顿时一激灵,瞌睡虫吓跑一大半,转过身,面对面,道:“晨晨不是好好的吗?” 石夫人小声道:“担心她将来,身边没个互帮互助的人。” “今天我看见乖宝和巧宝亲亲热热,我就羡慕。” 石师爷顺着这话思量,暗忖:晨晨有两个兄长,子正稳重,肯定能关照晨晨。子固自顾不暇,唉。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轻拍石夫人的肩膀,说道:“你放心,子正是靠谱的,晨晨不至于没人帮。” “何况,咱们跟风年、跟赵家交情深,风年作为晨晨的师兄,和亲兄长差不多。而且,晨晨和宣宣像亲姐妹一样。” 黑暗中,石夫人的眉头终于舒展,轻声道:“夫君,幸好你当初慧眼识珠,收风年当徒弟。” 在内心深处,石夫人不信任石子正和石子固,反而更信任赵宣宣和唐风年。 石师爷轻笑,摩挲石夫人的肩膀,道:“这就是缘分,当初县太爷先看中风年,想让他给小衙内当伴读。” “那时候,我可怜风年,怕他被小衙内欺负。” “哈哈……一个简单的念头就改变了关系。” 说着说着,他突然又伤心、叹气,深沉地道:“当初,同在京城,子正和子固却不懂得经营人情世故。” “赵家常常请他们去吃饭,他们却不懂回报,唉,他们和风年只是面子情谊罢了。” 石夫人暗忖:我和那两个继子何尝不是面子情谊?甚至,他们和晨晨也变得不亲近了。毕竟一年到头,见面的时候少。 夫妇俩聊天聊到深夜,思绪翻滚,感慨万千。 —— 上午,赵宣宣亲自陪赵东阳去找钟大夫瞧病。 望闻问切之后,钟大夫笑道:“这种情况很常见,不是什么大事。” “年纪大了,要少吃糯米,不好消化。” 赵东阳脸色突变,暗忖:什么年纪大?我哪里老了?明明还年轻,哼。这个大夫,眼神不好! 离开药堂之后,赵东阳还气恼,牵着乖宝的小手,问:“乖宝,爷爷老不老?” 乖宝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东张西望,看街边卖哪些东西,不假思索地道:“不老。” 赵东阳顿时底气更足,道:“对,一点也不老,肯定长命百岁。” 赵宣宣跟钟大夫多聊几句,随后追上来,笑道:“爹爹,钟大夫劝你多吃青菜,助消化。” 赵东阳闹别扭,故意说道:“青菜难道比山楂丸更好?” “既然如此,他家药堂还卖什么药丸?干脆卖青菜得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不过,钟大夫说,不能让你光吃青菜,也要吃些肉,荤素搭配。” 赵东阳终于消气,挑起眉,道:“这才像人话。” 街上到处是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笑声,十分嘈杂。 乖宝放眼看去,有好多东西想买。 第847章 花自己的钱,就小气 乖宝左手牵着赵东阳,右手握着钱袋子,捏一捏里面的铜板。 零花钱有限,她舍不得乱花。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她买东西都是爹娘或者爷爷奶奶掏钱,但是来田州之后,不一样了。 这是赵宣宣给她定的新规矩,想买啥,都得自己花钱。 而且,乖宝的零花钱都是自己赚来的。比如,练字满五张纸,就奖励五个铜板。 比如,背书流利,奖励三个铜板。 比如,练习算盘半个时辰,奖励三个铜板。 …… 赚的每个铜板,都是辛苦钱。 她拉着赵东阳,去地摊旁看小猫,眼神充满渴望,亮晶晶,问:“伯伯,猫咪怎么卖?” 小贩笑眯眯,道:“漂亮的猫,三百个铜板一只,丑猫只要一百个铜板。” 然而,乖宝暗忖:一百个铜板,也好贵。 “喵,喵……”乖宝逗小猫玩一会儿,依依不舍地离开。 走了之后,还忍不住回头去望猫。 赵宣宣对猫不感兴趣,巴不得乖宝别买,甚至暗暗松一口气,暗忖:果然,花别人的钱,不心疼。花自己的钱,就小气。 赵东阳去菜市场逛,他喜欢吃跳跳蛙,爽快地买两斤,又买猪肝、五花肉、猪耳朵、草鱼…… 菜市场有人卖酸笋,那个味道,忒霸道,甚至感觉有点臭。 乖宝和赵宣宣不约而同,捂住鼻子,快速路过。 赵东阳反而不觉得臭,笑问:“乖宝,乖女,还想吃什么?” 赵宣宣道:“去买点贡菜干和木耳,炒鸡。” 贡菜嚼起来脆脆的,响响的,乖宝也喜欢。 看见别人卖新鲜莲蓬,乖宝眉开眼笑,连忙跑过去,掏钱袋,道:“妹妹喜欢吃莲子,我给她买。” 巧宝吃莲子,要先煮熟,再用勺子压成泥,慢慢吃。 乖宝最喜欢喂她吃东西,每次都特别有耐心。 赵宣宣甚至怀疑,乖宝是不是把巧宝当成小猫咪? —— 过端午,唐风年却不轻松。 他带家人去看划龙舟,众人正拍手喝彩时,突然有两个官差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说有条龙舟在另一条河里侧翻,有人溺水死了。 不仅死人,偏偏还有纠纷。因为死者家属又哭又喊,说另一条船故意把这条船撞翻,杀人要偿命。 人命官司是重大事件,如果官府处理不好,百姓便会私下报复,恐怕酿成更大的血案。 唐风年不敢怠慢,立马骑马赶去事发地点。 河面上,有一条木船倒扣在水里,另有几条船被系在柳树上。 死者衣衫湿漉漉,仰面躺在河岸上。一个妇人和几个孩子坐在旁边哭嚎,十分无助。 另有一些人围在旁边,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一条龙舟上有十几个人,看龙舟的人更多。 一些人说:“就是故意撞翻的,我亲眼看见的。” 又有些人说:“划龙舟,每年都撞船,今年运气不好,偏偏死人了。” 有些人是证人,有些人是故意撞船的嫌犯。 唐风年命令官差,把他们通通带去官府。同时,发生撞击的那两条船作为重要证物,也被抬去官府。 至于死者,暂时交给仵作。 唐风年同情死者的家属,走过去,说道:“案子可能要审好几天,你们目前有什么难处?” 死者家属眼睛通红,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心情激动,恨恨地道:“杀人要偿命,杀人要偿命……” 不远处,有嫌犯的家眷听见这话,突然打个摆子,不寒而栗。 第848章 这应该不是偶然 这世上既有和气生财,也有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石师爷翻看证人证言,叹气,道:“这案子棘手,究竟是故意撞船?还是龙舟不小心失控?” “该怎么定性?如果定为故意,那条船上有十二个人,有掌舵的,有划船桨的,有打鼓的,全部定为罪犯吗?” “谁是主犯,谁是从犯?” 石师爷感觉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唐风年眉眼沉稳,道:“师父,别急。” “我让白捕头带官差去走访村民,调查两条船上的人是否有恩怨。” 石师爷点点头,道:“只能如此,人命关天,唉!” “大过节的,突然发生这种事,唉。” —— 因为案子的事,赵东阳、赵宣宣、乖宝等人也没心情看龙舟比赛了,提前回家。 乖宝跑去找唐风年,打听情况,问:“爹爹,案子查清楚没?” 唐风年无奈,一边仔细查看证词,一边低沉道:“还没有。” 乖宝又跑去看那两条木船,可惜她没有巫婆的本事,无法通过证物去还原当时两船撞击的场面。 她又跑回内院,跟赵宣宣聊天。 “娘亲,那个淹死的人好可怜啊。本来划龙舟划得高高兴兴,突然船被撞翻,飞来横祸。” 赵宣宣抱着巧宝,轻轻拍后背。巧宝困了,正在打瞌睡。 赵宣宣轻声道:“世事无常。” 乖宝心事重重,道:“娘亲,这算杀人吗?” 赵宣宣思索片刻,道:“我也不知道。” “在死者家属眼里,这是杀人,但肇事船上的人肯定不承认杀人。” “他们要么说不小心,要么说开玩笑、打闹,要么说运气或者习俗,有很多借口。” “但是,如果肇事船不去撞击,那个人就不会因此淹死。” 乖宝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是不是?” 赵宣宣怕把巧宝吵醒,轻声道:“嗯。” 乖宝把自己想象成审案的官儿,仔细琢磨,该怎么判案。 赵宣宣抱着巧宝,轻轻踱步,暗忖:风年这几天肯定烦恼多。可惜,事后追究时,却无法重现撞船时的具体画面。如果可以重现,案子不至于如此棘手。 —— 赵东阳闲不住,在家里坐一会儿,又跑去街上玩,然后拿一捧金黄色的南瓜花回来。 他抽一朵清香的南瓜花给乖宝玩,把剩下的花拿去厨房,让厨娘用南瓜花做菜。 乖宝拉住赵东阳的手,脆生生地道:“爷爷,我来审案,你来当犯人。” 赵东阳一听,两条粗眉毛变成囧囧的样子,犹豫片刻,然后勉为其难,道:“行,爷爷陪你玩。” 乖宝又让赵大贵和赵大旺当证人,然后她模仿唐风年正襟危坐的严肃样子,又拿起巧宝的拨浪鼓,当成惊堂木,突然拍一下桌子,一本正经地问:“张三,你是不是故意撞那条船?” 赵东阳问:“谁是张三?” 乖宝稚声稚气地道:“爷爷,你是张三。” 赵东阳憋不笑,道:“哦。” 乖宝突然瞪他,虎着小脸,道:“犯人张三,藐视公堂,应该打五大板,暂且记下。” 赵大贵和赵大旺都忍不住偷笑。 晨晨坐在旁边,一边绣花,一边看乖宝“审案”,既想笑,又忍不住叹气,暗忖:人死不能复生,命案不是儿戏。 —— 乖宝这边进展迅速,已经把案子审完了,但是唐风年和石师爷那边才刚有眉目。 白捕头回来禀报:“回知州大人,那两条船分别来自两个村子,而且两个村有很大的仇。” “荷花村在事发那条河的中游,香藕村在那条河的下游。” “荷花村在河上修了一座桥,桥下面还修了水闸,不远处还有一个碾米坊,平时靠河水带动水轮车,再带动石磨,进行碾米。” “去年闹干旱时,河水变浅,荷花村就用水闸拦水,导致下游的香藕村没水用。” “趁着漆黑的半夜,香藕村的村民摸黑去桥边,想把水闸打开。但是,荷花村的人早有提防,带着锄头和钉耙,轮流在桥边守夜。” “两帮人意见不合,先是吵架,然后打起来。” 唐风年皱眉头,若有所思,问:“几月的事?后来,事情闹到官府没有?” 白捕头道:“去年闹春旱,二月的事。那时,还是上一任知州做主。两个村的村民怕被官府打板子,所以私下里斗了几场,不敢闹到官府来。” 石师爷抚摸胡须,插话:“中上游和下游抢水,这种事很常见。” “而且,闹旱灾时,下游的人没水灌溉,没水浇菜、洗衣衫,肯定心急如焚,格外痛恨中上游拦水的人。” “如果这是故意撞船的动机,完全说得通。” 肇事船来自下游的香藕村,被撞翻的船来自用水闸拦水的荷花村。用事后诸葛亮的话来说,这应该不是偶然。 唐风年问:“两个村是否通婚?” 白捕头挠挠后脑勺,尴尬地道:“知州大人,我再去打听。” 他之前忘了这事,暗忖:知州大人千万别因此怪我办事马虎。 第849章 里面掺了耗子药吗? 唐风年带上一群官差,骑马出门,决定亲自去那两个村子走访。 除了打听两个村子之间的仇怨,他还想弄清楚肇事者的人品。 他怕冤枉好人,也怕坏人逍遥法外,怕死者蒙冤,更怕案子审得不清不楚,导致两个村子的村民又私下斗殴。 路上,有许多百姓背着竹篓赶路,看见官差、听见马蹄声,他们连忙退到路边,好奇地张望。 那马儿跑远后,他们议论纷纷。 “前面那个就是新知州,我上次旁听审案,认得他。” “会骑马,又会审案,能文能武啊!如果他是我儿子,就好了。” “噗嗤……想得美!” “听说有条龙舟翻船,死了个人。过几天,又可以旁听知州大人审案。” …… 唐风年先去荷花村,既打听案子,也查看村民的屋子,看看贫富程度。 有个瘦得皮包骨的老人,说话斩钉截铁,凶巴巴,牙齿黑乎乎,道:“你是当官的,一定要为死去的大壮主持公道,要把香藕村那一船畜牲砍头!砍脑袋!” 他一边说,一边用右手的手掌重复比划砍头的手势。 唐风年打量他,不动声色。 过了一会儿,唐风年和官差又骑马去下游的香藕村。 与哭哭啼啼、又悲伤又愤怒的荷花村不同,香藕村既没有哭声,也没有笑容,一片愁云惨淡的气氛,严肃,又安静,只有鸡鸭鹅在乱叫。 一看见官差来了,村民们吓得心惊胆战,以为官差来抓人,连忙跑进屋,关门,插上门闩。 白捕头凑到唐风年身边,小声道:“知州大人,我看他们是做贼心虚。” 唐风年温和地道:“调查清楚再说,不要妄下结论。” 他们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有个五六岁的孩童不害怕官差,反而凑过来,歪着脑袋,搭话:“你们找谁?” 唐风年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用纸包裹的花生牛轧糖,用右手递过去,道:“随便找谁都行,随便聊聊天。” “请你吃糖。” 孩童受不住诱惑,伸手拿糖,但没有立马吃,天真又谨慎地问:“里面掺了耗子药吗?” “噗嗤!”旁边的白捕头被逗笑。 唐风年挑起眉,注视孩童的眼睛,然后当着他的面,从口袋里再掏出一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吃,微笑道:“放心,我的糖里不掺耗子药。” “不过,如果别人给你糖,你不要随便吃。” 孩童笑嘻嘻地点头,然后低头剥开糖纸,在长条形的花生牛轧糖上咬一小块,舍不得吃完,把剩下的糖用纸小心翼翼地包好。 嘴里的糖显然很美味,他一脸享受。 唐风年观察他的举动,低声问:“你平时吃不到糖吗?” 孩童点头,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看自己的脚。 他穿着草鞋,脚趾头活泼地乱动,道:“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 唐风年温和地道:“带我去你家看看。” 孩童在前面带路,时不时跨越一大步,像飞起来一样,天真无邪。 唐风年不疾不徐地跟随他,右手牵马,左手顺便摸摸自己口袋里的糖,看看还剩几块。 这个糖袋子是赵宣宣亲手系到他腰带上的,当时她说:“风年,你平时话少,嘴巴肯定无聊。有糖吃,就不无聊,不苦闷了。” 事实上,他口袋里的糖每天都不会剩,因为乖宝总是轻车熟路,来他的口袋里翻糖吃,顺便眉开眼笑地撒个娇。 第850章 是不是做贼心虚? 这孩童的家是个茅草屋,有几分破旧。 家里的东西都不值钱,不怕贼惦记,门大大咧咧地敞开,没大人在家。 孩童主动端水给唐风年喝,唐风年接过水碗,向他道谢。 白捕头是个老油条,喜欢逗孩子玩,故意笑道:“小孩儿,其他人没给你糖吃,就没水喝吗?” 其他官差都咧嘴笑起来。 孩童小脸通红,露出几分窘迫,道:“你们人太多了,如果打烂我家的碗,我爹娘会打我。” 唐风年在板凳上坐下,问:“你爹娘怎么不在家?” 孩童搬个小板凳,放唐风年对面,也坐下,道:“我爹娘干活去了,等天黑才回来,我看家。” 唐风年微笑,问:“你爹娘去哪里干活了?” 孩童伸手指向大山的方向,道:“去山上挖草药。” 唐风年眼神意味深长,问:“你家人今天没去划龙舟吗?” 孩童摇头,在小板凳上不安分地乱动、摇晃,道:“我爹爹是旱鸭子,不会游水,不敢划船。” 白捕头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唐风年挑眉,暗忖:这算因祸得福。 孩童突然收敛笑容,瞪大眼睛,一本正经地道:“今天划龙舟,有条船翻了,死了个人。” 唐风年一听,心头一紧,立马问:“你亲眼看见翻船吗?” 孩童点头,两只小手比划,用右手的指尖戳向左手中间,道:“撞一下,船就翻了。” “人掉水里,这样这样……” 所谓的“这样这样”,就是用两只手扑腾水花。 孩童手舞足蹈地模仿。 尽管孩童的模样很滑稽,但唐风年一点也笑不出来。 之前,据荷花村的人说,翻船后,他们村的人落水,然后香藕村那条船上的人故意用船桨拍打落水的人。 于是,唐风年对孩童问道:“别人落水后,有人用船桨打他们吗?” 对唐风年而言,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孩童摇头,道:“没打,但是好多人在笑。等发现有个人死了,他们就哭。” 唐风年若有所思,起身离开孩童家,去另一家敲门。 门内的人不出声,装作不在家。 这简直是掩耳盗铃。 唐风年直接拆穿他们的把戏,道:“不必躲藏,门外没上锁,门内插门闩,门推不开,所以人肯定在屋里。” 白捕头扯开大嗓门,喊道:“再不开门,就把门踹烂!” 屋里的人害怕,窸窸窣窣一阵,终于把门打开,满脸苦恼,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白捕头双手叉腰,问:“为何故意躲藏?是不是做贼心虚?” 一男一女,抱着一个孩子,孩子懵懵懂懂,大人连忙摆手,否认:“没有心虚,我们在家里睡觉。” 白捕头呵呵冷笑,道:“还没天黑,就睡觉?等天黑了,你们是不是要出门?” 那一男一女尴尬、窘迫,脸变得像天边的晚霞一样,又连忙摆手否认,道:“没有,没有……” 唐风年道:“快天黑了,长话短说。” “翻船后,你们村的人有没有参与救人?” 那男的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唐风年的眼睛,道:“我不知道,我眼神不好,看不清远的地方。” 那女子道:“我眼神也不好,没看清。” 唐风年挨家挨户敲门,询问,拼凑出更多事实,然后骑马离开。 路上,他暗忖:如果香藕村的人参与救人,不至于把助人为乐的好事藏着掖着。 另外,他询问肇事船上那些人的人品如何时,香藕村的其他人都没为他们说好话,一个个全说不知道、不了解,眼神回避。 按理说,同一个村的人,大部分是同一个姓,甚至沾亲带故,不至于毫无情义。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反正肇事的那一船人都关在大牢里,而且为了防止串供,采取分开关押的办法。 唐风年打算回去连夜审问。 第851章 连坐?或者,法不责众? 分开关押,分开审问,再各个击破。 有些人狡猾,擅长撒谎,嘴硬。 有些人内心脆弱,胆子小,嘴巴笨,容易露出破绽。 唐风年、石师爷和白捕头连夜审问那一船人,按照先易后难的顺序,先对付胆小怕事的嫌犯,再利用胆小者的供词,去给嘴硬者施压。 辛苦没有白费。 最终,那一船人的证词就像拼图一样,拼出了真相。 他们确实是故意撞击荷花村的龙舟,而且是预谋的。更可怕的是——这个预谋不仅仅来自他们这一船人,而是来自整个香藕村的人。 整个村的大人为了报拦水之仇,一起凑份子,每家每户出一些铜板,买一条龙舟,目的就是在端午节这天,把荷花村的龙舟撞翻,再嘲笑荷花村的人,告诉他们,这就是霸占河水的报应。 但是,后果超出他们的预料。 之前,他们从没想过,这样撞船会搞死人。 发现淹死人之后,他们害怕极了,生怕惹祸上身。 唐风年抬起右手,揉一揉眉心,有几分疲倦,暗忖:难怪香藕村的人一看见官差就关门躲藏,确实是心虚。 外面,夜色如墨,分不清究竟是夜色更黑,还是人心更黑。 青蛙在呱呱呱地叫,仿佛对人的嘲笑。 人啊,总是自以为聪明,然后办糊涂事。 石师爷打个哈欠,走过来,说道:“风年,夜深了,先去睡,明天再商量案子的事。” “反正已经水落石出了,不用着急了。” 唐风年点头答应,站起来,吩咐白捕头也回去休息,然后和石师爷结伴回后院去。 内室的床上,挂着碧纱帐,赵宣宣搂着巧宝,睡得正香。 唐风年去沐浴,然后换上白色寝衣,轻手轻脚地掀开蚊帐,睡到赵宣宣身边。 赵宣宣瞬间惊醒,睁开眼睛,转头说道:“风年,什么时辰了?” 唐风年伸手搂住她,低沉道:“丑时。” 赵宣宣打个哈欠,道:“这么晚,案子审得怎么样?” 唐风年道:“香藕村,整个村子预谋,故意撞船。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赵宣宣大吃一惊,忍不住嘀咕:“整个村?上百号人?搞连坐那一套,还是法不责众那一套?” 唐风年闭住眼睛,低沉道:“有点复杂,明日再细细商量。” 赵宣宣轻轻叹气,突然被这个消息搞得毫无睡意。 背后,唐风年迅速睡着,呼吸平稳。他的气息喷洒在赵宣宣脑后,喷在她的长发上。 黑暗中,赵宣宣搂着巧宝,心情复杂,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暗忖:香藕村的人,全部都算坏蛋吗? 荷花村的人在春旱时,故意用水闸拦水,又因为水跟下游的人打架,算不算坏蛋呢? 一个人干坏事,和一群人集体干坏事,哪个更可怕? 唉!都可怕! 更可怕的是——一群人集体干坏事时,有洗脑的效果,他们会分不清自己行为的善恶、对错,反而认为大家都同意的事就是对的。 赵宣宣又细细琢磨“法不责众”四个字,脑子越想越累,终于进入梦乡。 第852章 说出来就变乌鸦嘴 梦境如同沼泽,一进入,就想把人留住,越陷越深。 在赵宣宣的梦境里,香藕村和荷花村的人都对唐风年的审判结果不满意,他们怒气冲冲,突然变成妖怪,张牙舞爪,凶神恶煞,围攻官府。 更可怕的是——连地底下腐朽的祖宗十八代都破土而出,他们平举双手,像跳跳蛙一样,用力一跳,就翻越过官府的围墙。 官差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被打得狼狈不堪,哇哇大叫,四散逃命。 “救命!救命啊……” “鬼啊,有鬼啊……” 乖宝和巧宝突然从天而降,各背着一双翅膀,手持弓箭,咻咻咻地射向恶鬼和妖怪。 …… 这个梦,越来越荒唐,从惊恐的噩梦走向奇奇怪怪的喜剧方向。 等到再次睁眼时,赵宣宣头痛欲裂,满眼都是明媚的阳光,宽敞的大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窗外的院子里,乖宝和巧宝正在用皂荚水吹泡泡玩,稚嫩的笑声飞到赵宣宣的耳朵里。 乖宝道:“看,泡泡飞起来了。” 巧宝挥舞小胖手,兴奋地道:“飞,飞,飞……” 巧宝像个小胖墩,偏偏还站不稳,摇摇晃晃,需要唐母蹲在后面扶着她的小胖腰。而且,她走路走不稳,却总是突然想跑。 唐母偶尔走神一下,巧宝就摔跤。不过,她摔完不哭,爬起来,拍拍灰尘,继续玩耍,一副摔习惯了的样子。 又玩一会儿,乖宝突然嘴馋,跑去洗手,然后拿出三块糖。自己一块,唐母一块,巧宝一块。 巧宝吃糖还不会咬,慢慢舔着吃,她也喜欢吃甜的,眉开眼笑。 唐母小心翼翼地盯着巧宝,生怕她吃东西噎着。 —— 赵宣宣听一会儿声响,若有所思,赖床赖够了,她坐起来,伸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穿衣裳,下床去洗漱。 王玉娥听见她洗漱的动静,大声问:“宣宣,想吃啥?” 赵宣宣答道:“随便,有啥吃啥。” 肚子已经饿瘪了,不挑剔了。 王玉娥亲自去厨房,盛饭,又把蒸笼里预留的热菜端出来,端到堂屋的桌上。 赵宣宣简单地挽个发髻,插两根木簪子,坐到桌旁的高凳上,拿起筷子就吃饭、吃菜,荤素搭配,感觉格外美味。 王玉娥坐在旁边,看她吃,顺便说道:“风年昨夜回来得晚,太忙了,估计睡不够,今天早上他眼皮子是肿的。” “他不像你,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 赵宣宣轻笑,道:“我不当官,又没正经差事。反正,起晚了也没人笑话我,也不会耽误什么事。” 王玉娥伸出手,帮赵宣宣把一缕碎发拂到耳后,微笑道:“懒鬼,说懒话,偏偏有懒道理。” 这时,乖宝从庭院跑进堂屋,张开双臂,从后面抱住赵宣宣,笑道:“娘亲,你终于起床了,等会儿出去玩,好不好?” 巧宝也跟过来,奈何走得太慢,在门槛外喊道:“娘!” 唐母把她抱起来,抱过门槛。 “嗯。”赵宣宣响亮地答应一声,对巧宝笑,然后对乖宝说道:“我昨晚做噩梦了,不想出门。” 乖宝刨根问底,道:“娘亲做什么噩梦了?” 赵宣宣道:“噩梦不能说,说出来就变乌鸦嘴。” 第853章 他没有给别人做父母的瘾 吃饱后,赵宣宣陪巧宝玩耍,轻松愉快。 简单地玩个抛藤球的游戏,就能逗得巧宝哈哈大笑。 与之相反,唐风年和石师爷正在紧锣密鼓地商量案子细节。 审案,不仅要惩恶扬善,还要找到一个最佳平衡点。干脑力活,其辛苦程度不亚于体力活。 石师爷压低嗓门,说道:“咱们不可能把整个香藕村都列为罪犯。” “但是,如果一点儿惩戒也没有,也说不过去,毕竟他们都参与了撞船的预谋,甚至一起凑份子买龙舟。” 唐风年眉眼冷静,道:“在这个案子里,龙舟就是凶器,与伤人的刀剑殊途同归。” 石师爷抚摸胡须,点头赞同。 牵涉的嫌犯太多,是这个案子最棘手的地方。 唐风年若有所思,低沉道:“如果惩戒整个香藕村,势必会让他们积压怨气。” “师父,我有个想法,不如把去年荷花村故意拦水的案子翻出来,与眼前这个撞船案并案审理。” 石师爷的小眼睛显露精光,恍然大悟,拍一下大腿,道:“用撞船案惩戒香藕村,平息荷花村的怨气。” “再用拦水案惩戒荷花村,借此平息香藕村的怨气。” “妙!如此平衡,妙极了。” 唐风年并未欢喜,反而轻轻叹气,忧思忧虑,道:“香藕村和荷花村因为抢水的原因,已成世仇,长久不通婚,所以和解的可能很小。” “各打五十大板,恐怕无法解决问题。” 石师爷抚摸胡须,眼神精明,道:“要想化解世仇,必须替香藕村解决水的问题,使他们在旱季不至于缺水。” 唐风年点头,道:“我在田州为官,必定不允许荷花村再在旱季用水闸拦水。” “但是,等我离开田州了,两个村的矛盾又会死灰复燃。” 石师爷叹气,道:“治标不治本,确实难搞。” 唐风年眉眼深沉,低沉道:“所以,肇事的那一船人,我不打算判他们死罪,但要多判几十年,让他们做苦力,为香藕村挖水渠。” “香藕村如果只依靠一条小河为水源,势必在旱季被中上游的村庄掐咽喉。” “等这个案子审完之后,我带官差去香藕村附近看看情况,争取用水渠引来更多水源。” “另外,那附近有大山,看看山泉水是否丰富。” 石师爷点头赞同,身为师父,他暗暗佩服成长后的徒弟,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欣慰和骄傲。 他眉眼渐渐舒展,问:“香藕村的其他人怎么判?” 唐风年深思熟虑,低沉道:“先判打板子,再让他们用增加徭役的方式替换打板子。” “具体的徭役就是让他们为香藕村搞更多水源,最终使他们自身及后代受益。” “昨天我去两个村子走访,香藕村明显更穷困,荷花村情况好许多。” 石师爷眸光一闪,抚摸胡须,道:“如果再穷下去,香藕村容易滋长仇富心态,加重怨气。” 唐风年点头赞同,心事沉甸甸,道:“等案子审完,咱们重点关注香藕村,帮他们寻找致富的路子。” 石师爷突然笑起来,竖起大拇指,道:“风年,你这个父母官当真如同父母一样,哈哈哈……” 唐风年脸红,变得不好意思,微笑道:“师父,我当不起这话。” 在他心里,自家的两个孩子永远是最重要的,别人无法与自家的乖宝和巧宝比。 他没有给别人做父母的瘾。 这次之所以为香藕村考虑周到,无非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 唐风年忍不住想起昨天香藕村那个孩童,孩童说他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 他在田州为官,如果田州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这绝对是他做官的失败。 幸好他在田州做知州的任期才刚起步不久,还有挽救失败的机会。 —— 赵东阳外出闲逛,买许多鲜果回来,笑道:“田州真是个好地方,果子真多。” “这是阿波罗果,又叫芒果。” “香喷喷!” 还有荔枝、李子、香瓜、西瓜…… 巧宝发挥小馋猫本色,两只小胖手抓起一个大芒果,就用嘴巴舔。 赵东阳捏捏她的小胖脸,笑道:“别急,爷爷先剥皮,再给你吃。” 晨晨和乖宝都喜欢吃荔枝,吃得欢畅。 石夫人也爱吃荔枝,但不敢多吃,笑道:“来到田州后,才终于吃到新鲜的荔枝。不过,确实有点上火。” 王玉娥捏一捏芒果,挑一个稍稍变软的芒果给唐母,笑道:“这玩意儿闻起来挺香,以前没见过。” 第854章 爹爹坏的一面是什么? 唐母剥开芒果,尝一口,笑眯眯,道:“真香甜。” “亲家母,你也吃一个试试。” 王玉娥笑着答应,又挑一个给石夫人。 赵东阳亲自喂巧宝,巧宝也吃得开心。 晨晨问:“乖宝,你更喜欢京城,还是田州?” 乖宝一边剥荔枝,一边说道:“都喜欢。” “这里的果子更好吃,但是京城的夏天有冰块消暑,不像这里这么热。” 王玉娥道:“这边太热了,冬天不下雪,哪有冰?” 巧宝吃芒果,吃得小胖脸脏兮兮。赵宣宣用手绢给她擦脸,顺口答道:“听说这边有一种怪事,夏天反而有冰雹从天而降。” “据说冰雹甚至有鸡蛋那么大,像石头一样硬邦邦。” 石夫人好奇地道:“哎呀,老天爷赐冰!神奇!那可以把冰雹存起来,慢慢消暑吗?” 赵宣宣眉开眼笑,摇头,道:“不行,这边太热,冰块没法存储。” 赵东阳叹气,胖子最怕热,忍不住发愁,道:“要想消暑,只能靠蒲扇了?” 赵宣宣笑道:“深山老林里,比较凉快。不过,那里恐怕蛇虫比较多。” “另外,爹爹不会游水,否则可以去水里消暑。” 赵东阳顿时感觉不寒而栗,骨头发寒,打个哆嗦,道:“菜市场有好多蛇卖,这边的人格外爱吃蛇肉,还爱吃狗肉,甚至连猫肉都吃,奇奇怪怪。” 乖宝嘟嘴,不高兴,道:“怎么能吃猫咪?猫咪是有灵性的。” 王玉娥比较看得开,爽快道:“反正,不吃人就行。” “噗嗤。”唐母被逗笑。 乖宝还是无法释怀,皱起小眉头,嘟嘴,道:“我要去跟爹爹说,让他把吃猫咪的坏蛋抓起来,打板子!” 赵宣宣一听就不赞同,收敛笑容,认真地道:“国有国法,虽然我也觉得吃猫狗不好,但是人家没有触犯王法,官府就不能随便打人家板子。” “如果大官儿随便打板子,就变成残暴的官儿,又叫做酷吏,冷酷无情。” 乖宝想不通,疑惑地道:“那些人为什么要吃猫咪?” 赵宣宣摇头,也困惑,道:“我也不知道,无法理解,人和人不一样。” 乖宝坚定地道:“吃猫咪的人,都是坏蛋。” 她喜欢猫咪,觉得那不是食物,而是可爱的玩伴。 赵宣宣无可奈何,模样有点囧,伸出右手,轻轻刮一下乖宝的鼻子,道:“别钻牛角尖。” “人是最复杂的,不要随便骂人家坏蛋。” “大部分时候,一个人既有好的一面,又有坏的一面。” 乖宝歪起脑袋,若有所思,突然问:“娘亲,爹爹坏的一面是什么?” 一听这话,赵宣宣惊讶,仿佛被打个措手不及,表情更囧了,暗忖:风年有坏的一面吗? 情人眼里出西施,情人眼里哪有坏情人? 赵宣宣冥思苦想,实在是想不出答案,只能摇头,道:“乖宝,你觉得呢?” 乖宝胸有成竹,心意坚定,斩钉截铁地道:“爹爹、娘亲、爷爷、奶奶、祖母和妹妹都是最好的人,没有坏的一面。” 赵宣宣“噗嗤”一笑,眸光温暖、璀璨,回应道:“在娘亲眼里,乖宝也是最好的人,没有坏的一面。” 说完,她忍不住伸手,轻捏乖宝的小脸蛋。 第855章 尾巴翘天上去 中午,唐风年回内院吃饭。 赵宣宣把乖宝的童言童语说给他听。 唐风年眉眼含笑,温暖又明亮,把乖宝抱起来,举得高高的。 乖宝自认为是大孩子,这么大了还被抱起来,她有些尴尬,小表情明显别扭。一被放下来,她就连忙跑开了。 赵东阳问:“阿年,那个撞龙舟的案子,啥时候开堂公审?” 他想去看热闹。 看审案就像看戏一样,甚至比看戏更精彩。有时候犯人或者证人急了,直接把背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爆出来,让人笑掉大牙。 唐风年道:“明天就审。” 赵东阳吃惊,抚摸膝盖,道:“这么快?” 石师爷插话,道:“荷花村目前不肯把死者下葬,明确放出狠话,要等凶手被严惩,死者才能瞑目。” “如果不严惩凶手,他们就要把死者连同棺材一起,抬到官府门口。” 王玉娥皱眉头,道:“这么热的天,不下葬,哪行?这怎么能拖延?” 如果不及时下葬,肯定有尸臭,甚至尸毒。 石师爷叹气,伸筷子夹菜,道:“两个村有仇,所以做事都比较偏激。” 石夫人听这些话,忍不住多想,吃饭没胃口。 乖宝好奇,又凑到唐风年身边,小声打听:“爹爹,你打算怎么判?” 唐风年低头,注视她的眸子,微笑道:“审案是很严肃的事,不能提前走漏风声。否则,会被别人造谣。” 乖宝连忙用小手捂住嘴巴,道:“爹爹,你悄悄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唐风年还是摇头,抚摸她的头顶,低沉道:“审案要看证据,可能突然冒出新证据,存在变数。” “不能妄下结论,不能太心急。” 乖宝道:“那我明天亲自去看,看看爹爹的判决和我审的结果是不是一样?” 唐风年轻笑,问:“你是怎么审的?” 赵东阳突然大笑,道:“她把我当犯人审,还给我安个名儿,叫张三。” 桌旁的赵大贵和赵大旺都憋不住笑,瞬间回想起那个画面,既严肃,又儿戏。当时,他俩被迫当证人,赵东阳勉为其难当犯人。 乖宝没把自己干的事当儿戏,反而一本正经地道:“爹爹,我觉得张三是故意撞船,要判他重罪。” “船上坐那么多人,他却故意撞船,特别危险。所以,官府要杀鸡儆猴。” 唐风年听完后,轻轻点头,眼神欣慰,道:“乖宝,你说得有道理。” 乖宝嘿嘿笑,甚至激动得跳两下,有点骄傲。 王玉娥劝道:“回来坐好,乖乖吃饭。” “审案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操心。” 乖宝回去坐好,重新捧起饭碗,不服气,嘟嘴道:“奶奶,我不是小孩子,妹妹才是小孩子。” 旁边,赵宣宣眉开眼笑,正给巧宝喂米糊糊,巧宝吃得腮帮子胖鼓鼓。 石师爷笑着夸赞:“好,咱们乖宝巾帼不让须眉,将来肯定有所作为。” 王玉娥心里欢喜,嘴上谦虚,微笑道:“小孩子不能夸,一夸她,她就翘尾巴,尾巴翘天上去。” 乖宝俏皮,做个鬼脸,嘀咕:“我没长尾巴,布老虎才有尾巴。” 第856章 吃得津津有味,聊得也津津有味 第二天,来官府看审案的百姓格外多。 有些人一边等待开堂,一边吃黄皮果。吃得津津有味,聊得也津津有味。 “你说,会不会把肇事船上的人砍头?砍几个?” 另一人道:“砍脑袋不是小事,该砍掌舵的,还是打鼓的?还是划船桨的?” 又有一个人插话,道:“只要死不承认,说不是故意撞船,就不用砍脑袋。” 另一人瞪起眼珠子,道:“严刑拷打,把烧红的烙铁往皮肉上烙,谁敢不承认?” 其他人点头附和:“就算不是故意的,也要屈打成招。” “听说,上次那个大胡子刺客,牙都被拔光了。” “哟呵,那得多痛啊?” “嘶——” 突然有个人唱反调,道:“自从新知州上任,除了那个大胡子刺客,没听说其他人被严刑拷打。” …… 那个唱反调的人就是赵东阳。 别人都认得他,知道他是新知州大人的胖岳父,于是暂时闭嘴,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瞅他,暗忖:你肯定为你女婿说好话,你女婿不打你,你肯定说得轻松。 但是,赵东阳偏偏跟人家较真,说道:“等会儿,嫌犯被押上公堂,你们看他衣衫上有没有血,身上有没有伤,就知道有没有严刑拷打。” 有个人故意跟他套近乎,笑容满面,凑过来,说道:“您说的,肯定对。咱们的新知州大人最仁慈,从来不严刑拷打。” “赵老爷,等案子审完,我请您去我家喝酒,怎么样?” 其他人用看马屁精的眼神盯着他,既羡慕,又鄙夷。 赵东阳笑道:“我戒酒了,不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悄悄挑眉,暗忖:如果被孩子奶奶知道我去别人家喝酒,晚上我恐怕爬不上床,要改为打地铺。 乖宝牵紧赵东阳的手,突然激动,仰起脸庞,提醒道:“爷爷,要开始了。” 唐风年终于出现在公堂上,一身青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神情威严,目光如炬,扫视那些一边吃黄皮果,一边叽叽喳喳的人群。 围观人群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把嘴巴闭上,不敢再嘚吧嘚吧。 官差们精神抖擞,手持杀威棒,喊道:“威武——” 唐风年四平八稳地坐下,敲响惊堂木,大声道:“带嫌犯一号——孔大头上堂!” 一个黝黑、高大的男子被官差押上来,手脚都戴着枷锁,神情颓废,眼里无光,老老实实地跪下。 唐风年严肃地问:“嫌犯孔大头,撞船时,你在干什么?” 孔大头突然流泪,神情充满后悔,说道:“回知州大人,我在掌舵。” “我后悔啊,我也不想害死人啊!我们都以为,划龙舟的人肯定会游水,哪晓得他会淹死?呜呜呜——”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狼狈极了,窝囊极了。 这时,死者家属站在旁听人群中,伸手指向嫌犯,撕心裂肺地哭嚎:“杀千刀的畜牲,你后悔有什么用?你还命来!还我家大壮的命来!”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为我丈夫伸冤啊!用天雷劈死那一船畜牲啊!” 许多百姓都向死者家属投去同情的目光,暗忖:可怜啊,人死不能复生,唉。 同时,嫌犯家属正在偷偷抹眼泪,悄悄担心,不敢吱声,暗暗祈祷:老天爷,青天大老爷,你们宽容一点,不要判死罪。 第857章 这案子,如何审得下去? 唐风年和石师爷对视一眼。 唐风年眼神深邃,暗忖:如果任由死者家属哭闹,对审案而言,是难上加难。 比如此时,审案不得不暂停。 石师爷主动起身,走到大堂外,去劝说死者家属。 然而,这世上,最难劝的人莫过于此。因为人死不能复生,再好听的话也显得虚伪无力。 死者家属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重复地叫喊:“畜牲,杀人偿命,一定要砍头……” 石师爷给官差使眼色,示意他们把死者家属拉走。 然而,这一招也不管用。 荷花村来了很多村民,他们团结一致,把官差推搡开,眼神又恨又怨,充满火药味,还咄咄逼人地喊话:“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还需要审什么?直接砍头!” “当官的,你们不能偏袒杀人犯!” “她丈夫死了,哭几声怎么了?你们不去抓香藕村的刁民,反而抓可怜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 唐风年眉眼冷静,脸色难看,敲响惊堂木,严肃地宣布:“喧哗吵闹,干扰公堂。” “明日再审,退堂!” 官差手持杀威棒,不约而同地吃惊,面面相觑,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参差不齐地喊道:“威武——” 嫌犯孔大头也大吃一惊,泪眼眨巴眨巴,有些呆愣。 官差把他带下去,送回大牢,关起来,上锁。 孔大头秃废地坐到地上,双手捂住脸,泣不成声,暗忖:凶多吉少!悔不当初啊! 围观的百姓神情遗憾,窃窃私语,议论纷纷,退到官府门外。 荷花村的人还义愤填膺,大喊大骂,满嘴火药味,唾沫星子飞溅,眼睛瞪起来,看谁都像看仇人。 “当官的,你如果不砍香藕村那群畜牲的脑袋,我们绝不答应!” “明天我们再来!一定要亲眼看见畜牲死!” “休想偏袒!休想和稀泥!” …… 与之相反,不相干的百姓小声议论:“审得好好的,才刚开始,怎么就退堂了?” “我带了一大把黄皮果来,还没吃完呢!突然就退堂,唉,白来一趟。” “这个新知州不太凶,可能有点胆小怕事。” “对,如果凶一些,谁吵闹,就抓谁打板子!谁还敢吵?” “要是明天再退堂,后天我就不来了。这案子拖拖拉拉,不知要审多久?” “听说那个淹死的人还没下葬。” “哎哟,这么热的天,肯定臭了,可怜啊。” …… —— 唐风年平时有一副好脾气,但今天遇到这场景,他明显有些不耐烦。 退堂之后,他回到平时办公的地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脚步不像平时那样沉稳,反而有点焦躁。 石师爷站立在旁边,双手交握于身前,叹气,暗忖:风年还是太年轻,经验不足,又不够狠心,所以才会因此烦恼。 等了一会儿,唐风年越来越冷静,问道:“师父,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如果对死者家属太严厉,让他们闭嘴,恐怕引起民愤。” “但是,不让他们闭嘴,审案时吵吵闹闹,这案子如何审得下去?” 第858章 利益交换,是否有损威严? 石师爷语重心长地道:“风年,这个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唐风年一时语塞,若有所思。 石师爷眼神精明、老练,道:“风年,审案不仅追求公平公正,还要兼顾人情世故。” “死者已经彻底沉默,他的家眷以后还要活下去。有钱就富,无钱就苦。很多时候,利益交换,必不可少。” 唐风年深呼吸,眉头微蹙,一时之间,心事重重。 这时,小书童在门外提醒:“知州大人,晌午了。” 小书童说话有气无力,肚子已经咕咕叫,该吃饭了。 十二三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得格外快些。 唐风年和石师爷结伴回内院去,身后的小书童心情雀跃,忍不住露出笑容,暗忖:又可以吃肉了!不晓得赵老爷今天有没有做烤鸭?鸭血汤也美味! 王玉娥正在摆碗筷,笑道:“风年,石师爷,你们回来得正好!” 她没问审案的事,因为赵东阳和乖宝已经提前告诉她,审案不顺利。 唐风年没急着吃饭,而是先去抱巧宝玩耍。 巧宝的小胖脸仿佛是治愈一切的良药,看她笑一笑,唐风年心里的烦闷就一扫而光。 巧宝爱说话,一边伸手摸唐风年的耳垂,一边说道:“爹爹,饭饭。” 唐风年轻笑,道:“饿了?想吃饭饭了?” 巧宝毫不犹豫地点头。 唐母端菜上桌,恰好听见这话,笑道:“巧宝吃得多,长得快!” 巧宝眉开眼笑,似乎知道这是在夸她。 唐风年下午不忙,便亲自给巧宝喂稀饭。 巧宝伸手指,指向糖醋排骨。她看见乖宝夹那个菜,夹好几次,她也想吃。 唐风年犹豫一下,然后用小木勺搞点糖醋排骨的汤汁,给她尝尝。 巧宝吃东西秀气,好奇地品尝,然后皱起小眉头,用小胖手把小木勺推开,不爱吃。 赵宣宣轻笑,道:“小馋猫,还嘴刁。” 巧宝总是观察别人夹什么菜,然后她也要吃。可是,她那几颗小米牙嚼不动那些菜,只能吃又软又碎的东西。 怕她噎着,唐风年也不敢随便乱喂她。于是,有时候就骗她。 他把菜夹过来,送进自己嘴里。巧宝眸子圆滚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他做出一副很难吃的表情,摇摇头,道:“那个一点也不好吃,比不上你的稀饭。” “来,吃稀饭。” 这么小的孩子,还是挺好骗的。 饭后,唐风年没急着去办案子,而是在内室跟赵宣宣商谈。 他把石师爷关于“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那番话告诉她。 赵宣宣思索片刻,微笑道:“石师爷在办案这一块,绝对是老狐狸。他办案十几年,经验丰富。” 唐风年一边跟巧宝互抛布老虎,一边低声说道:“在办案时,搞利益交换,有损威严。” 赵宣宣又考虑片刻,轻声道:“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如果搞利益交换,能提高办案效率,避免拖拖拉拉,也挺好的。” 这时,巧宝把布老虎扔偏了,扔到地上,赵宣宣伸手,帮她捡回来。 唐风年思量一会儿,终于想通,松一口气,站起来,整理官袍上的褶皱,道:“我去试试。” 然后,他弯下腰,伸手刮两下巧宝的双下巴,笑道:“巧宝,爹爹干正事去,傍晚再陪你玩。” 他转身离开,去和石师爷商量正事。 石师爷道:“风年,你不适合亲自出面,由我去跟两边家属谈谈。” “关于钱的事,总免不了讨价还价。我本来就俗,谈钱合情合理。你是知州,如果陪他们讨价还价,反而有损威严,还浪费光阴。” 唐风年点头答应,道:“师父,辛苦你了。” “让白捕头带十二个官差,陪你一起去。” “不过,能让两边家属见面吗?恐怕起冲突。” 石师爷摆手,道:“不怕,我先去探口风,见机行事。” “如果死者家属想要钱财,嫌犯家属愿意出钱,我便充当传声筒。” “如果死者家属态度强硬,彻底无法商谈,我就回来,另辟蹊径。” 送走石师爷之后,唐风年着手忙别的事。 他作为田州的知州,既要管案子,也要管税收、治安、农耕、水利、科举、人口等事情。 他可以偷懒,但他偏偏不爱偷懒,所以忙得像个陀螺。 恰好卫大人派人来给他送回信。 唐风年有条不紊,把信纸拆开,一目十行。 卫大人豪爽,在信中说道,买田州猪的事不成问题。另外,田州纸搞得小有名气,让唐风年选几家最靠谱的造纸坊,以后不仅都指挥使司专门使用田州纸,而且他人脉广,还可以介绍别人来田州进货。 唐风年看信看得舒心,立马提起笔,给卫大人写回信。 —— 石师爷和白捕头带着一群官差,骑马来到荷花村,直接去死者家的灵堂祭拜。 家属一看见客人来,就扯开嗓门,开始哭天抢地。 有人给官差搬凳子,石师爷坐下,开门见山,不卑不亢,温和地说道:“何娘子,请节哀顺变。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我,看看官府能不能帮忙?” 何娘子哭累了,叹气,满眼忧愁、悲伤、茫然、疲惫,道:“我家有四个孩子,最大的才九岁,最小的才一岁,以后我们怎么活啊?呜呜呜——” 丈夫还活着的时候,夫妇两人养孩子,尚且吃力,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五张嘴都要吃饭,这沉重的压力甚至让她有轻生的想法。 第859章 想让丈夫死,还是想让丈夫活? 石师爷理解这种压力,他伸出手,把那个一岁多的小孩抱到腿上,轻轻叹气,道:“何娘子,依你看,以后让嫌犯给你们每月赔偿米更好,还是直接赔钱更好?” 一听这话,何娘子眼睛里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她连忙用衣袖擦眼泪,道:“赔钱更好。” “他们人坏,我们不敢吃他们的米,怕下毒。” 石师爷点头赞同,又问:“你觉得,应该让他们赔多少钱?” 何娘子突然又崩溃,哭泣,道:“就算赔金山银山,也换不回我丈夫的命!” “我命苦啊!” …… 石师爷叹气,耐心等待,不催促,让她尽情发泄。 他怀里的小孩有些害怕,不安。 石师爷轻拍孩子的后背,安抚他。 过了一会儿,何娘子哭累了,报出一个数。 石师爷斟酌片刻,道:“您稍安勿躁,容我去周旋。” 说完,他把孩子递给何娘子,起身后,转头看一眼灵堂里的棺材,眼神意味深长,暗忖:你安息,同时多多保佑妻子和孩子。在公堂上,我和风年必然还你公道,不让你冤死。 石师爷又重重地叹气,和官差们骑马离开,去香藕村,询问嫌犯的家眷,是否愿意赔钱? 有个人紧张地问:“如果赔钱了,还会杀头吗?” 另一人抱着孩子,哭出来,道:“如果杀头,我就不赔。孩子爹如果死了,我和孩子也要饿死,哪有钱赔给别人?” 又有一人附和:“对!那人运气不好,划龙舟的人居然不会游水。那么多人落水,别人都活着,偏偏他淹死了。依我看,是河神把他当祭品,把他收走了。” “不是我们害死他的。” “对,不关我丈夫的事!凭什么杀头?呜呜呜——” …… 石师爷转动心眼子,老谋深算,暂时不否认杀头的事,暗忖:香藕村穷酸,必须凑份子,才能赔出那么多钱。另外,对何娘子的回应也不能太爽快,否则……恐怕她坐地起价,拿到这个价,又想要更多。 讨价还价,真是一件相当累心的事,一定要把握主动权,否则一不小心就被当猴耍。 石师爷直白地问:“你们想让丈夫死,还是想让丈夫活?” 那些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说道:“当然是活着更好。” “被拉去菜市场杀头,不光彩,会被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以后,孩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对,杀头太丢人。而且,凭啥杀头啊?我丈夫只是划船桨罢了,根本没想到那人会死。” “我丈夫只是在龙舟上打鼓罢了,凭啥杀头?” “只是不小心撞船罢了,年年都有龙舟发生碰撞,今年运气不好。如果杀头,我不服!” …… 石师爷挑眉,暗忖:明明是全村人有预谋,故意去撞荷花村的龙舟,还不承认呢!已经证据确凿,还心怀侥幸,死鸭子嘴硬,有什么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太冲动? 他心里那么想,嘴上却不这么说,反而故意给他们希望,让他们更侥幸一点。 石师爷点点头,意味深长地道:“确实活着更好。过一两年,说不定宫里的皇上遇到什么大喜事,就大赦天下。” “你们知道,什么是大赦天下吗?” 那些人面面相觑,有个人眼睛放光,率先答道:“好像听说过,把坐牢的罪犯放出来,是不是?” 石师爷对她竖起大拇指,道:“见多识广。” 另一人也眼睛放光,吞咽口水,心急地问:“放出来,放回家吗?以后还会被抓走吗?” 石师爷言简意赅,道:“如果皇帝大赦天下,只要不是谋反的罪行,就可以赦免,把罪犯放回家去。” “被赦免的罪犯,只要之后不再触犯王法,就不会被抓。” 有几个人喜极而泣,激动地道:“太好了!” “石师爷,皇上啥时候大赦天下啊?” 石师爷轻轻摇头,眼神精明,循循善诱,道:“我只是一个小小师爷,哪里知道皇帝的打算?” “反正,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着命在,迟早有大赦天下那一天,是不是?” 那些嫌犯的家眷拼命点头,越想越赞同,内心又燃起希望之火,火热火热的。 第860章 如果女子能做官 石师爷在香藕村和荷花村之间,骑着马,来回奔波,反复斡旋。 直到夕阳落山,他才和官差们回官府去。 下马之后,他连忙跑去找唐风年,汇报情况。 “风年,赔偿的事,基本上谈妥了。” 唐风年亲自倒茶,递给石师爷,和煦地道:“师父辛苦,死者家属想要多少赔偿?” 石师爷口干舌燥,一边猛灌茶水,一边伸出五个手指头。 唐风年思索片刻,眉眼沉稳,没有丝毫惊讶,低沉道:“五十两银子,不多,也不少。” “不过,香藕村贫寒,拿得出这笔钱吗?” 石师爷猛灌两碗茶水,终于缓过劲来,抬起衣袖,擦两下嘴角,微笑道:“全村人凑份子,肇事船上那十二人多凑些。” “而且,不是一次了结,而是每月偿还二两银子,总共偿还两年零一个月,由官府出面,每月亲自把钱要过来,再转交给何娘子。” 唐风年挑眉,觉得这样太麻烦,道:“两年零一个月,时日如此长久。师父,不怕欠债的人逃跑、赖账吗?” 石师爷皱眉头,有些无可奈何,道:“逃跑倒是不怕,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人可以跑,田却跑不了。” “他们如果想卖田,必须来官府搞田契转让手续。” “咱们提前在香藕村众人的田地登记册上做标记,在他们偿清债务之前,不允许他们卖田。” “不过,赖账确实有可能。毕竟,哭穷是最容易的事。唉!我还没想到万全之策。” 石师爷虽然经验丰富,但他不是万能的。 唐风年若有所思,低沉道:“用五亩田,可以抵五十两银子。” 石师爷重重地叹气,道:“行不通。” “香藕村的人说,田地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是命根子。失去田,就吃不上饭。” “吃不上饭,就要来官府门口上吊。” 唐风年也无可奈何,慢慢踱步,暗忖:如果能用钱解决事,干脆利索,偏偏那些人没钱。 他说道:“师父,你先去休息,我另想办法。” 晚饭后,唐风年翻阅历年卷宗,希望能从前人的卷宗里找到相关经验。 赵宣宣给他帮忙,也认认真真地翻阅、寻找。 乖宝和巧宝在另一间屋里跟赵东阳玩耍,嘻嘻哈哈的声音总是传过来。 赵宣宣突然说道:“为了防止赖账,可以试试抵押。” “签订契约,如果赖账,他们的田就保不住。如果顺利偿清那五十两银子,他们的田就能保住。” “既然田是命根子,他们应该不敢耍赖。” 唐风年露出笑容,松一口气,合上卷宗,点头赞同。 他调侃道:“宣宣,如果女子能做官,说不定你的官比我更大。” “噗嗤!”赵宣宣被逗笑,凑过来,挠他的痒痒肉,也逗他笑。 两人正闹作一团,突然王玉娥掀开门帘,看见眼前的画面,大吃一惊,连忙又把门帘放下,脸变红,假咳两声,道:“宣宣,风年,巧宝今晚跟我睡,不过来了。” 赵宣宣和唐风年连忙暂停打闹,互相对视,心有灵犀一点通。 赵宣宣大声答道:“娘亲,我知道了。” 王玉娥又假咳两声,抬手抹脸,感觉脸有些发烫,暗忖:年轻就是好啊,卿卿我我,蜜里调油,甜甜蜜蜜。不像上年纪的人,逗孩子才有乐趣。 她离开门口时,故意让脚步重重的,让鞋子走出响声,让女儿女婿知道,她已经走了,没偷听。 赵宣宣和唐风年又相视一笑,吹灭油灯,打闹到床上去。 第861章 你不懂喝酒的乐趣,哈哈哈 天亮后,又是新的一天。 唐风年跟石师爷商量抵押的办法。 石师爷惊喜,抚摸胡须,道:“风年,这法子可行。相当于给香藕村众人敲警钟,为了保住田地,料他们不敢赖账。” “今天是否继续开堂公审?” 唐风年点头,道:“继续审,我想早点了结这桩案子。” 田州虽然是穷地方,但不是小地方,每天的麻烦就像野草一样,层出不穷。 如果拖拖拉拉,麻烦就越积越多。早点解决这个问题,才有空去解决别的事情。 重新开堂后,死者家属只是小声哭泣,没再大喊大闹。 案子要怎么审,唐风年早就深思熟虑过,有条不紊,进展顺利。 由于把香藕村故意撞船案和荷花村拦水案并案审理,证人证言太多,比较繁琐,所以唐风年审理两天,第二天下午才宣判。 对于香藕村的惩罚,一是赔钱给死者家属,二是参与预谋者通通打二十下板子,同时,可以用两天徭役替代这个打板子刑罚。 对于肇事船上的十二人,掌舵者和击鼓者被认定为主犯,刑罚最重,被判二十年徒刑,并且给予死者家属赔偿。 其余十人被认定为从犯,被判十年徒刑,并且给予死者家属赔偿。 唐风年明确说道:“犯人被判徒刑,并非安静地坐牢,而是要每天做苦力。” “做苦力,既是惩罚罪犯,也是警示后人。同时,通过做苦力,为香藕村探寻更多水源,使抢水结仇、故意报复的事情不再发生。” 对于荷花村拦水的惩罚,则是:凡是参与拦水者,打二十大板,参与斗殴者,增加二十大板,可以用徭役替代板子。 宣判结束之后,香藕村众人灰溜溜,荷花村众人也灰溜溜,都感觉没面子,但又不占理,不敢吵闹。 围观的百姓散场,说说笑笑,议论纷纷。 “知州大人判得好。” “故意撞船,但不是故意杀人,不用砍头,逃过一劫。” “做二十年苦力,我的老天爷啊,那得多累啊?” “太蠢了,干蠢事,活该被判二十年。有好日子不过,非要过苦日子。” “我倒是能理解他们,闹春旱的时候,被截水,没水灌溉,真的特别气人。” “要怪就怪他们运气不好,偏偏闹出人命来。” …… 虽然已经宣判,但案子并未彻底结束。唐风年整理卷宗,又亲手写公函,派官差送去静江府,还需要接受静江知府和提刑按察使司的监督、复核,逐级往上,然后还要上报给京城的刑部和大理寺,全部复核通过之后,才算尘埃落定。 不过,石师爷觉得这案子复核通过肯定没问题,所以他松一口气,微笑道:“风年,我想喝几杯酒,庆祝一下,可惜你不能陪我喝,你岳父因为富贵病,也不能喝,唉!”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我想以茶代酒,致敬师父这几日的辛苦奔波和斡旋,希望师父不要嫌弃。” 石师爷哈哈大笑,爽快道:“行!听说本地的桑葚酒不错,我让孙二去买酒回来。” “风年,你不懂喝酒的乐趣,哈哈哈……” 唐风年脸红,尴尬又无奈,回想起成亲那天,那是他唯一一次醉酒,那天宣宣比他醉得更厉害。 看别人醉酒,是有趣的。但自己喝酒,他不知道趣味在哪里。 他笑道:“我只知道,醉酒就想睡觉。” 石师爷豪爽地道:“醉了,就是酒中仙。飘飘欲仙,你不懂,哈哈哈……” 第862章 剪刀石头布 荷花村和香藕村都从官府抬龙舟走,两个村的人互相较劲,一路小跑,跑到大门口时,都想先过去,但大门没那么宽,两边又差点打起来。 白捕头走到他们面前,人高马大,脸色严肃,像恐吓小孩一样,说道:“不许打架斗殴!各派一个代表,伸出右手,猜剪刀石头布。” “谁赢,谁先走。” 荷花村和香藕村不愧是世仇,面对猜剪刀石头布这么儿戏的事,都格外较真,胜负欲旺盛。 第一局,两边都出锤子。 第二局,两边都出剪刀。 第三局,两边又都出锤子。 …… 搞了十几局,还没分出胜负,战况胶着。期间,双方还多次投诉对方作弊。 反正,两个村的人用两条龙舟,把官府大门堵得死死的。 白捕头抬起右手,拍一下脑门,好气又好笑,无可奈何,道:“暂停,改为掰手腕。” 香藕村和荷花村都选出最强壮的人。 不过,香藕村这次有点吃亏,因为他们有十二个壮汉被关在大牢里。 两个男子掰手腕,使出吃奶的劲,咬牙切齿,脸红脖子粗。 最终,荷花村取胜。 白捕头松一口气,宣布:“荷花村先走。” 荷花村的人扬眉吐气,十分得意。 香藕村的人心里不服气,但不敢在官府撒野,只能暂时抬着龙舟后退。 “哟呵!”荷花村的人抬着龙舟,飞奔出门,故意张扬地大笑,嘲笑的意思十分明显。 香藕村的人随后也飞奔出去,抬着龙舟,越跑越快。 白捕头按照唐风年的吩咐,带六个官差,一路骑马跟随,防止两个村在半路上又起冲突。 —— 赵东阳亲眼见证唐风年这两天的辛苦,特意亲手烤两只肥鸭子,犒劳女婿。 烤鸭、红油凉拌猪耳朵、凉拌猪头肉、白切鸡、蒜蓉清炒空心菜、豆角炒肉、酸辣椒炒鸭杂、鸭血蘑菇汤、清炒小白菜、丝瓜荷包蛋汤。 菜肴丰盛,与欢喜的气氛相得益彰。 石师爷给自己倒一碗桑葚酒,然后把小酒坛子递给赵大贵和赵大旺。 赵东阳闻着酒香,眼巴巴地瞅着酒坛子,默默地咽唾沫。 连乖宝都看出来,爷爷嘴馋了,忍不住嘿嘿笑。 赵宣宣给赵东阳倒一碗凉茶,眉开眼笑,道:“爹爹以茶代酒,和风年一样。” 王玉娥紧紧盯着赵东阳,微笑,暗忖:女儿没白养。 每次遇到棘手的事,她不方便亲自出手时,赵宣宣总是很懂事,帮她做。很多时候,赵宣宣还要在赵东阳和王玉娥中间充当小判官,化解矛盾。 比如这碗凉茶,如果王玉娥亲手端过去,赵东阳肯定气恼,郁闷,觉得没面子,说不定要抱怨几句。 但是,由赵宣宣出手,赵东阳就没有丝毫怨气,反而笑道:“凉茶解暑,正好。” “来,干一碗。” 石师爷大笑,酒碗跟茶碗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更添热闹。 另一桌,肖画戟、彭力士、杜铁树等孩子吃肉吃得开心。一个个,都比刚来的时候胖,特别是肖画戟,长出双下巴。 第863章 那些人真是与众不同 第二天,夏日炎炎,蝉鸣声格外吵耳朵,仿佛在大喊大叫:“热死了!热死了!” 唐风年带一群官差,骑马去香藕村。 他这次特意给村子里的孩童们带一大袋糖,当见面礼。 因为赔钱的原因,村民的脸上又苦又愁。但是,孩童们吃糖吃得高兴。 上次跟唐风年聊过天的那个孩子多得几块糖,更是高兴得张开双臂,学鸟儿飞。 唐风年在香藕村及附近走访,查看水源,顺便询问村里各家靠什么赚钱。 有个人面无表情,说道:“种田,种菜,去山上挖草药。” 另一个人神情麻木,说道:“抓蛇卖钱。不过,我爹去年被蛇咬死了,我不知道还能抓几年。” 第三个人说:“靠我媳妇织布卖钱,日子过得紧巴巴。” 第四个人道:“卖鸡鸭,卖蛋。” …… 唐风年越听越多,心里有数,又问:“村里的孩童有没有念书识字的?” 村民们纷纷摇头。 有个人甚至像听到笑话一样,一边在后背上挠痒痒,一边咧嘴道:“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钱买纸和笔?” “听说知州大人没儿子,要不,我把我儿子送给你?白送,不要钱!” 唐风年眼神瞬间变冷,瞪着那人,说道:“现在你把孩子白送,将来等你老了,孩子也把你白送!” 白送给阎王去! 那人收敛笑容,感觉没面子,悄悄往后退,退到人群后面,低下脑袋,在心里偷偷地骂骂咧咧,嘴上不敢再插话,暗忖:就算你是官儿,又怎样?老子有儿子,你没有!哼! 唐风年深呼吸一下,神情回暖,对其他人说道:“念书费钱,但教孩子识字,很有必要。” “村里有没有孩子去当学徒?” 村民们又摇头。 唐风年眼神深邃、复杂,暗忖:有些地方的穷,不是偶然,而是像画地为牢一样,只种田,不尝试新的东西。 在这方面,他自己深有体会。当年,他自家也很穷,一点家产都被酒鬼爹换成酒,并且带酒去见阎王了,但他母亲想方设法送他去做账房学徒。 他又问:“别的村都有造纸的小作坊,你们村为什么不搞?” 有个人答道:“没人带头搞,以前没搞过,恐怕搞不好。” 唐风年温和地道:“如果你们愿意,我明天派人来教你们。” “另外,为你们安排的徭役是挖水渠和制作水轮车、龙骨水车。” “以后,我会派人来村里,教孩子写字、打算盘。” 村民们面面相觑,惊讶。 等唐风年和官差离开后,他们议论纷纷。 “嘿,这知州大人难道上辈子是咱们祖宗?对咱们村还挺好的。” “听说造纸坊挺赚钱,有外地商人专门来买田州纸,运去外地卖。” “不知是不是骗我们?上次那个石师爷还说皇帝要大赦天下,我出去问了,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 唐风年回到官府后,心事重重,神情跟“愉快”二字丝毫不沾边。 石师爷察言观色,问:“风年,是否有刁民闹事?” 唐风年摇头,低沉道:“不是刁,而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有个人说要把儿子白送给我,他自己生的孩子,自己不稀罕,难道还指望别人稀罕?” “另外,别的村都心思活泛,看见田州纸赚钱,就搞造纸小作坊,但是香藕村偏偏不太灵活。” 听完后,石师爷反而笑出来,道:“风年,能把你惹生气,那些人真是与众不同。” “下次,再有香藕村什么事,我替你去办。” 唐风年深呼吸,自己也被气笑,道:“师父,不能老让你一个人辛苦。” “明天,我让铁大人带人去香藕村,教他们搞造纸小作坊。” 石师爷抚摸胡须,老谋深算,暗忖:铁大人最近挺安分,交给他,也无妨。相反,那个萧大人不安分,需要多提防。 在田州,唐风年之所以能揽权,少不了石师爷的功劳。 第864章 猪护食,都没他那么过分 有时候,敌人之间反而心有灵犀。 夜里,萧大人向萧夫人抱怨:“那个姓唐的,揽权揽得太过分。” “猪护食,都没他那么过分。” “忒气人!” “比如那个撞龙舟的案子,完全不让我插手。” “征税的事,也不听取我的意见,完全搞他自己的一言堂。” 萧夫人轻轻抚摸丈夫的后背,眸光一闪,计上心头,小声道:“是不是要给他送礼?” 萧大人愤愤不平,胸膛起伏,道:“不是送礼的问题,而是他这人就有这毛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据说他上次被刺杀,就是因为揽权,引起前任同知的不满,前任同知的儿子因此买凶杀人。” “可惜,没杀死他,留下这个祸害。” 萧夫人连忙捂住他的嘴,谨慎道:“夫君,祸从口出。” 萧大人拉开她的手,呼吸沉重,道:“你放心,在外面时,我有分寸,只对你说实话罢了。” 萧夫人微笑,心眼子一转,又想出一个主意,凑到萧大人耳边,小声道:“夫君,你可以和铁大人、张大人联起手来,反对他。” “三打一,不至于打不过。” 萧大人失望地摇头,道:“铁大人,呵呵,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像条只会吃桑叶的蚕,一点斗志也没有,不能指望他。” “至于张大人,最近沉迷于学田州方言,像个书呆子。” “我有满腔热情,却没有施展的机会。在田州这个穷地方虚度光阴,叫我如何甘心?” 做官的,怎么可能无欲无求? 他想升官,想发财! 要想实现这两个目标,必须手握实权才行。 如果没有实权,只有一个空虚的官职,那些行贿的势利眼看见他,都要绕道走。 唉!萧夫人在心里叹气,暗忖:夫君这次是棋逢敌手,遇上高手了。争权夺势,就像下棋,技不如人,就会被别人吃掉。那姓唐的,看起来温和、清雅,没想到实际上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她又想一想,说道:“明天我去拜访唐夫人,试探她的口风。” “我听说,唐知州特别重用那个石师爷,石师爷究竟有何过人之处?有没有什么把柄?” 萧大人眼神深沉,道:“石师爷是唐风年的师父,以前在岳县做过十几年刑名师爷,还做过教书夫子,是个老狐狸,比唐风年更难对付。” “至于把柄,我正在找。” 萧夫人眼神精明,轻声道:“他俩互帮互助,石师爷是唐知州的心腹,你只要对付其中一个,就能让另一个自乱阵脚。” 萧大人长舒一口气,握住萧夫人的手,微笑道:“夫人真不愧是我的贤内助。” “如果当初没娶到如此贤妻,此时此刻我恐怕还在寒窗苦读,怀才不遇。” 萧夫人心里得意,嘴上谦虚,微笑道:“夫君,不嫁给你,我还能嫁给谁?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咱俩的缘分,是前世注定的。” 她狡黠地眨一眨眼,凑到萧大人耳边,刻意压低嗓门,问:“夫君,等你斗赢姓唐的,你能不能取而代之,从六品同知升为五品知州?” “我想当知州夫人,不想被别人压在头上。” 第865章 大坏蛋生小坏蛋,对极了 上午,赵宣宣又当起不挂名的钱粮师爷,一边打算盘,一边帮唐风年查账。 突然,唐母掀开门帘,进来说道:“宣宣,有客人来了。” 赵宣宣抬起头,轻声问:“婆婆,谁来了?” 唐母道:“萧大人的夫人。” 赵宣宣连忙在账本里夹上一张红叶书签,然后整理头发,笑问:“婆婆,我的发髻乱不乱?” 唐母本来因为贵客来家里,有点忐忑、不自在,此时听到赵宣宣这么问,她忍不住微笑,心情变得轻松,道:“放心,不乱,怎么样都好看。” 赵宣宣放心了,掀开门帘,走出内室,去堂屋见客。 在王玉娥的热情招呼下,萧夫人已经落座,茶几上摆着茶盏和果盘。 王玉娥和乖宝正在手把手地教导巧宝,给客人行礼。 “妹妹,喊萧伯母。” 巧宝有点认生,使出蛮力,非要往乖宝身后躲藏,还“呜呜呜”地假哭。 赵宣宣看见她这样,忍不住轻笑,对萧夫人说道:“萧姐姐在田州住得习惯吗?” 萧夫人连忙站起来,跟赵宣宣互相见礼,笑容满面,然后重新落座,道:“我夫君说,田州肯定是咱们的福地,越住越喜欢。” “唯一有点不好,就是荔枝太新鲜美味,我忍不住吃太多,吃得上火。” 王玉娥忍不住笑出声,道:“我们也是一样。” “去年我们刚来田州的时候,是深秋,那时候新鲜荔枝早没了。我们也是最近才尝到本地的荔枝,个个嘴馋,吃不腻。” 这时,巧宝走路摇摇晃晃,扑到赵宣宣怀里。 赵宣宣把她抱起来,抱到腿上坐着,用牙签从果盘里叉一块芒果肉,喂给她吃。 萧夫人打量巧宝吃东西的样子,夸赞道:“真好,有福相。” 赵宣宣眉开眼笑,眼神充满宠爱,道:“是个小馋猫。” 乖宝觉得这种客人只会拍马屁,没意思,不好玩,于是跑去找晨晨玩去了。 萧夫人主动伸出手,去捏一捏巧宝的小胖手。 巧宝立马把小手抽出来,然后在萧夫人的手背上打一下。 她眼神抗拒,打得重重的,“啪”一声,声音响亮极了。 赵宣宣和王玉娥尴尬,萧夫人也有点尴尬。 赵宣宣连忙道歉:“萧姐姐,对不住,她不乖。” 然后,她轻轻打巧宝的小胖手,哄她道歉,道:“巧宝,说:我错了,我错了。” 巧宝抿住嘴巴,不肯说,反而扭过小身子,把小胖脸埋赵宣宣胸口。 赵宣宣怕把她惹哭,恐怕场面更尴尬,于是不敢太严厉,无可奈何地道:“小坏蛋。” 萧夫人已经回过神来,捂嘴笑,主动打圆场,道:“不是小坏蛋,而是虎父无犬女,巧宝像唐知州,甚至天生带点不可亵渎的官威。” 嘴上如此夸,她心里却暗忖:大坏蛋生小坏蛋,对极了。 王玉娥微笑道:“她这不是官威,而是胆小、认生,幸好萧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计较。” “您吃果,千万别客气。” 萧夫人给面子,用牙签叉一小块西瓜,品尝,笑眯眯,道:“真甜,清爽极了。” 王玉娥眉眼恢复喜悦,道:“用井水镇半天,所以清凉。我觉得,井水镇的西瓜比冰镇西瓜更美味些。” 萧夫人心思灵巧,立马捕捉到“冰”这个字眼,进行试探,道:“如果在京城为官,家眷们都能沾光,用冰票去领冰,舒舒服服地消暑。” “唐知州打算何时调回京城去?” 第866章 一边聊天,一边给别人挖坑 赵宣宣和王玉娥对视一眼,然后赵宣宣微笑,不答反问:“萧姐姐更喜欢京城吗?” 萧夫人意味深长地笑道:“田州也是个好地方,但京城肯定更好。” “以唐知州的能力,如果调回京城去,升官肯定平步青云。到时候,如果唐知州能顺便提携我夫君,就好了。” 有些人天生狡猾,说话总是半真半假,用真话给假话打掩护,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 赵宣宣跟萧夫人认识不久,见面次数也少,所以不太熟悉。 赵宣宣思量片刻,微笑道:“萧夫人过奖了。” “京城人才济济,我夫君只算中等。” “萧大人更想调去京城为官吗?” 萧夫人连忙否认,道:“没有,我夫君说,他特别喜欢跟唐知州当同僚,一起共事。” “唐知州总是把最忙最累的事留给自己,把轻松的差事分配给我夫君,我夫君特别感动。” “其实,他特别想为唐知州分忧。” 赵宣宣眉开眼笑,低头为巧宝整理小衣裳,默默琢磨这话,暗忖:有点怪怪的,不像真话。等风年回来,我问问他,与萧大人之间有没有不愉快的矛盾? 于是,赵宣宣干脆打太极,笑道:“官场的事,最复杂。而且,几乎没有轻松的事。毕竟是为皇上效忠,为百姓谋福祉,谁也不敢怠慢。” 萧夫人点头赞同,端起茶盏,喝一口茶,又试探道:“唐知州肯定特别辛苦吧?” “他那么清瘦,是不是操劳过度导致的?” 她暗忖:何必过度揽权?何必累死自己呢?分些权力给别人,两全其美,不是更好吗? 赵宣宣的笑容变浅,轻声道:“我夫君从小就清瘦,天生长不胖。” “而且,官府事情虽多,但有同僚给他帮忙,官差们也办事得力,他并未过度劳累,反而特别感谢同僚和官差们的付出。” 巧宝坐在赵宣宣怀里,发现打手的风头过去了,她突然不安分,扭来扭去,乱动,伸手去果盘里抓果肉。 赵宣宣把她的小胖手抓住,轻声道:“少吃点果,等会儿该吃饭饭了。” “你肚子肉肉多,里面小,装了果果,就装不下饭饭。” 她揉一揉巧宝的胖肚腩,手感太奇妙,有点爱不释手。 萧夫人不打算留在赵家吃午饭,于是问道:“什么时辰了?” 王玉娥起身去看铜壶滴漏,笑道:“不急,才午时一刻。” “等会儿,萧夫人和我们一起吃饭。” 萧夫人起身告辞,心里对今天的试探结果感到失望,但脸上依然笑容讨喜,道:“留饭的美意,我心领了,下次再来打扰。” 赵宣宣没有强留她,把巧宝抱起来,亲自去送客,客气周到,把萧夫人送到大门口,一边教巧宝挥小手告别,一边目送萧夫人坐轿子离去。 转身往回走时,她突然感觉有点累,对旁边的王玉娥说道:“娘亲,我宁愿打一天算盘,算一天账。” “不知为什么,聊天只动嘴,反而比较累。” 王玉娥伸手把巧宝接过来抱,说道:“不仅要动嘴,说话还要过脑子。” “脑子累,心也累。这个萧夫人,一看就是聪明人。” “有些人,一边聊天,一边给别人挖坑,千万不能大意。” 赵宣宣眉开眼笑,伸手搂住王玉娥的肩膀,撒娇,问:“娘亲,你觉得,萧夫人更聪明,还是我更聪明?” 王玉娥被逗笑,小声道:“当然是我生的女儿更聪明,但别人肚子里的城府更深,你要多提防。” 赵宣宣一边伸手刮巧宝的双下巴,一边点头赞同。 巧宝突然恼了,伸小手打赵宣宣肩膀。 赵宣宣把她的小胖手抓住,瞬间变脸,收起笑容,若有所思,道:“巧宝怎么老爱打人?跟谁学的?” 她暗忖:如果是天生的,那就不太妙。 王玉娥反而偏袒巧宝,道:“你别老撩她。别人如果总是摸你下巴,你难道不烦?” 赵宣宣一听这话,顿时释然,眉开眼笑,道:“巧宝,娘亲还没烦呢,你就先烦了啊?” “娘亲喜欢你,你也喜欢娘亲,是不是?谁的喜欢更多?” 巧宝也眉开眼笑,奶声奶气地道:“多!” 第867章 对此一无所知 午饭后,唐风年回内室休息一会儿,陪巧宝玩布老虎。 你抛给我,我抛给你,幼稚极了,但巧宝偏偏喜欢这样玩,奶声奶气地笑。 唐风年也眉眼含笑,温暖、明亮。 赵宣宣坐在旁边,轻声道:“今天萧夫人来做客,感觉她话里有话。” 唐风年低沉道:“她说什么话?” 赵宣宣道:“说你把最忙最累的事留给自己,把轻松的事分配给萧大人。” “还说,你这么清瘦,是不是操劳过度?” 唐风年若有所思,微笑道:“你怎么回答她的?”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我说你一点也不累,还很感激同僚和官差们辛苦帮忙。” 唐风年斟酌片刻,低沉道:“萧大人有点针对石师父,虽然表面上没撕破脸,但他总是话里有话,话中带刺。” “另外,萧大人过于热衷征税,与我意见不合。” 赵宣宣道:“征税太多,百姓过得苦,怨气就变大。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不体谅汗滴禾下土的辛苦,反而肆意挥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唐风年继续跟巧宝抛布老虎,低沉道:“税收和政绩挂钩,萧大人显然想要政绩,再靠政绩升官。” “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我和石师父都提防他,恐怕养虎为患。” 现在唐风年揽权,与萧大人形成一强一弱的局面,斗不起来。 如果萧大人权势变大,肯定要跟唐风年明争暗斗。 巧宝忽然玩累了,变得蔫蔫的,打瞌睡。 赵宣宣搂着她,躺下,一起午睡,顺便问道:“风年,你有没有发现,巧宝有点爱打人。” 唐风年明显吃惊,道:“没发现。” 赵宣宣道:“今天萧夫人捏巧宝的手,巧宝就打人家的手,打得挺重。” “后来,我摸她下巴,她又打我肩膀。” 唐风年眉眼含笑,暖如春江水,低沉道:“可能她今天心情不好,有点小脾气。”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再观察几天,如果真的爱打人,绝对不能惯着她。” “嗯。”唐风年答应一声,也躺下,闭眼假寐。 天热,人就容易困倦。午饭后,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 另一间屋里,赵东阳的呼噜声像打雷一样。“咕噜噜——” 乖宝嫌爷爷太吵,于是跑来找赵宣宣,爬上大床,搂搂抱抱,一起午睡。 唐风年只休息两刻钟,就起床忙公事去了。 —— 唐母不午睡,坐在堂屋做针线活。 穿针走线,安安静静。 如今,她不缺钱花,但节省的习惯改不了,乖宝和巧宝的鞋子都是她亲手缝制。 孩子长得快,脚也跟着长,经常要换新鞋。 唐母不嫌累,暗忖:乖宝和巧宝漂漂亮亮,鞋子也要漂亮、精致。 丑鞋子随便做,漂亮的鞋子却要花费好几倍精力。 做着做着,唐母也打哈欠,甚至冒眼泪,但她偏偏就是能熬,偏偏就是不睡,继续穿针走线。 一个时辰后,王玉娥起床洗漱,睡眼惺忪,似乎尚未完全清醒。 她过来跟唐母聊天,神神秘秘地道:“亲家母,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乖宝和巧宝牵着一个小娃娃,一起喊我奶奶。” 唐母一听就激动,心跳加速,小声道:“梦最灵验,咱家又要添孩子了?” “亲家母,是男娃还是女娃?” 王玉娥露出笑容,挑起眉,隐晦地道:“像风年。” 唐母瞬间变得更激动,眼睛睁大、放光,连声笑道:“好,好……” 赵宣宣还在睡梦中,对此一无所知。 第868章 匿名信,不信恶心不到他 萧大人暂时未抓到石师爷的把柄,但他自认为拿捏了唐风年的把柄,于是写几封匿名信,准备分别送给提刑按察使司和静江知府,要告发唐风年。 他鬼鬼祟祟,思前想后,生怕暴露自己,突然又把装进信封里的信拿出来,然后把萧夫人叫来书房,让她代笔,再抄一遍。 “夫人,你来写,避免我的字迹被认出来。” “在官场,同僚互相告发,是大忌,恐怕损害我的名声。” 不但小孩子最讨厌爱告黑状的小伙伴,就连官僚也有类似的心思。 在官场,同流合污的同僚,往往是最吃香的,人缘最好。 搞检举揭发的官员,类似于御史,往往最讨嫌,人缘最差劲。 萧夫人深呼吸,提起毛笔,手微微颤抖,感觉自己正在干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如果告发成功,扳倒唐风年,极有可能帮助丈夫登上知州之位。 夫妇俩密谋,第二天一早就派心腹仆人,把信送去静江府。 然后,他们内心火热、激动,等待回音。 仿佛往汤锅里扔一块砖头,他们不信,恶心不到唐风年? —— 付青、菊天赐和焦旦终于回来了。 王玉娥切西瓜给他们吃,笑道:“一走就是两个月,累不累?” 菊天赐和焦旦满嘴西瓜,没空说话。 付青吃东西比较秀气,笑道:“不累。赚钱,越赚越高兴。” 吃饱喝足之后,付青逗巧宝玩。 “叫一声舅舅,就给你一个礼物。” 巧宝跟他不熟,不愿意开口。 乖宝怂恿:“妹妹,快叫舅舅!舅舅!” 巧宝眉开眼笑,不知道“舅舅”是什么意思,但她为了跟乖宝玩,奶声奶气地喊:“舅舅!舅舅!” 她对着乖宝喊,根本没对着付青喊。 但付青听得心满意足,哈哈大笑,拿出一个小老虎木雕,给巧宝。 “哇!”巧宝眉开眼笑,眸子圆滚滚,亮晶晶,玩得爱不释手。 付青笑道:“舅舅给你准备了好多礼物,你再喊一声舅舅。” 这次不用乖宝怂恿,巧宝主动凑近一点,眼神期待,奶声奶气地道:“舅舅!” 付青又像变戏法一样,突然从背后拿出一个木雕小马,递给巧宝,笑问:“喜欢吗?再喊一声,还有礼物。” 巧宝点头,左手拿木雕小马,右手拿木雕小老虎。 她眸光狡黠,特意绕到付青背后去寻找,去看看他还藏了什么。 她这一岁的心眼子哪里斗得过付青? 付青被逗得拍大腿,大笑,道:“不能作弊,你要喊舅舅,礼物才会冒出来。” 他给巧宝准备了木雕十二生肖,还剩十个,所以他一点也不着急,就像钓鱼一样。 赵宣宣眉开眼笑,哄道:“巧宝,舅舅是自家人,不是陌生人。” “多喊几声,看看新礼物是什么?” 然而,巧宝不走寻常路,非要绕着付青转圈圈,看他究竟把礼物藏在哪里。 赵宣宣任由她转圈圈,顺便问道:“阿青,外面有啥新鲜事没?” 付青道:“欧阳三公子和霍捕快又升官了。” 赵东阳拍一下膝盖,道:“好事!” 他暗忖:他们都是锦衣卫,官儿越大越好,将来可以和风年互帮互助。 赵宣宣想得更多,暗忖:三公子又升官,欧阳大公子却没有升官的消息,恐怕欧阳大少奶奶心里要不舒服。不过,灿灿肯定高兴。 付青突然抬起右手,拍一下脑门,笑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 他从行李里翻出几封信,递给赵宣宣。 赵宣宣欢喜,立马回内室去看信。之所以藏着掖着,是考虑到苏灿灿和欧阳大少奶奶可能在信里写一些私房话,不方便让别人看见。 第869章 不用挠痒痒吗? 欧阳大少奶奶果然在信里抱怨,说欧阳侠当初选神机营选错了,一点前途也没有。 她甚至拜托赵宣宣去劝说唐风年,希望唐风年给欧阳侠写封信,最终目的就是劝欧阳侠放弃神机营,去加入锦衣卫。 眼看欧阳凯在锦衣卫一路高升,欧阳大少奶奶不眼红才怪。 赵宣宣看完这封信之后,理解欧阳大少奶奶的心情,但她不打算帮这个忙。 她暗忖:欧阳大公子不是三岁小孩,风年又只是友人而已,岂能对人家的选择指手画脚? 然后,她看苏灿灿的信。苏灿灿在信里报喜不报忧,写一些生活小趣事。字里行间,流露出顺风顺水的惬意。 第三封信来自郭湘乔,她抱怨在京城玩腻了,想来田州游玩。 第四封信来自小丹丹和黄娘子。 赵宣宣掀开门帘,笑道:“乖宝,小丹丹给你写回信了。” 乖宝惊喜,放开巧宝的小手,连忙朝赵宣宣飞奔过去。 还有王俏儿的信…… 赵宣宣铺纸、磨墨,忙着写回信。 乖宝拿着信纸,凑过来,道:“小丹丹说她爹娘吵架,她问我,我家吵不吵?” 赵宣宣轻笑,道:“你打算怎么回答?” 乖宝歪起脑袋,思索片刻,道:“我好像没看见娘亲和爹爹吵架。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吵架?” 赵宣宣不答,反而问道:“你看见爷爷奶奶吵架没?” 乖宝不假思索,道:“看见了,天天吵嘴,吵完又和好。” “爷爷说他脸皮厚,吵架就像挠痒痒一样。” “如果不挠痒痒,就难受。挠完了,反而舒服。” “娘亲,是不是这样?” “噗嗤。”赵宣宣被逗笑,手中的毛笔暂停,转头跟乖宝对视,轻声道:“爷爷说得有道理,但人和人不一样,一样米养百样人,我和你爹爹平时不吵架。” 乖宝好奇心旺盛,眸子水灵、天真,又凑近一点,问:“娘亲,你和爹爹不用挠痒痒吗?” 赵宣宣突然脸红,有点尴尬,有些事无法跟孩子解释。 她想了想,凑到乖宝耳朵边,轻声道:“呼呼就不痒了。” “以前你长针眼,眼皮痒,又不能用手挠,娘亲天天帮你呼呼,你还记得吗?” 乖宝眉开眼笑,毫不犹豫,道:“记得。” 她把信纸放到一边,然后抱住赵宣宣,撒娇。 赵宣宣搂住乖宝,轻抚她的小小后背,暗忖:从奶娃娃长成大孩子,真快。不知不觉间,我是不是越来越老了? 她突然很想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容颜,是否还年轻? 这么想,就真的这么做。 她把乖宝抱起来,一起去梳妆镜前。 圆圆的铜镜里,照出两张脸,一大一小,相似度极高,连右脸上的酒窝都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赵宣宣眨眨眼,问:“乖宝,你觉得娘亲有变化没?” 乖宝点头如捣蒜,道:“娘亲越变越美!” 赵宣宣有点不敢置信,问:“真的吗?” 她转头,铜镜里的正脸变成侧脸。 镜子仿佛有魔力,百看不厌,而且越看越自恋。 乖宝胸有成竹,肯定地道:“我和娘亲一样美!” “噗嗤。”赵宣宣被逗得眉开眼笑,选择相信乖宝,忍不住凑过去,亲亲她的小酒窝。 小酒窝里没有酒,却有醉人的感觉。 第870章 啧啧,我看戏就行 静江知府和广西提刑按察使司先后收到匿名信。 匿名信上说:田州纸兴起,获利颇多。然而,田州的知州大人唐风年却睁只眼闭只眼,故意纵容商人避税,导致应征缴的商税流失在外,这种做法严重伤害国库,伤害朝廷。唐风年对朝廷不忠心!对这种不忠心的官员,应该革职查办。 字里行间,语气极度愤怒,义正辞严。 静江知府冷笑,暗忖:那个唐风年,又捅马蜂窝了!别人都老老实实,偏偏他祸事多。 作为上级官僚,静江知府对田州知州唐风年有监督的权力。 他立马提起笔,打算写一封公函,督促唐风年征收商税。 不过,他手中的毛笔突然暂停,眉头一皱,转念一想:自从唐风年上任之后,田州的税收已经比之前增加。如果继续增加,岂不是证明以前那些田州知州都是酒囊饭袋?证明唐风年比他们更强些? 一个能力强的小官员,升官的可能性最大。升官升到哪里去?恐怕连他的知府之位都在别人的升官范围内。 静江知府越琢磨,就越上火,有一种官位不稳的感觉。 他暗忖:最好的办法,就是纵容田州的避税风波,等小火烧成大火,迟早烧到唐风年身上。到时候,神仙也难救他。 想到这里,静江知府嘴角翘起,眼神阴险,吩咐书童点油灯,然后把刚才写的东西和匿名信一起卷起来,凑到油灯的火焰上。 火焰把信纸烧成灰烬。 书童偷偷瞅一眼,暗忖:白日点灯,知府大人肯定又干坏事。 —— 与静江知府的态度不同,广西提刑按察使司非常重视这封匿名信中举报的内容。 监督地方官,是提刑按察使司的主要职责之一。 按察使特意把按察司副使叫过来,一起商量此事。 按察使于大人隐隐约约有点兴奋,眼神精明,把匿名信递过去。 按察司副使史大人接过信纸,迅速看完,眼神吃惊,道:“田州那穷地方,真的还有税可征吗?” “如果百姓因为加税而闹事,会不会得不偿失?” 按察使于大人坐得四平八稳,眼神冷漠,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前田州纸没有兴起,现在不一样了。” “征税是地方官的责任,那个唐风年不好好征税,便是偷懒。国库年年亏空,就是因为这种懒官太多。” “如果百姓闹事,就轮到都指挥使卫大人去维稳。各司其责,各管各的事。” “接下来,咱们要私下里派人去田州,收集唐风年的把柄,不要打草惊蛇。” “等把柄充足之后,便可以给皇上上奏折,弹劾唐风年。” 提刑按察使司对地方官有监督权,却没有直接处罚的权力,也没有指挥地方官往东或者往西的权力。 所以,他们暂时只能私下收集把柄。 按察司副使史大人突然有点同情唐风年,暗忖:肯定是因为上次金权贪腐的那个案子,姓唐的太爱表现,功劳太大,把于大人给得罪透了。啧啧,我看戏就行。看看于大人能不能弄死那个唐风年? 第871章 是不是在我家里安插了奸细? 混熟之后,巧宝几乎变成付青的小尾巴,整天“舅舅、舅舅”地喊。 付青抱她去街上逛,巧宝东张西望,眼花缭乱,很兴奋。 街边小贩叫卖:“百香果!卖百香果!便宜卖!” 付青抱着巧宝,凑过去看。 他闻一闻,道:“好香啊。” 巧宝眉开眼笑,挥舞小胖手,也说:“香。” 付青笑道:“买不买?” 巧宝毫不犹豫,奶声奶气地道:“买!” 付青问:“这果子甜不甜?” 小贩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小伙子,我家百香果是酸甜的,又香又开胃,可好吃了。” 付青把巧宝放到地上站着,哄道:“巧宝,买多少?你来挑。” 巧宝憨态可掬,亲自动手,没人教她,她却知道要挑大个的果子,小个的不要。 付青一边看,一边笑。 小贩看得愁眉苦脸,脸都绿了,暗忖:这小崽子,看上去才一岁多,就这么精! —— 唐风年和石师爷也在街上逛,观察什么东西最畅销,重点观察田州纸的买卖情况。 石师爷低声道:“以前不征税,但不能永远不征税。” 唐风年点头赞同。 如今,田州纸畅销,早已达到征税的标准。 但街上人多嘴杂,不是商谈的好地方,恐怕走漏消息,所以唐风年此时话不多说。 看一圈之后,他心里基本上有底了。 回到官府之后,唐风年打算盘算账,跟石师爷商议,把田州纸的税定为多少才合适? 石师爷抚摸胡须,谨慎地道:“如果定得太高,商人和小老百姓赚钱变少,必然打消造纸坊的积极性。” “如果定得太低,又恐怕别人说闲话,说你收税不积极。” 当官的收税不积极,在百姓眼里,是好事。但是,在皇上眼里,这绝对是官员中的败类。 如果地方官收税太少,国库就无法充盈,朝廷就没钱花。 唐风年想让百姓变富,同时也要考虑自己的官帽子和前途,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 精打细算之后,唐风年报出一个数。 石师爷思量一会儿,眼眸深沉、精明,点头赞同。 唐风年察言观色,终于松一口气,然后把萧大人和铁大人叫过来,询问他们的意见。 萧大人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忖:这姓唐的是不是在我家里安插了奸细?我前脚举报他故意放任田州纸逃避商税,他后脚就亡羊补牢,把这个漏洞堵上。 萧大人疑神疑鬼,脸色煞白。 铁大人爽快,甚至懒得动脑子,直接化身跟屁虫,道:“知州大人的提议很好,我没有异议。” 萧大人心里不是滋味,故意微笑道:“唐大人,铁大人,石师爷,征税不是小事,多商量一些时日,更好。” 他想故意拖延,因为拖得越久,就越坐实唐风年是个征税不积极的懒官。 唐风年心意已决,语气温和,反驳道:“萧大人,向田州纸商贩征税,不是临时起意。” “上次你主动提过,为何现在反而犹豫?” 萧大人绞尽脑汁,辩解:“把税定这个数,太低,不合适。” 唐风年挑眉,道:“萧大人,你刚来田州不久,恐怕对田州还不了解。” “田州是个穷地方,不适合把税定太高。” 萧大人仿佛下棋时,被将一军,心里堵得慌,一时之间,哑口无言,脸色变难看,仿佛一个丑茄子。 第872章 口碑从白的变成黑的 唐风年做事干脆果断,不喜欢拖拖拉拉。 他不再考虑萧大人的反对意见,吩咐书童磨墨,提起毛笔,亲自写一张关于田州纸征税的告示,让官差拿去外面张贴。 百姓跑来围观新告示,发现要征税,顿时愁眉苦脸,大吐苦水,甚至骂骂咧咧。 “吃糠咽菜,又要多纳税,唉!” “天下乌鸦一般黑,官府从来不体谅小老百姓,恨不得从百姓身上榨出油来。” “老子呸!” “新知州也不过如此,哼!”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百姓哪有好日子过?” “什么青天大老爷,都是假的。” …… 以前夸过唐风年的人,现在都开始唾骂。 唐风年在田州的口碑,瞬间从白的变成黑的。 百姓从官府门口路过时,不约而同,重重地跺脚,仿佛脚下踩的是知州大人的脸,心里别提多恨了。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古往今来,人心就是如此。 —— 税收新规矩快速实施。 萧大人唉声叹气。 他机关算尽,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叫他如何甘心? 提刑按察使司的人发现田州纸征税了,连夜赶回静江府去,向上级汇报情况。 按察使于大人脸色黑如锅底,暗忖:那姓唐的,不简单。提刑按察使司内部肯定有人走漏消息,提前给唐风年通风报信。可恶! 新把柄泡汤,从此提刑按察使司的官僚们对唐风年有了新印象:狡诈! 有的官僚在私下里一边喝酒,一边议论:“阴险狡诈的人,在官场上反而前途不可限量。” “老实巴交的人,反而难以升官。” 另一人附和道:“那姓唐的有前途,咱们如果能跟他攀个交情,就好了。” …… —— 赵宣宣、乖宝和晨晨在家里用百香果、蜂蜜和凉白开做酸酸甜甜的饮品。 唐母端一碗,慢慢品尝,笑道:“这百香果,真是太香了。” “奇怪,岳县怎么没有这个果子?” 王玉娥被酸得眯起眼睛,道:“如果不是因为路途遥远,赶路太慢,田州这边的果子肯定能在京城畅销,不至于这么穷。” 石夫人笑眯眯,点头赞同,道:“好多果是这边特产,外地没有。” 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百香果的味道,诱人极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捧着一个小碗,像酒鬼喝酒一样,飘飘欲仙,喝得开心,道:“两广其实是好地方,古往今来,偏偏被叫做江南瘴疠地,真不公平。” 晨晨笑道:“我也喜欢这里。如果凉快一些,不这么热,就更好了。” 王玉娥开玩笑,道:“晨晨以后在这边找个夫婿,好不好?” 晨晨顿时脸红,跺脚,躲到石夫人背后,拉扯石夫人后背的衣裳。 石夫人笑容满面,替女儿说道:“姻缘这事不急,要看缘分,而且我家晨晨还小呢,我和她爹都舍不得她,想让她在家多留几年。” 王玉娥眼看晨晨害羞,便收敛玩笑,换个话题,道:“你家子正如今留在岳县开办学堂,算比较省心。” 石夫人的笑容变淡,叹气,道:“是啊,子正比较靠谱,子固偏偏又跑京城去了。我没去过京城,不晓得那边究竟有啥诱惑?” “为啥就像蜜蜂采蜜一样,非要过去?” 唐母道:“那边没啥好的,夜里有宵禁,偏偏还有很多贼。” 在她眼里,田州反而比京城更自在。 第873章 甜枣,或者狗屎? 唐风年的口碑从香饽饽变成臭狗屎,赵东阳深有体会。 因为街上有很多人认识赵东阳,知道他是知州大人的胖岳父。 他出门去逛街,别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难怪长那么胖,收那么多税,肯定顿顿吃肉。” “瞧瞧,果然上猪肉铺买肉去了。” “呸!狗东西!” “最好吃肉时噎死。” …… 赵东阳耳朵灵敏,听见别人的议论,忍不住皱眉头,暗忖:税是替国库收的,替皇帝收的,又不是替我家收的!骂我干啥? 他怕给唐风年添麻烦,所以暂时不搭理那些骂声。 提着菜回官府之后,赵东阳特意去找石师爷闲聊。 石师爷微笑道:“我也被骂,正常极了,人就是这样,心里如果不高兴,不骂不舒服。” “赵地主,这段日子,咱们最好少出门。”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瞎琢磨,道:“因为征税的事,百姓会不会造反?” 石师爷哈哈大笑,道:“赵地主,你放心,百姓不是糊涂蛋,日子越过越好,为何要造反?” “再过几个月,等征税的事变成习惯,他们的怨气就不会这么大。” 赵东阳还是不放心,绞尽脑汁出主意,小声道:“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别人的怨气就消了。” 石师爷微笑,点头,道:“赵地主,你放心,等会儿我跟风年商量这事。” 眼看石师爷忙碌,赵东阳不再多聊,回内院去,闷闷不乐。 晨晨、乖宝和付青在院子里玩蹴鞠,赵宣宣搂着巧宝,坐在屋檐下看。 转头时,她看见赵东阳的苦瓜脸,感到吃惊,问:“爹爹,你是不是哪里难受?要去看大夫吗?” 赵东阳的脸色就像下雨前的天空一样,嘟囔道:“心里难受,灵丹妙药也不管用。” 赵宣宣把巧宝推到赵东阳面前,笑道:“巧宝,跳舞,逗爷爷高兴。” 巧宝转过身,又扑到赵宣宣腿上,不肯跳。她的小脾气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有心眼子。 赵东阳轻拍膝盖,唉声叹气,把他挨骂的事说给赵宣宣听。 赵宣宣收起笑容,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爹爹,咱们帮风年想办法,给什么样的甜枣比较好?” 赵东阳顿时来劲,眼睛变精明,露出笑容,道:“乖女,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爹爹,你想到好主意没?” 赵东阳无奈道:“心里越急,脑子就越不灵。” 赵宣宣道:“众人拾柴火焰高,人多力量大,让全家人一起想办法。” 王玉娥恰好端西瓜过来,亲手喂给巧宝吃,免得她把衣裳弄脏。 听说挨骂的事之后,她暗忖:别人当官,都是威风八面,只要一出面,地上就跪一大片人。在田州当官,咋就这么窝囊,还要挨骂?还要想办法给甜枣? 她理直气壮地道:“谁敢骂风年,骂咱家,抓他进大牢里去!无法无天了!哼!” “税是替国库收缴的,又没收进咱家的钱袋子,他们怎么不骂国库,不骂……” 她伸手指天上,用天指代皇帝,但不敢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咱家风年啥都好,但就是不够霸气。” 唐母恰好走过来,听见这话,顿时不敢插话,默默坐下,有点忐忑。 巧宝喜欢学大人说话,往往学最后那两个字,奶声奶气地道:“霸气!霸气!” 她一边说,一边用小胖手拍打赵宣宣的大腿,像打鼓一样。 赵宣宣把她的小胖手抓住,低下头,跟她额头对额头,顶牛玩。 巧宝玩得哈哈笑。 赵东阳拿起蒲扇,扇风,道:“把骂骂咧咧的人都抓进大牢去?那是别人干的事,咱家风年恐怕不屑跟那种人浪费光阴。” 王玉娥不服气,道:“难道任由他们乱骂吗?” “如果是我当官,我就抓他们,喂他们吃狗屎!” “噗嗤!”赵宣宣想象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东阳也忍不住跟着笑,肩膀颤抖。 只有唐母笑不出来,继续拘谨、尴尬。 这时,乖宝玩蹴鞠玩累了,跑过来喝水,一边擦汗,一边问:“娘亲,爷爷,你们笑什么?” 她又拿西瓜吃。 赵东阳笑得肚子痛,抚摸胖肚皮,道:“你奶奶讲笑话。” 乖宝眸子亮晶晶,好奇地追问:“什么笑话?” 王玉娥抢答:“笑你爷爷,别人骂他,他还想方设法,想给人家甜枣吃。” 乖宝一听,同仇敌忾,腮帮子气鼓鼓,道:“谁敢骂爷爷?喂他吃狗屎、牛屎!” 王玉娥心里终于舒畅了,搂住乖宝,欢喜道:“咱家乖宝最像奶奶,真好,不像你爷爷那么窝囊。” 赵东阳摇蒲扇,嘟长嘴巴,悄悄翻白眼,暗忖:哪里窝囊了?我是深谋远虑,和气生财,给女婿帮忙,提防人家造反。不像你,只想出气。 巧宝机灵,发现赵东阳在扇风,她就凑过去,享受凉快。 赵东阳捏她的小胖脸。 巧宝不乐意,抬起小胖手,打赵东阳的大腿。 赵东阳捏一下,她要打两下来报复。 第874章 呼呼就不痛了 赵东阳故意夸张地喊:“哎哟!哎哟!” 巧宝连忙把小胖手藏到身后,假装爷爷不是自己打痛的。 乖宝凑过来,道:“妹妹,给爷爷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她鼓起包子脸,使劲吹气,示范怎么呼呼。 巧宝照着学,使劲吹气。 “呼呼——” “呼呼——” 王玉娥被逗笑,摸摸她的圆脑袋,道:“幸好你爷爷胖,否则就要被你们吹飞了。” 巧宝嘿嘿笑,天真无邪,憨态可掬。 赵宣宣本来在盯着她,因为动手打人的事,想教训她,但现在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便心软了。 中午,唐风年回来吃午饭,赵宣宣跟他聊这几天的民愤。 唐风年一点也没心急,态度温和,低沉道:“万事开头难,特别是征税这种事,相当于从别人的钱袋里掏钱。” “别人骂一骂,是正常的。” 赵宣宣思量片刻,眼眸清澈,道:“百姓因为征税,唾骂官府,是正常的。” “但是,他们越骂越偏,偏到咱们身上来了。爹爹出门买菜,都要挨骂,这就不正常了。” 唐风年垂眸,若有所思,沉默片刻,道:“下午,我去写告示,向百姓解释征税的来龙去脉,避免误会加深。” 出于关心,他又低声问道:“爹因为这事难受吗?” 赵宣宣突然变脸,模仿赵东阳当时的苦瓜脸,道:“爹爹当时是这个表情。” 转瞬间,她又眉开眼笑,道:“后来,娘亲说,如果她做官,要把那些嘴贱的人抓进大牢,喂狗屎。然后,爹爹就被逗笑了。” “后来,有乖宝和巧宝陪他玩,爹爹就没难受了。” 唐风年松一口气,默默斟酌,下午的告示该怎么写。 他写文章一向是有理有据,写告示也不例外。 而且,他和别的官不一样。别的官一般用师爷写的稿子,不会亲自写。 —— 新告示张贴之后,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在新告示中,唐风年没有警告那些骂骂咧咧的人,也没有劝说百姓要如何服从朝廷。 他先举个例子,说某一年某个地方,某个官员在征税的问题上出错,被提刑按察使司弹劾,弹劾的奏折甚至递到皇上面前。 后来,那个地方官被革职查办,全家被流放到琼州岛。那个地方的百姓被惩罚,要追加三年税收,有几个百姓反抗,因此被抓,被判秋后问斩。 唐风年又在告示中写道:“如果逃避商税,地方官和百姓就会变成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起遭殃。” 然后,他又列举其它地方的税。 因为贫富情况不一致,所以税收情况也不一致。相比而言,田州的税处于比较低的水平。 最后,他写道:“田州纸兴起,田州百姓是否因此赚钱?有目共睹,心知肚明。” “将来,还会有田州书、田州瓦、田州砖、田州木器的兴起。”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纳税的银子和铜钱去了哪里?去了国库,变成军饷,士兵保家卫国,岂能空手上阵,饿着肚子上阵?如果战争蔓延到寻常百姓家,如何安居乐业?孩童如何平安长大?” 第875章 借顶呱呱的运 这张新告示迅速变成田州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得了,老子花钱买平安,破财消灾。” “想一想,纳税的银子如果真的变成军饷,就没那么难受了。” “只要咱们这里别打仗,就好!” “天不怕,地不怕。不怕鬼,不怕妖怪,最怕的就是打仗。” …… 当天傍晚,铁大人轻轻松松地坐轿子回家去。 铁夫人为他脱官服时,闲聊道:“这几天,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在骂知州大人,幸好没人骂你。” 铁大人从鼻子里哼笑一声,道:“骂我干啥?征税的事,又不是我做主。” “不过,姓唐的确实有几分本事。他为官,或许真的能改变田州。” —— 夜深时,下一场短暂的大暴雨,城外的青蛙都躁动起来,呱呱呱,不知是在唱歌,还是在吵架,或者在骂人。 吏目张大人脱得光溜溜,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玉质印章,交给张夫人,道:“帮我盖章,盖后背上。” 张夫人疑惑不解,打量印章,问:“这是干啥?用这玩意儿代替拔火罐吗?有用吗?” 张大人言简意赅,道:“借运!有用!” 张夫人挑起眉,拿着印章,试探地在张大人背后盖个戳。 红色的“唐风年”三个字突然出现在张大人的后背上。 张夫人大吃一惊,问:“你怎么把唐大人的印章搞来了?是不是搞错了?” 张大人嘿嘿一笑,道:“没错,这就是借运,我就是要借唐大人的官运。” “这印章,是我特意找得道高人雕刻的,其中有法术,肯定灵验。” “只要能借到唐大人一半的官运,我肯定升官,一年升两级,不是做梦。嘿嘿……” 张夫人觉得丈夫太迷信,同时,她更关心钱的问题,于是问道:“夫君,你请别人雕刻印章、施法术,花了多少钱?” 张大人丝毫不心疼花出去的钱,大大咧咧地笑道:“二十两银子,肯定花得值!唐大人的升官运气,那可是顶呱呱。” “老子考科举不比他差,吃亏就吃在运气像煤球一样黑。” 张夫人一听这话,脸色越变越黑,咬牙切齿,气不打一处来,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张大人的后脑勺,像瞪仇人一样。 那二十两银子,让她肉疼,暗忖:呆子,又花钱打水漂。 张大人打个哈欠,催促道:“快点盖章,把后背盖满,还有心口和脚底板,都要盖上。” “高人说,盖得越多,借的运气就越多。” 张夫人想打他,但又不敢打,于是借着盖章的动作,重重地发泄怒气,问:“你怎么不往脑门上盖章?” 张大人自作聪明,嘿嘿一笑,道:“我又不是蠢猪,盖脑门上,铁定被唐大人发现。” “这世上,既有借运的法术,也有破解别人借运的法术。如果他找高人施展破解法术,我就会被反噬。” “借运,一定要悄悄地进行。夫人,你嘴严点,千万别出去乱说。” 张夫人脸色黑如锅底,拿着玉质印章,不停地盖戳,暗忖:我哪敢出去说?要被别人笑话死!以后没脸见人!那二十两银子,给我买个玉镯,该多好!偏偏打水漂,气人! —— 第二天,赵东阳再出门买菜时,街上的百姓没再骂他,反而冲他笑。 “赵老爷,来看看我家的菜吗?新鲜又便宜。” “赵老爷,早啊!今天吃啥菜?” “赵老爷,买果子吗?可甜了!” …… 赵东阳原本在竖起耳朵听,保持提防之心,以为又会挨骂,结果出乎他的意料。 他重新变得喜悦,笑眯眯,回应别人的招呼。 赵大贵、赵大旺和肖画戟也开心,赵大旺笑道:“老爷,我刚才东张西望,生怕别人扔臭鸡蛋,幸好没有。” 赵东阳压低嗓门,小声道:“还是要警惕,不一定人人都想通了。” 他的话刚落音,忽然天上飞过一只乌鸦,一泡鸟屎从天而降,好巧不巧,落到赵东阳头上。 赵大贵个子高,走在赵东阳后面,恰好看见了,眼睛瞪得老大,纠结、犹豫、呆愣,不敢说出来。 赵东阳自己也有感觉,以为下雨了,抬头看天,说道:“又下太阳雨,又热又闷,这鬼天气,像热蒸笼一样。” 赵大旺个子矮,没看到赵东阳头顶上的鸟屎,于是附和:“确实热,出汗多,衣衫又湿了。” 赵东阳顶着这泡鸟屎,愣是在街上逛了一圈,买完菜和肉,又去买鲜果,然后一边用折扇扇风,一边说说笑笑,回家去。 第876章 人家像嫩豆腐一样 巧宝鼻子灵,赵东阳弯腰来抱她,她往后退,嫌弃道:“臭臭!” 赵东阳疑惑,问:“什么臭臭?” 唐母尴尬,干笑,提醒道:“孩子爷爷,你头发上有东西。” 赵东阳疑惑不解,道:“头发天天洗,能有什么臭东西?” 他抬起右手,摸一下头顶,没想到确实摸到软泥一样的东西,拿到眼前一看,顿时气笑了,嘀咕:“哪来的?我还以为是下雨,原来是下这东西。” 他无奈极了,立马去洗头、沐浴。 洗得清清爽爽,赵东阳再来抱巧宝玩耍。 王玉娥问:“孩子爷爷,今天街上有臭嘴子骂你没?” 赵东阳笑道:“奇了怪了,个个对我笑脸相迎。” 石夫人微笑道:“我听晨晨爹说,风年写了张新告示,写得有理有据。” “估计是因为百姓看了新告示,心服口服,就不骂了。” 赵东阳为女婿感到骄傲,笑眯眯,道:“和气生财,最好。” “巧宝,是不是?” 巧宝奶声奶气,哈哈笑,用小胖手捏赵东阳的脸。 赵东阳宠溺,又纵容。 —— 眼看夏收快要来了,早稻、玉米、南瓜都丰收在望。 田州天热,很多粮食成熟的时间比北方粮食更早。 赵宣宣教几个小书童如何准备新账本,微笑道:“百姓丰收,官府要准备收赋税。” “到时候人多,粮也多。账本上,要把该写的东西提前写上,免得手忙脚乱。” 六个小书童,有空时跟赵宣宣学算盘,学记账,又分别帮唐风年、石师爷和赵东阳做事,熟能生巧,越来越能干。 彭力士道:“赵夫子,到时候,我们也帮忙收税、记账吗?” 他跃跃欲试,目标是当师爷。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收税、记账的人要担责任,你们目前还担不起,先帮忙跑腿、监督,就行了。” —— 半个月后,新收割的稻谷晒干了,百姓挑着箩筐,或者推着平板车,带粮食来官府门口排队,上交赋税。 天气热,排队恐怕中暑。 为了节省时间,唐风年、赵宣宣和石师爷都亲自上阵。 打算盘、核对应该缴纳的粮食数目、记账,赵宣宣毕竟做过账房学徒,搞这些事简直是小菜一碟。 官差喊道:“女子来这边排队,不许插队。” 赵宣宣专门负责女子这边的队伍。 乖宝也没闲着,拿着蒲扇,使劲帮赵宣宣扇风。即使如此,赵宣宣的鬓角还是不停流汗。 有个中年妇人看赵宣宣打算盘,眼神羡慕,道:“知州夫人,你咋这么快?是不是天天在家数钱?” 赵宣宣拿起毛笔,用清晰的小楷记数,暗忖:天天在家数钱,岂不变成贪官家属的做派? 她轻笑,道:“以前我做过账房学徒,还做过掌柜学徒。” “如果我是男子,肯定当上师爷了。” 不得不说,她态度亲切,赢得不少好感。 那些人交完赋税,结伴回家,边走边聊。 有个人说道:“投胎真是害人不浅,咱们生来要种田,把脸皮晒得像树皮一样,知州夫人就不一样。” 另一个人心中嫉妒,道:“人家像嫩豆腐一样,不用拿锄头,只要拿算盘就行。” “人比人,气死人。” 又一个人笑道:“不过,知州夫人的脾气挺好,刚才还跟我聊天了。” 另一人道:“她也和我聊了,人倒是不坏,不摆架子。” “我想让我女儿也去当账房学徒。” “对,有些事,男子能干,女子也能干。” …… 第877章 女大十八变 有些人画地为牢,觉得自己只能干这个,不能干那个。 但是,某一天终于开窍,走出那个无形的牢房。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街上,卖算盘的商贩笑得合不拢嘴,跟旁边的熟人聊天:“今天财神爷喜欢我,生意从来没这么好过。” 旁边的人羡慕嫉妒,嘴上笑道:“风水轮流转,明天轮到我。” —— 往年,百姓交赋税,至少要排队半个月。官府办事,总是慢吞吞,拖拖拉拉。 但是今年大不一样,只用七八天,就把事儿办完了。 办完后,收税的和交税的,都松一口气。 百姓们还要去忙秋种。 赵宣宣作为不挂名的钱粮师爷,也要继续忙碌,帮唐风年核对账本。 忙来忙去,一个月的光阴在算盘声中溜走。 巧宝已经走路利索了,经常想离开院子。 唐母特意给她穿那种带铃铛的鞋,一走路就有声响。 但是巧宝不知怎么想的,把鞋子脱掉,只穿袜子走路,静悄悄。 有一次,唐母疏忽大意,再加上小门童上茅房去了,巧宝抓住这个天时地利的机会,走出内院,然后一路乱走,愣是走到了官府大门口。 后来,唐母回过神来,哭着追到大门口,喊道:“巧宝,你去哪儿?” 巧宝还没意识到自己犯错,转过头,眉开眼笑,伸手指官府门外的大街。 唐母把她抱起来,往回走,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亲亲小胖脸,嘀嘀咕咕:“吓死我了!” “不听话,乖宝比你乖多了。” …… 后来,唐母把这事告诉王玉娥,王玉娥也吓一跳。 为了防止巧宝再偷偷溜出去,赵东阳让大贵和大旺在月亮门那里装个木栅栏。 木栅栏上面装个门闩,大人可以随手打开,但巧宝个子矮,即使举起小手,也够不到门闩。 越是打不开的东西,她就越好奇,天天去研究那个木栅栏。 王玉娥打趣道:“咱家巧宝上辈子肯定是男的,比乖宝胆子大。” 唐母哭笑不得,道:“她胆大,我胆小,我差点被她吓死。” 石夫人一边缝新衣裳,一边微笑道:“女大十八变,晨晨小时候,她爹也说她像男娃,现在长大了,反而爱绣花。” 她暗忖:子固小时候乖巧,如今却最刁钻古怪,最不让人省心。 这时,巧宝似乎放弃了,转身朝屋檐下走来,途中,她跌一跤,立马像没事人一样,站起来。 王玉娥拍手,笑道:“巧宝,玩栅栏玩腻没?” 巧宝眉开眼笑,摇头,来屋檐下拖椅子。 她人小,力气却不小,显然打算拖椅子去月亮门。 唐母“哎哟”一声,连忙拉住椅子,阻止她,道:“你还想踩椅子去开门啊,你个小祖宗,不安分哦。” 一大一小,较劲。 王玉娥反而眼睛放光,站起来,充满期待,道:“亲家母,你松手,随她去,看她能不能把门弄开?” 大人最喜欢试探孩子,看她是否聪明。 唐母无可奈何,只能慢慢松手。 巧宝拖着椅子,往前走,走一会儿,停一下。 王玉娥在后面跟着,不插手,看她咋办。 第878章 不甜的,给谁吃? 巧宝把竹椅子拖到木栅栏旁边,然后手脚并用,爬到椅子上,站得高高的,果然是要开门。 王玉娥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既不阻止,也不帮忙。 突然,“啪嗒”一声,门闩被推开了。 巧宝把木栅栏推开,表情惊喜,仰头跟王玉娥对视,眼神有点小得意。 王玉娥满眼欣慰,抱她往回走,亲亲小胖脸,仿佛亲不够,笑道:“小机灵鬼。” “宣宣小时候都没你这么聪明,你如果是个男娃就好了,像你爹爹一样,考进士,做大官儿。” 赵宣宣恰好掀开门帘,走出来,伸懒腰,活动手脚,笑道:“娘亲,你别对她说这种话。” “她生来是小闺女,变不了男的。再说了,这世上有这么多男子,当官的人少之又少。” “就算当上官儿,也不是样样好。手里的银饭碗,也有捧不稳的时候。” 王玉娥眸子亮亮的,跟赵宣宣描述巧宝刚才打开木栅栏的经过,意犹未尽,道:“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是真的,可聪明了。” 说完,她又亲亲巧宝的小胖脸,稀罕极了。 巧宝伸小手,要赵宣宣抱。 赵宣宣把她接过来,顺便替她扯一扯肚皮上的小衣裳,道:“聪明人,将来开铺子赚钱,也挺好。” “如果没有生意头脑,就像你爷爷一样,做个小地主,吃穿不愁,就行了。咱们不贪心,是不是?巧宝?” 巧宝咧嘴笑,点头如捣蒜。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点头这么爽快,真的听懂没?” 然而,赵宣宣根本不懂王玉娥心里的遗憾。 王玉娥盼男娃,盼了两代人,至今还没实现愿望。 她看着赵宣宣和巧宝,笑容变淡,轻轻叹气。 她不强求,但心里时不时就冒出奢望。 赵宣宣和巧宝额头对额头,顶牛玩耍。赵宣宣故意让着她,脑袋朝后仰,笑着认输。 过了一会儿,她把巧宝放到地上站着,道:“巧宝,跳舞。” 小闺女,简直是最好的玩具。 一大一小,面对面,手舞足蹈。 —— 有赵宣宣这个算账高手帮忙,唐风年几乎没啥后顾之忧。 他骑着马,带着官差,四处走访,打听田州是否有烧起来不冒烟的炭,打听有哪些厉害的木匠师傅,打听那些特别的民间手艺…… 田州的水土适合树木生长,树木能变成炭,也能变成家具、水桶、木车等等。 好东西,总是能卖钱,田州最缺的就是钱。 有些人吹牛,说他家里有不冒烟的炭。 唐风年亲自去看,十次有九次失望。 有个人咧嘴笑道:“知州大人,这么热的天,你找炭干啥?” 他暗忖:这不是傻子才干的事吗?嘿嘿…… 唐风年微笑,温和地道:“商人喜欢夏天囤暖裘,冬天再卖高价。” “百姓春夏秋烧柴囤炭,冬天再卖炭,与商人囤暖裘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人道:“知州大人,我家天天烧柴,不缺炭。炭都黑乎乎,烧起来之后,有些冒烟,有些不冒烟,但是烧起来之前,我如何分辨?” 唐风年为难,道:“实不相瞒,在这方面,我也经验不足,反而比不上你们见多识广。” “反正,普通炭卖得便宜,不冒烟的炭则是物以稀为贵。” “如果田州有那种炭,便可以像田州纸一样,卖到外地去,甚至高价卖到京城去。” 一听“高价”两个字,那些人纷纷眼睛放光。 在外奔波大半天,眼看夕阳西下,唐风年骑马返回官府,然后回内院。 “爹爹,吃。” 巧宝手里拿一根吃了一半的芭蕉,递给唐风年。 唐风年犹豫片刻,摇摇头,笑道:“你自己吃吧。” 巧宝热情,非要塞到唐风年手里。 唐风年坐椅子上休息,盯着吃到一半的芭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咬一口。 巧宝眉开眼笑,仰起小胖脸,奶声奶气地邀功,道:“甜!” 唐风年心里有点暖,轻声道:“把甜的给爹爹吃,对不对?” 巧宝毫不犹豫地点头。 唐风年挑眉,问:“不甜的,给谁吃?” 巧宝举起右手,做出一个丢掉的姿势。 唐风年牵住她的小胖手,捏一捏,微笑道:“不甜就丢掉啊?浪费哦,不好。” 第879章 想不想庆祝一下? 乖宝最羡慕的人就是妹妹。 因为妹妹不用练字,不用背书,不用学针线活,不用记账…… 她竖起耳朵听动静,听见巧宝和唐风年在窗外说笑,而她的字还没写完。原因就是她下午睡太久,把光阴都浪费在睡觉上面了。 乖宝一边写字,一边唉声叹气,觉得写字一点也不快乐。 然后,她又偷瞄赵宣宣。 赵宣宣坐在她对面,打算盘、查账,然后用毛笔蘸红墨水,在错误处作标记,再换另一支毛笔,蘸黑墨,在另一本小册子上详细登记。 乖宝总是走神,无法专心,暗忖:娘亲真好看,祖母说,妹妹长得像爹爹。将来,妹妹会不会比我更高?妹妹会不会长胡子? 赵宣宣仿佛长了第三只眼,发现乖宝在偷懒,手中的毛笔暂停,抬起头,轻声提醒道:“乖宝,最好白天把字写完,因为晚上写字容易伤眼睛。” “如果眼睛不明亮,在同一碗菜里,别人夹鸡肉,你只能夹到生姜。” 乖宝俏皮地吐舌,无声地笑一笑,然后低下头,继续写字。 夕阳偏红色,从门口和窗户照进书房,光晕像火一样。细小的灰尘变得清晰可见,在光晕里飞舞。 乖宝终于把今天的写字任务完成,举起双手,伸个懒腰,脆生生地道:“娘亲,我为什么一下子就长大了,妹妹为什么长那么慢?” 在她眼里,巧宝还是个奶娃娃,身上还有奶香气。 赵宣宣轻笑,眼睛继续看账本,道:“我反而觉得,你们俩都长太快。” “你把字检查一遍,如果没有错字,就出去和妹妹玩。” 乖宝马马虎虎地检查一遍,然后迫不及待地跑出书房。 “妹妹,爹爹,来蹴鞠。” 付青早就离开田州了,导致乖宝每天蹴鞠都不尽兴。 唐风年难得有空,陪她们玩一会儿。 巧宝一边踢球,一边摔跤,但她不哭,一副不痛的样子,爬起来就继续玩。 晨晨也过来凑热闹,感叹道:“为什么阿青师兄轻轻松松就能踢出花样,咱们却不行?” 乖宝骄傲地道:“舅舅在京城蹴鞠,也是最厉害的!靠蹴鞠赚钱。” 晨晨道:“蹴鞠好玩,又能赚钱,两全其美。阿青师兄为什么反而选择走镖赚钱?” 乖宝道:“咱们蹴鞠只为了好玩,但是舅舅在蹴鞠场很累,有时候会受伤。” 晨晨道:“走镖也累啊,换做是我,我就选蹴鞠。” “如果累了,可以偷懒,走镖不能偷懒。” 乖宝嘿嘿笑,道:“我也选蹴鞠。” 巧宝又摔一跤,唐风年看得心疼,干脆把她抱起来。 王玉娥喊道:“别玩了,洗手吃饭。” 饭桌上,赵东阳用百香果泡水,代替酒,突然感叹道:“咱们来田州,将近一年了。” 石师爷赞同,笑道:“这大半年过得真快,但仔细回想,又办了不少案子,以及一堆大事小事。” “风年,想不想庆祝一下?” 唐风年给巧宝喂一块去刺的鱼肉,和煦地笑道:“师父想如何庆祝?” 第880章 一提比赛,胜负欲就来了 石师爷细细琢磨一下,道:“最热闹喜庆的事当属舞龙舞狮,如何?” 晨晨立马唱反调,道:“办个蹴鞠比赛,也可以。” 乖宝竖起大拇指,点头如捣蒜,附和晨晨。 赵东阳笑道:“这么热的天,像蒸笼一样,我懒得玩这些,看看就行。” 石师爷一听这话,转念一想,点头赞同,道:“赵地主说得有理,还是搞点清雅的事更好。” 唐风年微笑道:“搞个打算盘比赛,男女老少都能参加,如何?” 乖宝立马举起左手,兴奋道:“我要参加。” 她胸有成竹,自认为是算盘小高手,因为她经常赢赵东阳,甚至有时候赢唐风年和赵宣宣。 唐风年和赵宣宣有时候是故意让着她,她却不知道这内幕。 巧宝有样学样,腮帮子塞着饭菜,胖鼓鼓,也举小手。 赵宣宣轻轻抚摸巧宝的脑袋,眉开眼笑,轻声道:“等会儿娘亲教你玩算盘。” 晨晨心急地道:“姐姐,我也要学,我打得还不够好,不够快。” 一提到比赛,胜负欲就来了。 赵宣宣爽快答应,道:“风年,你明天写算盘比赛的告示吗?谁当比赛的考官?” 唐风年眉眼含笑,道:“明天就写,由我亲自来评审。” “下个月比赛,如何?” 赵宣宣兴致盎然,思索片刻,道:“我也想比赛,但又怕欺负人家,算了,我还是给晨晨和乖宝当陪练吧。” “彩头是什么?” 唐风年爽快,道:“选前五名,每人一两银子,如何?” “如果以后每年都进行一场算盘比赛,想必田州学算盘的人会越来越多。”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挺好。会算账,少吃亏。” —— 第二天,唐风年写算盘比赛的告示,让官差拿去外面张贴。 百姓凑过来围观,议论纷纷。 “嘿,算盘比赛。” “男女老少都可以报名参赛。” “知州大人拿出五两银子,做彩头。” “我眼馋银子,但我不会打算盘,咋办?” “我儿子会打算盘!我要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 短短三天,来官府报名参赛的男女老少超过百人。 唐风年让小书童彭胜利和杜铁树负责登记名单。 晨晨、乖宝和赵东阳都报名了,跃跃欲试。 乖宝甚至帮巧宝也报名了。 家里面,算盘声从早响到晚,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唐母属于外行看热闹,笑道:“巧宝也喜欢玩算盘,和她爹娘一模一样。” 王玉娥笑道:“她就听个响儿,还不会算数呢。” “刚才我拿葡萄逗她,问她吃了几颗,她只会举五个手指头。” 唐母道:“再长两三岁,就会算数了。” 这几天,最高兴的人,当属街上卖算盘的小贩,晚上睡觉都笑醒,暗忖:知州大人就是我的财神爷! 与此同时,木匠师傅也高兴。用木材做算盘,是他们的拿手绝活。 总之,谁赚钱,谁高兴。 几天后,唐风年又张贴新告示,把算盘比赛正式定在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 百姓们口耳相传,都准备看热闹。 王玉娥和唐母忙着腌咸鸭蛋和皮蛋。 王玉娥吩咐道:“孩子爷爷,你明天去街上买月饼模子回来。” 她和唐母准备做月饼。 赵东阳一边看乖宝打算盘,一边心不在焉地答应:“知道了。” 第881章 不怕,反正有妹妹垫底 赵家提前做月饼,石夫人洗干净手,也来帮忙。 王玉娥道:“风年喜欢吃冬瓜糖馅的,宣宣爱吃板栗馅和咸蛋黄馅,乖宝爱吃莲蓉双黄的。” “石师爷和晨晨爱吃什么馅?” 石夫人笑道:“他俩一样,爱吃五仁的。” 唐母道:“我听厨娘说,本地人爱吃香芋馅的,还有叉烧馅的。” 王玉娥笑道:“香芋馅肯定好吃,不腻,咱们每一样都做一些试试。” —— 中秋节的前一天,唐风年拿着算盘比赛登记簿,递给赵宣宣看,道:“挺意外,报名参赛的女子有三百多个,男子只有一百来个。” “高手在民间,没想到,田州民间有这么多擅长打算盘的女子。” 赵宣宣挑起眉,斟酌片刻,重点查看报名者的年纪,暗忖:奇怪,十五岁到十八岁,这个年纪的报名者最多。 她说道:“可能真的是高手在民间,明天我去看看,他们是否厉害?” 唐风年微笑,低沉道:“宣宣,明天你和我一起做考官,可好?” 赵宣宣心里很乐意,眉眼狡黠,嘴上故意问:“为何?” 唐风年低沉道:“那么多女子参赛,男女有别,你监督女子,我监督男子,防止他们作弊,这样更合适。” 赵宣宣点头答应,眉开眼笑,道:“我从女子里选出五个最厉害的,你从男子里选出五个最厉害的。” “然后让这十人进行第二轮比赛,评选出前面五名,如何?” 唐风年点头赞同,有些许期待,道:“明天见识一下田州的算盘水平,看看是岳县的账房先生更厉害,还是田州的账房先生更厉害?” 屋檐下,石夫人和赵东阳负责扇风,晨晨和乖宝正在比赛。 忽然,算盘声停止,晨晨气馁,微恼,嘟嘴道:“乖宝,你又赢了。哼!我连你都比不赢,明天肯定比不过别人。” 乖宝心中得意,竖起大拇指,嘴上安慰道:“晨晨姑姑,明天我排第一,你排第二,咱俩都有彩头拿。” 晨晨皱眉思索,道:“恐怕没那么容易,我特意找爹爹打听了,他说有几个账房先生也报名了。” “我们肯定打不过账房先生。” 乖宝自信满满,道:“我娘亲和爹爹都做过账房先生的学徒,我有时候可以打败他们!我不怕账房先生!” 巧宝突然捣乱,两只小胖手胡乱拍打圆润的算盘珠子,像打鼓一样。 乖宝揉她的小胖脸,眉开眼笑,道:“不怕,反正有妹妹垫底。” 巧宝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也眉开眼笑,眸子亮晶晶。 “噗嗤。”晨晨看看巧宝,被逗笑,暗忖:也对,反正我不垫底,不是最差的,就行!就算拿不到前五名,也没事。 晚上,乖宝打开衣柜,精挑细选,选择明天算盘比赛该穿啥衣裳。 她顺便帮巧宝也选一套。 姐妹俩都穿红色,因为红色代表鸿运。 她觉得,运气和实力一样重要。 赵宣宣见她这么认真,憋不住笑,道:“乖宝,早点睡,养精蓄锐。明天头脑清醒,打算盘算账肯定更精准。” 乖宝赞同,牵着巧宝,蹦蹦跳跳地回另一间屋去睡觉。 第882章 发现几个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 八月十五中秋节。 小孩子最爱过节,高高兴兴。 赵东阳左手牵乖宝,右手牵巧宝,道:“先去搞打算盘比赛,搞完后,爷爷带你们去街上买玉兔灯笼。” 巧宝奶声奶气地道:“好!买!兔兔!” 打算盘比赛在官府大门外举行,他们走几十步就到了。 石师爷带着晨晨,也一同前去。 所有参赛者都自带算盘。 围观的男女老少比参赛者更多。 官差们威风、严肃,维持秩序,喊道:“不要拥挤,不要推搡,看好各家孩子,小心人贩子,小心扒手,护好钱袋啊!” “等会儿钱袋飞了,别哭哭啼啼。” …… 唐风年和赵宣宣作为这场比赛的考官,并排站在一起,瞬间变成最显眼的存在。 每个参赛者都有编号。 赵宣宣翻开女子参赛者的登记簿,依次念编号和名字,让参赛者依次排队。 晨晨、巧宝和乖宝的编号挨在一起,三个人手牵手,排队。 唐母和王玉娥紧紧盯着她们,生怕巧宝乱跑。 围观的百姓说说笑笑,指指点点。 “你瞧那边,那个穿红衣裳的孩子,大概才一岁多,也来比赛,难道是个天才?” “瞧那个穿绿衣裳的姑娘,美不美?” “仙女下凡,不输给知州夫人。” “我觉得那个高个子的姑娘更美,脸蛋白白的,像剥壳的荔枝一样。这么好的姑娘,不晓得定亲没?” “你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哈哈……” …… 排队之后,赵宣宣给女子出题,唐风年给另一边的男子出题。 现场顿时响起嘈杂的算盘声,与此同时,男女老少的议论声比算盘声更热闹。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赵宣宣眼眸清澈、明亮,用目光扫视,发现几个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 她心里吃惊,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忖:有些人不会打算盘,来这里干啥? 她出的第一道题挺难的,需要加加减减七次。 女参赛者按照队伍顺序,依次去赵宣宣面前报出答案。 如果答对了,赵宣宣就给参赛者发一块竹牌,笑道:“恭喜,进入下一轮。” 如果答错了,赵宣宣就安慰道:“今天先回去吃月饼,好好练习算盘,明年再来参赛。” 巧宝与众不同,她没有答案,笑着冲过来,奶声奶气地喊:“娘亲!” 同时,抱着赵宣宣撒娇。 赵宣宣眉开眼笑,把她抱起来,没有避嫌,然后继续评选。 第一轮算盘比赛过后,女子这边从三百多人变成三十三人。乖宝和晨晨昂首挺胸,站在其中,眼神喜悦,有点小骄傲。 围观人群的议论声更加沸腾了。 “淘汰那么多,打算盘有这么难吗?” “反正我不会。” “那个小孩是知州大人的女儿!” “命好,会投胎!” …… 第二轮比赛,赵宣宣出的题目更难,而且还有时间限制。 在规定的时间内,如果没算出答案,也要淘汰。 晨晨打算盘有点慢,她在第二轮就淘汰了。 乖宝顺利过关。 被淘汰之后,晨晨闷闷不乐,跑到石师爷身边,跺一下脚,懊恼极了,小声道:“爹爹,我刚才太紧张了。” “如果不那么紧张,我肯定能过关。” 石师爷抬起手,摸摸她的头顶,眼神充满宠爱,道:“没事,练一年,明年再来。” “等会儿爹爹给你买兔子灯。” 晨晨鼓起包子脸,道:“我不要兔子,我要嫦娥。” 石师爷笑道:“行。” 第二轮过后,女子这边的参赛者只剩下十人。乖宝站在其中,胸有成竹,丝毫不惧,觉得自己肯定不比别人差。 她的信心来源于:她曾经打败过赵宣宣和唐风年。 第883章 剩下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其实,那是赵宣宣和唐风年故意让着她。 可是,乖宝却不知道,她信心满满。 另一边,赵东阳也被淘汰了。不过,他一点遗憾也没有,依然笑眯眯。 赵宣宣把巧宝递给赵东阳,然后继续给女参赛者出题,笑道:“剩下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十个人,一对一,自行分成五组。” 那些人见乖宝年纪最小,以为能以大欺小,于是个个争着抢着要和乖宝一对一。 乖宝不傻,察言观色,看出别人的意图,暗忖:想占便宜?哼!等着吃亏吧!我可不是垫底的! 别人会挑,她也会挑。 刚才进行第二轮时,乖宝打算盘速度快,提前算出答案,又核对一遍,然后她就悄悄观察谁比较慢。 此时此刻,她伸手一指,指出那个比较慢的人,眉开眼笑,道:“我想和这个姐姐一对一比赛。” 一对一,优胜劣汰。 五组人,轮流来。 乖宝有赵宣宣撑腰,不害怕,主动举起小手,要第一个上。 第一组比赛时,其余八人和赵宣宣一起围观。 赵宣宣宣布规则,道:“互相出题,题目需要加减十次,每次的数目至少上万。” “你们先考虑清楚,然后把题目写在纸上面。” 小书童已经把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 乖宝拿起毛笔,左手托住右手的衣袖,写字干脆利落。 她的对手比她高许多,反而犹犹豫豫。 过了一小会儿,两人都把题目写好了,互相交换。 赵宣宣一声令下,两人开始打算盘比赛。 乖宝像打了鸡血一样,明显手速更快,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每个算盘珠子都像急性子。 与她相反,她的对手明显紧张、犹豫,时不时还偷看乖宝,额头上的冷汗滚滚滑落。 乖宝算完第一遍后,又算第二遍,进行核对。 当她的第二遍进行到尾声时,她的对手率先说道:“我算完了。” 如此一来,乖宝便显得比对手慢一点。 虽然核对无误,但乖宝也紧张起来,鼓起腮帮子,心跳如擂鼓,轻轻跺一下脚,暗忖:早知道,就不核对第二遍,反正没算错。如果她算对了,我也算对了,我花的时间却比她多,岂不是算我输?呜呜呜……我不想输。 赵宣宣装作和乖宝不熟,冷静地宣布:“把答案写到题目下面。” 等她们写完之后,赵宣宣亲自拿算盘,当着参赛者的面,计算两道题目,手速飞快。 而且,她也习惯算两遍,和乖宝一样,要进行核对。 那些参赛者看得目瞪口呆,暗忖:知州夫人打算盘如此厉害? 赵宣宣算完了,微笑,暗忖:乖宝运气不错,另一个人虽然嘴上先说“算完了”,但实际上算错了。 在错误的答案下面,赵宣宣写下正确的答案,然后温和地道:“你们再算两遍。” “我每次算账,都习惯核对一次,以防算错。” 那个算错的人欲哭无泪,再拿起算盘时,手有点发抖。一阵哆哆嗦嗦之后,她哭着承认:“我算错了,呜呜呜……” 其他参赛者刚才也算了两遍,确定算错了,于是流露同情的目光。 第一组,算错的人淘汰,乖宝惊险、侥幸地过关。 她用小手抚摸心口,深呼吸,暗忖:下一轮,面对的都是真高手,我干脆赌一把,只算一遍,不核对了。 接下来,其余四组依次比赛,要么是两人都算对,速度稍慢的人淘汰,要么是一对一错,算错的人淘汰。 公平公正,只有后悔,没人喊冤。 女子这边,终于选出五个胜利者。 另一边,男子也决胜出最后五名参赛者。 两边的胜利者会师,进行最后的打算盘决赛,气氛顿时变得更紧张。 男子这边,全是账房先生,一个个显得老谋深算,对彩头志在必得。 女子那边,全是年轻的小姑娘,甚至还有乖宝这个小孩儿。 唐风年看向乖宝,心里的骄傲从眼眸里溢出来。 围观群众也紧张起来,并非人人都会打算盘,但人人都有胜负欲。 见证谁胜谁输,围观者也能得到刺激的感觉。 于是,一个个都舍不得走,想看看男的和女的比算盘,究竟谁更厉害? 田州毕竟有几万人,最后选出的这十人,都算高手。 围观人群中,赵东阳笑眯眯,抱着巧宝,道:“巧宝,拍手手,给姐姐助威。” “姐姐肯定能赢,是不是?” 巧宝拍打小胖手,东张西望,她在看人群,看热闹。 为了给围观人群增加趣味,唐风年眉眼含笑,宣布:“今日的算盘比赛进行到最后的角逐,请十个参赛者拿稳算盘,面对人群。” “然后,我要从围观人群中,随机抽出一个人,由这个人来出题。” 围观人群顿时激动,举手挥舞,叫喊声沸腾。 “让我来!我来!” “出题,谁不会啊?哈哈哈……” “知州大人,选我!选我!” …… 第884章 庆祝大赛变成添堵大赛? 别人都激动兴奋时,赵宣宣反而冷静。 她翻开男参赛者的登记簿,通过序号,查看最后这五个男子的详细情况。 越看越心凉,这五个男子清一色,全是账房先生。 她暗忖:就算让我跟这几人比赛,我也不一定赢。 何况乖宝和那四个女参赛者打算盘的速度还比不过她。 赵宣宣眉头微蹙,不想看见女子全部被淘汰的局面。 如果女子全部被淘汰,五两银子彩头全部被男参赛者拿走,唉!这个中秋节未免过得太添堵,庆祝大赛变成添堵大赛。 如果造成女子打算盘不如男子的刻板印象,以后女子想做账房学徒,就会难上加难。 但是,如果随意改变比赛规则,比赛就失去了公平。 赵宣宣纠结片刻,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她把乖宝和其它女参赛者叫到一边,围成一圈,压低嗓门,轻声道:“那几个男子都是账房先生,账房先生有个通病,或者说老习惯,算账至少要算两遍。总要核对一遍,才能放心。” “你们如果想赢他们,或许可以另辟蹊径,铤而走险,只算一遍。” 乖宝眼眸一亮,暗忖:我和娘亲心有灵犀! 其余四个人都挺紧张,点头同意。 赵宣宣眉开眼笑,轻声道:“不要紧张,等比赛结束,我请你们吃月饼。” “另外,你们专心打算盘就行,不要管别人快不快,也不要管别人的说话声。” “嗯。”乖宝和那四人都笑起来,互相对视,有一种团结的感觉。 另一边,唐风年在人群中挑选出题的人,男女老少都有。 他和赵宣宣把决赛的题目预设得很长,至少要加减十八次。 出题的人,每人报一个数,越大越好,最好是上万。 然后,数与数之间,是加还是减,则由唐风年悄悄地添加,暂时不给参赛者知晓。 因为有些账房先生擅长心算,不用打算盘,就能算出结果来。如果提前泄露题目,很可能别人还没开始打算盘,心算的人已经算出答案。 为了比赛的公平公正,唐风年煞费苦心。 同一道题,唐风年用楷书工工整整地抄写十遍,然后把纸对折,防止别人提前偷看。 小书童把十张对折的纸发到十个参赛者手里。 唐风年眉眼含笑,却又不失威严,说道:“你们暂时冷静一下。” “等会儿,我说开始时,你们才可以看题。” 然后,他转过身,对围观人群做手势,双手往下压,示意他们不要吵闹。 片刻后,他郑重其事地宣布:“决赛开始!” 十个参赛者,顿时呈现出十种状态。 有个参赛者太紧张,手里的题目纸掉地上,连忙弯腰捡起来,有点狼狈。 有个参赛者打算盘打到一半,突然被围观人群的嘈杂声干扰,心情烦躁,眉头紧皱,不得不把算盘珠子归位,重新开始算数。 有个参赛者手出汗严重,总是把手往衣衫上摸,因此耽误时间。 …… 唐风年和赵宣宣用目光扫视所有参赛者,看到乖宝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微笑。 此时此刻,乖宝终于也紧张起来,低头打算盘,专心致志,汗水从小脸上滑落,心无旁骛。 围观的人群却偏偏只会捣乱,七嘴八舌地说笑。 “你们看那个胖子,满头大汗,哈哈……肯定急死了!” “那个小孩儿,比别人矮一大截。一起比赛,这不是大人欺负小孩吗?” “那个男的,打算盘的手好快啊!真乃神人也!” “你们瞧,那个人不正常,他的算盘珠子没动,他在干嘛?发呆?梦游?” ……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算盘珠子不动的人,反而最先算出答案。他拿起毛笔,把答案写到纸上。 赵宣宣暗暗佩服,暗忖:此人的心算如此厉害! 她转头对唐风年说道:“咱们搞算盘比赛,他却故意卖弄心算的本事,这算不算犯规?” 第885章 侥幸,忐忑 唐风年眉眼含笑,如春风拂面,道:“心算,算盘在心里,不算犯规。” “而且,他确实更厉害,在算账方面有真实力。” 唐风年深谋远虑,考虑的不仅仅是眼前这场算盘比赛,他还想选择更多有真才实学的幕僚。 虽然同知、判官、吏目等官员轮不到他亲自选,但各种未入流的小吏,比如工房的、户房的、管仓库的……由他亲自选拔、任命,更合适。这样选出来的人,就是自己人,跟他一条心。 在官场中,在争权夺势时,自己人越多,胜算就越大。否则,做个光杆司令,随时随地可能被别人套麻袋,被暗算。 然而,赵宣宣有点失望,暗忖:少一个男子拿彩头,就能多一个女子拿彩头。可惜,好梦泡汤。 不一会儿,参赛者们陆续表态,举手示意,说自己算完了,然后小心翼翼地写答案,遮着掩着,生怕竞争者偷看。 乖宝和其他女参赛者都听从赵宣宣的建议,只算一遍,所以不至于全部落后,有点侥幸。 按照速度,第三、四、五、八、九名都被她们占了。 但是,侥幸的同时,也有忐忑不安。 比如,乖宝正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算错,天灵灵,地灵灵…… 乖宝在速度上排第四,有获得彩头的希望。但是,如果答案算错,那么一切都作废。 毕竟只算了一遍,所以她没有必对的把握。 赵东阳、王玉娥和唐母都为乖宝捏一把汗,同时神情骄傲,毕竟乖宝在速度上排第四,已经挺厉害了。 他们不知道内幕,不知道有些人是算一遍,有些人是算两遍。 揭晓答案之前,唐风年和赵宣宣同时开始打算盘,各算各的。 两人都是账房先生庞爽的徒弟,唐风年手速快,赵宣宣也快。 围观人群看得眼花缭乱,大声喝彩。 乖宝也笑着拍小手,为爹娘助兴。 唐风年耍点小心眼,故意让着赵宣宣,故意落后一点点。 围观人群哈哈大笑,道:“原来,知州夫人比知州大人更厉害啊。” “会不会惧内?” “早就听说,知州夫人是贤内助。” 同时,也有人唱反调:“女的厉害有啥用?牝鸡司晨罢了。” “女的再厉害,也休想做官。” “一个女的,出啥风头?” …… 唐风年和赵宣宣对答案,两人答案一致,相视一笑。 乖宝凑过来,偷看一眼,然后心里变得拔凉拔凉。 她算出来的答案和爹娘不一样。 糟糕透顶了! 唐风年亲自核对十个参赛者的答案,发现乖宝算错时,他抬起右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安慰一下。 第三名、第四名、第十名算错,其他人的答案一致。 最终,四个男参赛者和一个女参赛者获得彩头,每人一两银子,欢欢喜喜。 乖宝失落极了,跑向王玉娥。 王玉娥搂住她,轻拍后背,道:“别人以大欺小,不公平。等会儿回家去,奶奶给你发六两银子彩头,比他们更多!” 然而,令乖宝难受的不是失去一两银子彩头,而是她算错了。 她忍不住钻牛角尖,暗忖:居然算错了,我怎么会算错…… 巧宝也抱住乖宝,小胖手轻轻拍,安慰姐姐。 第886章 长大了,趣事反而变成烦恼 赵宣宣兑现承诺,请最后几名参赛者吃月饼,然后专心安慰乖宝。 赵东阳爽快,笑道:“乖宝,过去的事,就像滚滚长江东逝水,哈哈,别想了,爷爷带你去买兔子灯笼。” “你还想买什么?爷爷都给你买。” 巧宝兴奋,蹦蹦跳跳,大喊:“兔兔!姐姐!兔兔!” 她似乎永远无忧无虑。 乖宝本来已经像看破红尘一样,不想玩耍了,但为了妹妹高兴,她点头答应,一起去街上逛。 巧宝还没有心疼钱的心思,啥都想买,小胖手指这个灯笼,又指那个灯笼,贪心极了。 乖宝哄道:“妹妹,只能买两个,否则就没钱花了。” 巧宝似懂非懂,自己拿一个,分一个给姐姐,眉开眼笑。 她的小胖手不安分,而且下手没轻没重,一下子就把漂亮的兔子灯笼戳个破洞。 她还充满好奇,用小胖手把那个破洞越挖越大。 赵东阳笑眯眯,掏钱付账。 乖宝不想逛了,道:“爷爷,回家去吃午饭。” 赵东阳一手抱着巧宝,一手牵着乖宝,往回走,笑道:“乖宝,你爹爹第一次考举人的时候,落榜。三年后,考第二次,才考上。” 他另辟蹊径,换个办法安慰乖宝。 乖宝低头看路上的青石板,鼓起包子脸,道:“娘亲说,男子可以考秀才、举人、进士,女子不能考。” 赵东阳轻轻叹气,这是朝廷的规定。他一个小老百姓,改变不了朝廷的大规矩。 他不禁想起乖宝小时候,天天说自己是小举人,好玩极了。 长大了,趣事反而变成烦恼。 他们回到家,饭菜飘香。 巧宝眸子圆滚滚,亮晶晶,奶声奶气地道:“饭饭!” 赵东阳把她放到地上,让她自己走路。 乖宝笑道:“小馋猫,饿了。” 巧宝模仿,点点头,喊道:“饿了。” 王玉娥听见动静,从厨房走出来,看见巧宝手里的灯笼,笑问:“怎么买个破灯笼?” 巧宝不懂爱惜东西,把兔子灯笼随手一丢,丢地上,往香喷喷的厨房跑去。 唐母恰好走到厨房门口,把巧宝拦住,抱她去洗手、洗脸,笑道:“等一下子,就能吃饭了。” “今天有好多菜是你爱吃的。” 乖宝把地上的灯笼捡起来,跑进内室去,跟赵宣宣说悄悄话。 “娘亲,我怎么会算错呢?当时我脑子可清醒了。” 赵宣宣搂着她,轻声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打算盘算数,只要一个算盘珠子出错,结果就全错了。” “所以账房先生都习惯算两遍,提防出错。” 乖宝少年老成地叹气,道:“当时,如果我算两遍,估计也赢不了,因为第一遍和第二遍的结果不一样,就要算三遍。唉!今天运气不好。” “那个心算的人真厉害,心算比算盘更快,我也要学心算。” 赵宣宣轻抚乖宝的头发,眉开眼笑,道:“娘亲不会心算,你爹爹也不会。” “不过,你爹爹面子大,让他出面,带你去找那个人拜师,应该不难。” 第887章 赵心眼子 恰好唐风年邀请算盘比赛获胜的那四个男参赛者来家中吃饭,赵东阳和石师爷也去陪客,单独开一桌酒席。 赵宣宣没过去,她轻轻推一下乖宝,鼓励道:“去找你爹爹说,你想学心算,小声告诉他。” 乖宝为了给自己壮胆,特意牵巧宝一起过去。 巧宝右手抓着一个鱼丸子,吃得津津有味,成了名副其实的小馋猫。 乖宝去跟唐风年说悄悄话。 唐风年听完后,露出微笑,直接让乖宝坐他旁边。 赵东阳把巧宝抱起来,帮她擦嘴。 那个心算厉害的男子姓马,别人都叫他绰号——马心眼子。 近水楼台先得月。 唐风年向马心眼子打听心算的秘诀。 马心眼子喝一口酒,笑道:“所谓秘诀,就是自己瞎琢磨,熟能生巧。” 石师爷插话,道:“您平时如何琢磨?能不能示范一下?” “实不相瞒,我们都想学一学。” 马心眼子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当场举个例子。 然而,他说完之后,在场大多数人都没听懂,感觉像听天书。 乖宝也感觉满头雾水,她拉扯唐风年的衣袖,小声道:“爹爹,你听懂没?” 唐风年低下头,小声解释给她听。 乖宝豁然开朗,竖起大拇指,顿时对心算更感兴趣了,眸子亮晶晶。 通过言行举止,唐风年对马心眼子的初印象不错,于是请他给乖宝当夫子。 马心眼子受宠若惊,爽快答应。 唐风年眉眼含笑,以茶代酒,敬他一杯。 另外三个账房先生暗暗羡慕。 午饭后,其他客人离开了,但马心眼子留下来,教乖宝心算,一教就是一下午,傍晚才带着拜师礼离开。 然后,乖宝像着了魔一样,对着账本,手指头乱动,嘴皮子轻轻地翕动,却不发出声音。 别人根本看不懂她在干啥。 唐母百思不得其解,暗忖:怎么像那算命的半仙一样? 她不禁有点担心,怕那个马夫子教歪门邪道。 赵宣宣也觉得好笑,勉强忍着,任由乖宝专心练习,然后带巧宝去沐浴。 —— 乖宝玩耍的时间变少,几乎随时随地练习心算,而且乐此不疲。 赵东阳右手拍一下大腿,开玩笑,道:“以后别人给咱家乖宝取绰号,叫:赵心眼子。哈哈哈……” 然而,赵心眼子前面的那个“赵”字,却像尖针一样,突然刺痛唐母的内心。 她一边做针线活,一边低头琢磨这个姓氏的问题。 虽然以前商量过,宣宣生的娃娃都姓赵,但今时不同往日,眼看唐风年的官越做越大,唐母动了小心思,想让两个孙女姓唐。否则,她担心唐风年被别人笑话。 有些人嘴贱,估计会议论:你家孩子为啥不随你姓?你在家没地位啊!孩子是不是你亲生的? 唐母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欲言又止,纠结来,纠结去,说不出口。 越是说不出口,心里就越难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王玉娥推一下赵东阳的肩膀,娇嗔道:“孩子爷爷,这绰号不好听,你别瞎喊。” 她暗忖:就算有心眼子,也要装作没心眼子的样子,扮猪吃老虎才不容易吃亏,否则被别人骂奸滑。别人晓得你心眼子多,肯定提前提防你,不信任你。 第888章 如果讨价还价,是不是还能更多点? 以前,乖宝睡觉之前,总是让赵东阳和王玉娥讲故事,现在她沉迷于心算,安安静静。 赵东阳反而不习惯,主动问道:“乖宝,想不想听爷爷囤货发财的故事?” 乖宝和巧宝睡在床铺的最里面,王玉娥睡中间。 乖宝道:“爷爷,那些故事,我已经听腻了,我在算数,不想说话。” 巧宝的小胖手在王玉娥脖子上捏来捏去。 王玉娥把她的小胖手抓住,暗忖:乖宝大了,该分床睡了。 赵东阳叹气,过了一会儿,开始打呼噜。 “呼噜噜——” —— 秋老虎肆虐,秋蚊子也不甘示弱。 “呜呜呜,痛!” 大白天,巧宝被蚊子咬哭了。 她皮肤嫩,该死的蚊子偏偏最爱咬她。 “啪!”小胖手拍打莲藕一样的胖胳膊。 她把拍死的蚊子捏起来,拿去给赵宣宣看。 赵宣宣暂停算账,吃惊,然后同仇敌忾,把蚊子拿过来,道:“这种长黑白条纹的蚊子最毒,最坏了。把咱家巧宝咬痛了,是不是?” 巧宝含着两泡眼泪,点头,挠胳膊上的蚊子包,道:“痛。” 赵宣宣把死蚊子丢掉,低下头,对着巧宝胳膊上的蚊子包吹气,然后用手绢沾点茶水,把蚊子血擦干净,再涂抹清清凉凉的药膏。 巧宝破涕为笑。 赵宣宣也笑,又帮她把小手擦干净。 巧宝奶声奶气地告状:“姐姐不和我玩。”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这些天,她也不和我玩了,她忙她自己的事。” “你想玩什么?娘亲陪你玩。” 巧宝牵赵宣宣去庭院里的大树下,拿根树枝,去玩蚂蚁。 赵宣宣笑道:“蚂蚁也会咬人哦!” 一听说咬人,巧宝顿时怒了,想起刚才那咬人的蚊子,于是站起来,使劲跺脚,要把蚂蚁踩死。 赵宣宣拿起另一根树枝,蹲下来,在泥土上画小鱼、小鸡、花花…… “咦——”巧宝惊喜,跟着学,一顿乱画,嘿嘿笑。 赵宣宣笑问:“好玩吗?” 巧宝奶声奶气地道:“好玩!” 赵宣宣摸摸她的脑袋,眼神宠溺。 —— 官府门口,一个老汉背个竹篓,气喘吁吁,对看门的人说道:“官差大人,我找知州大人,关于炭的事,我有不冒烟的炭。” 官差谨慎地打量他,又给他搜身,再检查竹篓里的东西,确定他没带行刺的武器,然后才带他进官府。 官差站书房门口禀报:“回禀知州大人,有个农人求见,他说有不冒烟的炭。” 唐风年连忙放下毛笔,亲自去接见。 一看见炭的颜色,仿佛覆盖一层银霜,唐风年惊喜,露出笑容,暗忖:这次终于找对了,这就是昂贵的银霜炭。 在京城时,朝廷给京官们发俸禄,其中有少量银霜炭。 唐风年欢喜,请老汉去书房落座,喝茶。 “咕噜咕噜……”老汉连喝六碗茶水,用衣袖擦嘴角,笑道:“知州大人,只要是不冒烟的炭,就能卖高价吗?” 唐风年点头,道:“是这样。” “你以前没卖过吗?” 老汉眼神复杂、混浊,道:“这种炭不容易点燃,我们反而不喜欢这种炭。” “我年年卖炭,以前不卖这种。” 唐风年一听,瞬间明白。 银霜炭是富贵人家爱用的炭,而田州是个穷地方,穷人多。而且田州属于南方中的南方,冬天不下雪,相对而言,比较暖。 本地人对炭的需求不大。 而且,以前田州比较闭塞,与外地的生意往来不频繁。 唐风年问:“大爷,烧制这种炭,是否困难?” 老汉严肃地点头,道:“不容易。” “关键是,我有这种炭,不知道卖给谁?” “知州大人,你想买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唐风年微笑,道:“您坐一坐,稍等。” 然后,他让书童去叫石师爷过来,一起商量往外地卖炭的事。 石师爷亲自点火烧炭,确定不冒烟,也忍不住高兴,竖起大拇指,笑道:“卖普通炭,只能赚铜钱。卖这种炭,赚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老汉一听这话,手拍大腿,笑得合不拢嘴,眼睛眯成一条缝。 唐风年向老汉请教,这种炭如何烧制? 老汉用手比划,说得头头是道。 唐风年一边听,一边用心记下,心里有底了,然后和煦地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爷,官府给你发工钱,由你当夫子,把这门手艺教给更多田州百姓,行不行?” 老汉突然傻眼,笑容戛然而止,暗忖:我一年能烧出上万斤炭,我一个人卖,多好!别人把手艺学去了,跟我抢生意,我的炭岂不是难卖? 石师爷眼神精明,察言观色,然后跟唐风年耳语几句。 唐风年点点头,微笑道:“大爷,以后每月给你发工钱,绝不亏待你,如何?” 老汉还是犹豫,心里精打细算,问:“每月给我发多少工钱?” 唐风年思量片刻,又跟石师爷商量,然后说道:“每月一百个铜板,如何?” 老汉心动,但暂时不答应,暗忖:如果讨价还价,是不是还能更多点? 唐风年再接再厉,笑道:“大爷,您贵姓?” “如果此事能成功,我送您一块牌匾,尊称您为夫子,让您光宗耀祖,如何?” 第889章 政绩这东西 老汉嘟长嘴巴,道:“牌匾就是块板子罢了,我又不识字,要那玩意儿干啥?” “等我死了,子孙说不定把牌匾当柴烧。” “真不是我小气,如果人人都会搞这不冒烟的炭,满街都卖这种炭,它就要变成白菜价,贵不起来。” 唐风年理解他的想法,将心比心,换位思考,然后解释道:“弄这种炭,是为了卖给外地。” “富贵人家每年冬天都要买大量银霜炭。就像咱们的田州纸一样,不愁卖不出去。” 老汉仔细琢磨,愿意相信唐风年,心里变得好受一点,但他还是坚持讨价还价的老习惯,手指挠一挠膝盖,试探道:“工钱能不能再加点?” 唐风年微笑,另辟蹊径,道:“如果您教得好,除了每月给您发工钱,我还送您一份厚礼,如何?” 老汉咬一咬牙,答应。 唐风年和石师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一口气。 中秋过完了,冬天快要来了。而且,北方的冬天来得更早,更寒冷。 田州想卖炭赚钱,就必须提早准备。 为了搞银霜炭,唐风年每天早出晚归,忙得像个陀螺。 百姓愿意相信他,所以积极性挺高。 —— 从六品同知萧大人看唐风年,是越看越不顺眼,心里几乎每天都在酝酿酸醋。 他暗忖:搞银霜炭?呵呵。 回家后,他对萧夫人冷笑,道:“唐大人为了坐稳知州之位,恨不得在百姓面前装孝顺的孙子,一点官威也没有,真是丢人现眼。” 在外人面前,他是个笑面虎,有几分圆滑。只有萧夫人知道,她夫君是多么的尖酸刻薄。 萧夫人走到萧大人背后,帮他按肩膀,微笑道:“唐大人又干啥了?” 萧大人没好气地道:“带着百姓搞银霜炭,准备发大财!” “但是,他偏偏提防我,不让我插手,像防贼一样,可笑!” 萧夫人想一想,反而不生气,说道:“夫君,等他忙出政绩,你也可以分功劳。” “你是田州官府的二把手,唐大人故意架空你的权势,但是咱们不往外说,外人哪里知道内幕?” “田州如果越来越富,咱们不必脸皮薄。政绩这东西,哪个官儿不想要?哪个官儿不想抢?” 萧大人瞬间从烦心变成舒心,握住萧夫人的手,捏一捏,笑道:“夫人,你真乃我的贤内助。” 萧夫人笑意加深,眼眸深沉,暗忖:只恨我不是男儿身,否则我的官帽子说不定比唐知州更大! —— 赵宣宣在内院书房查账本,晨晨突然跨过门槛,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被发现后,她俏皮地吐舌,笑得不好意思。 赵宣宣眉开眼笑,轻声问:“找我说悄悄话?还是想吓唬我?” 晨晨凑过来,小声道:“姐姐,乖宝最近不理我,是不是我哪里得罪她了?” “我越想越难受。” 她一边说,一边揪衣角。 “噗嗤。”赵宣宣注视晨晨的眼睛,笑道:“你放心,这是误会。她最近也不怎么搭理我,就连巧宝也告状,说姐姐不和她玩。” “她忙着练心算,像走火入魔一样。” 晨晨无可奈何,鼓起包子脸,道:“我也想学心算,但搞不懂,是不是我比较笨?” 赵宣宣连忙放下毛笔,拉住晨晨的手,微笑道:“照这么说,我也笨,我也学不会。” 晨晨瞬间释然,重新露出笑容,道:“姐姐,你不担心乖宝变得像书呆子吗?她整天搞心算,连话都懒得说了。” 第890章 咱家只有一个败家子 赵宣宣思索片刻,眼眸清澈,轻声道:“乖宝从小就活泼,应该不至于变呆吧?” 晨晨不以为然,暗忖:那可不一定,听我爹说,我二哥小时候可有趣了,结果现在变成最讨嫌的样子。 不过,她觉得这话晦气,所以没说出口。 晨晨说道:“女大十八变,我觉得乖宝越来越安静了。” 赵宣宣抿住嘴唇,露出右脸上的酒窝,纠结片刻,道:“咱们再观察几天,我觉得乖宝再玩几天心算,应该就腻了。” 晨晨笑道:“但愿如此。姐姐,我有空,和你一起查账,好不好?” 赵宣宣爽快答应。 —— 乖宝突然觉得巧宝变讨厌了,因为巧宝总是像个话痨,打扰她练心算。 巧宝捏朵金银花,像献宝一样,眉开眼笑,道:“姐姐,花花!” 过了一会儿,巧宝又跑来,拿个草蚱蜢,奶声奶气地道:“姐姐,虫虫!” 不一会儿,巧宝又吵闹,拿石榴过来,道:“姐姐,果果,甜。” …… 乖宝老是被她打断心算,终于烦躁了,把巧宝抱起来,抱到门外,然后把门关上。 “哐当”两声,不仅关门,还把门闩插上了。 “啪啪啪啪……”巧宝举着小胖手,在外面拍门。 唐母感到好笑,把巧宝抱走,哄道:“姐姐忙她的,你玩你的,祖母陪你玩。” 巧宝摇头,暗忖:姐姐好玩,祖母不好玩。 她心里明白,但嘴上不爱说太长的句子。 赵东阳也贪玩,干脆带巧宝去街上逛。 街上有耍猴的,有搞胸口碎大石的,有玩蛇的…… 巧宝害怕蛇,吓得呜呜哭,把小胖脸埋赵东阳肩膀上。 赵东阳抱她离开,但她又回头去望,偷偷地看,好奇心旺盛。 “卖凉粉——” “卖木梳——” “卖糍粑——” …… 街上充满人间烟火气。 赵东阳笑问:“巧宝,想买什么?” 巧宝眸子圆滚滚,亮晶晶,啥都想买,买习惯之后,不买就假哭。 赵大贵、赵大旺和肖画戟手里拿满了东西。 赵大贵小声提醒道:“老爷,买太多了,恐怕夫人要埋怨你。” 一听这话,赵东阳笑眯眯,轻轻摇晃巧宝,道:“巧宝,等会儿奶奶骂爷爷,你帮谁?” 巧宝眉开眼笑,道:“爷爷!” 赵东阳心花怒放,心满意足,一边往回走,一边笑道:“真好!巧宝和爷爷是一条心,对不对?” 巧宝嘿嘿笑,奶声奶气地道:“对!” 回家之后,巧宝拿新玩具去找赵宣宣。 另一边,王玉娥骂赵东阳像骂孙子一样,道:“孩子爷爷,咱家只有一个败家子,那就是你。” “我怕巧宝跟你学坏,以后不许你再带她去街上。” 赵东阳不服气,双手抚摸胖肚皮,辩驳道:“如果我算败家子,这世上十个有九个是败家子。” “你给你娘家花钱,我怎么没说你?我给小孙女花钱,你就说我!偏心!” 王玉娥伸手指着赵东阳,反而气笑了,道:“我早就知道,你提防我给娘家塞钱。幸好我现在不花你的钱,我花女儿女婿的钱!” “宣宣有孝心,记挂她外婆,不像你,说三道四。” 两人的嗓门越吵越大。 唐母想劝,但又不敢插话。 第891章 从小就是小判官 赵宣宣和晨晨本来在玩巧宝的新玩具,一个插野鸡毛的不倒翁,忽然听见赵东阳和王玉娥吵架,赵宣宣连忙起身,快步走出书房。 看见赵宣宣来了,王玉娥更加理直气壮,道:“宣宣,你来评理。” 赵东阳也说:“乖女,你娘又骂我,你来帮我!” 赵宣宣从小就是王玉娥和赵东阳之间的小判官,见怪不怪了。 巧宝也跟过来,抱住赵宣宣的腿,满脸无辜。 赵宣宣无可奈何,道:“都怪巧宝,肯定是她非要买东西,不怪爹爹。” “至于给外婆花钱,那是应该的,爹爹不许再提这事。” 赵东阳道:“乖女,我不是故意提你外婆,我刚才生气,不小心说错话而已。” 王玉娥气呼呼地哼一声,拿起墙边的扫帚,清扫屋檐下的瓜子壳,没再追究。 赵宣宣松一口气,亲捏巧宝的小脸蛋,轻声道:“去哄哄爷爷,玩具是你买的,反而连累爷爷替你背锅。” 巧宝似懂非懂,仰起小胖脸,跟赵宣宣对视,圆滚滚的眸子天真无邪。 赵宣宣眉开眼笑,再哄她一遍,把她推向赵东阳。 赵东阳把巧宝抱到腿上坐着,爷孙俩一起玩那个插野鸡毛的不倒翁,心里总算好受一点,暗忖:孩子奶奶真是的,年纪越大,越啰嗦。刚嫁给我的时候,她还装害羞,哼,看在乖女和巧宝的面子上,不跟她计较了。 赵东阳和巧宝买回来的那堆东西,全部放在堂屋的桌上。 赵宣宣走过去,默默地翻看,哭笑不得,暗忖:难怪娘亲生气。 一个染成红色的鸡毛掸子,一个木鱼,一个凤凰大风筝,一个小老虎面具,一把花花绿绿的油纸伞…… 赵宣宣把油纸伞撑开,看见伞面上有两个破洞,暗忖:爹爹不至于买破伞,估计是巧宝用小手戳出来的。 她把这些东西收进内室去,免得王玉娥越看越生气。 乖宝坐在内室里,练习心算。 看见赵宣宣进来,她眉开眼笑,有点骄傲,道:“娘亲,我算数越来越快了。” 赵宣宣把小老虎面具递给乖宝玩,笑道:“劳逸结合,别从早到晚搞心算。” “这是巧宝买的。你不和她玩,她就去街上买乱七八糟的东西,反而害你爷爷奶奶吵架。” 乖宝嘿嘿笑,把小老虎面具戴到脸上,出去吓唬巧宝。 “嗷呜——嗷呜——” “老虎来抓巧宝了。” 巧宝刚开始被吓到,假哭几声,后来眼看唐母在对面笑,她便知道没有危险,于是胆子大起来。 她拿起墙边的扫帚,追打“老虎”。 姐妹俩追追跑跑,乖宝让着她,故意跑慢点,然后跑到赵东阳身后,脱下面具,把面具戴赵东阳头上,故意一惊一乍地道:“妹妹,爷爷变老虎了,怎么办?” 赵东阳笑呵呵,配合乖宝,故意抬起两只手,手指弯曲,张牙舞爪。 巧宝又吓得假哭两声,连忙转身往后跑,躲唐母背后,小胖手揪住唐母的裤子,探头探脑地偷看。 赵东阳哈哈大笑,郁闷一扫而空。 第892章 唐大人,好毒的手段 来买田州纸的商人发现这里有很多银霜炭,感到惊喜,加紧进货,运往外地。 卖炭的百姓赚到钱,欢欢喜喜,暗忖:再过几个月,就过年。今年可以过富年,不用过穷年,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兜里有钱,买东西就大方。 卖猪肉的胖屠夫早早收摊,对顾客笑道:“今天的猪肉卖完了,您明天早点来。” 就连卖酒的人都发现,生意越来越好。 巡逻的官差走在街上,大摇大摆,他们发现愁眉苦脸的人变少,说说笑笑的人变多,暗忖:啧啧,现在的田州变样了。 —— 白捕头把新抓捕的赌鬼名单交给唐风年。 在本朝,赌是重罪,如果被抓到,必然严惩。 正当他们商量该如何处罚时,萧大人急急忙忙地走过来,脚步生风,笑道:“知州大人,抓错人了。” “那个蔡欢是我派去的奸细,为了调查哪些人赌钱,我特意派他以身入局。” 白捕头一听这话,皱眉疑惑,半信半疑。 唐风年也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心里不相信。 萧大人继续说道:“我为了立功,事先没跟知州大人通气,导致这场误会。希望知州大人卖我一个面子,把蔡欢放了。” 说完,他拱手施礼,脸皮很厚,笑容满面,胸有成竹,暗忖:我编的借口合情合理,知州大人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如果帮蔡欢免罪,我便能得到三十两银子。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蔡欢的爹得知儿子被抓,紧急找人帮忙,求到萧大人面前。 蔡老爷行贿,萧大人受贿,一拍即合,一起鬼鬼祟祟。 唐风年询问:“萧大人,你跟蔡欢很熟吗?你派他当奸细,是从何时开始的?” 萧大人微笑,暗忖:没见过面,熟个鬼!老子跟银子熟悉罢了! 但是,他嘴上说道:“难道知州大人不信任下官?把下官当犯人审问吗?” 唐风年不想把关系搞太僵,也不想被欺骗,于是见招拆招,不卑不亢,微笑道:“萧大人不必误会,你来田州不久,恐怕不知道,田州有很多同名同姓的人。” “蔡又是田州的大姓,本官觉得,同名同姓的可能很大。” 白捕头挑眉,右手握拳,放到嘴唇前,假咳两声,掩饰偷笑的冲动,暗忖:论骗人,知州大人不输给任何人。 萧大人暂时尴尬,转动心眼子,紧急思考对策。 片刻后,他说道:“刚才蔡欢的家人找我,说他被抓,应该没搞错。” 唐风年不慌不忙,说道:“萧大人,赌鬼的嘴最会骗人,你完全信任蔡欢和他的家人,我却不敢相信。” “除非你把派蔡欢当奸细的详细过程告诉我,说服我。否则,本官必然按照朝廷的规矩,严惩赌鬼。” “不过,为了避免冤假错案,本官会把萧大人的证人证言详细记录在案卷上。” 萧大人一听这话,悚然一惊,脸色突变,感觉骑虎难下,暗忖:唐大人,好毒的手段,要把老子的谎话记录到案卷上,逐级往上,递到京城的刑部去? 第893章 保住官帽子 谎言是见不得光的,越藏着掖着,越保险。 如果他的谎言被拆穿,恐怕会被御史揪住小辫子,弹劾到皇上面前去。 到时候,官帽子铁定不保。 官帽子更重要?还是三十两银子的贿赂更重要? 保住官帽子,以后还有无数贿赂等着他。 萧大人迅速有了决定,于是拂袖而去,还留下话:“既然知州大人不信任本官,本官何须多言?就当同名同姓吧!” 他演得太逼真,白捕头反而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声道:“知州大人,咋办?” 唐风年眼眸明亮,坦坦荡荡,道:“咱们去牢里审问蔡欢,便知究竟。” 他们一前一后,走向大牢。 那个蔡欢被审问时,痛哭流涕,说自己多么后悔,一个劲地求饶,一副怂样,丝毫没提奸细的事。 唐风年暗忖:如果他真是萧大人派去抓赌鬼的奸细,便相当于拥有护身符,他不可能瞒着。 斟酌片刻,唐风年心里有底了。 白捕头跟唐风年想到了一块儿,暗忖:这个蔡欢就是纯粹的赌鬼,根本不是什么以身入局的奸细。萧大人为何要撒谎? 为了防止串供,唐风年、白捕头和石师爷紧急审问新抓的五个赌鬼,审得一清二楚,准备第二天就开堂公审,杀鸡儆猴。 —— 晚饭后,唐风年跟赵宣宣闲聊,聊起萧大人想捞某个赌鬼的小插曲。 巧宝坐在旁边玩鲁班锁,因为她还太小,所以赵宣宣和唐风年没避着她。 赵宣宣思量片刻,轻声道:“这事怪怪的,那个蔡欢家境如何?” 唐风年低沉道:“在田州,他家算富户,卖酒的。” 赵宣宣挑眉,意味深长地道:“穷才奇怪,富就不奇怪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唐风年轻轻点头,一边看巧宝手里的鲁班锁,一边低沉道:“石师父早就提醒过我,说萧大人身上的铜臭味有点重,让我多提防。”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石师父有一双精明的慧眼,幸好他愿意来田州帮忙。” “等过年,咱们要给他准备厚礼,才合适。” 唐风年露出笑容,点头赞同。 这时,巧宝把鲁班锁拼好了,特意举起来,举到唐风年面前,眸子亮晶晶,明显在炫耀。 唐风年丝毫不吝啬夸赞,对巧宝竖起大拇指,道:“真好!明天爹爹买个更复杂的鲁班锁给你玩。” 巧宝越玩越兴奋,不肯睡觉。 赵宣宣把她抱起来,送去赵东阳和王玉娥那间屋。 夜晚,有些人辗转反侧,有些人做发财的美梦,有些人在暗地里诅咒别人,有些人鸳鸯戏水。 —— 天亮后,唐风年套上青色官服,穿戴整齐。 高个子,穿官服特好看,意气风发,贵气、威武。 赵宣宣一边欣赏,一边躺在枕头上打哈欠,慵懒地道:“风年,我想多睡一会儿。你告诉爹爹,让他看好巧宝,别来吵我。” 唐风年俯下身子,在赵宣宣脸颊上亲一下,低沉地答应一声,然后掀开门帘,走出内室。 巧宝起得早,恰好想往内室跑,撞在唐风年的腿上。 小胖墩被撞得往后一倒,顿时摔个屁股墩,坐到地上。 唐风年弯下腰,伸手把她扶起来,笑道:“走路要看路。” 巧宝撒娇,奶声奶气地道:“找娘亲。” 唐风年牵住她的小手不放,轻声哄道:“娘亲还在睡觉,你先去和爷爷玩,好不好?” 巧宝奶声奶气地道:“我想娘亲。” 唐风年轻笑,道:“才一夜没见,就这么想啊?” 巧宝点头如捣蒜,憨态可掬。 但唐风年还是不放她进门,牵她去屋檐下。 赵东阳坐在屋檐下打哈欠,旁边的小矮桌上摆一碗米汤冲鸡蛋,甜香气静静地散发。 他笑道:“阿年,早!今天审案吗?”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今天公审几个赌鬼。” “爹,宣宣想睡懒觉,怕巧宝进去吵她。” 赵东阳十分理解,把巧宝抱到腿上坐着,道:“放心,我陪巧宝玩,不让她进去吵宣宣。” “等会儿,我去看你审案,就不无聊了。” 唐风年微笑道:“审赌鬼,是最简单的,没啥趣味。” 赵东阳笑眯眯,道:“看你审案,不管审啥案子,我都高兴。” 他觉得,审案时的唐风年是最威风的。 女婿威风、明智,他作为岳父,倍有面子,特骄傲、自豪。 —— 看当官的审案,不花钱,百姓最爱凑这个热闹。 上午,官府大堂外又挤得水泄不通。 拥挤中,有个人的脚被别人踩了,出于报复,他狠狠地踩回去,因此引发一些不愉快的口角。 有些人从口袋里掏荔枝干出来,剥着吃,然后吐荔枝核时,故意使坏,让荔枝核从嘴里弹射出去,弹别人头上,然后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 赵东阳抱巧宝来看审案,巧宝对着公堂上的唐风年喊爹爹。 赵东阳把食指竖在嘴唇前面,道:“嘘——” “咱们比赛,谁不说话,谁就赢。” 巧宝信以为真,连忙把嘴巴抿得紧紧的,愈发显得小脸胖鼓鼓,眸子天真无邪。 赵东阳偷笑。 赵大贵、赵大旺和肖画戟在旁边护着,不让外人乱挤。 公堂上,唐风年严肃,敲响惊堂木,威严地道:“带嫌犯上堂!” 巧宝奶声奶气地道:“爹爹说话,爹爹输了。” “噗嗤!”赵东阳憋不住笑,连忙又竖起食指,小声道:“嘘——只有你和爷爷比赛,重新开始,不能说话。” 第894章 爹爹凶 唐风年公审赌鬼的目的是杀鸡儆猴,所以比往常更严厉。 他大声问:“嫌犯蔡欢,你是否认罪?” 蔡欢跪在公堂中,一副怂样,吓得打哆嗦,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草民认罪。” 唐风年严肃地问:“你认何罪?” 蔡欢悔得连肠子都青了,道:“草民不该赌钱。” 唐风年问:“你从何时开始赌钱?” 蔡欢道:“七八岁。” 唐风年叹气,问:“当时,是谁引你走上歪门邪道?” 蔡欢哽咽一下,眼珠子乱转,不敢说实话。 因为他赌钱的臭毛病是从他亲爹那里学来的,从小耳濡目染。 他暗忖:我被抓,爹肯定想办法救我。如果我把老爹供出来,一家子出两个赌鬼,家产恐怕保不住。如果抄家,家产被没收,我就惨了。 唐风年拍一下惊堂木,问:“为何不答?” 蔡欢吓得抖一下,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记得了……” 唐风年道:“当你还是七八岁的孩童时,别人教你赌钱,如此残害你,难道你不恨那种恶人吗?” 蔡欢心里矛盾极了,哭得双眼通红,暗忖:我怎么能恨我爹?我花的钱都是他给的。等他死了,他的钱都归我。恨天恨地,唯独不能恨钱。呜呜呜呜…… 唐风年皱眉,暗忖:此人故意隐瞒。 这时,官府大堂外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瞧这赌鬼,哭哭啼啼,像个软蛋。” “将来,我挑女婿,绝不挑赌鬼,一点男子汉气概也没有,败家子!” “这赌鬼是我邻居,我认得他。平时人模人样,现在变成熊样。” …… 唐风年拍响惊堂木,发出警告,道:“肃静!” “围观者,如果扰乱公堂秩序,打五大板!” 门外的男女老少连忙闭嘴,怕挨板子。 巧宝一直抿着嘴巴,不高兴,因为她觉得爹爹变得好凶。 她不喜欢凶巴巴的人。 小孩子爱憎分明。 巧宝踢打腿脚,不耐烦。 赵东阳打量巧宝的小胖脸,暗忖:咋了?是不是觉得无聊?不喜欢看审案?或者不舒服,想如厕了? 此时此刻,他不方便出声问,毕竟唐风年刚才说了,不肃静,就要打板子。 他如果在这种场合说话,唐风年肯定不会打他,毕竟是一家人。但是,他如果乱出声,便是不给唐风年面子。 赵东阳做事有分寸,连忙抱巧宝离开。赵大贵、赵大旺和肖画戟也跟着走。 走远之后,赵东阳问:“巧宝,咋不高兴?” 巧宝鼓起包子脸,奶声奶气地道:“爷爷先说话,输了。” 赵东阳笑呵呵,在小孙女面前,一点脾气也没有,道:“行,爷爷输了。” “巧宝,想去街上逛?还是想回家?” 巧宝奶声奶气地道:“回家,要娘亲。” 赵东阳往回走,笑道:“好,带你去找宣宣。” 他暗忖:巧宝比乖宝小时候更粘人。 回家之后,巧宝去书房找赵宣宣,一开口就告状,奶声奶气地道:“爹爹凶!” 赵宣宣放下毛笔,把巧宝抱起来,放旁边的椅子上,笑问:“爹爹凶谁?凶巧宝吗?” 第895章 皇帝也是个败家子 巧宝摇头,皱起小眉头,奶声奶气地道:“凶别人。” 她在椅子上动来动去,模仿别人下跪的样子,道:“哭了。” “爹爹坏!” 她只看个表面,觉得别人又哭又下跪,是唐风年欺负别人。 赵宣宣了解小闺女,从这只言片语中,猜出事情的经过,忍不住轻笑,揉揉她的小胖脸,解释道:“爹爹不坏,下跪的那个人才是坏蛋。” 巧宝小眉头微皱,明显困惑。 赵宣宣轻声道:“那个人干坏事,要被惩罚。” “很多坏蛋都这样,干坏事的时候,可嚣张了,被惩罚的时候,就后悔,哭哭啼啼,装可怜。” “你爹爹是专门惩罚坏蛋的官员,专门抓坏蛋的。” “就像你打蚊子一样。” “坏蛋就像咬人的坏蚊子一样。” 赵宣宣灵光一闪,打这么一个比方。 巧宝的眸子瞬间变亮,把坏蛋比作蚊子,她就明白了。 她讨厌蚊子,因为蚊子老是咬她,又痛又痒,还在她耳边嗡嗡嗡地乱叫,烦人。 巧宝奶声奶气地道:“我也要打坏蛋。” 她用小胖手拍打椅子的扶手。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等你长大再说。” 中午,唐风年回来吃饭。 赵宣宣把这事当作笑话,说给他听。 唐风年感到啼笑皆非,没想到自己会被小闺女误会。 他把巧宝抱起来,眉眼含笑,问:“爹爹现在凶不凶?” 巧宝用小胖手在唐风年的脸上乱捏,嘿嘿笑,奶声奶气地道:“爹爹凶坏蛋,不凶我。” 唐风年颇感欣慰,在她的小胖脸上亲一下,笑道:“真聪明。” 王玉娥问:“风年,对那些赌鬼,咋判?” 唐风年道:“凡是上了赌桌的财物,通通没收,再罚十两银子,打八十大板,可以用徭役替换。” 石师爷伸筷子夹菜,笑道:“可惜那个蔡欢有所隐瞒,死也不肯说,是谁教他赌钱的?” 赵东阳道:“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亲朋好友教坏的。” 唐风年点头赞同,道:“我猜,也是如此。” 王玉娥笑道:“多抓几个赌鬼,官府发大财。” 唐风年微笑,解释道:“都要上交给国库。” 王玉娥收敛笑容,疑惑不解,道:“赋税也上交给国库,那些抄家的金银珠宝也上交国库,我还听说国库亏空,它咋花钱如流水呢?” “是不是被贪了?” 石师爷见多识广,微笑道:“肯定有贪污的情况,不过,主要还是养士兵,打仗最费钱。” “另外,还要养皇宫。” 他点到即止,不敢过多议论皇宫的事,恐怕惹祸上身。 王玉娥暗忖:皇宫由皇帝做主,皇帝也是个败家子,养那么多美人妃子,简直是这世上最厉害的败家子。 乖宝和晨晨最爱听大人议论官场的事,听得津津有味。 巧宝听不懂,吃饭吃得腮帮子胖鼓鼓。 当别人议论官场时,唐母一向是不插话,因为她也不太懂,胆子又小,所以她就听一听罢了。 —— 赌鬼案,上午就宣判了。下午,唐风年有空,带一群官差骑马外出,去监督犯人干活。 有些犯人挖水渠,有些犯人修路,有些犯人修筑河堤…… 白捕头趁机拍马屁,笑道:“知州大人英明,用增加徭役的方式代替打板子,不愁没人干苦力。” 唐风年微笑,道:“劳动力珍贵。” “虽然他们是犯人,但不能过于苛刻,监督者不能随便动用私刑。” “如果有人偷懒,或者受伤需要休息,便延长他干苦力的天数。” “另外,水和饭菜一定要管饱。” 白捕头连忙把唐风年的命令传达给监督的官差。 第896章 白斩鸡,假好心! 唐风年担心官差阳奉阴违,便亲自去询问干苦力的人。 那些人眼神带着怨恨,天天干苦力活,累得半死,吃的伙食又差。 此时此刻,他们看见唐风年这个又白又瘦的官儿,心中暗暗唾骂:白斩鸡!龟孙子!假好心! 有个人往手掌上吐两口唾沫,然后握住锄头柄,说道:“知州大人,您别急着走。留下来,看看我们晚饭吃啥,看看是猪吃得更好,还是人吃得更好?” 唐风年挑眉,暂时没表态,若有所思。 监督的官差见犯人告状,立马不乐意,训斥道:“你们是犯人,犯人不是来享福的!你们想吃鸡,吃鸭,吃猪肉?呵呵,想得美!” 犯人满头大汗,衣衫也被汗打湿,眼神凶狠,反驳道:“水煮菜,菜上的黄叶子不摘,不洗干净,菜里不放油。饭里面,沙子多,这玩意儿,让你吃,你吃得下吗?” 监督的官差咬牙切齿,想打人,但碍于唐风年在场,暂时不敢动手,于是在心里记下,打算明天再找这个犯人算账。 唐风年转头问官差,道:“伙食是由谁负责?” 官差立马换副表情,讨好的意图十分明显,点头哈腰,笑道:“回知州大人,按照就近原则,请附近的农户做饭,用桶挑过来。” “官府给做饭的农户发适当的米,并且减免徭役。” “另外,如果犯人的家属心疼他们,可以亲自送饭过来。” 唐风年眉眼冷静,暗忖:做饭的农户既能得米,又能减免徭役,不算吃亏,按理说,不应如此敷衍。 他说道:“给你们做饭的是哪个农户?你带我去瞧瞧。” 那个官差不情不愿地带路,心里忐忑,暗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会儿,老子随机应变,让那农户不要乱说话。 唐风年走到农户家,发现人家正在杀鸡。 官差狐假虎威,道:“这是知州大人,你们还不快行礼?” 农户家的一男一女吓一跳,连忙跪下磕头,道:“知州大人,我们遵纪守法,没……没犯罪啊。” 那中年男子手里的鸡被放血放到一半,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他们心里七上八下,暗忖:知州大人来我家干啥? 唐风年弯下腰,伸出手,温和地道:“快请起来,不用如此。” “听说你们给干苦力的犯人送饭,所以我过来问问,你们是否辛苦?” 那个带路的官差站在唐风年的左后方,急忙对那一男一女挤眉弄眼,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无声的警告,意思是:别乱说话! 那一男一女察言观色,有些害怕,手指捏衣角,紧张又结巴,说道:“不……不辛苦,为官府办事,应……应该的。” 唐风年也察言观色,微微一笑,转过身,对那带路的官差吩咐:“你先回去监督犯人干活吧,多辛苦一点。” 那官差笑得尴尬,磨磨蹭蹭,道:“我……我不辛苦,嘿嘿。” 他抬起手,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白捕头爽快又干脆,道:“知州大人让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少废话。” 那个官差只能听从命令,不敢讨价还价,犹犹豫豫地走了,后背因为心里的压力而挺不直,一步三回头,暗暗祈祷:天灵灵,地灵灵,保佑我蒙混过关。 第897章 害群之马 唐风年看着人家的鸡,微笑着问:“你们杀鸡给谁吃?” 那中年男子连忙堆起假笑,殷勤地道:“给知州大人吃。” 唐风年轻笑,温和地道:“我来之前,你们就把鸡杀了,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来?” 那一男一女转头对视,都不知该如何圆谎,然后低头看脚,尴尬的气氛越来越浓。 唐风年故意试探,说道:“你们天天去给犯人送饭吗?” 中年男子答道:“送半个月了。” 唐风年又问:“有几个官差天天在那里监督犯人,他们的饭菜也归你们管吗?” 一男一女都点头,神情有点苦涩。妇人的手一直在捏衣角,很不自在,巴不得这个官儿快点走,别再问东问西。 唐风年故意说道:“他们告状,说你们送的饭菜不好。” 那一男一女立马抬起头,吃惊,眼神不敢置信。 妇人不服气,重重地跺脚,大声道:“杀鸡给他们吃,还煎鸡蛋,他们说要吃啥,我就给他们做啥,他们居然还告黑状!怎么有这么坏的人?” 唐风年道:“他们说只吃到水煮菜,不放油。” 妇人立马辩解,道:“那是给犯人吃的菜,我们给官差大人送的菜可好了,还送自家酿的桑葚酒。” “天地良心,我敢指天发誓,绝对没有撒谎。” 她抬起三根手指头,指天上,神情不服气。 唐风年心里有数了,问:“你们送酒菜,会不会吃亏?” 妇人扭捏,点头,脸色难看,小声道:“不敢得罪官差大人,吃亏也没办法。” 唐风年叹气,道:“因为吃亏,所以你们给犯人送的饭菜就很差,是不是?” 一男一女都低头不语,不敢回答,怕知州大人怪罪。 白捕头挑眉,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不过他暂时不插话。 唐风年又问:“如果不给官差送酒肉,反过来把犯人的饭菜弄得干净可口一点,你们会不会吃亏?” 中年男子道:“自家菜地里的菜吃不完,米和盐用官府发的,油水放少一点,不至于吃亏。” 唐风年顿时放心了,道:“以后你们不必送酒肉,就按不吃亏、对得起良心的办法送饭菜就行。” 那一男一女点头答应。 唐风年道:“你们放心,那讨要酒肉的官差是害群之马,我会剥夺他们做官差的资格,不让他们欺负你们。” 那一男一女连忙跪下磕头,嘴里说些感谢的话。 唐风年又说道:“如果你们不想给犯人送饭菜,就直说,官府不会勉强你们。” 中年男子顿时着急,满脸通红,道:“知州大人,我愿意送。我身子不好,干不了重活,送饭菜能帮我减免徭役,我感激极了。” 妇人也着急,连忙接话:“求求知州大人,让我们继续送,我保证以后把饭菜弄得干干净净、妥妥当当,绝不占便宜。” 唐风年眉眼沉稳,过了一小会儿,才点头同意,然后告辞离开,去处理官差中的那几个害群之马。 白捕头一路随行,在心里暗暗敬佩,暗忖:知州大人真是一点官架子也没有,脾气太好。换做是我,我肯定要把那送饭的农户一并处罚,杀鸡儆猴。 第898章 爬山 回官府之后,唐风年跟石师爷聊这事。 石师爷丝毫不惊讶,眼神深沉、精明,道:“官差狐假虎威,这事最常见,毕竟人性就是如此。” “贪吃酒肉还不算最恶的人,以前在岳县,有个官差干的事简直不是人事,强迫有夫之妇陪睡,令人发指。” 唐风年皱眉,若有所思,片刻后,说道:“决不能纵容官差。” “官差监督百姓,反过来,也要让百姓监督官差。” 石师爷点头赞同,叹气,道:“这个事情,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 唐风年先召集所有官差,一起商议此事。 官差们一个个指天发誓,义正辞严,说自己绝对没有欺压百姓。 “如果我欺压百姓,天打五雷劈。” “对!我也发誓!” “绝对不敢欺骗知州大人。” …… 然而,有些人心里的想法却是:天灵灵,地灵灵,我以前干的坏事千万别被知州大人发现!现在日子不好过,老子当几个月缩头乌龟,暂避风头。 唐风年又提起毛笔,写告示,让官差拿去外面张贴。 百姓一看见新告示,充满好奇,连忙跑来围观。 有个人大声念道:“官差监督百姓,百姓也监督官差。” “如果发现害群之马,官府绝不姑息。” 众人议论纷纷。 “官差算半个官儿,民不与官斗。” “我听说,今天有几个官差干坏事,被知州大人抓个正着。” “有些话,说得好听,我不敢相信。官府的官和官差不都是一伙的吗?” “知州大人好像没干过啥坏事,除了收税。” …… 因为这事,官差们都暂时避风头,不敢太嚣张。 百姓们反而有点不习惯。 —— 九月九日重阳节,赵宣宣和唐风年带乖宝去爬山玩耍。 巧宝黏在唐风年的后背上,轻轻松松,手里拿根长长的狗尾巴草,摇啊摇,笑嘻嘻。 乖宝累得气喘吁吁,冲巧宝做鬼脸,道:“妹妹懒!自己下来走路!” 巧宝光明正大地偷懒,也做个鬼脸。 赵东阳撑着拐杖爬山,也累得不行,看见一块大石头,连忙坐下来歇歇。 王玉娥和唐母互相搀扶,说说笑笑。 石师爷和石夫人慢慢走,丝毫不着急。 晨晨、赵宣宣和乖宝比赛,你追我赶,看谁先到达山顶的寺庙。 唐风年背着巧宝,稳稳的。 一旦落后一点,巧宝就奶声奶气地催促:“爹爹,快点。” 唐风年轻笑,道:“巧宝,你把爹爹当成什么?当牛马吗?” “爹爹爬山辛苦,你自己下来走路,好不好?” 巧宝奶声奶气地道:“好。” 然而,当她真的下来走路时,唐风年嫌她太慢,于是又把她背起来,去追赶赵宣宣和乖宝。 巧宝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嘴里奶声奶气地喊:“驾,驾……” 当真把唐风年当马儿。 唐风年啼笑皆非,故意恐吓:“巧宝,你不乖,爹爹等会儿把你丢掉。” 巧宝连忙搂住唐风年的脖子,生怕被丢,还奶声奶气地辩解:“我最乖!” 唐风年表示怀疑,道:“真的吗?” 巧宝毫不犹豫,道:“真的!” 唐风年被逗笑。 除了赵东阳,其他人终于爬到山顶。 王玉娥和唐母,石师爷和石夫人,两两结伴,去寺庙里抽签、烧香、拜佛。 赵宣宣不信那个,她找块大石头,坐下来休息,吹着山风,眺望远处。 乖宝、巧宝和晨晨都黏在她身边。 唐风年用竹筒装满清凉、甘甜的山泉水,走过来,递给赵宣宣。 有两个装水的竹筒,赵宣宣递一个给晨晨,自己拿一个,然后让乖宝先喝,再轮到巧宝,最后轮到她自己。 巧宝很开心,眉开眼笑,奶声奶气地道:“甜。” 她伸小胖手去拿竹筒,还要喝。 唐风年轻笑,也在大石头上坐下,伸手指别处,道:“一览众山小,河流都变细了。” 赵宣宣点头赞同,搂着乖宝和巧宝,笑道:“山风吹着,真舒服。” “不知道爹爹爬到哪里了?” 晨晨笑道:“赵伯父肯定坐在半山腰等我们,这样最省事。” 乖宝道:“我不能长胖,爷爷胖,所以爬山爬不上来。” “妹妹也胖,幸好有爹爹背。” 巧宝奶声奶气地反驳:“不胖。” 唐风年用手背轻轻刮她的小胖脸,笑道:“对,一点也不胖,福气多罢了。” 巧宝抬起小胖手,把唐风年的手拍开。 赵宣宣轻声道:“风年,你觉得,那些隐居山中的人更快乐,还是滚滚红尘中的人更快乐?” 唐风年眉眼含笑,眼波如同春江水,思索片刻,低沉道:“各有各的缘法。” “人不同,心境也不同。” 赵宣宣眉开眼笑,突发奇想,道:“如果白天在红尘中享受人间烟火气,晚上回到山中,修炼长生不老的仙术,是不是很有趣?” 她的话刚落音,突然山林中响起一种惊悚的鸟叫声,叫起来像鬼在笑一样。 巧宝害怕。 赵宣宣、乖宝和晨晨听这个声音,也觉得心里冷飕飕的,转头看向鸟叫的方向。 晨晨起一片鸡皮疙瘩,道:“白天就这么吓人,晚上肯定更恐怖。” 赵宣宣赞同,暗忖:那个什么长生不老的仙术,还是算了。 等王玉娥、唐母、石师爷和石夫人拜佛完毕,他们结伴下山去。 看见山路边的坟墓,又听见那似笑非笑的鸟叫声,晨晨和乖宝跑飞快,心里毛毛的,自己吓唬自己。 第899章 关心则乱,反而比不上你清醒 走山路,最容易狭路相逢。 萧大人、铁大人和张大人结伴去登山,恰好和唐风年在半山腰遇上。不过,唐风年是走路下山,后背上还背着睡觉的巧宝,而萧大人、铁大人和张大人却是坐竹轿,被壮汉们抬着上山。 他们连忙让抬轿的人停下,下来跟唐风年打招呼。 萧大人笑道:“听说山上寺庙的斋菜和素酒十分美味,唐大人是否感兴趣?同我们一起去品尝,如何?” 铁大人附和:“山上有个高僧下棋、算命和抚琴都十分了得,如同仙人。见识一下,才算不虚此行。” 张大人也热情,道:“唐大人,好不容易休沐,今天好好玩玩。”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今日不巧,我已经下山,下次再聚。” “告辞!” 巧宝趴在他的后背上,睡得香甜。 萧大人望着唐风年下山的背影,眼眸深沉如寒潭。 张大人有点忐忑,小声问:“唐大人步行上下山,咱们与他相反,他会不会看咱们不顺眼?嫌咱们太奢侈?” 铁大人回到竹轿上,舒舒服服地坐着,笑道:“张大人多虑了。坐个竹轿,才几十个铜板而已,哪里奢侈?” 他心平气和,无欲无求,暗忖:唐大人最爱揽权,咱们只要不跟他争权夺势,他就不会多管闲事。 壮汉们咬一咬牙,重新把竹轿抬起来,向山顶攀登,心里骂骂咧咧,暗忖:抬三头猪上山,才得几十个铜板。人比人,气死人!唉! 有个壮汉假装脚底打滑,故意颠一下轿子。 —— 赵家人下山之后,乘坐马车,顺利回到家。 王玉娥去厨房,催促厨娘快点准备午饭。 赵宣宣把睡着的巧宝抱进内室去,轻轻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石师爷拉唐风年去书房说悄悄话。 “风年,那三个凑一起,恐怕他们联手干坏事,咱们要多提防。” 石师爷说得隐晦,“那三个”是指代萧大人、铁大人和张大人。 唐风年一听就明白。 他眉眼沉稳,思量片刻,低沉道:“师父,有些人防不住,有些人不用防。” 他暗忖:铁大人没有争权夺势的野心,张大人做官不太聪明,这两人几乎不用提防。至于萧大人,一向不安分,而且比较狡猾。 石师爷眼神深沉、精明,道:“官场复杂,最怕那些表里不一的人。” “有些人表面上没有威胁,但实际上不一定。” “最可靠的东西,就是别人的把柄。” 唐风年斟酌片刻,轻轻摇头。 他很少直接拒绝石师爷的计谋和提议,但此时此刻异常坚定,低沉道:“师父,如果把同僚都当成假想敌,预先抓把柄,恐怕闹成狗急了跳墙的局面。” “如今,我与铁大人、张大人能和平共处,没必要破坏这层关系。” “至于萧大人,他目前斗不过我们。” 揽权只是手段,而不是唐风年为官的目的,所以他不想搞得太过分。 石师爷抚摸胡须,轻轻叹气,微笑道:“风年,这事,由你自己做主。” “我关心则乱,反而比不上你清醒。” 他的心神确实有点乱,因为他在山上寺庙求签时,偏偏求到一个下下签,于是忍不住疑神疑鬼。 第900章 还没,不急 巧宝作为小孩子,太任性。 别人吃饭的时候,她睡觉。别人午睡的时候,她醒了,要吃饭。 赵宣宣被她吵醒,好气又好笑,故意逗她,慵懒地道:“饭饭都吃光了,没给你留。” “有情饮水饱,你喝水填饱肚子,试试看。” 巧宝趴到赵宣宣肚子上,撒娇,奶声奶气地道:“饿,饿,娘亲……” “吃鱼,肉肉……” 赵宣宣无可奈何,捏捏她的小胖脸,道:“小馋猫。” 她坐起来,穿上外衫,抱巧宝去堂屋。 唐母坐在堂屋门口做针线活,听到动静,转头看,笑道:“巧宝醒了,是不是饿了?” 巧宝点头如捣蒜。 唐母连忙放下针线活,起身去厨房,从蒸笼里端热乎乎的饭菜来。 蒸鱼、肉丸子、白菜叶子……都是巧宝爱吃的。 唐母道:“宣宣,你去睡觉,我喂巧宝就行。” 看见鱼,赵宣宣有点不放心,坐下来,用筷子挑鱼刺,微笑道:“婆婆,你喂她吧,我玩一会儿。” 唐母最喜欢喂孙女吃饭,看见巧宝吃得腮帮子胖鼓鼓,忍不住憧憬她快点长大、长高。 可能因为天天埋头做针线活的关系,唐母的眼神不太亮。上次她喂鱼给巧宝吃,鱼刺没挑干净,当时巧宝自己用小手把鱼刺从嘴巴里捏出来,还献宝一样,拿给赵宣宣看。 赵宣宣当时吓得如坠冰窟,让巧宝张开嘴巴,仔细检查,看看还有没有鱼刺。 怕唐母自责,赵宣宣没跟她明说,但在私下里叮嘱唐风年、王玉娥、赵东阳和乖宝,在巧宝吃鱼时,一定要盯着,别让唐母喂巧宝吃鱼。 此时,赵宣宣故意开玩笑,轻声道:“婆婆,上次巧宝捡根鱼刺玩,吓我一跳,生怕她吃嘴里去。” 唐母也露出担心的神情,道:“等会儿我把鱼刺、鱼骨头都扔灶里去,烧掉。” 赵宣宣赞同,把挑干净刺的鱼肉递过去。 唐母用小木勺把鱼肉喂到巧宝嘴边,笑眯眯,道:“咱家巧宝爱吃鱼,吃鱼的孩子最聪明。” 巧宝喜欢大人夸她聪明,眉开眼笑,吃得更津津有味。 赵宣宣叮嘱道:“巧宝,吃鱼要慢点,看看有没有刺扎舌头?” 巧宝听她的话,放慢咀嚼的速度,仔细感受,圆滚滚的眸子打转转,然后才咽下去。 眼看鱼吃完了,赵宣宣站起来,放心去睡觉。 午睡的感觉奇奇怪怪,越睡越软绵绵,像睡在云朵上一样。 直到夕阳西下,金红色的光晕把窗户纸染得绚丽,乖宝、巧宝和晨晨的嬉笑声把赵宣宣吵醒。 赵东阳带孩子们在庭院里玩老鹰捉小鸡,巧宝非要当老鹰,跑得跌跌撞撞。别人故意让着她,让她抓到几次。 巧宝乐得哈哈笑。 赵宣宣起床,坐屋檐下的椅子上,打哈欠,看乖宝和巧宝玩耍。 王玉娥端一碗剥好的石榴过来,放赵宣宣手边的茶几上,故意试探,轻声道:“乖女,你今天睡得久啊。” “这个月的月事来没来?” 赵宣宣还没彻底清醒,伸手拿石榴,顺口答道:“还没,不急。”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突然明白王玉娥是啥意思,顿时啼笑皆非,暗忖:娘亲把我当成什么了?生娃娃那么辛苦,我巴不得别怀上,娘亲却想多多益善,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第901章 血腥气明显不对劲 夜里,石师爷辗转反侧,躺在床上,像烙饼一样,还在琢磨那个“下下签”的事。 石夫人伸手帮他抚摸后背,温柔地问:“孩子爹,难受吗?” 石师爷叹气,道:“心里不踏实。” 冥冥之中,隐隐约约,他感觉有祸事要发生。 石夫人猜测片刻,一猜就中,轻声道:“还在想求签的事吗?” “那玩意儿,有时灵,有时不灵,别多想。” 黑暗中,石师爷眉眼忧愁,道:“上个月考乡试,这个月快要揭榜了,不晓得子固这次考得怎么样?” 秀才考举人,仿佛一道坎,石子固已经跌倒过两次,这是他考第三次。 每三年一次,唉,如果这次再考砸,下次再考,就相当于花十多年的光阴去考举人。 越算越不划算。 “我怕他又钻牛角尖,偏偏子正在老家,跟子固不在一块儿。” “明天我跟风年商量,请假去看看子固。” 一听这话,石夫人不开心,伸手搂住石师爷的腰,舍不得他出远门。但是,反对的话到了嘴边,她又说不出口。 她生性柔软,干不出太激烈的事情。很多时候,她都是默默忍受委屈。 ——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来官府报案,惊恐万分,道:“死人了!” 如果是正常死亡,病死或者老死,自家办丧事就行,不必来官府报案。 既然来报案,便是命案。 报案的人脸色煞白,道:“死得惨。” 面对如此大案,石师爷作为刑名师爷,不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假,便把出远门去看石子固的事暂时搁下,没对唐风年说,专心处理案子。 命案是官府最重视的案子之一。 死者的脑袋被塞在一个大酒坛子里,酒坛子被大大咧咧地放在街边。有个收夜香的人路过,好奇地凑过去看。 第一眼,他看到坛子里有许多头发,还闻到酒味和血腥气。 血腥气明显不对劲。 他便把酒坛子倒过来,突然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里面滚出来。 那个收夜香的人就是报案人,吓得魂飞魄散。报完案之后,他坐官府大门口的石狮子旁边,一边拍打大腿,一边涕泗横流,哭得停不下来,害怕鬼魂缠着他。 因为他相信,死得越惨,鬼魂就越凶。 白捕头、仵作等人急忙去现场查看情况,把死者人头连同酒坛子一起,带去验尸房。 然后,白捕头带官差去附近走访,寻找人证,以及死者的躯干。 唐风年紧急写一张告示,让官差拿去外面张贴。 死者暂时无名,在人头腐烂之前,官府必须尽快证实他的身份。 让家属来认尸,便是最快的办法。 然而,一天过去了,没人认尸。 这显然不正常。 唐风年又写第二张告示,进行悬赏,第一个认出死者身份的百姓,可以得到二十个铜板。 钱不是很多,但赚这个钱比较轻松。为了赚这个钱,许多人在验尸房门外排队,挨个儿进去辨认。 终于,有个人说道:“我认得他,他之前来我家买田州纸和银霜炭,是外地人,经商的,挺有钱。” 官差连忙把这个消息禀报给唐风年。 石师爷恰好在旁边,琢磨片刻,说道:“有钱的商人……难道是谋财害命?” “为什么不偷偷埋土里,毁尸灭迹?” “为何要把死者人头摆放到街边?这像是有仇。” 第902章 线索 唐风年皱眉头,感觉此案棘手,低沉道:“有钱的外地商人,不可能独自来田州进货。” “与他同行的人不来报案或者认尸,便有很大嫌疑。” 他立马拿起毛笔,再写一张悬赏告示,向百姓征集线索。 然后,他和石师爷商量,该如何保存死者的人头。 因为死者是外地人,等他的家属来认尸,必然要等许多天。他的骨头等得起,但皮肉等不起。 如果腐烂,不仅有尸臭、尸毒,而且还会面目全非。到时候,死者的人头不会说话,家属即使当面来看,也难以辨认。 石师爷道:“在岳县时,遇到这种案子,一般给死者画画像,并且详细登记长相特征,比如哪里长痣,哪里有疤,哪边缺颗牙,等等。” 唐风年斟酌片刻,道:“画像与真人的相似度不够。” “能不能给死者做防腐处理?” 石师爷无奈,道:“去问问仵作吧!” 许仵作从业多年,经验丰富,一听唐风年的来意,就苦笑,道:“防腐,很昂贵,要花几十两银子,官府以前没这样干过。” 唐风年问:“能不能利用石膏,给死者做石膏像?再请人给他描画眉毛、嘴唇?” 许仵作挑眉,道:“知州大人,雕刻石膏像,也很贵,大概要五两银子。而且,不太像真人。” “不过,您如果执意要搞个假人头,不如请纸扎师傅来试试,他们做假人的手艺出神入化。” 唐风年立马派官差去请纸扎师傅过来。 与此同时,悬赏的诱惑太大,许多人来官府提供线索。 比如,小饭馆的店小二说:“他来吃饭,我见过他。” “还有两个男的和他一起,三个人爱喝酒,凑一起说荤话。” 又有一个人说:“我见过他,他去我隔壁邻居家过夜。” …… 随着线索越来越明确,唐风年命令官差去传唤证人。 —— 乖宝最近搞心算的热情下降,反而对鬼故事感兴趣,去书铺买妖魔鬼怪杂谈看。 晨晨也看,两人凑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 晨晨小声道:“官府的停尸房有人头,你敢不敢去看?” 乖宝摇头,道:“我问过爹爹,爹爹说停尸房很臭,有尸毒,让我不要去。” 晨晨道:“你觉得,世上真的有鬼吗?” 乖宝想一想,摇头,道:“没见过。” 晨晨神神秘秘地道:“我觉得有,我小时候见过,不过记不清了。” “我觉得,那个装人头的酒坛子肯定是鬼魂故意把它滚到街上的。否则,杀人的凶手怎么可能干这种蠢事?” “让别人发现人头,对凶手一点好处也没有。” 这时,巧宝抓两个柑子跑过来,左看右看,听不懂她们在说啥。 乖宝顺手拿走巧宝手里的柑子,递一个给晨晨,自己吃一个。 巧宝抱住乖宝,撒娇,奶声奶气地道:“姐姐,抓小鸡。” 她又想玩老鹰抓小鸡。 但是,乖宝满脑子都是鬼故事,不想玩别的,于是把剥完皮的柑子塞巧宝手里,哄道:“妹妹,这个柑子最甜,你快拿给娘亲吃。” 巧宝拿着柑子,连忙转身朝书房跑去。 乖宝和晨晨继续议论案子和鬼故事。 第903章 谋财害命四个字 傍晚,秋风带来凉意。 一想到那桩命案,许多田州百姓毛骨悚然,早早地关门闭户。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百姓议论纷纷,甚至添油加醋,传出许多风言风语。 赵东阳问:“阿年,案子查清楚没?” 唐风年在屋檐下的椅子上落座,有点疲惫,道:“挺复杂,又牵涉出案中案。” 赵东阳好奇,刻意压低嗓门,问:“什么案中案?” 唐风年言简意赅,道:“查出一个伪装成民宅的烟花之地,死者曾经去那里过夜。” 以前,田州有两个光明正大的烟花之地,但唐风年来田州上任之后,态度异常强硬,把那两家烟花之地的老板逼去了外地。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明的不行,有些人就搞暗的。 对待男女之事,有些人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一样。 赵东阳瞬间明白,而且十分理解,道:“外出经商的人,玩得最花,因为妻儿不在身边,身上又有钱,就肆无忌惮。” “那种人,我以前见得可多了。” “那个被杀头的商人会不会死在烟花之地?” “烟花之地的人,无情无义,心最狠,贪财。” 唐风年轻轻吐出一口闷气,眼睛望着灰色的天,低沉道:“官差在那个烟花之地掘地三尺,没挖到死者的躯体,没找到杀人的证据。” “死者本来有两个同伴,也是外地的。悬赏告示张贴之后,他们至今还没露面。” “我已经把告示连同画像一起,派人快马加鞭,送去死者的老家,请那边的县令协助此案。” 赵东阳抚摸膝盖,眼神深沉,道:“这案子的影响不好,如果传出去,说田州有外地商人被谋财害命,恐怕会把那些外地商人都吓住,不敢来田州进货。” “我年轻的时候,也去外地进货、卖货,我只去太平的地方,不敢拿命换钱。” 唐风年觉得这话有理,低头看地,仔细思量,暗忖:越拖延,就越人心惶惶。要尽快破案,才好。 夜里,田州城巡逻的官差增加一倍,四人一组,分头行事,吓得耗子不敢出洞。 感到又累又无聊,官差们顺便聊天。 甲说道:“凶手杀人的时候,天知地知,如果老天爷给知州大人托个梦,告诉他,凶手是谁,大家都省事。” 乙笑道:“不如给我托梦,然后我抓凶手去知州大人面前立功,肯定重重有赏。” “到时候,我请你们喝酒,吃烤鸭,吃白切鸡,哈哈……” 丙“噗嗤”一声,道:“你想得可真美。” 这时,野猫在屋顶上跑动,瓦片发出异响。 巡逻的官差不约而同地抬头去看。 “喵喵——” 听到猫叫声,他们顿时放松警惕,继续往前走。 丙说道:“那杀人的龟孙子肯定是谋财害命,说不定逃到外地去了。” 丁叹气,说道:“只要有银子,去哪里都能潇洒。没钱,就像咱们一样,上面下命令,咱们不管刮风下雨,必须按命令办事。” 甲看丁不顺眼,语气不善,道:“你抱怨啥?不想做官差,就主动请辞,干脆别做。我小舅子想来做官差,正愁萝卜坑不够呢!” 丁翻个白眼,在心里骂骂咧咧,暗忖:休想!老子就算占着茅坑不拉屎,也绝不让位给你小舅子,狗东西,哼! 乙搓一搓手,问:“你们猜一猜,这事究竟是谁干的?为什么要砍头?为什么要把人头塞酒坛子里?为什么要把酒坛子放街上?” “如果埋土里,岂不是人不知,鬼不觉?” 丙说道:“依我看,十有八九是仇杀。” “肯定恨极了,所以这样侮辱别人。” 甲双手叉腰,走路大摇大摆,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希望只杀这一个,别再杀第二个。” “杀人这事,太吓人了。” 丁走在后面,望着甲的后脑勺,眼睛冒凶光。 —— 乖宝本来已经和大人分床睡了,但这几天她看太多鬼故事,看得害怕,于是又去黏着王玉娥。 巧宝也粘人,她黏赵宣宣。 黑暗中,赵宣宣一边拍抚巧宝的小小后背,一边轻声道:“风年,那个外地商人肯定不是走路来田州进货的,他肯定有马车。” “官差有没有挨家挨户排查,谁家有来路不明的车马?” 唐风年侧转身子,面对赵宣宣,低沉道:“查过,暂时没找到。” “如果是外商的两个同伴作案,恐怕他们早就驱赶马车,逃出田州了。” “这几天我在反思,对田州城门管得太松。” 赵宣宣打个哈欠,惺忪地道:“如果管太严,像京城那样,进城要排队,排查半天,百姓肯定有怨言。” 唐风年道:“爹爹对我说,怕这个案子吓跑那些外地商人,以后别人不敢来田州进货,怕被谋财害命。” 赵宣宣赞同,轻声道:“换作我,我也不敢来。谋财害命四个字,想想就可怕。” 唐风年叹气,忧思忧虑,道:“明天我写告示,警醒百姓,让他们提供更多线索,最好是把死者来田州之后去过哪里、做过哪些事,跟别人说过哪些话,都搞清楚。” “此事不仅影响田州的声誉,更影响本地特产的销路,关系到每个田州人的钱袋子。” 第904章 旺财鼻子最灵 天边翻起鱼肚皮,日出东方红胜火。 一大早,百姓挎着菜篮子,出门买菜,突然发现新告示,连忙跑过来看新告示,挤挤挨挨,有些人的鞋后跟被踩掉。 后面的人问:“写啥了?是不是破案了?抓住凶手没?” 前面的人道:“抓住个鬼!” “这么严重吗?死个外地商人,居然会影响咱们田州的生意?影响每个人赚钱?” “官府是不是故意吓唬我们?” “如果不能破案,知州大人估计会被朝廷责罚,他比我们更急。” “我觉得,这告示上的话没错,这杀头的命案确实吓人,恐怕会把进货的外地商贩吓跑。” “我家天天搞银霜炭,如果没人来进货,老子要喝西北风!” “这事,咋办啊?好几天了,官府还不破案,唉!” …… 上午,许多百姓响应新告示的号召,又来到停尸房外排队,挨个儿去看死者,努力搜刮脑海里的回忆。 石师爷带几个小吏,摆桌案在停尸房外面,摆笔墨纸砚,把百姓搜刮出来的回忆都用笔记下,认认真真,丝毫不敢马虎。 有个人说:“我在街边卖果,他买过我的柑子,买东西忒挑剔。他那两个同伴看起来挺老实,不像坏人。” 另一人说道:“他好色,在小酒馆喝酒时,我坐旁边那桌,听见他说话,说咱们田州的女子爱勾引人。” “当时我不服气,跟他吵几句。后来,店小二过来劝架,我就没搭理他了。” 又一人说道:“他那马车的车轮子不好使,我给他修过车轮子,他花钱小气。” …… 午饭后,唐风年翻看登记簿,把百姓们的零碎记忆拼凑起来,想象死者带着两个同伴,去小酒馆喝酒,说些荤段子,去修马车,讨价还价,去买田州纸和银霜炭,去烟花之地寻欢作乐…… 想象中的那个人越来越鲜活,呼之欲出。 唐风年闭住双眼,皱眉头,暗忖:这样一个人,会与谁结仇呢? 见过他们的人都说,死者跟他的两个同伴看起来关系很好,没有矛盾。 如果死者不是被同伴谋害的,那么他的两个同伴估计也遭遇不测。 凶手故意把死者的人头摆放到街边的酒坛子里,故意让别人发现,是不是想嫁祸给死者的同伴?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正当唐风年愁眉不展时,门外突然响起狗叫声。 “汪汪汪……” 白捕头进门说道:“启禀知州大人,有个百姓毛遂自荐,说他家狗鼻子最灵,最会找东西。” “他信誓旦旦,打包票,说他的狗能帮我们找到死者的躯干。” 唐风年瞬间睁开眼眸,眸光明亮,暗忖: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 他立马起身出门,亲自去见狗主人,温和地问:“你为何如此笃定,你的狗会帮忙?” 狗主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子,笑起来如阳光一样,口齿流利,胸有成竹,道:“因为每个人身上的气味不一样,我家旺财鼻子最灵。” “给它一只臭鞋子,它就能找到另一只。给它闻一块香帕子,它就能找到帕子的主人。” “我天天跟它玩,绝不是吹牛。” 第905章 十有八九是找到了,就在这里 唐风年迫不及待地道:“那就试试。” “如果找到了,官府给你和旺财发酬劳。” 一听酬劳,少年喜笑颜开,吹一声响亮的口哨,道:“旺财,赚钱给你买肉骨头吃!” 旺财抬起狗头,响亮地叫:“汪汪汪……” 白捕头带一人一狗去停尸房。 旺财闻一闻死者,发出闷闷的声音,四只脚往后退,仿佛有点委屈。 少年干脆利落,信心十足,命令道:“旺财,走,去找另一半!” 一人一狗顿时冲出停尸房。 旺财嗅一嗅,跑出官府,往大街上跑去。 白捕头带着几个官差,在后面追着跑。 过了一会儿,旺财来到死者人头被发现的街边,位置非常准确。 白捕头和官差啧啧称奇,道:“这狗真有几分本事。” 少年响亮地道:“旺财,不是这里,咱们换个地方。” 旺财的狗鼻子嗅一嗅,又往城外跑去。 路上的行人看见白捕头和官差在追前面的一人一狗,忍不住好奇,盯着看,议论纷纷。 “这是干啥?” “案子还没破,凶手还没抓到,官差没正事干吗?” “那狗看起来好好的,不像疯狗。追狗干啥?吃饱了撑着?” “狗鼻子最灵,人找不到的东西,狗说不定能找到。” …… 旺财跑到城外的农户家,跑到茅房后面,汪汪叫几声,然后开始用爪子刨土。 少年神情紧张,转头去白捕头说道:“十有八九是找到了,就在这里。” 白捕头和那几个官差都紧张起来,连忙去屋前屋后查看,试探着喊道:“有人在家吗?” 农户家的门从外面锁着,没人答话。 白捕头和官差们对视片刻,不用商量,不约而同地后退,抬起脚,把门踹开。 白捕头走进这农户家的门,不知为啥,心里忽然有危险的直觉。 那几个官差从屋里拿锄头和铁锹,去院子里挖土。 白捕头心里毛毛的,退出屋子,去院子里监督。 眼看泥土飞扬,旺财往后退几步,狗眼紧紧盯着那个地方,喘着粗气,有些躁动。 少年蹲下来,左手抚摸旺财的后背,安抚道:“旺财,别急。” 白捕头转头看向这一人一狗,问道:“小肖,你这狗养几年了?” 少年姓肖,叫肖白。他抚摸旺财的狗头,答道:“三年。” 白捕头又问:“从小就训练它找东西吗?” 肖白点头,眼眸突然变湿润,还有点发红,道:“我爷爷老了,有时候糊涂,乱走,不会回家,旺财总是能找到他。” 白捕头轻轻叹气。 这时,挖土的官差惊喜,喊道:“挖到东西了。” 白捕头一听就激动,夺过官差手里的铁锹,亲自挖掘。 旺财也激动,“汪汪汪”地叫。 尘土飞扬中,土里的真相越来越清晰。 总共挖出三具男尸,其中一具无头。 官差们捂住鼻子,往后退。 尸臭,估计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情况之一。 连旺财都吓得往后跑,狗眼警惕,不敢靠近。 “呕——” 官差们呕吐,脸色变煞白。 白捕头也好不到哪里去,干呕几声之后,吩咐两个官差回官府去禀报消息,他和另外两个官差留下来看守现场。 肖白退得远远的,问:“白捕头,为何停尸房没这么臭?” 白捕头用衣袖掩住口鼻,答道:“仵作怕臭,所以频繁用白酒给尸体擦澡,这是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肖白点头,暗忖:当仵作,真可怜。 第906章 居然如此美丽动人 听到禀报之后,唐风年连忙带证人、仵作和官差赶去现场。 几个证人看到尸首后,一边用手捂鼻子,一边点头,道:“这两人就是那个人的同伴。” “没错。” “我确定。” …… 天色阴沉,乌云越聚越多,突然刮大风,扬起尘土。 唐风年神色严肃,抬头看看天色,道:“估计要下雨,快点把尸体运去停尸房,进行尸检。” 官差们用布掩住口鼻,硬着头皮上前,把尸体抬起来,放到平板车上,盖上白布。 回停尸房的路上,许仵作愁眉苦脸,暗忖:苦海无边。如果我的鼻子没有孔,就好了! —— 唐风年暂时没离开,又命令白捕头带官差搜查这个农户家,查找证据和凶器。 肖白牵着旺财,小跑过来,向唐风年告辞,道:“知州大人,快下雨了,我要赶回家去收衣衫。” 唐风年欣赏他,觉得此人气质干净,于是发出邀请:“你明天带旺财来官府找我,我请你们吃饭,顺便商量酬劳,可好?” 肖白笑得阳光,爽快答应。 然后,一人一狗跑飞快。 唐风年注视他们的背影,暗忖:这个旺财有灵性,找证据厉害,能力不亚于官差,如果能让它在官府长期帮忙,对破案大有裨益。 这时,白捕头快步走过来,禀报:“知州大人,屋里有很多刀具、绳索和蒙汗药,还有很多酒坛子。” 唐风年亲自进屋去查看,他打开放衣衫的箱笼,粗略地翻看,道:“从衣衫来判断,这里住的人有男有女。” “此处偏僻,咱们去附近找人打听。” 白捕头叹气,道:“看来,这恶事是田州本地人干的,遇害的三个都是外地人。” 唐风年也叹气,道:“谋财害命。咱们必须重视此案,杜绝重复的事发生。” “否则,田州的声誉和生意都保不住,以后外地商人不敢来田州做生意。” 留四个官差看守此处,唐风年、白捕头和其他官差骑着马,去附近人家走访,打听凶手的情况。 突然,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他们连忙去附近一户人家避雨。 好巧不巧,这户人家是官差阿丁的家。 阿丁夜里巡逻,所以白天在家休息。 他父母都显得身强体壮,妻子阿云反而像一朵娇花,看人时,有几分羞涩。 阿云亲自给躲雨的众人端茶水。 那些官差都忍不住盯着她看,仿佛蜜蜂见到鲜花,被迷住了。 唐风年提醒道:“非礼勿视。” 官差们连忙低头,脸红,心跳加速。 阿云娇滴滴地道:“知州大人,请喝茶。” 唐风年摆手,道:“不渴,多谢。” 然而,其他官差都争先恐后地伸手接茶碗,喝茶时,一脸享受,仿佛在喝花蜜,还甜甜地说道:“多谢小娘子。” “好茶,好水。” “是不是放糖了?” …… 白捕头接茶碗之后,暂时没喝,假咳两声,清一清嗓子,暗忖:阿丁的媳妇居然如此美丽动人,以前没听说过,真奇怪。 唐风年一边打量阿丁的家,一边向他们一家人打听凶手的情况。 阿丁的爹双手揉搓裤腿,吞咽口水,明显有些紧张,道:“那户人家神神秘秘,白天基本上见不到人,等晚上才有灯火。” “而且,那边偏僻,我没跟那户人家打过交道。” 阿丁干笑两声,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凶手的住处了,知州大人真是英明神武。” 第907章 不对劲,不对劲 阿丁的娘看上去一脸不高兴,闭着嘴,沉默不语,显得凶巴巴,正用一根长长的粗粗的杵子捣辣椒,“咚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辛辣刺激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唐风年觉得不对劲,暗忖:阿丁的家距离凶手住处不算太远,两边的屋子都是旧屋,至少住了好几年,怎么可能从没见过面? 雨还在哗啦啦地下。 大暴雨的气势非同小可,仿佛千军万马在奔袭。乌云密布,仿佛要提前天黑。 阿丁家没有点灯。 就像天色一样,唐风年看向阿丁一家四口时,觉得他们的脸色和眼神也越来越阴暗。 与此同时,大母鸡带着小鸡仔,在屋檐下躲雨,一阵冷风穿堂而过,鸡的羽毛瑟瑟发抖。 唐风年打破沉默,又问道:“你们村的人为何住得比较散?比如你们家,没有邻居。” 阿丁双手揉搓膝盖,仿佛手很痒,干笑道:“回知州大人,我们村的人脾气不好,脾气大,喜欢各住各的。” “我听说,猛虎也是这样,各有各的地盘。” 唐风年温和地问:“同村里,有你的亲戚吗?” 阿丁道:“有几个堂兄弟。” 唐风年道:“堂兄弟之间,一般交情不错。” 阿丁点头赞同,道:“确实。” 这时,其他官差不约而同地打哈欠,有几个甚至眼皮子打架,困了,想睡觉了。 阿云温温柔柔地走过来,提着茶壶,又给他们添茶水。 白捕头皱眉头,低声提醒:“兄弟们,打起精神!昨晚上干啥去了?一个个,都不对劲。” 阿云看一眼白捕头的茶碗,见碗里的茶水还有很多,几乎没喝过,她抿一下嘴角,眼神晦暗,深不见底,暗忖:唐知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竹竿子,喝不喝蒙汗药,都无所谓。但这个白捕头武艺高强,如果不喝,恐怕不好对付。 因为埋在土里的尸首被发现,他们一家做贼心虚,感觉凶多吉少,所以打算跑路,离开田州。 不过,离开之前,他们恶向胆边生,打算把知州和官差们埋起来,埋进泥土里,抢走他们身上的钱财,骑走他们的马。 有时候,恶人的恶意比天坑更大。 蒙汗药下在茶水里,药效发作。 有个官差突然打起呼噜。 唐风年皱眉,吃惊,转头盯着那个打呼噜的官差。 旁边的另一个官差哈欠连天,眼泪忍不住流出来,不过他还保留一点理智,连忙伸手推那个打呼噜的官差。 谁知,不仅没把那人推醒,反而把人推倒了。 打呼噜的官差倒到地上,继续睡。 这时,另一个官差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手摸脑袋,道:“不对劲,不对劲……” 白捕头经验丰富,立马站起来,挡到唐风年前面,保护的姿态十分明显,右手紧紧握住腰刀,暂时没有拔刀,不敢轻举妄动。 唐风年也感知到危险,暗忖:阿丁一家很可能就是凶手,狗急了跳墙。 他顺手拿起地上那个被药翻的官差的腰刀,不打算坐以待毙。 阿亮和阿光也发现危险,都吓一跳,不敢相信眼前有如此胆大包天的恶人。 幸好他们没喝这家的茶水,脑袋还清醒,连忙拿起武器,在唐风年身边保护,小心提防。 唐风年暗忖:最好的办法就是兵不血刃。 于是,他急忙说道:“阿丁,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来这里,只是为了打听情况。我已经把凶手杀人的事判定为自相残杀。” “因为要保住田州的生意,所以本地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凶手,本地是清白的。” “你们可以继续安居乐业,不必干糊涂事。” 阿丁冷笑,顺手就从门后拿起一把又大又长的刀,刀光冷冷的,道:“知州大人,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 “现在就是我最好的机会!” “只要逃得远远的,就能逍遥快活!” “你如果不想死,就跪下来求我,嘿嘿……” 第908章 把唐知州做成白切鸡,下酒! 唐风年身形挺拔,眼神坚定,没有丝毫要下跪求饶的意思。 生死关头,白捕头顾不上生气,充满警惕,暗忖:知州大人并非手无缚鸡之力,还有阿亮和阿光帮忙,四个打四个,不至于没胜算。马儿就系在不远处的树上,等会儿我们抓住机会,骑马跑走。 阿云突然哭哭啼啼,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道:“知州大人,你救我,我是良家女子,被这三个恶人抢来的,呜呜呜……” 可惜,没人相信她。 唐风年看向她的眼神很冷漠,毕竟那下蒙汗药的茶水是她亲手递的,装什么纯洁无辜?恐怕有诈。 情况越来越复杂,阿丁和他爹都拿着大刀开打。他娘用双手拿那个捣辣椒的长木杵,使出蛮力,丝毫不惧怕白捕头的腰刀。 阿云趁机跑过来,想抱住唐风年。 阿亮丝毫不怜香惜玉,直接一脚把她踹开。 他和阿光是欧阳侠送给唐风年的小厮,武艺不差。面对这个场面,他们还算冷静。 唐风年看向那睡倒在地的七八个官差,不忍心看他们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于是用腰刀划破他们的手臂外侧,用流血的疼痛唤醒他们。 白捕头非常勇猛,时而用腰刀劈,时而用脚踹,身手灵活,占上风。 阿丁的妻子阿云被踹倒之后,眼神似笑非笑,非常冷漠,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从后门跑出去,去找帮手。 阿丁的堂兄弟跟他是同伙。 阿云气喘吁吁地跑,咬牙切齿,恶狠狠,暗忖:我搬救兵来,以多欺少,今天要把那个唐知州做成白斩鸡,下酒! 狂风暴雨中,她的头发和衣裳被打湿,变成落汤鸡。 但是,这个表面柔弱的女子愣是凭借一股子狠劲儿,越跑越远,距离她搬救兵的地方越来越近。 另一边,中蒙汗药的官差们终于在流血的疼痛中清醒过来,连滚带爬,爬向外面的马。 他们手脚发软,全身像棉花一样,根本使不上劲,想上马,却上不去,急得哭爹喊娘,道:“难道老子今天要死在这里?” “老子不想死啊!” ……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雷声轰隆隆。 那些官差吓得打哆嗦,既怕被雷电劈死,又怕被阿丁用长刀砍死,简直前有狼后有虎,偏偏身体又找不到力气,无法自救,心里后悔死了,暗忖:不该中那该死的美人计!如果不喝那该死的茶水,何至于变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要死了,要死了…… “老天爷啊,谁来救救老子?” 与此同时,马儿也在雷雨中受到惊吓,扬起前蹄,仰天长啸。 马的叫声传出老远,传到凶宅那边。 有四个官差在看守凶宅,他们恰好听见马的叫声。 其中有个官差对马比较熟悉,他侧耳倾听,道:“不对劲。这附近都是种田的人,没人养马。唯独知州大人、白捕头的马在附近,马儿受惊,会不会是知州大人遇到麻烦了?” 另一个官差转动眼珠子,道:“咱们跑去帮忙,就能在知州大人面前立功。” 他们四个商量,留两个人继续看守凶宅,另外两个人跑去马儿叫的地方看看情况。 凶宅里有斗笠和蓑衣,他们穿戴整齐,就出发。因为立功的心情太热切,所以他们越走越快,一路说说笑笑。 两个地方相隔不算太远。 那两个想立功的官差赶到阿丁家院门口时,吓一大跳。 只见地上有一群兄弟正在爬,浑身泥水,十分狼狈。 更糟糕的是——白捕头、阿亮、阿光和唐风年正在跟阿丁一家三口对打,唐风年衣衫上有鲜红的血迹,显然受伤了。 那两个赶来立功的官差心惊胆战,吞咽口水,连忙拔出腰刀,加入战斗。 白捕头趁机拉唐风年跑向马匹,唐风年飞速上马,白捕头挥刀砍掉系马的绳子。 白捕头又拍一下马屁股,喊道:“知州大人先走,我善后。” 唐风年毫不犹豫,快马加鞭,目的是跑向官府,去搬救兵。 眼看唐风年骑马远去,白捕头又回去打架,暗忖:五个打三个,我们以多欺少,不愁打不赢。 正当他信心十足,十分得意时,暴雨突然停了,雨过天晴,阳光从云层中倾泄,清脆欢快的鸟叫声清晰可闻,同时,另一帮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因为雨水把泥土打湿,所以那些人的鞋子总是被泥黏住,走路时有啪叽啪叽的声响。 白捕头经验丰富,暗忖:阿丁的妻子不见了,是不是跑去找帮手了?这会子,帮手是不是来了? 情况紧急,官府那边的帮手肯定不会来这么快。 以多欺少的局面恐怕要被逆转,凶多吉少。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于是,白捕头喊道:“阿亮,阿光,你们先去扶他们上马,准备撤!快!” 阿亮和阿光连忙照办,把那群中蒙汗药的官差扶上马,然后他们自己也上马,与别人共乘一骑。 还剩三匹马,阿亮喊道:“白捕头,撤!” 白捕头和另外两个官差且战且退。 白捕头最后一个上马。 说时迟,那时快,当白捕头的腰刀砍断拴马绳时,阿云恰巧带五六个壮汉赶到,个个手里拿木棍,眼神像要吃人一样。 白捕头连忙快马加鞭,马儿跑得像离弦的箭。 阿丁一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差们骑马跑远,气得跺脚。 阿丁他爹胳膊流血,眼神恶狠狠,胸膛起伏,气喘吁吁地问:“咱们怎么办?” 阿丁气急败坏,脸上有刀伤,鲜血淋漓,让他的面容显得更加凶神恶煞,道:“收拾钱财,跑路!” “不能走大路,先躲山里去。” 第909章 土匪,或者普通凶手? “可恶,让他们跑了。” “这蒙汗药用处不大,早知道,应该在刀上抹毒。” “少说几句,快走!” …… 阿丁一家四口,再加上他的几个堂兄弟,分开逃命。 路上,阿云心眼子多,暗忖:逃进山里去吃苦,当野人吗?阿丁粗鲁,能吃那个苦,我可吃不了。 俗话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阿云心思灵活,飞快地为自己想到另一条后路。 以她的美貌,随便去勾引一个男子,然后金屋藏娇,不成问题。何况她不是什么良家女子,而是风月场上见过世面的人,她有不少旧相好。 于是,进山之后,她提议道:“阿丁,咱们和爹娘分开躲藏,更好。” “四个人一起,动静太大。” 阿丁同意,然后四个人分两路。 过了一会儿,阿云“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假装被蛇咬到,惊恐地道:“阿丁,毒蛇跑了,我会不会死?” 情况危急,阿丁没有耐心,打算背阿云,赶紧进深山老林去。 但是阿云不同意,把他推开,哭哭啼啼,道:“我要去看大夫,我不想死。” 阿丁失去耐心,而且在生死面前,美貌失去吸引力,他冷冷地警告:“闭嘴!死不了!你到底走不走?” 阿云连忙收住哭声,小声道:“夫君,你先走,我等会儿过来追你。” 阿丁转身就走,然后回头,吓唬道:“山里有鬼,你最好跟我一起。” 等阿丁走远一点之后,阿云站起来,反而往下山的方向跑,与阿丁背道而驰。 阿丁发现之后,连忙去追,但追几步之后,又停下,恶狠狠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哼!老子有钱,先逃走再说。” 他背着包袱,转过身,继续进山,在心里唾骂阿云,骂得极为难听。 —— 唐风年骑马赶回官府,顾不上包扎伤口,连忙召集人马,浩浩荡荡,再次出发,赶去救人。 半路上,他们与白捕头等人遇上。 唐风年急忙问:“白捕头,情况怎么样?” 白捕头心有余悸,道:“阿丁一家四口还有同伙,幸好我们跑得快一步。” “如果再慢半步,要么没命,要么变人质。” 中蒙汗药的官差先回城去,白捕头调转马车,再次随唐风年去阿丁家。 隔着老远,就看见那屋子起火,火势熊熊。 唐风年眉眼冷静,道:“那几人穷凶极恶,又从外地商人那里抢到钱财,必定不会烧火自焚。” “屋子烧了,人肯定跑了。” 白捕头经验丰富,道:“知州大人,他们要么赶路去外地,要么进山躲藏。” 唐风年紧急思量,道:“搜山麻烦,咱们先派人马去路上追查,然后找那条叫旺财的狗来。” “搜人的事,还需要请它帮忙。” 虽然这边屋子烧了,但幸好凶宅那边没烧,那里还有凶手留下的衣物。 肖白说过,旺财狗鼻子灵,可以通过衣物的气味找人。 唐风年又吩咐道:“白捕头,你先带人在附近搜寻,我还要回官府去安排别的事。” “如果伤处难受,你就先回城,把搜寻的事安排妥当就行。” 白捕头答应。 唐风年又策马回官府,大汗淋漓,紧急写信,第一件事是向掌管兵马的都指挥使卫大人求助。 阿丁一伙人可以归类为土匪,请卫大人带兵来剿匪,名正言顺。毕竟进山搜人这种事,需要动用大量人力。阿丁一伙人又随身带刀,非常危险。 如果不尽快把阿丁一伙人抓住,恐怕他们又要谋财害命,到时候遭殃的可能是普通百姓。 第二封信写给静江知府,请他把通缉告示下达给各州县,大范围通缉阿丁团伙。 石师爷叹气,皱眉,焦虑,劝道:“风年,如此大费周章,把凶手归类为土匪,对你很不利。” “我查过,田州以前没出现过土匪。在你的为官任期内,土匪冒出来了,恐怕你会被朝廷降罪。” “把他们改为普通凶手,也合情合理。” 唐风年思量片刻,继续把信纸折叠,装进信封,态度坚定,低沉道:“师父,人命关天,如果阿丁团伙再作恶,谋财害命,我难辞其咎。” “早点把他们抓住,还田州太平,我反而可以将功补过。即使朝廷降罪,我预计惩罚不会太重。” 用火漆把信封密封,再粘上鸡毛,他吩咐一个值得信任的官差,叮嘱道:“快马加鞭,送信去静江府。人命关天,不允许有丝毫闪失。” “请知州大人放心!”官差大步流星地走了。 石师爷愁眉不展。 唐风年解释道:“师父,我面对面接触过那个恶人团伙,见识过他们如何凶恶,所以不敢轻视他们。” —— 剿匪的新告示张贴到官府大门外。 百姓们凑近一看,吓得不寒而栗,议论纷纷。 “告示上说,土匪有大长刀,还有蒙汗药。” “啧啧啧,真吓人。” “多少个土匪?” “十个,有男有女。” “土匪很可能进山了,告示上说,百姓如果进山砍柴,最好是十几个人成群结伴去,不要单独去。” “这土匪比老虎更吓人啊!” “岂止?听说其中一个土匪是官差。” “果然,官匪不分家。” …… 萧大人、铁大人和张大人都被唐风年派去搜寻土匪。 张大人想立功,所以认认真真,不辞辛苦。 铁大人态度随便,没有立功的热情,只求不犯错。反正再过二十年,他就可以告老还乡了。 萧大人在心里骂骂咧咧,对唐风年很不满,甚至直接对铁大人抱怨:“唐大人玩火自焚,听说他差点被土匪砍死。” “他把烂摊子越搞越大,收拾不了,才终于派咱们上场。” “田州以前从来没出过土匪,这次唐大人恐怕要连累咱们。” 第910章 汪汪汪 铁大人骑在马背上,马儿的步伐慢悠悠。 他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既不为唐风年说好话,也不说坏话,微笑道:“天还没塌下来,不急。” 萧大人一听这话,气得拍马先走,暗忖: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话不投机半句多。 —— 唐风年怕身上的血迹吓到乖宝和巧宝,所以暂时没回内院去,派书童去内院取干净衣衫过来。 他请大夫处理伤口,又换干净衣衫。 赵东阳和赵宣宣消息灵通,特意等大夫处理完伤势了,才过来找他。 唐风年微笑,道:“放心,我没事。” 赵宣宣不放心,让书童出去,然后关上门,让唐风年把刚穿好的衣衫脱掉,亲眼看看他的伤处。 伤口在两边手臂上,已经用纱布包扎,散发浓郁的药气。 赵东阳也探头探脑地看几眼,嘴里倒吸一口气,感觉很疼,道:“我这辈子都没受过刀伤。阿年做官两三年,反而被刀伤两次了。” “这田州比不上岳县太平。” 唐风年重新把衣衫穿好。 赵宣宣轻声道:“贫富差距大,有些人心眼子又坏,所以干土匪的勾当。” 唐风年轻轻叹气,道:“那个官差阿丁是土匪头头,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事。” “现在百姓说官匪勾结,官府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赵东阳安慰道:“那就是一颗老鼠屎罢了,等把坏人抓住,谣言就止住了。” 唐风年点点头,暗忖: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这时,外面又发出狗叫声:“汪汪汪……” 唐风年猜到是肖白带旺财来了,便对赵宣宣和赵东阳说道:“宣宣,我还有公事要忙,你们先回去。” “爹,你这几天不要出城,城外比较危险。” 赵东阳点头答应。 他最怕危险,肯定不敢出去。 赵宣宣道:“反正我有空,留下来帮你。” 唐风年跟她相视一笑,然后去见肖白和旺财。 肖白道:“知州大人,我听说土匪逃进山里去了,是不是真的?” 唐风年点头,道:“雨后泥土很湿,容易留下脚印。” “通过脚印判断,他们是进山了。” 肖白有点为难,道:“让我家旺财去山里找土匪吗?深山老林,太大了,土匪又有刀,这事太难了。” 他担心旺财遇到土匪,会有危险。 唐风年道:“不急,等都指挥使卫大人带兵过来,再说。” 肖白悄悄松一口气。 赵东阳还舍不得走,蹲下来,逗狗玩。 旺财汪汪叫,赵东阳也汪汪叫,笑眯眯。 赵宣宣忍俊不禁,道:“爹爹,你先带客人去内院坐一坐,给狗喂些肉骨头吃。” 赵东阳乐意至极,自来熟,跟肖白勾肩搭背,朝内院走去。 “听说你的狗很有灵性,凶手的住处是它找到的。” 肖白坦坦荡荡,为旺财感到骄傲,笑道:“不错,旺财可能上辈子是狗神,是世间最聪明的狗。” 赵东阳羡慕,问:“你平时怎么养狗?” 肖白道:“就把它当家人一样,经常跟它玩,跟它说话。” “汪汪汪……”来到内院后,因为是陌生地方,旺财警惕地叫几声。 巧宝吓得害怕,连忙抱住唐母的腿,呜呜地哭。 乖宝和晨晨眼见狗脖子上套着绳子,便不怎么怕。 乖宝抱住巧宝,安慰道:“妹妹,不怕,姐姐保护你。” 王玉娥拿起扫帚,挡到乖宝和巧宝前面,没好气地道:“孩子爷爷,你带狗回来干啥?” 赵东阳笑容满面,道:“孩子奶奶,这狗有个好名字,叫旺财……” 不等他说完,王玉娥打断他的话,道:“就算名字叫金山银山,你也别往家里带,巧宝怕狗。” 肖白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赵伯伯,打扰了,我先带旺财走。” 赵东阳连忙拉住他的胳膊,留客,然后对王玉娥解释道:“这孩子和旺财都是官府的功臣,帮风年找到人头案的凶宅,是风年和宣宣让我带他们来的。” “宣宣让我好好招待客人,旺财还要帮忙去找土匪呢,本事可大了。” 乖宝好奇,问:“爷爷,它咬人吗?” 肖白抢答:“放心,我让它咬人,它才会咬。” 晨晨也好奇,扯一扯乖宝的衣袖,然后两人互相壮胆,去逗旺财玩。 赵东阳吩咐赵大旺去拿肉骨头来。 过了一会儿,肖白坐椅子上喝茶,旺财埋头啃肉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吃得津津有味。 肖白口齿伶俐,还有一点炫耀的意思,给众人描述旺财从停尸房一路找到凶手埋尸地的故事,说得绘声绘色。 乖宝侧着身子,靠着竹椅,把手臂搭在椅背上,下巴枕在胳膊上,认真地听,觉得这比鬼故事更神奇。 王玉娥也觉得神奇,不再嫌弃旺财,反而去厨房拿更多肉骨头过来。 第911章 不是臭,是药味 唐风年安排官差轮流看守城门,进城要排查,出城要登记。 对此,进出城门的百姓有怨言。 有个人挑两箩筐果子进城,排查时,官差担心箩筐里藏大刀,于是把果子翻来翻去。 挑果的人就抱怨:“我好好的橘子,要被你翻烂了。” 唐风年亲自对他解释:“这是为了田州百姓的安全着想,不是故意为难您。” 那人念在唐风年官儿大的份上,给个面子,没再多说,但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挑起箩筐,快步走了。 不过,唐风年还是不放心,对赵宣宣说道:“只要守住城门,城内就安全了,但城外反而不确定。” 城外太大,有山有水有田有树林,还有许多农户的家。人多,地方广阔,又有很多大路小路,有些地方的野草长得比人更高,特别适合躲藏。 官差数量有限,不可能挨家挨户去巡逻。 赵宣宣问:“卫大人大概何时到田州?” 唐风年愁眉不展,有些上火,道:“静江府和田州不是邻居,快马加鞭,赶路要两三天。” “此时此刻,求助信还在路上,还没送到卫大人手里。” “一去一来,恐怕要等五天。”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现在是土匪最慌的时候,他们刚进山,应该不敢下山,而且肯定带了干粮,够他们在山里填饱肚子,撑个三五天。” “但是,等他们把干粮吃完了,恐怕就会铤而走险,下山来找吃的。” “到时候,城外的百姓就有危险。” 天色越来越暗,夜风越来越冷。 唐风年对官差叮嘱道:“天黑后,如果没人出城,就关城门。” “明天寅时,等百姓挑菜进城时,再打开。” “如果有紧急情况,尽管去官府找我禀报,任何时候都可以。” 守城门的官差连忙答应,额头上有冷汗。被这案子给闹的,官差们既辛苦又紧张。 私下里,他们也议论阿丁变土匪的事。 “我早就看他不顺眼,觉得他不像好人,但没想到他那么坏。” “害群之马!” “以前,我夜里跟他一起巡逻,他走我后面,我总感觉后面有鬼盯着我,太可怕了。” “如果他敢下山,我肯定一眼认出他,把他抓住。” “你们说,官差里有没有阿丁的同伙?” “应该没有吧……知州大人和石师爷已经排查过了。” “小心为妙。” …… 唐风年和赵宣宣回到官府后院,闻到饭菜的香气。 赵东阳道:“肖白和旺财已经回去了。我留他们吃晚饭,肖白不肯留,说天太晚,他家住在城外。” 唐风年答道:“我明天再找他们帮忙。” 巧宝朝唐风年跑过来,突然停住脚步,皱鼻子,奶声奶气地道:“爹爹臭!” 唐风年连忙闻一闻衣袖,无奈道:“不是臭,是药味。” 赵宣宣弯腰,把巧宝抱起来,用手指轻轻点她的鼻子,眉开眼笑,道:“小笨蛋,分不清臭味和药味,臭味闻起来想吐,药味闻起来有点苦,有点香。” 巧宝摇头,奶声奶气地道:“不好闻,不喜欢。” 乖宝飞奔过来,笑道:“娘亲,爹爹,我想养狗,狗好聪明啊。” 赵宣宣去屋檐下,挑把椅子坐下来,道:“你以前怕狗,现在不怕了吗?巧宝怕不怕?” 乖宝搂住赵宣宣的肩膀,撒娇,道:“妹妹怕狗,我不怕,我今天摸旺财的狗头,它冲我摇尾巴。” 赵宣宣不想养猫狗,怕感染恐水症,于是拒绝道:“以后旺财会帮官府做事,像官差一样。你可以经常去找它玩,自家养狗就算了,毕竟像旺财那么有灵性的狗,非常少见。” 乖宝抱着赵宣宣撒娇,还想再争取一下。 “娘亲,我真的真的,很想很想养狗,如果不养,晚上睡不着觉……” 赵宣宣坚持摇头,不答应。 吃晚饭时,乖宝低头扒饭,闷闷不乐。饭后,她特意把盘子里的骨头都收集起来,准备明天送给旺财吃。 第912章 我不去!我还没活够呢! 张大人因为办事认真负责,这次受到唐风年重用。 他去号召百姓搞演习。 比如,遇到土匪,该怎么办? 除了大喊大叫,还要拿起武器自卫。如果土匪只拿吃食,不伤人,百姓就不要追赶,先保护好自己,然后尽快告诉官府。 比如,身边有土匪的同伙,怎么办? 不要声张,不要打草惊蛇,偷偷把心中的怀疑告诉官府。 比如,邻居家进土匪了,你家暂时安全,该怎么办? 如果家里有不方便逃跑的老人小孩,就赶紧关门闭户,用重物堵住门窗,手上拿起棍子或者菜刀,当武器,然后全家人整齐划一地喊救命,不要各喊各的,因为一起喊,喊声才传得远。 如果没有后顾之忧,就赶紧逃跑,往人多的地方跑,然后召集十来个身强体壮的人,拿锄头,去救邻居。 …… 这些假设和办法都编写成小册子,是唐风年、赵宣宣和石师爷共同商量的结果。 张大人只要按照册子办事就行,不需要动什么脑筋。 他为了立功,把这事办得一丝不苟。 另外,唐风年骑马赶路,挨个去拜访城外各村,让各村的青壮年男女负责在村里轮流巡逻、守夜。 并且,每家每户都要准备爆竹,遇到危险时,就利用爆竹的响声示警。同村的人听见爆竹响,必须前去查看,互帮互助。 当官的重视此事,田州的男女老少也被弄得紧张兮兮。 比如,大人说土匪可能来了,小娃娃立马闭嘴,不敢哭闹。 再比如,那些老酒鬼这几天喝酒不敢喝太多,担心喝醉时被土匪谋财害命。 再比如,许多人夜里不敢去门外的茅房如厕…… 尽管唐风年为了百姓的安危在奔波、忙碌,但有些人偏偏要唱反调,觉得唐风年的做法是错的,是缩头乌龟的做法。 萧大人找到唐风年,理直气壮地道:“唐大人,明知道土匪进山了,你为何不让官差和百姓去搜山?” “与其等土匪来打百姓,不如号召百姓,主动去打土匪。” 唐风年打量萧大人,暗忖:此人一看就不是打架的料,偏偏嘴里打打杀杀的口气不小。 他问道:“萧大人有剿匪的经验吗?” 萧大人眼神自信,道:“唐大人官比我大,您去剿匪,我必然协助您,守好官府和田州城。” 意思是:你进山去剿匪,我坐在官府等你的好消息。 唐风年平时极少生气,此时却被气笑了,反驳道:“萧大人,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如果我以大欺小,就派你进山去剿匪。” “你如果想去,就直说!” 说最后一句话时,唐风年抬手拍桌,眼眸盯着萧大人的脸。 这话,这声响,震动人心。 萧大人被吓唬住,脸色突变,变得煞白。他二话不说,灰溜溜地走了。 ——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百姓也在议论进山剿匪的事。 “听说,要等都指挥使卫大人带兵来搜山,知州大人不敢进山。” “胆小鬼,像个三岁小娃娃,嘿嘿。” “你难道指望知州大人单枪匹马去搜山?到时候,当官的肯定惜命,在山下等着,咱们这些草民可就惨了。” “没错,苦差事轮不到当官的,肯定是百姓打头阵。” “要我说,知州大人没逼百姓去搜山,还算有良心。” “土匪凶恶,又有长刀,咱们如果遇上土匪,你打得过吗?” “知州大人瘦得像根长竹竿,更加打不过。论打架,我肯定比知州大人强些。” “你厉害!顶呱呱!那你去搜山,去抓土匪啊!” “我不去!我还没活够呢!” …… 不仅唐风年盼卫大人快点带兵来田州,就连百姓们也在眼巴巴地期盼着。 他们都觉得,士兵肯定比普通人更厉害。 张大人在外面累了一天,变得驼背,回到官府,一五一十,向唐风年禀报这一天的辛苦成果,然后突然变乌鸦嘴,问道:“唐大人,如果卫大人和官兵迟迟不来,咱们咋办?” 第913章 乱世出英雄? 虽然是乌鸦嘴,但话糙理不糙。 唐风年思量片刻,眉眼沉稳,道:“张大人,你说得对,咱们应该做两手准备。” “你今天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咱们明天再继续商量。” 张大人起身告辞,笑容满面。 虽然很累,但他总算找到当官的感觉,心里舒坦。 走出官府之后,他坐软轿回家去。 轿子摇摇晃晃,张大人心里美滋滋,摇头晃脑,暗忖:乱世出英雄,田州乱了,正是我立功的好机会,升官指日可待!那个借运的法子,果然有用。 夜里,野猫在追耗子,动作敏捷,耗子心惊胆战地逃命。 张大人又拿出那个借运的印章,递给张夫人,笑道:“夫人,借运有用,咱们再接再厉。” 张夫人一看见这东西,就皱眉头,一边往张大人后背上盖章,一边打哈欠,有气无力地问:“有啥用啊?你不还是从九品吏目吗?” “今天萧夫人来找我聊天,说唐大人这次捅了大篓子,朝廷恐怕要怪罪下来,到时候田州官府一损俱损,咱们也要受连累。” 张大人趴在床上,闭眼假寐,道:“我看未必,剿匪既是挑战,也是机遇。” “比如我这两天积累了不少经验,下次土匪再冒出来,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不至于像个愣头青。” “等抓住土匪,我就算立功。” “当官的人,有功劳就是有光彩,胜过那些碌碌无为的人。” 张夫人心里乱乱的,道:“抓土匪,太危险了。” “夫君,你的手只拿过笔杆子和筷子,从没拿过刀剑,你可别乱出风头。” “刀剑无眼。” 张大人笑道:“我是官儿,我只要下命令就行,冲锋陷阵的肯定是别人。” “但是,下命令的人最后得到的功劳反而最大,嘿嘿。” —— 这是个奇怪的夜晚,时不时有流星划过天际。 阿丁坐在深山老林的大树上,望着夜空。 星辰明亮,在他眼里,像银子一样。 他的包袱放在腿上,包袱里有不少银子。但在这深山老林里,有钱也没处花。 他沉重地叹气,担心自己被毒蛇猛兽咬死,又怕被官兵抓到,脑子转动,不停地想办法。 深秋的深夜,寒意越来越重,入侵人的骨髓。 猫头鹰的叫声,在不远处响起,似笑非笑,令人毛骨悚然。 另一边,阿丁的几个堂兄弟逃命逃累了,汗水把衣衫打湿,又冷又累又饿,他们停下来,用树枝、松毛和茅草生火取暖。 吃一些干粮,嘴里发苦,没滋没味。 其中一个人抱怨:“跟着阿丁混,越混越惨,唉!” 另一人说道:“分赃的时候,咱们分得最少。” “结果,全部变成通缉犯了,以后咋办?” 粗一些的柴在火焰中发出爆裂声,“噼啪噼啪”响,火焰使这些人眼睛发红,红得嗜血。 第三人说道:“如果咱们再遇上阿丁,要不要把他弄死?” 另一人赞同,挑眉道:“抢走他的银子,然后远走高飞。” “我听说,最南边,有个地方叫琼州岛,要乘船渡海,才能过去。” “那里天高皇帝远,管得最松,咱们去那里称王称霸。” 第五人往火堆里添柴,眼神凶狠、冷漠,说道:“称王称霸就算了,那里也有官府,肯定还有黑道地头蛇,咱们哪里斗得过?” “戏台上唱戏,那些坏人都喜欢躲寺庙里去,暂时削发为僧,避过风头之后,再去红尘中还俗,吃香的,喝辣的。” 第六人听得心动,拍一下大腿,道:“我宁愿吃斋,不想在这里当野人,咱们就这样办吧!” 想得很美,然后潦草地睡一觉。 第914章 不许惦记肉骨头 肖白和旺财正式成为官府的官差。 作为一个农家小伙子,肖白得到这个新差事,欢喜极了。而且,一人一狗,领双份酬劳。 在官差的功劳簿上,旺财有它的专属名字和编号,而且功劳已经很大。 更令旺财开心的是——每天去赵家啃肉骨头,管饱,狗饭香喷喷,里面明显有肉汤,还荤素搭配。 混熟了之后,旺财的狗眼一看见赵家人,就摇尾巴,吐舌头,狗脸恨不得露出最清纯甜美的笑容。 不过,巧宝还是有点怕它,只敢看,不敢摸。 —— 肖白又带旺财去埋尸的凶宅,道:“旺财,好好办差,去找坏蛋,不许惦记肉骨头。” “否则,咱们要被知州大人辞退,以后再也没有肉骨头吃!” 之前,有好几次,旺财玩忽职守,不认真办差事,只往赵家跑,因为那里有它最爱的肉骨头和狗饭。 此时此刻,旺财用狗鼻子嗅一嗅箱笼里的衣物,又嗅一嗅床铺和被子,又嗅一嗅床下的鞋子,然后冲出门,往大山跑去。 跑到山脚下时,肖白吹一声口哨,喊住旺财,道:“旺财,山里危险,咱们不去。” “除了山里,没有别的地方可找吗?唉!” 肖白想立功。 抓不到土匪,他日夜着急,晚上睡觉之前,满脑子烦恼。所以,白天的时候,他不厌其烦,带旺财来凶宅嗅气味,一遍又一遍地寻找,跑得满头大汗。 旺财又嗅一嗅,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汪汪汪……” “汪汪汪……” 旺财跑到覃地主的宅院门口,暂时不敢向前,因为覃地主家也有狗,而且那狗比它更凶,数量也更多。 两边的狗互相吠,仿佛在对骂,在挑衅。 肖白暗忖:旺财不会无缘无故跑这里来,是凶宅的气味引它来这里的。不能打草惊蛇! 肖白当机立断,拉一拉狗绳,道:“旺财,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走!” 一人一狗,跑回官府,去向唐风年禀报情况。 唐风年重视这条线索,问:“那个覃地主家离凶宅远不远?人多不多?” 肖白道:“一里路的样子,养了四条大黑狗,特别凶。” “以前我从他家门外路过,他家大概十来个人。” 唐风年连忙让书童去找白捕头过来,然后吩咐白捕头带三十个官差去搜查覃地主家。 他又问道:“白捕头,你知道该怎么对付凶狗吗?” 白捕头笑道:“知州大人放心,我会带上打狗棍。” 唐风年叮嘱:“注意安全。” 肖白和旺财再次出发,给白捕头和官差们带路。 石师爷忧愁,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叹气,道:“难道真是钱财惹的祸?咱们刚来田州的时候,地方穷,反而比较太平。” “后来,田州纸、茶叶和银霜炭走俏,许多外地商人来这里进货,反而滋生出土匪。” “土匪还有同伙,防不胜防啊。” 唐风年低沉道:“师父,人性就是如此,有善有恶。” “抓住恶人,杀鸡儆猴。” 石师爷神情复杂,心情沉重,道:“但愿如此。” 第915章 怎么办?索命鬼来了。 覃地主年近七旬,但人老心不老,贪图美色,收留阿云,纳为小妾,夜夜笙歌,快活似神仙。 阿云那天下山之后,怕脚印暴露行踪,于是专门踩水坑,或者别人的旧脚印。 男子脚印大,她的脚印小巧。 后来,她更加谨慎,干脆走有水的沟渠里。 覃地主是她的旧相好,被她用几句谎言糊弄过去,以为她单纯无害,只是离家出走而已。 覃地主贪图年轻美色,阿云图财,两人一拍即合。 过了两天安稳日子,阿云心中得意,暗忖:官差真是酒囊饭袋,我在这里逍遥快活,他们抓不到我,哼!躲这里,比去山上当野人强多了。 “汪汪汪……” 覃地主家的大黑狗突然狂吠。 白捕头骑马,官差们拿着打狗棍,来到覃地主家门外。 为了防止嫌犯逃跑,官差们把宅院团团包围。 覃地主吓一跳,一脸严肃,主动向白捕头走过来,拱手行礼,问道:“捕快老爷,覃某得罪谁了?请您明言。” 白捕头笑容满面,和和气气地道:“覃地主,你放心,官差例行搜查,目的是保护田州百姓。” “刚才我们也去别人家搜查过,大家都很配合。” 这显然是谎言,但这话好听,能安抚对方。 “覃地主,麻烦你把家里所有人都召集到院子里,一个也不能少。另外,安抚一下狗,太凶了,吵耳朵。” 覃地主一听这话,心里好受一点,吩咐家丁去训斥狗,然后转身冲屋内喊道:“暂时别干活了,都来院子里。” 阿云通过窗户,偷看白捕头,咬牙切齿,心惊胆战,心跳去擂鼓,暗忖:怎么办?这索命鬼来了!该躲哪里去? 她眼珠子乱转,急中生智,豁出去了。 因为身材娇小玲珑,又比较柔软,她成功躲进恭桶里,小心翼翼地盖上盖子。 覃地主的恭桶很豪华,不仅仅是一个桶那么简单。 这个恭桶是用一两银子买来的,据说是模仿皇宫里的恭桶。上面雕刻许多蝙蝠,寓意福气多。如厕时,只要掀开盖子,往上面一坐就行,就像坐太师椅一样舒适。两边设计有扶手,还有放书的地方。 如果如厕时无聊,可以看看闲书解闷。不过,覃地主看的不是正经闲书,而是少儿不宜的避火图或者美人图。 阿云躲好之后,心怀侥幸,一动不动,放慢呼吸,暗暗祈祷:天灵灵,地灵灵,保佑我,别让官差找到。 外面的庭院里,覃地主一家人,还有几个帮工都排队站好了,不敢得罪官差。 白捕头仔细打量每一张脸,笑问:“覃地主,人都到齐了吗?” 覃地主不耐烦,道:“捕快老爷,我遵纪守法,你快点搜吧!身正不怕影子斜。” “搜土匪居然搜到我家来了,真是怪事。” 然而,他的小妾不止阿云一个。另一个小妾最近失宠,因为吃醋,恨死阿云了,她东张西望,然后脆生生地说道:“老爷,彩姨娘没来。” 阿云特意改了名字,在覃地主家的称呼是彩姨娘。 这时,旺财嗅一嗅狗鼻子,想跑向屋内。 肖白牵住狗绳,安抚道:“旺财,别急,等白捕头的命令。” 第916章 这孩子像我,有吹牛的本事 白捕头皱眉,道:“覃地主,究竟还有几个人没来?” 覃地主心里上火,鼻子出气变重,转身喊道:“小彩,快出来!胆子太小了。” “放心!官差不是来抓你的!” 躲在暗处的阿云听见了,在心里“呸”一声,暗忖:乌鸦嘴! 等待片刻后,白捕头理直气壮地道:“躲躲藏藏,莫不是心虚?” “覃地主,我奉知州大人的命令,必须搜查,望您海涵。”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进门,又示意肖白带旺财进来。 覃地主着急,跟在白捕头身后,啰啰嗦嗦地叮嘱:“捕快老爷,我家的花瓶、玉器都贵重,你们搜查时小心一点,千万别打碎了。” 白捕头不搭理他,自顾自翻找,床底下、被子里、柜子里……都不放过。 旺财嗅一嗅狗鼻子,突然冲到恭桶旁,汪汪汪……叫得激动。 白捕头走过来,动作干脆利落,掀开恭桶的盖子,往里面一瞅,恰好看见阿云的后脑勺。 白捕头命令官差把阿云抓出来。 看见阿云那张美丽动人的脸,白捕头立马认了出来,非常吃惊,道:“你居然躲在这里!阿丁呢?其他同伙呢?” 阿云泪流满面,呜呜呜地哭,害怕得瑟瑟发抖。 覃地主不是糊涂蛋,立马明白过来,自己的彩姨娘就是官差要抓的土匪,他顿时吓得像秋风中的老黄叶一样,哆哆嗦嗦,连忙跪下,恳求道:“捕快老爷,我不是同伙啊!我也是受她蒙骗,请捕快老爷网开一面,把她抓走,别抓我。” 白捕头眼神冷冷的,对覃地主扫视片刻,懒得理会他,然后继续审问阿云。 阿云声音娇媚,哭得梨花带雨,道:“官差老爷,你们抓错人了。我知道,你们肯定想抓阿云,她是我的双胞胎姐姐。” “她做坏事,我没做。” “我叫阿彩。” 白捕头冷笑,道:“那天在阿丁家,我亲眼见过你,我会认错吗?” “坦白从宽,可以少吃苦头。如果死鸭子嘴硬,官府里有几百种刑具,必然能撬开你的嘴!” 这时,覃地主又搞幺蛾子,捧许多银子,递给白捕头,老泪纵横,道:“捕快老爷,你把这贱人抓走,把钱也拿走,千万别抓我。” 白捕头瞅一眼银子。 完全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换作以前,他肯定把银子笑纳,然后分一点给别的官差,一起发财。但是,他如今在唐风年手底下做事,不敢光明正大地受贿。 他大手一挥,命令道:“把土匪绑起来,押去官府。” “覃地主,你们一家人也去官府走一趟,听知州大人发落。” 覃地主一听,吓得哆哆嗦嗦,几块银子从手掌上掉落。 旺财机灵,立马把一块银子叼进嘴里。 其他人都关注女土匪阿云去了,没发现旺财的小动作。 —— 回官府之后,肖白带旺财去赵家吃肉骨头,顺便炫耀:“我家旺财今天又立功了!” 他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把抓捕女土匪阿云的过程讲得绘声绘色。 乖宝、晨晨、王玉娥、石夫人和唐母都听得津津有味。 赵东阳笑眯眯,抚摸胖肚皮,暗忖:这孩子像我,有吹牛的本事。 这时,旺财悄悄靠近巧宝,把嘴里那块银子吐到巧宝的脚边,然后吐舌头,气喘吁吁地卖萌,仿佛在说:“汪,小孩儿,这是老子送给你的礼物。之前总是吓到你,请原谅。” 巧宝不识货,抬起小短腿,用脚把银子踢飞出去,然后连忙往王玉娥身后躲,她还是怕狗。 第917章 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旺财又把银子叼回来,放到赵东阳脚边,还“汪”一声。 赵东阳对它好,它虽然不是人,但心里明白很多事。 赵东阳低头一看,“嘿”一声,笑道:“这块石头长得真像银子。” 然后,他伸手把“石头”捡起来,仔细看,越看越像银子。 他皱眉疑惑,把东西递给王玉娥,道:“孩子奶奶,你瞧瞧这个,我刚才在地上捡的。” 王玉娥看一眼,摸一下,就十分确定,这是真银子。 她把银子递给石夫人看,微笑道:“石夫人,这是不是你或者石师爷掉的?” 石夫人看一眼,连忙摆手,道:“肯定不是,我和晨晨爹平时只带铜钱和碎银子出门,不带这么大块的银子。” 王玉娥又问唐母,唐母摇头,态度十分坚定,道:“我也没有这么大块的银子。” 赵东阳拍一下大腿,道:“奇了怪了,这是谁的?咱家院子今天没来外人呀!” 他没往肖白身上想,因为肖白的家境太普通,仅仅是吃饱饭的水平。 巧宝知道,她伸手指旺财,奶声奶气地道:“狗的!” 但是,她太小,又口齿不清,大人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王玉娥干脆把银子收起来,拿回卧房去,暗忖:可能是巧宝贪玩,乱翻东西,把宣宣和风年的银子乱丢。等会儿,等宣宣和风年回来,我问问他们。 旺财埋头啃肉骨头,没解释,也没为自己邀功。 —— 唐风年和石师爷去牢房里审问女土匪和覃地主等人。 赵宣宣认认真真,为他处理别的事情。 忙到中午,赵宣宣搁下毛笔,伸个懒腰,回内院吃饭。 王玉娥问:“乖女,你和风年有没有丢银子?” 赵宣宣摇头,有点懵圈。 王玉娥抬起手,在赵宣宣的脑门上轻轻戳两下,娇嗔道:“巧宝把你们的银子丢到外面,你还不知道,马虎!以后把钱锁起来,别让巧宝乱拿,她不认得钱哩。” 说完,她转身回卧房去,把那块银子拿来,塞赵宣宣手里,道:“收好。” 赵宣宣打量手心里的银子,还是懵圈,左看右看,彼此不熟,她又把银子还给王玉娥,道:“娘亲,确定是在咱家捡的吗?你再问问别人。” “如果找不到失主,你就收起来。” 王玉娥道:“你爹在屋檐下捡的,没外人来。” “奇奇怪怪,个个都说没掉钱,难道是老天爷的钱袋子漏了,从天上掉下来的?” 赵宣宣“噗嗤”一笑,道:“今天确实运气好,既抓到土匪,又捡到钱。” “饿了,赶紧吃饭。” 吃饭时,赵东阳把这事当成笑话说出来。 唐风年心不在焉,没在意笑话,正琢磨土匪的事。 午饭后,他又去牢房里审问阿云。 阿云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那种人,她一边柔柔弱弱地哭,一边说:“知州大人,你先发誓,饶我一命,我就帮你。” “其实,我也是无辜的,我也是被土匪抓去的,迫不得已才嫁给阿丁,我是个苦命人,呜呜呜……” 唐风年盯着她,丝毫不同情,暗忖:亲手下蒙汗药,亲自去找同伙帮忙,这种行为,哪里无辜? 不过,面对狡猾的狐狸,他不介意学一学这种狡猾,于是假意答应,微笑道:“老天爷赏赐给你美貌,肯定不是为了让你死在断头台。” “我愿意帮你,但你也要帮我。” 阿云一看有戏,内心窃喜,得寸进尺,娇媚地问:“知州大人,我更美,还是知州夫人更美?” 唐风年微微一笑,眼眸明亮,道:“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何必与牡丹比美?” 他故意点到即止,给女土匪留下遐想。 阿云暗忖:果然,男子都是色鬼投胎。哼!这个官儿,人模人样,把我比喻成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呵呵…… 石师爷在旁边,尴尬地咳一咳,暗忖:没想到,风年也会用美男计,将计就计,啧啧,为师刮目相看啊。 他轻抚胡须,不解风情,催促道:“小姑娘,你快点交代阿丁谋财害命的经过,你便可以将功补过。” 阿云擦一擦眼泪,把阿丁一伙人如何谋害外地商人的事说出来,半真半假,把她自己描绘得洁白无辜,说她多次遭受阿丁毒打,多次想偷偷放走那个外地商人和两个随从,可惜都没有成功。 她突然又哭出来,楚楚可怜地道:“都怪我没用,一个弱女子,哪里是那帮土匪的对手?” “后来阿丁他们杀人时,我吓晕过去了。等我醒来时,阿丁还骗我,说那个有钱人没死,呜呜呜……” 石师爷拿着毛笔,蘸一蘸黑墨,把她的话全部记下来。 然而,他和唐风年都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第918章 卫兄,唐贤弟 覃地主一家人受连累,在大牢里关大半天。 查清楚之后,覃地主因为窝藏土匪,被罚四十两银子。 唐风年念在他不是土匪同伙的份上,从轻发落,又因为他年事已高,不打他板子。交完罚款,就放他们回去了。不过,杀鸡儆猴,很有必要。 唐风年把覃地主受处罚的来龙去脉写成告示,让官差拿去外面张贴。 百姓以为土匪都抓住了,连忙凑过来看新告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窝藏土匪?好大的胆子啊!” “告示上说,如果家中有陌生人留宿,必须向官府汇报,否则下场就与覃地主一样。” “罚四十两银子,我的天啊,这么多钱。” “活该!” “罚地主的钱,越多越好!” “地主和土匪,都不是好东西。” “我家有个远房亲戚来投奔,要不要去官府汇报?” “赶紧去,否则罚钱哩。” …… 覃地主回家之后,烧香拜神,祈祷自己的霉运到此为止,千万别再被土匪连累。 —— 马蹄如奔雷,卷起尘土。 卫大人亲自带两千官兵来田州剿匪。 男女老少高高兴兴,夹道欢迎,不约而同地心想:太好了!肯定能抓住土匪! 唐风年亲自出城迎接,又在家中设宴,为卫大人接风洗尘。 两千官兵驻扎在城外,许多百姓主动给他们送好酒好菜,表达感激之情。 有个官兵笑道:“这白切鸡真不错,酒也好喝。” “上次田州闹出刺客的事,我随卫大人来维稳,没这么好的待遇。感觉田州变富裕了,百姓变大方了。” 另一个官兵也吃得津津有味,啃鸡腿,道:“大方好啊,我最喜欢大方的人。” “我有个亲戚经常来田州进货,听他说,田州这边税低,官府不扰民,生意好做。” “不过,土匪难对付。今天咱们饱餐一顿,明天估计要去搜山。” 他旁边的官兵不高兴,道:“老子最讨厌搜山,世上为什么偏偏要有山这种东西?全部踏平,不好吗?” “哈哈哈……派你去把山踏平!”其他人都拿他开玩笑。 —— 卫大人把肖画戟、彭胜利、杜铁树等人叫到面前,挨个摸脑袋,拍肩膀,豪爽地笑道:“好!几个月不见,个个长得肥噜噜,哈哈哈……” 那六个孩子都脸红,像发火烧,低下头,很不好意思。 肖画戟心眼子多,暗忖:是不是因为我们长胖了,卫大人就觉得我们又胖又懒?真冤枉啊,长肉有什么错? 唐风年微笑道:“卫兄不要误会,其实他们天天替我跑腿做事,个个勤快。有空时,他们还随阿亮和阿光一起练武。” “人长高大一些了,本事也长了。” 卫大人颇为满意,眼睛里有欣慰的光芒,道:“好!当初把他们送到这里来,真是送对了!” “唐贤弟,我果然没看错你。” “走,去喝酒!” 一个叫卫兄,另一个叫唐贤弟,勾肩搭背,关系虽然拉近了,但唐风年默默苦笑,暗忖:卫大人如果喝得太尽兴,醉醺醺,明日几时才能进山剿匪?哎! 剿匪变成他的一块心病,这病越拖越难受。 第919章 人算不如天算 醉酒的人有个通病,第二天起得晚。 卫大人中午才起床,下午才带兵搜山,暂时在山林外围随便搜搜,不打算进深山老林里去。 他还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对手下说道:“土匪进山,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吃不好,睡不好,身体肯定越来越虚弱。” “咱们不要着急,等土匪虚弱时,咱们就像老鹰抓小鸡,易如反掌。” 他手下的兵都没反对意见,都听从他的命令。 唐风年心急,但他的官帽子比卫大人小,没法在卫大人面前指手画脚。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一个僧人一边赶路,一边擦汗,神情紧张,来到官府大门口,低声道:“我要见知州大人,关于土匪的事,要当面禀报。” 唐风年比较亲民,百姓想见他,并不难。 官差给僧人搜身,确定他没带武器,便带他走进官府,去见唐风年。 见面之后,僧人急切地道:“知州大人,土匪可能在贫僧的寺庙里。” “有五个。” 唐风年吃惊,立马问:“你确定吗?” 僧人愁眉不展,道:“只是怀疑,他们是昨天来的,一进寺就要求剃度,态度凶恶。” “听说官府出了新告示,如果有陌生人留宿,必须向官府禀报,所以方丈派我来求助,希望把那五个陌生人赶出寺庙。” 那五人粗鲁,对着佛像嬉笑怒骂,不听方丈劝阻,根本不符合做僧人的要求。而且,一个个都像饭桶一样,吃饭时还抱怨菜太素,商量要去逮兔子、掏鸟蛋,把好好的寺庙搞得乌烟瘴气,僧人苦不堪言。 唐风年立马把白捕头叫过来商量。 白捕头兴奋,问:“知州大人,咱们亲自去抓捕,还是让卫大人的官兵去?” 官差去,功劳就是官差的。卫大人去,功劳就是卫大人的。 功劳是好东西,谁不想要? 唐风年态度果断,低沉道:“咱们带官差尽快去,避免拖延。” 白捕头谨慎道:“寺庙在山上,恐怕那土匪站山上望风,看见官差上山,他们就先跑了。” 唐风年思量片刻,道:“让官差都换家常衣衫,把刀藏衣衫里,装作普通百姓,假装上山烧香。” 说干就干。 如果上山烧香的人只有男子,没有女子,也容易露出破绽。 于是,有些官差在穿着上假扮妇人,并且往头上插几朵花。 担心马蹄动静太大,唐风年和白捕头放弃骑马,带四十个乔装打扮过的官差,走路去抓土匪。 真正的路人忍不住好奇,瞅那几个伪装成妇人的官差,窃窃私语。 “你瞧,那人是不是女生男相?” “头上戴花,脸像男人。” “这是一家人吗?丑到一块儿去了。” “当面不说丑话,小心人家打你。” …… 总是被盯着看,那几个乔装打扮的官差哭笑不得。 来到山脚下,唐风年劝真正烧香拜神的人不要上山,恐怕他们手无缚鸡之力,被土匪抓做人质,反而添乱。 他故意扯个谎,道:“山路上有大蛇拦路,很危险,我们是来抓蛇的。” “等我们下山时,你们再上山。” 唐风年没被百姓认出来,因为他也乔装改扮了,用一把锅灰把脸抹黑,又学赵宣宣,把眉毛画得丑丑的,还戴了个草帽。 一听说有大蛇,那些百姓害怕,有些人已经爬到半山腰了,也连忙往山下跑。 为了不打草惊蛇,乔装打扮的官差们上山时不疾不徐,甚至说说笑笑,一点也不严肃。 寺庙里,五个土匪吃饱饭了,听见别的和尚念经,他们感觉像听催眠曲。 于是,四个土匪睡觉打呼噜,留一个土匪望风。 那个望风的土匪不是自愿望风的,因为他打架不够强,于是受别的土匪欺负,只能当小弟。 不情不愿的人最喜欢阳奉阴违,等别人都睡着之后,他也打瞌睡,暗忖:那些和尚,胆子忒小。我们又没有说自己是土匪,和尚们不知道,应该不会出事,老子也睡一会儿。 方丈派一个小和尚去偷看。 小和尚看完之后,用手掩嘴,回去小声禀报:“方丈,他们都在睡觉。” 恰巧这时,乔装打扮的官差们爬上山顶了,进入寺庙。 第920章 否则我给你伤口上撒盐,试一试 唐风年走向方丈,悄悄亮出令牌。 方丈惊喜,连忙小声禀报消息。 唐风年让所有僧人暂时退出寺庙,让烧香拜佛的百姓也出去,避免他们变成土匪手里的人质。 念经、敲木鱼的声音突然停止了,有个土匪警觉,睁开眼睛,醒过来。 就在这紧急关头,白捕头打头阵,把刀架在土匪的脖子上。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土匪凶狠的程度。 土匪大喊一声,用手把白捕头和官差的刀推开,手被刀割伤,在疼痛中流血,他们为了活命,愣是爆发出惊人的狠劲。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五个土匪和官差们对打。 官差们拿腰刀,但土匪们手里的长棍丝毫不怕腰刀。 官差们占了人多的优势,但为了抓住土匪活口,不敢下死手。 哐当哐当…… 寺庙里,打得激烈。 外面的僧人和百姓连忙往山下逃跑,生怕跑慢一步,就要被土匪抓住。 打来打去,眼看土匪太凶狠,官差虽然人多势众,但优势不明显。 唐风年暗忖:这几个土匪,像狼狗一样凶。如果他们抢到官差手里的刀,恐怕不妙。 转眼间,他突然发现寺庙里有许多香油,于是他趁机端起香油,泼到土匪脚下。 脚踩香油,滑溜溜。 土匪猝不及防,摔个大马趴,五体投地。 官差们趁机一拥而上,用膝盖压住土匪的后背,然后掏出绳索,绑手绑脚。 过了一会儿,官差们用竹竿抬土匪,像抬猪一样,抬下山去。 胜利了,满载而归,白捕头扯掉头上的花,笑道:“知州大人,今天这一趟跑得太值了!老子人生头一次扮女人,哈哈哈……” 唐风年也露出笑容,竖起大拇指,和煦地道:“论功行赏,白捕头又是功劳第一。” 白捕头连忙谦虚,收敛笑容,道:“属下不敢,知州大人功劳更大。” 唐风年道:“我不需要功劳,问心无愧就行。” 他们终于走到山脚下,那些百姓问:“不是说抓大蛇吗?怎么抓五个人下来?” “难道这是蛇妖?” 唐风年畅快地笑道:“这是土匪。山上已经安全,你们可以去烧香拜佛了。” 方丈带着众僧人,连忙向唐风年和官差们道谢。 唐风年跟方丈聊几句,夸赞他们通风报信的功劳,然后说道:“等到开堂公审时,还需要你们派两个僧人去作证。” 方丈爽快答应,目送唐风年和官差们远去。 那五个土匪骂骂咧咧。 白捕头嫌那些话脏耳朵,于是去路边割两把野草,把野草塞土匪嘴里,堵住臭嘴。 回官府之后,把土匪丢进大牢里。 唐风年和石师爷紧急审问土匪。 “你们还有几个同伙?他们在哪儿?” 为了防止串供,土匪们被分开关押,分开审问。 有个土匪身受刀伤,咬牙道:“先让大夫给我治伤,我再说。” 唐风年冷笑,眼神冷漠,反过来威胁土匪,道:“先说,再治伤,否则我给你伤口上撒盐,试一试。” 土匪“呸”一声,暗忖:这个狗官,比老子更无耻! 偏偏伤口痛得厉害,他无可奈何,答道:“阿丁被我们宰了,丢在山林里,没人收尸。” “为了宰他,我们不幸死了个兄弟,死在他手里。” “只剩下丁父、丁母和阿云,不知去向。” 唐风年皱眉,疑惑,问:“你们和阿丁不是同伙吗?为何反目成仇?” 土匪斜勾嘴角,神情不屑,道:“分赃时,他分最多,我们分得少。跟他混,太倒霉,我们不服气。” “嘶——” 他嘴里倒吸一口气,伤口太痛。 眼看这个土匪嘴巴不牢,用处比较大,唐风年同意给他治伤。不过,前提是——把这个土匪的手脚绑得严严实实,把他的嘴堵上,眼睛蒙上,避免他伤害大夫。 然后,唐风年派人去给卫大人捎口信,说抓到五个土匪,至少还有一男一女两个活土匪在山里,另外还有两具自相残杀的土匪尸体在山林里。 卫大人听说唐风年又抓到五个活土匪,有些羡慕、敬佩,暗忖:唐贤弟虽是文官,但胆子不小。这个大功劳,被他捷足先登了,啧啧。 眼看太阳偏西,时候不早了,卫大人吹响哨子。 搜山的官兵们一听见哨子声,连忙收工,下山。 他们忙活半天,无功而返。 第921章 人生在世,总免不了吃亏 卫大人拎个酒坛子,来找唐风年吃饭、喝酒。 王玉娥把菜色安排得十分丰盛。 赵东阳爱积累人脉、攀交情,高高兴兴地跟卫大人凑一桌。 喝着喝着,卫大人突然问:“唐贤弟,剩下那两个土匪重要吗?” 唐风年依然以茶代酒,连忙说道:“非常重要。” “那一男一女是阿丁的父母,也是行凶的主谋。而且,两人长得五大三粗,有蛮力,又心狠手辣,非常危险。” 卫大人呵呵两声,比个“六”的手势,道:“唐贤弟已经抓住六个土匪,抓剩下这两个,肯定也不在话下。” “明日,我干脆清闲玩乐,把进山搜土匪的事交给唐贤弟,如何?” 他暗忖:收到你的求助信,我日夜兼程,立马赶来帮你,可是你呢,把大功劳抢走了,把棘手的麻烦、烫手的山芋留给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厚道呢? 一听这话,唐风年神情尴尬,暗忖:卫兄莫不是因为那五个土匪的事,认为我抢他功劳,所以故意用话刺我? 赵东阳是个人精,也听出这层意思,连忙放下筷子,手足无措,也紧张、尴尬,生怕卫大人记仇,跟唐风年闹翻。 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如果多个敌人,肯定要添堵。 石师爷眼神精明、深沉,连忙打圆场,微笑道:“卫大人威武,您一来田州,那土匪就吓得闻风丧胆。” “您昨天刚到,那几个土匪就吓得自相残杀,杀掉两个,另外五个变成老鼠,逃到寺庙躲藏。” “卫大人是田州的福星,如果没有您坐镇,田州肯定要乱起来。” “还剩两个在逃的活土匪,要靠卫大人斩草除根。” “来,咱们敬卫大人一杯!” 石师爷既拍马屁,又把唐风年抓的那五个土匪比喻成老鼠,隐喻唐风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故意贬低唐风年的功劳,抬高卫大人。 卫大人听得舒坦,但他官居二品,是个老狐狸,没那么好糊弄。 他摇晃酒杯,好整以暇,又找茬,问:“等最后那两个活土匪被抓住,还有那两个死土匪被找到,这案子就算了结,到时候,唐贤弟准备怎么写奏折,怎么向朝廷汇报?” 唐风年顺水推舟,微笑道:“因为管理不严,我要向朝廷请罪。另外,卫兄不辞辛苦,前来剿匪,我不敢吝啬溢美之词。” “抓住土匪,是卫兄和田州官差们共同的功劳,其中卫兄功劳更大。” 人生在世,总免不了吃亏,有时候是吃哑巴亏,有时候不仅要吃亏,还要为占便宜的人拍手叫好,吃个大方亏。 卫大人摆明了,是在索要功劳。 唐风年不敢揣着明白装糊涂,干脆把功劳分成两半,分一大半给卫大人,免得人家带两千兵马白跑一趟。 如果不搞好关系,以后田州再有困难,他再向卫大人发出求救信时,恐怕卫大人不肯来,或者不肯及时来。 眼前的功劳很重要,将来的长远利益更重要。 在取舍之间,唐风年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卫大人试探之后,哈哈大笑,伸出手,重重地拍打唐风年的肩膀,道:“唐贤弟,明白人,好!干杯!” 唐风年再次以茶代酒,敬他一杯。 第922章 让旺财生小狗 第二天上午,依靠旺财和肖白带路,官兵在深山老林里找到阿丁和另一个土匪的尸体,然后用麻布一卷,抬下山,送去停尸房,交给仵作验尸。 还剩丁父和丁母行踪不明。 官兵在深山老林里搜索,路不好走,又有咬人的小虫子、扎人的刺和树枝等等,而且树木太多,树林里光线昏暗,草木太深,容易遮挡视线,还要提防活土匪藏在草丛里或者大树上。 官兵用长木棍敲打草丛,一边搜寻,一边骂骂咧咧,道:“那么多好地方,他们不躲,非要躲山上来,害人不浅。” “如果把他们抓住,老子要好好出气。” …… 不远处,传来鸟叫声,叫得非常难听。 这山上还有墓碑和坟墓,感觉很阴森。 此时此刻,丁父和丁母正藏在茂盛的大树上,盯着树下的官兵。 田州是个温暖的地方,有些树在秋冬也不会树叶凋零,反而郁郁葱葱,四季不衰。 丁母手痒,想下去把官兵弄死,但不远处还有别的官兵,寡不敌众,此时不适合下手。 不一会儿,肖白和旺财一人一狗跑过来。 旺财比人更敏锐,它抬起狗头,冲着那棵树狂吠。 肖白连忙呼喊:“官兵大哥,快过来,这边有异常。” 其实,肖白抬头看时,已经看见土匪的一片衣角。不过,他暂时不揭穿,而是先把更多官兵喊过来。 然后,他带旺财跑到不远处,看官兵怎么打土匪。 官兵们捡起石头和土块,往树上扔,把树上的人逼下来。 不一会儿,丁父和丁母果然跳下来了,他们长得强壮,面容凶恶。一个拿长刀,一个拿捣辣椒的长木杵,暴打官兵。 有个官兵被长木杵打得头破血流,直接倒地。 肖白和旺财都看得害怕,旺财“汪汪汪”地狂吠,肖白大喊:“土匪在这里!快来人啊!土匪在这里……” 听到他的呼喊,越来越多的官兵跑过来。 丁父和丁母像厉鬼一样,比官兵更能打。 许多官兵受伤流血。 后来,卫大人亲自赶来,用箭射中丁父和丁母,才终于把他们抓住。 —— 回官府之后,肖白又带旺财去赵家吃肉骨头,并且讲述惊险的抓捕过程。 “今天旺财又立功了,它发现土匪藏在树上。” “那两个土匪,最凶!” “打倒好多官兵。” “我担心那些官兵被打死,幸好卫大人射箭特别准。” “嗖嗖几下,箭射到土匪的大腿和后背。” …… 晨晨一边听,一边给肖白添茶水,眼神亮晶晶。 赵宣宣搂着巧宝,眉开眼笑,看旺财啃骨头,暗忖:都抓住了,田州的男女老少都可以睡安稳觉了。 乖宝伸手,抚摸旺财的后背,爱不释手,笑道:“娘亲,旺财为什么这么厉害?” 赵宣宣心中警惕,提防乖宝又提养狗的事,于是说道:“旺财运气好,运气是最难以捉摸的东西,可遇而不可求。” 乖宝嘟嘴,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又说道:“让旺财生个小狗,小狗肯定也很厉害。” 她心里想得美,暗忖:等小狗出生,我亲自养它,天天带它出去找证据、找坏蛋,像旺财一样,帮爹爹破案。 赵东阳拍打膝盖,笑道:“旺财是公的,生不了小狗。” 乖宝立马说道:“给旺财做媒,让它快点成亲,然后让它媳妇生小狗,我帮它们养小狗。” 肖白被逗得哈哈大笑,道:“等春天再说,不急。” 第923章 借此机会,弹劾唐风年 乖宝乐观,小脑瓜里有许多奇思妙想,思量要给旺财挑个成亲的黄道吉日,还要摆两桌喜酒,给小狗取个什么样的大名呢…… 她充满期待。 与之相反,巧宝不喜欢狗,旺财稍微靠近一点,她就抬起脚去踢,把它赶开。 其他人都没注意到,晨晨和肖白目光交汇时,彼此脸红,有点暧昧。 —— 因为阿丁团伙的行凶手段太残忍,恐怕别人模仿,唐风年和石师爷商量之后,决定不公开审理。 几天之后,官府又张贴新告示,把审判结果公之于众,除了自相残杀的那两个死土匪以外,剩下的八个活土匪全部被判死罪、抄家,一部分财产赔偿死者家属,剩下的财产充公。 官差快马加鞭,把案卷送往静江府,送给知府和提刑按察使司,等待复核。之后,案卷还要送往京城,等待刑部和大理寺的复核。 所以,土匪们暂时还被关在大牢里,还没问斩。 阿云很崩溃,披头散发,抓着牢房的木栅栏,骂骂咧咧:“骗子!上次说了不杀我,为什么判我死罪?” “狼心狗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过来说清楚,为什么判我死罪?我不服!” …… 狱卒嫌她太吵,走过来,威胁道:“别喊了,喊破喉咙也没用!” “不听话,就不给水喝!” “早死早超生,下辈子做个好人,别当土匪。” 不过,有些人就是爱折腾,还没活够,更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阿云突然不闹了,表面上平静下来,开始梳理长发。她一直明白,美貌是最大的诱惑力,能换取许多好处。 她磨一磨牙,暗忖:勾引狱卒,肯定小菜一碟。 —— 卫大人骑上黑马,带两千官兵启程,准备离开田州。 唐风年亲自为他饯行。 田州百姓提着竹篮,热情地给官兵送吃食,充满感激之情,依依不舍。 卫大人挥一挥手,舒出一口长气,对结果挺满意,大声道:“唐贤弟,后会有期!” 然后,马蹄如奔雷,扬起尘土,形成看不清的迷雾,他们的背影在迷雾中越来越远。 唐风年和石师爷转身回官府。 石师爷松一口气,道:“风年,幸好将功补过成功了,土匪全部抓捕归案,卫大人又答应替你美言几句,朝廷应该不会降罪于你。” 唐风年眉眼沉稳,低沉道:“师父,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要等京城的公函送过来,才算尘埃落定。” 石师爷胸有成竹,微笑道:“这案子查得一清二楚,抓土匪又抓得迅速,几乎完美,我想不出来,朝廷还有什么理由怪罪你?” 唐风年眼眸深邃,暗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过,他不想变乌鸦嘴,所以转移话题,改聊别的事。 —— 静江府,秋意浓,街上到处叫卖鲜果。 “砂糖橘,甜甜的砂糖橘,快来买啊!” “金桔,金桔……” “柑子,柑子……” “蜜柚……” 这里的本地人,格外爱吃果。 静江知府一边剥砂糖橘,一边翻看田州送来的案卷。 他暗忖:那个唐风年,每次捅完马蜂窝之后,都能完美地收拾残局,真是个怪胎,别人不服气都不行,唉! 不过,这次他不打算静观其变。他打算给皇帝写封奏折,公报私仇,弹劾唐风年,理由就是田州以前从来没出现过土匪,唐风年上任之后,改变了田州,让田州从风平浪静变得不太平了。 静江知府提起毛笔,蘸上黑墨,冷哼一声,在雪白的纸上写一些不好的话。 用笔杆子害人,简直易如反掌。 与此同时,广西提刑按察使司的于大人也在写奏折,他也不喜欢唐风年,借此机会,写奏折弹劾唐风年。 第924章 气的不是俸禄,而是不公道 提刑按察使于大人弹劾的点与静江知府不同,他弹劾唐风年治下不严,致使官差阿丁变成土匪头子,伤害官府的威望,影响极坏。 卫大人、于大人、静江知府和唐风年,四个人的奏折同时送到皇上面前。 皇帝一边翻看,一边挑眉,发现卫大人和唐风年在互相美言,而静江知府和按察使于大人在弹劾唐风年。 他暗忖:呵,又搞拉帮结派那一套。 他看向文武百官,威严地问:“众爱卿,关于田州剿匪之事,你们怎么看?” 气氛严肃。 兵部尚书欧阳大人出列,恭恭敬敬地道:“回皇上,在微臣看来,田州知州将功补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皇帝轻轻点头。 另一位大臣斜睨欧阳大人,暗忖:哼,那个田州知州唐风年跟你家走得近,关系不一般,你就替他说好话。 于是,他偏偏唱反调,双脚出列,说道:“回皇上,微臣认为,田州知州为官能力不足,连手下的官差都管不住。” “田州官府的官差变成土匪,这种事在街头巷尾议论,简直是莫大的丑闻!对田州知州唐风年,必须严惩!” 欧阳大人稍微偏头,打量此人,眼神深沉,暗忖:尖酸刻薄,哪个当官的不出错?何必落井下石?等下次,你也出错,看你有啥好日子过? 不一会儿,更多官员发表看法。 有些人支持欧阳大人的意见,有些人唱反调,逐渐形成两派。 对此,皇帝见怪不怪,听得兴致勃勃。 这恰好是他最刻意看到的局面。 谁的意见更合他心意,他便支持谁。如此一来,朝廷局势便在他的掌握之中。 而且,他认为:官员之间,明争暗斗,不是铁板一块,恰巧证明没有同流合污,反而在互相监督。 不久之后,远在田州的唐风年收到朝廷的公函,斥责他治下不严,罚他三个月俸禄。同时,褒奖他事后应对得当,把土匪全部抓捕归案,没有搞出漏网之鱼。 石师爷认真阅读公函,反复看好几遍,松一口气,道:“这是典型的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算顺利过关了。” 唐风年面色平静,赞同这话。 他们都没把三个月俸禄放在眼里。 但是,等这个消息传到内院时,王玉娥和唐母不开心。 唐母一边做针线活,一边暗忖:以后要节省一些,恐怕钱不够花。 王玉娥皱眉头,十分不理解,用右手手背拍打左手手心,道:“剿匪有功劳,怎么能处罚呢?” 石夫人安慰道:“王姐姐,别担心。我听晨晨爹说,就连朝廷最大的官,也被罚过俸禄。” “这是最轻的处罚,不影响做官。” 赵宣宣陪巧宝踢藤球,比较淡定,说道:“娘亲,职田的收入不受影响,咱家的吃穿住行不成问题。” 唐母小声提议道:“饭桌上的荤菜可以减一两个。” 石夫人一听这话,有点尴尬。因为石家在赵家吃饭,算石师爷的福利之一,从不给钱。 王玉娥连忙摆手,哭笑不得,道:“亲家母,你别操心,咱家还没穷到吃不起肉的地步。” 她暗忖:亲家母的眼界太狭窄了,怎么能当着石夫人的面,说减菜的事?一个荤菜才值几个钱? 王玉娥生怕石夫人多心,于是连忙打圆场,笑道:“宣宣说得对,只要有职田在,就吃穿不愁,有几百亩田呢!” “何况,俸禄只罚三个月,怕啥?” “我气的不是俸禄,而是不公道。” 她暗忖:皇帝是个糊涂虫,咱家风年为官这么清廉,办事又好,皇帝却处罚他。那些贪官污吏,反而一点事也没有。 不过,这种话,她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抱怨。 第925章 进宫做太监? 入冬,走镖的付青又回到田州,又晒黑了,年轻俊朗的脸上风尘仆仆。 不过他很为难,压低嗓门,对赵宣宣说悄悄话:“师姐,有件事,我不敢对石师爷说。” 赵宣宣思量片刻,轻声道:“最好早点说,因为石师爷告假两个月,准备出远门。” 付青纠结,叹气,双手在膝盖上反复摩擦,几乎要把裤子擦出洞来。 赵宣宣好奇,问:“究竟什么事啊?” 巧宝坐旁边吃柚子,眸子圆滚滚,也好奇地盯着付青看。 因为巧宝爱学大人说话,所以付青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于是在手掌上写下“太监”两个字,然后又小声说道:“石家二少爷。” 这就像猜谜一样,只给两个提示。 赵宣宣大吃一惊,暗忖:石子固和太监能扯上啥关系?变成太监了?我没猜错吧? 她试探着问:“石子固进宫去了?” 付青郑重其事地点头。 赵宣宣不敢置信,眼神惘然。 石子固进宫做太监去了,这事简直像乱七八糟的怪梦一样,充满不真实的感觉。 赵宣宣想不明白,问道:“为什么啊?被抓去的吗?” 有一种刑罚,叫宫刑,就是把男子变成太监。 她眉眼凝重,暗忖:难道石子固在京城犯罪了?或者得罪达官显贵了?如果石师爷知道此事,肯定难以接受。 付青叹气,眼神复杂,小声道:“他科举落榜,然后主动去做太监。” “他还留下一封信,托我交给石家大少爷。” “我把信带去岳县,石家大少爷看完信之后,问我,信是不是假的?是不是恶作剧?” “我说是真的,然后他哭得很伤心。” 赵宣宣皱眉头,无法理解石子固的选择,小声道:“仅仅因为科举落榜吗?还有别的事吗?” 付青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毕竟我跟他走得不近。” 巧宝一直在听他们说话,听得似懂非懂,突然像鹦鹉学舌一样,奶声奶气地说道:“伤心……” 赵宣宣啼笑皆非,抚摸巧宝的小脑袋瓜,用手绢帮她擦一下嘴角,轻声道:“阿青,石家大少爷给石师爷寄信没?” 付青点头,连忙从行囊里把信翻出来,交给赵宣宣,道:“在这里。” 这封信摸起来很厚,有点重量。 赵宣宣只看一看信的封面,没乱动,说道:“我猜,他肯定把石子固的那封信夹在里面。” “阿青,你什么也不用说,把信交给石师爷,再察言观色就行。” “恐怕石师爷承受不住打击,我去跟师母通一下气,让她安慰石师爷。” 付青抿紧嘴唇,点头答应,别无他法。 两人分头行事。 付青去找石师爷送信。 赵宣宣先把巧宝抱给唐母看着,然后去找石夫人说悄悄话。 石夫人这两天身体不适,在房里休息。 眼看赵宣宣来了,她露出欢喜的表情,笑道:“宣宣,每个月总有几天,我想变成男的。” 因为男的不用来月事,不用痛经。 赵宣宣苦笑,走过去坐下,握住石夫人的手,没空说废话,直接凑到石夫人耳边,把石子固的秘密告诉她。 石夫人越听越震惊,气得双手发抖,问:“宣宣,这是真事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赵宣宣点头,捏一捏石夫人的手,道:“真的,阿青带回来的消息。” “等石师父看完信之后,估计他也会知道,也要难受。” 石夫人瞬间眼泪汪汪,吸一下鼻子,道:“子固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他早就不是小孩了,为什么……呜呜呜……” 赵宣宣搂住石夫人的肩膀,轻拍拍。 本来,她想让石夫人去安慰石师爷,却没考虑周到,忘了石夫人心肠太软,不是那种坚强的女子。 晨晨在隔壁绣花,一听见哭声,连忙跑过来,关心地问:“娘亲怎么了?” 第926章 不得不选一个新师爷 石子固去做太监,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如果宣扬出去,恐怕石师爷和石夫人都没面子。 于是赵宣宣帮忙瞒着,对晨晨扯个谎,道:“师母做噩梦。” 晨晨凑过来,帮石夫人抚摸后背,安慰道:“娘亲,你比我更像小姑娘,唉!” 她做噩梦不哭,娘亲却哭唧唧,大人和孩子,反过来了。 赵宣宣无可奈何,继续想办法。 另一边,石师爷看完信之后,直接呆若木鸡,失魂落魄,站都站不稳。 唐风年以为石师爷突发急病,连忙派书童去请大夫来。 —— 病来如山倒。 石师爷因为心病而病倒了,卧病在床,不出门,从早到晚,以泪洗面。 石夫人陪着他,照顾他。 晨晨心里难受,有时跟赵宣宣说悄悄话,有时跟乖宝说悄悄话。 唐风年暂时失去一个好帮手,不得不选一个新师爷。 恰好乖宝的心算师父马心眼子愿意干这差事,于是官府里多了个马师爷。 —— 王玉娥和赵东阳都知道石师爷的病因,唯独唐母还蒙在鼓里。 她一边跟王玉娥闲聊,一边做针线活,说道:“石师爷肯定是操劳过度,太累了。” “我想让宣宣劝劝风年,不要那么忙。” 王玉娥微微苦笑,没反驳,说道:“亲家母,你也少忙,多歇一歇,逗逗孩子就行。” 唐母微笑道:“我闲不住,干活才有精气神。” “而且,这几个月不用喂蚕,事情少。” 上一批蚕早就结茧了,下一批蚕宝宝还没孵出来,等春天,天儿变暖再说。 天冷了,唐母给巧宝缝新棉鞋,给乖宝做新棉袄。 乖宝不爱穿棉鞋,她更喜欢羊皮靴子,要去外面买。 赵东阳带乖宝去街上逛,买东西。乖宝拉晨晨一起去散心。 乖宝买东西有点挑剔,道:“这羊皮靴不像新的,丑丑的,比不上京城那边的货。” 晨晨已经知晓二哥石子固在京城的皇宫里做太监,所以一听“京城”二字,脸色就煞白,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闷闷不乐。 赵东阳笑道:“乖宝,再去别处看看。” “下次让阿青帮忙,从京城带好货回来,爷爷给你出钱。” “晨晨想买什么吗?” 晨晨摇头,没有兴致。 乖宝牵住晨晨的手,摇一摇。她的小手温暖,晨晨的手有点凉。 乖宝道:“晨晨姑姑,咱们去买果,那边的金桔很大个,新鲜。” 她努力逗晨晨高兴,自掏钱袋,买东西,然后分着吃。 买完果之后,乖宝拉晨晨跑向猪肉铺,笑道:“给旺财买肉骨头!” 赵东阳爽快,笑道:“我来付钱。” “买两块猪肝、三斤肋排、四斤五花肉、两个猪蹄。” 猪肉铺的小贩笑得合不拢嘴,热情地道:“好嘞!赵老爷,就是我的财神爷!” 他手里的刀动得飞快,剁肉、砍骨头的手艺看起来灵巧极了。 乖宝看得目不转睛,对晨晨说道:“好快的刀法啊,难怪我娘亲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晨晨心不在焉,“嗯”一声。 赵大旺、赵大贵和肖画戟负责提东西,笑眯眯。 赵大旺撞一下赵大贵的胳膊,低声道:“今天有黄焖猪蹄吃,我昨晚上做梦,恰好梦到这个,嘿嘿。” 赵大贵挑眉,揶揄道:“你梦里肯定有一百零八道菜,所以爱流口水。” 肖画戟心里也美滋滋,也爱吃黄焖猪蹄。 赵东阳又带乖宝去买鸡鸭鱼和青菜,满载而归。 第927章 师徒关系,比父子关系更好些 中午,唐风年去陪石师爷说说话。 石师爷有气无力,问:“风年,我作为父亲,是不是太失败?子固在京城是不是吃了什么苦头?” 唐风年思量片刻,道:“师父,同一棵树上结出来的果子,也免不了有的甜,有的酸。” “幸好子正兄和晨晨比较安稳。” 石师爷眼睛红红的,布满红血丝,道:“以前,我说付老弟养三个儿子,只成材一个,另外两个是祸害,如今我没脸议论别人。” 唐风年劝道:“师父,你就当养鹰,鹰的翅膀硬了,飞到它自己想去的地方。” 石师爷吸一下鼻子,眼泪又涌上来,手拍床沿,激动地道:“那地方有什么好?去做奴才,有什么好?” 唐风年轻轻叹气,低沉道:“师父,世人各有各的活法,咱们不必把别人想得太惨。” “我亲眼见过一些内侍,还交谈过。” “内侍如果做得好,也能得到官衔,而且文武百官都要给他们面子。” 他不提“太监”两个字,换成“内侍”二字,意思一样,但听起来没那么刺耳。 太监又称宦官,沾个“官”字,确实也能做官。比如内廷十二监的长官都由太监担任,其中司礼监的太监帮皇帝处理各种事情,甚至是政事,权势惊人。 再比如,大内总管的品级是正一品。朝廷中,文武百官想做到正一品,难如登天。 另外,还有御前太监、殿前太监、掌印太监等等。 石师爷见多识广,这些事不用唐风年细说,他自己也知道。 所以,唐风年干脆不多说。 不一会儿,石夫人端饭菜过来。 唐风年陪石师爷吃饭,中途聊一聊官府今天遇到的案子。相比石子固做太监的事,那谁家牛被偷、邻居因为土地界线吵架、定亲之后又反悔等等,反而比较轻松。 一提到案子,石师爷的话变多,给唐风年提一些审案的建议。 石夫人坐旁边吃饭,默默松一口气,暗忖:这师徒关系,比父子关系更好些。 —— 吃饱后,准备午睡。 巧宝坐在床上,用小手拉小短腿。 赵宣宣拔掉簪子,拆掉发髻,让长发披散,笑问:“巧宝,你干啥呢?” 巧宝抬起小胖脸,奶声奶气地道:“变长,长高高。” 总是比姐姐矮,比娘亲矮,她不甘心,想要长高,让小短腿变长。 赵宣宣放下梳子,坐到床上,揉她的小胖脸,轻声问:“谁教你的?有用吗?” 巧宝摇头,奶声奶气地道:“不知道。” 没人教她这样,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赵宣宣被逗乐,把她的小胖手抓住,又亲亲她的小胖脸,哄道:“这样没用,等你长大,自然就长高了。” “想像爹爹一样高,还是像娘亲一样高?” 巧宝贪心,眸子亮晶晶,奶声奶气地道:“更高!” 赵宣宣眉开眼笑,抓着巧宝的两只小胖手,拍手手,道:“比你爹爹更高,是不是?” “嗯。”巧宝也眉开眼笑,毫不犹豫地点头。 恰巧这时,唐风年回到内室,笑问:“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赵宣宣转头看他,露出小酒窝,故意说道:“小闺女说你矮。” 唐风年挑眉,有点难以置信。 就因为他个子高,人又瘦,别人骂他是瘦竹竿,第一次有人说他矮。 赵宣宣又说道:“巧宝说,她要比爹爹更高。” 巧宝点头如捣蒜,奶声奶气地附和:“高高。” 唐风年伸出手,轻捏她的小胖脸,轻笑,道:“快点睡觉,在梦里比爹爹高。” 一两岁的小孩最好骗,立马躺平,闭眼睡觉,一动不动。 唐风年笑着摇头,脱掉外衫,在赵宣宣和巧宝旁边躺下,歇一歇。 第928章 养孩子不是做买卖,哪能退回去? 马师爷来官府帮唐风年办事,初来乍到,经验不足,但胜在人聪明,而且没有老油条的臭毛病。 唐风年与他相处,比较愉快,总是互相商量。 恰逢田州猪养肥了,许多猪等待出栏。 东西买卖,有个定律,越多就越不值钱。 为了控制物价,防止养猪的百姓吃亏,唐风年提前派人给卫大人送信去,提醒他当初的约定。 几天后,都指挥使司那边派买办和官兵来田州拉猪。 把猪绑到平板车上,用马儿拉走。 百姓赚到卖猪的钱,欢欢喜喜。 马师爷道:“听买办说,外地的猪肉比咱们这里贵。” 唐风年微笑,道:“如果价钱一样,何必来咱们这里买?” “春天的时候,因为官府搞出一个新规矩,牲畜治病不花钱,所以本地百姓养猪热情高涨。” “当时,石师父和我就担心年底的时候,本地猪太多,导致肉价贱,于是想办法把猪卖到外地去。” “目前,肉价比外地低一点,但只看本地的话,从年头到年尾,价钱比较平稳,波动不大。” 马师爷点头赞同,心中暗暗佩服,暗忖:我以前天天做账房先生,算账算腻了,现在跟知州大人学些新本事,也不错。 —— 马师爷做事开心,工钱又上涨,马夫人也开心,特意带孩子来拜访赵宣宣。 赵宣宣热情地招呼他们。 马夫人三十多岁,孩子却很小,只有四岁。 赵宣宣逗他玩,笑问:“你叫什么名儿?” 小家伙歪着脑袋看赵宣宣,抬手挖鼻子,不爱说话。 马夫人连忙把他的手拉下来,然后用手绢擦干净,尴尬地笑道:“知州夫人,您千万别见怪。孩子太小,我教训他,他总不长记性。” “他叫马千里,小名伯乐。”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真好,自己做伯乐,又自己做千里马,自己鞭策自己,是不是这个意思?” 马夫人笑道:“他爷爷起名时,也这么说。” 眼看巧宝在庭院里踢藤球,藤球里有个铃铛,叮叮当当地响。 马千里主动凑过去,一起玩耍。不一会儿,他就以大欺小,把藤球踢得飞起来,飞到巧宝的脑门上。 巧宝用小手捂住脑袋,痛得哇哇大哭。 赵宣宣连忙冲过去,查看她的痛处,帮她呼呼,心疼极了。 马夫人也跑过来,心存歉意,左右为难,左手捏右手,犹豫片刻,然后下定决定,抬起巴掌,打儿子马千里。 马千里号啕大哭,转身就朝院门跑,马夫人连忙去追。 赵宣宣瞅他们母子的背影,心里不高兴,但看在唐风年器重马师爷的份上,不得不忍一忍。 她把巧宝交给唐母哄,然后和王玉娥一起去劝马夫人,微笑道:“孩子还小,算了,姐姐别打他。” 马夫人欲哭无泪,道:“打在他身上,痛在我心里,有时候我真的快被他气死了。” 因为马千里太闹腾,马夫人只能提前告辞离开。 赵宣宣和王玉娥亲自送客,热情地送到大门口。 片刻后,赵宣宣转过身,脸上的微笑瞬间变成懊恼,低声道:“熊孩子,真讨厌。” 她跑回内院去,把巧宝抱起来,擦眼泪,问:“还疼不疼?” 巧宝摇摇头,搂住赵宣宣的脖子。她脑袋不疼了,主要是心里委屈,哽咽得停不下来。 滚烫的泪水流到赵宣宣的肩膀上,赵宣宣心疼,抱着她,在庭院里慢慢踱步,轻轻抚摸她的小小后背。 唐母脸色郁闷,对王玉娥说道:“马夫人估计千盼万盼,才盼到这一个孩子,太骄纵,那孩子的脾气比大人还大。” 王玉娥气得心口起伏,拿起扫帚扫地,道:“下次他再来咱家,不让咱家孩子跟他玩。” “马师爷为人不错,偏偏这儿子不像爹。” 中午,唐风年带马师爷回内院吃午饭。当着马师爷的面,赵宣宣、王玉娥和唐母都不方便提孩子的事。 午饭后,唐风年回内室,赵宣宣抱着巧宝,一五一十地跟他告状。 唐风年轻轻叹气,把巧宝抱过来,亲一亲脑门,低沉道:“孩童闹事,即使是神仙,也难判案。” “我听马师爷说,他的儿子不是亲生的,而是过继来的。” “担心孩子养得不亲,所以他平时不敢打骂,总是哄着。” “昨天闲聊时,他还特意问我,平时是怎么养孩子的?” 赵宣宣吃惊,轻声道:“今天马夫人打她儿子了,难道这是第一次打?难怪她表情怪怪的,很为难。” “幸好孩子还小,才四岁,等到十四岁,可就麻烦了。” 她暗忖:如果马师爷长期给风年当幕僚,我一定要重点提防他家儿子,防止孩子坑大人。 第二天,马夫人单独来赵家拜访,带着厚礼,来赔礼道歉。 赵宣宣依然热情,招呼她喝茶,口是心非地道:“小孩子小打小闹罢了,姐姐不用如此。” 马夫人苦笑,把手放在腹部,坦诚道:“实不相瞒,我这肚子不争气,所以我夫君做主,抱养一个儿子。” “偏偏我们又没有养孩子的经验,所以越养越别扭。昨晚上,我和夫君商量,要不要把孩子退回去?” 赵宣宣和王玉娥都吃惊,对视一眼,然后王玉娥劝道:“马夫人,你千万别在意昨天的事。” “我们都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至于你的家事,我们不插手,但养孩子不是做买卖,哪能退回去?” 赵宣宣叹气,反而觉得这个马夫人心眼子多,不好相处,暗忖:你家要退孩子,关我们什么事?干嘛拿到我家来说?这是要逼我们表态吗?奇奇怪怪。唉! 跟心眼子太多的人相处,就是累,每个心眼子都随时变陷阱。 第929章 乖宝教巧宝打架 马夫人左手捏右手,尴尬地笑道:“其实,我和我夫君也舍不得把孩子退回去。” “不过,孩子是抱养来的,在本地根本瞒不住。” “我夫君说,以后唐知州如果去外地做官,咱们也跟着搬迁到外地去。” 赵宣宣若有所思,暗忖:原来马师爷和马夫人是打这个主意。 她微笑道:“我家风年做官是随遇而安,如果一直待在田州,他也很乐意,目前没有外调的迹象。” 马夫人有点失落,道:“田州不算做官的好地方,太穷了。” 赵宣宣端起茶盏,喝口茶,微笑道:“富的地方,贪官蛀虫多,个个抢着去。穷的地方,油水少,反而清静一点。” 马夫人又尴尬地笑一笑,也端起茶盏喝茶,掩饰尴尬。 她和赵宣宣显然有点话不投机,道不同,不相为谋。 赵宣宣和王玉娥留马夫人吃午饭,但她坚持告辞,赵宣宣没有强留。 —— 庭院里,阳光暖暖的。 乖宝在教巧宝打架。 因为巧宝昨天被外来的小客人欺负,乖宝觉得妹妹不够强,被欺负居然不还手,居然只会哭,她恨铁不成钢,于是今天早早地把练字和背书的任务完成,然后就抽空教巧宝怎么打架。 “妹妹,这样扎马步,这样出拳头。” “出右手的拳头,力气更大。” “打人不要用拳头打别人骨头,别人的骨头太硬,咱们自己会手疼。” …… 论打架,乖宝自己也是个“半桶水”,但她教得认真,巧宝也学得认真,憨态可掬。 石师爷身体好点了,石夫人扶他出门晒太阳。 他们一起围观乖宝和巧宝练打架,忍俊不禁。 赵东阳搬把竹椅过去,坐下来,跟石师爷聊天。 赵东阳笑道:“石师爷,今天精气神好多了。” 石师爷微微苦笑,道:“天天躺着,像活死人一样,没意思。下个月,我准备回岳县,等子正的学堂放假,我和他一起去京城。” 赵东阳的笑容消散,眉头微蹙,依依不舍,道:“石师爷,田州官府也离不开您,风年还指望您给他帮忙。” 石师爷仰天叹气,微笑道:“我去京城,主要是陪子正赶考,他明年春天要考进士。” “另外,我要当面问问子固,他为何选择那样一条路?” “赵地主,你放心,我办完这两件事,就回来。” 他之所以要陪石子正去赶考,是怕石子正重蹈覆辙,走上石子固的老路。 毕竟,科举反复落榜,对一个读书人的打击有多大?石师爷深有体会。 有些怀才不遇的考生上吊,有些人借酒消愁愁更愁,有些人发疯……但是,像石子固这样,主动净身去当太监的,真是少之又少的怪人。 赵东阳也叹气,大手摩挲膝盖,不知该怎么劝石师爷。因为伤心的事实摆在眼前,任何好听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时,乖宝喊道:“爷爷,快过来,让妹妹打两拳,看看痛不痛?” 赵东阳连忙站起来,一路小跑过去,心甘情愿陪小孙女练拳头。对他而言,那就像挠痒痒一样。 赵宣宣看账本累了,从书房走出来,恰好看见这个场景。 她连忙制止,神情不赞同,大声道:“巧宝,怎么能打爷爷?” 巧宝嘿嘿笑,奶声奶气地道:“爷爷说,不痛。” 赵宣宣走过去,抓住她的小拳头,道:“不痛,也不能打。” 赵东阳笑呵呵,抚摸胖肚皮,道:“乖女,你放心,我有分寸,就陪她玩罢了。” 赵宣宣鼓起包子脸,眼神无奈,道:“我听说,别人练武都是打沙袋,没人拿自家的爷爷练。” “爹爹,你别把她们宠坏了。” 第930章 怎么会水土不服? 小时候,赵宣宣听赵东阳的话。现在反过来,赵东阳要听赵宣宣的话。 他顺坡下驴,道:“行,搞个沙袋。” 赵大贵和赵大旺赶马车去城外,拉沙子回来,做沙袋。 然后,他们又给乖宝和巧宝做小木剑、小木棍。 巧宝蹦蹦跳跳,特别开心。 傍晚,肖白带旺财来赵家吃肉骨头。 巧宝拿着小木棍,去打旺财。 乖宝立马搂住她,不让她打,说道:“妹妹,旺财不是坏蛋,咱们只能打坏蛋。” 肖白好脾气,没有生气,笑道:“对,我家旺财是立功的英雄,不能打。” 晨晨眼眸明亮,含笑,问:“旺财今天又立功没?” 肖白脸变红,挠挠头,不好意思,低声道:“今天没啥大事,我只带旺财巡逻。” 他和晨晨之间的暧昧越来越浓。 晨晨也变得脸红。 偏偏外人都没发现这不寻常的地方。 —— 付青进货之后,又离开田州,去走镖。 王玉娥和石夫人结伴出去逛街,买东西,准备带一些土特产当礼物,因为要回老家过年。 中午,两人满载而归。 巧宝好奇,凑过来翻看东西,看奶奶买了什么。 王玉娥亲亲她的小胖脸,眉眼间喜气洋洋,笑道:“巧宝,今年跟奶奶回老家过年,好不好?” “你在京城出生的,还没回过老家呢!” 巧宝眉开眼笑,似懂非懂,点头答应。 王玉娥又对赵宣宣说道:“上次回老家的时候,你外婆和舅舅都问,巧宝为什么不回去?” “你外婆想看看巧宝,然后乖宝显摆能耐,当场画画,说要画妹妹给太姥姥看。” “结果她画出来的画像一点也不像,有点丑。你外婆私下问我,说巧宝怎么长得不像你和风年?反而像孩子爷爷。” 赵宣宣被逗笑,道:“乖宝画画,就是个半桶水。” “娘亲,巧宝还太小,恐怕水土不服,等她再大两三岁,再带她回去看外婆、舅舅和俏儿。” 王玉娥不以为然,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道:“岳县人回岳县,怎么会水土不服?” “从京城来田州,千里迢迢,不照样好好的?” 赵宣宣劝道:“婆婆、风年和我都不回去,你和爹爹照顾两个孩子,恐怕照顾不过来。” “巧宝又特别黏我,如果看不到我,恐怕她闹腾。” 王玉娥道:“到时候再说。” 她暗忖:如果巧宝主动上马车,就带她回去。如果闹腾,就算了。 另一边,石夫人也在整理东西,对晨晨说道:“晨晨,早点收拾衣裳,咱们这趟回去,恐怕要待到明年四五月,才能回田州来。” 晨晨嘟嘴,皱眉头,跺一下脚,不开心,问:“为什么等那么久?” 她已经把这里当家,想早点回来。甚至不回老家去过年,也不会遗憾。 石夫人轻轻叹气,其实她的想法和晨晨差不多,不过孩子可以任性,她却不行。 她无可奈何,轻声道:“你爹爹打算陪你大哥进京赶考。” “二月春闱,三月才能放榜。如果考得好,还要考殿试,科举最复杂。” “咱们要在老家,陪你大嫂,等你爹爹回来。” 其实,她不喜欢跟儿媳妇住一起,怕生出矛盾。 晨晨鼓起包子脸,道:“咱们来田州等爹爹,不好吗?何必在老家等?” 石夫人道:“到时候,你大哥不在家,恐怕你大嫂孤单,咱们和你大嫂做个伴,唉!” 在她看来,处处都是妥协罢了。 晨晨闷闷不乐,去找赵宣宣说悄悄话。 第931章 眼红小姨的大铺子 过完小年的后一天,三辆马车从田州官府出发,跑向岳县。 唐风年安排十二个官差去骑马护送。 巧宝趴在赵宣宣的肩膀上哭鼻子,因为姐姐非要坐马车走,不留下来陪她玩。她也想坐马车玩,可是娘亲不去…… 最后,别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她只能哭哭啼啼。 赵宣宣觉得胳膊酸,把巧宝递给唐风年抱,然后转身回内院。 家里一下子就冷清了,只剩下她、巧宝、唐风年、唐母,两个随从阿光和阿亮,一个小门童杜竹,四个小书童彭胜利、彭鸿鹄、杜铁树和彭力士,还有四个女帮工。 因为乖宝、王玉娥和赵东阳突然走了,赵宣宣很不习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她回到书房,发现乖宝留下一幅没画完的画,画的是旺财。 赵宣宣拿起毛笔,慢慢替乖宝描补。 庭院里突然响起狗叫,是肖白带旺财来了,找唐风年禀报事情。 又有新案子要处理,唐风年把巧宝交给唐母,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内院。 肖白和旺财也走了,内院又安静下来。 巧宝哭累了,趴在唐母的怀抱里,蔫蔫的。 —— 岳县,年味浓,几乎家家户户在做烟熏豆干和腊肉。 赵东阳、王玉娥和乖宝回到老家时,接近傍晚。 菊大娘非常惊喜,笑道:“老爷、夫人、乖宝,我这几天,天天盼你们回来。” “宣宣和姑爷没回吗?” 一年没见了,王玉娥感慨万千,进屋后,一边烤火,一边跟菊大娘聊天。 王玉娥道:“宣宣、风年、巧宝和亲家母在田州过年。” “春喜和王猛呢?” 菊大娘道:“春喜应该等会儿就回来了,王猛刚走不久,要去乾坤银楼守夜。” 乖宝跺脚,道:“老家好冷啊。” 菊大娘连忙起身,道:“我去舀热水来,泡脚就暖和了。” 不一会儿,她提大半桶热水,又提半桶凉水,拿干净的盆过来,一边兑水,一边笑道:“我听阿青和天赐说,田州比这边暖和多了。” 乖宝脱鞋袜,王玉娥帮她把裤腿捞起来,说道:“那边大部分时候是暖和的,但也有冷的时候,也要烤火。” 乖宝把冻麻木的脚丫子放进温热的水里,动一动,玩水,眉开眼笑,道:“真舒服。” 外面,韦春喜挑箩筐和桶子回来了,看见马车,又看见赵大贵和赵大旺在喂马。 韦春喜连忙放下东西,跑进屋,跟王玉娥寒暄。 “姑母,姑父,乖宝,路上累不累?” 王玉娥笑道:“我最烦赶路,但没办法。” “春喜,生意怎么样?” 一提到生意,韦春喜立马变得愁眉苦脸,说道:“我那小摊赚不了几个钱,比不上俏儿,她开大铺子,啥都卖,赚大钱。” 菊大娘插话,问王玉娥、赵东阳和乖宝想吃什么菜,然后她去宰鸡鸭,叫赵大贵和赵大旺帮忙拔毛。 肖画戟这次也跟来岳县,主动帮忙干活。菊大娘看他年纪小,就逗他聊天。 “你怎么年纪小小,就出来做帮工了?” 肖画戟帮忙清洗鸡鸭的内脏,微笑,口齿伶俐,道:“我家就剩我一个人,靠自己养活自己。赵地主对我好,带我来这里过年。” 赵大旺笑道:“菊大娘,你看他像不像老爷?哈哈……” “我们一起上街的时候,别人都误以为他是老爷的儿子。” 肖画戟脸红,小声反驳道:“别人乱说。” 菊大娘打井水洗菜,笑道:“像老爷好,有福气。” …… 另一边,王玉娥和赵东阳听见韦春喜提起王俏儿的大铺子,心里都明白,那是赵宣宣出钱让王俏儿买的,不过他们嘴上保密,不能说出来。 他们对视一眼,然后赵东阳说道:“当初,我也是摆小摊子卖烤鸭,生意挺好呀。难道,岳县人吃烤鸭吃腻了?” 韦春喜有点尴尬,道:“姑父,可能我做烤鸭的手艺比不上您。” 王玉娥微笑道:“明天让你姑父再教你,熟能生巧,肯定越做越好。” 说着说着,赵东阳打个哈欠,烤火烤得困倦了。 王玉娥拍一下赵东阳的腿,道:“你先去沐浴,免得等会儿吃饱后就不想动了。” 赵东阳又胖又懒,现在就不想动,舍不得离开温暖的火盆。 王玉娥又拍他一下,娇嗔道:“你不沐浴,晚上你单独睡,我和乖宝睡宣宣那屋。” 韦春喜主动起身,为了讨好,笑道:“我去提热水来,姑父先坐一坐,不急。” 等她转身离开后,乖宝对王玉娥说悄悄话:“舅母也想要大铺子,眼红小姨的大铺子。” 王玉娥哭笑不得,轻声哄道:“小孩子别议论大人的事,大人要面子。” “咱们看破不说破,心里明白就行。” 乖宝狡黠地吐舌,嘿嘿笑,继续踩水玩,又用瓢舀一些热水,加到洗脚盆里,舒服极了,把小脚丫子泡得粉粉的。 赵东阳看着乖宝,手拍膝盖,笑眯眯,暗忖:我家大孙女真聪明,像我。 王玉娥烤火烤得热乎了,起身去收拾行李,把赵东阳沐浴后该穿的干净衣衫挑出来,放到椅子上,然后把提前准备的礼物拿出来,送给韦春喜和菊大娘。 第932章 这谣言,是谁传出来的? 晚餐很丰盛,吃饱后,美美地睡个好觉。 赵东阳一边做美梦,一边打呼噜。 “呼噜噜——” 不知不觉间,黑夜变成黎明,公鸡“喔喔喔”地打鸣。 赵东阳翻个身,继续睡。 “东阳!东阳!你回来了!” “赵地主!赵地主!” “族长!族长!” …… 赵东阳被吵得头痛,张开嘴,打几个大大的哈欠,无可奈何,穿棉袄起床,去外面见客。 他皱眉头,问:“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赵中笑道:“东阳,一年没见了,我天天想你。” 一听这话,赵东阳突然打个哆嗦,手臂上起鸡皮疙瘩。 他又打哈欠,暗忖:简直胡说八道,想我干啥?我又不是财神爷,又不是金山银山。 他睡觉时做梦,恰好梦见自己在挖掘金矿,偏偏被吵醒,所以他高兴不起来。 赵中又凑过来,小声说道:“东阳,听说你家要和县太爷家联姻,是不是真的?” 赵东阳瞬间惊呆了,瞌睡虫都跑光光,眉头紧皱,道:“假的。” “这谣言,是谁传出来的?” 赵中用手遮住半边嘴,神神秘秘地道:“我听说,是县太爷夫人亲口说的。” “她说,当初县太爷对唐官人有知遇之恩,唐官人要感恩,两家联姻就是最好的办法……” 不等赵中说完,赵东阳气呼呼,大声道:“胡说八道!呸呸呸!” “她家那个狗屁孙子,我才看不上呢!” 恰好这时,牛栏里的水牛发出“哞哞哞”的声音,仿佛在附和赵东阳。 猪圈里的猪也“嗷嗷嗷”地叫。 赵大贵和赵大旺提两桶猪食,去喂猪。 佃户们趁机插话,问:“赵地主,去年收成不好,田租能不能降一点?” 赵东阳挑眉,抚摸胖肚皮,眼神精明,道:“别人家的田租低,你们租别人家的田去。” “我正好想把田收回来,给我大舅子种。” 佃户们非常失望,不接这话茬,然后面面相觑,唉声叹气,转身走了。 走远之后,他们议论纷纷。 “赵家当官了,还这么小气!” “戏台上唱,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赵家那个上门女婿当知州,只比知府的官小一点罢了。” “估计也能搞到十万雪花银!” “越有钱,越小气!” “他家里肯定银子堆成山了,居然还跟咱们计较这点田租。” …… 另一边,还剩赵中没走。 他脸皮厚,留下来吃早饭。 赵东阳问:“今年岳县收成很差吗?” 赵中眉眼狡猾,伸筷子夹鸡肉,笑道:“年中的时候,遇到梅雨天,没办法。” “不过,收成不算差,比丰收的年份少一些罢了,吃饭不成问题。” 赵东阳松一口气,顿时放心了,又聊之前那个联姻的话题,托赵中去帮忙辟谣。 赵中平时擅长交际,嘴皮子利索,又经常在外面走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机灵。 赵东阳道:“赵中,你帮我家辟谣,同时不要得罪县太爷。” “如果这事办得妥当,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赵中用右手拿筷子夹菜,左手拍心口,咧嘴笑道:“东阳,你放心,咱俩是堂兄弟,一家人。” “辟谣这事,包在我身上。” 他又刻意压低嗓门,小声道:“县太爷夫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赵东阳点头赞同,越想越气。 在赵东阳眼里,县太爷孙子就是臭狗屎,居然妄想联姻,真应该送块镜子给他照一照。 —— 另一边,石师爷去官府拜访县太爷,把田州土特产和唐风年的亲笔信递过去。 第933章 就像彼此间的情义一样薄 县太爷招呼石师爷喝茶,然后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 信封里只有薄薄的一张信纸,就像彼此间的情义一样薄。 卷面干净,小楷工工整整,字里行间,唐风年的语气很客气,尊称县太爷为吕老爷,没有称县令。因为唐风年如今官比县太爷大,如果以“县令”为称呼,恐怕有居高临下的嫌疑。 他只写了十几句话而已,先恭维县太爷治理有方,岳县太平,然后向县太爷讨教治理的办法,最后祝福岳县和田州都风调雨顺,安居乐业。 县太爷一下子就把信看完了,还想看,翻到纸张的背面,字迹没了…… 心里的失望顿时像滔滔江水。 县太爷暗忖:唉!这个唐风年,只写公事,丝毫不提家事。上次我给他写信,那么有诚意,放出那么多联姻的暗示,他故意装作看不见,不记得吗? 他把信纸折叠,收进信封,然后与石师爷闲聊,问道:“石安,你觉得,在风年身边做师爷更好,还是在我这里做师爷更好?” 石师爷稍显尴尬,然后放下茶盏,微笑道:“都好,反正是为朝廷办事,为百姓办事。” 县太爷抚摸胡须,打量石师爷的面容,道:“石安,一年不见,你怎么变憔悴多了?” 石师爷收敛笑容,心中叹气,暗忖:被孽子给气的。 但是,他嘴上偏偏不能说,如果说出来,说自家的秀才小儿子变成太监了,肯定会变成全岳县的笑话。 他要面子,石子正也要面子,所以这个苦楚只能往自己心里咽,千方百计瞒着别人。 石师爷喉咙滚动,吞咽苦水,苦笑道:“生了一场病,没办法。” “幸好大夫说,病没有恶化,能慢慢好起来。” 县太爷眉眼间流露同情,有点唏嘘,暗忖:上次新词中毒而死,我也大病一场,幸好现在也好转了。 他抚摸胡须,感叹道:“光阴就是最好的良药。” 石师爷点头赞同。 又寒暄一会儿,然后石师爷起身告辞。 县太爷留他吃饭,石师爷再次婉拒。 离开时,石师爷显得驼背,腰杆不像以前那样挺得直。 县太爷目送他,然后眼睛又看向唐风年的亲笔信,重重地叹气,暗忖:联姻之事,恐怕是我自作多情,唉! 他想为孙子的将来铺路,铺出康庄大道,却出师不利。 —— 县太爷眉眼间暗含忧愁,回内院吃午饭。 孙子吕贤才粘过来撒娇,县太爷重新露出笑容,摸摸他的头顶。 吕夫人微笑道:“听说唐风年的家人又回来过年了,要不要请他们来吃饭,当面商量联姻的事?” “他家那个大女儿太泼辣,上次跟咱家贤才打架,不能娶这种惹祸精做孙媳妇。” “听说他家还有个小闺女,比贤才小,娶他家的小闺女更合适。” 县太爷听得老脸通红,暗忖:自作多情,还挑三拣四。 他放下舀汤的小勺子,道:“联姻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你别乱说。” 吕夫人不以为然,挑起吊梢眉,露出尖酸刻薄的自大模样,高声道:“在岳县,除了咱家和唐家门当户对,都是官僚之家,还有谁家配得上?” “唐风年不选咱家贤才做女婿,还能选谁?” 县太爷再次羞得老脸通红,甚至恼羞成怒,当场把筷子摔桌上,严厉地道:“人家在京城做过京官,现在又官居从五品。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谁像你一样,眼里只有岳县,鼠目寸光。” 吕夫人也恼羞成怒,脸色变阴沉,在心里嘀咕:“怪我?怎么不怪你自己?如果你官做得更大,咱家贤才想娶谁就娶谁!何必看别人脸色?” 韦夏桑轻轻地放下筷子,尴尬极了,不敢插嘴。 吕贤才耳濡目染,悄悄学长辈恼羞成怒的模样。 第934章 又是一年一度的杀猪宴 赵家杀年猪,办杀猪宴,把亲朋好友邀请过来,排队交田租的佃户也留下来吃饭。 收田租时,赵东阳负责数钱,乖宝负责打算盘,算账、记账。 元宝胖乎乎,凑在旁边看乖宝记账,乖乖的,不吵不闹。 王老太笑眯眯,道:“乖宝真像宣宣,一模一样。” 李大夫和李夫人也夸赞,李夫人道:“小小年纪,就能记账了。当初我接生她的时候,就看出来,这孩子将来有大福气。” 王玉娥心中骄傲,嘴上谦虚,笑道:“她爹娘都会打算盘,她跟着学罢了。如果让她练字,她就磨磨蹭蹭,拖拖拉拉。” 王俏儿挺着大肚子,喜气洋洋,笑道:“我家元宝也是,不爱写字。让她帮忙摘菜、扫地,她反而更勤快。” 石子正的妻子秦氏看向王俏儿的大肚子,又轻抚自己的腹部,眉眼愉悦。 她也有孕了,月份尚浅,不显怀,暗忖:明年,希望夫君考中进士,当大官,我生个儿子,双喜临门。 庞爽、石师爷、赵理、王玉安等人凑一起,也聊得哈哈大笑。 韦春喜和王舅母在厨房帮忙,切菜,洗菜,忙得热火朝天。 妞妞年纪小,但手脚勤快,也帮忙洗菜。 与她相反,洋洋和别的孩子一起,跑来跑去,用弹弓打鸟玩。 韦春喜跟女儿妞妞说悄悄话,道:“等乖宝记完账,你去跟她玩。你看元宝,总是黏着乖宝,想沾光。” “俏儿和宣宣是表姐妹,你和乖宝也是表姐妹,处得好,就跟亲姐妹差不多。” 妞妞一边洗菜,干活麻利,一边点头答应。 韦春喜又转头找儿子洋洋,却找不到,有点懊恼,小声嘀咕:“跑哪去了?只会贪玩。” —— 吃饭时,王老太又问起巧宝。 王玉娥故意逗她,道:“娘,你随我去田州看巧宝,好不好?” 王老太的表情顿时变得纠结万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石夫人笑道:“老太太,田州可好了,夏天有吃不完的新鲜的荔枝、芒果,春夏秋冬从来不缺鲜果,又便宜,又好吃。” 别人一听说新鲜荔枝,就满眼羡慕。在岳县,新鲜荔枝是金贵的东西,一般人尝上几颗,就足够显摆了。 王老太哭笑不得,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从来没出过岳县。” “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从南到北,到处见大世面。” 田州再好,她也不想去。不过,对于曾外孙女巧宝,她还没亲眼见过,心里怪想的。 怕王老太吃瘦肉塞牙,王玉娥给她夹猪肝、猪脚皮和酿豆腐。 杀猪菜丰盛,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王老太又好奇地问:“玉娥,巧宝皮不皮?像谁?” 王玉娥笑道:“小脸长得像风年,脾气不知像谁,有点调皮。” “我本来想带她回来,但她黏宣宣。我们出发的时候,她哇哇地哭。” 王老太一听,就心疼到了心窝里,毕竟血脉相连,越听越喜欢。 她笑得合不拢嘴,道:“像风年,也挺好,肯定俊俏,又聪明。” 王玉娥道:“明年,我带她回来看看。” 王老太更欢喜了,吃饭的胃口也变得更好。 饭后,赵大贵用马车送王老太、王玉安和王舅母回王家村去,车上还装着一大盆猪肉。 妞妞和洋洋留在赵家玩耍,看大人搞腊肉。 王俏儿搂着乖宝,亲昵地问:“你娘亲忙不忙?” 乖宝点头,笑道:“可忙了,娘亲天天查账。” 元宝插话:“我家也天天查账。” 王俏儿轻声道:“咱家查卖菜的小账,你姨姨查的账肯定不简单。” 元宝仰起小胖脸,稚气地道:“我也想查账,打算盘。” 王俏儿笑道:“乖宝,你教元宝打算盘,好不好?” 乖宝眉开眼笑,爽快地点头,然后她摸摸王俏儿的大肚子,对肚子里的小娃娃有点好奇,问:“小姨,小娃娃什么时候出来?” 王俏儿眉眼喜悦,道:“大概二月。” 乖宝遗憾,失落,因为她正月就要回田州去,等不到二月。 王俏儿左手搂乖宝,右手搂元宝,心满意足,同时,很想念赵宣宣。 第935章 嘶啦嘶啦 田州,昨天还是暖暖的晴天,今天就变成冷风冷雨,狂风呼啸,路上的行人缩着脖子,打哆嗦。 巧宝闷闷不乐,非要用小胖手扶着堂屋的门框,眼巴巴地盯着院门口,等姐姐回来。 唐母哄道:“巧宝,来烤火,冷不冷?” 巧宝奶声奶气地问:“姐姐怎么不回来?” 之前,她已经问过几十遍了。 唐母道:“他们回老家过年,等元宵节,就回来了。” “别急,祖母陪你玩。” 巧宝气鼓鼓,暗忖:祖母不好玩,姐姐才好玩。 唐母无可奈何,担心巧宝着凉,只能去求助赵宣宣。 赵宣宣正翻看闲书,立马起身,去把巧宝抓回温暖的内室,亲亲小胖脸,然后拿日历给巧宝看,笑道:“每天撕一页,撕到正月十五,姐姐就回来了。” 巧宝的大眼睛瞬间一亮,小胖手抓住日历,像抓住神奇的宝贝一样。 赵宣宣提醒道:“今天已经撕过了,明天再撕。” 然而,趁着赵宣宣不注意时,巧宝背对着赵宣宣,小手飞快。“嘶啦嘶啦……” 等赵宣宣发现时,日历已经撕得面目全非,撕到四月份去了。 赵宣宣很无语。 巧宝小眉头微皱,困惑不解,仰起小胖脸,奶声奶气地问:“娘亲,快撕完了,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赵宣宣面无表情,道:“每天撕一张,才有用,你撕太快了。” 巧宝自知闯祸,想哭。 赵宣宣轻捏她的小胖脸,眉开眼笑,道:“哭有啥用?嫌家里太冷清,是不是?” “等你爹爹回来,就热闹了。” “娘亲教你唱童谣,好不好?” —— 唐风年在忙案子。 每逢过年,小偷就猖狂,仿佛生怕没钱过年,于是想方设法偷别人家的东西。 这家丢失腊肉,那家丢失老母鸡,另一家又丢失大鹅,还有人的棉袄晒在外面,突然不见了,连猫猫狗狗都被别人偷去煮火锅了…… 往年的时候,官府里的官儿和官差都忙着过年,选择偷懒,懒得管那小偷小摸的事。 今年唐风年勤快,凡是有百姓来报案,他都登记,然后尽力破案。 如果实在破不了案,而且破案的必要不大,比如丢两块腊肉,说不定被别人吃进肚子了,上哪儿找去?像这种情况,他就对百姓安抚几句。 旺财狗鼻子灵,几乎天天立功,帮别人找丢失的棉袄。 中午,唐风年带肖白和旺财回内院吃饭。 赵宣宣道:“风年,外面有舞龙舞狮的热闹没?巧宝想看热闹。” 唐风年想一想,道:“还要等几天。” 说完,他把巧宝抱起来,玩抛高高,笑道:“这两天太冷了,又下雨,没人在外面玩,都在家烤火、走亲戚呢。” 赵宣宣道:“咱们自己买舞狮的东西回来玩,怎么样?” 阿亮和阿光连忙举手表态,笑道:“我们会舞狮子。” 彭力士、彭胜利、杜铁树等人也笑容满面,跃跃欲试。 赵宣宣回内室去拿碎银子和铜钱,交给阿亮,爽快道:“买最好的。” 第936章 新告示:舞狮争霸 下午,阿亮和阿光买火红色的狮头和狮被回来,还有舞狮的各种乐器。 巧宝看见那么大的狮子头,眸子睁得圆滚滚,吓得往赵宣宣身后躲藏。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狮子还没动呢,你就怕了?” 阿亮笑道:“我听卖狮子头的老板说,南方的舞狮和北方不同,南方先要,就是先让狮子装睡,然后慢慢睁眼醒过来,很有趣。” “他还给我们示范了一遍。” 唐风年把巧宝抱起来,笑道:“醒狮给我们瞧瞧。” 巧宝用两只小胖手遮住眼睛,然后从手指缝里偷看。 阿亮和阿光先把狮头和狮被连起来,然后阿亮钻前面,阿光钻后面,几乎跟狮子融为一体,几乎以假乱真。 醒狮的过程,就像狮子昨夜喝醉酒,今天不想起床,赖床一样。 狮头上长两个夸张的大眼睛,眼皮子慢慢地眨啊眨。 唐母被逗笑,道:“巧宝,别怕,这个好玩。” 巧宝也嘿嘿笑。 等狮子的眼睛彻底睁开之后,狮子站起来,走路像醉酒一样,摇摇晃晃。突然又躺下,再赖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狮子终于彻底清醒了,变得活泼好动。 巧宝嘿嘿笑,拍小手,奶声奶气地问:“爹爹,它会不会咬我?” 唐风年眉眼含笑,道:“放心,它不咬人。” 一听这话,巧宝的胆子瞬间变大,踢打小短腿,要下地去,然后朝红毛狮子跑过去。 阿亮和阿光故意逗巧宝玩,时而围着她打转,时而故意凑近,凶一凶。 一看狮子变凶,巧宝赶紧转身逃跑,跑得跌跌撞撞。 赵宣宣伸手护住她,轻笑,道:“巧宝,好不好玩?” 巧宝伸手指向狮子,有点又爱又怕,奶声奶气地道:“凶!”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狮子如果不凶,就变成猫了。” “你想看猫,还是想看狮子?” 巧宝歪起小脑袋,认真思索,奶声奶气地道:“娘亲,想看老虎,有没有?” 唐母笑道:“老虎吃人喔!” 第二天,阿亮、阿光、杜铁树等人去院子里搞梅花桩,然后轮流玩狮子,跳上梅花桩,越来越高难度,动作越来越娴熟。 巧宝也喜欢钻进狮子里玩耍。 唐母笑眯眯地看着,随她玩。 —— 官府张贴新告示,要搞舞狮争霸,前十名各得一两银子。 这告示由唐风年亲笔所写,规则也由他定。 百姓们一边冷得缩脖子,一边挤挤挨挨地围观新告示,议论纷纷。 “时间,正月初六。” “地点,官府大门口。” “规则:谁舞狮更有新意,更喜气洋洋,谁就获胜,不需要高难度。” “好,又有热闹看!” “我最爱看舞狮子!” “我儿子可以参加这个狮子争霸。” “我最爱看狮子跳梅花桩!” …… 因为亲戚都不在这边,正月里,来给唐风年拜年的人不多。 除了肖白和旺财是真心实意以外,其他人都是冲着唐风年的官帽子来的。 有些商贾上赶着给唐风年拜年,意图攀交情,顺便行贿,但这种客人刚走到官府大门口,就被守门的官差拦下。 大商贾有钱,穿金戴银,顺手给官差塞一块银子,谄媚地笑道:“大好的日子,我来给知州大人拜年,希望官差老爷通融通融。” 官差早就得到唐风年的吩咐,说道:“百姓安居乐业就行,不需要给知州大人拜年。” 然后,他忍痛割爱,把手里的银子还回去。 大商贾唉声叹气,非常失望。 白捕头、马师爷、萧大人、铁大人、张大人等人也带家眷去给唐风年拜年,唐风年给同僚面子,热情地招呼他们。 第937章 肯定是个贪官 前一天是唐风年这里热闹,后一天就轮到萧大人的宅院热闹。 在田州,毕竟萧大人的官帽子排第二。 只要你官大,别人就愿意把你当祖宗,逢年过节给你进贡好东西。 —— 肖白自从当官差之后,勤勤恳恳,不辞辛苦,几乎天天带旺财走街串巷,巡逻。 这会子,他恰好巡逻到萧大人家门口。 只见那里停了一排华丽的轿子,忽然又有四个人抬轿子过来,停下之后,仆人掀开轿帘,一个红光满面的富人从轿子里走出来,提着很多礼物,走进萧大人家。 肖白挑眉,暗忖:那是开当铺的樊老板,跟萧大人很熟吗? 一人一狗跑到不远处的巷子里,偷偷盯萧家大门。 不一会儿,银楼的王老板、钱庄的米老板、胭脂铺的冯老板接连走进萧大人家,而且手里都提着礼物。 肖白觉得这事很重要,连忙带着旺财跑回官府,去向唐风年如实禀报,然后又说道:“萧大人肯定是个贪官。” 此时,唐风年正陪巧宝玩“醒狮”的游戏,巧宝钻在狮子里,嘿嘿笑,控制狮子的眼睛,眨一下,又眨一下。 听见肖白的话之后,唐风年若有所思,暂时不表态。 赵宣宣微笑,道:“肖白,二字不能随便说,除非证据确凿,就像以前被抄家的那个金大人。” “否则,祸从口出。” 肖白抬起右手,挠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一边尴尬而无声地笑,一边点头。 唐风年低沉道:“那些人昨天来拜访我,我没让他们进门,今天他们就去了萧大人家。” “萧大人也是外地人,在本地没什么亲戚。” 赵宣宣轻笑,调侃道:“对有些人而言,爹亲、娘亲,不如银子亲,不如亲。” 唐风年摇摇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无可奈何,道:“我想不明白,为何富商非要趋炎附势?非要巴结当官的?” “遵纪守法,安居乐业,不更好吗?” 赵宣宣叹气,笑容突然烟消云散,轻声道:“我倒是理解他们,以前,我爹爹和他们一模一样,逢年过节就带礼物去拜访有权有势的人,人家如果不收他的礼物,他就胡思乱想,忐忑不安,睡不着觉。” 赵东阳巴结的那个人就是赵嘉仁,以前的赵氏族长,曾经的赵师爷。 唐风年也瞬间想起那事,然后越想越深远,暗忖:萧大人目前手里没有多大实权,不足以与我抗衡。但是,他和商人走得近,肯定能借用商人的财力、人力、物力……看来,我还要更加提防他才行。 当着肖白的面,唐风年有许多话不方便说。 他留肖白和旺财在家里吃午饭。 饭后,唐风年回内室,跟赵宣宣说悄悄话。 唐风年眉头微蹙,低沉道:“可惜石师父不在这里,他经验丰富,肯定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情况。” 赵宣宣思量片刻,轻声问:“风年,你讨厌那些爱巴结的富商,但又不想他们被萧大人所用,是不是?” 唐风年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变得深邃。 第938章 用对付我爹爹的办法,对付他们就行 官场如战场,就像将军需要兵马一样,当官的也需要人力、物力、财力。 如果富商都加入萧大人的阵营,为萧大人所用,对唐风年而言,肯定是个坏消息。 这就像一场拔河比赛,萧大人那边的帮手越来越多,将来势必要争权夺势,对唐风年而言,局势很不利。 偏偏唐风年有点古板,不想破戒,不想受贿。 在他面前,富商们行贿无门,于是改走萧大人的门路。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商人想攀交情,需要保护伞,其实有时候就是图个心理安慰,消除后顾之忧。” “咱们应该想个办法,既让富商们花钱花得高兴,又不沾上行贿、受贿的污点,比如号召富商捐钱修路,然后在路口给他立个牌坊。” “如此一来,官府省钱,百姓受益,商人们也觉得面子好看。” 听完后,唐风年眉头舒展,豁然开朗,眼神惊喜,道:“宣宣,此计可行!” 赵宣宣眉开眼笑,轻声道:“那些商人跟我爹爹太像了,用对付我爹爹的办法,对付他们就行,不必把他们想得太恶。” 唐风年低沉道:“我早就打算把河流的堤坝加固,再修几座桥,但申请公款的公函送去静江府之后,就像石沉大海,迟迟没有回音。” “如果利用民间捐赠的银子修堤坝和桥梁,殊途同归。” 他急不可耐,立马离开内院,去写告示,鼓励商人捐钱捐物。 商人行贿的目的五花八门,有时候仅仅是为了在大人物面前混个脸熟而已。如今,唐风年给他们出风头、混脸熟的机会,不再将他们拒之门外。 看完新告示之后,百姓们奔走相告,议论纷纷。 “自愿捐钱捐物,不强迫。” “捐的钱,要用去修堤坝,官府难道没钱吗?是不是被贪官贪走了?” “我有个亲戚的亲戚是师爷,听他说,官府有钱,但不能随便花。知州大人想花钱修桥梁,要先向上面朝廷申请。如果朝廷不批准,他就不敢花官府的钱。” “就像老子管儿子一样,老子不发话,儿子休想胡来。” “反正我不捐,自己买肉吃,买田,不好吗?干嘛捐给外人?” “我不信,这世上有捐银子的傻瓜?” …… 与捉襟见肘的普通百姓不同,商人们喜气洋洋,他们差的不是钱,而是结交权贵的门路。 告示刚张贴不久,捐钱捐物的商人就开始行动了。 唐风年和马师爷亲自接见他们,用账本记下谁捐了多少钱,多少东西,登记得一清二楚,而且另外写到红榜上,把红榜张贴到官府门外,进行面子上的嘉奖。 如此一来,公开透明。 同时,商人们也高兴,回去吹牛,说自己和知州大人一起喝茶,聊了好久,还被知州大人夸赞,倍有面子。 捐的钱,专款专用,准备修堤坝、桥梁。 捐的东西,则由官府送给家境困难的百姓。 唐风年带着官差,骑马出行,亲自去给困难者送东西,慰问几句。 收到不要钱的好东西,那些人欢欢喜喜,千恩万谢。 —— 巧宝不开心,一边玩红毛狮子的眼睛,一边鼓起包子脸,奶声奶气地道:“爹爹吃饭才回来,吃完饭又走,不陪我玩。” 唐母微笑,哄道:“你爹爹忙公事,没空玩。” 第939章 哪能不恼火? 自从捐钱捐物的告示出现之后,萧大人家从门庭若市,变成门可罗雀,他气得咬牙切齿。 萧夫人也懊恼,暗忖:唐知州又断我家的财路,可恶! 之前,商贾们来萧家拜访,有的人送珍珠,有的人送绫罗绸缎,有的人送玉器…… 萧夫人正打算用绫罗绸缎做几套华丽的新衣裳,还暗暗算计,明日又会收到哪些好东西? 眼下,这些好东西都流到唐风年那里去了。 萧大人和萧夫人哪能不恼火? 于是,他们悄悄派仆人去外面传谣言。 —— 转眼间,来到正月初六的舞狮争霸。 三十六支舞狮队伍,汇聚到一起,敲锣打鼓,热热闹闹。 唐风年眉眼含笑,一身青色官服,既亲民,又不失威严。 他抱着巧宝,主持这场争霸赛。 白捕头和官差们维持秩序。 官差大声喊道:“小心扒手,注意钱袋!” “把小孩子抱起来,不要拥挤,不要推搡!” …… 百姓们看热闹,面容喜悦,议论纷纷。 “瞧,那个狮子破洞了,怎么不打个补丁?” “那个红毛狮子好看,崭新!” “可惜,咱们村没有狮子。” …… 三十六只狮子,两个一组,轮流争霸。 唐风年大声宣布:“舞狮争霸,开始!” 巧宝看得嘿嘿笑,高高兴兴,拍小手。 舞狮的人使出十八般武艺,时而腾空,时而跳跃,而且大眼睛眨啊眨。 最有趣的是,狮子的大嘴巴里还能吐出东西来,东西大部分是卷轴对联,上面写着风调雨顺、恭喜发财、大吉大利等吉祥话。 围观的百姓发出阵阵喝彩声,喜气洋洋。 最后,由百姓决定谁胜谁负,哪只狮子得到的喝彩声更大,哪只就获胜。 从三十六只狮子里,选出十八只,继续比赛。 然后,又从十八只狮子里,选出九只。 之前,告示上说前十名有彩头,现在还少一个。 唐风年对巧宝说悄悄话,道:“巧宝,落选的狮子里,你最喜欢哪只?选它当第十名,做幸运狮子。” 巧宝眸子圆滚滚,亮晶晶,嘿嘿笑,伸小手,指向一只疯狂眨眼的狮子。 唐风年大声宣布:“这只狮子获得第十名。” 接下来,唐风年让铁大人和张大人为狮子们颁发彩头,他自己反而抱着巧宝看热闹。 张大人又找到当官的感觉,觉得倍有面子,笑得合不拢嘴。 在鼓声和欢笑声中,萧大人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 第二天,唐风年外出走访,考察河堤,确定哪一段要加固、增高,又确定哪里要修建新桥。 听说要修桥,有些人高兴,说以后可以走近路,不用绕远路。 有些人愁眉苦脸,道:“又要服徭役,累死人,唉!” —— 官差对唐风年禀报道:“知州大人,修桥、修堤坝、服徭役的告示张贴之后,百姓有许多抱怨。” 唐风年对下属问道:“你们有何看法?” 马师爷道:“现在抱怨,等涨洪水的时候,找谁哭去?” 白捕头笑道:“为官府服徭役,又辛苦,又没工钱拿,肯定要抱怨,每次都是如此。” 第940章 并非完全没办法 唐风年听完后,暗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想减少百姓的抱怨,并非完全没办法。 官府如果只向百姓索取,却不给回报,肯定要挨骂。 不过,唐风年是知州,不是皇帝,他手上能调用的钱财有限,很多时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傍晚,他回到内院,把自己的烦恼告诉赵宣宣。 赵宣宣思索片刻,一边陪巧宝踢藤球,一边说道:“风年,让大人服徭役,让孩子免费去学堂上学,岂不是两全其美?” “在大人心里,孩子是最重要的,很多人愿意为孩子吃苦。” 唐风年点头赞同,道:“明天,我去跟州学的教谕商量,让他们多接纳一些学童。” “另外,如果把伙食搞得好一点,服徭役的人应该也能少点怨言。” —— 正月十四,王玉娥、赵东阳和乖宝终于回来了。 “妹妹。” “姐姐!姐姐!” 巧宝欣喜若狂,抱住乖宝,舍不得撒手。 王玉娥收拾行李,把老家的腊肉拿去厨房,然后对赵宣宣说道:“俏儿肚子这么大,二月份就要生。” 赵宣宣既高兴,又担心,道:“请李夫人接生吗?看过胎位没?正不正?” 王玉娥笑道:“俏儿紧张,每隔几天就请李夫人看一次。”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这样才好!外婆和舅舅好不好?” 王玉娥道:“老样子。” 然后,她又说些闲话,说韦春喜眼红王俏儿的铺子。 赵宣宣轻声道:“俏儿没有说漏嘴吧?” 王玉娥摆手,小声道:“没有,我们都嘴巴严。不过,我觉得春喜已经猜到了。” 赵宣宣微笑道:“猜就猜呗,别乱说就行。” “人总是贪心的,得了新屋子和新田,还不知足,又想要新铺子。” 王玉娥把脑袋凑过来,小声道:“春喜总挑剔俏儿,说俏儿宁肯和阿金嫂一起做生意,不跟她合伙。” “说亲姑嫂反而比不上外人。” 赵宣宣头脑清醒,轻声道:“亲戚合伙,很难明算账,容易反目成仇。” “与外人合伙,反而好些,俏儿没做错。” 王玉娥和赵东阳赶路疲惫,沐浴、吃饭,就回屋休息。 乖宝精力旺盛,陪巧宝舞狮子玩,玩不腻。 赵宣宣眉开眼笑,陪她们一起玩耍。 乖宝钻进狮子里,天真无邪地道:“娘亲,我也想生个小娃娃,小娃娃是怎么来的?” 赵宣宣一听就感觉头大,收敛笑容,道:“神仙送来的。” “成亲的大人才能有小娃娃,小孩子不行。” 乖宝考虑一会儿,道:“为什么有些大人生七个,有些大人只生一两个,神仙为什么不公平?” 赵宣宣很想哄她睡觉,让她别再问了。 偏偏乖宝精神奕奕,突然把狮子头顶起来,蹦蹦跳跳。巧宝钻在狮被里,抱着乖宝的腰,也活蹦乱跳,笑哈哈。 赵宣宣斟酌片刻,无可奈何,面无表情地答道:“这就是缘分,缘分天注定。” “像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一样,解释不清楚。” 为了结束这个问题,她赶紧说道:“乖宝,你带妹妹玩,娘亲午睡去。” 第941章 有人想死,有人高兴 赵宣宣像逃难似的,从乖宝面前逃走了。 乖宝若有所思,继续跟巧宝玩红毛狮子。 巧宝口齿不清,但偏偏有强烈的表达欲望,非要跟乖宝说舞狮争霸那天的乐子。 “姐姐,好多狮子,比赛。” “跳跳跳,打打打……” “好多人……好玩……” 乖宝的好奇心都被她勾出来了,于是询问唐母,具体是什么情况。 唐母笑眯眯,描述那天的热闹。 “有三十六只狮子,有些狮子跳得有两个人那么高,可厉害了。” 乖宝跺脚,鼓起包子脸,充满遗憾,道:“怎么初六就比赛?怎么不等我回来?” 唐母道:“明天正月十五,是舞龙舞狮最热闹的一天。明天再看,也是一样。” 乖宝重新欢喜,嘟嘴道:“明天我和爷爷一起去街上玩。” 巧宝奶声奶气地道:“我也玩!” 乖宝转身,揉巧宝的小胖脸,道:“你只会玩。” —— 为了预防元宵节发生舞龙队伍打斗、踩踏和人贩子拐孩子等情况,唐风年和白捕头提前带官差去街上搞演习。 唐风年一样一样地安排,道:“城门一定要严守。” “看见大人带孩子出城,一定要询问小孩,跟大人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拐卖?” “另外,十五看花灯,花灯中有烛火,要提前规划取水的路线,严防火灾。” …… 张大人也在旁边凑热闹,一边听,一边点头赞同。 白捕头瞅他一眼,暗忖:张大人真是奇奇怪怪,像小孩黏父母一样,特别喜欢黏着知州大人。不晓得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 第二天傍晚,元宵节的热闹正式开始。 赵东阳、赵宣宣、唐风年、王玉娥、唐母、乖宝、巧宝一起出门,登上城楼,居高临下地欣赏万家灯火和街上的热闹。 街道上人来人往,像一条流动的生命之河一样。 “哇——” 巧宝奶声奶气地惊叹,伸手指向卖花灯的地方,圆滚滚的眸子充满渴望。 赵东阳打发赵大贵和赵大旺去买花灯过来,给赵宣宣、乖宝和巧宝各一个,然后他自己玩一个,童心未泯。 唐风年一边欣赏灯景,一边四处眺望,祈祷一切顺利,不要出事。 —— 街道上,官差第一次使用拦马绳拦截人群,防止闹市人数太多。 白捕头吹口哨,忙忙碌碌地指挥。 然而,怕什么就来什么。 有个卖花灯的摊位突然起火,那么多纸做的灯笼,烧起来易如反掌。 唐风年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突然看见远处的火势,眉头紧皱。 按照事先的演习,发生火灾之后,一边驱散人群,一边按照就近原则,去水井取水灭火。 但是,实际困难比想象中大得多。 因为一看见或者一听见起火,那热闹的人群就像发疯一样,想要逃离,却毫无章法,反而把旁边人的鞋子踩掉,推推挤挤,又哭又喊。 乖宝也看见了,小脸上的笑容消失,伸手指向那边,道:“爹爹,起火了,怎么办?” 黑夜深邃,俯视人间。 唐风年眉眼间带着愁绪,但不慌不乱,沉稳如初,道:“远水救不了近火,稍等一会儿,看看白捕头和官差如何应对?” 赵东阳抱着巧宝,在一旁叹气,暗忖:卖花灯的小贩每年只做元宵节和七夕节这两天好生意,可惜一把火把生意全烧没了。 巧宝也盯着起火的地方,眼神懵懂。 在焦急的等待中,过了一会儿,火被扑灭,唐风年松一口气。 但是,隔得远,他没看见,那个被火烧掉生意的小贩正号啕大哭,两手捶打心口和脑袋,闹着要去死。 “啊——死了算了,东西烧没了,全家要饿死。” “活着还有什么盼头?” “为什么这么倒霉?呜呜呜——” 别人看他哭,忍不住流露同情,指指点点,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真可怜哟!” “倒霉啊。” “是不是忘了拜神仙?” …… 白捕头刚才为了救火,累得满头大汗,此时对那个小贩没有同情,反而很恼怒,暗忖:年年做花灯生意,还这么粗心大意,怪得了谁? 没烧到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暗暗磨牙,想骂人,但是一想到知州大人正在城楼上监督,他心里的火气顿时熄火,走过去,劝那个小贩赶紧回家去,明年再来卖。 怕这人半路跳河,白捕头又让两个官差护送他回去。 有人想死,有人高兴。 卖花灯的其他小贩暗暗侥幸,暗忖:幸好我家花灯没起火。 少了一个竞争生意的同行,其他小贩的花灯变得更好卖,数铜板数得笑眯眯。 另一边,守城门的官差发现,有些人手里拿许多鞋子。 这显然不正常。 赏花灯的节日,手里不拿花灯,反而拿鞋子干啥? 而且,那鞋一看就是旧鞋,脏兮兮,有些甚至凑不成一对。 官差拦住这种人,不放行,严肃地问道:“这鞋哪来的?” 那人心虚,脸红,小声道:“街上捡的,反正不是偷的。” 刚才人群太拥挤,许多人的鞋子被踩掉。 官差皱眉头,有点为难,道:“你稍等。” 他连忙跑上城楼,去询问唐风年,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唐风年啼笑皆非,道:“人可以放行,把捡的鞋子留下,就不追究麻烦。” 官差连忙跑回去,照这个话办。 “只能穿你自己的鞋走,不准拿别人的鞋。” “否则,就要追究麻烦。” 那人嘟长嘴巴,心里不乐意,但不敢反抗,把手里的鞋子丢到官差指定的地方,然后气呼呼地走了,双脚重重地跺地,暗忖:老子不偷不抢,只占一点小便宜罢了,凶什么凶?这点鸡毛蒜皮的事都要管?哼! 过了一会儿,官差身后,五花八门的鞋子越堆越多。 后来,守门的官差还立功,抓住一个拐带小姑娘的人贩子。 那小姑娘当时被打晕了,被人贩子背在后背上。 人贩子妄图用这个办法蒙混过关。 但是,他偏偏遇上一个想立功、爱表现的好官差。 官差拦住这人,严肃地问:“背上的小孩是谁?” 那个背小姑娘的男子露出和气的笑容,道:“官差大人,这是我闺女,她玩累了,睡着了,我背她回家去。” 官差一本正经,道:“你把孩子叫醒,我要问她两句话,才能放你们走。” 那男子做贼心虚,心急如焚,又讨好地恳求:“官差大人,孩子真的睡着了,把她喊醒,她会哭,不好哄。” 然而,官差异常坚持,把他拉到旁边,单独询问,免得耽误其他人出城。 那男子眼见情况不妙,连忙把小姑娘放地上,然后用手捂肚子,道:“官差老爷,我尿急,去上个茅房,行不行?” 官差道:“等会儿。” 他蹲下来,亲自把地上的小姑娘唤醒。 那男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突然逃跑。 但是,有几个排队等待出城的百姓见义勇为,及时出手,把他给抓住了,摁到地上。 恰巧这时,小姑娘清醒过来,一张嘴就哭,哭得稀里哗啦,道:“坏蛋抓我,打我,呜呜呜……” 第942章 嫉妒之心,就是犯人的软肋 几乎人人都痛恨人贩子,如果不是官差劝阻,百姓们要当场把那个人贩子打死。 唐风年走下城楼,赞赏官差,吩咐他们把人贩子押去大牢。 许久之后,那个小姑娘的父母找过来,一家三口抱头痛哭,手拉手回家去。 黑夜越来越深沉,风越来越寒冷,街上的人越来越少,花灯也变得稀稀拉拉。 巧宝趴在赵东阳肩膀上,睡着了。 赵宣宣牵着乖宝,回家去睡觉。乖宝蹦蹦跳跳,精力充沛。 王玉娥和唐母一边走路,一边打哈欠,顺便聊天。 唐风年暂时没回家去,他先和官差们一起吃宵夜,赞赏白捕头和官差们今天的功劳,然后去大牢里审问新抓来的人贩子。 没想到这个人贩子嘴巴不严实,给他带来意外之喜。 唐风年严肃地问:“你的同伙呢?” 人贩子哆哆嗦嗦,上牙和下牙打架,道:“没有同伙,我不是人贩子,那个孩子是我捡的,我真心想收她做女儿,想对她好。” 唐风年眼神冷漠,一个字也不信。 将心比心,他也有女儿,他甚至不敢想象,乖宝或者巧宝落到这种人贩子手里,会如何? 唐风年叹气,故意收敛攻击性,变得像朋友谈心一样,语重心长地说道:“交代同伙,算重大立功,可以减刑。” “否则,你一个人扛下所有罪过,一个人受苦受难,你的同伙却吃香的、喝辣的,甚至享福享到九十九。他们喝酒吃肉,还要骂你蠢,骂你傻。” 人贩子听完后,鼻子发酸,眼泪冒出来。 嫉妒是世人皆有的东西。 在这场审问中,嫉妒之心就是犯人的软肋,是弱点,是突破口。 唐风年停顿片刻,察言观色,暗忖:如果石师父在这里,会怎么说? 思量片刻之后,他再接再厉,说道:“你立功保命,再过几年,皇上可能大赦天下,到时候你重获自由。” “如果你非要为同伙打掩护,我只能判你秋后问斩,唉!明年这个时候,你的坟头草不知长多高?”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鬼哭?” 话说到这份上,人贩子心里的堤坝终于被彻底击垮,他哽咽,泪流满面,鼻涕直流,低声说出同伙的藏身地点。 唐风年连忙用纸和笔记下这份关键证词,然后把白捕头叫来,低声商量,带一群官差,连夜去抓捕人贩子团伙。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子时已到……” “梆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 打更的老大爷不辞辛苦,高声报时。 夜凉如水,只有被窝里最温暖,最舒服。 赵宣宣翻个身,手摸向旁边的被窝,摸个空,她瞬间惊醒,打个哈欠,暗忖:风年怎么还没回来? 她又翻个身,抱住另一边的巧宝,嗅一嗅小闺女身上的甜香气。 不知等了多久,唐风年终于回来,轻手轻脚地走路、洗漱,掀开被子,在赵宣宣身边躺下,伸手环住她的腰。 赵宣宣瞬间又惊醒,含糊地问:“风年,你晚上做贼去了吗?” 唐风年轻笑,凑近一点,亲亲她的后颈,低沉道:“刚才抓到一个人贩子团伙,四个人,有男有女。” “救出两个小孩。” “明天继续审,拔出萝卜带出泥,可能还有别的同伙。” 赵宣宣微笑,在唐风年的怀抱里翻个身,紧贴他的胸膛,轻声道:“抓坏蛋就像抓老鼠一样,不说了,早点睡。” 唐风年又亲亲她的额头,闻她长发的香气,莫名地心动,但转瞬间,考虑到巧宝睡在这张床上,他不适合做更亲密的举动,只能深呼吸,忍一忍。 第943章 孩子自己也不记得,为难 公鸡打鸣,日出东方,驱散薄雾,又是新的一天。 张大人闲得无聊,毛遂自荐,要去审问犯人。 唐风年微笑着答应,安排他去审问人贩子。 过了一会儿,唐风年写完新告示,让官差拿出去张贴,然后去牢房看看。 进门后,光线从明亮变成昏暗,老鼠在角落里蠢蠢欲动。 唐风年恰巧听见张大人在拍桌子,吼道:“你们触犯王法,对朝廷不忠,对皇上不敬,好好反省。” “本官问你们话,你们居然还敢撒谎,打一百下板子伺候!” “如果再不说实话,就动用烙铁!” …… 唐风年挑眉,轻轻叹气,走过去,道:“张大人,你休息片刻。” 张大人立马露出笑容,站起来,抱拳施礼,道:“知州大人,这些犯人不老实,欠打!” 唐风年故意面对牢房里的犯人,大声道:“刚才张贴新告示,号召百姓检举揭发人贩子的可疑之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好的立功机会在眼前,不珍惜,等会儿,别的犯人将功赎罪,只判三年五载,你却要被杀头,被百姓吐口水,死后被野狗咬。” “死也要死得难看,唉!谁不想留个全尸呢?” 过了一会儿,犯人在纠结中做出艰难的决定,抓住牢房的栅栏,眼泪溢出来,喊道:“我要将功赎罪!” 张大人转头看向唐风年,眼神惊喜。 唐风年道:“张大人,准备记下证词。” “好!”张大人兴奋,连忙铺纸、提笔,竖起耳朵。 犯人一一交代,以前卖过多少小孩和年轻女子,卖去了哪里。 “上个月,从蜀地拐了一女子和一个三岁男娃,在田州卖了十两银子。” “去年十月,拐了五个孩子。” …… 唐风年越听越皱眉头,又询问他,具体把孩子卖去了哪户人家? 列出整体名单之后,张大人又认认真真,挑出田州本地的名单。 然后,唐风年把白捕头叫来商量,道:“咱们找个借口,去走访买孩子的人家,看看情况,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白捕头看一看名单,啧啧两声,道:“真搞不懂,田州缺孩子吗?干嘛要从人贩子手里买外地拐来的?作孽哦!” 张大人连忙插话,道:“我晓得原因!在本地抱养孩子,恐怕孩子的父母反悔。把孩子养到七八岁,又被逼着还回去,如果不归还,亲生父母就打闹,我亲眼见过。” 唐风年叹气,道:“生孩子这事,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有些人只管生,不好好养。有些人想要孩子,生不出来,或者看女儿不顺眼,只想要儿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清点十个官差,出去走访,不要说漏嘴!” 名单上的第一户人家,是个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买孩子的人是个秀才。 唐风年很吃惊,半信半疑,暗忖:是不是人贩子胡诌? 他找个借口,问道:“江秀才,在你们村总共有多少人识字?我是来调查这个的。” 江秀才看见官差,连忙把孩子藏到身后,脸色煞白,道:“不多,七八个。” 他暗忖:听说官府这两天抓了一窝人贩子,希望不要连累我家。 唐风年察言观色,又走近几步,闲聊道:“可惜,识字的人不多。江秀才,你是否有兴趣教孩童念书?” 江秀才心情焦躁,巴不得唐风年快点离开,免得自家的龌龊事露馅。 他心不在焉地摇头,道:“没空教别的孩子。” 这时,江秀才身后的孩子探头探脑,偷看唐风年,笑嘻嘻。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江秀才,你儿子很有趣,将来也打算考科举吗?” 江秀才点头,表情怪怪的,低头吩咐道:“大宝,回去找你娘。” 孩子抱住江秀才的腿,撒娇,道:“爹爹,我想和客人玩。” 唐风年笑道:“好,我考考你,会不会背诗?” 大宝点头,笑得无忧无虑,反过来说道:“你会不会背?背对了,我就给你糖吃。” “噗嗤!”白捕头忍不住笑喷了。 江秀才尴尬极了,连忙哄道:“大宝,这是知州大人,你不能无礼。” —— 忙碌一天,夕阳西下时,唐风年神情疲惫,回到内院。 巧宝跑过来抱住唐风年的腿,撒娇,像个黏人的小糯米团子。 唐风年忍不住心软,把她抱起来,亲亲小胖脸。 巧宝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奶声奶气地说她今天吃了啥,可好吃了,然后小脑袋一歪,突然想起来什么,小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咬了一半的苹果,递到唐风年嘴唇边。 她太热情,唐风年犹豫、纠结片刻,注视巧宝那双天真无邪的笑眼,最终不忍心辜负她的热情,勉强把这半块苹果吃了,确实挺甜。 唐风年抱巧宝去书房,跟赵宣宣聊天,心情沉重,低沉道:“我刚才走访那些买孩子的人家,其中有一户人家对孩子特别用心,孩子和养父母感情深厚,我不知该如何处理?” “另外还有一户人家,买孩子之后,又生了自己的孩子,就对买来的孩子非打即骂。对待这种情况,我打算把孩子解救出来。” 赵宣宣合上账本,举起双手,活动筋骨,微笑道:“先把不为难的情况处理,最后再处理为难的。” “最好是派官差去孩子的老家看看,看他亲生父母家是什么情况?” 唐风年轻轻摇头,道:“拐子记得孩子来自何地,却不记得孩子的亲生父母家住何处。” “孩子自己也不记得。” 赵宣宣流露同情,叹气,道:“孩子走丢之后,亲生父母肯定会去官府报案,至少有报案登记。” “不过,路途太远,跑来跑去,查来查去,确实麻烦。” 第944章 唐风年的噩梦 几天之后,官府开堂公审人贩子案。 然而,人贩子刚被带上公堂,围观的百姓就扔臭泥、烂菜,甚至扔石头…… 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畜牲!” “祸害!” “千刀万剐的狗东西!” “去死吧!” “早点见阎王!” …… 公审被迫中止。 激动的百姓被赶出官府。 唐风年抚摸眉心,有点头痛,然后提起毛笔,写一张新告示,让官差拿出去张贴。 新告示上写道:希望百姓平时积极举报人贩子的劣迹,而不是趁着官府公审时,才发泄怒气。 人贩子可恶,买孩子的人家也可恶!有人买,才会有人卖! 希望以后田州杜绝买卖孩子和女子的情况。 被闹腾之后,唐风年只能采取不公开的办法审理人贩子案,不过他故意把那些买孩子的人找来,让他们旁听。 最后,当唐风年宣判,把人贩子全部判死罪时,那些买过孩子的人也心惊胆战,腿脚发软,吓得面无人色。 对那些买孩子的人,唐风年虽然没判他们死罪,但也没有轻易饶过。 他们得到的惩罚就是增加徭役,去做苦力,修堤坝和桥梁。 对此,他们做贼心虚,不敢抱怨,因为唐风年明确警告他们,严格来说,买家和人贩子是同伙,买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那些被打骂的孩子都被解救出来,由官差带去他们的老家,寻找亲生父母。 不过,唐风年终究动了恻隐之心,有几个孩子在养父母家里过得好,没有受委屈,他便让他们处于现状。 但是,他心里沉甸甸的,无法确定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夜里,他做噩梦,梦见别人骂他,骂他是狗官,说他不是那些孩子的亲生父母,无权决定孩子的归属。 梦里的那些人像发疯一样,指甲特别长,特别尖利,从四面八方跑来,像洪水一样,涌向唐风年,伸手把唐风年的青色官服抓成破布条,要他把孩子还给他们。 “狗官!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那是我的孩子,我日思夜想的亲生孩儿啊!我的心肝宝贝啊!” “还给我!还给我!” “你会遭报应的!遭报应!” …… 在梦里被撕成碎片之前,唐风年突然惊醒,睁开眼睛,只看见漆黑的夜色。 他冒出冷汗,深呼吸几下,此时此刻很想找人聊一聊。 身边的赵宣宣睡得正香。 唐风年转过身,紧紧抱住赵宣宣,没有吵醒她。 后半夜,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因为他无法彻底做到“问心无愧”四个字。 第二天上午,唐风年跟白捕头聊天,询问白捕头的看法。 白捕头干笑几声,道:“这种事,恰好应了那句老话,针不扎到自己身上,自己感觉不到痛。” “不过,孩子跟养父母有感情,感情深,留下来也挺好。哎!世上哪有十全十美?” 一个月之后,那几个护送孩子回老家的官差只有一半人完成任务,另一半人又把孩子带了回来。 他们禀报道:“可能人贩子记错了地方,这几个孩子找不到亲生父母。” 唐风年看向怯生生的孩子,询问:“如果给你们找新的养父母,对你们好,不打骂,吃穿不愁,你们是否愿意?” 孩子不回答,只会哭。 唐风年叹气,无可奈何,把马师爷和张大人叫来,商量道:“写一张新告示,无子女的人家可以来官府申请收养孩子。” “你们亲自去走访,筛选几个好人家。” “其一,要衣食无忧。其二,要脾气好。其三,人品好。” 张大人笑道:“请知州大人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他有办事的官瘾,办的事越多,就越觉得自己当官能力强,升官的潜力大。 第945章 小孩儿,别捣乱 休沐时,唐风年抱着巧宝,赵宣宣牵着乖宝,去街上逛。 巧宝总是想买东西,买完风筝,又要买面具,买五颜六色的油纸伞。 唐风年骗她,道:“爹爹没钱了。” “如果买东西不给钱,别人就要抓你当人质,扣押起来,你愿意不?” 巧宝赶紧摇头,紧紧搂住唐风年的脖颈。 街边的小贩发出吆喝声。 “转胎丸,转女为男,转阴为阳。” “想生儿子的,过来看一看,瞧一瞧啊!” “生子丸,百试百灵!” “西域神药,包治百病!” …… 乖宝眼睛亮晶晶,好奇地道:“娘亲,包治百病的药,是真的吗?” 她连忙拉赵宣宣凑过去看药。 她对小贩问道:“转女为男,能把我变成男的吗?怎么变的?” 小贩尴尬,摆摆手,笑道:“这是转胎丸,只对肚子里的孩子有用。你已经长大了,变不了。” 唐风年皱眉头,低声对阿亮说道:“去把钟大夫请过来。” 他暗忖:这所谓的转胎丸,究竟是神丹妙药,还是有害的东西?钟大夫作为老大夫,应该知晓。 乖宝又对小贩问道:“这个生子丸呢?只要吃这个,就能生孩子吗?我也能生吗?男子也能生吗?” 小贩苦笑,道:“小孩儿,你别捣乱。” “我是做正经生意的!你一个小孩儿,生不出来!” 乖宝又问:“这个西域神药,包治百病,是哪一百种病?” 小贩的表情很囧,很想发怒,深呼吸,挠一挠脑袋,没好气地吼道:“包治百病,就是啥病都能治!烦死了!” “我这些药不是给小孩用的,你别问了。” 乖宝鼓起包子脸,不乐意,摇一摇腰间的七彩钱袋子,道:“我又不是买不起,你干嘛不做我的生意?” 赵宣宣憋不住笑。 小贩很无语,伸手在自己身上挠痒痒,顺便翻白眼。 乖宝突然灵光一闪,道:“身上痒痒,也是一种病。你有包治百病的药,你为啥不吃?” 小贩恼羞成怒,皱眉头,凶巴巴,道:“走走走,别打扰我做生意。” 这时,钟大夫赶来了,眼看唐风年只穿家常旧衣,估计是微服私访,不想暴露身份,于是他笑问:“您找我何事?” 唐风年一手抱巧宝,另一手指向小贩的卖药摊子,道:“钟大夫,这转胎丸、生子丸、包治百病的神药,是真的,还是假的?” 钟大夫一听“转胎丸”三个字,笑容就变成眼里的乌云,严肃地道:“转胎丸,这东西最可恶!吃了这个,容易生出阴阳人。” “另外,世上只有对症下药,没有包治百病的神药。” 唐风年点点头,喊巡逻的官差过来,把假药贩子抓走。 钟大夫眼见假药贩子被抓,终于解气。 唐风年微笑,低沉道:“等开堂公审时,有劳钟大夫去作证。” 钟大夫爽快答应,没有立马离开,而是跟唐风年边走边聊。 以前,唐风年刚来田州的时候,钟大夫误以为他也是贪官,所以对他有敌意。 日久见人心,如今钟大夫心平气和地跟唐风年聊天,道:“您岳父的富贵病有没有复发?” 唐风年轻轻叹气,道:“他今天在家休息,说脚痛,这病一直没痊愈。” 钟大夫问:“他这几天吃啥?” 唐风年道:“就一些家常菜,荤素搭配,不敢让他吃太多肉,酒早就戒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插话道:“钟大夫,请您今天去我家吃饭,好不好?” “几乎每个大夫都说,富贵病是吃出来的。请您去看看,我家的菜究竟哪里不合适?” 钟大夫抚摸胡须,哈哈大笑,道:“行,老夫乐意至极。” —— 赵家的饭菜总是丰盛,香喷喷。 落座之后,赵东阳的筷子伸向爆炒猪肝。 钟大夫立马出声,道:“赵老爷,不可吃!” 赵东阳尴尬,把筷子收回,无奈道:“我听说,吃猪肝对眼睛有好处。” 钟大夫摇头,道:“您有富贵病,最好别吃内脏。没病的人,就可以吃。” 王玉娥充满感激和敬佩,道:“听钟大夫的话,准没错。” 赵东阳的筷子又伸向酒糟煮虾米。 钟大夫皱眉头,道:“赵老爷,这也不是您该吃的菜。” “虾米和酒糟,都容易引起富贵病复发。” 王玉娥立马点头赞同,道:“孩子爷爷,听钟大夫的话。” 赵东阳表情委屈,又把筷子收回去,极力控制住摔筷子、掀桌子的冲动,在心里咒骂钟大夫,暗忖:老子在自家吃饭,你非要跑来扫兴! 乖宝眨一眨大眼睛,暗忖:爷爷真可怜,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 赵宣宣打圆场,眉开眼笑,道:“钟大夫,您直接说,我爹爹能吃哪些菜?” 钟大夫微笑,道:“这清炒小白菜、油麦菜、南瓜、葱煎鸡蛋,放心吃。” “清蒸鱼、辣椒炒瘦肉,可以吃一点。” 赵东阳总算舒心一点,迫不及待地把筷子伸向青椒炒肉。 然而,等他第三次伸筷子时,王玉娥不仅用眼睛瞪他,还在桌子下面踢他的脚。 饭后,赵宣宣请钟大夫为唐母诊脉。 唐母最近眼睛不舒服,总是流泪,但她偏偏爱忍着。 钟大夫开张药方子,然后叮嘱:“别在暗处做针线活,多休息。” 王玉娥笑眯眯,暗忖:有个靠谱的大夫,真好。 笑完之后,她又转头瞪赵东阳。 第946章 看我不顺眼?哼! 赵东阳吃醋了,等钟大夫一走,他就坐屋檐下,翘着腿,阴阳怪气地说道:“看我不顺眼?哼,看别人就顺眼。” 王玉娥伸出手,在他后背上拍一下,笑道:“人家是神医,会治病,你会干啥?只会贪吃。” 赵东阳被说得脸红,心虚,喊道:“乖女,你快来评理!快来!” 他一刻也忍不下去了。 赵宣宣轻笑,连忙跑过来,陪赵东阳聊天。 王玉娥没空跟他计较,直接走开,去忙别的事。 赵东阳叹气,神情委屈,问:“乖女,爹爹现在是废物吗?” 赵宣宣站到赵东阳身后,替他捶背、捏肩膀,微笑道:“当然不是。” “好爹养好女儿,怎么可能是废物?” 仿佛阳光驱散乌云,赵东阳重新露出笑容,扬眉吐气,道:“还是乖女好,不像你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胳膊肘往外拐。哼!” 赵宣宣反驳道:“爹爹,娘亲关心你,眼里和心里都是你。” “她想和你一起活到一百岁。” 赵东阳手拍大腿,胸有成竹,挑眉道:“她少骂我、瞪我,我能活到一百零一岁。” 他肩膀和后背舒服了,心里也舒坦了,又跟赵宣宣聊别的事,道:“咱家乖宝大了,要不要送去学堂念书?” 赵宣宣轻声道:“我和风年商量过,他想亲自教导乖宝。” “他说,光念书,不如多长见识。” 赵东阳好奇地问:“怎么长见识?” 赵宣宣笑道:“去风年身边,给他打下手,见识官府是怎么办案的。” 赵东阳琢磨片刻,点点头,道:“挺好,这样练胆子,又能懂人情世故。” 这时,巧宝抓着她的大凤凰风筝跑过来,嘿嘿笑。 她只会用小手拿着风筝跑,不会用长线放风筝。 赵宣宣怕巧宝被长线伤到,所以干脆让她这样玩。 赵东阳伸出手,把巧宝抓住,笑眯眯,问道:“好玩吗?” 巧宝点头如捣蒜,奶声奶气地道:“好玩,飞,飞。” 眼看这一大一小玩得开心,赵宣宣眉开眼笑,干脆回屋去午睡。 —— 厨娘把药煎好后,端给唐母。 唐母盯着药碗,愁眉苦脸,不想喝,但又怕浪费药材钱。 在纠结中,她端起药碗,吹一吹气,然后抿一小口,整张脸顿时皱成一团,苦得难受,连忙又放下,咳嗽两声,暗忖:喝这玩意儿,真要命。这都是钱买的,唉! 王玉娥端一碟果脯走过来,笑道:“亲家母,喝完药就吃这个,酸酸甜甜的。” 唐母苦笑,然后端起药碗,咕噜咕噜,喝个底朝天。 王玉娥把果脯递到她手边。 唐母连忙捏起一颗酸梅,放嘴里含着,然后含糊不清地道:“这药,不晓得还要喝多久?” 王玉娥笑道:“宣宣做主,只抓两副药,先吃一两天,看看效果好不好。” 唐母明显松一口气,道:“吃完就算了,别再抓药了,浪费钱。” 王玉娥暗忖:买药才花几个钱?亲家母太节省,幸好家里不是她当家做主。 她心里那么想,嘴上却不那么说,反而笑道:“宣宣让我多陪你聊天,免得你老是埋头做针线活,你眼睛的病痛就是被针线活给累的。” 唐母苦笑,低头看自己的两只手,不做针线活,手就闲得慌。而且,看见乖宝和巧宝穿她亲手缝制的衣裳鞋袜,她心里欢喜。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孙女做什么? 第947章 做这个梦时,感觉特别爽 京城,熙熙攘攘,但寒气还在肆虐。 石师爷暂住在苏家,正在客房里来回踱步,双手插在衣袖里,脸上没有丝毫笑容,焦急地等消息。 欧阳凯派小厮来传话,告诉石师爷,明天去小国舅家门口等着,有机会见到石子固。 之前,石师爷托欧阳凯和欧阳侠帮忙,渴望见石子固一面。 欧阳两兄弟人脉广,又托别人帮忙。因为皇后娘娘每月都会派人出宫,给娘家送一些赏赐。那答应帮忙的人便把石子固安排在出宫送东西的太监名单里。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石师爷激动得落泪,眼睛通红。 第二天一早,石师爷和石子正去小国舅家门口等着。 因为欧阳凯事先跟小国舅打过招呼,所以他们没被驱赶。 倒春寒带来一场春雪,白色的雪花落在石师爷的帽子上,肩膀上,后背上,愈发让他显得苍老、佝偻。 看守大门的小厮搓一搓手,瞅一瞅门外的两人,觉得他们可怜,便邀请他们去门内烤火。 此时此刻,石师爷已经不在乎自身的冷暖,但他担心石子正着凉生病,影响科举考试,便拉石子正去烤火,向守门的小厮道谢。 小厮憨厚又爽快,拍一下大腿,笑道:“不用谢,小国舅跟欧阳大公子经常一起狩猎、吃喝玩乐,好得像穿一条裤子。” “你们是欧阳大公子的亲友,在这里也不会受委屈。” 石师爷露出笑容,有些感动,转头跟石子正对视,暗忖:这么好的人脉,如果子正和子固好好珍惜,何至于走到进宫当太监的地步? 他轻轻叹气。 等了一个多时辰,太监们终于捧着赏赐来了。 石师爷一眼就看见后面的石子固,发现他变瘦了,瘦得显出几分病态。 在小国舅的授意下,萧家大总管安排石子固和石师爷去见面、叙旧。 石子固很别扭,眼神躲闪,显然很吃惊,很不想在此时此地看见石师爷。 在他的白日梦里,他希望有一天,自己爬到所有太监的头上,做太监中最有权势的太监,有干涉朝政的本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然后昂首挺胸,衣锦还乡。 美梦太美,现实却窘迫不堪。 他现在只是最低等的太监而已,没脸面对父兄。 石师爷忍不住无声地哽咽,伸手抱住石子固,感觉像抱住一具无心的骷髅,全是僵硬的骨头。 石子固在石师爷的拥抱中,一动不动。 石子正的眼泪瞬间涌出来,低声问:“子固,你过得好不好?” 兄弟俩毕竟同甘共苦过二十几年,感情深厚。 石子固道:“挺好的,你们呢?” 石子正抬起手,抹眼泪,道:“被你伤透了心,天天担心你,哪能过得好?” 石子固低下头,眼睛也变红,呼吸变得沉重。 石师爷结束这个拥抱,抓着石子固的手臂,注视他的消瘦脸庞,道:“我们可以想办法,把你救出来,你愿意不?” 石子固嘴角勾起,露出嘲讽的笑意,摇摇头,道:“父亲,我不后悔,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走回头路,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午夜梦回时,每次后悔的苗头一冒出来,他立马强行把它摁下去,他不允许自己后悔。 他的人生目标是变得强大,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着名宦官,甚至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要让文武百官都巴结他,惧怕他。 昨晚上,他还做梦,梦见唐风年像条摇尾巴的哈巴狗一样,在他面前卑躬屈膝,求他办事。在梦里,他丝毫不给唐风年面子,抬起右脚,踹向唐风年的心窝子,然后对唐风年冷嘲热讽。 做这个梦时,他感觉特别爽,起床之后,心里的喜悦和兴奋还在延续。 直到亲眼看见石师爷和石子正,仿佛被泼一盆冰水,美梦带来的火热心情瞬间被浇灭了。 第948章 谎言迟早会被拆穿 “你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选择这条邪路?” 石师爷心如刀割,双眼通红,双手紧紧抓着石子固的手臂,质问石子固。 石子固冷笑一声,眼睛里仿佛住着黑白无常,既无情,又想索别人的命。 他仰头看天,坚定地说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哪有什么正邪之分?” “如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宁愿选择后者。” 石师爷慢慢松开手,皱眉头,难以置信,眼前的小儿子变得如此陌生。 石子正控制不住心中升腾的火气,抬起拳头,捶打石子固的肩膀,道:“你利欲熏心,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石子固摇头,微笑道:“我不后悔,也不回头。” 然后,他直接离开,回到太监的队伍里,对石师爷和石子正没有丝毫留恋。 石师爷依依不舍,一路跟随在太监队伍的后面。 太监们井然有序,离开萧家,去往皇宫。 石师爷一步一步,脚步沉重,脚像灌了铅一样。 但与之相反的是,太监们脚步轻快,一路说说笑笑。 有个太监甩一下拂尘,问:“小固子,后面那两个是你什么人?” “小固子”是石子固的太监名号。 石子固纠结片刻,答道:“家人。” 另一个太监吃惊,道:“上次拜干爹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孤身一人,没有家人吗?” 他们的干爹是一个太监小总管,手里的权势比他们这些小太监大得多。 那次,石子固是故意装可怜,因为别的太监都说自己身世可怜,有的人被爹娘卖,有的人被拐子卖。石子固为了合群,便撒谎,也给自己编造一个可怜的身世。 然而,谎言迟早会被拆穿。 有个小太监嘟嘴,手里的拂尘被风吹乱,道:“小固子骗干爹,不老实。” 他准备去干爹面前告状,让小固子没有好果子吃。 石子固瞪向那个小太监,眼里暗藏杀机,辩解道:“之前,我和家人走散了,今天才重新见面,哪有撒谎?” 他暗忖:多嘴多舌的玩意儿,你敢告状,等老子得势那一天,拔了你舌头! 那个小太监冷哼一声,不相信石子固的解释,道:“那肯定是你爹,长得太像了。” “明明有亲爹,却非要去干爹面前争宠,哼,不知打什么主意?” 石子固斜睨他,道:“在宫里孝敬干爹,不是应该的吗?难道你嫉妒干爹?” 那个小太监针锋相对,话赶话,道:“你胡说八道,我要去干爹面前告状,你等着!” 另一个太监当和事佬,劝道:“算了,进宫的人,都是可怜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们走进厚重的宫门。 后面的石师爷停住脚步,眼泪落地无声,望着石子固的背影。 “砰”一声,宫门关闭。 一入宫门深似海。 雪花还在飘,从天上飘到人间,仿佛还带着神仙身边的仙气。 地上的雪,越积越厚,鞋子踩上去,有嘎吱嘎吱的响声。白雪仿佛在抱怨,说别人的脏鞋子把她踩脏了。 石子正搀扶石师爷,走在这茫茫大雪中,往苏家走去。 石师爷忍不住回头,去望那扇红色的宫门,他多么希望石子固突然从宫门跑出来,跑向自己…… 第949章 恐水症 然而,石师爷的渴望只是梦幻泡影。 两个月之后,石师爷带着石夫人和晨晨回到田州,跟唐风年秉烛夜谈。 石师爷的话滔滔不绝,说石子正这次又科举落榜,只能回岳县,继续当夫子。 唐风年安慰几句,说石子正还年轻,好事多磨。 石师爷点头,微笑,眼神疲惫,道:“我也相信他,下次肯定能考中进士。” “可能这次高手太多,录取的名额偏偏比往年少,竞争太激烈。” 唐风年点头赞同,端起茶盏,喝一口。 石师爷掏出几封信,递给唐风年,说道:“风年,你人缘好,希望你教教子正。” “欧阳侠、欧阳凯、霍捕快、郭老爷、郭大少都给你写信。” “焦镖师也托我给你带口信,希望你早点调回京城去。” 唐风年露出和煦的笑容,把信收到匣子里,暂时没拆开,说道:“多谢师父。” “实不相瞒,我不想回京城。在别人眼里,京城是荣华富贵之地,我却觉得那是是非之地。” 石师爷喝一口温茶,润润喉,好奇地问:“为何这么说?” “如果京城真的不适合做官,怎么会有那么多京官非要留京?宁肯装病,也不肯外放。” 唐风年微笑道:“师父,人各有志罢了。” 上次,欧阳凯来田州时,暗示唐风年,在京城做官,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选择储君。 然而,唐风年害怕这事的风险。 他越来越有城府,没把这件事告诉石师爷。 师徒俩聊官场的事,聊到深夜。 —— 今晚,晨晨和乖宝睡一张床,也聊天聊到很晚。 晨晨甚至向乖宝打听,她离开的这段日子,肖白有没有定亲、成亲? 乖宝没察觉到晨晨和肖白之间的暧昧,她无忧无虑地笑道:“我不知道。” “不过,我想看旺财成亲。” 晨晨笑道:“你给旺财做媒吗?” “我好像听说,猫猫狗狗一到春天就要配对,准备生小猫小狗。” 一听说小猫小狗,乖宝就兴奋,在床上打滚,笑道:“哈哈,我想养小猫小狗。” “我喜欢花斑小狗,喜欢小黑猫。” 晨晨提醒道:“你娘亲不想养,上次她说,怕恐水症。” 乖宝突然不乱动,好奇地问:“什么是恐水症?” 晨晨解释道:“顾名思义,得恐水症的人会怕水,而且过几天就会死。” “人会得恐水症,猫猫狗狗也会得,而且猫猫狗狗会把恐水症传染给人。” “听说,如果被疯狗咬了,就要把那条疯狗打死,把它的脑袋砸开,取它的脑浆,敷到伤口上,这样或许能治恐水症。” “但是,大部分得恐水症的人都治不好,几乎必死无疑。” 乖宝忍不住瑟瑟发抖,在被窝里不寒而栗,道:“神医也治不好吗?” 晨晨道:“人人都怕疯狗,怕恐水症,神医也怕。” 乖宝突然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晨晨轻轻地唤她两声。 “乖宝,乖宝……” 没得到回应。 晨晨暗忖:这么快就睡着了?唉! 她翻个身,闭住双眼,干脆也睡觉,不聊了。 第950章 越想越不对劲 白天,石夫人、王玉娥和唐母凑一起,热热闹闹地聊天。 石夫人笑道:“俏儿这次生了个儿子,称起来有七斤。” “俏儿说,为了生这小子,她把眼泪都哭干了,忒折腾。” 王玉娥欢喜,连忙跑去书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赵宣宣。 赵宣宣也高兴,放下毛笔和算盘,来屋檐下聊天,问:“元宝她弟的生日是几月初几?” 石夫人道:“刚好是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好日子。” 王玉娥和唐母都点头赞同,满脸喜气。 赵宣宣默默盘算,这次该送什么礼物回去? 石夫人刻意压低嗓门,又小声说道:“子正媳妇快要生了,本来她想留我们在老家,等她生完孩子再走。” “后来,晨晨爹想早点回田州,她就不高兴,给我甩脸子。” 唐母皱眉头,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这情况麻烦,同时暗暗庆幸,幸好宣宣从来不对她甩脸子。 王玉娥“啧啧”两声,道:“甩脸子,这习惯不好。” “一家人,有什么话,掰开了说,不要留隔夜仇。” 石夫人赞同,道:“跟儿媳妇住一起,心累,她还和我争抢管家权,非要看家里的账本。” “我每月给晨晨存一些嫁妆,积少成多,晨晨爹也赞同,但子正媳妇看完账本之后,就问我,以后是不是每月也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存聘礼或者嫁妆?” “我当时不知该怎么跟她说,干脆让她去跟子正和晨晨爹商量。” “我更喜欢来田州。” 唐母好奇,问:“后来呢?商量出结果没?” 石夫人点头,笑容烟消云散,眼神复杂,道:“后来,晨晨爹做主,以后也给子正的孩子存银子,份例和晨晨一样,不偏不倚。” “可是,我越想这事,越觉得不对劲。” “亲爹亲娘为女儿存嫁妆,不是天经地义吗?何况子正成亲的银子就是我和晨晨爹出的,出钱养儿女,还要被逼着出钱,养孙子孙女。” “把我和晨晨爹当肉骨头啃呢!” “子正和他媳妇为啥不自己给孩子存银子呢?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又不敢当面说,因为我吵架肯定吵不赢他们。” 赵宣宣拉住石夫人的手,轻拍拍,表示安慰。 她暗忖:师母的想法没错,偏偏性格不够硬气。 王玉娥问:“如今,师爷学堂里的学童多不多?子正每月收多少束修?” 石夫人深呼吸,压下心里的气恼,道:“才五个而已。他不肯教太多学童,怕耽误自己念书。” “唉,这次没考上,三年后再考。” 王玉娥在心里盘算一下,暗忖:以前石师爷和风年教三十多个学童,束修尚且勉勉强强。子正只教五个,太少了。 她轻声说道:“进京赶考最费钱。子正赚这么一点束修,恐怕不够他自己花。” 石夫人叹气,心情沉重,点头赞同。 这个话题不愉快,赵宣宣主动换个话题,微笑道:“娘亲,我想抽空回一趟老家,看看俏儿和孩子们,看看外婆、舅舅,突然很想他们。” 王玉娥眉眼含笑,眼神欣慰,伸手抚摸赵宣宣的后背,道:“乖女,你有这份心意,他们肯定高兴。” “不过,你跟风年商量一下再说。” 赵宣宣暗忖:风年肯定反对,有时候,他比巧宝更黏人。 不过,她还是很想回去。毕竟田州距离岳县只有五六天的路程,不像京城那么遥远。 她和表妹俏儿有好久好久没见面了,一听说俏儿生孩子生得辛苦,她就格外想念。 赵宣宣默默思量,该怎么说服唐风年? 然后,她回屋去翻看黄历,挑选一个适合出远门的黄道吉日。 —— 面对赵宣宣真诚的眼神和亲亲,唐风年点头答应,低沉道:“不要在老家耽搁太久,早点回来。”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五天后出发,黄道吉日,适合出远门。”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天公不作美。田州迎来大雨,连续下两天两夜,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眼看河流的水位越升越高,原本清澈的河水变成浑浊的泥水,百姓担心洪水冲破河堤,淹没农田,担心粮食的收成。每家每户都忍不住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唐风年和石师爷也担心洪水,派官差巡逻堤坝。 唐风年自己也亲自去河边查看。 白捕头叹气,道:“幸好知州大人有先见之明,提前加固、加高了河堤。” 他暗忖:之前修河堤时,百姓抱怨徭役负担重,说河堤好好的,为啥又要修?说官府故意折腾他们。如今,全靠这河堤拦住洪水,但愿雨快点停。 第951章 那恐怕不是疯话,而是故意张冠李戴 唐风年从河边回到官府,虽然一路上有斗笠和蓑衣挡雨,但蓑衣脱下之后,里面的衣衫是湿的,既有雨水,也有汗水。 两广地区之所以被称为江南瘴疠地,就是因为又热,又湿。这种情况,难受至极。 唐风年刚想回内院去换干净衣衫,官差突然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知州大人,大事不妙,女牢里有个女犯人肚子变大,她说她的孩子是知州大人的,还说……” 还说要给知州大人生儿子,去当知州大人的姨娘,以后她的儿子要继承知州大人的家产…… 官差突然说不下去,因为唐风年的眼神充满怒气。 唐风年冷笑,道:“胡说八道,牢房重地,岂能胡乱厮混?” “叫白捕头过来。” 官差连忙答应,脸色紧张,连忙去请白捕头。 白捕头慌慌张张地跑来见唐风年,已经知道发生何事,暗忖:真是祸不单行,一边是洪水,一边是红颜祸水。 唐风年冷静下来,吩咐道:“把所有狱卒分开关押,紧急审问,防止串供。” 白捕头答应,但又谨慎地问道:“知州大人,要不要请个大夫去瞧瞧?看看是真有孕,还是假装有孕?” “我听说,有些人往衣衫里塞东西,肚子就变大,以假乱真。” 唐风年深呼吸,道:“先审狱卒,给女牢安排女官差。” “请大夫的事,以后再说。” 白捕头挠头,为难,道:“知州大人,咱们官府里没有女官差。” 唐风年思量片刻,道:“你先去管狱卒的事,至于女官差,我让石师爷和马师爷处理。” 白捕头出门去办事时,恰好石师爷闻讯赶来,神情紧张,额头冒冷汗,道:“风年,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不能让谣言传出去。” “千万别搞清者自清那一套!” “关于男女关系的谣言,百姓最爱听、最爱乱传,对你很不利。” 唐风年苦笑,叹气,道:“师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除了清者自清,还能咋办?” 他正跟石师爷商量对策时,另一边的萧大人憋不住笑,已经偷偷派仆人去外面散播这个谣言。 他心花怒放,暗忖:天助我也!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哼!老子顺水推舟而已。 —— 过了一会儿,石师爷脑中灵光一闪,想出一个妙计,道:“风年,如果瞒不住,咱们干脆大大方方地让他们听,让他们说。” “咱们一定要淡定,坚称那个女犯人是疯子,说疯话。” 唐风年眼神复杂,道:“师父,那恐怕不是疯话,而是故意张冠李戴。” “狱卒的嫌疑很大,我要亲自去审一审。” “师父,你先给女牢安排几个女官差,确保女牢安全。让马师爷协助你,他是本地人,熟人多。” 石师爷答应,目送唐风年的背影,然后去找马师爷一起办事。 马师爷一听说这事,吓一跳,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小声道:“我敢用人头担保,那孩子绝对不是知州大人的。” “她故意诋毁知州大人的声誉,咱们要不要……” 马师爷做出一个用手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是杀人灭口。 石师爷神情苦涩,连忙摆手,道:“如果这样做,恐怕越抹越黑。” “风年的意思是,先审出真相,再当众揭穿谎言。” 马师爷无奈地摇头,道:“没想到,堂堂知州大人也有蒙冤的时候,也要为自己伸冤,啧啧。” 说完之后,他连忙去搞定女官差的事。 那几个新来的女官差都是马师爷的亲戚或者邻居,比较听他的话。 第952章 现在我让你喜当爹 在马师爷的叮嘱下,那些女官差想把临时的“铁饭碗”捧稳,变成长期“铁饭碗”,像男子一样做官差,赚钱养家糊口。 所以,她们不乱说唐风年的坏话,反而替唐风年说好话,替唐风年辟谣。 女牢里,那个声称有孕的犯人就是去年被判死罪的女土匪阿云。 按照刑罚和规矩,再过几个月就是她秋后问斩的日子。 不过,如今迎来变数,因为按照朝廷的规矩,如果女犯人的肚子里有未出生的胎儿,就暂时不能处死她,因为胎儿是无辜的,要等孩子出生后,再执行女犯人的死罪。 所以,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女土匪阿云的免死金牌,可惜只是临时的。 此时此刻,她正在享受复仇的快感,嘴角持续上翘,右手轻抚隆起的腹部,眼神得意,暗忖:狗官,当初骗我,说只要我坦白罪行,就从轻发落,免我死罪。呵呵,结果判我秋后问斩!说话像放屁!听说你只有闺女,没有儿子,现在我让你喜当爹,哼! 阿云心里的算计,源源不断。 她不想死,如果实在是活不成,她就临死拉个垫背的,把那个说话不算数的唐知州拉下官位。 反正她说自己的孩子是唐知州的,谁能证明不是呢? 这时,石师爷和马师爷来到女牢房,马师爷连忙去审问其她女犯人,收集线索。 毕竟女牢里只用栅栏隔开,没有门,想必其她女犯人肯定听到或者看到什么秘密。 石师爷则是专心审问阿云。 阿云对石师爷有敌意,担心他杀人灭口,于是赶紧往后退,退到墙角边,双手护住大肚子,眼神警惕。 牢房木栅栏依然锁着,石师爷没开锁,只是隔着木栅栏,打量阿云,暗忖:这样一个聪明人,偏偏走到这个地步,唉,可惜,可怜,又可恨。 石师爷眼神复杂,问道:“你腹中孩子确定是在牢房里怀上的吗?几个月大了?” 阿云狡猾地一笑,声音娇媚,眼神勾人,道:“当然不是,知州大人嫌弃牢房太脏,特意带我去干净的地方逍遥快活,花前月下,他还喝酒吟诗呢!” “要想知道孩子多大,你不如去问知州大人,毕竟他是孩子的亲爹。” “我虽然命苦,但我儿子命好啊,有个当官的爹。” 听完后,石师爷气得冷笑,暗忖:撒谎不打草稿!风年根本不喝酒。此人故意诬陷风年,心肠歹毒! —— 石师爷和马师爷千防万防,叮嘱所有知情的官差,要守口如瓶,不要把女犯人的谣言传出去。 然而,他们终究没防住萧大人的恶意。 萧大人一直看唐风年不顺眼,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派仆人去外面煽风点火,让谣言愈演愈烈。 赵大贵和赵大旺戴着大斗笠,在街上买果,突然听见旁边的人在小声议论女犯人和唐风年的谣言。 “有个女犯人怀上知州大人的孩子,啧啧,千真万确。” “知州大人怎么也饥不择食?” “嘿嘿,家花哪有野花香?”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那女犯人不简单啊,听说可美了。” …… 第953章 瓦片怎么不说话? 赵大旺立马凑过去,仔细听,然后脾气火爆,揪住一个造谣最过分的男子,骂道:“胡说八道,满嘴喷粪。” “走!见官去!” 世道就是如此,你可以骂普通人,随便骂,却不能骂当官的。 骂了当官的,就会被官府抓。 那个被揪住衣领子的男子吓得脸色煞白,赶紧求饶:“大哥,爷爷,求求你,你放了我!” “我请你喝酒吃肉,你别告发我,别去见官。” 赵大贵眉头紧皱,质问:“这谣言是谁传出来的?你听谁说的?” 那男子哆哆嗦嗦,越变越怂,因为他是听他小舅子说的,但又不敢把小舅子供出来。 赵大贵和赵大旺抓他去官府,交给石师爷,然后回内院去,告诉赵东阳。 —— 内院,巧宝站在屋檐下,非要用小胖手接雨水玩,玩得上瘾,不亦乐乎。 有些雨水飞溅到她衣裳上、鞋上,她一点也不在乎。 唐母怕她着凉,把她抱进屋。 但是,没过一会儿,巧宝又跑去玩雨水。 唐母无可奈何,只能去找赵宣宣告状。 “宣宣,巧宝不听话,玩雨玩半天了。” 赵宣宣一听,连忙放下闲书,去抓巧宝。 巧宝笑嘻嘻,把小胖手上的雨水抹到赵宣宣脸上,奶声奶气地道:“娘亲,天上的水。” 赵宣宣连忙用手绢擦脸,暗忖:小傻瓜,把雨水当宝贝。 她说道:“这是瓦片的洗澡水,脏,不要玩了。” 巧宝奶声奶气地反驳道:“不脏。” 赵宣宣道:“咱家屋顶上有成千上万块瓦片,只有下雨时,它们才洗澡。” “你玩的就是它们的洗澡水,你听屋顶上瓦片的声音,它们在笑话你。” 大雨落在瓦片上,响声嘈杂。 巧宝抬头往上看,小耳朵仔细听,眸子认真,若有所思,把赵宣宣的话当真了。 赵宣宣带她去洗手,然后给她换衣衫、鞋子。 巧宝奶声奶气地问:“娘亲,瓦片怎么不说话?” 她想和瓦片聊天。 赵宣宣信口胡诌,道:“瓦片不是人,它们说它们的话,咱们听不懂。” “比如,旺财发出叫声时,咱们都听不懂它说什么。” 这时,赵东阳纠结片刻,走向赵宣宣,跟她说悄悄话。 “外面有人造谣,说女犯人怀上孩子。乖女,你听说没?” 赵宣宣摇头,轻声道:“确定是谣言吗?等会儿问问风年。” 赵东阳的眉毛皱得像毛毛虫,又小声说道:“别人说,孩子是风年的,我不相信。” “乖女,咋办?” 赵宣宣呆愣片刻,眼神越来越困惑,轻声道:“怎么会传出这种谣言?难道,风年又得罪谁了?” 在本质上,她相信唐风年,不是那种色鬼。 巧宝在旁边捣乱,拉扯赵东阳的衣衫下摆。但是,赵东阳心事重重,这会子没空陪她玩耍。 赵东阳压低嗓门,用手遮住半边嘴,小声道:“阿亮和阿光一出门就跟在风年后面,我私下里问过他们了,他们说风年从不单独去女牢。” “肯定得罪小人了。” “编造这种谣言,太卑鄙了。” 第954章 斗智斗勇的拉锯战 审问,就是一场斗智斗勇的拉锯战。 唐风年和白捕头把所有狱卒分开关押、审问,各个击破。 比如,骗这个人,说谁谁谁招了,说是你干的。 又骗另一个人,说谁谁谁指认他,说一起干了。 …… 因为是分开关押,被审问的狱卒们彼此见不到面,很难串供,而且容易上当受骗,以为别人真的指控他,于是被牵着鼻子走。 唐风年越审越心惊,因为狱卒们的口供让真相越来越清晰。这恐怕不是某个狱卒和女犯人单独作案,单独苟且,而是群体作案,互相打掩护。 审到这个结果,唐风年头疼,心累,再一次直面人性的黑暗。 傍晚,下雨天格外阴沉,早早地天黑,太阳仿佛被魔鬼抓走了,雨水只是它稀里哗啦的眼泪。 赵家点灯吃晚饭。 桌上的菜肴像往常一样丰盛,香喷喷,荤素搭配,但是大家看起来都没胃口,不怎么开心,就连巧宝也无精打采。 赵东阳、王玉娥、唐母等人各怀心事,心事沉甸甸。 巧宝突然打个奶声奶气的喷嚏。 “啊嘁!” 她用小手捂住鼻子和嘴巴。 唐风年连忙放下碗筷,接过赵宣宣递来的手帕,给巧宝擦小手和鼻子。 然而,巧宝紧接着又打个喷嚏。 王玉娥皱眉头,问:“巧宝是不是着凉了?” 唐风年和赵宣宣轮流触摸、试探巧宝的额头。 赵宣宣眉眼染上忧愁,道:“额头有点热乎乎。” 乖宝放下碗筷,关心妹妹,也来摸妹妹的额头。 唐母愁眉苦脸,道:“肯定是白天在屋檐下玩雨水,给闹的。” 家里有一些常备的药丸,对症下药。 王玉娥连忙去拿药丸,用半碗温水化开,递给赵宣宣,让她喂巧宝。 苦苦的,巧宝尝一口,然后就左右摆头,躲开小勺子,还用小手去推,不肯喝。 赵宣宣无可奈何。 生病的孩子最黏人。 夜里,唐风年和赵宣宣轮流抱巧宝,时不时就试探她的小额头。 唐风年顺便跟赵宣宣聊白天那桩案子,作为此案的当事人之一,面对飞来横祸,他低沉道:“这次,又逃不过治下不严的过错。” “我准备主动向静江知府和提刑按察使司写信,在信中负荆请罪,并且写奏折给朝廷,把此案公开,让真相见见阳光,免得别人在背地里利用此事,给我下绊子。” 赵宣宣握着巧宝的小手,眉开眼笑,轻声道:“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唐风年点头赞同,也露出微笑,然后低头注视巧宝的小胖脸,低沉道:“治下不严,但查明真相,将功补过,不至于受太重惩罚。” “大概像上次一样,罚几个月俸禄。” “如果遮遮掩掩,不公开此案,以后再被别人翻出来,添油加醋,搞个阴谋论,恐怕我有理也说不清。” 赵宣宣点头赞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又用手背去试探巧宝的小胖脸,然后又摸摸她的后背、腋窝、心口、肚子和小手。 片刻后,她轻声说道:“那些集体作案的狱卒就像阴暗处的蟑螂一样,一定要抓干净才行,一只都不能留。” “以后,女牢都用女狱卒看守吗?” 唐风年点头,低沉道:“等此案审完后,我写张告示,公开招揽女狱卒。” 赵宣宣轻声道:“算因祸得福,以后女牢里的犯人和狱卒不至于再闹出这种事。” 毕竟,女子不像男子那么好色,女子不能让女子有孕。 这时,巧宝睡得不舒服,不安稳,小眉头微皱,哼哼唧唧。 唐风年连忙站起来,抱着她,来回走动,轻轻摇晃。 第955章 用真相打败流言蜚语 田州百姓对桃色传闻最感兴趣。 审案那天,下大雨。 许多人穿蓑衣、戴斗笠,冒雨来围观,而且窃窃私语。 “居然敢开堂公审,等会儿咱们会不会听到什么牢房秘事?嘿嘿……” “啧啧,那种事,看看谁说得出口?” “不晓得那个女犯人究竟有多美?” “知州大人听到外面的传闻没?他不会尴尬吗?” “当官的,哪有脸皮薄的?” …… 唐风年穿一身青色官服,拍响惊堂木,严肃道:“肃静!” “带一号犯人上堂!” 一号犯人是狱卒甲,痛哭流涕,不等唐风年问话,他就迫不及待地辩解:“知州大人,我没犯罪啊,是那个女犯人自愿的,她主动勾引我,呜呜呜,我后悔死了,我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唐风年眉眼冷漠,大声问:“你们何时、何地发生苟且之事?” 石师爷在旁边记录证词,一丝不苟。 围观的人群眼睛放光,心情激动,充满好奇,竖起耳朵,等着听苟且之事。 狱卒甲吸一吸鼻涕,神情痛苦,开始回忆,说道:“去年十一月开始的,就在牢房里。” “我没有强迫她,真的是双方自愿。” 唐风年冷冷地问:“这种事是女子吃亏,她凭什么自愿?” 狱卒甲顿时理直气壮,说一些诋毁女子的话。 唐风年觉得那些话脏耳朵,恨不得用臭抹布堵住狱卒的嘴。 狱卒甲还在喋喋不休,道:“她风骚,又是女土匪,本就不是啥良家女子,私德败坏,我被她害惨了……” 唐风年敲响惊堂木,打断他的污言秽语,道:“你身为狱卒,职责是什么?” 狱卒甲脸色突变,羞愧难当,干巴巴地道:“职责是看守牢房,防止犯人越狱、寻短见,维持牢房秩序。” 唐风年严肃地道:“你做的丑事,是不是破坏牢房秩序?是不是败坏官府声誉?是不是监守自盗?” 狱卒甲低头看地,点点头,又哭起来,并且“砰砰砰”地磕头,求饶:“知州大人,请您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错就改,绝对不敢犯第二次,求求您,给条活路……” 此时,大堂门外的旁听人群忍不住窃窃私语。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说后悔,晚了。” “瞧瞧,知州大人怒气冲冲,肯定不会轻饶这个犯人。” “怎么不快点审女犯人?我想见识女犯人的美貌。” “色鬼,祸害,活该……” “色字头上一把刀,该死。” …… 议论声太嘈杂,唐风年再次敲响惊堂木,大声道:“肃静,否则板子伺候!” 议论纷纷的人群立马闭嘴,安静下来,只剩下雨水落在斗笠上的声音。 “滴滴答答……” 唐风年继续发问:“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妻子、儿女和父母吗?” 一人犯罪,全家人都要被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抬不起头做人,甚至儿女的亲事都要受影响。 狱卒甲痛哭流涕,嘴巴张开,长长的鼻涕流进嘴里,模样可怜,又狼狈。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唐风年敲响惊堂木,道:“带一号犯人下去,带二号犯人上堂。” 旁听人群忍不住又议论纷纷,因为这世上最难管的就是别人的嘴。 —— 案子证据确凿,一个上午就审完了。 因为女犯人阿云胡说八道,所以唐风年没让她出现在公堂上,只请其她女犯人出堂作证。 中午,唐风年回内院吃饭,先摸摸巧宝的额头,发现她退烧了,他松一口气。 赵东阳好奇,向石师爷打听,问:“怎么判的?” 石师爷抚摸胡须,叹一声气,说道:“参与此案的狱卒被判刑期十年,服刑期间,必须每日做苦力。” “至于那个女犯人,先让她生下孩子,然后把孩子送给普通百姓收养,之后再把女犯人按原定刑罚处置。” “本就是一个死刑犯,为了逃避死刑,走歪门邪道。可惜,老天爷让她做一个聪明人,她却偏偏做短命鬼,不走正道。” “唉!”赵东阳拍打膝盖,也叹气。 —— 下午,唐风年写一张新告示,叙述此案的来龙去脉,让官差拿去外面张贴,让田州百姓知道真相。 用真相打败流言蜚语。 然后,他又提笔写公函、“负荆请罪”信和奏折,连同案卷一起,派官差送去静江府。 突然,白捕头跑过来,脱掉头上的斗笠,说道:“知州大人,不得了,隔壁县被洪水淹了,他们派官差过来求助。” 唐风年眉眼沉稳,冷静,道:“遇到洪水,咱们自身难保。” “你把外地官差带过来,我先问问情况。” 不一会儿,白捕头把一群外地人带到唐风年面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一部分人穿金戴银,一看就不简单。 那些人递给唐风年一封信。 唐风年立马看信,一目十行,然后微微苦笑。 那隔壁县的县令真够损的,他居然派官差把他的家眷全部送到田州来安顿,还点名要送到官府来,把田州官府当自家亲戚一样,托唐风年照顾他的家眷。 第956章 把……当宝,把……当草 唐风年把信再看一遍,确定没看错,然后把信纸折叠,收进信封。 他打量那些人,暗忖:穿金戴银,只要有钱,何愁没好日子过?何必来官府求助?何况,隔壁县那么大,即使遭遇洪水,也不至于无处容身。如果连县令的家眷都要逃离,那些普通百姓怎么办? 他招呼众人落座,温和地问道:“你们县的洪水究竟有多严重?” 庞县令的夫人心有余悸,说道:“百年一遇的大洪水。” “希望唐知州看在同僚的面子上,收留我们一家人。” “等洪水退去,我丈夫必定向唐知州道谢。” 她头上的金蝴蝶微微震动,翅膀闪着金光。 唐风年不为所动,反而说道:“你们县的百姓如何应对洪水?全县都被淹了吗?” 这时,庞县令的小儿子忍不住插话:“死了好多人,死人泡在水里,太可怕了。” 他才六七岁,正是不守规矩的时候。 庞县令的女儿稍大几岁,嫌他多嘴,连忙拉他的衣袖,又瞪他一眼,悄悄用嘴型提醒:“别提死人。” 唐风年皱眉头,暗忖:隔壁县居然如此严重? 他问道:“庞夫人,淹死多少人?那边的官府可有统计?是否及时捞尸,处理死人?” 庞夫人欲言又止,犹豫片刻,眼神精明,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从不插手官府的事。” 唐风年认为她撒谎,懒得跟她周旋,直接用手势示意白捕头凑过来,然后跟他耳语几句,让他去找护送庞县令家眷的官差和车夫,打听此事。 白捕头不动声色,连忙出门去办事。 然后,唐风年继续询问隔壁县的情况,道:“庞县令是否向静江知府和都指挥使司求助?” 庞夫人喝一口茶,点头道:“求助信早就送出去了,不过还没收到回音。” “因为田州比较近,所以我们来这里落脚。如果唐知州能派官差去给我丈夫帮忙,我感激不尽。” 唐风年叹一声气,道:“田州的雨也下个不停,实不相瞒,这边的官差每天都去河堤附近巡逻,连夜里都不敢马虎大意,人手分配紧张。” “想帮忙,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庞夫人神情焦虑不安,勉强挤出一点微笑,表示理解。 过了一会儿,白捕头快步走回来,凑到唐风年耳边,说悄悄话。 “知州大人,情况不妙,听说隔壁县死了很多人,无人收尸,还有很多百姓逃难来田州。怎么办?” 唐风年做个手势,让白捕头稍安勿躁,然后他直接对庞县令的家眷说道:“庞夫人,我派人送你们去客栈,可好?” 庞夫人皱眉头,神情为难,道:“官府内院住不下吗?我丈夫说官府更安全,所以安排我们过来投奔。” 唐风年微笑,客气地道:“你们放心,田州的客栈也很安全,何况你们带了这么多仆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你们不喜欢住客栈,可以在田州城租一个院子暂住。” 庞夫人勉为其难,选择后者,道:“我们在田州人生地不熟,有劳唐知州安排两个带路人,带我们去租院子。” 唐风年安排马师爷和一个官差去帮忙带路。 等庞县令的家眷离开后,白捕头义愤填膺,鼻子喷火气,道:“庞县令太无能,那边的官差说,洪水来袭后,县官府的地牢无人看管,导致犯人全部越狱跑了,其中有几个心狠手辣的杀人犯,本来在等待秋后问斩,如今不见踪影。” “而且,犯人逃出地牢之后,杀了三个官差,甚至用官差的血在官府大门上写字,威胁要杀县令全家。” “另外,河道出现决口时,庞县令逼迫百姓冒险去堵缺口,但是没堵住,而且运气不好,那些百姓被决堤的洪水冲走,很多人失踪。” 白捕头越说越气愤,道:“庞县令把自己的家眷当宝,把百姓当草。” 唐风年思量一会儿,道:“你刚才说隔壁县的百姓往田州逃难,咱们要早做准备,不能让他们来田州做乞丐,必须给他们安排落脚的地方。” “安置点最好设在城外。” 白捕头感到为难,道:“这下雨天,不适合搭建屋棚,怎么搞安置点?” 正当他们商量办法时,一个官差衣衫湿漉漉,急急地跑来禀报:“知州大人,惨了,隔壁县的洪水淹到田州来了,我骑马巡逻时发现的。” 唐风年紧张,急忙站起来,问:“淹了多少地方?” 官差满头大汗,喘气,吞咽口水,道:“淹了一些田和菜地。” 唐风年决定亲自去看看,带上白捕头和八个官差,戴着斗笠,披着蓑衣,骑上马,在雨中飞奔。 白捕头抱怨:“这几天的雨,真是害人不浅。” “如果我有女娲补天的本事就好了,把漏水的地方都堵住。” 有几个官差被这话逗笑,但立马意识到情况危急,不是笑的时候,于是又变得愁眉苦脸。 第957章 他可不想吃亏 这世上,最难阻止的东西,一个是山火,一个是洪水…… 骑马赶到州县的交界处时,唐风年眼睁睁看着洪水漫过来,却无法阻止,忍不住眉头紧皱。 白捕头问:“知州大人,怎么办?” 唐风年眉眼坚定、冷静,道:“恐怕要发挥愚公移山的本事。” “隔壁县淹死那么多人,据说尸体泡在水里,不及时收尸,恐怕导致瘟疫,不能任由那边的洪水波及田州。” —— 官差们去各村敲锣,喊百姓服徭役,对抗洪水。 百姓骂骂咧咧,七嘴八舌。 “下雨天,还要服徭役,怎么不把官老爷的祖宗十八代挖出来服徭役?” “淋雨,会生病的,我不去!” “打死也不去!” “孩子娘,如果官府来抓人服徭役,你就撒谎,说我被洪水冲走了。” “呸,乌鸦嘴,别胡说八道。” “爹爹,我说你掉茅坑里去了,好不好?” “哇哇哇——别打我——呜呜呜——” …… 官差擦一擦汗水,苦笑,劝道:“如果不去,隔壁县的死人就要随着洪水漂过来,你怕不怕?” “知州大人说,隔壁县的县令无能,不给死者收尸,任由死人泡在水里,这样容易导致瘟疫。” 一听说瘟疫,个个都害怕。明明是大夏天,心底却冒寒气。 于是,男子们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扛着锄头,跟随官差,冒雨去服徭役。 其一,为了阻止瘟疫和洪水,田州百姓愣是拿出修建长城的气势,紧急修建拦水的堤坝。 砍树、搬石头、用麻袋装沙子,在适当的地方挖排水沟…… 其二,在城外搭建安置点,安置从隔壁县逃难来的百姓。 唐风年愣是发挥雁过拔毛的本事,逃难者中的孩童、妇人和老人可以安心休息,但是青壮年男子必须加入田州百姓,一起服徭役,修防洪堤坝。 钟大夫作为本地医官,跟官府合作,每日煮大量药汤,给百姓当凉茶饮用,预防瘟疫。 —— 赵宣宣、石夫人、王玉娥和赵东阳也没闲着,力所能及地帮忙。 几年前,他们在岳县经历过大洪水,有点经验。 在洪灾中,喝干净的水,特别重要。 所以,他们忙着制作过滤桶。 过滤桶的第一层是干净细沙,过滤大的杂质。 第二层是多层纱布,拦住沙子和肉眼可见的杂质。 第三层是大量竹炭颗粒,第四层又是纱布。 为了让水更干净,还加了第五层的竹炭和第六层的纱布,从上到下,稍显混浊的井水过滤之后,变得清澈。把过滤的水烧开之后,水比较清甜可口,没有怪味。 做过滤桶的办法都写在官府外面的新告示上。 告示上还警示百姓,水一定烧沸,不能喝生水,否则生病、拉肚子。 有些人家自己搞过滤桶,有些人去别人家蹭。 另外,逃难来的外地百姓缺衣少食,全靠田州百姓捐赠,就连巧宝也随大流,把自己的旧衣裳捐了。 终于,田州的雨停了,百姓耳边不再是嘈杂的雨声,大家纷纷露出笑容,但洪水的威胁还没消失。 比如河流中,上游的洪水排到中游,中游的水又排到下游。因此,有些地方一滴雨未下,也能发洪水。 唐风年、张大人、石师爷、钟大夫和官差们忙着预防瘟疫,忙得不可开交,像陀螺一样。 然而,隔壁县的庞县令突然派人来送求助信,说隔壁县已经发生瘟疫,就连都指挥使司派去救灾的官兵也病倒一大片。他指望唐风年帮忙,拯救他的官帽子。 如果庞县令抗灾太失败,官帽子恐怕保不住。 看完信之后,唐风年眼神不善,冒出一个犀利的念头,暗忖:如果庞县令的官帽子保不住,对那个县的百姓而言,反而是莫大的福气。 不过,瘟疫可怕,容易传染、扩散,难以控制。从邻县传染到田州,并非不可能。 所以,这个忙,不帮不行。 唐风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心里有点添堵。 他叫上石师爷,去药堂找钟大夫商量,应该给隔壁县送哪些药材?另外,还要钟大夫开几张药方子。 钟大夫抚摸胡须,眼神精明,道:“药材贵,不能白送,官府出银子吗?” 他可不想吃亏。 第958章 恐怕要扯皮 唐风年毫不犹豫,肯定地道:“这笔药钱,必须由官府出。” “钟大夫,你放心。” 钟大夫重新露出笑容,对唐风年竖起大拇指,然后吩咐徒弟,去库房取药材。 离开药堂之后,石师爷小声问:“风年,这笔药钱由田州官府出,还是由隔壁县的官府出?” 唐风年眉眼冷静,低沉道:“当然由隔壁县出,咱们被他们连累,收留逃难者,又送药,不能白辛苦。” “不过,恐怕要扯皮。” 石师爷忍俊不禁,摇摇头,低声道:“风年,想象你跟别人扯皮,为银子吵架,我就想笑。难得一见,哈哈……” 唐风年脸变红,神情有点囧。 —— 官府内院,赵宣宣正在招待客人。 庞夫人带着儿女和礼物,主动来拜访、道谢。 客人落座,喝茶。 庞夫人笑道:“这次,田州运气真好,十分太平。” 赵宣宣微笑道:“哪里是运气?全靠田州百姓和官差们不辞辛苦,忙前忙后。” “听说隔壁县瘟疫严重,庞夫人有何打算?” 庞夫人皱眉头,道:“我担心我家老爷,可是他作为县令,不能擅自离开那个鬼地方,那个地方真是太倒霉了。” “在那里做官,真是一点也不舒心,一点也比不上田州。” 她暗忖:如果我夫君来田州做知州,唐大人去隔壁做县令,互换一下,就好了。 赵宣宣眼神变得复杂,暗忖:听风年说,那个庞县令无能,不提前预防瘟疫,还害死许多百姓,甚至导致杀人犯越狱。这庞夫人偏偏还怪天怪地,唉!有庞县令在隔壁县做官,田州作为近邻,差点跟着倒霉。 于是,她眉眼弯弯,怂恿道:“庞夫人,如果你们想找个好地方,无忧无虑地做官,最好是去京城。毕竟那里是天子脚下,最太平。” 庞夫人心动极了,但又很无奈,道:“谈何容易?京城的官场最难进!” “唐夫人,你家大人在京城有门路吗?” 赵宣宣不上当,微笑道:“不仅没门路,反而得罪不少人,所以被外放来这里。” 庞夫人失望,叹气,道:“唉,难兄难弟,如果我家老爷和唐大人结拜为义兄义弟,守望相助,就好了。” 说完,她的手越过茶几,亲亲热热地拉住赵宣宣的手。 赵宣宣微笑,果断婉拒,道:“我听说,朝廷最忌讳官员拉帮结派,所以结拜之事不合适。” “其实,这世道,如果人人都能管好自己的事,就天下太平了。” 庞夫人把手收回去,有点尴尬,暗忖:油盐不进,给脸不要脸,哼。 不远处,晨晨、乖宝和庞夫人的一双儿女也在聊天。 庞少爷活泼,站起来,手舞足蹈,道:“你们居然不会骑马,我爹给我买了一匹矮脚马,可好玩了。” 乖宝好奇,问:“它有多矮?” 庞少爷利用自己的身躯,比划一下高度。 乖宝道:“你们那边发大水,它那么矮,怎么办?” 庞少爷也苦恼,道:“我想带它逃难,但是我娘不准许。” “唉,我爹也想逃难,可惜他不敢逃跑。” 晨晨道:“你爹是县令,如果他逃跑,恐怕会被朝廷降罪。” 庞小姐不高兴,辩解道:“你们别听我弟胡说八道,我爹肯定不会逃跑。” “我爹对皇上和朝廷忠心耿耿。” 此话一出,庞少爷在旁边吐舌头,做鬼脸,一点也不相信。他从小就知道,他爹贪生怕死,最爱金银财宝。 什么忠心耿耿,都是狗屁。曾经亲耳听见别人骂他爹是贪官,他自己也赞同。 第959章 杀无赦? 钟大夫把药材准备妥当之后,让小徒弟去通知唐风年。 唐风年派两个官差去隔壁县送药。 钟大夫叮嘱道:“接触过瘟疫的人,再回到田州,必须单独隔离半个月,切记。” 唐风年认真听取钟大夫的建议,先答应下来,然后派人去州县交界的地方搭建小木屋,用于隔离。 白捕头突然跑来禀报,道:“知州大人,又有百姓从隔壁县逃难过来,看上去病怏怏,恐怕携带瘟疫。” “我劝他们返回隔壁县去,他们不答应,说那边天天死人,连县令也跑了。” 唐风年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眉头紧皱,道:“县令也跑了?” “他的家眷都在田州,他会不会偷偷躲田州来了?” “白捕头,你找个借口,说要消杀瘟疫,去庞夫人租的院子和左邻右舍家撒石灰,仔细搜查一番。” “把肖白和旺财带去帮忙。” 白捕头挠挠后脑勺,有点为难,道:“我不认识庞县令,咋办?” 唐风年思索片刻,道:“上次你见过庞县令的家眷,如果这次发现新面孔,十有八九就是庞县令。” “另外,看衣着,看他和庞少爷像不像。” 白捕头听从命令,立马带一群官差去办事。 唐风年又吩咐张大人、铁大人和马师爷:“带官差去管束新逃难过来的人,恐怕携带瘟疫,把他们带去隔离的地方,暂时不要靠近他们。” —— 张大人平时官瘾很大,但今天有点害怕。 他一看见那些新逃难过来的人,就嫌弃,道:“应该把他们赶走,瘟疫太可怕了。” 马师爷抚摸胡须,微笑道:“将心比心,他们想活命,才逃到这里来。如果过分驱赶,反而会逼得他们四处躲藏,更加不好控制他们的行踪。” “咱们还是按照知州大人的吩咐办事吧。” 铁大人和张大人都惜命,不肯骑马向前,反而催促马师爷去处理逃难者的事。 马师爷作为小喽啰,无可奈何,只能和官差一起打头阵。 不过,他也不敢靠太近,离得不远不近时,大声道:“田州官府已经为你们安排住处,你们不要乱走。” “有屋住,还给你们送米、送菜、送药。” “隔离半个月即可。” “如果违反禁令,杀无赦!” “杀无赦”三个字,掷地有声。那些病怏怏的百姓本来一脸菜色,此时脸上更是被乌云覆盖,眼神凄楚、可怜,有些人泪光闪闪。 马师爷察言观色,恐怕他们逆反,于是又安抚道:“远亲不如近邻,你们不要害怕,隔离半个月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 那些逃难的百姓暂时还算配合,搀扶老人,牵着小孩,跟随官差去隔离的木屋。 人太多,木屋不够用。 马师爷赶紧恳求张大人返回官府,去向唐风年求助。 唐风年收到消息之后,让张大人和官差去喊百姓服徭役,加紧建造隔离的木屋。 每次一听说服徭役,有些百姓就充满怨气,不愿意去。 张大人用“瘟疫”吓唬他们,道:“如果不建隔离的木屋,就让那些可能感染瘟疫的人住你家来,看你怕不怕?” 此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人多力量大,有些人砍树,有些人建屋子,忙得热火朝天。 在州县的交界处,建起一长排木屋,有上百间,远远望去,仿佛一群手拉手的巨人,一起阻拦瘟疫进入田州。 另一边,唐风年把田州所有治病救人的大夫叫到官府,共商大事。 与此同时,田州百姓正挤挤挨挨,看官府贴出来的新告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这几天,从外地来的人,可能携带瘟疫。如果发现这些人乱走,或者在邻居家留宿,赶紧告诉官府。” “预防瘟疫,人人有责。” “举报者,有赏。” “哈哈哈,有赏,但没说赏啥。” “如果赏我一个媳妇,就好了,嘿嘿。” “瘟疫会死人,听说隔壁县死了好多人,啧啧。” …… 旁边,还有另一张告示,号召百姓捐赠蔬菜、粮食和鲜果,给逃难者。 —— 赵宣宣打算盘算账,计算应该给隔离的男女老少发多少米,把结果写在纸上,然后交给石师爷。 按照年龄段区分,每人每天得的米不一样。 石师爷看完后,叹气,道:“隔壁那个遭瘟的庞县令不干人事,害咱们替他擦屁股。” “这么多人,要吃这么多粮食,唉!田州官府本来就不富裕,如今负担更重了。” “而且,官府的粮食属于朝廷管,风年作为知州,不能随便拿。” “以前,有些地方官私自打开粮仓,救济百姓,结果被朝廷重罚,甚至革职查办。” 赵宣宣听完这话,心情沉重,脸上没有丝毫笑容,思量片刻,说道:“一边向上面的朝廷申请救济粮,一边向商人借粮,等朝廷批准救济粮之后,再把粮食还给商人,行不行?” 石师爷轻轻摇头,叹气,道:“这样做,有风险,万一朝廷不批准,或者批准的救济粮数量比实际用的数量少,岂不是要风年自掏腰包,去补上?” 赵宣宣鼓起包子脸,不服气,道:“别人都是做官发财,咱家风年做官亏钱,哪有这样的道理?朝廷的规矩太死板,太不合理。” 石师爷也懊恼,道:“都怪那个庞县令,他搞出来的烂摊子。不过……” 石师爷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眼睛闪烁精光,道:“如果想办法,托关系,把救灾的奏折递到皇上面前去,不仅赈灾粮有着落,风年升官也有希望。” “怕就怕静江知府从中作梗,把功劳张冠李戴。” “隔壁县和田州都属于静江府管辖,隔壁县搞得乱七八糟,静江知府也有责任。唉,情况复杂。” 赵宣宣眉头微蹙,心事重重。 第960章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石师爷的野心比唐风年大,他希望唐风年取代静江知府的位置。 居于人下,便要装孙子,受委屈。只有做人上人,才能称心如意。 这时,书童跑来禀报:“石师爷,有商人来官府捐粮食。” 这真是打瞌睡时,碰巧有别人递枕头。 石师爷惊喜,连忙跑去接待。 —— 白捕头打着消除瘟疫的幌子,带官差去搜查庞家院子。 庞夫人不乐意,道:“田州不是没闹瘟疫吗?” 白捕头客客气气地笑道:“恐怕有漏网之鱼,毕竟瘟疫太可怕。” “而且,附近邻居都配合了,只有您家不配合,一旦发生瘟疫,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庞夫人仗着官夫人的身份,腰杆挺得直,下巴抬得高,态度硬气,问:“如何配合?” 白捕头笑道:“你把家人和仆人都叫到院子里,然后官差会进屋撒一些消杀瘟疫的药。您放心,不会打扰太久。” 庞夫人果断拒绝,道:“你们把药留下,我们自己撒就行。” 白捕头双手叉腰,非常干脆地反驳:“我们要听从知州大人的命令,亲自撒药,请庞夫人不要为难我们。” 这时,庞夫人的心腹仆人瞅一瞅官差手里的桶,讥讽道:“还以为是什么神丹妙药呢,不过是白色生石灰而已。” 白捕头嗤笑,话赶话,回应道:“石灰里还掺了别的药,你的眼睛又不是啥法眼、神眼,一个仆人,居然敢在本捕头面前大言不惭,哪来的狗胆?” 那个仆人脸色难看,连忙低下头,后退一步,不敢得罪这里的官差,暂且忍耐,毕竟她的主子不是这里的官,只能在心里骂几句,嘴上不敢再放肆。 庞夫人也不想起冲突,于是退让一步,吩咐道:“让所有人都来院子里,让官差去撒药。” 肖白牵着旺财,跨过门槛,打算进屋去搜查。 庞少爷笑嘻嘻,指着旺财,大声问:“带狗去干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庞夫人皱眉头,起疑心,道:“牵狗那个,站住!” “白捕头,为何带狗进屋?” 白捕头暂时沉默,绞尽脑汁,想借口。 肖白挑眉,暗忖:我家旺财是神捕,如果有人藏在暗处,旺财准能发现。 白捕头终于灵光一闪,解释道:“因为这条狗是田州官府的官差之一,屡次立大功。” “平时,我们都喜欢摸摸它,借它身上的运势,希望它保佑我们立功,保佑好运,保佑逢凶化吉。” “庞夫人,这样一条代表吉祥的狗,你确定要赶它走吗?” 旺财精神抖擞,用一双智慧的狗眼打量众人,不吵不闹,尾巴翘起来,摇一摇。 庞少爷忍不住跑过去,逗它玩。 庞小姐连忙把庞少爷拉走,怕他被狗咬。 庞夫人没再挑剔带狗进屋的事。 白捕头对肖白挑眉,又抬一下下巴,用眼神示意他快点带旺财进屋去搜查。 白捕头没进屋去,他留在院子里,认真打量庞家所有人。 他眉头一动,确实发现几个生面孔的男子。 他暗忖:庞县令的年纪应该比庞夫人大几岁。 根据年纪、衣衫料子和长相特征,白捕头的目光锁定一个嫌疑对象。 他抬起手,直接指向那个人,问道:“你是庞家亲戚吗?哪天来田州的?” 第961章 快救本官…… 看那绸缎衣衫和新鞋,还有腰上挂的玉佩,那个男子肯定不是仆人,而是主子,他留着两撇猥琐的八字胡须,双眼混浊,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白捕头的眼睛,一看就心虚,甚至肾虚。 他结结巴巴地道:“对对对……是亲戚……早就来了……” 白捕头表示怀疑,问:“什么亲戚?” 庞夫人主动为那人辩解,理直气壮地道:“他是我家老爷的堂兄弟,上次和我们一起来田州的。” 白捕头不相信,道:“上次你们去官府时,我见过你们所有人,但没见过他,他,他。” 白捕头伸出手,依次指出三个生面孔,并且斩钉截铁地道:“我作为捕快,别的本事不大,但认人的本事一流!” “曾经有个通缉犯隐姓埋名三年,在街边吃凉粉时,被我认出来,并且抓捕归案。” 那个留八字胡须的男子一听这话,顿时打个哆嗦,不寒而栗。 庞夫人反而露出嘲讽的笑容,拍打两手,“啪啪”作响,既是掌声,又像响亮的耳光,说道:“白捕头,带着你那一流的好本事,上别处显摆去。” “我家老爷好歹是县令,轮不到你在我家放肆。居然把我家正经的亲戚比作通缉犯,你好大的狗胆。” 白捕头有唐风年撑腰,丝毫不怕她。 他双手叉腰,微微冷笑,胸有成竹,暗忖:庞夫人如此袒护,那人十有八九就是庞县令本人。老子今天要立大功,把这个玩忽职守、逃之夭夭的无能县令抓起来,就像逮老鼠一样。 正当他们用眼神对峙时,旺财跳过堂屋的门槛,冲出屋子,肖白紧随其后。 刚才他们仔细搜查过了,屋子里没藏人,没搜到线索。 眼看白捕头跟庞夫人针锋相对,肖白机灵,悄悄牵旺财过去,观察片刻之后,他蹲下来,凑到旺财的狗耳朵旁,说悄悄话:“吓唬前面那个人。” 旺财从小就跟肖白一起玩耍,最听他的话,于是变成一副凶相,冲八字胡须男子叫嚣。 “汪汪汪……” 八字胡男子最惜命,瞬间害怕,往后退。 肖白又说悄悄话:“咬他裤子。” 旺财立马冲过去,咬住八字胡男子的软绸裤子,狗牙锋利。 “嘶啦……” 那人的裤子在拉扯中破洞,慌张地喊道:“来人啊,快救本官……” 肖白见好就收,让旺财松开牙齿,然后赶紧带它后退,免得被打。 因为庞家仆人已经举着扫帚和短棍冲过来了。 白捕头抬起右手,抚摸下巴,复述一遍:“快救本官……” “我没听错吧?” 肖白一边护狗,一边大声说道:“没听错,我也听见了。” 肖白在心里偷笑,眼神明亮、得意,暗忖:他不打自招,今天抓住这个大老虎,立大功。等会儿,我又能带旺财去赵家吃肉骨头,顺便讲立功的故事给赵老爷一家人听。 那八字胡须男连忙摇头,脸色煞白,冷汗直流,辩解道:“你们听错了。” “那是……是我的名字。” 白捕头摆手,直接揭穿他的谎言,道:“庞县令,你私自逃跑,偷偷躲到田州,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 第962章 把庞县令变成提线木偶 此话一出,庞家所有人都紧张,瞪眼。 他们小心翼翼地瞒着,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身份。 庞少爷最沉不住气,初生牛犊不怕虎,冲到白捕头面前,理直气壮地道:“我爹是官,你不能对他无礼,不能抓他!” 白捕头好整以暇,笑道:“既然你们已经承认,事情就好办了。” “肖白,去禀报知州大人。” 肖白牵着旺财,去街上飞奔,一人一狗都气喘吁吁,跑回官府,去见唐风年。 “知州大人,白捕头抓住庞县令了。” 唐风年皱眉,若有所思,然后说道:“肖白,辛苦你们了。” 肖白抿嘴笑,满脸阳光,暗忖:多立功,就能多得奖赏。 他喜欢立功、赚钱、存钱的感觉,准备存钱娶媳妇。 唐风年主动去找石师爷,商量道:“师父,已经找到庞县令,下一步该怎么办?” 石师爷眼神精明,缓缓抚摸胡须,小声道:“风年,你想不想抓他,向朝廷邀功?” 唐风年摇头,果断道:“不打算这样做。” “我想把他赶回隔壁县去。” 石师爷叹气,皱眉,道:“风年,你还是心太软。” “对待那种货色,何必心软?” 唐风年眼神深邃,低沉道:“庞县令罪该万死。但是,如果我抓他,再上报朝廷,等罪名坐实,他的家眷估计都要遭殃。” “何况,隔壁县目前瘟疫严重,庞县令又逃跑,那个县的百姓也纷纷逃命,逃到田州。” “田州负担过重,恐怕走到承受不起的地步,最可怕的是——瘟疫容易传染,万一在田州大规模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石师爷叹气叹得更重了,眼神忧虑,道:“可是,庞县令无能,把他赶回隔壁县去,能起什么作用呢?他只会拖后腿罢了。” 唐风年胸有成竹,低沉道:“对抗瘟疫,有几个诀窍,隔离最重要,其次是药。还有,用生石灰杀毒,喝干净水等等。” “咱们握有庞县令的把柄,让他往东,料他不敢往西。” 石师爷脑中灵光一闪,道:“把庞县令变成提线木偶,让他去隔壁县治瘟疫,听咱们的指挥,阻止隔壁县的百姓往田州逃难,还要敲他一笔竹竿。” “买药材的钱,必须让他掏!” 唐风年点头赞同。 石师爷毛遂自荐,道:“风年,我亲自走一趟,去会会庞县令,促成此事。” 唐风年神情疲惫,微笑道:“又要辛苦师父。” 石师爷干劲十足,爽快地笑道:“不辛苦,对付一个草包县令而已,我亲自去教他,怎么对付瘟疫。” 说完,石师爷兴冲冲地离开官府,让肖白带路,去庞家。 —— 突然,一个官差骑马奔到官府门口,大汗淋漓,十分着急,下马之后,让同行帮忙照顾马匹,然后他跨过门槛,往官府里飞奔,去见唐风年,禀报道:“知州大人,那些隔离的逃难者闹事,说官府发的米和菜不够,吃不饱。” 恰好张大人和铁大人也在这里,张大人忍不住嘲讽:“那群遭瘟的刁民,免费吃喝,还不知足。” “真不应该收留他们,应该通通赶走。” 旁边,铁大人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唐风年思量片刻,道:“张大人,稍安勿躁。” 然后,他对官差说道:“你去告诉他们,灾情发生在他们老家,灾民的救济粮也在他们老家。” “如果他们想吃饱喝足,就回老家去,别在田州闹事。” 官差抬手挠头,尴尬地微笑道:“知州大人,这样说,恐怕闹得更厉害。” 唐风年抬起右手,拍拍官差的肩膀,微笑道:“我还没说完。” “你再告诉他们,田州官府已经向上面朝廷申请救济粮,但朝廷还没回应。” “等朝廷批准之后,粮食就充裕了。在此之前,他们如果想吃好、吃饱,必须自己花钱。” “他们背井离乡,逃难来田州,不可能不带钱。” 官差点头答应,心里暗暗高兴,暗忖:替那些隔离的人买东西,顺便能吃点回扣,算一条财路。 他连忙告辞离开,火急火燎,去办事。 第963章 认你做爷爷,行不行? 另一边,石师爷见到庞县令之后,挑起眉,仔细打量一番,从头看到脚,暗忖:穿上好的衣料,还挂玉佩,这狗官,哪里配?呸! 白捕头连忙走向石师爷,耳语一番。 石师爷微笑,点点头,心里有底了,然后大声问道:“庞县令,你不在隔壁县救灾、除瘟疫,跑来田州做什么?” 庞县令心虚,简直没脸见人。 庞夫人代答,厚着脸皮说道:“我家老爷来田州看望一家老小。” “你是什么身份?见到县令,为何不下跪?” 石师爷眼神转冷,把双手背于身后,昂首挺胸,严厉地道:“众所周知,田州由知州大人管理,没有县令。你是哪里的县令,为何擅离职守?” “在救灾的关键时候,擅离职守,是犯罪,你们知不知道?” 庞县令瑟瑟发抖,他知道,但他当时太害怕瘟疫,怕被传染。每天听下属禀报,瘟疫昨天害死多少人,今天又害死多少人,他越听越心惊胆战,于是昏了头,选择逃跑。 庞夫人反而比庞县令更有胆识,立马反驳道:“我家老爷看望家人之后,正准备回去,不是擅离职守,你别满口诬陷之辞!” 石师爷针锋相对,道:“既然是来看望家人,刚才为何在白捕头面前撒谎,为何不承认身份?” “另外,庞县令从疫情严重的地方跑过来,不怕把瘟疫传染给家人吗?” 庞夫人皱眉头,突然沉默。其实,她也害怕瘟疫。 庞县令急忙为自己辩解:“我天天找大夫看病,我没得瘟疫。” 这时,肖白凑到石师爷身边,小声道:“石师爷,之前我和旺财靠近他,发现他身上有好大的酒气,恐怕他喝醉了,有些话是胡话,不能信他。” 石师爷点头赞同,抬起手,轻拍肖白的肩膀,感谢他的提醒。 然后,他直接说道:“庞县令,你浑身酒气,究竟说真话,还是假话,或者醉话?” 此时此刻,庞县令憋着一口气,无法发泄,感到憋屈。平时,他处处耍县令的威风,今天却要装孙子,像犯人一样被审问。 他深呼吸,嘴唇上的八字胡须抖一抖,解释道:“酒能消毒,我喝酒就是为了预防瘟疫。” 石师爷仿佛听到笑话,嘲讽道:“隔壁县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庞县令却生活在美酒里。” “生石灰也能消毒,要不要用生石灰当下酒菜啊?” 庞县令的脸慢慢变成茄子色,无地自容,甚至有恼羞成怒的苗头。 终于,他忍无可忍,伸手指向石师爷的鼻子,蛮横地说道:“你是什么身份,连官服都没有,配这样跟我说话吗?” “我要见唐知州!” 石师爷硬气,气势十足,道:“你想见知州大人,除非你在全田州百姓面前承认,你是从隔壁县偷偷逃出来的庞县令!” “你敢不敢?” 庞县令心虚,敢做不敢当,瞬间又怂了。 —— 大街上,田州百姓卖菜、卖果、卖小吃的热情高涨,因为最先逃难来的那批人没接触到灾后瘟疫,没被隔离,这几天都是自己掏钱买吃的、用的东西,官府早就结束对他们的捐赠和救济。 至于隔离的那批外地人,不能随意逛街,但每天也要买东西,一般由负责监督的官差代劳。 人多,生意兴旺,赚钱多,田州本地的百姓自然高兴。 不过,也有不和谐的存在。 比如,有个逃难者选择不花钱的办法,去菜地偷菜,又去果园偷果。那果园主人养狗,狗发现陌生人偷果,毫不客气,追着小偷咬,叫起来非常凶。 小偷怕被咬,吓得往树上逃窜。 果园主人听见狗叫声,跑去查看。 小偷在树上瑟瑟发抖,双手和双脚紧紧地缠住树干,他后背上还背一个鼓鼓的包袱,里面装满偷来的果子。 果园主人见怪不怪,手拿一根长竹竿,去捅小偷,喊道:“你下来,随我去见官。” 小偷吓得痛哭流涕,求饶:“别见官,我把果子还给你,行不行?我认你做爷爷,行不行?呜呜呜……” 果园主人嗤笑,没好气地道:“我没你这样不孝的孙子!快滚下来!” 小偷死皮赖脸,道:“爷爷,求你了,放过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来了。” 果园主人不是吃素的,又用长竹竿戳他。 那竹竿顶部尖尖的。 “哎哟,哎哟,哎哟……” 小偷叫苦不迭,后悔跑到这里来偷果,暗忖:老子今天倒霉,挑错偷东西的地方。这个老东西,忒不讲情面。 —— 唐风年搁下毛笔,正打算回内院去吃饭,突然官差跑来禀报:“知州大人,有个百姓来报案,抓到一个小偷。” 唐风年饿着肚子,先去办案。 第964章 如果我做官,肯定比他强 晨晨、乖宝和巧宝在庭院里跳绳玩,跳一下,数一下。 “一、二、三、四、五……” 突然,旺财出现在院门口,摇尾巴,温柔地“汪汪”两声,仿佛在说:“我回来了,肉骨头准备好没有?” 晨晨连忙扔下跳绳,跑去逗旺财玩,顺便和肖白聊天。 乖宝也跑去逗旺财,摸它的毛。 晨晨眸子亮晶晶,里面仿佛住着星星,看向肖白,笑问:“旺财今天立功没?” 肖白脸红,抬手挠后脑勺,暗忖:把混蛋县令的裤子咬破,逼他在慌乱中承认身份,应该算立功吧。 于是,他口若悬河,把旺财立功的过程说给她们听。 乖宝越听越高兴,拍打小手,道:“旺财真厉害!” 然后,她赶紧跑去厨房端肉骨头,生怕怠慢大功臣。 旺财啃骨头,啃得津津有味。 过了一会儿,唐风年和石师爷回来吃饭。 石夫人帮忙盛汤,温柔地问:“今天是不是特别忙?吃饭这么不积极。” 石师爷接过汤碗,吹一吹热气,道:“忙得像陀螺。” “本来不用忙,都是受隔壁县连累。” 乖宝嘿嘿笑,道:“听说旺财把混蛋县令的裤子咬出一个大洞,是不是真的?” 石师爷微笑,耐心地道:“是真的,旺财咬那种人,反而脏了嘴。” “不过,这是秘密,咱们不要再提起庞县令的事。” 唐风年抚摸乖宝的头顶,也叮嘱道:“要保密。” 乖宝眉开眼笑,点头答应。 赵宣宣给巧宝挑鱼刺,本来想顺便问问庞县令的事,此时只能选择闭嘴,暗忖:饭后,回内室再说。 —— 回到内室之后,没有外人在场,唐风年和赵宣宣之间几乎没有秘密。 唐风年低沉道:“石师父用三寸不烂之舌,把庞县令赶回隔壁县去了。” 赵宣宣轻声问:“他为什么逃跑?是害怕瘟疫吗?” 唐风年点头。 赵宣宣思量片刻,鼓起包子脸,道:“那种人居然也能当官。” “如果我当官,肯定比他强。” 这个世道,庸官、贪官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层出不穷。 女子想做官,却比登天还难。 唐风年微笑,向赵宣宣竖起大拇指。 然后,他靠到枕头上,闭眼假寐,让一天的疲惫疏解一下。 门帘子突然掀开,巧宝跑进来,手里端一个小木碗,木碗里装着去壳、去核的荔枝。 她叽叽喳喳,刚发挥小话唠的本事,赵宣宣就把她抱出去了,免得打扰唐风年休息。 巧宝奶声奶气地道:“甜,给爹爹吃。” 全家人,只有唐风年最瘦。 在巧宝眼里,爹爹最可怜,所以她经常把吃一半的东西藏起来,等唐风年回来,再塞给他吃。 赵宣宣眉开眼笑,轻声道:“爹爹在睡觉,睡觉时不吃东西。” 恰好石师爷坐在庭院里纳凉,看星星,手里拿把蒲扇,摇啊摇。 赵宣宣抱巧宝去庭院里,跟石师爷聊天。 她笑问:“石师父,那个庞县令有那么听话吗?会乖乖回去处理瘟疫吗?” 石师爷用蒲扇赶蚊子,笑眯眯,低声道:“我吓唬他,把他吓回去了。” “地方官在救灾的节骨眼上逃跑,跟逃兵一样,是一个下场。” 说完,他用手展示抹脖子的动作。 第965章 我的星星真沉手,长得真快 巧宝坐在赵宣宣腿上,认真听大人说话,但她听不懂,眸子睁得圆滚滚,眨啊眨。 然后,她从小碗里拿荔枝吃。 石师爷继续摇蒲扇,小声说道:“那人贪生怕死,刚开始不敢回去,说什么一回去就死,瘟疫太可怕。” “我说,找个好大夫,多吃药,死不了。” “我还帮他找了个借口,解释逃跑的事,就说那边缺药材,他亲自来田州买药,带药材回去救人。” “顺便让他把上次的药钱也付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轻声道:“他付账大方吗?” 石师爷笑一笑,摇头,道:“他想赊账,死到临头,还耍滑头,想占便宜。” “我就威胁他,说事情如果不顺利,恐怕提刑按察使司的弹劾奏折会让他人头落地,那种死法,比瘟疫更不体面。” “然后,我伸手指向他的玉佩,他舍不得玉佩,说那是他的护身法宝,大师开过光的。玉佩在,命就在。玉佩碎,就有灾。” “后来,他去找庞夫人拿银子付账。依我看,他肯定是个贪官,表面在隔壁县做县令,实际上只顾着刮地皮。” 石师爷右手摇蒲扇,左手拍打膝盖,轻轻叹气。 世上,有很多读书人感叹怀才不遇,同时也有些人德不配位。 见识过庞县令的无能之后,石师爷心中充满遗憾,暗忖:我家子正如果去做县令,肯定合格。可惜,没考上进士。 如今,他尽量不去想石子固的事,免得徒添伤心。 赵宣宣思量片刻,轻声道:“田州的药材是不是涨价了?” 石师爷点头,道:“对抗瘟疫的药材,价钱翻倍。” 赵宣宣道:“应该派人去外地进一批药回来,有备无患。” 石师爷微笑道:“我问过钟大夫,他说不用去外地进货,本地多山,山上药草多。” “最近,那些采药的百姓也赚得钱袋鼓鼓。”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本地百姓能赚钱,是好事。” 石师爷又叹气,仰头看夜空中的星辰,眼神深沉,道:“世道就是这么奇怪,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时,石夫人在门口喊道:“孩子爹,沐浴的水备好了。” 石师爷连忙起身回屋去。 星星在夜空中眨眼,青蛙在呱呱呱地吵闹。 赵宣宣抱着巧宝,继续看星星。 不知为何,星星就像希望一样,越看越觉得美好。 巧宝仰着小胖脸,嘴里咀嚼荔枝,腮帮子胖鼓鼓,明亮的星星倒映在她圆滚滚的眸子里,天真无邪。 赵宣宣亲亲她的小胖脸,然后脸贴脸,十分亲昵,道:“巧宝,喜欢星星吗?” “嗯。”巧宝答应一声,又往嘴里塞一颗荔枝,还给赵宣宣喂一颗。 荔枝甜甜的,甜到了心里。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娘亲教你摘星星,好不好?” “这样,把五指张开,对着天上的星星。” “挑一颗最喜欢的星星,趁着它眨眼的时候,飞快地握拳,把它抓在拳头里,暂时不要偷看,你一打开拳头偷看,星星就会逃跑,然后把拳头贴到心口,把星星存放到心窝里。” “星星进了心里,就跑不了了,可以陪巧宝一辈子。你开心的时候,星星也开心,你不欢喜的时候,星星也不欢喜。” …… 巧宝嘿嘿笑,抓几颗星星之后,忍不住打瞌睡,困了。 赵宣宣站起来,抱她回去,暗忖:我的星星真沉手,长得真快,明天把她装进箩筐里,用秤称一称,看看有几十斤?小胖子…… 第966章 奶奶坏? 自从把庞县令赶回隔壁县之后,逃难来田州的外地百姓明显变少。 唐风年和石师爷都松一口气,头脑里绷紧的弦终于稍稍放松。 不过,他们仍旧有烦恼。 石师爷在私下里抱怨:“申请赈灾粮和银子的公函送出去快半个月了,还没有回音,静江知府那边办事太慢,尸位素餐。” 唐风年微笑,慢慢喝凉茶,道:“官场总是这样,收赋税时像催命一样,该支出时却拿不出银子来,总是说国库空虚,让地方官自己想办法。” “对百姓太小气,欺下媚上。” 石师爷叹气,眼神复杂,道:“历来都是如此。” —— 雨季之后,再出太阳,感觉格外热,像待在热蒸笼里一样。 田州百姓几乎都在靠凉茶续命,赵家人也入乡随俗。 巧宝喝凉茶时,要额外加糖,不够甜就不喝。 乖宝尝一口妹妹的凉茶,表情嫌弃,道:“甜死了。” 巧宝拍打小手,眉开眼笑,道:“好喝!” 乖宝把凉茶碗还给巧宝。 她最近在换牙,牙齿难受,变得不爱吃糖了。 赵东阳把乖宝掉的下牙拿在手里欣赏一会儿,笑眯眯,然后用力一扔,扔屋顶上去。 巧宝恰好看见了,以为爷爷在扔石头,于是效仿,捡起地上的小石头,也往上扔。 她太矮,技巧又不够,没扔到屋顶上去,反而砸到屋檐下的石夫人。 石夫人、王玉娥和唐母正坐在屋檐下聊天、吃果,石夫人突然被石头击中脑袋,立马“哎哟”一声,转头去看,神情困惑。 巧宝又抓小石头,举起小手,打算扔第二次。王玉娥连忙跑过去,把她抓过来,横着放到腿上,打屁屁。 “呜呜呜——”巧宝假哭。 王玉娥又拍一下屁屁,威胁道:“奶奶打得轻,如果你再扔石头打人,就换你娘亲来打你,打得重重的。” 石夫人温柔地笑道:“算了,她不是故意的。” 王玉娥心里过意不去,把巧宝放到地上,推向石夫人,哄道:“你把石奶奶打痛了,快给石奶奶摸摸、呼呼。” 巧宝委屈,凑过去呼呼。 石夫人伸手抱住巧宝,亲一下小胖脸,笑道:“放心,石奶奶不痛哦。” 然后,她把巧宝抱到腿上坐着,喂巧宝吃葡萄。 巧宝赌气,不肯吃,奶声奶气地告状:“爷爷先丢的。” “奶奶坏,打我,不打爷爷。” 她举起小胖手,模仿赵东阳的动作。 王玉娥被她逗得又好气又好笑,嘴角上扬,笑得合不拢,反驳道:“放心,你爷爷也要挨打,等会儿奶奶回屋去打他。” 赵东阳听见这话,哭笑不得,干脆带赵大贵、赵大旺和肖画戟出门玩去了。 街上,大太阳把人晒得蔫蔫的。 凉粉摊的生意格外好,好几个人在排队。 赵东阳胖乎乎,身上的每块肉都格外怕热,汗水不停地流。 赵大贵用扇子给赵东阳的后背扇风,提议道:“老爷,去茶楼听别人说书吧,顺便吃碗凉粉或者龟苓膏,凉快点。” 赵东阳赞同,连忙向茶楼走去。 大白天,听茶楼的说书先生讲鬼故事,确实感觉拔凉拔凉的。 赵大旺往龟苓膏里加蜂蜜和牛乳,吃得津津有味,笑道:“算起来,还是京城最好玩,蹴鞠场、戏园子、街头卖艺的……乐子比这里多。” 肖画戟卖力地给赵东阳扇风,一刻也不偷懒。 赵东阳突然也觉得无聊,大手拍打膝盖,让旁边的肖画戟歇一会儿,然后说道:“等救灾的事彻底过去,咱们回岳县去玩几天。” “宣宣也想回去。” 第967章 好话和坏话,都不爱说 庞县令乖乖做提线木偶,按照唐风年和石师爷交给他的锦囊妙计,老老实实地治理辖区内的瘟疫。 功夫不负有心人,瘟疫终于消停了。 好消息传出去之后,越来越多的逃难百姓拖家带口,返回家园。 —— 田州,突然感觉变冷清了许多。 官差跑回官府,向唐风年禀报:“知州大人,大部分逃难者回去了,还剩一小部分人,我们要继续监督吗?” 唐风年感觉舒心,微笑道:“没有传染瘟疫的风险,不必再继续监督。” 另一边,庞夫人又去拜访赵宣宣,目的是告辞,她打算返回隔壁县去。 不过,临走之前,她想攀点交情,方便将来互相走动。 赵宣宣客客气气,口是心非,微笑道:“庞县令这次消除瘟疫有功,肯定能升官。” 庞夫人一听这话,十分欢喜,笑道:“唐夫人,借您吉言。” “我们在田州逗留多时,多谢唐大人和唐夫人关照。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不过,希望唐大人多替我家老爷美言几句,多说好话。” 然后,她亲手把一个小匣子放到茶几上,推向赵宣宣,神神秘秘地道:“一点心意,希望唐夫人笑纳。” 她暗忖:送份贵重礼物给你们,你们收下,不要告我家老爷的黑状。如此,对大家都好。 匣子里装着漂亮的珍珠,她不信赵宣宣不动心。 然而,赵宣宣没打开匣子看,直接把匣子推回去,浅笑,道:“无功不受禄。” “另外,请庞夫人放心,我夫君不爱说别人坏话。他话少,好话和坏话,都不爱说。” “是否万事大吉,要看各人自己的造化。” 庞夫人见她不收礼物,心中失望,暗忖:装什么假清高? 后来,她又通过别的方式套近乎,笑道:“唐夫人,咱俩有缘,认个干姐妹,如何?” 赵宣宣不上当,暗忖:你家庞县令这次闯下大祸,估计会被朝廷处罚。这种不靠谱的人,像瘟疫一样,谁沾谁倒霉。 于是,她微笑,叹气,道:“庞夫人,实不相瞒,我爹娘只生我一个,我命里没有亲兄弟姐妹的缘分,所以顺应老天爷的意思,不敢随便认干亲。”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屡次被拒绝,庞夫人心里有点恼羞成怒,但脸上不敢表露出来,暗忖:不就是仗着你丈夫官更大吗?哼,故意不给我面子。将来,咱们走着瞧,等我家老爷官更大时,你求我当姐妹,我也不答应。 庞夫人是个懂人情世故的精明人,她暂时不得罪赵宣宣,又殷勤地夸赞乖宝和巧宝,笑道:“唐夫人,你的两个女儿都长得有福气,将来不知哪家的儿子有那个好命,能娶到她们?” 赵宣宣舒出一口气,无奈地笑道:“她们还是小孩子罢了,我没想那么长远的事。” 庞夫人眼神精明,笑意流转,突然伸手指向旁边的庞少爷,笑问:“唐夫人,你看我家小儿的面相如何?” 赵宣宣心生警惕,笑容变浅,道:“可惜,我不会看面相。” 她暗忖:跟庞夫人聊天,真累,处处都是陷阱。你家儿子,我可不稀罕。 庞夫人强忍骂人的冲动,暗忖:处处不给我面子,可恶! 第968章 黄道吉日,适合出远门 最后,庞夫人厚着脸皮,说道:“我们一家人准备明天上午出发,回隔壁县去。但是,恐怕路上不安全,想请二三十个官差一路护送。” “不过,给唐大人添麻烦,我心里有些忐忑。” 赵宣宣吃惊,思量片刻,决定婉拒,道:“庞夫人,这些日子,田州的官差日夜巡逻,又要监督那些隔离的人,都累得不行,甚至有些抱怨。” “幸好田州有一家镖局,镖局的人肯定很乐意护送。” 庞夫人气得暗暗咬牙。 送走庞夫人一家人之后,赵宣宣长长地松一口气,去打水洗手,然后对王玉娥说道:“娘亲,咱们该收拾行李了,准备回岳县去看俏儿和小娃娃。” 王玉娥欢喜,问:“把乖宝和巧宝都带回去吗?” 赵宣宣思索一下,道:“带巧宝回去。乖宝这几天在跟风年学办案,忙得很,让她好好学,这次不带她。” 王玉娥没反对,转过身,脚步欢快,回屋去收拾衣物。 巧宝在屋檐下跟赵东阳玩剪刀石头布,赵东阳让着她,故意按顺序,轮流比划剪刀、石头、布,故意让小孙女赢。 巧宝发现爷爷出手势有规律,于是嘿嘿笑,赢一次,又赢一次。 她笑嘻嘻,跑去抱住赵宣宣,奶声奶气地道:“娘亲,我又赢了。” 赵宣宣伸手揉她的小胖脸,眉开眼笑,道:“娘亲带你回老家去,去看小姨,看太姥姥、舅姥爷、舅舅……好不好?” 巧宝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最黏赵宣宣,赵宣宣去哪,她就去哪。 赵宣宣也回屋去收拾衣物,又翻看黄历,暗忖:三天后,黄道吉日,适合出远门。 —— 在赵宣宣、王玉娥、赵东阳和巧宝出发的当天,唐风年收到紧急消息,隔壁县的庞县令被革职查办了。 对此,唐风年丝毫不意外,淡定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石师爷。 石师爷抚摸胡须,笑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风年,你觉得这次是重罚,还是轻罚?” 唐风年皱眉,思量片刻,低沉道:“庞县令后来治理瘟疫有功,但前面害死太多人,罪过大于功劳。” “只要他不承认当初逃跑的事,肯定不至于重罚。” 石师爷眼神精明,道:“依我看,他的官帽子铁定保不住。” 唐风年微笑,道:“对隔壁县的百姓而言,这反而是好事。如果换个好县令当邻居,对田州也是好事。” 这次,田州差点被隔壁县的洪水和瘟疫坑死,唐风年心有余悸。 —— 马车跑在官道上,二十个精神抖擞的官差骑着马,在前后护送。 车轮子轱辘轱辘,巧宝好奇,四处看,奶声奶气地道:“娘亲,什么东西响?” 赵宣宣搂着她,笑道:“车轮子响。” “人走路有声音,马车赶路,也有声音。” 有几年没回老家,如今近乡情怯,赵宣宣心情激动,暗忖:不知道俏儿有没有变样?岳县是不是老样子? “轱辘轱辘轱辘……” “嘚嘚嘚……” 巧宝调皮,不消停,一会儿模仿车轮子的声音,一会儿又模仿马蹄声,不肯老实坐着,动来动去。 王玉娥笑容满面,宠溺地道:“咱家巧宝会不会唱童谣?唱给奶奶听。” 巧宝嘿嘿笑,奶声奶气地唱着跑调的童谣。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赵宣宣被她唱得打瞌睡。 另一辆马车上,赵东阳正呼呼大睡,睡得不知东南西北。 第969章 终于回来了…… 等巧宝的小嘴巴消停时,王玉娥给她讲老家的事,告诉她老家有哪些亲戚。 “知道太姥姥是谁吗?” “太姥姥是奶奶的娘亲,一路算下来,太姥姥生奶奶,奶奶生宣宣,宣宣生乖宝和巧宝。” 巧宝眸子亮晶晶,点头,还跟着说:“宣宣。” 赵宣宣无奈,伸手捏她小胖脸,眉开眼笑,道:“直呼娘亲的名字,大不敬,再乱喊,就打屁屁。” 巧宝抱住赵宣宣,撒娇。 赶路辛苦,一家人的神情越来越疲惫。 巧宝无忧无虑,累了就睡觉。 五天之后,他们终于回到岳县。 赵宣宣掀开车窗的帘子,看马车外的风景,呼吸老家的风,笑道:“感觉没变,但又有点陌生。” 田野里的稻子变黄了,即将丰收。 有坏麻雀从天上飞下来,偷稻谷吃,提前享受这丰收的盛宴。 有些孩童走在田埂上,戴着草帽,拿着细竹竿,在田野里钓青蛙。 王玉娥感叹道:“带那么多荔枝回来,烂了一大半,幸好芒果烂得少。” “等会儿先去你外婆家送荔枝。” 赵宣宣道:“娘亲,反正顺路,先进城去看看俏儿吧。” 王玉娥爽快道:“行!去看看俏儿生的大胖小子。” 赵大旺知道王俏儿的铺子在哪里,听到王玉娥的吩咐之后,轻车熟路,让马车在铺子前停下。 阿金嫂在屋檐下摆摊,手里拿着破蒲扇,扇风,突然看见赵大旺和马车,她瞬间眼睛一亮,惊喜极了,连忙跑进铺子里面,去告诉王俏儿。 “俏儿,你姑母又回来了!马车到门口了。” 王俏儿正在给小娃娃喂奶,一听这话,慌忙把小娃娃推开,整理衣裳,然后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娃娃,出去迎接王玉娥。 王玉娥下了马车,正伸手抱巧宝,赵宣宣等巧宝下去之后,才缓缓下马车。 王俏儿喜极而泣,眼睛变红,泪花闪闪,喊道:“宣宣,你终于回来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牵巧宝走过来,轻声道:“俏儿,这是巧宝。” “巧宝,这是小姨。” 巧宝怕生,转身抱住赵宣宣的腿,然后偷看王俏儿。 王玉娥主动伸手抱小娃娃,拍一拍,轻轻摇晃,哄一哄,问:“怎么哭?是不是饿了?” 王俏儿蹲下来,笑着逗巧宝,顺便答道:“刚才吃奶吃到一半,还没吃饱呢,这小子,最闹腾。” 王玉娥笑道:“难怪哭得委屈,快进屋去,让他吃饱。” 赵宣宣笑问:“俏儿,元宝呢?” 王俏儿和赵宣宣手牵手,进屋去,说道:“元宝被我爹带去王家村,玩几天。” “姑父、乖宝和姐夫没回来吗?” 赵宣宣笑道:“我爹在马车上睡觉,打呼噜呢,暂时不喊他,免得他说头痛。” “风年太忙,走不开,乖宝在跟风年学本事,恐怕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所以这次没带她回来。” “本来想早点回来看你,但是上个月田州那边下了好几天大雨,隔壁县发洪水,田州也差点遭殃,幸好现在没事了。” 关于瘟疫的事,她故意没说,免得王俏儿担心。而且,老说死人的事,不吉利,不如不说。 回到后院住处之后,放下门帘子,王俏儿重新给小娃娃喂奶。 巧宝眸子圆滚滚,好奇地看小娃娃吃奶。 王俏儿笑眯眯,注视巧宝,暗忖:长得像姐夫,不像宣宣。 赵宣宣打量屋子,这里不大,摆两张床,一张桌子,三把椅子,一个摇篮,一个柜子,两个箱笼,感觉很拥挤。 她笑问:“俏儿,你更喜欢住城里,还是更喜欢以前的家?” 王俏儿笑道:“肯定住城里更好,方便做生意。” “我公公每天早上送新鲜菜过来,又有阿金嫂给我帮忙,我挺轻松的。” 王玉娥对小娃娃感兴趣,捏一捏小娃娃的手,感觉软软的,又暖暖的,笑道:“生下来时,真的有七斤吗?” 王俏儿顿时愁眉苦脸,大吐苦水,道:“别人都说,生第一个最难,后面越生越容易。” “但是,这个臭小子偏偏不是省油的灯,忒折腾我。有时候,看他闹腾,我就手痒,想打他。” “噗嗤!”赵宣宣忍俊不禁,凑过来看小娃娃的脸,轻声道:“长得和元宝很像,不愧是亲姐弟。” 王俏儿笑眯眯,神情骄傲,道:“我生的孩子,都比我好看。” 第970章 这不是病…… 赵宣宣把手搭在王俏儿的肩膀上,丝毫没因为长时间不见面而疏远,轻声问:“取了啥名?” 王俏儿笑眯眯,跟赵宣宣对视,眼神明亮,道:“生出来有七斤,小名就叫七宝。” “赵理说,想让姐夫帮忙取个大名。” 她和赵理都觉得,唐风年当大官,让他帮忙取名字,更好,让儿子沾一沾书卷气和官场的贵气。 而且,赵理很精,认为这样做更能拉近两家的关系。毕竟分隔两地,每年才见一两次面,恐怕亲戚关系变生疏。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七宝,好听。” “至于取大名,等我回去,跟风年说。” 喂饱孩子之后,王俏儿拜托阿金嫂帮忙看铺子,然后她用小篮子装一些干净尿布和小衣裳,抱七宝上马车,一起去王家村。 处在陌生的地方,又见到更小的孩子之后,巧宝有危机感,紧紧抱着赵宣宣,用小胖手抠赵宣宣衣裳上的刺绣,闷闷不乐。 路不平,马车有点颠簸,七宝喜欢这摇摇晃晃的感觉,睡得挺香,不吵不闹。 王俏儿逗巧宝玩,笑问:“巧宝,小姨喜欢你,你喜欢小姨吗?” 巧宝没这么好哄,转头把小胖脸埋赵宣宣身上。 赵宣宣抚摸巧宝的小小后背,哄道:“巧宝,小姨和咱们是一家人。” “喊一声小姨试试。” 巧宝奶声奶气地喊道:“小姨——” 但她还是把小胖脸躲藏在赵宣宣衣裳上,觉得王俏儿陌生,毕竟是第一次见。 王俏儿欢喜,回应道:“嗯!小姨最喜欢巧宝,不要躲着,一起玩,好不好?” 巧宝不为所动。 王玉娥打圆场,笑道:“赶路好几天,大人累,孩子也累。” “等睡个好觉,巧宝就变活泼了。” 说说笑笑间,马车到达王家村,赶车的速度放慢。 赵宣宣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一眼就认出王玉安的新屋子,因为那新屋在村里显得与众不同。别人家都是茅草屋,只有王玉安家的屋顶上覆盖青灰色瓦片,而且屋前屋后还扎了一圈竹篱笆,比以前讲究多了。 赵宣宣欢喜,道:“娘亲,舅舅的新屋建得真好,一看就舒服。” 王玉娥也欢喜。 娘家越来越好,她感觉脸上有光。 “吁——”听到熟悉的口令,马儿停下马蹄,马车在屋门口停下。 元宝突然从屋里跑出来,看一眼,立马转身跑回去。 不一会儿,王老太拄着拐杖走出来,惊喜,道:“玉娥,怎么又回来了?” 王俏儿和赵宣宣依次下马车。 王玉娥笑道:“娘,宣宣想你们,特意回来。” “外婆!”赵宣宣跑过去,眉开眼笑,抱住王老太。 王老太喜极而泣,轻拍赵宣宣的后背,眼睛看向王玉娥怀里的孩子,期待地问:“这是巧宝吗?” 王玉娥哄道:“巧宝,喊太姥姥。” 巧宝奶声奶气地喊一声,但明显认生。 众人热热闹闹地进屋去。 赵东阳刚被唤醒,一边喝茶,一边打哈欠,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的梦,心不在焉。 元宝对巧宝好奇,黏到王俏儿身边,说悄悄话:“娘亲,她比我小。” 王俏儿笑道:“她是妹妹,你是姐姐。你主动一点,去带她玩。” 元宝爽快答应,从衣裳口袋里掏出一块糖,然后主动凑过去。 王玉娥问:“娘,怎么走路要用拐杖了?” 王老太把拐杖搁椅子旁边,右手拍打膝盖,无奈道:“这里痛,老了。” 赵宣宣问:“外婆,找李大夫来诊治没?” 王老太摇头,固执地道:“老了都这样,这不是病。” 王玉娥忍不住翻个白眼,反驳道:“娘,早就说了,让李大夫给你看病,不用花钱,不看白不看。” “万一李大夫能帮你治好,为何不试一试?” 第971章 天天存私房钱 王老太终于被劝动了,答应明天去找李大夫看病。 王玉娥突然想起来,还有荔枝和芒果在马车上,连忙跑去拿。 “这是那边的特产,要赶紧吃,留不得。” 王老太这辈子头一次吃新鲜荔枝,一个劲地说甜。 元宝和王俏儿也吃得开心。 不一会儿,王玉安和王舅母从菜地跑回来,笑得合不拢嘴。 王玉娥问:“哥哥、嫂子,妞妞和洋洋呢?” 王舅母道:“在学堂念书,他们平时跟王猛和春喜住在你那边,休沐时才回来。” 王玉安一边剥荔枝,一边憨憨地笑道:“家里没有孩子,就不热闹,所以我把元宝接过来玩。” 赵宣宣抱着巧宝,笑道:“舅舅家应该养头牛,平时赶牛车进城去,更方便。” 王玉娥拍一下膝盖,爽快道:“明天我做主,把牛和车都买来。” “不过,我怕哥哥面子太薄,天天被别人借牛车。” 王玉安两手使劲摩挲裤子,和王舅母对视一眼,心里喜欢牛车,但又不好意思白要。 于是,王舅母微笑着推辞:“玉娥,我们自己攒钱,自己买牛就行。” 王玉娥轻拍王舅母的手背,挑眉,道:“嫂子,跟我见外做什么?” “买牛车是为了娘,方便她进城去看俏儿,看孩子。” “就这么说定了。” 王老太笑眯眯,虽然没插话,但心里十分欢喜,乐见其成,暗忖:宣宣的夫君做大官,比县太爷的官更大,肯定不缺钱花。宣宣主动帮她舅舅,真是好孩子。 赵东阳面带笑容,没反对,心想着,反正买牛车花不了太多钱,别张罗买铺子就行。 巧宝困了,打瞌睡。赵东阳伸出手,把她接过来,亲自抱着,轻拍后背。 赵宣宣终于有空抱一抱元宝和七宝,又掏出礼物,送给两个孩子,让王俏儿代收。 王俏儿拿着礼物,暗忖:宣宣送得大方,我也不能小气,明天去乾坤银楼给巧宝买礼物。如果赵理说三道四,我就用私房钱买。 她做小生意,天天存私房钱,算小菜一碟,手指缝里漏一漏就行了。日积月累,私房钱就越来越多。 对此,赵理是睁只眼闭只眼,因为他也有私房钱。 寒暄到傍晚,赵家的马车才离开王家村。 —— 第二天,赵东阳家的访客络绎不绝。 族人们,佃户们,附近的熟人,都来找赵东阳聊天、吹牛。甚至有人赶好几里路,来求赵东阳办事。 对此,王玉娥小声对赵宣宣说道:“你爹是个大忙人,让他吹牛吹个够,咱们去接你外婆,带她去瞧病。”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娘亲,咱们先进城去等着,让大旺叔去接外婆和舅舅进城,去俏儿那里会合,免得来回跑。” 王玉娥答应。 赵宣宣左手牵巧宝,右手牵元宝,带她们去坐马车。 巧宝喊元宝二姐,越玩越亲近。两个单纯的孩子,时不时就凑一起嘿嘿笑。 进城的路上,王玉娥道:“咱们啥时候去看石家大少爷的孩子?” 昨天她们听王俏儿说,石子正的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个儿子,才七八天大。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反正外婆和舅舅估计要晚一些进城,咱们先去石家拜访。” “买块银锁片,买些补身子的东西,坐一坐就走,不打扰人家坐月子。” 王玉娥爽快道:“行。” 第972章 远水解不了近渴 石家,一边是书声琅琅,另一边是小娃娃的啼哭声。 秦氏在屋里坐月子,却情绪暴躁,手拿镜子,凑近自己的脸,看那讨厌的斑块、那浮肿的面颊,快要烦死了。 奶娘一边哄孩子,一边提心吊胆,生怕秦氏又开口骂她。 这时,丫鬟带王玉娥、赵宣宣走到房门口,小心翼翼地禀报道:“大少奶奶,有客人来了。” 秦氏探头看一眼,恰巧看到赵宣宣那清水出芙蓉一样的脸,心里顿时泄气,变得酸溜溜。 她和王玉娥比较熟,堆起满脸假笑,道:“赵婶子,你们快进来坐。” 说完后,她挣扎着,打算下床。 王玉娥连忙阻止,笑道:“大家不是外人,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好好躺着,不用见外。” 赵宣宣牵元宝和巧宝进屋,眉开眼笑地打招呼。 王玉娥抱一抱秦氏的儿子,夸赞几句,然后还给奶娘。 秦氏用手指抠凉席,问:“我婆婆怎么没回来?” 她暗忖:明知道我大概是这个月生孩子,她却不回来看看,后婆婆果然不用心,不把孩子当亲孙看待。 赵宣宣帮忙解释道:“石师父忙碌,师母忙着照顾他。” “等过年时,他们肯定会回来。” 秦氏一听这话,撇嘴,脸上的肉往下沉,明显不乐意。 王玉娥察言观色,微笑道:“生孩子最辛苦,应该让石少爷多请几个帮工来照顾。” “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 秦氏笑容勉强,道:“家里不缺干活的人,偏偏孩子爱哭,谁哄也没用。” “而且,接生婆说,我生他时,不太顺利,落下一点病根。” “如果身边有个长辈在,就好了,我年纪轻轻,又是头一次生孩子,哪懂那么多?” 说着说着,她就哭起来。 王玉娥轻言细语地劝她,帮她擦眼泪,然后跟赵宣宣对视一眼,眼神复杂。 赵宣宣暗忖:幸好师母没回来,否则又要哄孩子,又要哄儿媳妇,恐怕吃力又不讨好,还要被埋怨。 巧宝和元宝都被秦氏的哭声吓住,紧紧挨着赵宣宣,好奇地打量秦氏。 王玉娥问:“是李夫人接生的吗?” 秦氏摇头,哽咽道:“不是,我娘家帮我找的接生婆,是老熟人。” 王玉娥微笑道:“有娘家人关心你,是好福气。” 秦氏点头赞同,暗忖:公公婆婆不管不问,丈夫又像呆木头一样,只顾着念书,宁肯坐书房里,也不过来陪我。可惜,我不能回娘家去坐月子。 眼看眼泪终于止住了,丫鬟端温水过来,伺候秦氏洗脸,然后又涂抹一些香膏。 秦氏重新露出笑容,道:“唐小娘子脸上没有斑,一定有什么秘诀,教教我,好不好?” 天生丽质难自弃的秘诀就是天生的、遗传的,教也没用。赵宣宣思量片刻,微笑道:“秘诀就是好吃好睡,心大一点,别想难受的事。” 本来她和王玉娥打算坐一坐就走,结果愣是磨蹭到了中午。 石子正下课之后,特意过来寒暄,又笑问:“我父亲有没有捎信回来?” 王玉娥连忙从衣袖里掏信,笑道:“差点忘了。” 石子正接过信,留她们吃午饭,但王玉娥和赵宣宣坚持告辞。 —— 王老太和王玉安正在王俏儿的铺子里等着,一起吃过午饭之后,王玉娥带王老太去李大夫的药堂。 赵宣宣则是带巧宝和元宝去乾坤银楼,找庞爽和金掌柜叙旧,赵大贵和赵大旺负责提礼物。 “哎呀!蓬荜生辉,仙女下凡了。”金掌柜眼前一亮,连忙站起来迎接,语气和表情十分夸张。 “噗嗤!”赵宣宣眉开眼笑,回应道:“金掌柜印堂发亮,红光满面,肯定有财神保佑。” 金掌柜哈哈大笑,亲自去沏茶。 赵宣宣熟门熟路地走到账房门口,特意给庞爽一个惊喜,喊道:“庞师父。” 庞爽吓一跳,甚至打个哆嗦,连忙放下账本,一边走出账房,一边笑道:“哎哟!徒弟回来了!一点也没变啊!风年回来没?” 几年不见,庞爽已经长出许多白发,眼眸里有红血丝。 几个人围着小圆桌,在藤椅上落座,茶香袅袅。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风年没回。” “不过,庞师父,您看我家巧宝像不像风年?” 庞爽仔细打量片刻,哈哈大笑,道:“像极了。” 说完,他伸出手,想摸摸巧宝的小胖脸。 巧宝的眼神瞬间变得凶巴巴,毫不犹豫,握起小拳头,打他的手。 庞爽丝毫不恼,收回右手,笑道:“这小脾气,比风年大多了。” 赵宣宣低下头,哄道:“巧宝、元宝,这是庞爷爷,另一个是金爷爷,咱们打个招呼。” 庞爽和金掌柜都紧急思索,该给什么见面礼? 在闲聊中,赵宣宣发现,外面千变万化,岳县却仿佛几年如一日,除了家长里短,没别的大事发生,仿佛一个平静的池塘,顶多泛起一点涟漪。 一个下午过得飞快。 话还没聊完,太阳却急得满脸通红,赶着要下山了。 第973章 大嘴巴叛徒 赵宣宣和庞爽约定一个时间,打算再去庞家拜访,毕竟庞爽既是唐风年和赵宣宣的账房师父,又是两人的媒人,关系不一般。 告辞之后,巧宝蹦蹦跳跳。 在金掌柜和庞爽的目送下,走出乾坤银楼,赵宣宣笑问:“巧宝,喜欢老家吗?” 巧宝毫不犹豫地摇头,抬脚踢飞路上的小石头,奶声奶气地道:“想姐姐,想爹爹,想祖母,想回去。” 赵宣宣眼神欣慰,暗忖:我家巧宝重感情,真好。 元宝仰起小脸,笑道:“姨姨,我也想姐姐。”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乖宝也想你,你跟姨姨去田州玩,好不好?” 元宝歪着脑袋想一下,眼眸清澈,脆生生地道:“我想和娘亲一起去,可是娘亲要做生意,好忙。” 赵宣宣笑问:“你娘亲忙,你有没有给她帮忙?” 元宝点头,骄傲地道:“我会扫地。” 赵宣宣夸赞道:“元宝真厉害!” 她们回到王俏儿的铺子,王玉娥、王俏儿和阿金嫂正凑在一起聊天。 王玉娥站起来,笑道:“宣宣,你外婆和舅舅早就回去了,咱们也回吧。” 元宝松开赵宣宣的手,跑过去看七宝,摸摸小手,又亲亲小脸,姐弟俩一看就亲近。 赵宣宣问:“外婆的腿怎么样?李大夫怎么说?” 王玉娥道:“李大夫让你外婆用活络油揉膝盖,不要过度操劳,吃饭要荤素搭配,不要光吃素,不要用冷水洗脚,反正叮嘱一堆话。” “那骨头里的病,最麻烦,要好好养着。” 这时,赵大旺赶马车过来了。 赵宣宣抱巧宝上马车,然后转头笑问:“元宝,你跟七宝玩,还是去跟巧宝玩?” 元宝犹豫、纠结,看看赵宣宣,又转头看看王俏儿,左手掰右手,手足无措。 王俏儿轻轻推一下元宝的小肩膀,笑道:“元宝,去和巧宝和姨姨玩,她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元宝听话,笑得欢喜,向马车跑去。 王玉娥把她抱上马车,然后跟王俏儿挥手作别。 眼看马车远去,阿金嫂满眼羡慕,心里忍不住有点酸溜溜,道:“俏儿,有的人真是天生命好。” 王俏儿点头赞同,小声道:“我没有好命,但我希望孩子有好命。” 阿金嫂道:“俏儿,你有这样一个好表姐,你和孩子肯定能跟着沾光。” “不像我,娘家亲戚和婆家亲戚都想找我借钱。” 因为每天做小本生意,稳赚不赔,阿金嫂手里有余钱。有一次,她不小心说漏嘴,在某个亲戚面前显摆了一下,结果那个亲戚出卖她,把她赚钱的事宣扬出去,然后找她借钱的人越来越多。 对此,阿金嫂防那些人就像防贼一样,不敢借钱。 王俏儿推心置腹地道:“以前,我大嫂找我借过钱,我不肯借,她就不高兴,搞得我心里也别扭。” 阿金嫂陪着王俏儿,直到赵理回来,她才收摊离开。 与之相反,韦春喜跟王俏儿的关系越闹越僵。 韦春喜也收摊了,没把东西寄放到王俏儿这里,反而寄放到别人家。 归根到底,她就是眼红王俏儿的铺子。另外,王俏儿和阿金嫂卖烤鸭,韦春喜也卖烤鸭,同行竞争,如同水火。 有几次,她的烤鸭没卖完,眼看阿金嫂和王俏儿的鸭子卖完了,当时她心里别提有多恼火。 王猛夹在妻子和亲妹妹中间,尴尬极了。 他帮韦春喜收摊,眼看韦春喜带妞妞和洋洋回家去了,他才敢去找王俏儿说笑,亲手抱一抱小外甥七宝,爱不释手。 王俏儿给王猛的衣兜里塞几个果,又塞几块绿豆糕,让他守夜时吃。 王猛笑道:“姑母带那么多荔枝回来,我吃得上火,嘴里起泡。” 王俏儿笑道:“一年吃一次,上火也值得。” 王猛嘿嘿笑,十分赞同,把七宝递给王俏儿,然后跑乾坤银楼守夜去了。 他喜欢这份差事,旱涝保收。但是,韦春喜却骂他没出息。 以前,韦春喜赚几个铜板就开心。现在,她的目标是上百两银子,是铺子,甚至想当地主、小财主。 王猛觉得她像走火入魔一样,夫妻俩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 —— 韦春喜挑着两个木桶,妞妞和洋洋负责抬菜篮子,刚走到城外,发现赵大旺坐在马车上抖腿,嘴里嚼根草,正在等他们。 赵大旺跳下马车,笑道:“夫人让我过来接你们,早点回家吃饭。” 走路辛苦,坐车轻松。妞妞和洋洋高兴,连忙上车。 韦春喜感觉有点别扭,脸色阴沉,暗忖:姑母明显偏心,王猛是她的亲侄儿,俏儿只是侄女,又是外嫁女,姑母反而对俏儿更好,给俏儿买铺子,为她遮风挡雨,却放任我在街边摆摊,风吹、日晒、雨淋。 上车时,韦春喜一言不发。 赵大旺察言观色,反而有点摸不着头脑,在心里犯嘀咕:我哪里得罪王猛媳妇了?干嘛摆脸色给我看? 他叹一声气,最后一个上车,大声提醒道:“你们坐稳啊,驾!马儿跑起来,回家吃晚饭啰!” 车厢里,妞妞和洋洋看韦春喜的脸色,疑惑不解。 妞妞轻轻扯韦春喜的衣袖,小声问:“娘亲,你怎么了?” 韦春喜在走神,突然回过神来,凑到妞妞耳边,小声道:“你明天别去学堂,陪巧宝玩。” “你没看见吗?元宝总是黏着巧宝和宣宣,黏一天了。走到哪,就跟到哪。” “俏儿和元宝心眼子多,所以占便宜。你爹太老实,太傻,所以咱们反而吃亏。” 洋洋想凑过去听,但韦春喜把他的脑袋推开,不让他听。因为她明白,这小子天生是个大嘴巴,守不住秘密。 洋洋嘟嘴,抗议:“娘亲又偏心,干嘛不让我听?” 韦春喜在他后背上拍一下,没好气地道:“我哪有偏心?” “又没背着你吃东西,你闹啥?” 有好几次,洋洋当叛徒,把她在背地里抱怨的话、跟王猛吵架的话告诉王玉安、王老太和王舅母,搞得韦春喜在家里很尴尬。 吃过几次亏之后,韦春喜不得不提防这个大嘴巴叛徒。 第974章 又气又怂的模样 回家之后,妞妞帮韦春喜洗木桶,韦春喜却推一下妞妞的后背,抬一下下巴,又挤眉弄眼,示意她快点去跟巧宝玩。 巧宝正在跟元宝追追跑跑,先是元宝追巧宝,追到之后,轻轻拍打一下,笑嘻嘻,然后换过来,换成巧宝追元宝,追来追去,不知疲惫。 妞妞凑过去,却被巧宝当成障碍物,用小手推开。 妞妞尴尬,手足无措,揪着衣角。她比较早熟,又是大孩子,看见巧宝和元宝这样玩闹,觉得好幼稚。 她不理解,这有啥好笑的?为什么元宝和巧宝都笑得打嗝? 韦春喜一边洗菜,一边往那边瞅,发现妞妞融入不进去,她暗暗着急,暗忖:都怪元宝,如果她不来插一脚,巧宝就只能和妞妞玩。 这时,赵宣宣笑着喊道:“妞妞,来吃西瓜,可甜了。” 妞妞闻到西瓜的清香,开心地跑过去,端起西瓜,先递给王玉娥和赵东阳,然后小声问道:“姑姑,要不要递给帮工吃?” 她知道西瓜好贵,所以只小声问,免得被赵大旺和赵大贵听见。 与之相反,洋洋只顾着吃自己手里的瓜,不管别人。 赵宣宣眉开眼笑,轻声道:“妞妞,你先吃,井里还留了个大西瓜,人人有份。” 赵大贵、赵大旺和肖画戟正在喂马、打扫猪圈、擦洗马车…… 他们忙得很,干脏活累活,没空吃东西。 韦春喜也不是贪吃的人,妞妞叫她去吃西瓜,她笑着摆手,把洗好的菜端去厨房,给菊大娘打下手。 锅里的米饭已经焖熟了,香喷喷。 菊大娘往大锅里放油,用大蒜、生姜、八角、干辣椒、香叶爆出香气,然后把剁好的鸭子放进去,爆炒,又淋点花雕酒,香气飘出厨房。 赵东阳揉一揉肚子,笑道:“感觉老家的菜更香些。” 王玉娥轻声道:“回了老家,你还是要忌口,吃肉不能超过五块。” 赵东阳深呼吸,感觉一下子就气饱了,笑容烟消云散,眼里乌云密布。 王玉娥斜眼瞅他那又气又怂的模样,感到好笑。 恰好巧宝玩累了,跑过来,靠到王玉娥怀里休息。 王玉娥一手拿西瓜,一手拿手绢,给巧宝擦汗。 巧宝伸手指猪圈,奶声奶气地道:“奶奶,那里臭臭。” 王玉娥微笑道:“没办法,猪吃喝拉撒都在猪圈里,香不了,它们不爱干净,不爱洗澡,所以臭臭。” 巧宝撒娇,奶声奶气地道:“奶奶,我爱洗澡,我香香的。” 王玉娥眼神宠溺,轻轻点一下巧宝的鼻子,笑道:“你爱玩水罢了,奶奶给你洗,你负责玩就行。” 巧宝兴奋,眸子亮晶晶,道:“现在就洗。” 王玉娥继续给她擦汗,道:“不急,睡觉之前给你洗。” “你贪玩,洗了又出汗。” 巧宝举一反三,奶声奶气地问:“奶奶和爷爷为什么不贪玩?” 王玉娥轻笑,道:“奶奶不爱玩,你爷爷太胖了,跑不动,玩不了。” 赵东阳哼一声,辩驳道:“孩子奶奶,你有完没完?踩我脸,你就有面子了?” “让我舒舒服服地歇会儿,行不行?别撩架。” 巧宝鼓起包子脸,皱起小眉头,看向赵东阳,道:“爷爷凶。” 谁凶,她就不喜欢谁。 赵东阳瞬间消气,不敢再凶巴巴,变成一副笑脸,挤眉弄眼,低头哄道:“现在呢?还凶不凶?” 巧宝嘿嘿笑,抬起小手,去捏赵东阳的耳朵。 你不凶,她就想欺负你,把你当玩具。 赵东阳乐意,且纵容,爷孙俩凑一起笑。 赵东阳捏巧宝的小胖脸,巧宝举起小拳头,打他的大“贱”手。 他撩一下,巧宝就打他一下。反正打得不痛,赵东阳乐此不疲。 赵宣宣看不下去,走过来,把巧宝的小手抓住,教训一番。 第975章 这么偏心,凭啥啊? 夜里,繁星满天,预示明天又是个大晴天。 赵宣宣抱着巧宝,坐在屋檐下,借夜风吹干湿漉漉的长发。 元宝自告奋勇,拿蒲扇给她扇风。 赵宣宣忍俊不禁,轻声问:“元宝累不累?” 元宝摇头,笑得天真无邪,脆生生地道:“姨姨,我不累!” “姨姨的头发好香!” “呱呱呱……”巧宝学田野里的青蛙叫。 这时,韦春喜经过反复纠结,打开抱厦的门,向赵宣宣走过来,双脚磨磨蹭蹭,犹犹豫豫。 赵宣宣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去,笑道:“表嫂,明天还要做生意,怎么不早点睡?” 韦春喜在旁边的椅子上落座,尴尬地笑道:“我睡不着。” “宣宣,我能不能找你借钱?” 赵宣宣吃惊,思量片刻,轻声道:“表嫂,是不是舅舅和外婆报喜不报忧,有什么困难瞒着我?” 韦春喜内心充满纠结和矛盾,连忙摇手,小声道:“家里没什么困难,但是……但是……” 她手指揉搓衣角,把衣角绞得像麻花一样,接着说道:“宣宣,你毕竟是官夫人,妹夫又是大官儿,你的亲戚在街上摆小摊,让你面子不好看,不风光。” 这是韦秋桂在闲聊时给她出的主意。 她思来想去,也觉得这个借口最好,但又不确定,宣宣会不会吃这一套? 于是,她说完之后就察言观色,小心翼翼。 赵宣宣确实感到为难,但不是因为自己的面子为难,毕竟以前赵东阳也在街上摆过摊,她自己还做过账房学徒与店小二的综合体,还做过掌柜学徒,她体谅韦春喜摆摊赚钱的辛苦。 如果韦春喜大大咧咧、啰哩啰嗦、撒泼打滚要借钱,她肯定不会为难,反而要果断拒绝。 偏偏韦春喜搞出这个小心翼翼、可怜兮兮的姿态,赵宣宣想拒绝,但又要顾忌韦春喜的面子,恐怕她生出埋怨。 赵宣宣暂时没表态,暗忖:照表嫂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想摆摊,肯定是想像俏儿一样,买铺子,开铺子。 买铺子可不便宜,至少要两三百两银子。 比如以前,苏家在岳县开十多年纸扎铺,一直是租铺子,买不起。 就算你想买,别人还不一定卖呢!毕竟用铺面收租金,每月收好几两银子,多好啊。 思量片刻,赵宣宣眉开眼笑,明知故问:“表嫂,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面子不好看?是谁挑拨离间?” “咱们是一家人,只要不犯罪,本本分分地赚钱养家,我就高兴。” “比如,舅舅喜欢趁赶集的时候,去街边卖菜、卖花生、卖豆子,我和娘亲就给他买牛和车,方便他进城卖东西,免得走路辛苦。” “我爹爹以前也摆摊,和表嫂一样。” 韦春喜越听越失望,表情比哭更难看,悄悄用右手的指甲掐左手,掐得肉疼之后,鼓起勇气,又说道:“宣宣,俏儿开铺子之后,赚钱比以前多。” “我也想多赚钱,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 每次看见俏儿和元宝手上的银镯子,她就嫉妒。 有一次,有个客人穿漂亮的好衣裳,戴金银首饰,白白净净,体体面面,来买烤鸭,意味深长地道:“老板娘,听说你有个亲戚做大官儿,比县太爷的官更大,他怎么不多照应亲戚?” “大官儿有钱,手指缝里漏一漏,就足够你买个旺铺,甚至买个酒楼,何必让亲戚在街边摆摊?” “别人家如果出个大官儿,那可是鸡犬升天。” 一边说,还一边打量韦春喜衣裳上的补丁,那奇奇怪怪的眼神,就像针一样,扎韦春喜的心。恰好那天王俏儿和阿金嫂的烤鸭卖得更快,客人在王俏儿那边买不到,所以才来韦春喜这边买。 韦春喜一边做生意,一边承受双重打击,等那个客人拿烤鸭离开之后,她忍不住抹眼泪,越想越委屈。 今晚,她开口找赵宣宣借钱买铺子,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那日积月累的眼红、嫉妒和委屈终于爆发出来。 她暗忖:如果王俏儿也没有铺子,我绝对不开这个口。但是,姑母和宣宣给俏儿买铺子,却不给我和王猛买,这么偏心,凭啥啊?我比俏儿更勤快,帮姑母看家,王猛还帮忙喂猪、放牛…… 第976章 哪里说错了? 赵宣宣察言观色,暗忖:借钱又不是为了报仇,表嫂为啥有怒气? 早在韦春喜和王猛成亲那天,赵宣宣就发现自己和表嫂话不投机。 韦春喜虽然人不坏,心也不坏,但在想法上,跟赵宣宣不是同一路人。 赵宣宣喜欢王俏儿,除了从小到大的表姐妹情分以外,还因为跟王俏儿一起聊天、一起玩,她觉得开心。 与之相反,与韦春喜一起聊天,赵宣宣反而觉得心累,无法随心所欲。 她考虑片刻,轻声说道:“表嫂,为什么不考虑租个铺子?” 韦春喜毫不犹豫地摇头,态度坚决,道:“租铺子不划算,每月要付租金。” “我如今每月总共赚的钱,恐怕还不够付租金,如果租铺子,岂不是要亏本?” “亏本!亏本!”巧宝圆滚滚的眸子眨啊眨,好奇地听大人聊天,奶声奶气地学韦春喜说话。 赵宣宣连忙捂住巧宝的嘴巴,不让她学这不吉利的话。 然后,赵宣宣说道:“表嫂,如果开铺子,商税也比较重,比街边摆小摊的税多十几倍。” “另外,你打算卖什么?” 韦春喜终于看到希望,露出微笑,坚决地道:“别人卖什么,我也卖什么。烤鸭、卷粉、饭菜、活鸡……我都能卖!” 赵宣宣挑眉,暗忖:除了卷粉,其它的东西不恰好是俏儿卖的吗?俏儿先走这条生意路,表嫂也往这条路上挤,挤来挤去,想让别人无路可走?恐怕容易打起来。 岳县只是一个小地方罢了,客源有限,同行竞争,肯定会互相抢生意。 赵宣宣的呼吸变重,心情复杂,越想越深,微笑道:“表嫂,如果你开铺子,肯定整天都在城里住,哪有种菜的地方,哪有菜给你卖?” 韦春喜早就想好了,对答如流,笑道:“像俏儿一样,她公公婆婆种菜、养鸡鸭鹅,每天早上给送她新鲜的菜。” “如今姑母给咱家买了牛车,赶路方便,让洋洋他爷爷每天用牛车拉菜和鸡鸭去城里,又快又好。” 赵宣宣的笑意变淡,转头看向远处的田野,心里不乐意,暗忖:照这打算,你只要在城里卖东西就行,舒舒服服。我舅舅、舅母却要把脏活累活都包了,种田、种菜、摘菜、洗菜、送菜……你生意越好,他们两个长辈就越辛苦。你想让我出铺子,让我舅舅出力气、出东西,最后卖东西的钱怎么分? 她深呼吸,有点气恼。 见赵宣宣突然不说话了,韦春喜忐忑不安,左右手抠来抠去,皱眉头,很困惑,暗忖:我哪里说错了? 过了一小会儿,赵宣宣打破沉默,道:“表嫂,我舅舅不是铁人,不能让他太辛苦。” 韦春喜不赞同,暗忖:不是铁人,但也不是懒人。勤快一些,不就行了吗? 何况,王玉安和王舅母本来就是最勤快的人。 她心里堵着一口气,辩解道:“宣宣,洋洋他爷爷奶奶天天种菜,菜地里的菜根本吃不完,如果不拿去卖,反而可惜了。” 赵宣宣反驳道:“那些菜要喂鸡鸭鹅,而且舅舅今年还养了两头猪,今天又新添了一头牛。” “猪肚子就像无底洞一样,吃个不停。” “表嫂,你想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但不能像榨油一样,压榨舅舅和舅母的身体和力气。” “何况,如果舅舅和舅母太忙,不得空,外婆岂不是也要多帮忙干活?” “我娘亲在田州的时候,离家远,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外婆,怕她逞强,太操劳。” 听了这话,韦春喜眼里的希望之火慢慢熄灭,低头看地,脸色阴沉,觉得全家只有自己有赚钱的雄心壮志,其他人全是拖后腿的,还有故意阻挠的,谁也不帮她。 这种孤军奋战,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了。 眼泪无声地涌出来,打湿脸庞,落地也无声。 星星的光辉照向人间,人间的面孔变得朦朦胧胧。 夜风清爽,吹拂长发和脸庞,赵宣宣望着远处的田野,又仰头看看星星,刚开始没发现韦春喜在哭,因为她哭得没有声音。 元宝最先发现,顿时有点心慌、忐忑,连忙跟赵宣宣说悄悄话,说舅母哭了。 赵宣宣大吃一惊,心里咯噔一下,甚至吓一跳。 因为韦春喜低头看地,所以赵宣宣只能侧着身子,让自己的脑袋变得更低,才看清楚韦春喜的眼泪。 第977章 人比人,要么气死,要么哭死 “不哭,不哭……”巧宝也看见了,奶声奶气地劝说,拿出手绢,笨拙地帮韦春喜擦眼泪。 韦春喜弯下腰,把脸埋到腿上,哽咽一声,觉得丢人,但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而且眼泪忍不住。 赵宣宣轻轻叹气,伸出手,帮韦春喜轻抚后背。此时此刻,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与韦春喜相比,赵宣宣是幸运的,因为她极少为钱发愁。而韦春喜从小到大,从来没富裕过。 如今,妞妞和洋洋上学堂的束修是王玉娥出,家里盖新屋也是王玉娥做主。 韦春喜和王猛,一个摆摊做小生意,另一个给乾坤银楼守夜,虽然都能赚钱,但花钱的地方也不少。 比如,亲戚家生孩子或者办喜酒,要送礼。 比如,给孩子买点好吃的,还要买好布料给他们做衣裳,免得他们在学堂里显得寒酸,被别的孩童取笑。算来算去,给孩子花的钱最多。 再比如,韦春喜每次去看望两个妹妹时,都不好意思打空手去。而且,她还有一对奇葩爹娘和一个厚脸皮弟弟,那三人经常故意来韦春喜的烤鸭摊看看,然后主动品尝烤鸭,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竖起大拇指,越吃越多,边吃边夸,夸得韦春喜心里滴血。 更重要的是,韦春喜要存钱,给洋洋存聘礼,给妞妞存嫁妆。这种事,必须早点做准备,不能临时抱佛脚。 …… 有多少委屈,就有多少眼泪。 天上的星星在眨眼,流露同情的目光。风吹响树叶,仿佛遗憾的叹息。 赵宣宣只是无声地安慰韦春喜,陪着她,但并没有妥协,没说要给她买铺子。 显然,无论是花大把银子买铺子这件事,还是开铺子之后对王玉安造成的额外负担,都让赵宣宣不乐意。 韦春喜的眼泪征服不了赵宣宣。 夜深了,巧宝和元宝都靠着赵宣宣打瞌睡。 王玉娥打着打哈欠,隔着碧纱窗,在屋里催促道:“宣宣,头发干没?怎么还不回来睡?” “外面没蚊子咬吗?” 赵宣宣连忙大声回应:“娘亲,等一下就好。” 然后,她轻拍韦春喜的后背,轻声劝道:“表嫂,你也早点去睡,别想不开心的事。” 眼看韦春喜回抱厦去了,赵宣宣抱起巧宝,牵着元宝,回屋去,关上堂屋的门,又插上门栓。 这时,王玉娥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帮忙抱巧宝,小声说道:“刚才我听了两耳朵,所以故意没出去。” 赵宣宣神情无奈,轻声道:“恐怕明天更尴尬,怎么办?” 赵东阳在另一间屋里睡,打呼噜像打雷一样。 王玉娥睡赵宣宣这边屋子,把元宝和巧宝放到大床的里侧,然后吹灭油灯。 钻进蚊帐里,躺下后,手拿蒲扇,缓缓扇风,王玉娥小声道:“宣宣,要不……干脆给春喜买一个铺子算了,免得她总是眼红俏儿的铺子,又哭又求,闹腾,闹心。” 赵宣宣侧转身子,轻声道:“表嫂打算和俏儿做一样的生意,让舅舅每天大清早送菜进城,给她卖。” “王家村那么远,舅舅肯定比现在更累。” 王玉娥一听这意思,顿时恼火,压低嗓门,果断道:“这铺子,不能买。” “你舅舅做牛做马,种田种菜养猪,已经够辛苦了。” “何况,铺子那么贵,你舅舅舅母从来没开口要这么贵的东西。咱们主动给他们买牛车,他们都不好意思要。” “卖牛的小贩说,公牛更适合拉车、干活。但我做主,买了头母水牛,让你舅舅等母牛产奶时,挤牛乳给你外婆补身子。” “买牛车不是为了让他天天送菜。如今吃、穿、住都不愁,那么辛苦干啥?” 听王玉娥絮絮叨叨,赵宣宣打个哈欠,微笑道:“如果天天大清早送菜,不仅舅舅舅母辛苦,外婆也要受累。外婆勤快,肯定也要帮忙干活。” “李大夫让外婆不要太操劳,吃东西要荤素搭配,恐怕她连鸡蛋都舍不得吃。” 王玉娥了解王老太,道:“一天吃一个鸡蛋,你外婆都要心疼,舍不得。” 赵宣宣又打个哈欠,问:“那咋办?舍不得吃好东西,怎么养身子?” 因为赵东阳贪吃,赵宣宣从小耳濡目染,认为吃好东西比吃药强。按赵东阳的话说,这个舍不得吃,那个也舍不得吃,把身子搞得虚虚的,像痨病鬼一样,得不偿失。 王玉娥也困倦了,轻声说道:“给你舅舅塞钱,让他买肉。买回家的东西,肯定要吃,不能丢掉。” 赵宣宣笑道:“舅舅也节省,让他买肉,嘿嘿,他连豆腐都舍不得买,还不如拜托俏儿。” 以前,很小的时候,王俏儿最喜欢来赵宣宣家玩,因为这里顿顿吃肉,香喷喷。她在家的时候,吃豆腐就算打牙祭。王俏儿还用手比划豆腐的大小,吐槽:“我和哥哥抢豆腐吃,然后我娘敲我筷子,不让我抢,说那是给奶奶买的。奶奶爱吃豆腐,我也爱吃。但是,宣宣,你家的肉肉最好吃,嘿嘿。” 王玉娥想一想,也赞同。 说着说着,她们就没声了,都睡着了。 —— 另一边,抱厦里,韦春喜还在哭,哭得停不下来。 妞妞也没睡,在黑暗中愁眉苦脸,心事重重,小声劝道:“娘,算了,不买铺子,咱家也能过日子,不会饿肚子。” 在韦春喜的影响下,妞妞羡慕乖宝、元宝和巧宝,乖宝和巧宝有大官儿爹爹,有地主爷爷,是天生好命,会投胎。元宝家里有铺子,也特别好。 比来比去,只有她家最惨。另外,她的两个小姨也特别享福,嫁到好婆家,二姨的婆家是县太爷家,三姨的婆家是开当铺、开酒楼的大财主家。 只有她娘嫁得最差。在王家村,她家不穷。但是一进城,就被别人比下去。 人比人,要么气死,要么哭死。 唉!妞妞叹气,轻拍韦春喜的肩膀,劝道:“娘,将来我嫁个有钱的人家,给你买铺子,好不好?” 第978章 怎么学到媒婆的本事了? 韦春喜一听这话,心中瞬间被暖流占据,转过身,抱住妞妞,小声道:“将来,让你姑奶奶和宣宣给你做媒,找个好人家。” “她们眼光好。” “你二姨和三姨虽然也嫁到有钱人家,但日子过得不顺心。” “你二姨的丈夫幸好死得早,他活着的时候,经常打你二姨。” “你三姨的丈夫脾气大,发火的时候,忒吓人,你三姨怕他。” 妞妞吃惊,皱眉头,暗忖:二姨那么温柔,又好看,居然经常挨打?三姨精明,又能干,一点也不像胆小的样子。 妞妞疑惑不解,问:“二姨父为什么打二姨?” 韦春喜叹气,道:“那是个坏胚子,他不但打你二姨,还打小妾,当初你二姨看走了眼,嫁给那种人。唉,幸好死得早。” 她暗忖:如果小衙内还活着,夏桑干的那桩丑事迟早会暴露。那孩子跟汪夫子长得太像了,唉。 妞妞仔细琢磨那些话,甚至把它们带进了梦里,不小心做了个噩梦。 夜深了,只剩下田野里的青蛙还在闹个不停。 —— 日上三竿,赵宣宣的懒觉才刚睡醒,大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伸个懒腰,突然听见窗外响起付青和巧宝的说话声,她惊喜,瞬间精神抖擞,飞快地起床。 付青笑问:“巧宝,你从田州到岳县,赶路几天?” 巧宝一听见这个问题,就开始数手指,很快就把十个手指头都数完了。 但是,她想啊想,不知道该答几天,因为赶路时,她经常睡觉。 于是,她奶声奶气地说道:“爷爷知道。” 付青笑道:“巧宝最聪明,巧宝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巧宝嘿嘿笑,跑去问赵东阳。 赵东阳喝一口冷茶,道:“五六天。” 巧宝转身朝着付青,复述一遍,大声道:“五六天。” 这时,赵宣宣走出堂屋,眉开眼笑,道:“阿青,巧啊,我回来,你也回来了。” 付青挠一挠后脑勺,尴尬地笑道:“师姐,我最近遇到麻烦事,想请你帮我出主意。” 然后,赵宣宣一边吃早饭,一边听付青说他的麻烦。 “郭老爷想让我做他女婿,但是我爹娘不同意。” 赵宣宣早就知道郭家有这方面的意思,一点也不吃惊,轻声问:“为啥不同意?” 付青道:“因为那个案子。” 当初,郭湘乔那个案子闹得太大,不仅在岳县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传到隔壁洞州府去了。 付青在父母面前又太实诚,丝毫没隐瞒,付老爷和付夫人坚决反对这门亲事。 赵宣宣问:“阿青,你自己想和郭二姑娘成亲吗?想和郭家做一家人吗?” 付青摆脱了少年的青涩,神情深沉、复杂,有点迷惘,道:“郭家人都对我很好,做一家人肯定没问题。至于成亲的事,我好像随便……” “不介意成亲,但是,如果不成亲,日子也照样过。” “我更喜欢走南闯北,见识新鲜的风土人情。” 赵宣宣又轻声问:“对郭二姑娘呢?你喜欢她吗?” 付青若有所思,道:“她很有趣,和我一样,喜欢蹴鞠,还向我打听田州的事,但是我走镖的时候,不会想起她。” “我听焦旦说,他赶路的时候,天天想家里的妻子。他说,不想就是不喜欢。” “师姐,焦旦说得对吗?” 付青因此烦恼,因为他赶路的时候,反而经常想起赵宣宣一家人。 比如,看到好玩的小玩意儿,就想给乖宝和巧宝买。 甚至在做梦时,也经常梦见赵家人,一起吃东西,一起蹴鞠玩,一起赶路…… 只要梦见赵家人,都是美梦。如果梦见他爹娘和两个哥哥,反而总是噩梦。 赵宣宣停下筷子,明显有点为难,思量一会儿,道:“阿青,人和人之间的喜欢有很多种,有一见钟情,有日久生情,还有平平淡淡的细水长流……” “你觉得,郭二姑娘喜欢你吗?” 付青道:“她对我没啥特别的,见到我和小天时,她的态度一样。” “焦旦说,如果女子脸红,害羞,那才是喜欢。” “噗嗤。”赵宣宣忍不住笑出声,道:“焦旦怎么学到媒婆的本事了?” 付青突然变得不好意思,低下头,手指抠桌面的凹凸处,道:“焦旦想和我做连襟,焦伯母说要给我做媒。我爹娘又说,让我娶洞州的姑娘。可是,我一年到头,大部分时候在外面走镖,如果在洞州成亲,让妻子住家里,天天面对我二哥的鬼喊鬼叫,我不放心。” 第979章 别人怕死,她却只怕痛 家里有个疯子二哥,整天大喊大叫,骂骂咧咧,砸东西,全家人都注定烦恼多,快乐少。 付青心情沉重,继续说道:“我娘说,我二哥没彻底疯,脑子还是聪明的。上次,他把门锁给弄开了,跑出他那间屋子,差点跑到大街上去,幸好被全伯逮住了。” “后来,我爹只能给那间屋上两把锁。” 赵宣宣想象那个画面,有点不寒而栗,轻声道:“阿青,一定要和你二哥分开住。” 付青无可奈何,道:“我想好好照顾爹娘,可是他们非要和二哥住一起。” “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不能把家安在洞州。”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阿青,咱们也是一家人,你是乖宝和巧宝的舅舅,等你娶妻了,你妻子就是乖宝的舅母,可以和我们住一起,把家安在田州,怎么样?” 付青心中感动,眼睛里充满阳光,微笑着点头,说:“好。” 赵宣宣也开心,问:“最近走镖的生意怎么样?” 提到生意,付青神情瞬间变轻松,胸有成竹,笑道:“我信誉好,有熟客介绍新客,不愁没生意。” “而且,我沿途结识不少熟人。有几个客栈老板帮我收信,回信也送到他们那里,人家自己来问、来取,不用挨家挨户去送信。另外,还有人托我帮他进货。” “焦叔见我和焦旦这样挺赚钱,打算照着学。” 赵宣宣思索片刻,眼眸明亮,道:“挺好,反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幅员辽阔,有很多条路线,各走各的路线,不至于互相抢生意。” 付青点头赞同,道:“焦叔说,江浙那边富裕,有钱人多,他打算走那条路线,跟我这条路线完全错开。” 赵宣宣右手拿筷子,用左手竖起大拇指。 这时,王玉娥过来催促:“宣宣,快点吃,吃完出发,去你外婆家。” 她好不容易回来,不可能只去看王老太一次,肯定要多回几次娘家。 赵宣宣答应一声,问:“阿青也去玩吗?” 付青爽快答应,笑道:“反正我把岳县这边的回信都放在俏儿姐的铺子里,别人会去她那里取,不用我亲自送。” “我有空,就休息几天,到时候跟师姐一起回田州。” 厨房里,菊天赐跟菊大娘说说笑笑。 焦旦在屋檐下啃香瓜,付青走过去,问道:“焦旦,我去王家村玩,你去不去?” 焦旦道:“那里没啥好玩的,我宁肯在这边睡觉。” 付青爽快道:“随便你。” 人多,赵大贵和赵大旺赶两辆马车出门。 妞妞今天没去学堂,在家陪巧宝玩,这会子也高兴地坐上马车,一起回王家村去。 —— 女儿、女婿、外孙女、曾外孙女、曾孙女都来了,热热闹闹,王老太欢喜,笑得合不拢嘴。 王玉娥、王舅母和王玉安去厨房烧菜,做午饭,其他人在堂屋里吃西瓜。 巧宝贪玩,精力充沛,到处跑,甚至还用小手指向绿色的大山,想去山上玩。 妞妞道:“大热天,山上野草多,草丛里有蛇,会咬人。” 巧宝跺脚,挥拳头,奶声奶气地道:“咬人,打它!” 元宝道:“妹妹,蛇有毒,人中毒,就死翘翘。” 妞妞赞同,道:“我外婆那个村,上个月被蛇咬死一个人。半天就死了,神仙也救不了。” 她揉一揉胳膊,因为不寒而栗,胳膊上起鸡皮疙瘩。 巧宝太小,懵懵懂懂,别人怕死,她却不怕,她只怕痛。 赵宣宣了解她,对症下药,说道:“被蛇咬,比蚊子咬更难受。” “山上还有很多刺,扎人可痛了。” 这话顺利让巧宝打消去山上玩的念头,妞妞又带她去玩丢沙包,处处哄着她。 第980章 小伙子好福气啊 厨房里,米酒香激发肉香,大锅里滋滋滋地响。 王舅母盖上木制锅盖,笑问:“付青这小伙子不错,为啥还没成亲?” 王玉娥一边摘菜,一边笑道:“给他做媒的人太多,他不知该选谁?” 王玉安一边切菜,一边哈哈大笑,道:“小伙子好福气啊!” 王舅母有点遗憾,道:“我也想给他做媒,我娘家的小侄女年纪恰好合适。” “唉,做媒的人太多,我恐怕排队排不上号,算了。” 王玉娥顺其自然,没劝说,因为她知道付青家里情况有些复杂。姑娘嫁给他,并非十全十美。 不过,她顺口提到菊天赐,道:“菊大娘的大孙子也没定亲,他跟着付青走镖,自己赚娶妻的钱,也是个好孩子。” 王舅母一听说赚钱,就格外感兴趣,眼睛放光,问道:“走镖有那么好吗?” 王玉娥道:“还行。” “反正,只要脑子灵活,办事靠谱,三百六十行,行行赚钱。否则,做同样的生意,有些人赚成大财主,有些人赔本赔得一身债。” 王玉安和王舅母都点头赞同。 王舅母暗忖:我家王猛也不错,守夜赚钱,旱涝保收。如果让他去走镖,两个月才回一次家,不方便。 不过,她还是问道:“付青还缺不缺人手?” 如果缺,她可以介绍亲戚去。 王玉娥继续摘菜,思索片刻,道:“应该是不缺的,等会儿你问他试试。” “以前,他在街上摆摊收信,还要挨家挨户送信,很麻烦,现在变轻松多了。” “我听他说,跟开铺子的熟人搭伙,别人帮他收信、发信,他还帮别人进货。” 王舅母羡慕,夸赞道:“聪明人干聪明事,难怪他能赚钱。” 锅盖一揭开,黄焖猪蹄的香气顿时飘出老远。 连猪圈里的猪都开始叫唤,撞门。 “嗷嗷嗷嗷——” 王玉安连忙放下菜刀,去给猪喂食,免得它们吵闹不休。 王舅母笑道:“玉娥,你哥哥最疼那两头猪,没事干的时候,就坐猪圈旁,看猪抢食吃。” “真不知道,有啥好看的?” 王玉娥被逗笑。 她们端菜上桌时,赵宣宣正在教妞妞打算盘,元宝和巧宝都趴在旁边围观。 王老太虽然看不懂算盘,算盘珠子飞得她眼花缭乱,但也看得津津有味,混浊的眼睛变得深沉,深沉中又有些许亮光。 她不禁想得长远,暗忖:妞妞是姑娘家,念几年书,能写会算,就行了,将来像宣宣一样,去做账房学徒,自己有赚钱的本事,不管嫁给谁,都有好日子过,靠人不如靠己。 在龙凤胎中,王老太觉得曾孙女妞妞更聪明懂事,又勤快,有几分像王玉娥小时候,将来肯定有出息。 王玉娥把香气四溢的菜碗搁桌上,笑道:“先吃饭,吃完再玩算盘。” 赵东阳趁机献殷勤,亲自搀扶王老太,送到主位。 饭桌上,王玉安和王舅母向付青打听走镖的事。 付青没把他们当外人,有问必答。 聊个不停,其乐融融。 第981章 作孽啊 傍晚,马车向家的方向奔跑。 快到家时,赵大旺突然发现前面的路中间有个会动的包袱。 幸好他眼睛明亮,及时地“吁”一声,让马儿停下。 后面的马车由赵大贵和付青驾驭,一听见“吁——”的声音,也随之停下。 赵大贵大声问道:“大旺,咋了?” 赵大旺跳下马车,答道:“路中间有东西挡路。” 赵大贵问:“是大石头吗?你搬得动吗?” 赵大旺走过去细看,吓一大跳,手足无措,大声道:“不知哪个缺德的,把孩子丢路中间!” “老爷,咋办?” 付青、王玉娥、赵宣宣和赵东阳也吓一跳,先后下马车,去查看。 王玉娥心软,把地上的孩子抱起来,撩开包被,看一眼屁屁,道:“是个女娃。” “恐怕还没满月。唉!投错了胎,投到无情无义的人家去了。” 小娃娃小脸红通通,不哭不闹,手脚动一动,小嘴巴轻轻抿动,甚至眼睛都没睁开。 赵东阳皱眉头,气呼呼,道:“赶紧送官府去!别的东西可以随便捡,孩子可不能乱捡。” 他见多识广,听过很多传言,老一辈常说,有些孩子是来报恩的,但有些孩子是来报仇的。如果不小心养错了,后患无穷,无异于引狼入室。 赵东阳不是什么大善人,他向来只稀罕自家的孩子,对别人家的孩子,逗都懒得逗。当初,为了王玉娥帮王俏儿照顾元宝的事,他还阴阳怪气地跟王玉娥吵过嘴。 赵宣宣轻轻叹气,若有所思,暂时没插话。 付青也叹气,主动说道:“婶子,师姐,你们先回家去,我送孩子去官府报案。” 王玉娥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递给付青。 过了一会儿,赵大旺赶前面那辆马车回家去,赵大贵赶后面那辆马车去宽敞的地方调个头,然后进城去。 付青抱着孩子,坐在车厢里面,避免孩子吹风。 他鬼使神差地牵住孩子的小手,软乎乎,暖暖的。 孩子立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付青的手指。 付青清晰地感受到,小婴儿的力气和信任,他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注视孩子的小脸,低声说道:“如果你在岳县无依无靠,我把你带去洞州,让我爹娘把你当亲孙女养,好不好?” 小婴儿听见他的说话声,突然睁开眼睛,眼珠子乌溜溜,盯着他看,咧嘴笑。 付青也露出笑容,眼神温暖,松一口气,轻轻地捏一捏孩子的小手,道:“就这么说定了,拉勾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时,外面的赵大贵说道:“这孩子饿得蔫蔫的,哭都哭不出来,真可怜。” “不晓得,是不是生下来时有什么毛病?否则,她爹娘为何这么狠心丢掉她?” “怀胎十月,说丢就丢,还丢路中间,差点被马蹄踏到,作孽哦!如果养不起,为啥不送给别人收养?” 付青心里有了决定,身心轻松,微笑道:“大贵叔,等会儿咱们去找李大夫瞧瞧孩子。” 第982章 就算有天大的事…… 太阳下山,天色已晚。 眼看付青抱孩子来报案,守门的官差冷笑,挥手驱赶他,凶巴巴地道:“你这蠢货,没看见天黑了吗?” “就算有天大的事,明日再来!” 付青被骂得心头冒火,暗忖:狐假虎威的混账东西,你幸好是在岳县做官差,如果换作田州,你早就被赶出官府。 他深呼吸,强忍住互骂的冲动,转身去王俏儿的铺子,找赵理帮忙。 赵理和王俏儿正在一边吃饭,一边逗摇篮里的七宝玩,突然看见付青抱孩子进门,赵理忍不住开玩笑,道:“阿青,你抱谁的孩子?惹上风流债了?孩子娘呢?” 付青啼笑皆非,把刚才的事解释给他们听,然后说道:“大理哥,你能不能帮个忙?带我去官府报案?” 赵理爽快道:“没问题。” 然后,他筷子动飞快,赶紧往嘴里扒饭,饭碗叮叮响。 王俏儿觉得这孩子可怜,问:“报案之后,孩子咋办?” 付青态度坚定,道:“如果她亲生父母不认领她,我就带她去洞州,给我爹娘当孙女。” “我家至少吃穿不愁,不会把她往大路上丢。” 王俏儿问:“你爹娘会同意吗?” 付青微笑道:“如果我爹娘不同意,我就帮她另外找户好人家。”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 王俏儿搁下碗筷,凑过来看一看孩子,道:“她肯定饿了,蔫蔫的。” 王俏儿左右为难,她可以给孩子喂奶,但又担心这孩子来路不明,身上会不会带什么传染病,万一传给七宝,就不妙。 思来想去,她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拿个干净的碗,独自进卧房去,自己给自己挤奶,然后端碗出来,用小勺子给这个外来的孩子喂奶。 孩子饿极了,迫不及待地吞咽。 王俏儿不敢喂太快,怕她呛到。 这时,七宝似乎有心灵感应,意识到自己的粮仓被别人吃了,有危机感,于是在摇篮里放声大哭起来。 “哇哇哇……” 如同魔音。 王俏儿连忙放下碗和勺子,去哄七宝。 付青只能一手抱孩子,一手拿小勺子,继续喂。 赵理道:“阿青,肯定要请个乳母才行。” 付青一边看孩子喝奶,一边露出欣慰又温暖的笑容,爽快道:“花几两银子的事而已,不成问题。” 赵理一边喝丝瓜汤,一边暗忖:阿青肯定发大财了,财大气粗啊。 等碗里的奶喂完之后,赵理对王俏儿叮嘱几句,让她关上铺子的门,不要随便开门,等自己回来,然后他带付青去官府。 有熟人带路,付青终于抱着孩子走进官府的大门,没再被驱赶。 岳县的报案流程很简单,让师爷在登记簿上写一写就行了。 但是,这会子师爷不在官府,早就回家吃晚饭去了。 赵理道:“阿青,我不敢打扰县太爷,只能先帮你登记,你明天再带孩子来报案。” “当务之急,是给孩子找个乳母喂奶。这么小的孩子,一天要吃十顿,一顿不吃,就嗷嗷哭,哭得你想死的心都有。” 付青没这方面的经验,无可奈何,问道:“大理哥,该去哪里花钱请乳母?” 赵理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去找人牙子试试。” 人牙子平时负责给大户人家送丫鬟、婆子、小厮等,介绍乳母的生意也做。 趁着天色还不算太晚,赵理连忙带付青去找人牙子。 看在客人愿意加钱的份上,人牙子翻看自己的登记簿,然后打着灯笼,带赵理和付青去找愿意当奶娘的人。 根据就近原则,这次找的是城里的奶娘。 人牙子特意提醒道:“城里的乳母比城外的乳母更贵。” 付青爽快道:“让孩子吃饱就行。” 人牙子笑得合不拢嘴,暗忖:人傻钱多!老子的最爱! 有钱开道,找乳母的事比较顺利。 有人牙子和官差担保,那个姓米的奶娘当即收拾包袱,在家人的目送下,跟付青走。 她笑道:“我来抱孩子吧。” 付青果断道:“不用,我抱就行。” “咱们先去李大夫的药堂,然后坐马车回赵家庄去。” 虽然相处不到半天,但他已经把怀里的孩子当成自家人,舍不得让外人抱。 人牙子先告辞了,他怀揣银子,一边走,一边美滋滋地哼着小曲,摇头晃脑。 “发大财,我要发大财……” 第983章 真看不出毛病 “发大财,我要发大财……” 人牙子正心里美,有点得意洋洋。 等他走进小巷子时,后面突然冲过来几个人,用个麻袋把人牙子的脑袋套住,又用绳索捆住他的手和脚,又用臭布塞住他的嘴,把他的钱袋子拿走,又在他身上搜一遍,搜走更多财物,然后逃之夭夭。 一切发生得太快。 另一边,付青抱着孩子,带米奶娘去敲李大夫的门,赵理先回去了。 “谁啊?”李大夫在门内问一声,语气明显不耐烦。 白天太辛苦,他晚上想好好休息,不想被病人打扰。 付青客气地道:“李大夫,是我,付青,带孩子来瞧病。” 李大夫顿时吓一跳,以为付青带来瞧病的孩子是赵家巧宝,于是连忙跑来开门。 付青露出笑容,道:“有劳李大夫。” 李大夫打量付青,挑眉,问:“哪来的孩子?” 他跟赵家走得近,晓得付青还没成亲。一个没成亲的人,突然有孩子了,这消息够劲爆。 李大夫忍不住想听点小秘密,开心开心。 付青实话实说,没有隐瞒孩子的来历,又说道:“因为她被亲生父母丢弃,我们想不明白原因,所以抱她过来,请您瞧瞧,看看是否有隐疾?” 李大夫带他们进屋去,李夫人笑着递茶水,夸赞道:“这孩子,小脸长得挺俊。” 李大夫一边解开襁褓,给孩子做检查,一边叹气,道:“可惜,投胎的命不好,希望她因祸得福,以后否极泰来。” 付青微笑道:“借您吉言。” 检查一番之后,李大夫说道:“手脚都能活动,表面上看,没有毛病。” 他又试探孩子的眼睛、耳朵,又拍一下孩子,看她能不能出声。 “真看不出毛病。” “小可怜,这么好的孩子,居然被丢到大路上。” 李夫人也感叹道:“好狠心的爹娘,十月怀胎,分娩的时候,又走一趟鬼门关,得个孩子不容易,居然舍得丢弃?” 就连米奶娘也流露同情的目光,道:“那样的爹娘,肯定要遭报应,遭雷劈。” 付青松一口气,问道:“李大夫,确定孩子健健康康吗?” 李大夫谨慎地摇头,道:“表面上没毛病,但有些隐疾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 “她还小,你们好好照顾。” 付青向他道谢,又爽快地付诊金。 李大夫推辞,不肯收钱,道:“用这钱给孩子买东西吧,算我的一点心意。” 付青察言观色,见李大夫态度诚恳,便没再推来推去。 他再次道谢,抱孩子离开。 赵大贵把马车停在李大夫家门外,笑问:“阿青,李大夫怎么说?” 付青轻快地道:“一点毛病也没有,咱们回去吧。” 米奶娘和付青坐上马车,赵大贵笑道:“没毛病就好,孩子长得快,好好养着。” “她遇上咱们,就是老天爷注定的缘分。” 付青赞同,低头看孩子的小脸,暗忖:太瘦了,以后把你养得胖胖的,像巧宝一样。 车轮滚滚向前,在黑夜中,马车上的灯笼摇摇晃晃。 赵大贵心里高兴,一边赶车,一边唱山歌解闷,暗忖:如果阿青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倒是想养,当我和大旺的女儿养。一个小孩子而已,又不是养不起。 第984章 想被关在笼子里,还是想到处飞? 王玉娥翻出乖宝以前的小衣裳,给那个孩子穿,又用旧衣裳剪一些尿布。 赵东阳听说付青打算养这捡来的孩子,他挑眉,有点吃惊,但没啥意见,乐见其成,反正不是让他养就行。 赵宣宣抱一抱孩子,给巧宝看,轻声道:“巧宝,这是妹妹。” “挺乖的,不爱哭。” 巧宝突然哭起来,拉扯赵宣宣的衣裳,撒泼,不准她抱别的孩子。 赵宣宣无可奈何,连忙把孩子交给米奶娘,然后搂住巧宝,哄一哄,道:“你怎么这么霸道?” “你是大孩子了,怎么能吃妹妹的醋?” 巧宝是真哭,不是假哭,甚至气得跳脚,心口起伏,哽咽道:“我才是妹妹,不要别的妹妹!” “娘亲不要抱她!” 赵宣宣感到好气又好笑,抱起巧宝,带她去卧房说悄悄话。 另一边,元宝没有吃醋,反而喜欢这个新妹妹,摸她的小手,开心地问道:“妹妹叫什么名字?” 王玉娥笑道:“阿青,你给她取个名。” 付青仔细琢磨,道:“新缘,新的缘分,怎么样?” “小名叫阿缘。” 王玉娥想一下,道:“挺好。她遇到咱们,就是新的缘分。” 米奶娘笑着插话:“阿缘饿了,该喂奶了。” 王玉娥连忙带她去隔壁屋,然后放下门帘子,不让别人乱看。 米奶娘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向王玉娥道谢。 王玉娥微笑道:“孩子夜里肯定还要吃奶,今晚你带她住客房,住菊大娘隔壁,如果孩子闹腾,让菊大娘帮把手。” “等会儿,我把摇篮搬过去。” 米奶娘爽快答应,笑容满面。 她自己生养过三个孩子,经验丰富,不怕带孩子。 她暗忖:今天运气真好,这户人家和和气气,都不是坏脾气的人,价钱也给得高。 另一边,巧宝不哭了,紧紧抱着赵宣宣,生怕赵宣宣被别人抢走。 赵宣宣轻轻抚摸巧宝的后背,道:“如果娘亲只和巧宝玩,完全不搭理别人,巧宝开心吗?” 巧宝嘿嘿笑,奶声奶气地道:“开心!” 是真的开心,还把小脑袋挨在赵宣宣怀里蹭一蹭。 赵宣宣翻一个白眼,鼓起包子脸,暗忖:你开心,我不开心。 然后,她循循善诱,又问道:“如果让巧宝只和娘亲玩,不许跟别人玩,巧宝开心吗?” 巧宝立马摇头,精神抖擞,开始数手指头,奶声奶气地道:“我还要和姐姐玩,还有爹爹、爷爷、奶奶、祖母、二姐、晨晨姑姑、石奶奶、妞妞姐姐、舅舅……” 眼看她数个不停,赵宣宣捂住她的嘴巴,打断她的话,道:“巧宝想和谁玩,就和谁玩,对不对?” 巧宝毫不犹豫地点头。 赵宣宣松开她的嘴。 她迫不及待,响亮地道:“对!” 赵宣宣挑眉,理直气壮,道:“巧宝可以这样贪心,娘亲也可以,也要一样,想和谁玩就和谁玩。” “娘亲抱一下妹妹而已,巧宝凭什么闹腾?” 巧宝鼓起包子脸,瞬间不乐意,搂着赵宣宣的腰,蹭来蹭去,撒娇,奶声奶气地道:“不要别的妹妹。” 赵宣宣循循善诱,轻声道:“行,公平公正,娘亲不抱别的妹妹,巧宝也不许和别人玩,只能和娘亲玩,你答应不?” 巧宝勉为其难地“嗯”一声,皱起小眉头,闷闷不乐。 赵宣宣不相信她能做到,亲捏她的小胖脸,轻笑道:“小骗子。” “如果只和一个人玩,日子越过越局限,就会变成大笨蛋。”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如果巧宝是一只小鸟,你想被关在笼子里,还是想到处飞?” 巧宝想一想,小手挥舞,奶声奶气地道:“不要笼子,要飞!飞!” 她从小就喜欢玩飞飞的游戏。 赵宣宣摸摸她的圆脑袋,轻笑,又问:“如果巧宝是小胖鱼,想变成锅里的菜,还是想去大海里,自由自在?” 巧宝毫不犹豫地摇头,嘟嘴道:“巧宝不是鱼,不能当菜吃。” “不要吃巧宝!” 赵宣宣亲亲她的小胖脸,道:“打个比方,不要怕。” “咱们要和很多人玩,就会越来越聪明,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容易上当受骗,就不会被坏蛋吃掉。” 巧宝的小眉头重新舒展,她的小脑袋瓜想不了太深奥的问题,不过,娘亲和她一样,想和谁玩,就和谁玩,这个问题,她倒是想明白了。 过了一会儿,赵宣宣带她去看阿缘洗澡。 赵宣宣故意抱阿缘,试探巧宝的反应。 巧宝这次没哭闹,反而拿起椅子上的小衣裳,主动要帮阿缘穿衣裳,看不得别人光溜溜。 第985章 无理取闹,不用怕他 第二天上午,付青再次抱孩子去官府报案,碰巧人牙子也来报案。 人牙子怒气冲冲,跑到付青面前,大吐苦水,道:“昨晚上我真不应该善心发作,摸黑带你去找什么奶娘。” “你看看我的嘴角,看看我的手腕,都是你害的。” 他的嘴角有伤,手腕上有明显的勒痕。 “你害我被抢劫,被抢走二两银子,还有五两银票、一串铜钱,你要赔给我!” “否则,咱俩没完!” 付青听完后,忍不住皱眉头,气得发笑,道:“吴老板,冤有头,债有主,劫匪才是你的仇人。” 人牙子气得头昏脑胀,昨天夜里他被套麻袋,根本没看见劫匪的模样,找谁报仇去? 他蛮不讲理,揪住付青的衣袖,非要付青赔偿他的损失,还咬牙切齿地说:“昨晚上,如果不是你喊我出门,我就不会被抢!都怪你!” 他吵吵闹闹,把付青怀抱里的孩子给吓哭了。 付青心疼孩子,对人牙子感到恼火,眉眼变凶,警告道:“吴老板,咱们去找县太爷评理!休要吓到我家小孩。” 赵理听到孩子的哭声,来官府大门口查看,笑道:“阿青,进来吧!” “吴老板怎么也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瞅向人牙子的手和付青的衣袖,暗忖:为何拉拉扯扯? 人牙子顿时预感不妙,脸变成茄子色,暗忖:他有官差撑腰,不是任我宰割的肥羊,可恶! 他冷哼一声,放开付青的衣袖。 付青立马向赵理走过去,言简意赅,说刚才的奇葩事。 赵理听得发笑,道:“无理取闹,不用怕他。” “咱们县太爷办案公正,不会纵容这种无理的事。” 付青稍稍放心。 赵理带付青去找刑名师爷,师爷登记时,懒懒地问道:“男娃还是女娃,多大?” 付青认真地道:“女娃,应该还未满月。” 师爷面无表情,低头写字,道:“你把孩子留下就行,官差会把她送到慈幼局去。” 付青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反对,道:“我已经决定收养她,我家衣食无忧,完全养得起孩子。” 师爷抬起眼皮子,审视付青,暗忖:如果把孩子送去慈幼局,需要官府出粮食养孩子。未满月的孩子,还要找奶娘,麻烦。 于是,他露出狐狸的微笑,道:“你养,最好。” 得到官府的同意,付青松一口气。 有赵理担保,师爷给付青写张证明,加盖官府的章,证明付青没有偷孩子、抢孩子,属于合法收养。 付青向师爷和赵理道谢,把那张证明的纸收好,脚步轻快地离开官府。 —— 跟赵家人辞行之后,付青雇辆马车,带米奶娘和孩子前往洞州府。 小半天的路程,下午就到达付家了。 全伯笑眯眯,大声禀报:“老爷,夫人,小少爷回来了。” 付老爷和付夫人高高兴兴,跑来迎接小儿子。 然而,一看见孩子,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懵了。 付老爷当即想歪,暗忖:老三跟外面的姑娘私定终身了?怎么不早说?如果是家世清白的姑娘,我肯定不会反对,何至于先搞出个孩子来,先斩后奏?唉!三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 付夫人也想歪了,以为这是亲孙女,迫不及待地伸手抱一抱,轻轻摇晃,打量孩子的小脸,然后问道:“老三,孩子亲娘呢?” 她之所以没怀疑米奶娘,是因为米奶娘容貌和年纪都跟付青不相配,而且衣裳有补丁,看起来寒酸。 她暗忖:老三大方,绝不至于亏待自己的相好。 毕竟,付青如今自己赚钱,每次回家都给父母买新布料,让他们做新衣衫,还给零花钱。 付青内心坦荡,没猜到父母的小心思,笑道:“爹,娘,咱们回屋去说悄悄话。” 付老爷挑眉,把双手背到身后,暗忖:老三准备坦白了? 他既责怪付青不按章法办事,在外面胡来,同时又有些期待,希望付青能亡羊补牢,顺利娶妻,把这事办得圆满。以后,他就可以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 想到这里,付老爷不禁又想起大儿子,那个不孝子,非要闹腾,公开说明媒正娶的妻子给他戴绿帽子,把好好一个家给闹散了。 第986章 如果再来个小赌鬼…… 关于阿缘的真实身世,付青只悄悄告诉付老爷和付夫人,特意瞒着其他人,免得阿缘在付家被别人轻视。 他还特意叮嘱过米奶娘,让米奶娘不要大嘴巴。 付夫人很失望,本来以为这是亲孙女,没想到只是从大路上捡来的。 付老爷却松一口气,抚摸胡须,暗忖:老三正派,没去外面胡作非为,幸好! 他说道:“老三,你想让孩子认我做爷爷,我没意见。问题是,认谁做爹?” 付青抬起右手,拍打胸膛,毫不犹豫,笑道:“我做她爹爹。” 付老爷摇头,付夫人也立马反对:“老三,你还没成亲,这孩子铁定拖你后腿。” “将来,你跟好人家的姑娘议亲,别人听说你有个孩子,人家肯定吓跑。” 付青胸有成竹,笑道:“我不在乎。” “如果别人吓跑了,说明她和我没有缘分,不必强求。” 付夫人变成比哭更难看的表情,苦口婆心地道:“老三,成亲要趁早,如果谈一个,跑一个,再谈一个,别人又吓跑,对你名声不好。” “我和你爹天天夜里为你发愁,指望你娶个好妻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不要闹得像你大哥那样。” 付青叹气,低下头,心情沉重。 付老爷突然想出一个好主意,伸手拍付青的肩膀,小声道:“老三,把这孩子记到你二哥二嫂名下,如何?” “我把她当亲孙女对待,绝不亏待她。” 付青皱眉,思索。 付夫人眼睛放光,心情激动,道:“好极了,就这样办!” “既然她跟咱家有缘,我就把她当亲孙女。” “你二哥的病如果治不好,你二嫂这辈子估计生不出孩子。” “没有孩子,谁给他们养老?” “这孩子好,不用担心她亲爹娘找上门来,将来等她长大了,咱们学赵家,给她招个上门女婿。” 付老爷抚摸胡须,笑眯眯,眼神充满希望,道:“赵家真是祖坟冒青烟,找到唐风年那么好的上门女婿,一个女婿顶十个儿子。” 付夫人激动,纠正道:“就算养十个儿子,能养出那么大的官吗?” “大官儿,那可是万里挑一。” 他们夫妻俩越说越高兴,付青苦笑,心里不乐意,暗忖:让阿缘认疯子做爹,她会不会被别人嘲笑?会不会自卑、难受? 付青重重地叹气,明确反对。 付老爷和付夫人的笑容戛然而止,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沉默。 这时,阿缘手脚乱动,哭起来。 付青连忙抱她去找米奶娘。 等付青走远之后,付老爷和付夫人凑一起嘀嘀咕咕,商量办法。 付夫人小声道:“让老二媳妇去求一求老三,老三心软,估计会同意。” 付老爷点头赞同。 他们给付二少娶的妻子是个特别憨厚的女子,天生爱笑,甚至有点傻乎乎,每天能吃饱饭,她就高兴,没啥虚荣心,还经常帮仆人干活,手脚勤快,属于一看就没有坏心眼子的那种人。 她娘家人把她嫁给付二少这个疯子,她也不懂反抗,不会埋怨。 付青每次回家都会给二嫂带礼物,但不敢直视二嫂的眼睛,因为付家对这个女子有亏欠。 每次看见二嫂,付青都心情沉重,很想放她自由,但又恐怕付老爷和付夫人伤心,毕竟这个傻傻的二儿媳是他们费尽心机娶回来的。 然而,在付夫人的教唆下,付二少奶奶直接去找付青说孩子的事。 她高高兴兴,笑道:“三弟,公公婆婆说,这个孩子跟我有缘,老天爷特意送个女儿给我,是不是真的?” 付青吃惊,心中恼火,暗忖:爹娘怎么还不死心?明知道二嫂脑子傻,他们故意骗她,唉! 付青很烦,后悔带阿缘回这里。 付二少奶奶自顾自说道:“我也喜欢孩子,我刚才去看她了,她好乖,对我笑,我真的喜欢她。” “三弟,你把她给我,好不好?” 付青眼神复杂,无言以对。 于他而言,这世上最难对付的不是坏蛋,而是这个又傻又善良又无辜的二嫂,还有他的爹娘。 现在这三个人联手来对付他,完全掌握了他的软肋。 眼看付青不答应,付二少奶奶低下头,两只手扭衣角,把衣角扭成麻花,双脚杵在原地。 尴尬,很尴尬…… 付青叹气,忍不住心软,问:“二嫂,你会对孩子好吗?” 付二少奶奶瞬间抬起头,眼睛变得亮晶晶,傻笑着,毫不犹豫地点头。 付青一脸严肃,问:“你打算怎么对她好?” 付二少奶奶歪一下脑袋,想一想,笑道:“我把最好吃的东西给她吃。” 付青神情复杂,提醒道:“她还小,只能吃奶,不能吃别的东西,否则会生病。” 付二少奶奶连忙点头答应,大声道:“我知道,以前我照顾弟弟妹妹,也不能乱喂东西。” “有些东西能吃,有些东西不能吃。” 付青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问:“如果别人欺负她,你怎么办?” 付二少奶奶心里的想法完全表现在脸上,皱眉头,懊恼地道:“我护着她,然后找公公婆婆告状。” 付青深呼吸,仰天长叹,暗忖:试试看吧,如果二嫂对阿缘好,让她们两个可怜人做母女,也不是不行。而且,还有我爹娘管着,阿缘应该不会受委屈。 想明白之后,付青再次去找付老爷和付夫人商量。 他希望把付二少送走,送去田庄,免得他在家里大吵大闹,吓到孩子。 对此,付老爷和付夫人坚决不同意。 恰好这时,付二少又开始鬼喊鬼叫了。 “喔喔喔———哈哈哈———” “今天手气真好,老子又赢了!来来来,老子梭哈……” “财神爷保佑我,赢赢赢……” …… 付青脸色黑如锅底,道:“天天听这种话,万一孩子从小学会赌,怎么办?” 付老爷和付夫人神情复杂,焦头烂额,无言以对。 一个赌鬼足够害家里倾家荡产,付老爷曾经深有体会,如果再来个小赌鬼,后果不堪设想。 第987章 就像灵丹妙药一样 付青心疼父母,眼看他们早生白发,便不忍心逼迫他们。 三个人暂时沉默,内心在沉默中倍受煎熬。 这时,全伯跑到房门口,喊道:“老爷,出大事了。” 付老爷快步走过去,连忙问:“啥事?” 全伯道:“隔壁的人家在搬家,不住这里了。” 付老爷听见这话,表情像便秘一样。 付夫人脸红,羞愧,捏紧手中的帕子,小声道:“老二天天吵闹,邻居都讨厌咱们家。” 在左邻右舍眼里,付家就是疯子窝,忒讨嫌。有好几次,邻居直接气势汹汹地登门,伸手指着付老爷的鼻子,大声抱怨,逼他把疯儿子送走。 有个邻居很暴躁,有一次半夜三更,被付二少吵得脑瓜子疼,于是拿菜刀来付家砍门。 付老爷是秀才,又是地主,以前在这个地方很有脸面,如今他越来越窝囊,像过街老鼠一样,抬不起头做人。 有时候邻居隔着院墙唾骂他们,骂他们一家都是疯狗,付老爷听见时,不敢回嘴,只能唉声叹气。 此时此刻,他暗忖:几十年的旧邻居闹翻脸,变成仇人,唉。等新邻居搬进去,恐怕又要跟我家起冲突,唉。这苦日子,何时才到头啊?老二的病,啥时候才能好起来? 付老爷和付夫人都认为:二儿子虽然病了,但脑子还是聪明的,迟早会清醒过来,疯病迟早会痊愈。 对此,他们坚信不疑,谁劝都没用。 付青大步流星,特意去大门外看看情况。 邻居正在搬家具,搬得热火朝天,甚至还故意朝付家的方向“呸”一声,吐一口唾沫,眼神恶狠狠,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把付家的疯子淹死。 付青没跟邻居的粗鲁行径计较,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暗忖:如果爹娘太固执,不肯把二哥送去田庄,我就把隔壁院子租下来。 隔壁院子的另一边是街道,如果把他的疯子二哥关到隔壁院子去,再把屋子进行改造,搞成“屋中屋”的布局,隔绝一些噪音,就不至于吵到别的邻居。而且,他爹娘也能耳根清净一点,省心一点。 深呼吸一下,他转身回院子,去跟付老爷商量这个办法。 付老爷爽快地同意,因为他不想再得罪邻居,不想被别人指着鼻子骂。 付青如今完全是大人模样,有担当,亲自去搞定租院子的事,既出力,又出钱,完全不用付老爷和付夫人操心。 然后,他带仆人们去隔壁改造屋子,累得满头大汗。 全伯的儿子提议道:“小少爷,要不要在四周种一些竹子?竹子长得密,又长得高,能隔绝一些吵闹声。” 付青立马赞同,说干就干。 另一边,付老爷、付夫人和付二少奶奶正在逗阿缘玩耍,三大一小,都在笑。 付夫人心满意足,笑道:“家里有个乖娃娃,真好。” “瞧她,吐舌头了,有点调皮。” “小模样挺俊的,讨喜。” 付二少奶奶笑得最开心,握着阿缘的脚丫子,道:“她好有劲,人小小的,力气不小。” 付老爷用手背轻轻勾一下阿缘的小脸蛋,“哟哟”两声,道:“你在看谁?看爷爷,是不是?” 孩子的笑容就像灵丹妙药一样,他们好久没这么舒心了。 第988章 不晓得是不是那个人? 三天之后,付青带着仆人,把付二少转移到隔壁院子的密室里。 任由付二少在密室里大喊大叫,从外面听,仿佛马蜂的嗡嗡声,听不清他在喊啥。 付夫人心软,眼泪汪汪,问:“老二换个陌生地方住,会不会难受?” 付老爷也发愁,皱眉,道:“那密室里晒不到太阳,对身体不好。” 付青不耐烦,道:“爹、娘,如果二哥一点委屈也受不得,凭什么让别人受委屈?” 付夫人流下眼泪,拉住付青的胳膊,恳求道:“老三,你二哥病糊涂了,跟三岁小孩差不多,你别责怪他。” 付青对疯子二哥心硬,但对父母心软,长舒一口气,低声道:“你们放心,密室的窗户可以活动,没封死。” “如果他不吵不闹,你们就把窗户打开,让他晒晒太阳。” 窗户内侧还装了木栅栏,不怕付二少逃窗而出。 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之后,付青又抱一抱阿缘。 小家伙这几天吃得饱,睡得香,感觉胖了一点,看上去有福相。 付青在不知不觉间露出微笑,眼神温暖,把她交给付夫人,叮嘱几句,然后离开洞州,回岳县去。 赵宣宣为了等付青,特意把出发的日子推迟几天。 会合之后,一起赶路回田州。 王俏儿抱着七宝,和元宝一起目送他们,依依不舍。 等马车跑远之后,元宝仰起小脸,问:“娘亲,姑奶奶、姨姨和妹妹什么时候再回来?” 这几天玩得开心,吃得也开心,她意犹未尽。 王俏儿轻轻叹气,道:“等过年吧。” 元宝低头数手指,计算还有几个月过年? —— 要回家见姐姐和爹爹了,巧宝兴奋,坐马车不安分,手舞足蹈,动来动去。 王玉娥把她搂住,怕她摔。 赵宣宣也兴奋,很想念唐风年和乖宝。 王玉娥叹气,道:“在老家才玩几天而已,没玩够,赶路的日子反而更多,累累的。” 赵宣宣突发奇想,笑道:“将来,如果有赶路更快的东西,就好了。” “马车还是不够快,比不上天上的鸟。” 王玉娥被逗笑,道:“胡说八道,鸟那么小,人这么重,鸟带人飞,哪里飞得起来?” 巧宝凑热闹,扑腾小胳膊小手,眉开眼笑,奶声奶气地道:“飞,飞!” 赵宣宣凑过去,亲亲她的小胖脸。 自己的孩子,即使调皮捣蛋,也还是喜欢到了心坎里。 王玉娥低头瞅巧宝,暗忖:怎么还没玩累?只有睡觉才安分。 几天后,他们到达新一处驿站歇脚,烧火做饭。 赵东阳跟驿站的人闲聊,得知田州的隔壁县来了个新县令,从京城外放来的,姓成。 赵东阳拍打膝盖,问:“新县令的全名叫什么?” 驿站的人一边喝酒,一边笑道:“只听见别人喊他成县令、成大人,至于全名,我们不敢打听。” “那成大人忒挑剔,又格外小气,说话尖酸刻薄。” 另一人附和道:“咱们恭恭敬敬地拍他马屁,他连一个铜板也没赏咱们,铁公鸡,一毛不拔!” “还嫌弃咱们驿站里灰尘多,呵呵……” “当他的仆人,最倒霉,被他骂哭。” …… 赵东阳眉头微皱,暗忖:以前在京城的时候,风年认识一个姓成的进士,那人还来咱家吃过饭,不晓得是不是那个人? 第989章 反而属于见多识广的小孩 他们吃完午饭之后,马儿也吃饱喝足了,继续赶路。 傍晚时分,终于到达田州。 街边的小贩在叫卖鲜果和玉米,热热闹闹,充满人间烟火气。 赵宣宣感觉亲切,这里比老家更有家的感觉。 “娘亲!” 乖宝从官府飞奔出来,双臂张开,抱住刚下马车的赵宣宣。 唐风年紧随其后,跟赵宣宣对视片刻,然后抱起巧宝,眉眼含笑,又看向赵东阳和王玉娥,问道:“爹、娘,路上累不累?” 赵东阳显然很累,腿发麻,走路一瘸一拐,需要赵大旺搀扶。 但他高高兴兴地说道:“不累,风年,家里可好?” 唐风年道:“挺好,您先回去休息。” 乖宝左手牵赵宣宣,右手牵王玉娥,像只快乐的大兔子,蹦蹦跳跳,摇头晃脑,一起回家去。 唐风年抱着巧宝,走在后面,一边看赵宣宣的背影,一边跟付青聊天。 巧宝睡得昏天暗地,根本不知道已经到家了。 —— 唐母忙前忙后,吩咐女帮工准备沐浴的水,又从井里取出沁凉的西瓜,切成小块,给王玉娥、赵东阳等人解暑,顺便问问老家的情况。 王玉娥笑道:“老家还是老样子。” 石夫人问:“王姐姐,子正媳妇的孩子出生没?” 王玉娥道:“生了,是个男娃,子正给你们捎信了,等我一下,我去拿信。” 她起身去翻行李。 晨晨黏在赵宣宣身边,挺高兴,小声打听:“姐姐,我侄儿长啥样?像谁?”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既像他爹,又像他娘亲,你大嫂说他爱哭。” 晨晨暗忖:爱哭的孩子最麻烦。 她又问:“是奶娘和丫鬟带孩子,还是我大嫂亲自照顾?” 赵宣宣轻声道:“我去看的时候,是奶娘抱孩子,但你大嫂估计也不好受,还在坐月子。” “听她自己说,生孩子时,不顺利,落下病根了。” 石夫人眉眼发愁,道:“生孩子如果不顺利,最难受。” “宣宣,子正媳妇有没有说她缺什么药,或者别的东西?” 她暗忖:我不能亲自回去探望,但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得捎些东西回去,免得子正和他媳妇挑理,说我这个婆婆对孙子不上心。 赵宣宣捧着凉茶,一边慢慢喝,一边说道:“师母,我当时只跟她聊了一会儿,没听说缺药。” “不过,她哭得厉害,说第一次生孩子,身边没有长辈,很多事都不懂。” “但是,接生婆是她娘家介绍的,估计她娘家人管得挺多。” 石夫人对赵宣宣露出感激的目光,听完后,她心里有底,有知己知彼的感觉,暗忖:子正媳妇有娘家人指点,我这个继婆婆不去插手,反而更好,免得起冲突。送些东西回去,表达心意就行。 这时,王玉娥拿信来了,递给石夫人。 石夫人只打量信封,暂时没拆开,打算等会儿交给石师爷。 她和石子正不是亲生母子,所以时刻注意避嫌,不敢乱拆他的信。 —— 另一边,付青一边蹴鞠,一边对乖宝说悄悄话,笑道:“乖宝,你又多了个妹妹,叫阿缘。” 乖宝思索一会儿,眸光清澈,问:“是我表舅母生的吗?” 因为小姨王俏儿生的是儿子,不是闺女,而生孩子又要十月怀胎,短时间内搞不出孩子,乖宝想来想去,觉得表舅母韦春喜生妹妹的可能最大。 付青把球踢给乖宝,眉眼温暖,笑道:“跟你表舅母没关系,是我家的孩子,姓付。” “等过年的时候,我带她给你看。” 乖宝顿时充满好奇,凑近一点,刻意压低嗓门,问:“舅舅,是你女儿吗?” 她早就不是无知的小孩,反而属于见多识广的小孩。有一种情况,叫私生子,她听说过。 付青遗憾地叹气,暗忖:差点变成我女儿,可惜了…… 他言简意赅地道:“是我侄女,小小的,乖乖的。” “以后,让她跟你一起玩,好不好?” 乖宝眉开眼笑,爽快答应,然后继续高高兴兴地蹴鞠。 第990章 谁是大胖子? 夜里,乖宝想跟赵宣宣睡,甚至把她的枕头和布老虎都抱过来了。 但是,唐风年今天没惯着她,直接撑着她的胳肢窝,把她提溜到门外去。 乖宝气呼呼,跺脚,抗议:“爹爹坏,又霸占娘亲……娘亲也是我的!” 巧宝睡了一下午,这会子精力充沛,一边吃糖,一边看戏。 看见乖宝生气,她反而嘿嘿笑,以为爹爹和姐姐是在玩耍。 乖宝转过身,搂住巧宝,道:“妹妹,咱俩一起睡,一起做梦梦。” “老家好玩不?” 巧宝把嘴里的糖拿出来,热情地递到乖宝嘴边,奶声奶气地道:“好玩。” “姐姐吃,甜。” 乖宝摇头,道:“你自己吃,姐姐擦牙、漱口了,不能吃东西。” 巧宝又把糖塞回自己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乖宝问:“妹妹,你在老家和谁玩?” 巧宝奶声奶气地道:“二姐,妞妞姐,小姨,大胖子……” 乖宝好奇,问:“谁是大胖子?我怎么不认识?” 巧宝眉开眼笑,道:“大胖子吃奶。” 她含着糖,说不清楚。 乖宝去问王玉娥,王玉娥笑道:“是元宝的弟弟——七宝,长得胖,奶娃娃。” 乖宝产生期待,笑道:“等过年,我也回去和大胖子玩,还有舅舅家的妹妹阿缘,我还没见过呢。” 王玉娥一边整理行囊里的衣裳,一边挑眉,有些话到了嘴边,但又忍住了,没宣扬阿缘的来历,暗忖:瞒着更好,免得小孩子口无遮拦,到处乱说。等阿缘长大后,如果听说自己是捡来的,心里不知该多难受? 她叮嘱道:“乖宝,等妹妹把糖吃完了,你检查她衣兜,别让她藏吃的东西,然后带她去擦牙、漱口、洗脸。” 之所以要检查衣兜,是因为巧宝有很不好的习惯,经常把吃得只剩一半的糖或者果子放衣兜里。有一次,她把半根芭蕉塞衣兜里,忘了,然后上床睡觉,滚来滚去,把被子都弄脏了。那场面,惨不忍睹。 乖宝答应,又去和巧宝玩。 —— 第二天,唐风年起得比平时晚许多。 赵宣宣一如既往地睡懒觉,反正没人因为她睡懒觉而骂她,全家人都习惯了。 巧宝吃完早饭后,往内室跑,想去找赵宣宣玩。 王玉娥连忙把她抓住,哄道:“你娘亲还在睡觉,咱们别吵她。” 巧宝奶声奶气地道:“娘亲懒!” 王玉娥轻笑,道:“对,巧宝不要学你娘,不要当懒虫。” “幸好你娘没嫁到别人家去,否则要被骂得十里八乡都出名。” 赵宣宣刚好睁开眼睛,听见王玉娥和巧宝在议论她,顿时哭笑不得,爬起来洗漱。 等赵宣宣单独吃早饭时,石夫人拿一张纸走过来,上面列着一份送礼清单。 她温柔地说道:“宣宣,你帮我看看,送这些东西给子正媳妇和孩子,合适不?” “还需要添啥?” 赵宣宣右手拿筷子,左手拿清单,飞快地看一遍,又仔细琢磨,轻声道:“长命锁、布料、茶叶,都挺好的。” “人参、罗汉果等药材反而可以不送,免得她多心,不如直接给银子,她想买啥就买啥。” 石夫人点头,小声道:“我也怕她多心。” “东西是好的,但送的人不对,有时候心里就会想歪。” “子正媳妇心眼子比较多。” 王玉娥凑过来聊天,帮忙出主意,道:“与其给银子,不如给孩子多买几样值钱的东西。” “如果给银子,他们花出去之后,就不记得了,以后想不起你对他们的好。” “如果是值钱的好看的东西,他们肯定要收进匣子里,时不时翻出来看看。” “谁送的东西值钱,谁送的东西不值钱,甚至还要比较一番。” 石夫人露出笑容,道:“行,我听王姐姐的。” “等会儿我去逛金银首饰和玉器铺,宣宣和王姐姐去帮我一起挑选,好不好?” 赵宣宣爽快答应,王玉娥也乐意。 那些金银首饰和玉器漂漂亮亮,即使不买,看一看也欢喜。 第991章 隔壁的新县令 在首饰铺里,石夫人、王玉娥和赵宣宣一致挑中一对金镶玉。 金子在中间,是一个福袋的形状,上面还有一个“福”字。 石夫人眼睛变得亮晶晶,道:“真漂亮。” 王玉娥笑道:“这东西有一对,将来可以给孩子当定亲的信物。” 石夫人点头赞同,爱不释手。 但是,她嘴巴笨,讨价还价的能力不行,于是跟赵宣宣说两句悄悄话。 赵宣宣以前在乾坤银楼做过工,对首饰的价钱比较了解,帮石夫人压价。 成交之后,石夫人松一口气,感觉完成了一个大任务,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带着东西回到官府,石夫人特意拿去给石师爷过目。 石师爷摸一摸,瞧一瞧,笑道:“夫人,你眼光好,买得好。” 因为喜得长孙,石师爷比石夫人更高兴,看什么都顺眼。 石夫人笑道:“托阿青把礼物带回去吗?” 石师爷抚摸胡须,点头赞同,道:“托付给阿青,咱们可以完全放心,他办事稳妥,信得过。” 如果托付给别人,恐怕别人半路掉包,把真金子换成假金子。 与之相反的是——对待付青,石师爷一点怀疑也没有。毕竟,付青是他的徒弟之一,是他看着长大的。 —— 吃午饭时,赵东阳突然想起成县令的事,问道:“阿年,听说隔壁县的新县令姓成,从京城外放的,是不是你的熟人?” 唐风年微笑道:“和我同省,同一年科举的进士成新,表面上是熟人,但实际上不算朋友。” “他派人给我送了一封信。” 石师爷一听“进士”两个字,就羡慕,叹气,道:“我听子正提过这人,似乎人品不行。” 唐风年道:“我和他接触得少,不太了解。不过,他为官的能力应该比上一任的庞县令强许多。” 石师爷道:“但愿如此。” 几天后,巡逻的官差火急火燎,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跑回官府,找唐风年禀报:“知州大人,隔壁县的官差抓几个脏兮兮的疯子,偷偷把疯子赶到咱们田州的地界来,太不像话了!” “咱们田州的百姓亲眼看见的。” 唐风年眉头紧皱,忍不住上火。 这世上,最难解决的麻烦之一,就是疯子。 疯子管不好自己的事,反而还会给别人添麻烦。 有些疯子伤害自己,有些疯子甚至会伤害别人。 但是,疯子也是活生生的人,不能随意打杀,不能因为他们的负面作用而欺辱他们。 隔壁县搞出这个做法,把麻烦往别的地方丢,真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 唐风年深呼吸,问:“几个疯子?疯到何种程度?” 官差义愤填膺,道:“五个,那些疯子破坏田州百姓的菜地和稻田,还用石头打人。” “有几个百姓被他们打伤,所以一看见我们就告状。” 白捕头也听说了此事,赶来见唐风年,道:“知州大人,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隔壁县自从换了新县令,就开始搞歪门邪道。” “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五个疯子抓起来,五花大绑,直接送到隔壁县的县衙门去,警告他们。” 唐风年思量片刻,来回踱步,冷静地道:“疯子无法指认他们干坏事,他们肯定不会承认。” “咱们如果送疯子过去,隔壁县衙门本就无耻,说不定还要倒打一耙,去静江知府那里搞恶人先告状的把戏。” 白捕头叹气,咬牙切齿,道:“看来,这五个疯子,咱们只能收下。” “可是,咱咽不下这口气。以后,谁知道隔壁县还会送什么麻烦过来?” “万一他们把传染病的病患丢过来,咋办?唉!” 第992章 两个官府打架? 白捕头是习武之人,血气方刚,一遇上烂人烂事,就容易恼怒,把对方当敌人,想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与他相比,唐风年稍微冷静一点,更多的是考虑大局,以大局为重,担心因小失大。 唐风年考虑片刻,说道:“那五个疯子用石头打人,有伤人倾向,必须抓起来。” “没有别的地方收留他们,暂时关押到大牢里去。” “白捕头,你带二十个官差去抓人,注意安全,不要急躁,尽量不要弄伤他们。” 白捕头恭敬地答应,立马去办事。 唐风年又把石师爷和马师爷叫过来商量,道:“这次,隔壁县给田州丢疯子,咱们不能吃哑巴亏,否则他们以为咱们好欺负,会得寸进尺。” 马师爷点头赞同。 石师爷抚摸胡须,皱眉,道:“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个成县令故意搞鬼。” “风年,以前你跟他有仇吗?” 唐风年摇头,苦笑,道:“无冤无仇,我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干这自损名声的缺德事?” 马师爷微笑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君子觉得无冤无仇,小人却怀恨在心。” “知州大人,对那个成大人,不得不防啊。” 石师爷和唐风年都点头赞同。 唐风年若有所思,低沉道:“给静江知府写公函,直接告状更好?还是给隔壁县的成大人写一封警告信,更合适?” 石师爷和马师爷都紧急思索,暂时不急着表态。 最终,他们一致决定:先礼后兵。先写一封劝诫信,派官差送给成大人,如果他就此收敛,就算了。如果他再搞鬼,把他辖区内的麻烦丢给田州,田州官府就向朝廷告状。 劝诫信送出去之后,唐风年又提笔写一张新告示,光明正大地把这件事告诉田州百姓,让他们密切关注州县交界处的动向,如果发现可疑情况,及时向官府禀报。如果禀报的情况属实,有立功表现,官府必定给予奖赏。 —— 官府外面,百姓挤挤挨挨,围观新告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隔壁县太坏了,故意把疯子丢咱们田州来,缺德啊!” “上次他们那里发洪水,来咱们这里避难,咱们好心收留他们,他们却恩将仇报,可恶!” “以牙还牙,咱们也把疯子丢隔壁县去!” “我家没疯子,你家有吗?” “以后,隔壁县的人来买田州纸,高价卖给他们,出一出恶气!” …… 此时,唐风年穿着半旧的黑色家常衣衫,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听他们议论,忍不住皱眉头。 他写这张新告示的目的是激起田州百姓的提防之心,而不是让他们产生仇恨,去仇视隔壁县的百姓。 那桩缺德事是隔壁县的官府所为,不是隔壁县百姓的罪过。 于是,唐风年突然大声说道:“大家静一静。” 他个子长得高,有鹤立鸡群的效果。 听见这洪亮的声音,男女老少纷纷回头去看。 许多百姓以前旁听过唐风年审案,认识那张脸,于是纷纷惊喜地道:“是知州大人。” 唐风年略带微笑,继续说道:“隔壁县的百姓也是无辜的,和你们一样。” “他们与我们互为邻居,如果互相仇恨,必然造成打架斗殴的后果,一点好处也没有。” “那五个疯子是隔壁县的官差丢过来的,我已经尽力与隔壁县官府交涉。” “田州百姓只要负责监督就行。至于后续麻烦,官府会用心处理。” 围观的百姓中有男有女,有些女子忍不住犯花痴,又笑又脸红,盯着唐风年看,暗忖:知州大人比我那臭烘烘的丈夫强多了,说话真好听,脸也年轻俊俏,啧啧……出嫁之前,我怎么没遇到这种汉子呢? 唐风年说完就回官府去了,留下其他人在原地议论。 有个大胡子男子突然往地上呸一声,道:“两个官府打架,关百姓鸟事?” 旁边的人瞪起眼珠子,立马反驳:“有些疯子打人、杀人,你不怕?” 另一人说道:“我家亲戚在官府当差,听他说,这事很严重。” “隔壁县这次丢疯子过来,下次会不会丢麻风病人、天花病人、痨病鬼过来?” “咱们田州不是好欺负的,如果要和隔壁县打架,老子第一个上!” …… 第993章 这是谁干的? 这起突发事件,使田州百姓分成好几派。 有“懒管闲事”派,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两耳不闻外事,专心干活、赚钱,养家糊口。 有“高谈阔论”派,大嘴巴议论个不停,但实际行动等于鸭蛋。 有“积极参与”派,一有空就去州县交界处巡逻,防止隔壁县又丢“麻烦”过来。 还有“仇恨”派,认为两个官府都不是好鸟,最好是打起来,打得两败俱伤才好看。 …… 乖宝跟在唐风年身边,学办案,认认真真地替唐风年整理民意,用小楷工工整整地记下来。 她好奇地问:“爹爹,百姓为什么讨厌官府?为什么骂官府不是好鸟?为什么要用骂人?” “小鸟会飞,那么有趣。” 唐风年忍俊不禁,道:“百姓讨厌官府,原因很多。” “比如,官府征收赋税。百姓赚钱辛苦,种粮食也辛苦。你更愿意自己享受,还是更愿意把粮食和钱上交给官府呢?” 乖宝嘿嘿笑,道:“自己享受更好!但是,如果不上交,官府就会抓我。” 唐风年伸出手,轻轻刮一下她的鼻子,轻笑道:“没错,老老实实按规矩交赋税,才能过安稳日子,否则就会被官府抓去打板子,还要加罚更多赋税。” “赋税越重,百姓的怨气就越大。” “另外还有徭役负担。” “还有那些害群之马,贪官污吏干坏事,败坏官府名声,就像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乖宝点头赞同,受益匪浅。 她顺便当小书童,帮唐风年磨墨。 唐风年又低声提醒道:“用鸟骂人,是一种脏话,有粗鄙之意,难登大雅之堂,小姑娘不要学这种话。” 乖宝眉开眼笑,点头答应。 —— 内院里,巧宝还只会玩耍,调皮捣蛋。 赵东阳躺在屋檐下的摇椅上睡觉,享受一点凉爽的风。 他嘴巴张开,打呼噜。 巧宝在墙角处摘几朵五颜六色的小野花,插到赵东阳的头发上,又踩着凳子,去王玉娥的梳妆台上拿胭脂水粉,抹赵东阳脸上。 唐母上茅房如厕去了,一小会儿没盯着她,她就给赵东阳画了大花脸。 等唐母回来时,吓一跳,抓着巧宝去书房找赵宣宣告状。 赵宣宣连忙放下账本和算盘,去看赵东阳。 赵东阳还在打呼噜,睡得香,但那大花脸真是惨不忍睹,既能去戏台上扮丑角,又能去扮鬼吓唬孩子。 巧宝丝毫没有闯祸的自觉,眉开眼笑,奶声奶气地道:“爷爷变妖怪。” 赵宣宣板起脸,低头盯着她。 巧宝察言观色,小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怕被打屁屁,连忙转身逃跑。 赵宣宣感到好气又好笑,大长腿去追小短腿,轻轻松松就追到了。 她把巧宝提溜去书房,慢慢教训。 唐母怕巧宝被打哭,跟去书房门口瞅一瞅,见赵宣宣只动嘴,没动手,她才放心,松一口气,转身回屋去喂蚕。 王玉娥和石夫人从街上买东西回来,看见赵东阳的大花脸,大吃一惊。 王玉娥又看向旁边的小茶几,茶几上摆着胭脂水粉盒子,越看越眼熟。 王玉娥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赵宣宣不一样,她每天都描眉,涂胭脂水粉,为自己增加几分恰到好处的姿色和风韵。 这胭脂水粉都是她花钱买来的,挺贵,看不得这样糟蹋在赵东阳那张大胖脸上。 她伸手把赵东阳摇醒。 赵东阳睡眼惺忪,慢慢睁开眼,半梦半醒。 王玉娥道:“这是谁干的?” 赵东阳打个哈欠,莫名其妙,问:“干啥?” 石夫人捂嘴笑,提醒道:“赵地主,去看看镜子。” 赵东阳不爱美,合上眼睛,嘟囔道:“睡觉,照什么镜子?” 有个迷信的说法,睡觉时如果照镜子,会看见鬼。 王玉娥把剩下的胭脂水粉收拾一番,道:“要么是乖宝干的,要么是巧宝干的。” 乖宝甚至有这方面的前科。 王玉娥故意使坏,不提醒赵东阳洗脸,让他顶着这张大花脸招人笑。 全家人,无论谁看见赵东阳,都要“噗嗤”几声。 第994章 到时候,整个田州都要丧失人性? “知州大人,这是成县令的回信。” 唐风年从官差手里接过信,迫不及待地拆开,越看越恼怒。 他的眼神转冷,把信递给石师爷。 石师爷气得拍桌,骂道:“这个无耻之徒!忒不要脸!” 成新不仅不承认他派官差扔疯子进田州,反而还倒打一耙,说田州的刁民胡说八道,冤枉他。他要求唐风年把刁民抓起来,从重处罚,毕竟冤枉朝廷命官是大罪。 他甚至在信中叫嚣,如果唐风年包庇刁民,就是不认他这个老乡。 他还写自己与唐风年存在哪些交情,愣是把疏远的关系造假成亲兄弟一般的深厚友情。 薄薄一封信,愣是让唐风年见识到,什么叫:人不要脸,则无敌! 乖宝作为小书童和小学徒,见唐风年和石师爷都很生气,便不敢插话,拿起笔,在纸上写一写,又拿起算盘算账。 过了一会儿,白捕头进来禀报:“知州大人,那五个疯子忒能吃,肚子一饿就闹腾,牢房被他们闹得鸡犬不宁,还随地大小便,弄得臭烘烘,甚至抓粪便乱扔,狱卒都很恼火。” 唐风年抬手扶额,脸色黑如锅底,不敢想象那个臭烘烘的画面。 这时,乖宝终于找到机会插话,道:“爹爹,一个大人一天至少要吃一斤粮食和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五个人一年要吃掉一千八百二十五斤粮食和菜。” “好多好多,太可怕了。” 唐风年轻轻叹气。 石师爷抚摸胡须,点头赞同,道:“乖宝说得没错,那几个疯子没有干活的价值,只能白吃白喝。” “如果把他们放出去,他们会打人,伤害无辜百姓,如果一直关押他们,官府就必须供他们吃喝,唉!” 接近两千斤粮食,绝对不是小数目。让官府用两千斤粮食养五个闲人,官府也吃不消。这甚至会影响到田州本地官员的政绩,毕竟官府粮仓属于朝廷,粮仓里有多少粮食,都登记造册,一清二楚。 地方官过多使用粮仓的粮食,便有贪污的嫌疑。毕竟,官员监守自盗,盗走官粮卖钱,早就有前车之鉴,不是什么新鲜事。 白捕头刻意压低嗓门,说道:“那些人疯成那样,还不如死掉,早死早超生。” 他用手抹脖子,意思是把疯子宰了,免得他们浪费官府的粮食。 石师爷和唐风年不约而同地反对,道:“不可!” 乖宝也摇头,吓得小脸煞白,暗忖:疯子也是活人,官府怎么能随便杀人?杀人是最可怕的事情! 白捕头低头,叹气,觉得唐知州太妇人之仁,毕竟唐知州连严刑拷打的刑罚都很少使用。 在唐风年来田州上任之前,官府对犯人严刑逼供算家常便饭,老虎凳、辣椒水、烧红的烙铁、扎针……白捕头以前对那些刑罚再熟悉不过,甚至亲眼看见前任知州在审问时,不小心把人搞死了,然后谎称犯人是畏罪自尽,一点麻烦也没留下。 他暗忖:仁慈有好处,但也有坏处,比如眼下这种情况,多仁慈一天,就多浪费五斤粮食。 唐风年严肃地道:“白捕头,官府决不能滥杀无辜。” “因为官府是百姓的榜样,要带头遵纪守法。如果官府为了节省粮食而杀人,百姓效仿官府,恐怕不会善待残疾或者重病的家人。” “到时候,整个田州都要丧失人性。” 白捕头大吃一惊,暗忖:解决五个疯子而已,哪有这么严重? 石师爷眼神精明,一眼就看穿白捕头的心思,一边抚摸胡须,一边劝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白捕头,除了把人抹脖子,咱们还有别的办法可想。如果滥杀无辜,会被朝廷追究罪过,咱们得不偿失。” 白捕头挠挠后脑勺,尴尬、脸红,低声道:“知州大人,石师爷,我知错了,不敢再动那个歪心思。” 唐风年伸出手,拍拍白捕头的肩膀,表示谅解和信任,道:“不如集思广益,写张告示,向百姓征集办法。” 第995章 小学徒 傍晚,乖宝跟在唐风年身边,蹦蹦跳跳地回内院。 巧宝立马冲过来,抱住乖宝,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你去哪里玩?为什么不带我去?” 唐风年顺手摸摸巧宝的脑袋瓜,然后去书房见赵宣宣。 赵宣宣听见脚步声,目光离开账本和算盘,抬起头,眉开眼笑,道:“为何不高兴?” 唐风年露出疲惫的笑容,坐下喝茶,道:“知我者,宣宣也。” 她看他一眼,就能明白他的心情。 唐风年没有忌讳,直接端起赵宣宣的茶盏,一饮而尽,然后说道:“五个疯子给官府带来如此大的考验,出乎我的意料。” 赵宣宣收敛笑容,思索片刻,轻声道:“田州以前也有疯子,可以参考以前的处理办法。” 唐风年眉眼凝重,低沉道:“情况不一样。” “本地的疯子要么有家人照顾,要么疯得不严重,有些能干活,自食其力,有些乞讨为生,不至于给官府增加负担。” “隔壁县丢来的五个疯子,有伤人的举动,生活无法自理。” “咱家乖宝算过账,说五个疯子一年要吃掉一千八百二十五斤粮食。唉!” 赵宣宣若有所思,道:“疯属于病,咱们去问问大夫,看看是否有办法?” 唐风年点头赞同,语气疲惫,道:“天色不早了,我明天去向钟大夫等人打听办法。” 赵宣宣见他很累,便说一些巧宝的趣事,逗他高兴。 —— 另一边,乖宝搂住巧宝,解释道:“姐姐今天没有玩,是去当学徒了。” “等我多学几年,就可以给爹爹当师爷,可厉害了。” 巧宝一听“厉害”两字,眸子亮晶晶,十分羡慕,撒娇道:“我也要当学徒,也要变厉害。” 乖宝把她抱一抱,颠几下,笑道:“妹妹,我当刑名师爷,你当钱粮师爷,好不好?” 巧宝爽快地点头,眉开眼笑,奶声奶气地道:“好!” 两个孩子搂搂抱抱,像不倒翁一样,摇摇晃晃。 乖宝向前走,巧宝倒退着,往后走,黏在一起,不想分开。 晨晨坐在屋檐下绣花,听见她们聊的话之后,露出笑容,觉得有趣,但是她自己对此不心动。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虽然她爹是刑名师爷,但是她对师爷的差事不感兴趣,没有继承衣钵的想法。她更喜欢绣花、缝制衣裳、用小珍珠做珠花等等。 乖宝主动凑过来,看晨晨绣花。 绣屏上的旺财吐舌头,栩栩如生。 晨晨笑问:“乖宝,今天学啥了?” 乖宝想一想,哪些事情要保密,哪些事情可以说? 然后,她轻声说道:“写告示,向百姓征集办法。”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晨晨赞同,道:“高手在民间。” 巧宝动手来抢晨晨手里的针,她也想绣花。 没抢到,反而被绣花针扎一下小胖手,巧宝瞬间变得眼泪汪汪。 “呜呜——” 晨晨连忙把绣花的东西放到一边,给巧宝呼呼,心疼地道:“还疼不疼?” 石夫人连忙回屋去拿药膏,给巧宝涂抹小手上的痛处。 被针扎之后,巧宝变得蔫蔫的,可怜兮兮,不好动了。 乖宝搂着她,不忍心骂她。 —— 第二天上午,唐风年不穿官服,反而穿旧衣衫出行,去走访田州各药堂,打听如何治疗疯病。 乖宝作为小学徒,一路跟随,还拿着纸和笔,认真记录有用的办法。 钟大夫道:“疯病是脑子里的病,还有心病,无法根治,容易复发。” “有些药确实能暂时抑制疯病,不过效果不太好,要么让疯子睡着,要么让他们变得呆呆的。” 唐风年问:“这种药贵不贵?” 钟大夫抚摸胡须,笑道:“不贵,可以拌在饭菜里,让患者吃下去。” 唐风年问:“除了让他们睡觉和变呆,有没有别的办法?” 钟大夫摇头,道:“老夫对疯病不精通,懂得不多。” 唐风年暗忖:疯子如果睡觉或者变呆,依然没有干活的价值,无法自食其力。 走遍所有药堂之后,依然找不到对付疯病的灵丹妙药。 乖宝少年老成地叹气,道:“唉,神医也治不了疯病。” 唐风年牵紧她的小手,道:“至少有一点收获,变呆比发疯打人好一些。” “官府喂他们吃药,替他们写木牌,让他们去街边乞讨,只讨要饭菜,不讨要钱财。” “如此一来,至少能解决口粮的问题。” 乖宝皱起小眉头,道:“万一药不管用,他们突然发疯打人,怎么办?” 唐风年思索片刻,道:“在疯子的自由与普通百姓之间,普通百姓的安全更重要。” “如果二者不可兼得,只能让前者做出一些牺牲,比如束缚他们的手和脚。” “唉,没有十全十美的办法。” 乖宝流露同情的目光,仰起脸庞,跟唐风年对视,道:“得这种病,真可怜。” “这样活着,其实是受苦。” 唐风年眼神深邃,低沉道:“一个人还活着,证明他有求生的欲望,不想死。” “如果想死,随时随地都有寻死的办法。” 乖宝道:“爹爹,我觉得自由自在地活着,才是真的活着。” “如果被束缚手和脚,呆呆地活着,那只是行尸走肉罢了,一点也不会开心。” 他们一边走,一边聊,回到官府。 唐风年把钟大夫给疯子开的药递给白捕头,又叮嘱道:“每天一次就行,一次放一小包,拌在饭菜里。” 白捕头恭敬地答应,立马去办事。 唐风年和乖宝去内院吃午饭,赵宣宣告诉他们,付青、菊天赐和焦旦又离开田州了。 乖宝遗憾,鼓起包子脸,道:“舅舅一走,蹴鞠就没那么好玩了。” 唐风年把自己和乖宝刚才聊的话告诉赵宣宣,和煦地下结论:“咱家乖宝长大了,以后不能再把她当小孩。” 赵宣宣眉开眼笑,眼神既欣慰,又骄傲,道:“我觉得乖宝说得对,被束缚手和脚,呆呆地活着,生活无法自理,确实是受苦受罪。” “风年,官府不能随便杀人,但这种情况特殊,你能不能给朝廷上奏折,帮那五人申请一个不痛苦的办法?” “结束这种苦难。” 唐风年眉眼沉稳,思量一会儿,低沉道:“我试试看。” 第996章 文武百官的菜市场 唐风年的奏折送去京城之后,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皇帝特意在早朝的时候,让文武百官商议此事。 有的官员支持唐风年奏折中的申请,道:“情况严重的疯子,于国、于家,都毫无贡献。可以用温和的方式,送他们离开人世。” 另一个官员明确反对,唾沫横飞,激动地道:“这是宣判疯子死罪,在没有犯罪的情况下,地方官居然要宣判一个普通人死罪,这不符合王法!” 赞成派和反对派开始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把朝堂吵得像菜市场。 皇帝不仅不制止,反而听得津津有味,兴致盎然。 “赞成派”说道:“有些疯子有胡乱伤人的倾向,又没有家人照顾,沦为祸害。” “这种祸害,早死早超生,对他们自己而言,是解脱,脱离苦海。对别人而言,也是好事。” “反对派”冷笑,语气尖锐,道:“这个无罪而死的口子绝对不能开!如果搞出这种先例,以后地方官只要捏造的借口,就能随意杀害百姓,可怕至极!” “赞成派”也激动,脸红脖子粗,反驳道:“随意杀害,肯定不行!朝廷应该制定严格的规矩,对疯子的认定要严格、公正,如果轻微疯癫、无伤人倾向,就不用死。” “如果严重疯癫、无家人看管,而且有伤人倾向,这种疯子除了死路一条,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反对派”瞪眼,大声辩驳:“无罪,就不能判死罪,这是原则,是国法的根基,不允许出现任何例外!” “否则,就是动摇国法,违背道德和人性!” “赞成派”说得口干舌燥,道:“这种情况特殊,不是判死罪,而是对疯子的帮助,帮他们脱离这辈子的苦难。” “反对派”特别硬气,斜睨对方,道:“弄死别人,还说是帮助别人?呵呵,这种草菅人命的借口真是好听啊!” 两派官员越辩越像仇人,甚至抬起手,指着对方的鼻子骂。 皇帝挑起眉,若有所思,暗忖:文武百官丰衣足食,有许多仆人伺候,平时几乎接触不到疯子。即使疯子伤人,也伤害不到官员。而且,疯子命如草芥,卑微极了。文武百官的态度分成两派,估计普通百姓也是如此。 如果搞个“送疯子上西天”的新规矩出来,搞得一半官员和一半百姓都强烈反对,显然得不偿失。 不如安于现状。 皇帝心里已经做出决定。 散朝之后,那些官员走在出宫的路上,还在争吵不休,各持己见,非常固执。 皇帝把锦衣卫指挥使陆路叫到跟前,吩咐道:“你派锦衣卫去田州看看情况,看看那疯癫之人是否真像唐风年说的那样严重?” “如果那些疯子非死不可,干脆让锦衣卫悄悄动手,不留痕迹,不要声张。” “另外,唐风年在奏折中告御状,说成县令故意把辖区内的疯子丢到田州,你派人去查清楚。” “朕希望,地方官都对朕忠心,对朝廷有敬畏之心,而不是变成自私自利的土皇帝。” 陆路恭恭敬敬地答应,慢慢退下,去办事。 第997章 终于尝到做官的美好滋味 对皇帝而言,官员只是他手中的棋子。如果棋子不听话,便要敲打敲打,甚至将之沦为弃子。 科举之路前仆后继,跪在他脚下的臣子层出不穷,皇帝犹如“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无情之人。在他眼里,没有哪个官员是不可替代的。 就连锦衣卫指挥使陆路,作为皇帝的心腹,帮他干了那么多私密事,依然小心翼翼,找不到高枕无忧的感觉。 陆路分身乏术,要留在京城,无法前往田州办事。他一边走,一边思量,这趟远差该派哪个下属去? 作为锦衣卫的最高指挥使,天子近臣,他权势滔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令文武百官都忌惮。他掌管的诏狱,更是令文武百官闻风丧胆。 人送外号:小阎王。 而且,文武百官的秘密,他至少知道一半。关于文武百官的关系网,他了如指掌。 他知道,锦衣卫中的欧阳凯和霍飞与田州的知州唐风年关系密切。这次为了避嫌,不能直接派这两人去田州办事。 同时,他也知道,唐风年立场过于中立,以前得罪过朝廷中的两大派系。锦衣卫之中,也存在派系。 陆路暗忖:皇上似乎对那个唐风年有欣赏之意,姓唐的估计还能升官,我干脆送个顺水人情。 思来想去,他挑选出两个比较正直的锦衣卫下属,又悄悄叮嘱他们一些话,然后派他们前往田州。 —— 田州的隔壁县,成县令终于尝到做官的美好滋味,而且天高皇帝远,他乐得逍遥。 商贾给他送金银财宝和美人,他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后院里的美人小妾花枝招展,在背后笑话成夫人是貌丑的黄脸婆,成夫人夜夜独守空房,哭完之后,干脆把人生乐趣寄托在金银财宝上。 成县令负责刮地皮,成夫人负责收地皮。 这天夜里,圆月悬挂高空,丝竹声悦耳,红衣美人翩翩起舞。 成县令与一群商人推杯换盏,一边享受酒肉,一边哈哈大笑,席间的荤段子不断。 一个色眯眯的商人趁机拍马屁,笑道:“成大人一看就龙虎精神,是俗话中的一夜七次郎,顶呱呱。” “隔壁的那个唐知州,一看就虚,如果刮一阵大风,他那瘦竹竿似的小身板,估计站都站不稳。将来,成大人肯定步步高升,官比唐知州更大。” 成县令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显然很爱听这种话。 旁边的商人连忙为他斟酒,陪笑,道:“咱们成大人英明神武,隔壁那个唐知州属于妇人之仁。” 成县令扬眉吐气,不怀好意,端起酒杯,轻轻摇晃,故意问:“他如何妇人之仁啊?” 其他人连忙打开话匣子,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贬低唐风年,讨好成县令。 “他不敢纳妾,惧内!” “而且,他以前是个吃软饭的,是个赘婿。” “没有生儿子的命,肯定肾虚,嘿嘿……” “一点官威也没有,我去田州进货的时候,经常听见田州百姓在私下里骂他。” “在田州,百姓想见知州,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容易。” “而且,听说他胆小,连刑讯逼供的事都不敢做。” …… 第998章 有些人,越欺负越上瘾 成县令一边听,一边笑着喝酒。 别人拼命踩唐风年,把唐风年踩成臭狗屎,他乐见其成,巴不得呢! 他暗忖:唐风年如此妇人之仁,我这次给他送五个疯子,他也不敢大闹,哼!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活该! 他过于自信,自以为对唐风年了如指掌,认为唐风年肯定不会向上级告状,而且以后他还打算再欺负唐风年几次。 毕竟,有些人越欺负越上瘾。 吃肉塞牙,成县令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说道:“隔壁田州,除了知州唐风年,还有哪些人掌握实权?” 那个色眯眯的商人又说道:“还有一个石师爷,听说他是唐知州的师父,揽权的本事不小,把田州的从六品同知萧大人排挤得没地儿站。” “一个没有官衔的师爷,啥事都插手,是田州官府的二号人物。” 成县令一边剔牙,一边暗忖:石子正和石子固的爹?爹比儿子强啊,呵呵…… 他突然“呸”一声,吐出牙缝里的肉丝,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石师爷的小儿子进宫做太监去了,你们知不知道?” 酒席间的其他人都大吃一惊,眼珠子往外瞪,显然之前没听说过这事。 成县令似笑非笑,道:“千真万确。” 这里和田州离得近,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飞到田州的大街小巷。 ——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田州百姓议论石师爷家的丑事,添油加醋,津津有味。 “石师爷的儿子居然是太监,啧啧……” “老子的儿子比他儿子强多了,哈哈……” “真没想到,石师爷看上去挺正经的。” “做了太监,就要断子绝孙啊。” “听说石师爷还有个大儿子,是举人老爷,大儿子好像不是太监。” …… 仆人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之后,连忙跑去告诉同知萧大人。 萧大人大吃一惊,然后拍打大腿,哈哈大笑,道:“活该啊!” “一个小小师爷,排挤本官,不给本官面子,活该遭报应。” “应该给那老东西送块牌匾,上面写:太监之父!哼!” 他的笑容戛然而止,变成充满恨意的表情,咬牙切齿,道:“唐知州生不出儿子,石师爷送儿子做太监,那师徒俩真是绝配,两个贱人!” 他抬手拍茶几,声响太大,把萧夫人惊动了。 萧夫人连忙赶过来,温柔地问道:“夫君,为何事生气?” 萧大人深呼吸,眼眸深沉如黑夜,道:“我听说,石师爷的小儿子是太监。” “石师爷以前瞒得真严实啊,明天我打算当面羞辱他。” 萧夫人皱眉思索,暗忖: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如果把唐知州和石师爷彻底得罪,我们似乎得不到任何好处,何必逞口舌之快? 于是,她走到萧大人身后,先替萧大人捏肩膀,把萧大人捏得舒舒服服,然后轻言细语地劝道:“夫君,这件事只算笑话,不算石师爷的把柄。” “咱们在私下里笑一笑,拿他寻开心。但是,如果当面羞辱,恐怕他怀恨在心,兔子急了会咬人。” 第999章 没有利用的价值吗? 萧大人不甘心,问道:“夫人,难道此事没有丝毫利用的价值吗?” 萧夫人思索片刻,凑到萧大人耳边,说悄悄话。 “别人议论他,笑话他,咱们反其道而行。” “先帮他揪出此事的始作俑者,再安慰几句,给点小恩小惠。” “说不定能缓和彼此的关系,以后他肯定要多给你几分面子,不能忘恩负义。” 萧大人双眼冒光,露出阴险的笑容,对萧夫人竖起大拇指,道:“夫人,真军师也!” 萧夫人心中得意,嘴上谦虚,微笑道:“夫君,我都是跟你学的。” 她暗忖:可惜,我是女子,不是男子,不能亲自做官。否则,何必来田州这个穷地方受窝囊气? 萧大人在田州官府抓不到实权,反正清闲,干脆去调查流言蜚语的始作俑者是谁。 —— 被几万人在私下里嘲笑,但石师爷本人还蒙在鼓里。 他像往常一样,做刑名师爷该做的事,兢兢业业。 有空的时候,就教一教小学徒乖宝怎么办案。 不辞辛苦,而且心里高兴。 然而,扫兴的事迟早会到来。 有个中年妇人来官府报案,说她的钱袋藏在枕头里,被别人偷了。 石师爷提起毛笔,替她登记,又安慰道:“官差会尽力帮你寻找,以后你换个地方藏钱,不要被别人看见。” 那中年妇人见石师爷态度亲切,她胆子变大,好奇地问道:“石师爷,你儿子为什么要去当太监?有啥好处?” “我有个穷亲戚,穷得吃不起饭,如果当太监能赚大钱,您能不能牵线搭桥,也介绍我亲戚去当太监?” 石师爷盯着她,眼神震惊,心中恼火,提笔的手微微颤抖,暗忖:是谁故意宣扬此事?连普通百姓都知道了,是不是在田州传遍了?有没有传到岳县去? 那中年妇人见石师爷不回答,她又问一遍。 石师爷忍无可忍,摔掉毛笔,冷冷地道:“休要胡说八道!” 那中年妇人见他变凶,心里害怕,连忙起身,踏着小碎步跑了。 表面上灰溜溜,跑出官府之后,她却小声唾骂:“呸,你儿子做太监,又不是我害的,凶什么凶?” —— 石师爷心烦意乱,心事重重,突然无心办案,甚至感觉胸闷气短,头痛欲裂。 他甚至不想见人,总怀疑别人在背着他议论石子固的事,越来越精神恍惚。 恰好这时,唐风年来找他商量事情。 发现石师爷脸色苍白,眼睛里有红血丝,额头又流汗,唐风年吃惊,关心地问:“师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石师爷点头,有苦难言。 唐风年微笑道:“师父,你先回去休息,我派人去请钟大夫过来。” 石师爷刻意逃避,逃回内院去,把自己关在卧房里,偷偷地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前段日子,他刻意遗忘石子固,不去想那件伤心事。 但是,事与愿违,如今大家都知道了。 他担心流言蜚语传到老家岳县去,毕竟大部分亲朋好友都在岳县,如果传开了,他和长子石子正都没脸见人,全家都会被别人当笑话。 曾经,父子三人都是秀才,多少人羡慕啊,多好的名声啊。 子固偏偏……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石师爷的心病难以愈合,再次卧病在床,变得病怏怏,找不到活着的乐趣,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第1000章 丑事,是岳父传出去的? 钟大夫诊治之后,开一些药。 孙二嫂在屋檐下用小火炉煎药,药味弥漫整个院子。 巧宝不喜欢药味,捂住鼻子和嘴,奶声奶气地道:“臭臭!” 赵东阳摇头,叹气,道:“这是药味,不臭。” 他去探望石师爷,陪着聊聊天。 傍晚,肖白牵旺财来赵家吃肉骨头,他顺便宣扬旺财今天的功劳。 “有个人把钱袋藏枕头里,被偷了。我家旺财用鼻子闻一闻枕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小偷逮住了。” “你们猜,偷钱袋的人是谁?” 王玉娥笑道:“我猜,肯定是家贼,自家人偷的。” 肖白道:“猜对了,是她丈夫偷的。” “破案之后,他们夫妻俩打起来。” “不过,白捕头说,咱们不用管夫妻打架的事,因为床头打架床尾和。” 然后,他对晨晨问道:“听说石师爷病了,现在好些没?” 晨晨摇头,神情晦暗,道:“我爹爹是心病。” 家丑不可外扬,至于别的,她不方便说。 肖白也收敛笑容,变得闷闷不乐。 —— 唐风年已经查出流言蜚语的源头,特意去告诉石师爷。 “始作俑者是隔壁的成县令。” 石师爷用拳头挡住嘴唇,咳嗽几声,苦笑,道:“我猜得没错,咳咳……” “我听子正提过,子固与那人起过冲突。”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古人的话果然有道理。” 唐风年陪他吃饭,道:“师父,木已成舟,多思多虑,也改变不了。” “不如换一种想法,或者干脆遗忘。” 石师爷沉重地叹气,胃口很差,眼含泪水,道:“忘不了,我现在最怕遇到熟人,怕熟人问起此事。” “我甚至不敢回岳县去,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唉。” 唐风年低沉道:“师父,你是石家的顶梁柱,如果你无法承受此事,师母和晨晨肯定比你更难受。” 晨晨坐在旁边吃饭,眼泪落到饭碗里。 石夫人悄悄用衣袖擦眼泪。 石师爷看向妻子和女儿,心痛,深呼吸,突然心一横,硬气地道:“算了,我就当子固已经死了。” “以后别人问起来,我也这么说。” 心病还需心药医。 想通之后,石师爷的病迅速好转。 第二天,他照常去办差事。 萧大人特意找他,神神秘秘地拉石师爷去没外人的角落说悄悄话。 “石师爷,那些人太坏,最爱乱嚼舌根子,你千万要想开点。” “而且,关于罪魁祸首,我已经查出来了。” 石师爷挑眉,客气地道:“萧大人,您有话就直说,不必打哑迷。” 萧大人心里冷哼,暗忖:我顾及你的脸面,刻意说得隐晦,你反而装傻充愣? 于是,他干脆不客气了,假惺惺地叹气,流露同情的目光,小声道:“石师爷,你小儿子的丑事,是唐知州的岳父传出去的。” “他在外面乱说,传得沸沸扬扬,唉。” “不过,知州大人和他岳父毕竟是两个人,石师爷千万别因为这事而责怪知州大人。”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高高在上的人难免看不到底下人的痛苦。” 石师爷挑起眉,根本不相信他的话,静静地看他演假把戏。 萧大人暗自得意,以为这是一石二鸟的妙计。 石师爷低下头,将计就计,故意不拆穿他。 过了一会儿,萧大人觉得时机成熟,趁机发出邀请:“石师爷,去我家品尝美酒,一醉解千愁,如何?” 石师爷苦笑,摇头,道:“多谢萧大人盛情,可惜我还要吃药,不能饮酒。” 萧大人抬起下巴,眼神不悦,抬脚离开,暗忖:给脸不要脸。 与此同时,赵东阳打个大大的喷嚏,嘟囔道:“谁骂我?” —— 几天后,石师爷写一封信,让孙二送信回岳县,交给石子正。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最近岳县也有关于石家的风言风语。 石子正因此苦恼。 秦氏以前被瞒在鼓里,不知道石子固进宫做太监的事,但这次瞒不住了。 她听到外面的传言之后,直接去问石子正。 石子正坚定地否认,双手在衣袖里握成拳头,道:“假的,你别信,也别乱说。” 然而,秦氏不相信石子正的话,反而更愿意相信外面的传言。 她神情委屈,觉得石子正故意骗她,于是反驳道:“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不像假的。” “咱们是一家人,你不应该瞒着我。” 石子正皱眉头,脸色像乌云一样。 秦氏跺脚,又理直气壮地问:“二弟为什么要去当太监?为什么要干这丢人现眼的丑事?” “应该让父亲把他逐出家谱,免得咱们跟着丢脸。” “等到过年的时候,咋办?我没脸去走亲戚!” 石子正越听越心烦,突然拍桌,严厉地警告:“子固永远是我亲弟弟,你别胡言乱语。” 因为亲生母亲早逝的缘故,他和石子固的兄弟感情比较复杂。 石子固去当太监,石子正伤心、难过,但并没有嫌弃石子固。 夜深人静时,他时常想起弟弟,眼睛会湿润,真心祝愿石子固在宫里实现理想抱负,当人上人,不要再沉浸在怀才不遇的痛苦里。 他希望,将来兄弟俩还有重逢的那一天。 第1001章 是外人吗? 秦氏见石子正发怒,直接被气哭,转身跑回内室去,收拾东西,闹着要回娘家去。 刚满月的孩子也嚎啕大哭。奶娘一边哄孩子,一边愁眉苦脸,暗忖:这对小夫妻,天天闹腾,唉!在这个家里做奶娘,真累。 石子正感觉焦头烂额。 他既没有哄妻子,也没有哄儿子,而是选择去书房,独自静一静。 孙二回岳县送信,刚骑马回到石家门口,恰好遇到哭哭啼啼的秦氏。 秦氏气冲冲,走出石家大门,身后跟着丫鬟和奶娘。奶娘抱孩子,丫鬟提包袱。 孙二吓一跳,连忙下马,问道:“大少奶奶,出什么事了?” 一般,哭都是因为不好的事。 他不禁担忧,暗忖:是不是大少爷出什么事了? 秦氏擦干眼泪,眼睛红红的,问:“孙二,你怎么回来了?” 她暗忖:前几天,付青帮公公婆婆送礼物回来,眼下又派孙二回来,以前从来没这么殷勤过,果然还是长孙最有面子。公公婆婆重视孩子,偏偏孩子爹像块呆木头,只会躲书房念书,就算我和孩子哭死,他也不管不问。哼!木头!呆木头!死木头!臭木头! 孙二答道:“老爷派我回来,给大少爷送信。大少爷在家吗?” 恰好这时,石子正终于出来追秦氏和孩子,突然看见孙二,眼神惊讶,问:“孙二叔,我父亲可好?” 孙二眼神复杂,道:“老爷大病一场,唉。不过,已经痊愈了。” 石子正流露担忧,正想详细询问石师爷的病况,忽然秦氏瞪他一眼,跺一下脚,扭身就走。 石子正连忙去追她,拉住她的手腕,劝道:“娘子,之前是我不对,先回去,行不行?” 秦氏抬起拳头,捶打他胸口,眼泪又冒了出来,气恼极了,道:“要我回去干啥?你跟你的书过一辈子!” “书中自有颜如玉,反正我比不上你的颜如玉。” 孙二挠挠头,想笑,但又不敢笑,表情尴尬,暗忖:小夫妻俩闹别扭呢!我回来得不是时候。 石子正也很尴尬,和秦氏拉拉扯扯,费了好一番工夫,终于把秦氏拉回家去。 奶娘松一口气,连忙抱孩子回屋。 石子正把秦氏哄好之后,才得空去询问孙二。 两人去书房密谈。 孙二把石师爷的亲笔信交给石子正,然后说田州那边的情况。 石子正满头大汗,迫不及待地拆信,看完之后,若有所思,心情沉重。 他又询问几件事,然后让孙二去休息。 孙二的脚步远去,书房又安静下来,苦闷的气息逐渐蔓延。 石子正提起毛笔,给石师爷写回信,把岳县的情况写在纸上。 手中的笔突然停顿,他暗忖:父亲因为田州的流言蜚语而难受,甚至生病,如果再得知岳县的风言风语,无异于经受双重打击,会不会导致疾病复发?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把刚写好的信揉成纸团,扔进废纸篓里,然后在书房来回踱步。 回信究竟该怎么写?既要说出实情,又不能惹父亲伤心。 石子正深呼吸,进退两难,心情焦躁。 —— 秦氏在丫鬟的伺候下,洗脸,抹一抹胭脂水粉,使气色变得好看,然后去书房找石子正,打听石师爷信上的内容。 她试探,道:“这个月,父亲多次送信回来,一定是为了什么急事吧?” 石子正神情复杂,心情变得更加烦闷,不知该怎么说,干脆把信递过去,给秦氏自己看。 秦氏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脸色一下子通红,一下子又煞白,暗忖:果然,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子固真的做太监去了,全家人都知道,单单瞒着我! 她把信摔石子正脸上,质问:“你们早就知道丑事,为何瞒着我?” 石子正狼狈,把信收好,解释道:“家丑不可外扬。” 秦氏气得发抖,握紧拳头,理直气壮地反驳:“我是外人吗?” 石子正叹气,道:“不是。但是,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偏偏事与愿违,如今田州和岳县都传遍了。 第1002章 舍不得打,又舍不得骂 几天后,孙二带石子正的亲笔信回田州,交给石师爷。 石师爷看完信之后,沉默许久,姿势颓废,神情呆滞,望着屋顶。 石夫人不放心,故意端一盘葡萄送过来,试探着问道:“孩子爹,咋了?信上说啥了?” 石师爷回过神来,叹气,道:“风言风语在岳县也传开了,那些学童的父母坚持要办退学,嫌弃石家的学堂。” “学堂里的学童全部走光,子正因此苦恼,失去谋生的饭碗,无所事事。” “再这样下去,恐怕他只能离开岳县。” 石夫人也发愁,手指捏衣角,心烦意乱,道:“他以后去哪?去京城,还是来田州?” 石师爷道:“容我再想想。” 石夫人转身离开,去跟王玉娥聊天,小声聊这事。 王玉娥道:“天大地大,子正又是举人老爷,不至于找不到谋生的去处。” 唐母一边给巧宝剥葡萄皮,一边点头赞同。 石夫人愁眉不展,在内心深处,她不是担心石子正和秦氏没有去处,而是担心他们来田州,因为婆婆难当,后婆婆更难当,远香近臭。离得远,反而好些,少些矛盾。 这时,王玉娥轻拍唐母的胳膊,轻声提醒道:“亲家母,别喂了,喂太多果,等会儿巧宝不吃饭。” 唐母连忙停下剥葡萄皮的动作,牵巧宝去洗手。 巧宝调皮捣蛋,洗手时,用水泼唐母,还嘿嘿笑。 唐母也笑,无可奈何,抓住巧宝捣乱的小手,舍不得打,又舍不得骂。 擦干手上的水之后,唐母带巧宝回屋去喂蚕。 用干净布擦干桑叶上的水和灰尘,检查桑叶上有没有黑色的野蚕,然后把干净的桑叶放进簸箕里,摊开放,对角落里的蚕也要照顾到。 巧宝平时调皮捣蛋,但喂蚕时很认真、很勤快,喜欢看蚕吃桑叶,乐此不疲。 唐母一边干活,一边看看巧宝,又看看蚕,笑眯眯,眼神欣慰。 巧宝忽然在桑叶上找到一条黑色的野蚕,像献宝一样,抓给唐母看。 唐母拿一个小木盘过来,让巧宝把野蚕放木盘里,单独养,顺便说道:“野蚕凶,家蚕打不过野蚕。” “如果把野蚕放进家蚕的簸箕里,家蚕会被欺负。” 巧宝听懂了,用小胖手指着野蚕,奶声奶气地道:“坏蛋!” 唐母被逗笑,肩膀颤抖,笑得合不拢嘴。 另一边,石夫人小声道:“晨晨爹爱面子,如今岳县是那样糟心的情况,等今年年底时,我们一家估计不回老家去过年了。” 王玉娥很理解,一边吃葡萄,一边微笑道:“留在田州过年,也挺好。风年、宣宣、亲家母和巧宝都在这边过年,照样热闹、高兴。” “风年还搞了个舞狮争霸,好玩的事可多了。” 听了这话,石夫人觉得舒心许多,眉目舒展,重新露出笑容。 石夫人一边吃葡萄,一边暗忖:晨晨爹做的最对的事,就是当初收风年做徒弟。如今,这个徒弟比亲儿子更靠得住。 两个亲儿子,一个惹石师爷伤心,另一个赚钱少,不够养家糊口,而且考科举考得坎坷,屡次落榜,都不让人省心。 第1003章 成县令又起幺蛾子 隔壁县的成县令又起幺蛾子。 被评为廪生的秀才,每月可以从官府领取六斗米。 隔壁县有个云秀才来官府领米,他长得又高又瘦又白,斯斯文文,脸也年轻俊秀。 成县令碰巧看见他,不禁停住脚步,觉得他有几分像唐风年,当即眯起眼睛,暗忖:这人,长得真讨厌,不顺眼。 云秀才一身白衣,干干净净,彬彬有礼,微笑道:“晚生见过成大人。” 成县令阴阳怪气地笑一笑,跟他寒暄几句,走开之后,故意吩咐官差一些话。 官差听从成县令的吩咐,故意给云秀才发最差劲的米,不仅有霉味,而且还有黑色的小虫子。 云秀才大吃一惊,立马要求见县令,然后当面告状。 成县令冷笑,尖酸刻薄地道:“这米是你种出来的吗?你这个好吃懒做的蠢货,每月来官府领米,还挑三拣四,像个乞丐一样,废物!” “等到下次评选廪生时,本官必定取消你的资格。” “小白脸,不要脸。不肯吃差米,你怎么不去死呢?” 云秀才平生没和别人吵过架,此时此刻,见识到成县令的咄咄逼人和恶毒话语,他大吃一惊,而且心中愤愤不平,郁气凝结于心,无法发泄。 他像喝醉酒一样,精神恍惚地离开官府。一路上,越想越气。 读书人清高,秉持“士可杀,不可辱”的信念。 这个云秀才一时想不开,便钻了牛角尖。 他回家之后,洋洋洒洒地写一封遗书,足足有十页纸,控诉成县令对他的侮辱,然后把一根麻绳甩上房梁。 他双手颤抖,打一个死结。 脚踩上凳子,然后把凳子踢翻,双脚荡荡悠悠。 临死之前,他突然后悔,整个身躯用力挣扎…… 可惜,阎王的生死簿上已经为他写上“死”字,无力回天。 据说,上吊而死的人,死相很难看。 长长的舌头吐在外面,还会尿失禁。 一个平时洁身自好的秀才,爱穿洁净的白衣,年纪轻轻,居然以这种惨不忍睹的方式离开人世,与家人阴阳两隔。 他的父母、妻子和儿女都嚎啕大哭,伤心欲绝,无法接受。 多么希望,这只是噩梦啊! 不久之后,云秀才惨死的消息传到成县令耳朵里。 成县令笑得鄙夷,从鼻子里哼一声,暗忖:蠢货,挨骂就不想活了,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小白脸就是这么软弱。下次,老子骂一骂唐风年,看看他死不死? —— 云秀才的家人看到遗书,目眦欲裂,泪眼几乎要泣血,悲从中来,瞬间明白云秀才是被成县令逼死的,害死的。 怎么甘心?如何甘心? 这个深仇大恨,如果不报仇,寝食难安。 云家人收拾包袱和钱财,离开家门,打算去静江府告状。 因为成县令在本县是最大的官,相当于土皇帝。别人如果想告发他,只能去找上级官府,去找更大的官。 这个县和隔壁田州一样,都归静江府管辖。 云父撑着拐杖,步履艰难,但神情坚毅,眼含泪水和恨意。 云娘子搀扶云母,身穿白衣,神情悲痛。 因为两个孩子还太小,所以没跟随大人上路,暂时被寄养在亲戚家。 第1004章 最坏最坏的恶鬼 有些人身为底层百姓,却心甘情愿为虎作伥,为恶势力做爪牙,欺负那些比他更可怜的人。 成县令的爪牙听说云家人要去告状,连忙跑去官府,一脸谄媚,把这个“坏消息”告诉成县令。 “县太爷,不好了,云秀才的家眷要去静江府告状。” “已经上路了。” 成县令怒极反笑,笑得阴冷,无情无义,暗忖:告状?上路?老子送你们上黄泉路! 他私下里派人去半路上解决云家人。 所谓的解决,就是让活人变成死人,再也无法说话,无法告状。 半天之后,杀手回来复命。 成县令继续饮酒作乐,觉得自己高枕无忧。 —— 收留两个小孩的那个云家亲戚心神不宁,夜里做噩梦。 梦里,云秀才的妻子白衣染血,眼神惊恐,脸上流着两条血泪,说道:“快逃,快跑,带孩子躲起来……” 半夜吓醒之后,这个亲戚暗忖:这是不是托梦?难道告状的路上出现什么不测?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因为斗不赢,反而吃大亏。 这个亲戚早就心存忧虑,怕成县令报复云家。 她连忙把枕边人摇醒,小声商量。 深更半夜,这对夫妻小心翼翼地收拾行囊,背着两个孩子,背井离乡,前往田州。 田州与这个县相邻,离得近。而且,上次本县闹洪水和瘟疫时,他们逃难去田州,那边的官府没欺压他们这些外地人,反而提供住处。 对他们而言,田州有温暖的回忆。在潜意识里,那里更安全。 如果继续留在本县,活在成县令的阴影下,日夜都感觉到杀意,可能被杀人灭口。 黑夜潜伏恐怖的气息,有狗吠,有奇奇怪怪的鸟叫。 两个孩子还太小,趴在大人的后背上,睡得香甜。 赶路的夫妻俩汗流浃背,一旦听见一点异响,就心惊胆战,心跳到嗓子眼。 —— 天亮了,公鸡打鸣。 “嘎吱——”早起的人打开门,看看老天爷的脸色,确定没有下雨的迹象,又打开笼子,放鸡鸭鹅出来,然后抬起手,数来数去。 “一二三四五……”嘴里念念有词,数完之后才放心,确定自家的鸡鸭鹅没被贼偷走。 然后,这人趴地上,脑袋靠近笼子,看看笼子里有没有蛋可以捡? 今天运气不错。 她从笼子里扒拉六个鸡蛋、五个鸭蛋出来,笑容满面。 忽然,她听见别人的脚步声,转头去看。 一对年轻夫妻背着两个孩子,还提着包袱,气喘吁吁,疲惫不堪,过来问路。“大娘,这是田州吗?” 手拿鸡蛋的大娘咧嘴笑,仿佛听到最幽默的笑话,大声道:“不是田州,难道是王母娘娘的仙府?” “你们是从哪里梦游过来的?” 那对小夫妻明显松一口气,相视一笑,如同躲过黑白无常的勾魂一样。 大娘打量他们,眼看他们的鞋脏脏的,又背两个孩子,觉得他们奇奇怪怪。 小夫妻又问道:“大娘,能不能借碗水喝?” “这里离田州官府,还有多远?” 大娘把鸡蛋放下,端碗水给他们,又拿扫帚扫地,问:“你们去官府干啥?” 小夫妻道:“离田州官府近,比较安全。” 大娘不以为然,笑道:“去年,官府有个官差变土匪,你们不知道吗?你们肯定是外地人。” 小夫妻喝水之后,露出笑容,道:“田州比我们那个县好多了。” 他们暗忖:田州的土匪已经被抓住了,而我们那个县,县太爷就是最坏最坏的恶鬼,害死人不偿命,唉。 大娘道:“走路去官府,挺远。” 然后,她伸手给他们指路。 小夫妻道谢,背起孩子,饿着肚子,气喘吁吁地赶路。 第1005章 饿了,为什么不吃? “终于到田州城了。” 那对小夫妻累得脱力,把孩子放下,牵着他们,去街边小摊买白米粥,填饱肚子。 两个孩子,一个三岁,一个一岁。大的是哥哥,叫云鹤。小的是妹妹,叫云锦。 云鹤一边吃东西,一边笑道:“我做梦,梦见我会飞。” “堂叔,这是哪里?咱们是不是飞过来的?” 背他们逃命的小夫妻叫云海和白小玉。 云海用大手摸摸云鹤的脑袋瓜,微笑道:“这是田州。” 白小玉用手绢给云锦擦嘴,忍不住叹气。 吃饱之后,他们走向田州官府,去报案。 石师爷听他们述说案情,忍不住皱眉头,暗忖:如果情况属实,成县令不配为官,德不配位。 不过,他温和地提醒道:“隔壁县不是田州的管辖范围,你们应该去静江府告状。” 云海焦急地说道:“我大伯、大伯母和堂嫂出发去静江府,但没有音信。” “静江府太远了。” “我们怕被成县令杀人灭口,所以逃到田州来。” 石师爷抚摸胡须,眼神深沉,道:“你们逃离那个地方,是对的。” 他看向那两个无辜的孩子。 云鹤和云锦正在旁边玩耍,比谁跳得更远,显然还不懂事。 石师爷同情他们,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田州官府不能乱插手去管隔壁县的事,不在管辖范围内。何况,这次被告的人是隔壁县最大的官。 他让书童捧茶和点心来,让告状的夫妻俩稍等,然后他去找唐风年商量此事。 唐风年正在修改小学徒乖宝写的判词,听完石师爷的话之后,他停下毛笔,问:“师父,他们有何证据?” 石师爷道:“据他们所言,证人是帮忙扛米的帮工和隔壁县的官差,证物是那封遗书,遗书被云老爷带去静江府了。” “不过,他们又说云老爷、云夫人和云娘子给他们托梦,恐怕在路上遭遇不测。” 唐风年思索一会儿,低沉道:“托梦不能算证据。目前,口说无凭。” “如果证据确凿,我可以派官差护送他们去静江府告状。” 石师爷叹气,道:“以我多年办案的经验,觉得他们不像撒谎。” “最麻烦的是——没有管辖权,想管却管不了。” 眼看已经到中午,他们回内院吃饭。 石师爷还惦记那两个无辜的孩子,派书童去给那对夫妻和孩子们送饭。 书童提食盒过去,食盒一打开,白切鸡、烤鸭、翠绿的小白菜和紫菜鱼丸蛋片汤映入眼帘,香喷喷。 但是,那对告状的小夫妻却犹豫了,对视一眼,都不敢吃,怕饭菜里有毒。 云海心里打鼓,暗忖:为啥对我们这么好?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是不是羊入虎口? 云锦肚子饿,伸手去抓菜,白小玉连忙拉住她的手,轻轻摇头,让她不要吃。 送饭的小书童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你们为什么不吃?” “你们是不是只吃素?我可以另外给你们送素菜来。” 云海肚子饿瘪了,嘴上却尴尬地笑道:“不用,我们肚子不饿。” 小书童真诚地道:“这烤鸭可好吃了,可以当零嘴吃。” 云海还是摇头,不敢吃。 小书童挠挠后脑勺,搞不懂他们,转身往内院跑,去向石师爷回话。 “石师爷,他们说不饿,不吃。” 石师爷微笑道:“估计是太老实,太客气,不敢吃。” “你端碗去,和他们一起吃。” 小书童很听话,立马照办。 那烤鸭和白切鸡真的超级美味,鱼丸子也超好吃,小书童吃得津津有味。 一岁多的云锦急哭了,左右脚在地上一阵飞速乱踩,蹦哒,闹着也要吃。 云鹤也委屈,小脸皱成包子褶儿,大声喊道:“堂叔,我好饿。” 小书童吃惊,吃烤鸭的嘴暂停,问:“饿了,怎么不吃?” “你们放心,不收你们的钱,这是石师爷吩咐的。” 云海和白小玉尴尬、脸红,终于打消“可能被下毒”的念头,向小书童道谢,然后拿起筷子,先给孩子喂一口。紧接着,自己也吃起来。 云鹤笑道:“真好吃。” 云锦也点头赞同,笑眯眯。 他们还太小,有好吃的、好玩的,就高兴,还不懂家里正在遭受的悲惨变故。 第1006章 助人为乐的路上,有陷阱 午饭后,唐风年回内室休息,顺便对赵宣宣提起云秀才的案子。 赵宣宣吃惊,眉头微皱,道:“那种不仁不义的货色,居然也能做县令?” “朝廷一向重视读书人,如果此案查实,成狗贼的官帽子肯定保不住。” 科举考试是朝廷选拔官员的重要途径,有些人有才无德,德不配位。但是,一个秀才被一个县令羞辱,甚至逼死,这案子一旦传播出去,必然掀起舆论风暴,全天下的书生都要鸣不平,就连皇帝也要明确站队,不敢态度模糊,毕竟朝廷是被读书人把控的。 唐风年靠在枕头上,暂时沉默,眼神深邃,若有所思。 赵宣宣轻声道:“这个案子可以走捷径,家眷去静江府告状,效果不一定理想,如果先在民间传播,形成舆论压力,静江知府和朝廷才会重视此案。” “到时候,自然有态度激进的书生为云秀才出头,书生的笔杆子可厉害了。” “云秀才的家眷老的老,小的小,辛苦告状,着实可怜。” 唐风年低沉道:“可以试试。” “不过,如此一来,田州官府就不适合参与此案,因为这种舆论刚开始是针对成县令,但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恐怕用来攻击整个朝廷,攻击所有官员。” “如果舆论被带偏,我也没好果子吃,肯定会被朝廷追究责任。” “攻击朝廷,是重罪,会被扣上造反的帽子。” 赵宣宣吓一跳,心有余悸,连忙搂住唐风年的肩膀,大眼睛眨巴眨巴,轻声道:“风年,幸好你清醒,我差点好心办坏事,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咱们改换别的办法吧。” 唐风年轻笑,亲捏赵宣宣的脸,低沉道:“很多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是这条助人为乐的路上,有很多陷阱。” “先要保护自家人,然后才有力气去帮别人。” 赵宣宣点头如捣蒜,安心地把脑袋枕到唐风年的胸膛上,把他当枕头,轻声道:“风年,你打算怎么办?” 唐风年低沉道:“当今朝廷,锦衣卫权势滔天,与其去静江知府那里告状,不如去锦衣卫告状。” “锦衣卫最喜欢收集官员的罪证、把柄,不像其他衙门那样官官相护。” 赵宣宣好奇,问:“同样是做官的,为何锦衣卫与众不同?” 唐风年一边用五指梳理赵宣宣的长发,一边低沉地说道:“因为他们靠这个升官,掌握官员的罪状,告诉皇上,这就是立功表现。” 锦衣卫想要的只是升官罢了,并没有与众不同。真正想要官员罪证的人是皇帝,皇帝才是与众不同的那个人。 皇帝把官员当棋盘上的棋子,他只想要乖乖听话的棋子,不要捣乱的棋子。任何棋子都休想与他平起平坐,休想造反,锦衣卫就是皇帝手里的刀。 这把刀,锋利无比,闪着寒光,令文武百官闻风丧胆。 —— 吃饱之后,丝毫没有中毒的感觉,反而心中感到温暖。 因此,云海和白小玉对田州官府产生更多信任,把抄写的遗书交给石师爷,并且说道:“亲笔遗书被我大伯带去告状了,这是我堂嫂后来抄写的,一字不差。” “她抄这个,是为了留个后手,恐怕亲笔遗书被抢走。” 石师爷仔细看遗书,整整十页纸,字里行间,云秀才的悲愤呼之欲出,他在成县令那里遭受的屈辱也写得很详细。 石师爷一边看,一边叹气,眼睛逐渐湿润,暗忖:云秀才有才华,可惜心思太纯白,一遇到人世间的阴暗面,就走上死路。唉,他不应该遭受如此不公的待遇。 石师爷当即吩咐书童磨墨,他拿起毛笔,认认真真地抄写遗书,然后把云娘子的手抄本还给云海,叮嘱道:“好好收着,这是关键证据,以后大有用处。” 云海含泪点头,感激万分,喉咙哽咽,问道:“石师爷,我们与大伯、大伯母和堂嫂不通音信,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有没有顺利到达静江府?不知道告状成功没?该怎么办?” 白小玉也哽咽,说道:“我们想去找他们,但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赶路。” 石师爷道:“你们稍安勿躁,我去跟知州大人商量。” 他把新抄的遗书拿去给唐风年看。 第1007章 哪里得罪你了? 与此同时,隔壁县的成夫人正在数银元宝。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足足有三十六个。 成夫人的神情懒洋洋,看银子已经看腻了。 成县令坐在旁边喝茶,心情舒畅。 小丫鬟站在他身后,为他捶背,力道不敢太轻,也不敢太重。 成夫人今天有点心神不宁,因为她听到一些传言,关于云秀才上吊自尽的事。 她做个手势,让丫鬟出去。 丫鬟乖乖听话,轻手轻脚地出门去。 然后,成夫人小声问道:“老爷,外面有人说闲话,说你逼死一个秀才,那秀才的家眷去静江府告状去了,怎么办?” 她有些害怕,因为以前听过不少惨事。 比如,某个当官的被砍头,被抄家,家眷通通被流放…… 比如,某个当官的被抓去诏狱,直接被打死在牢狱里。 比如,某个当官的被判宫刑,女眷充入教坊司。 比如,某个当官的得罪皇帝,全家人被饿死。 …… 虽然家里的金银财宝越来越多,但成夫人经常提心吊胆,做噩梦。 成县令丝毫不怕,反而笑道:“放心,他们告不了状。” “如果别人问你,你坚决否认就行。” 成夫人皱眉,不寒而栗,觉得丈夫太冷血,像一条可怕的巨大毒蛇。 她捏紧银子,心情压抑,谨慎地问:“老爷,那个秀才哪里得罪你了?” 成县令放下茶盏,面带笑容,如沐春风,轻松随意,翘起二郎腿,不屑地道:“他长得像唐风年,我看他不顺眼,骂他几句,他自己上吊,关我什么事?” “那种人,死了也是活该。” 云秀才并没有得罪他,他之所以针对云秀才,仅仅因为云秀才长得像唐风年。 这些年,唐风年比成新先做官,官帽子又比成新更大,嫉妒的种子早就在成新的心窝里生根发芽,如野草般,疯狂生长。 所以,在新官上任三把火中,他的第一把火就是烧向唐风年,给唐风年送五个疯子过去,给唐风年添些麻烦。 唐风年过得不舒坦,成县令反而舒坦。 如果唐风年过得太舒坦,成县令反而不舒坦。 成县令做官之后,大肆搜刮金银珠宝,目的不仅是自己享受,他还要用钱财为自己开路,偷偷买通那些大贪官儿,让自己的升官之路更平坦,更顺利。 其中,静江知府就是他行贿的对象之一。 成县令派心腹去送密信和金银财宝,静江知府照单全收,彼此心照不宣。 成夫人听完之后,心窝里拔凉拔凉,暗忖:哪天,老爷看我不顺眼,想扶正哪个美貌小妾,会不会也这样害死我? 她越想越不寒而栗,脸色煞白,像发病一样,打个摆子。 —— 外派的两个锦衣卫骑马赶路,终于到达田州。 一个叫徐安,一个叫风三平,都是三十来岁的年纪。 他们来田州后,第一件事不是去见知州唐风年,而是先联系田州这边的锦衣卫暗探,从暗探那里获取秘密消息。 锦衣卫掌握巨大的情报网,从朝堂到民间,那些偷窥的眼睛、偷听的耳朵,如同鬼魅。 第1008章 那可是欺君之罪 另一边,唐风年安排一个官差去静江府打听情况,看看云老爷、云夫人和云娘子是否顺利去静江官府告状。 云海心存感激,然后辛辛苦苦在田州做工赚钱,目的是存钱当路费。因为石师爷告诉他,最好的办法是进京城去告状,到时候石师爷可以介绍捷径,让云海去找锦衣卫告状。 进京之路漫漫,千里迢迢,如果没有足够的钱,恐怕永远也到不了京城,永远也不能帮云秀才讨回公道。 石师爷对他们上心,帮他们找到免费的住处。 —— 两个锦衣卫出其不意,突然来到田州官府,出示令牌,要求面见知州唐风年。 在田州,想见知州大人,本就是很容易的事,但需要搜身,确定身上不带武器。 但是,这两个锦衣卫随身携带刀剑,而且不肯让官差搜身。 官差也寸步不让,非常硬气,大声道:”如果不给搜身,就不给进大门,这是田州官府的规矩。” “田州前年出过一个刺客,所以外人不准许携带武器进官府。” 他暗忖: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搜身,否则老子就拿不到这个月的奖赏。 双方僵持不下,锦衣卫威风惯了,不把这不入流的小官差放在眼里。 风三平道:“我们奉锦衣卫指挥使的命令而来,你敢拦我?” 官差恼火,脸红脖子粗,道:“我按规矩办事,你何必为难我?别人都愿意搜身,为何你不行?” 这个官差没见过大世面,根本不知道锦衣卫指挥使是个特别大的官。反正,在他眼里,知州大人就是田州最大的官,天高皇帝远,这里是知州大人说一不二的地方。知州大人让他把官府大门把守仔细,他就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不能出差错。 只要他把差事办得好,就能得奖赏,让钱袋变得鼓起来。如果不认真办差,让外人带武器进官府,他的差事就保不住。 徐安伸手指向官差,笑道:“你这个人,有点呆。我们是锦衣卫,你再敢阻拦,我们就不客气了。” 两个官差守门,其中一个官差阻拦,另一个官差连忙跑去找白捕头,禀报大门口的异常情况。 白捕头一听,立马紧张起来,暗忖:锦衣卫来田州办事,绝对不是小事。 他打发官差去禀报唐风年,同时,他脚下生风,立马亲自去大门口查看。 那个认真的官差正张开双臂,像玩老鹰抓小鸡一样,拼命拦着。 白捕头见多识广,不敢得罪锦衣卫,一见面就抱拳施礼,笑容满面,道:“二位从哪里来的?有何贵干?失敬失敬。” 伸手不打笑脸人,风三平抱拳回礼,道:“从京城来这里办事。” 然后,他伸手指那个官差,道:“这个呆子百般阻拦,难道田州的唐知州故意不给锦衣卫面子吗?” 那个官差还年轻,感到委屈,在心里骂骂咧咧,暗忖:骂我呆?我骂你是狗,疯狗,凶巴巴,哼。 不过,嘴上不敢乱说。 白捕头连忙周旋,道:“岂敢,岂敢……” 他看向锦衣卫的刀剑,神情很为难。 徐安挑眉,略带不屑,道:“你们这些官差在官府进进出出,不照样携带腰刀?难道锦衣卫的地位比不上你们?” 这时,石师爷亲自过来,仔细查看锦衣卫的令牌,然后客客气气地笑道:“二位请进。” 徐安抬起脚,跨过官府的门槛,抱怨道:“麻烦!” 白捕头连忙一路随行,提起十二分提防之心。 徐安和风三平见到唐风年之后,直接说明来意,要去看看那五个疯子的情况。 唐风年态度爽快,亲自带他们去大牢。 那五个疯子没有别的好去处,目前还被关在大牢里。 风三平打量片刻,道:“不是睡觉,就是发呆,疯病一点也不严重。唐知州为何在奏折上夸大其词?” “那可是欺君之罪!” 第1009章 看起来很好欺负 风三平觉得唐风年看起来一点官架子也没有,似乎很好欺负,于是他想试一试,试探唐风年的反应。 曾经,他用锦衣卫的身份吓唬过别的官员。别人心虚,被吓得跪地求饶,瑟瑟发抖,还试图用金银财宝行贿他。 对风三平而言,那种滋味,挺美妙的,就像吃不腻的美味菜肴一样。 此时此刻,他把唐风年当成那道菜。 唐风年很淡定,话语流利,道:“每天给他们喂药,拌在饭菜里,暂时抑制他们的疯病,类似于普通人吃蒙汗药的效果。” 徐安双手叉腰,挑眉,道:“空口无凭,除非我亲眼看见他们发疯,否则回到京城后,无法替唐知州美言。” 唐风年道:“明天不给他们喂药,到时候你们再来看看。” 风三平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道:“万一明天他们被喂疯药,就能照着唐知州的意思发癫了?” 唐风年不怒反笑,道:“如果二位不介意,我现在就吩咐狱卒打开牢门,把这五个人交给二位。” “二位把他们带回去,好好看顾,避免他们被喂疯药。” “明天早上,二位就能看见他们的真面目。” 风三平哈哈大笑,摆摆手,道:“不必,大可不必。” “几个疯子而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说完,他率先朝大牢外面走去。 大牢里阴暗,一走到外面,就重见天日,呼吸都变得舒服多了。 风三平改变态度,收敛刚才的阴阳怪气,问道:“唐知州,关于疯子的来历,你有何证据?” 唐风年带他们前往喝茶的地方,说道:“首先是人证,许多田州百姓亲眼目睹,隔壁县的官差把这五个疯子押送到田州地界。” “疯子用石头打田州百姓,又踩踏农田和菜地,所以百姓找巡逻的官差告状。” “那些证人证词,都已经登记清楚。” “其次,疯子会说话,不是哑巴,他们说话的口音也是重要证据。” “田州和隔壁县虽然相邻,但方言有些区别,这五个疯子恰好都说隔壁县的方言。” 风三平和徐安都对唐风年刮目相看。 风三平暗忖:这个唐知州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很好欺负,但实际上不好对付。他把证据说得头头是道,摆明了不想放过隔壁县的成县令。成县令给他送疯子,他要报复回去,所以大胆地告御状。 从下午聊到傍晚,唐风年设酒宴,为两个锦衣卫接风洗尘,彼此聊得还算愉快。 酒席上,石师爷在心里仔细斟酌:该不该向锦衣卫提云秀才的案子? 思来想去,他不敢自作主张,怕给唐风年添乱,因此没说。 等酒宴散场之后,石师爷悄悄找唐风年商量此事。 唐风年刚才以茶代酒,没有醉意,十分清醒,低沉道:“师父,不急,等派去静江府打听消息的官差回来,再说。” “咱们的御状没白告,朝廷很重视此事,派锦衣卫来调查疯子的来历。” 石师爷抚摸长胡须,轻轻叹气,微笑道:“风年,你做主就行,我关心则乱。” 他之所以如此关心云秀才的案子,除了因为可怜那两个年幼丧父的小孩,还因为他忍不住把自己对石子固的遗憾转嫁到了云秀才身上。 石子固和云秀才都是容易钻牛角尖的那种年轻书生,一个因为怀才不遇而改行当太监,另一个因为遭受侮辱而上吊,主动求死。 石师爷暗忖:唉,一念之差,好好的人走错了路。一步错,步步错,难以回头。 他过于关心此案,希望帮云秀才伸冤,弥补自己心中的遗憾。 第1010章 老子非找你算账不可 第二天,那五个疯子没吃药,又疯病发作,在牢房里捣乱,甚至扔屎打架,把牢房搞得脏臭无比。 狱卒欲哭无泪,想死的心都有了,凑一起抱怨:“再这样下去,老子也要被传染,一起变疯癫。” “等会儿还要用水清洗牢房,累死人,气死老子了!” “老子想送他们见阎王!” “千万别冲动,忍一忍。你送他们见阎王,你恐怕要给他们陪葬,不划算。” …… 风三平和徐安又来牢房查看疯子的情况,好巧不巧,疯子用屎砸中他们的胸口。 那两人低头一看,嫌弃无比,一阵干呕,落荒而逃。 唐风年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这次没有一起去牢房。 风三平和徐安把外衣脱掉,扔了,被臭得头疼。 唐风年问:“现在二位总该相信了吧?” 风三平好气又好笑,道:“唐知州怎么不早说?” 他咬牙切齿,暗忖:好你个唐知州,看起来不坏,实际上阴险狡猾,害老子吃这种苦头,人生头一次,恶心死了。如果不是因为指挥使大人吩咐我们,说皇上赏识你,让我们送你顺水人情,老子非找你算账不可! 唐风年神情无奈,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真疯,还是假疯,一目了然。” “我在奏折上描述过他们的情况,因为他们离不开药,又没有自食其力的能力,而且还需要别人照顾。” “所以,我向朝廷提了两个建议,希望能二选一。” “一个建议是朝廷每月发一些救济粮给疯癫者,让他们活命。另一个建议,就是使用温和的办法,让他们结束疯癫的人生。” “但是,朝廷给的答复却是把两个提议都否决了,让地方官府想别的办法,唉!” 风三平眼神变深沉,道:“唐知州,你有所不知,为了你的奏折,文武百官把朝堂吵得像菜市场。” “一半官员同意处死严重疯癫之人,另一半官员坚决反对,后来皇上也反对。” 石师爷叹气,插话:“既然反对,就应该给救济粮。没有口粮,那几个人疯癫成那样,哪里活得下去?” “如果把他们放出大牢,他们去打百姓,抢百姓的东西吃,百姓遭殃。” “如果官府继续关押他们,就必须提供饭菜,不能眼睁睁看他们活活饿死。” 徐安拍两下大腿,无可奈何,尴尬地微笑道:“知道你们为难,但锦衣卫在此事上做不了主,帮不上忙。” 说完,他和风三平告辞离开。 送客之后,石师爷叹气,小声对唐风年说道:“天高皇帝远,有好处,也有坏处。” “有些事本应该速战速决,但京城路远,骑马跑一个来回,要一个半月。” “如果能面对面商量,就好了,书信往来总是慢吞吞。” “派来办事的人又只管他们份内的事,最应该管的事,他们却没权力管。” 唐风年一边走路,一边低沉道:“师父,我早就料到朝廷不会给疯癫者发救济粮。” “咱们另外想办法。” “这次如果能借锦衣卫之手,让成县令自食恶果,也算有所收获。” 步入官场之后,唐风年逐渐看清朝廷的真面目,贪婪、冷血、争权夺势,表面光鲜,实际上在黑暗中藏污纳垢…… 朝廷想要百姓乖乖服徭役,乖乖缴纳赋税,乖乖地不要造反,他们不会在乎五个疯子吃不上饭的事。即使唐风年通过上奏折的方式提醒他们,他们依然装聋作哑。 唐风年认清了现实,对朝廷不抱幻想。 石师爷心情低落,道:“唉,那两个锦衣卫应该还会再待几天吧?不会这么快回京吧?” 他还在惦记云秀才的案子。 唐风年猜到石师爷的心思,低沉道:“师父,你可以把锦衣卫的住处透露给云海,让他自己去告状。” “咱们不要直接插手。” “如果锦衣卫想抓成县令的罪证,想立功,他们自然会去调查此案。” “咱们静观其变。” 第1011章 打别的幌子查案 石师爷抚摸胡须,眼神精明,思量片刻,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于是离开官府,偷偷去给云海通风报信,但不敢声张。 因为这个案子的被告是成县令,非同小可,还牵涉到朝廷、读书人,又牵涉到管辖权的问题,而且案子暂时未彻底查实,有诬告的风险,所以唐风年和田州官府暂时回避,怕被卷进去。 —— 去静江府打探消息的官差终于回来,禀报道:“知州大人,没人去静江府告发成县令,一点民告官的风声也没有。” 唐风年跟石师爷对视一眼,然后吩咐官差去休息。 等官差离开后,石师爷皱眉头,说道:“云秀才的家眷没去静江府告状,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此事是捏造的,根本没有告状这回事。” “第二种,他们在告状的路上遭遇不测,恐怕被杀人灭口了。” 唐风年神情凝重,眼神深邃,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杀人灭口,这种行径太恶劣。” 石师爷吃惊,问:“风年,你不是说田州官府不适合插手此案吗?如何查?” 在石师爷眼里,唐风年不是那种反复无常、出尔反尔的人。现在唐风年改变主意,石师爷既惊喜,看见破案、伸冤的曙光,但又担心唐风年被连累,担心此案是故意针对唐风年设计的陷阱。 毕竟,“纯属捏造”的第一种可能并没有完全排除。 唐风年低沉道:“师父,咱们打别的幌子查案,不要说查这个案子。” 石师爷点头赞同,心中激动,小声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行。” 唐风年吩咐门外的书童,去把白捕头、肖白和旺财叫过来。 循着气味找人,是旺财的特殊本事。那狗鼻子,比神仙托梦更准。 旺财过往的立功表现,让唐风年特别重视它。 唐风年刻意压低嗓门,态度谨慎,把查案的计划告诉白捕头和肖白,叮嘱他们要保密,不要声张。 “表面上,咱们是去帮商人寻找路上丢失的财物,实际上要找的是云老爷、云夫人和云娘子三个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肖白大吃一惊,心中咯噔一下,暗忖:可能死了?唉! 自从当上官差之后,他希望恶人都被阎王爷收走,希望好人都长命百岁。因为在办案时,他见识到许多可怜的无辜之人,同时也见识到恶人是多么的心狠手辣。 白捕头心情沉重,道:“知州大人,从隔壁县到静江府,沿路寻找吗?” “有没有可能,那三人还在隔壁县内?” 石师爷道:“据云海所言,他亲自送云老爷三人离开隔壁县,送到官道上,亲眼目送他们离开的。” 唐风年思量片刻,道:“白捕头,你们带旺财去沿路寻找,看看情况。” 肖白挠挠后脑勺,趁机插话:“知州大人,旺财要先闻一闻气味,才能找人或者东西。” “否则,它不知道该找啥。” 旺财并非真的神犬,不能完全听懂人话。它擅长找东西,是因为从小跟肖白这样玩耍。找对了,就得到夸赞,被抚摸狗头,还有好吃的。 第1012章 可能找到线索了 石师爷、白捕头和肖白去询问云海和白小玉。 “云老爷、云夫人和云娘子是否留下什么带气味的东西,或者信物?” 云海摇头,道:“只有那封抄写的遗书。” 白捕头道:“这就难办了,恐怕要去一趟隔壁县,悄悄拿一些他们穿过的衣衫和鞋子。” 白小玉为难,手指揉搓衣角,表情快要哭出来,道:“我们不敢回去,怕被县令抓住。” 此时此刻,云鹤和云锦在旁边玩耍。云锦突然跺脚,假哭,因为云鹤抢她的小被子。 今天阳光明媚,她的小被子搭在椅子上,放在外面晒太阳。她时不时就凑过去摸一摸,用小脸蹭一蹭。 白小玉看向他们,突然眼睛一亮,把小被子拿过来,说道:“这是云锦出生时用的小包被,每天睡觉都要盖这个,如果换别的被子,她就哭。” “我堂嫂和云锦特别亲近,白天抱她,晚上又带她睡觉,这条小被子很久没洗了,应该也沾了堂嫂的气味。” 石师爷惊喜,转头问肖白,道:“这个行不行?” 肖白挠挠后脑勺,犹豫道:“应该可以。” 白捕头雷厉风行,道:“既然可以,那就快点,别再耽误了。” “云海,我们不认识云老爷、云夫人和云娘子,你随我们一起去寻找。” —— 上路之后,云海忐忑,心神不宁,不知为何,有不好的预感。 白捕头牵着马,低声道:“知州大人派官差去静江府打探消息,云老爷他们没去告状。” 云海摇头如拨浪鼓,坚定地道:“不可能,除非他们迷路,走错路了,否则一定会去告状,要为云鹤他爹讨个公道,不能让他含冤而死。” 白捕头有多年办案的经验,暗忖:恐怕那三人凶多吉少,唉。 不吉利的话,他没说出口,反而安慰道:“可能在路上耽搁了,我们沿路寻找。” 肖白牵着旺财,走在最前面,时不时让旺财闻一闻小被子。 旺财转身,想往回跑。 肖白连忙拉住狗绳,然后蹲下来,搂住旺财,道:“找错了,咱们往另一个方向找。” 如果往回跑,旺财肯定会去找云锦,因为云锦身上也有小被子的气味。 旺财找东西时,只认气味。 肖白带它往前走,继续让它闻一闻小被子,屡次阻止它往回跑。 一路寻找小半天之后,没有丝毫收获。 白捕头和其他四个官差都感觉很无聊,开始聊天,聊别的事情,说说笑笑。 云海眼神茫然,欲哭无泪。 肖白和旺财继续认认真真地寻找。 走着走着,路边出现一片小竹林,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如泣如诉。 旺财突然停住脚步,狗鼻子嗅一嗅,狗眼机警,朝竹林跑去。 肖白一边跟着跑,一边回头喊道:“白捕头,可能找到线索了。” 云海着急,连忙追上去。 旺财在竹林中某个地方停下,嗅一嗅泥土,然后用爪子刨土。 肖白冒出冷汗,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心跳“砰砰砰”,如同擂鼓。因为他知道,旺财在寻找东西时,不会随便刨土玩,除非它寻找的东西就埋在土里。 白捕头和另外四个官差懒洋洋地走过来。 肖白蹲下来,抓住旺财的狗腿,阻止它刨土,然后用惊恐的眼神看向白捕头,小声道:“白捕头,你们把这里的土挖开看看。” 第1013章 泥土下面的真相,重见天日 白捕头的笑容瞬间消失,转头吩咐官差骑马去附近人家借挖土的铲子来。 然后,其他人神情严肃,各怀心事,在沉默中等待。 白捕头靠着一根老竹子,眼神深沉,若有所思。 云海等不下去,他向官差借腰刀,砍根老竹子,把竹子劈成两半,然后用竹子刨土。 旺财后退两步,冲着他“汪汪”几声。 云海发现,这个地方的土比较松,很不正常,他的手微微颤抖,非常紧张。 他一边挖土,一边流汗,气喘吁吁,暗暗祈祷:一定找错了,土下面肯定是空的,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不一会儿,找工具的官差回来了,带回两把铲子。 白捕头把浑身颤抖的云海拉开,让四个官差轮流挖土。 泥土飞扬,旺财越来越激动:“汪汪汪!” 突然,众人不约而同地闻到臭气。 挖土的官差扔掉铲子,跑到不远处,干呕。 云海失声痛哭,用颤抖的双手捡起铲子,继续挖掘。 泥土下面的真相终于重见天日。 云老爷、云夫人和云娘子躺在泥土里,衣衫染血,死不瞑目。 这时,风刮得更凶狠了,把竹林吹得沙沙作响,仿佛鬼魂的怨气。 肖白转过脸,用衣袖擦眼泪,然后抱着旺财,轻轻安抚。 云海坐在地上,抱着头,嚎啕大哭。 白捕头沉重地叹气,吩咐一个官差骑马去田州官府禀报情况。 —— 唐风年得知消息之后,清点三十个官差,带上许仵作,然后去找锦衣卫风三平和徐安,一起骑马去凶案现场。 路上,唐风年与锦衣卫商量这个案子。 唐风年道:“此案复杂,我愿意协助二位查案。” 风三平挑眉,暗忖:凶案现场是你的人先找到的,你反而“自称”协助?难道你不贪功,要把这功劳拱手让人?真是奇了怪了。 徐安也吃惊,道:“唐知州,你为何不主管此案?” 疾风扑面,唐风年道:“我没有这个案子的管辖权,与其查半天,再移交给静江知府,不如直接协助锦衣卫。” 锦衣卫直接替皇上办事,权势滔天,可以抓捕成县令。 与之相反,田州官府的官差如果跑去隔壁县抓成县令,就不合规矩。 风三平和徐安对视一眼,心中暗暗欢喜,不约而同地心想:借此案立功,升官指日可待! 风三平一边骑马飞奔,一边转头打量唐风年,暗忖:这趟远差,真是事半功倍。唐知州此人,值得结交,可以做好兄弟。 他们赶到凶案现场之后,许仵作忙忙碌碌。 一部分官差去附近询问百姓,查找人证。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官差找到人证之后,连忙跑来向唐风年禀报。 “知州大人,有个孩子说他看见凶手杀人。” 那个孩子被带过来,才七八岁,有点紧张,磕磕巴巴地道:“我看见了,我告诉我娘,我娘不信,不让我说。” 唐风年从锦囊里摸出一块糖,递到他手里,道:“不要怕,现在可以说了。” 那个孩子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他在草丛里抓蛐蛐,突然听见有人喊救命,他抬头看一眼,看见两个黑衣人拿剑杀人,然后他连忙躲进草丛里。 “在大路上杀的,杀完之后,拖到竹林里去了,吓死我了。” “然后,黑衣人骑马跑了,跑得好快!” “这个,是我在路上捡到的。” 小孩交出来的东西是小半块玉佩。 恰好许仵作走过来,看见这东西,立马说道:“年轻女死者的衣裳上挂着半块玉佩,颜色与这个一样,我去比对一下。” 不一会儿,许仵作得出结论,道:“是同一块玉佩,刚好拼接上。” 唐风年重点询问小孩,问:“凶手长什么样?” 小孩摇头,神情难过,道:“我害怕,只看一眼,就躲起来了,没看清坏人的脸。” 唐风年蹲下来,轻拍孩子的肩膀,温和地道:“不要拍,闭住眼睛,好好回想。” “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白白的,还是黑黑的?” 孩子道:“一高一矮,不胖。” “他们骑马往那边跑了。” 他伸手指的方向,恰好是跑向隔壁县的方向。 白捕头道:“那边路上,有个卖酒的茅草棚。” “那两个凶手穿黑衣,骑马,又携带刀剑,肯定很打眼。” “知州大人,我去问问卖酒的人。” 唐风年点头赞同,让他快去。 风三平叹气,双手抱胸,靠着竹子,道:“唐知州,你办案老练,接下来该怎么查?” 因为唐风年主动让出功劳,所以风三平直接把他当自己人看待。 第1014章 需要更多证据和更大的权力 唐风年眉眼沉稳,道:“往仇杀的方向查,即可。” 这时,许仵作又有新的发现,从死者身上翻出两个信封。 其中一个信封里装的东西,恰好是云秀才留下的亲笔遗书。 另一个信封里装着告状书。 许仵作把证据递给唐风年看,说道:“三个死者都是被一剑封喉,唉!” 种种证据,都指向成县令。偏偏成县令是官,不是普通人。 如果嫌疑人是普通人,唐风年可以直接派官差去抓捕,然后审问。 然而,这个办法现在行不通。要想扳倒成县令,还需要更多证据和更大的权力。 风三平和徐安都查看遗书和告状书,忍不住叹气。 他们觉得云家人可怜,可惜人死不能复生。而且,无论是云秀才,还是告状的三人,都死得很冤。 云海还坐在旁边哭,肖白牵着旺财,在旁边陪着他。 此时此刻,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废话。所以,肖白干脆什么也没说,眼神悲悯。 就连旺财也理解人类的悲伤,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狗眼湿润。 —— 风三平留在田州,继续调查此案。 徐安骑马飞奔,带两份证据——遗书和告状书回京城去,向锦衣卫指挥使陆路禀报此事。 陆路知情之后,又禀报皇帝。 皇帝大怒,命令锦衣卫严查此案。 —— 云老爷、云夫人和云娘子遇害的消息传到隔壁县,云家的亲戚都十分悲痛,认识云家人的百姓免不了议论几句。 这种议论迅速变成舆论风暴,传遍大街小巷,本县的男女老少都有所耳闻。 “云家三口人去告状,在半路上被杀了。” “啧啧,可怜,可怕啊。” “听说被杀之后,埋在路边的竹林里,前几天被挖出来了。” “云家先死一个云秀才,后来又死三个,祸不单行啊。” “是谁干的?” “嘘——大家心知肚明,不能说,否则惹祸上身。” …… 成县令还在饮酒作乐,并不知道大难临头。 他突然打个喷嚏。 陪他饮酒的商人极其谄媚,色眯眯地笑道:“是哪个美人儿在想念县令大人啊?” “上次,天仙楼的紫姑娘陪县令大人一晚,念念不忘,夸县令大人是世间最神勇的男子。” 成县令哈哈大笑,神情自豪。每天活在马屁里,他越来越狂妄自大。 听闻这话,旁边有个弹琵琶的女子悄悄撇嘴,暗忖:不要脸的色胚!呸!云家人肯定是这色胚害死的!老天为何不开眼?希望死去的云家人化为厉鬼,拖这厮去见阎王。 突然,有个官差走进屋,凑到成县令耳边,小声说道:“县太爷,有百姓斗胆议论云家的案子,对您大不敬。” 成县令冷笑,眼神阴狠,道:“谁敢议论一句,通通抓起来,打板子。” “是。”官差恭恭敬敬地答应,出去办事,狐假虎威,欺压百姓。 别人如果送钱给官差,就可以免打,否则往死里打。 不久之后,本县百姓人人恐慌。 “不要抓我……” “我没说坏话,没干坏事,呜呜呜——” “啊!啊!啊!别打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老天爷,大罗神仙,救救我!” …… 第1015章 污秽里长出个人来 为了保护云海、白小玉、云鹤和云锦,唐风年重新替他们安排住处,又安排四个便衣官差与他们同住,并且叮嘱他们不要随便外出,暂时隐姓埋名,等候京城那边的消息。 毕竟,凶手有过杀人灭口的前科,很可能会故技重施。 石师爷带一些礼物,亲自去看望他们,问:“这里还缺什么吗?” 云鹤和云锦在笑嘻嘻地玩耍,追追跑跑,还不理解死亡。 白小玉眼睛肿得像桃子,嗓音嘶哑,端茶给客人,道:“多谢石师爷,我们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官府替云家伸冤。”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流出来。 云海在院子里用石墨磨豆子,十分沉闷。 石师爷叹气,右手拍打膝盖,道:“我的心事和你们一样。”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把云鹤和云锦叫过来,摸摸孩子的脑袋,又问道:“云鹤,有没有学写字,学念书?” 云鹤笑眯眯,顺口说道:“我会背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嘿嘿……” 石师爷露出欣慰的笑容,道:“背得好,石爷爷再教你背一首。”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不肯过江东?”云鹤歪着小脑袋,只记住最后一句。 石师爷很有耐心,一句一句地教。 童声琅琅,一句一句地学。 学会之后,石师爷奖励他一袋糖。 云鹤开心极了,举着糖,满院子撒欢。 石师爷望着他,眉眼深沉,不禁回想起石子正和石子固小时候玩耍的画面。 —— 风三平不仅收集成县令害云家人的证据,还收集成县令受贿、腐败、欺压百姓的证据。 因为隔壁县与田州很近,所以他来去自如,偶尔来田州官府找唐风年聊天,顺便蹭赵家的酒饭吃。 “本地的白切鸡,口味真是一绝!” 风三平吃得开心,竖起大拇指,笑道:“那个成县令真是十恶不赦,无恶不作。” “别人是身上有污点,成县令简直是污秽里长出个人来。” “幸好唐大人早就认清他的真面目,没与他攀交情。” 这些天,他隐藏身份,在隔壁县秘密收集罪证,亲耳听见成县令辱骂唐风年,那语气中充满恶意,充满嫉妒和恨意。 风三平不禁暗忖:唐风年究竟哪里得罪成县令了,为何成县令对唐风年有如此大的恶意? 唐风年以茶代酒,敬风三平一杯,和煦地笑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和他,虽然认识,但不是同一路人。” “风兄,案子查得顺利吗?” 风三平把酒一饮而尽,提起酒壶,再次满上,道:“足以定罪。” “我暂时待在田州,免得打草惊蛇。” “昨日,我可能被成大人的眼线发现了,幸好老子武艺高强,否则也要被杀人灭口。” 唐风年吃惊,低沉地问:“隔壁县如此恐怖吗?” 风三平心有余悸,点点头,摇晃酒杯,眼神复杂,道:“好人有帮手,恶人也有帮手,有爪牙。” “隔壁县的百姓人人自危,动不动就被抓去打板子,关大牢。”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唐风年暂时沉默,若有所思。 —— 中秋节又快要来了。 赵宣宣用双手撑着巧宝的胳肢窝,抱着她转圈圈,笑问:“巧宝想吃什么月饼?” 巧宝眉开眼笑,奶声奶气地道:“吃天上的月饼。” 她胖乎乎,重重的,赵宣宣把她放下来,笑道:“巧宝想吃月亮啊?” 巧宝毫不犹豫地点头,嘿嘿笑,伸手指天上的月亮。 赵宣宣故意皱眉头,道:“可是,天上的月亮被天上的大黑狗吃过了,那个大黑狗可能有疯狗病,又叫恐水症。” “它的口水也脏,会传染病症,那个恐水症特别可怕。” 巧宝听得目瞪口呆,连忙抱住赵宣宣,很害怕话里的东西。 赵宣宣循循善诱,道:“天上有个大黑狗,它吃过的东西,咱们不能吃。” “别人吃过的东西,咱们也不能吃。” “巧宝吃到一半的东西,也不能拿给别人吃。” 因为巧宝有这个毛病,所以赵宣宣故意这么说。 巧宝听得似懂非懂。 赵宣宣伸手指向月亮旁边的大块乌云,道:“看,那就是天上的大黑狗。” 巧宝眸子睁得圆滚滚,也伸手指天上,突然说道:“旺财也是狗。” “打它!” 她挥拳头,做打的手势。 赵宣宣无可奈何,亲亲她的小胖脸,道:“巧宝,咱们要智取,不要总是打别人。” “而且,旺财是好狗,不是坏狗,咱们不要打旺财。” 第1016章 糖糖馅月饼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王玉娥、石夫人、唐母、赵宣宣、晨晨和巧宝凑一起做月饼玩。 晨晨笑道:“做个鲜肉月饼给旺财吃,它是官府的大功臣。” “神捕旺财。” 她心中甜蜜,暗忖:不知道肖白爱吃什么馅的月饼? 王玉娥道:“在京城的时候,我尝过榨菜鲜肉酥皮月饼,好吃,可惜我不会做。” “那个酥皮不知道怎么做的?酥而不腻。” 晨晨忍不住流口水,笑道:“一听就想吃!” 赵宣宣拿起咸蛋黄,做蛋黄莲蓉冬瓜糖月饼,眉开眼笑,道:“等到明年年底,风年要回京城去叙职,满三年必须去一次。” “晨晨,到时候带你去京城玩,好不好?” 晨晨激动,兴奋,连忙点头如捣蒜,忍不住跳两下,又用肩膀撞一撞旁边的石夫人,道:“娘亲,我能不能去?” 石夫人也欢喜,笑道:“你要听宣宣的话,别乱跑就行。” 她平时并不拘着晨晨,并不介意让女儿多见见世面。 眼看晨晨欢呼雀跃,巧宝也激动,奶声奶气地道:“我也要去玩。” 王玉娥用手背刮一下巧宝的小胖脸,笑道:“你是在京城出生的,算半个京城人。” “不过,宣宣,咱们下次上京时,该住哪里?” “以前的宅院好好的,可惜转租给别人了。” 赵宣宣丝毫不愁,笑道:“阿青经常在京城和田州之间来回跑,到时候让他提前租个院子。” “还有一年多呢,不急。” 如果她和唐风年想借住别人家,肯定也可以,欧阳家、苏家、郭家都行,不过她怕给别人添麻烦,觉得住自己家更自在。 中午,石师爷回来吃饭,特意叮嘱石夫人多做二十个月饼,打算送给云家。 石夫人爽快答应,顺便问道:“案子查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结案?” 石师爷意味深长地道:“这次是捕大鱼,要等京城那边的消息,才能收网。” 石夫人叹气,道:“可惜,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她不禁回想起自己的亲哥哥,心中怅惘。 石师爷道:“世事无常啊,先吃饭,吃完再说。” 另一边,赵宣宣把巧宝做的月饼拿给唐风年和乖宝看。 “巧宝说,要做给爹爹和姐姐吃,哈哈哈。” 乖宝抱住巧宝,笑道:“妹妹做得真好看,里面是什么馅的?” 巧宝眉开眼笑,奶声奶气地道:“糖糖馅。” 乖宝顿时变囧,揉揉巧宝的小胖脸,道:“姐姐不爱吃糖了,你下午还做不做?给姐姐做个不甜的月饼,行不行?” 巧宝思索片刻,奶声奶气地道:“做饭饭馅。” 乖宝的表情更囧了。 唐风年把小月饼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不敢相信,两岁的小女儿居然有月饼的本事了,居然把月饼做得这么圆。 他舍不得吃,恨不得永远保存,每天欣赏。 赵宣宣眉开眼笑,提醒道:“这月饼还是生的,还没烤呢!” “我给你做了个蛋黄莲蓉冬瓜糖馅的,做了记号。”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个个都圆,好看。” 赵宣宣道:“用月饼模子压出来的,当然圆。” “外面还有四四方方的模子卖,但我爹娘只爱圆的。” 第1017章 免得别人老说人不如狗 唐风年作为田州最大的官儿,偏偏走的不是威风八面的冷酷路线。 王玉娥和赵东阳都特别支持女婿,做很多月饼和烤鸭。 到了中秋节这天,唐风年给所有官差发月饼和鲜果,夜里巡逻的官差还有烤鸭吃。 赵东阳自己也享受口福,抚摸胖肚皮,笑道:“吃得好,就高兴。吃得不开心,就不想干活。” 王玉娥忍不住笑,在他的肩膀上推一下,娇嗔道:“哪个胖子想干活啊?” 赵东阳故意把竹椅转个方向,用后背对着王玉娥,翻个白眼。 巧宝吃一个月饼吃不完,赵东阳趁着王玉娥不注意时,快速帮巧宝解决剩下的半个,三下五除二,全塞嘴里。 巧宝吃惊,用小胖手扒拉赵东阳的肥肚子,眸子天真无邪,奶声奶气地道:“爷爷肚肚可以装好多月饼。” 赵东阳笑眯眯,用手背轻拍巧宝的肚子,道:“巧宝的肚肚,看起来圆滚滚,怎么只能吃半个?” 巧宝用小胖手捂住肚子,挤自己的肚皮玩耍,嘿嘿笑,道:“留着肚子吃饭饭,长高高。” “比爹爹更高。” 她说完后,还蹦哒几下,蹦得高高的。 —— 别人家过中秋节,高高兴兴,团团圆圆。 云家却偷偷流泪。 石师爷特意来给他们送月饼,安慰几句。 云海心情压抑,问:“石师爷,我们还要等多久?为什么不快点抓凶手?” “我大伯、大伯母和堂嫂都死不瞑目……” 石师爷拍打膝盖,叹气,道:“田州官府没有管辖权,如果移交给静江知府,恐怕情况更不如意。” “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锦衣卫来处理。” “京城路远,千里迢迢,唉,着急也没用,心有余而力不足。” 云鹤开心地吃月饼,云锦凑过来,也要吃。 云鹤直接把手里的月饼递过去,让妹妹咬一口。 两个孩子凑一起分享,津津有味。 等到深更半夜时,天上的月亮被天狗吃掉了,黑黑的树影子在清冷的秋风中摇摇晃晃,仿佛张牙舞爪的恶鬼。 云家小院里,白小玉睡觉磨牙,云海打呼噜,云鹤讲梦话,云锦踢被子,睡得正香。 突然,两个黑衣蒙面人翻墙进来,轻手轻脚,鬼鬼祟祟。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他们今夜来此的目的,就是先杀人灭口,然后放一把大火,毁尸灭迹。 突然,街道上传来更夫的敲梆子声,苍老的声音报时:“子时已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继续鬼鬼祟祟,向打呼噜的那间房靠近。 其中一个黑衣人暗忖:很好,等回去复命时,县太爷问起来,我就说子时杀人灭口,又是大功劳一件。 他拔出背后的长剑,寒光闪闪。 他把长剑插进门缝,去拨动门栓,动作轻轻的,确保万无一失,免得打草惊蛇。 另一个黑衣人捅破窗户纸,往屋里吹迷烟。 突然,他们的背后响起破风之声。 有人在他们的背后放暗箭,长箭精准命中他们的臀部。 “啊!哎哟——” “啊!嘶——” 惨叫声刚发出来,别人的刀子已经架上他们的脖子,刀锋的冷意令他们不寒而栗。 吹迷烟的黑衣人问:“老兄,你是谁?咱们可能是一伙的,千万别自相残杀。” 死到临头,他还心怀侥幸,想挣扎一下。 便衣官差冷笑,道:“你是老鼠,我是猫,怎么可能是一伙?” 另外两个放冷箭的便衣官差冲上来,动作麻利,迅速用麻绳把两个黑衣人捆成粽子,然后嘿嘿笑,道:“咱们又立大功了!” “免得别人老说人不如狗,说官差的功劳不如旺财大。” 另一人笑道:“现在,我们可以和旺财平起平坐了!” 第1018章 抓起来! 那两个黑衣刺客被连夜押送去田州官府的大牢。 分开关押,避免串供。 唐风年听到禀报声之后,不辞辛苦,深夜爬起来,去审问刺客。 刺客狡猾,否认杀人灭口的动机,反而说自己只是小偷,去那里偷东西而已。 他们还恬不知耻地喊冤。 因为杀人是砍头的重罪,小偷小摸只是打板子的轻罪而已。 唐风年冷嗤,道:“深更半夜,带剑去行刺,你以为嘴硬就能抵赖吗?” 刺客愁眉苦脸,道:“冤枉啊,大人,我带剑是为了防身。” “怕别人打我。” 唐风年懒得跟他浪费时间,抬脚离开。 两个刺客的臀部都被箭射中,虽然箭已经拔了出来,但留下两个血窟窿,疼痛难忍。 这次功劳没捞着,反而变成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们趴在牢房的草席上,恨得咬牙切齿,暗暗诅咒唐风年和田州官差,并且暗暗祈祷,希望成县令派人来救他们。 其中一个刺客暗忖:我帮成县令干过不少坏事,知道他的秘密,为了不让我泄密,他应该会救我的。 天亮后,白捕头用冷水把刺客泼醒,笑道:“死鸭子嘴硬,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你是不是指望幕后指使者来救你?呵呵……” “如果我是幕后指使者,我救你干啥?把你杀人灭口,岂不是更轻松?” “那个幕后黑手,最喜欢杀人灭口,不是吗?” 黑衣刺客顿时清醒过来,瑟瑟发抖,不寒而栗,侥幸的念头灰飞烟灭,心理防线溃不成军。 白捕头冷冷地道:“老实交代,可以免除一死,将功补过。” “否则,遭受严刑拷打,扔去乱葬岗喂野狗,死得更难看。” 刺客讨价还价,提要求:“我要先治伤,要干净的水和饭菜,还要伤药和酒。” 白捕头打开牢房的门,派狱卒进去捆绑刺客的手和脚,然后满足他的要求。 刺客表面上可怜巴巴,实际上心中得意,暗忖:早就听说过田州的唐知州有妇人之仁,从不严刑拷打,哼,吓唬我,我可不怕。老子先捞到好处再说! 心里的算盘打得叮当响。 —— 审问效果不理想,唐风年干脆把刺客交给锦衣卫风三平。 然后,把云家人秘密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继续严加保护。 他对石师爷商量道:“师父,你近期不要去看望云家人,免得暴露他们的行踪。” 石师爷想到刺客的事,心有余悸,爽快答应。 盼星星,盼月亮。 终于盼来京城的消息。 大批锦衣卫风驰电掣,骑马向南。 当时,成县令正在酒桌上逍遥快活,讲那些老掉牙的荤段子,突然门被踹开。 成县令大怒,吼道:“大胆!谁借你的狗胆……” 然而,等他看清楚锦衣卫的飞鱼服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仿佛看见黑白无常来勾魂。 丢了三魂,丧了七魄,他变得呆若木鸡,手里的酒杯掉到地上,四分五裂。 那飞鱼服是锦衣卫的特征之一,犹如宝剑的华丽剑鞘。 锦衣卫就是皇帝手里的宝剑,一旦剑出鞘,有些官员的脑袋就保不住。 欧阳凯步伐散漫,走进门,似笑非笑,道:“成县令,好久不见,大胆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抓起来!” 第1019章 偏偏做他的下僚 成县令慌不择路,还想逃跑。 锦衣卫岂是吃素的? 抓成县令,抓家眷,抄家,一气呵成。 成县令及其家眷坐上囚车,被押去京城受审。 静江府那边,提刑按察使司的于大人听到消息之后,气得使劲拍大腿,暗忖:弹劾贪官的功劳,老子又错过了。 与此同时,静江知府心虚,吓得心神不宁,派心腹悄悄运送受贿的财物出府,送到别处去隐藏。 —— 这次欧阳凯办案时间紧迫,没空来田州与唐风年叙旧。 风三平也告辞离开,同时还带走一些关键证人,其中包括刺客,也包括云海、白小玉、云鹤和云锦。 石师爷怕云家人受委屈,特意送他们一些铜钱和吃食,又交给云海一封书信,告诉他们,去京城之后,人生地不熟,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去郭家酒楼,找郭老爷。 云海感激涕零。 —— “听说,隔壁县的成县令坐囚车离开时,那些百姓敲锣打鼓,笑着欢送,甚至舞龙舞狮庆祝,真是绝了。” “活该啊!” “贪官就应该这个下场。” “他不仅刮地皮,他还杀人灭口,坏到根子上去了。” …… 田州百姓也议论纷纷,把这案子当成下酒菜,聊得津津有味。 眼看到月底了,田州官府内部在论功行赏,白捕头、深夜抓刺客的四个官差、旺财都是功劳排第一。 官差们按照功劳大小,各得好处,笑得合不拢嘴。旺财也吐舌头,狗眼亮晶晶,精神抖擞。 —— 萧大人回家后,唉声叹气,拍打大腿,道:“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那个成县令,七品芝麻官罢了,听说这次抄家搜出几十箱金银财宝。” “我比他的官更大,瞧瞧我在田州过啥日子?” “这个月,一个送礼的人也没有。抓不到实权,在别人眼里,就是废物。” “都怪那个姓唐的!” 萧大人恨得咬牙切齿。 萧夫人亲自为他捏肩膀,温柔体贴,听他倒苦水,安慰道:“夫君,咱们等待时机,要么扳倒姓唐的,要么调去别的地方为官。” 萧大人气得喘气,灌一口茶水,重重地搁下茶盏,然后拍一下茶几,道:“姓唐的,那个护食的劲儿,真比猪更过分。” “像他这么爱揽权的人,朝廷中找不出第二个来!老子倒霉,偏偏做他的下僚。” 萧夫人叹气,这两天听说成县令家眷的遭遇,她心中有些感触,暗忖:做个闲散官,不管事,不犯错,至少不会被抄家,反正俸禄一分也不会少,唉。 —— 另一边,张大人正在为唐风年可惜。 “杀人灭口的真相是唐大人查出来的,结果功劳全被锦衣卫拿去了。田州官府忙前忙后,一点好处也没捞着。” “如果唐大人捞到功劳,我作为下僚,也能跟着沾光,唉,可惜了……” 张夫人为他斟酒,小声道:“唐大人为何这么蠢?为何不抢功劳?” 张大人端起小酒杯,一饮而尽,哈一声气,又嚼一块凉拌猪耳朵,道:“可能锦衣卫太强势,唐大人抢不过,或者不敢抢。” “我早就听说,锦衣卫特别嚣张,文武百官都不敢得罪他们。” “几十年前,锦衣卫审理一桩谋反案,前前后后有一万多人被株连,大部分是官僚之家,血流成河啊。” 张夫人大吃一惊,毛骨悚然,暂时忘了斟酒,问道:“真的假的?杀一万多?” “一万个橘子都能堆成小山,何况是一万个人。” 张大人又嚼一粒花生米,小声道:“千真万确,被杀的主犯是个大官儿,姓蓝。” “一提起这桩案子,朝廷里的官员,个个知道。” “但个个都不敢光明正大地讨论,只能在私下里说一说。” 第1020章 应该不会反对吧? 趁着秋高气爽,王玉娥和唐母忙着整理全家人的衣衫和被子。 她们把冷天的衣衫翻出来,由帮工负责洗一洗,晒一晒。 被子、枕头,也晒一晒。 另一边,几个小书童在帮忙晒书。 巧宝却找到新的乐趣,在晾晒衣衫和被子的地方穿梭,跟赵东阳捉迷藏。 她玩得高兴,赵东阳反而追得气喘吁吁。 王玉娥看乐了,笑道:“天天陪巧宝玩,她爷爷应该能瘦几斤。” 赵东阳追不动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去摇椅上躺着。 巧宝喜欢和赵东阳玩,又黏过去,一起玩摇椅。 王玉娥忙完手边的活,问:“巧宝,今天想不想吃酿豆腐?” 巧宝立马奶声奶气地答应:“想!” 王玉娥摸一下她的小胖脸,然后去厨房,吩咐女帮工剁肉馅、香芋丁、木耳碎、香菇丁、莲藕丁、荸荠丁、葱头…… 又把泡好的糯米倒掉水。 放调味料,把各种馅料搅拌均匀,然后她把馅料盆和豆腐泡端去屋檐下,跟唐母一起,亲手酿豆腐。 石夫人洗干净手,也过来帮忙。 巧宝也凑过来玩耍。 晨晨过来看两眼,嫌弃生肉泥,又回去绣花去了。因为石家一直由孙二嫂负责做饭菜,所以晨晨丝毫没有下厨的经验,她也不爱做那些。 巧宝看王玉娥和唐母怎么把馅料塞豆腐里,照着学,做得有模有样。 王玉娥不吝啬夸赞,笑眯眯,道:“咱家巧宝真勤快,真聪明,酿的豆腐肯定最好吃。” 巧宝嘿嘿笑,突然拿起胖鼓鼓的酿豆腐,准备尝一口。 唐母吓一跳,连忙抓住她的小手,道:“哎哟,生的,吃不得。” 石夫人温柔地笑道:“吃生肉,会生病。” “这酿豆腐,要等蒸熟了,再吃。” 巧宝挣脱唐母的手,把胖鼓鼓的豆腐放下,又开始酿下一个,乐此不疲。 王玉娥道:“宣宣从小就爱吃这个。” “不过,她和晨晨一样,怕碰生肉。” 石夫人笑道:“宣宣天生就是不需要下厨的命,天生好命。” 王玉娥心里骄傲,嘴上谦虚,笑道:“她就是懒罢了。” “晨晨肯定是天生好命。” 石夫人笑得开心,嘴上也谦虚,道:“她有宣宣一半好,我就满足了。” 王玉娥爽快地笑道:“晨晨肯定比宣宣更好。” 石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暗忖:借您吉言。 巧宝爱学大人说话,奶声奶气地复述:“好命,更好……” “晨晨,宣宣……” 唐母哄道:“你又喊你娘亲名字,等会儿你娘亲打你屁屁。” “不能这样喊。” 巧宝左看,右看,又往后看,嘿嘿笑,奶声奶气地道:“宣宣不在,听不到。” 她故意的,故意调皮。 唐母、王玉娥和石夫人都忍俊不禁。 王玉娥忆往昔,道:“乖宝也喜欢帮我干活。”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刚开始没请帮工,我又要洗衣做饭,又要处理鸭子,累死。” “乖宝那时候就帮我拔鸭毛,小手可勤快了。” “巧宝像乖宝。” 唐母笑眯眯,对两个孙女,她都喜欢到了心坎里。 石夫人一边酿豆腐,一边笑着闲聊:“俗话说,三岁看老。” “乖宝和巧宝都是有出息的好孩子。” 王玉娥笑道:“小孩子不能夸,夸多了,尾巴翘天上去。” 巧宝奶声奶气地插话:“奶奶,我的尾巴在哪里?” 王玉娥道:“在梦里,平时看不见。” 巧宝举一反三,奶声奶气地问:“布老虎有尾巴,旺财也有,为什么我的看不见?” 话太长了,她说得费劲。 王玉娥随口应付道:“人的尾巴看不见,布老虎和旺财都不是人。” 晨晨听见她们提起旺财,立马抬起头,往那边瞅两眼,眨眨眼,暗忖:大家都喜欢旺财,应该也喜欢肖白。将来,我对娘亲坦白,说我想和肖白做一家人,爹娘应该不会反对吧? 她暂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以前,她喜欢绣牡丹花,绣凤凰,绣锦鲤,现在爱屋及乌,她天天绣旺财,绣得栩栩如生,有各种各样的旺财,站着的,趴着的,吐舌头的,啃骨头的…… 暧昧的气息包围着她,偏偏别人都没发现她与肖白的暧昧。 第1021章 进梦里挑女婿去了 秋收后,百姓排队来官府上交赋税。 官府的粮仓又变得满满的。 乖宝作为小学徒,在这次收税的事情上,干了不少活,比如打算盘算账,核对账本,查漏补缺…… 她又忙又开心,精力充沛。 唐风年很乐意把她带在身边。 在私下里,石师爷对石夫人感叹道:“可惜乖宝不是男子,否则也能像风年一样当官,她脑子好使。” 石夫人笑道:“像宣宣一样,当个贤内助,也挺好。等风年的官变大,将来宣宣说不定能当诰命夫人。” 石师爷抚摸胡须,眼神精明,道:“以风年的本事,宣宣当诰命夫人肯定不难。” 他对徒弟唐风年很有信心。 石夫人小声问:“过两年,咱家晨晨该定亲了,你心里有没有好人选?” 石师爷微笑,老谋深算,道:“不急。” 石夫人焦虑,道:“哪能不急?女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 “未来女婿的人品、家世,公公婆婆的性情……样样都要考量。” “咱们要替晨晨好好选,否则就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我哪里舍得?” 石师爷笑眯眯,道:“夫人,我是风年的幕僚,等风年的官越做越大,我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到时候,我的掌上明珠何愁找不到好夫婿?” “如果想找家世好的,最好再等等,不要急。” 石夫人觉得这话有理,重新露出笑容,道:“风年做官,咱们也跟着沾光。” “当初你收他做徒弟时,我真没想到,他能做这么大的官。” 当初,算唐风年沾石师爷的光,但现在反过来了,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石师爷抚摸长胡须,心满意足,道:“如果子正下次顺利考中进士,光耀门楣,咱们家的地位更加水涨船高。” 所谓的家世,就是看家里有没有格外出息的人。商贾之家,财富多,但地位一般。 书香门第,权贵之家,才是真正有地位,有面子。 石师爷希望自家也能出个官儿,提高全家人的地位。 他低声道:“将来,咱们给晨晨找个当官的夫婿。” 石夫人思量片刻,轻声道:“我倒没那么高的要求。” “当官的人厉害,恐怕晨晨管不住他。” “如果女婿搞三妻四妾,咱们咋办?” “不如找个听话的好女婿,书香门第就行。” 石师爷笑容满面,道:“夫人,你胆子太小。” “当官的人那么多,并不一定人人好色,比如风年就没那种花花心思。” “两位欧阳公子也品行端正。” “咱们照着这个标准找女婿,就行。” …… 夜色深沉,两人聊着聊着就睡着了,进梦里挑女婿去了。 —— 上午,一群官差突然围着肖白起哄,说说笑笑。 “小肖,你用旺财的工钱买田,是不是?” “旺财如果知道了,不咬你吗?” “让旺财去给我家的狗配种,行不行?” …… 肖白笑容满面,脸红红的,人逢喜事精神爽,道:“买田的事,我问过旺财了,它没意见。” “配种的事,我管不了。” 他这次买的田不多,但他还年轻,以后可以一有钱就买,一有钱就买……越买越多。 不得不说,旺财真是他的小福星,旺财的工钱比他更多,因为旺财凭借狗鼻子和找东西的本事,总是为官府立功。 第1022章 贾姑娘 付青又回田州来了,恰好赶上唐风年审案,他便和焦旦去凑热闹。 原告是一个姑娘,告地主家的儿子强抢民女。 被告请来一大堆证人,甚至连原告的父母、兄嫂、左邻右舍也为被告说好话。 原告的爹说道:“启禀知州大人,这门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正当当,没有强抢。” 原告的哥哥点头赞同,道:“没错,我可以为刘公子作证,是我妹妹说谎,胡乱告状。” 原告的邻居说道:“刘公子是个好人,原告贾姑娘冤枉人家。” …… 刘公子偷笑,明显得意忘形,左脸颊上那颗长毛的大黑痣显得格外嚣张,痣上的那根黑毛正在招摇。 他斜着眼,瞥一眼贾姑娘,显得不怀好意。 原告贾姑娘孤零零一个人,没有证人帮她,她仿佛孤军奋战,但她愣是不服输,腰杆挺得直,抬着头,反驳道:“我哥收了刘公子的好处费。” “刘地主又威胁我爹娘和邻居,如果他们不为刘公子说好话,刘地主就要收回田和地,不给他们种。” “所以,他们都在说假话。” 那些证人连忙打断贾姑娘的话,不约而同地喊冤。 “知州大人,冤枉啊,我说的是真话。” “是贾小花撒谎,她说假话,反而冤枉我们。” “知州大人,您千万别相信她。” “刘公子一表人才,长得俊俏,家里又富足,这门亲事是小花高攀刘公子。她父母兄嫂都答应,怎么可能强抢民女?” …… 唐风年今天身体不适,额头发烧,不像往常那样精气神十足。 他拍响惊堂木,咳嗽两声,道:“肃静,一个一个说,不要把公堂当菜市场。” “如果扰乱公堂秩序,打五大板。” 证人们立马闭嘴,低下头,肩膀瑟缩。 石师爷担心唐风年带病审案太辛苦,便主动维持公堂秩序,提醒道:“现在轮到贾姑娘提供证据。” 贾姑娘理直气壮,高声道:“刘公子长得像条癞皮狗,我打死也不嫁给他。” “他仗着他爹是地主,经常欺负佃户,走路就像瞎了眼一样,故意踩我家的菜地,当着我的面,把好好的白菜踩烂。” “他还耍流氓,想摸我脸,我不从,他就故意说下流话。” 刘公子“呸”一声,嬉皮笑脸,道:“空口无凭,谁为你作证?” 唐风年看不惯刘公子的嚣张模样,当即拍响惊堂木,道:“刘金公然吐口水,扰乱公堂秩序,应打五大板,暂且记下。” 刘公子大吃一惊,变得傻眼,暗忖:我呸一声而已,哪有吐口水? “呸”就是他日常的口头禅。 他欲哭无泪,道:“知州大人,小人冤枉。” 唐风年用拳头挡住嘴唇,又咳嗽两声,道:“原告和被告只能举证,不能挑衅和辱骂对方。” “如果再敢在公堂上放肆,不论男女,一律打板子。” 贾姑娘是个聪明人,当即闭嘴,暗忖:知州大人这次手下留情,没打我,但用话警告我。我不能再用“癞皮狗”骂那个姓刘的流氓了。 第1023章 心里有个天平 旁听的人群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这个贾姑娘好泼辣。” “如果不泼辣一点,早就被刘地主的儿子欺负了。” “刘地主的儿子不是啥好人,但是他家田多,别人想种他家的田,就不敢说他家坏话。” “嫁给地主的儿子,多好啊,换作是我,我就愿意。这个贾姑娘身在福中不知福,是不是有别的意中人了?” “嘿,你恐怕不知道,刘公子休妻过两次。以前他娶过两次妻,两次都是十里八村最美貌的姑娘,因为成亲三年无子,就被刘公子休了。” “后来,那两个可怜的女子都改嫁到十几里外的地方。” “改嫁后,生出孩子没?” “我听说,人家改嫁后都生了大胖儿子。” “归根到底,是刘地主的儿子有毛病,他生不出来,反而糟蹋好好的姑娘。” “唉!” …… 付青仔细听他们议论,心里有个天平,天平的一端正倾向贾姑娘。 他暗忖:贾姑娘是个聪明人,这个刘公子绝非良配。如果嫁过去,恐怕三年后要落个被休弃的下场。 付青同情贾姑娘,同时也欣赏贾姑娘。 唐风年拍响惊堂木,严肃地道:“肃静,传刘地主上堂。” 刘地主恭恭敬敬地跪下,暗忖:老子人生头一次惹上官司,都怪那个不孝子。十里八村有那么多姑娘,他非要娶这个泼辣的贾姑娘。唉,不省心! 唐风年问道:“刘地主,如果佃户家的闺女不愿意嫁给你儿子,你会不会强抢民女?” 刘地主战战兢兢,连忙表态:“不会,绝对不会,小人不敢干这犯法的事。” 唐风年点点头,又严肃地问道:“如果佃户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你儿子,你会不会因此报复,收回田地,不给人家种?” 刘地主连忙口是心非,道:“回禀知州大人,我不会干那种缺德事,请知州大人相信我。” 唐风年道:“口说无凭,签字画押,做个保证。” “如果你在公堂上欺骗本官,做伪证,即使时过境迁,本官依然能处罚你。明白吗?” 刘地主点头如捣蒜,表情比哭更难看,道:“明白,明白。” 石师爷把证词拿过去,让刘地主签字画押。 唐风年又咳嗽两声,然后宣判:“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结亲应该心怀善意,欢喜、和美,不应该结仇。” “同时,父母为子女挑选亲事时,应该尊重子女的心意。” “古往今来,有些父母太固执,强迫子女,导致子女被逼死,酿成人间惨剧。” “有前车之鉴,后来者更应该吸取教训。” “关于本案,我建议刘家和贾家以平和的方式解除亲事,避免因结亲而结仇。同时,刘地主不许因为亲事的问题而报复贾家。” “地主是强势的一方,佃户是弱势的一方,如果地主恃强凌弱,便是人性之恶。生而为人,必须谨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同时,贾家父母和兄嫂不许因为此案而殴打、辱骂、虐待贾姑娘。家和万事兴,如果家庭不和睦,不友爱,不团结,很难过上好日子。” “如果贾姑娘以后受欺负,可以再来官府告状、求救。” “另外,刘金藐视公堂,被判处五大板,可以用徭役或者罚银替代。” “退堂!” 唐风年强忍身体的不适,回内院去喝药。 石师爷帮他解决后续的问题,特意拉住刘地主,推心置腹地劝道:“刘地主,创业容易,守业难,你听过这句话没?” 刘地主不敢不给石师爷面子,面带苦笑,点点头。 他此时一副怂样,与他平时面对佃户时,那耀武扬威的嘴脸截然不同。 石师爷又说道:“一般,守业难,都是因为儿子不争气,做败家子。” “把儿子管好一点,就是世世代代的福气。” 刘地主听了这话,真心赞同,向石师爷道谢。 石师爷干脆管闲事管到底,亲自做见证,让刘地主和贾家当场退亲,让此案彻底了结。 贾家父母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衫,凡事都看刘地主的脸色,唯唯诺诺。 刘公子脸色黑如锅底,肺快要气炸了,但又不敢在官府撒野,连“呸”来“呸”去的口头禅都要强忍着,于是暗暗咬牙,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怒瞪贾姑娘。 贾姑娘终于称心如意,笑得如春风拂面,高高兴兴地向石师爷道谢。 石师爷抚摸胡须,笑道:“贾姑娘有女中豪杰的风范,哈哈……” 贾姑娘大大方方地道:“石师爷过奖。” “在我眼里,知州大人和石师爷都是青天大老爷,如同我的再生父母,小女子感激不尽,感激一辈子。” 第1024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等本案的相关人员离开时,石师爷望着他们的背影,抚摸长胡须,暗忖:美貌是女子的资本,同时也容易招来登徒子的觊觎,如同双刃剑。唉! 眼看到中午了,石师爷回内院去吃午饭,顺便关心地道:“风年,你下午好好休息。生病了,就不要逞强。” 唐风年喝温热的润喉药茶,眼睛里有些红血丝,又咳嗽两声,和煦地笑道:“师父,我没那么弱。” “何况,我干的是脑力活,不是体力活,只要脑子不糊涂就行。” 石师爷感叹道:“那个贾姑娘是个好姑娘,可惜被家人拖后腿。” 石夫人恰好端饭过来,挑起眉,有点醋意,道:“哪个贾姑娘?你怎么认识的?” 石师爷啼笑皆非,解释道:“贾姑娘是今天这桩案子的原告,你别想歪了。” 付青微笑,眸子亮如星辰,插话:“我也觉得贾姑娘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 “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当时,在公堂上,她的家人和邻居都背叛她,她却丝毫不慌,跟哭哭啼啼的女子不一样。” 焦旦拍一下大腿,笑道:“阿青,你喜欢人家啊?” 付青立马脸红得像红苹果,道:“焦旦,你别胡说八道。” “这种话,对人家女子的名声不利。” 焦旦大大咧咧,开玩笑,道:“你如果喜欢,就赶紧去提亲。” “那个贾姑娘虽然泼辣,但那美貌一看就是村花,否则刘地主的儿子不会像哈巴狗一样,搞强抢民女的勾当。” 付青冷静下来,嗔道:“提什么亲?一面之缘罢了,又不怎么了解。” 菊天赐道:“贾姑娘是好姑娘,但她的家人可不是什么好人。” “阿青哥千万别上当。” 付青不接这话茬,眉眼深沉,若有所思。 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句话: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 赵宣宣和唐风年一样,也咳嗽,病得全身骨头都感觉不对劲,不知是谁传染谁的? 她和唐风年在内室里单独吃午饭,免得再传染给别人。 赵宣宣没胃口,把筷子搁下,反正她下午打算躺一躺。 唐风年下午还要办事,不吃不行,于是强迫自己多吃几口。 赵宣宣轻声道:“风年,田州官府里还有萧大人、铁大人和张大人,你何必带病审案?” “你和石师爷完全可以先把判决书写好,然后把审案的事交给他们其中的一个,开堂走个过场就行。” 唐风年摇头,道:“不行。” “比如今天贾姑娘的案子,我特地跟铁大人和张大人闲聊过,他们都对泼辣的女子有偏见,开堂公审时,态度肯定无法公平公正。” 他没提萧大人,因为他和萧大人的分歧最大,互相看不顺眼。 “每次开堂公审,都像夫子讲课一样,那些旁听的百姓如同学童,不是走过场那么简单。” 如果没人来旁听,他不介意走过场,敷衍一点。但是,偏偏每次都来许多男女老少,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还议论得津津有味。 第1025章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缘分的神奇 赵宣宣眉开眼笑,伸出手,拍拍唐风年的肩膀,道:“一日为夫子,终生为夫子。” “做了官,还是殊途同归。” 唐风年忍俊不禁,见赵宣宣不动筷子,他劝道:“想不想吃刀削面?” 赵宣宣摇摇头,道:“晚上再吃。” “喝药喝得没胃口,反而昏昏欲睡。” 唐风年右手拿筷子,用左手摸摸赵宣宣的额头,试探温度,道:“下午睡太多,恐怕夜里又睡不着。” 赵宣宣露出右脸上的小酒窝,眸子狡黠,道:“睡不着,我就给你画画。” 唐风年挑眉,眉眼含笑,道:“你的画作,不敢恭维。” 下午,赵宣宣睡觉,睡得昏天暗地。 巧宝跟付青玩耍,玩熟之后,付青抱她去街上闲逛,赵东阳也随行。 赵东阳一边走,一边询问苏父、郭大财主和霍捕快在京城的情况。 付青一一回答,顺便给巧宝买东西。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缘分的神奇。 贾姑娘此时此刻恰好蹲在街边卖鸡蛋和板栗。 付青抱巧宝走过去,微笑着问:“什么价?” 贾姑娘本来在发呆,一见生意来了,连忙堆起满脸笑容,道:“鸡蛋一文钱一个,四文钱五个,八文钱十个。板栗六文钱一斤。” “都特别新鲜。” 付青眼神温暖,问:“如果全买下,能不能更便宜一点?” 贾姑娘爽快地点头,笑道:“鸡蛋总共有十五个,算您十二文钱。” “板栗,我称一称。” 她动作麻利,拿起秤,先把板栗连同竹筐一起称重,然后把板栗倒到另一个竹筐里,单独称竹筐,还特意把秤上的刻度递给付青看,笑道:“筐有三两,带筐是五斤半,减去筐,就是五斤二两,送您二两,只算五斤,就是三十文钱。” “加上鸡蛋的十二文钱,总共是四十二文钱。” 付青笑容加深,暗忖:这姑娘,算账挺快,一清二楚,做生意肯定不会亏本。 他笑问:“筐呢?送给我吗?” 贾姑娘爽快道:“送给您,我爷爷会编筐,家里还有好多。” 付青一手抱着巧宝,一手解腰间的钱袋,直接把钱袋递给贾姑娘,微笑道:“我手不得空,你自己数四十二个铜板出来。” 贾姑娘吃惊,犹豫一下,然后听话地照办,暗忖:这人真奇怪,我头一次遇到这种客人。他这么信任别人,不怕吃亏上当吗? 贾姑娘数钱也很麻利,当着付青的面数两遍,然后把钱袋子还给他,道:“多谢,我家除了鸡蛋和板栗,还有各种菜,有鸭蛋,田州纸也有。” “您想买什么,尽管告诉我,我给您选最好的送来。” 付青笑道:“行,明天再来买。” 贾姑娘连忙问:“您明天上午来,还是下午来?” 付青想一下,道:“还是这个时候吧。” 赵大贵和肖画戟主动负责提东西。 贾姑娘一边收拾秤和筐,一边望着他们的背影,暗忖:这种客人真好,买东西爽快,不乱占便宜。 之前,别的客人买完之后,还故意伸手来筐里抓一把板栗走,气得她想骂人,但又觉得为这一点板栗骂人不值得。 回家之后,她没跟爹娘和兄嫂一起住,而是跟爷爷奶奶一起,住在小屋这边。 经历上午的案子之后,她爹娘已经明确放狠话,说以后不给她嫁妆,让她自己想办法去。 她有骨气,没因此服软,反而暗忖:你们不给,我就自己赚钱当嫁妆。这笔账,我一直记着,将来我也不会给你们太多东西,顶多尽点面子情分。 贾奶奶坐在屋檐下摘菜,问:“卖完没?” 贾小花笑道:“卖完了,卖了这个数。” 她先伸四根手指,然后伸两根手指。 贾奶奶看明白了,脸上的皱纹笑得像一朵花,道:“你把钱收好,不用给我。” “我平时不用花钱,拿钱也没用。” “将来我和你爷爷老了,你多惦记我们,多看看我们就行。” 贾小花点头答应,眼睛变得湿润。 她把筐和秤放进屋里,把钱藏起来,然后挑水桶,去菜地浇水。 第1026章 田州的姑娘是不是比较水灵? 赵东阳是过来人,越看付青越觉得可疑。 想当初,他对王玉娥一见钟情时,王玉娥恰好也是在街边卖东西。 他记得很清楚,王玉娥当时卖的是绿豆。 他琢磨一会儿,故意问道:“阿青啊,田州的姑娘是不是比较水灵?” 付青笑得如沐春风,顾左右而言他,道:“咱家巧宝最水灵。” “巧宝,是不是?” 巧宝一边玩葫芦,一边奶声奶气地道:“巧宝最聪明。” 她不懂水灵是啥意思,反正她喜欢“聪明”。 赵东阳挑眉,胸有成竹,暗忖:阿青这小子,好像开窍了。嘿嘿,估计明年有喜酒喝。 然后,他特意去茶楼,买一份龟苓膏,带回去给赵宣宣吃。眼看赵宣宣这两天生病,吃饭没胃口,丰盈的脸庞变瘦了,他不禁心疼。 然而,王玉娥见他买这东西回来,反而说他,因为赵宣宣这几天不能吃冷东西。 “都做爷爷了,还这么不懂事,这东西又寒又凉,宣宣能吃吗?” 赵东阳叹气,道:“生病最麻烦,偏偏我不是大夫。” “算了,我自己吃。” 巧宝想去找赵宣宣玩,唐母拉住她,不让她去,怕她被传染。 巧宝不乐意,跟唐母较劲,甚至因为着急,张嘴去咬唐母的手背。 唐母舍不得打她,又舍不得骂她,只能哄着。 等巧宝松开嘴巴时,唐母的手背上明显有牙印。 唐母暂时没声张。 但是,等吃晚饭时,乖宝发现唐母手背上的牙印,眼看那牙印小小的,一猜就是巧宝咬出来的。 乖宝已经有小大人的风范,眼看巧宝吃饭正香,她暂时忍着,没说话。 等晚饭吃完后,她把巧宝抓过来审问。 “妹妹,你咬祖母的手,是不是?” 巧宝不觉得自己错,反而奶声奶气地告状:“祖母坏,抓我,不让我和娘亲玩。” 乖宝小脸严肃,道:“娘亲生病了,要睡觉,我也不能和娘亲玩。” “祖母对你好,你怎么能咬祖母?” “妹妹干坏事,不乖。姐姐要审判你,罚你被打屁屁,打十下。” 巧宝立马用双手捂住屁屁,不让打。 乖宝半拖半抱,费劲地把巧宝弄到床上,非常认真。 让巧宝趴着,一定要打屁屁。 巧宝大声哭,一边哭,一边喊:“娘亲,呜呜呜……” 乖宝凑过去,看巧宝的小胖脸,看看是真哭还是假哭。 结果发现巧宝掉晶莹剔透的泪珠子,乖宝只能暂时作罢,抱着她哄一哄。 赵宣宣下午睡够了,此时正清醒,听见哭声,忍不住过去看看。 她眉开眼笑,声音虚弱又沙哑,问:“喊我做什么?” 巧宝伸小手,要赵宣宣抱。 赵宣宣摇摇手,笑道:“娘亲生病了,怕传染,不能抱。” “你哭啥?” 巧宝打个哭嗝,考虑一下,没告状,没说姐姐打她,但坚持要赵宣宣抱。 她手脚并用,滑下大床,向赵宣宣跑过去。 赵宣宣故意逗她玩,退开几步,然后往庭院里跑去。 一大一小,笑嘻嘻,追个不停。 赵宣宣头重脚轻,突然跑得头晕目眩,主动停下。 巧宝立马把她抓住了,紧紧抱住,仰起小胖脸,小表情得意,嘿嘿笑。 第1027章 比单打独斗强多了 等巧宝玩够了,乖宝又搂着她,哄她去向唐母认错。 巧宝对着唐母手背上的牙印呼呼。 唐母笑容满面,道:“放心,祖母不疼。” 乖宝的小脸认真严肃,道:“祖母,你不能溺爱妹妹。” “养成咬人的坏习惯,很难改。” 唐母从善如流,笑道:“行,祖母下次不会了。” 第二天上午,唐母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跟王玉娥和石夫人聊天,聊起这事。 王玉娥笑道:“乖宝做姐姐称职,她管巧宝,比宣宣管得还严些。” “巧宝也服气,被教训也不记仇,最喜欢和姐姐玩。” 石夫人很羡慕,道:“小姐妹俩没有隔阂,将来也能互相扶持,比单打独斗强多了。” 王玉娥也做针线活,给乖宝缝雪白的新袜子,道:“我和我哥哥从小到大,感情也好,只要父母不偏心,兄弟姐妹就团结。” “否则,就是一盘散沙。” 石夫人点头赞同,又问道:“宣宣今天好些没有?” 王玉娥道:“她额头不烫了,再休息几天,应该就好了。” 石夫人欢喜,道:“那就好。” —— 下午,付青按照昨天约定的时间,又抱巧宝去逛街,去老地方找贾姑娘。 贾姑娘容貌出众,即使蹲在街边,也特别显眼。 付青心里欢喜,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看见生意又来了,贾姑娘也欢喜,笑起来的模样格外好看。 她跟付青打招呼,还特意逗巧宝玩。 小白菜、苦麻菜、鸡蛋、板栗、皮蛋、绿豆,今天她卖的东西比昨天多。 付青今天不急着买,反而跟贾姑娘聊天,道:“你每天下午才来卖东西吗?家远不远?” 贾姑娘微笑道:“挺远的,上午要在家干活,下午才有空来。” “而且,下午街上摆摊的人少,不用抢摊位。” 这时,巧宝自顾自从衣兜里摸糖出来吃,给付青的嘴里也塞一块。 付青含着糖,右边腮帮子变得鼓鼓的,哄道:“巧宝,咱们不吃独食,见者有份,再拿一块出来,给姨姨。” 巧宝又把小手放进衣兜里,摸出一块糖,递给贾姑娘。 贾姑娘笑着摇手,道:“我不吃糖,多谢你。” 付青笑道:“收着吧,别辜负小孩的心意。” 贾姑娘犹豫一下,伸手接糖,再次道谢,心里突然产生奇怪的感觉,仿佛春暖花开一样。 付青又笑问:“你天天在家干活,就是种菜吗?” 贾姑娘道:“还要织布、养蚕,做针线活,晒干菜……” 付青暗忖:真勤快。 他主动坦白自己的差事,道:“我和你不一样,我靠走镖赚钱。” 对农家小姑娘而言,走镖是很新鲜的事。贾姑娘好奇,眸子亮晶晶,问道:“走镖,走多远?路上太平吗?” 付青笑道:“我走官道,替别人送信,偶尔带点货物,不带贵重财物,感觉挺太平的。” “从田州到京城,千里迢迢,一来一回要两个月。” 贾姑娘吃惊,道:“那么远啊!累不累?” 付青笑道:“骑马赶路,熟能生巧,有时候累,但心里高兴,就像到处玩一样。” “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 贾姑娘听得羡慕,笑道:“你们肯定不是本地人,你对我说本地话,刚才却对孩子说官话。” 付青笑道:“你猜,我是哪里人?” 贾姑娘试探道:“京城的?” 付青哈哈大笑,低头对巧宝说道:“巧宝,你老家是哪里的?” 巧宝吃糖吃得嘴里甜甜的,心里也甜,满心陶醉,摇头,奶声奶气地道:“不记得了,爷爷知道,姐姐也知道。” 贾姑娘听得忍俊不禁,越笑越好看。 付青的表情无可奈何,轻声道:“我们是楚省的,我老家在洞州府,鱼米之乡。我师姐老家在岳县,巧宝是我师姐的小闺女。” 贾姑娘道:“我听说过洞州府,你们也是南方人,怎么走镖走到京城去了?” “京城可远了,听说那边的人不吃米饭,只吃面食,是不是?” 付青再次哈哈大笑,道:“北方人既吃面食,也吃饭。” “他们手巧,做面食的花样特别多,有手擀面、包子、馒头、饺子、窝窝头、刀削面……” “能把面食做出花来,特别是用面做寿桃,像真的一样。” “咱家巧宝就是在京城出生的,算半个京城人。” 贾姑娘越听越羡慕,忍不住想象一番,如果自己也骑着马,走南闯北,每到一个新地方,都有新的美食花样,既有趣,又能走镖赚钱。 她真心感叹道:“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真好。” 第1028章 吹牛吹得好,姑娘娶到手 街对面有个茶楼,赵东阳、赵大贵、赵大旺、肖画戟和焦旦此时此刻正挤在二楼的窗户边,偷看付青和贾姑娘。 焦旦笑道:“瞧他们,有说有笑,阿青是不是在对人家姑娘吹牛皮?”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笑道:“吹牛吹得好,姑娘娶到手。” “噗嗤。”肖画戟笑出声。 赵大旺轻拍肖画戟的脑袋,道:“画戟,你也学学。过几年,你也要娶媳妇哟!” 肖画戟脸红,尴尬地笑。 付青仿佛后脑勺长眼,忽然回头瞅他们一眼。 过了一会儿,付青把贾姑娘卖的东西全买下,又问道:“你家有没有活鸡活鸭卖?” 贾姑娘欢喜,道:“我家多得是,明天给您带过来。您要多少?要公的,还是母的?” 付青的本意是送贾姑娘回家,故意找个借口,道:“我今天亲自去你家挑,行不行?” “我师姐家人多,爱吃肉。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能在师姐家白吃白喝,想多买些东西回去。” 贾姑娘立马点头答应,道:“这些东西,我现在帮您送去家门口吗?” 付青笑道:“我自有办法。” 他转过身,冲对面茶楼的窗户招手。 赵大旺笑道:“阿青肯定是叫我们去帮忙拿东西。” 焦旦打趣道:“时候还早,换作我,我就送人家姑娘回家去。” 赵东阳拍打大腿,笑道:“你们快去,顺便凑到阿青耳边,给他提个醒。” “一回生,二回熟。今天送回家,明天就能娶回家。” 他们开玩笑,说说笑笑。 焦旦和肖画戟跑下茶楼,冲付青跑过去。 然而,不用他们提醒,付青主动说道:“我送贾姑娘回家,你们把东西提回家去。” 焦旦笑得合不拢嘴,对付青挤眉弄眼。 付青心照不宣。 恰好赵东阳也走下茶楼,站在街边,付青把巧宝递给他,然后主动帮贾姑娘拿秤和箩筐。 贾姑娘脸红,推辞几句。 付青笑道:“我是男子汉,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这点东西而已,小菜一碟,拿起来轻轻松松。” 贾姑娘只能妥协。 焦旦冲着他们的背影,吹一声口哨,隐晦地起哄。 贾姑娘回头瞅他,眼神充满警惕。 之前,她对付青不设防,是因为付青抱着巧宝,巧宝小小的、胖乎乎,看起来讨喜。 但是,对于那些爱吹口哨起哄的人,她觉得这种人轻佻。因为她长得俏丽,以前没少见识那些轻佻的臭流氓,比如刘地主的儿子。 一路上,付青主动聊天,都是说些正经的事,但又不失幽默。 贾姑娘善于言谈,两人越说越投机,感觉就是同一路人。 不知不觉中,对彼此的信任在慢慢加深。 贾姑娘的衣裳、鞋子上都有补丁,但她大大方方,没有畏畏缩缩。 付青穿得比较体面,他一路上看山,看田野,偶尔跟贾姑娘对视一眼,看对方的眼睛,眼睛并不挑剔人家的穿着。 田野里,有些人在干活,抬起头看向他们,甚至说闲话。 “那不是上次打官司,告刘地主儿子的贾姑娘吗?” “就是她,贾小花。” “她还没成亲,怎么跟个男子有说有笑?” “那肯定是她的老相好。” “上次打官司的时候,她装得像贞洁烈女一样,呸!私下里不过如此。” “这个男子确实长得比刘地主的儿子强些。” “刘地主家有钱,吃穿不愁,贾小花蠢啊,挑这个好看的绣花枕头有啥用?” “这个男子的衣衫一看就挺好,一看就不穷。” “贾小花长得俏,勾搭完那个,又勾搭这个,有得挑。不像我们,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唉!” “人比人,气死人。” …… 付青和贾小花的步伐都快快的,把那些阴阳怪气的议论声越甩越远。 第1029章 当作没听见 到达贾小花家之后,付青发现贾家父母兄嫂住新屋,贾家爷爷奶奶和贾小花住在又小又旧的木屋里,两个屋相隔不到二十步。 贾大娘在新屋那边数落贾小花,说难听的话。 “你那张脸,生得好看,那是我生出来的。” “狼心狗肺的东西,让你嫁给刘公子,你还拿乔?闹得鸡飞蛋打,你有啥好处?” “差点害得全家人没田种,害人精!” “你以为你翅膀硬了,能飞了?” …… 贾小花和付青在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贾小花当作没听见,带付青去挑选鸡鸭,还诚心诚意地说道:“今天不用买太多,明天如果还要,我明天帮你挑过去。” 付青也当作没听见那些难听的话,笑道:“今天买两只鸡,去做白切鸡。” “明天上午要两只肥鸭,做烤鸭。” 贾小花伸手指过去,问:“那只鸡怎么样?” 付青爽快同意。 为了不把鸡吓跑,贾小花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突然伸出两手,动作敏捷,把那只鸡逮住,抓起来,用稻草捆住鸡爪子。 付青看她抓鸡,忍不住轻笑。 逮两只鸡之后,贾小花主动送给付青一些沙姜、小葱和蒜,笑道:“送给你,就不用买了。做白切鸡,肯定要用到这些。” 付青心里温暖,向她道谢,提起菜篮子,又向贾爷爷和贾奶奶道别,然后面带笑容地离开。 贾小花对贾爷爷和贾奶奶竖起几根手指头,悄悄告诉他们,卖了多少钱。 贾爷爷和贾奶奶都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贾大嫂一路小跑,过来打听:“小花,卖了多少钱?” 她正好想借钱。 其他三人顿时收起笑容,贾小花内心警惕,说道:“那两只鸡吃不下东西,我亏本卖了,没赚到钱。” 她故意撒谎,骗大嫂。 其实那两只鸡都是好鸡,没毛病,做白切鸡肯定很美味。 贾大嫂笑得像一朵花,道:“哎哟,卖出去就是赚,哪有亏本的?” “小花,先借二十个铜板给我,我有急用。” 贾爷爷和贾奶奶顿时沉下脸,不乐意。 贾小花故意愁眉苦脸,道:“刚才,那个客人赊账,今天没给钱。” 贾大嫂伸出一根手指,戳贾小花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你蠢猪啊!赊什么账?万一人家赖账,咋办?” 她没借到钱,只能打道回府,顺便嘀嘀咕咕,骂骂咧咧。 贾小花松一口气,跟贾爷爷和贾奶奶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其实付青给钱了,没赊账。贾小花不想借钱,所以故意撒谎,护住钱袋子,免得有借无还。 毕竟,借走钱的是大爷,想还就还,想不还就不还。把钱往外借的人,反而要受一肚子气,连觉都睡不踏实。 —— 付青提着菜篮子,回到官府内院。 晨晨正在用藤球逗旺财玩耍。她把藤球抛出去,旺财反应迅速,兴冲冲地跑过去,用狗嘴把藤球叼回来,送到晨晨脚边,然后摇尾巴、吐舌头,狗眼亮晶晶,明显在邀功。 晨晨摸摸它的狗头,恰好看见付青回来了,笑道:“阿青哥买鸡回来,旺财又有口福了。” 付青把菜篮子拿去厨房,吩咐帮工做白切鸡,然后他也去逗旺财玩。 第1030章 小学徒要休息一天,劳逸结合 赵东阳做了一回碎嘴子,把付青的秘密透露给王玉娥、赵宣宣、唐风年、石师爷和乖宝。 乖宝最开心,举起双手,向付青飞奔过去,道:“舅舅,我想看美美的小舅母。” 付青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乖宝眼眸狡黠,蹦蹦跳跳,热情地道:“不能提前看吗?妹妹已经给小舅母递糖了,我也要请小舅母吃糖。” 付青笑得脸红,妥协道:“如果你明天不忙着当小学徒,我带你去街上看看。” “不过,小舅母三个字,不能乱喊,免得把人家吓跑。” “太好了!”乖宝欢呼雀跃,又向赵宣宣跑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赵宣宣眉开眼笑,也为付青高兴。 石师爷竖起大拇指,笑道:“阿青的眼光真不错,那个贾姑娘是个能当家做主的人,不会受外人欺负。” “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男才女貌,阿青有福气。” 赵东阳拍打膝盖,十分赞同,道:“娶妻娶美,生女儿好看,孙女也好看。” 旁边的王玉娥一听这话,抿嘴笑,心里美美的。 吃晚饭时,赵东阳的筷子总是伸向白切鸡,明显超过王玉娥平时限制他吃肉的次数。 但王玉娥心情好,没管他,暗忖:今天破例一次,明天管严点。孩子爷爷就像孩子一样,这么大了还贪吃。 —— 星星在天上眨眼,秋风的寒意在夜里格外明显。 白天穿单衣,夜里盖棉被。 唐风年吹灭油灯,躺到床上,搂住赵宣宣的肩膀。 赵宣宣轻声道:“阿青明摆着想娶贾姑娘为妻。” “但是,京城郭大财主那边……不晓得阿青能不能处理好关系?恐怕郭大财主生阿青的气,产生隔阂。” 毕竟郭大财主早就想招付青做女婿,甚至明明白白地问过付青。 唐风年轻轻叹气,低沉道:“这种事,讲究缘分,强扭的瓜不甜。” “阿青是重感情的人,应该不会得罪郭老爷。”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还有付老爷和付夫人那边,不晓得会不会同意?” “上次,阿青说他爹娘想给他找洞州的姑娘。” 唐风年道:“阿青这几年走南闯北,成熟了,应该能自己做主。” “而且,他不是愚孝的人。” 赵宣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然后打个哈欠,困倦了,轻声道:“但愿如此。” “亲事真麻烦,明明是两个人成亲,却非要别人同意。” 唐风年给她轻拍后背,一起进入梦乡。 —— 第二天一早,乖宝向唐风年请假。 “爹爹,我今天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要去看小舅母。” “小学徒要休息一天,劳逸结合。” 唐风年眉眼含笑,一边穿官服,一边爽快道:“批准。” 乖宝开心得像发疯一样,抱住巧宝,一起蹦蹦跳跳。 —— 因为昨天约定好了,今天上午买鸭子,所以付青吃完早饭就带乖宝和巧宝出门。 乖宝特意在巧宝的口袋里塞满糖,姐妹俩手牵手,开开心心。 贾姑娘也来得早,不过好摊位都被别人占了,她只能在角落摆摊。 生怕付青找不到她,她站起来,东张西望。 竹筐里的两只肥鸭子正在“嘎嘎嘎”地叫,似乎在惊叹街上的热闹。 别人想买鸭子,过来问价。 贾姑娘连忙摇手,微笑道:“鸭子已经卖出去了,不好意思啊。” 付青走到昨天贾姑娘摆摊的地方,没看见贾姑娘,反而看见一个卖耗子药的中年络腮胡男子,他心里一阵失落。 乖宝心急,摇晃付青的衣袖,催促道:“舅舅,在哪呢?在哪呢?” 付青叹气,道:“上午摆摊的人太多,贾姑娘见摊位被别人抢了,可能换个地方摆摊。” “咱们去别处看看。” 第1031章 小舅母来了? 贾姑娘在原地东张西望。 付青护着乖宝和巧宝,低头走几步,然后转头看一看。 巧宝眼尖,先看见贾姑娘,抬起小手,指过去。 乖宝连忙问:“舅舅,是不是那个姑娘?” 付青顺着她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恰好看见贾小花在对他招手。 付青微笑道:“终于找到了。” 乖宝欢喜,小声道:“舅舅,你眼光真好,她像花灯上的嫦娥一样好看。” 付青忍俊不禁,叮嘱道:“等会儿别乱说,恐怕把人家吓跑。” 乖宝爽快答应,一起向贾小花走过去,暂时喊姨姨。 贾小花眼前一亮,笑着跟乖宝打招呼。 “嘎嘎!” “嘎嘎!” 竹筐里的两只鸭子伸长脖颈,叫得闹腾。 巧宝学鸭子叫,乐此不疲。 贾小花先把鸭子连筐一起提起来,当面称重,给付青看,然后把鸭子提出来,单独称竹筐的重量。 减一减,算一算。 乖宝心算厉害,但她没插话,好奇地听贾小花算数,看她算得对不对。 结果是对的。 乖宝暗忖:未来小舅母挺聪明,又美,和舅舅真般配。 付青又把贾小花卖的东西全买下,然后爽快地掏钱付账。 乖宝抬头瞅付青,暗忖:舅舅在显摆自己是个有钱人。 她平时买东西的时候,从来不会像付青这样大手大脚。 等贾小花把铜板都收进钱袋之后,乖宝从巧宝的衣兜里摸出几块糖,递给贾小花。 贾小花犹豫片刻,看一看乖宝真诚的笑眼和小酒窝,只能收下。但她有些不好意思,微笑道:“谢谢你的糖,明天我请你们吃荸荠,好不好?” 乖宝眉开眼笑,道:“好!” 她因为最近换牙,说话漏风。在不熟的人面前,她尽量言简意赅,免得别人笑话她。 贾小花把糖收好,然后笑道:“东西挺多,我帮你们送到家门口吧。” 付青暗忖:互相认门,免得她怀疑我是骗子。 于是,他笑着答应,道:“辛苦你一趟。” “如果不嫌弃,去我师姐家喝杯茶,混个眼熟。” “我师姐家人口多,以后可以常买你家的菜。” 贾小花不好意思去别人家里喝茶,但最后一句话让她忍不住心动。 她暗忖:这一家确实买东西买得多,付钱也爽快,而且小孩子这么可爱,大人肯定也不是坏人。如果以后直接卖菜给他们,我就不用摆摊了,还能节省两个铜板的摊位费。何况,我只把东西送到门口,应该不会有麻烦。 她越想越欢喜,用扁担把竹筐挑起来,跟在付青身后,跟着走。 走着走着,走到官府大门口。 贾小花很吃惊,停住脚步,暗忖:来这里干啥? 她上次来这里打过官司,不算陌生。 付青牵着乖宝和巧宝,笑道:“我师姐家在里面,你不用怕,随我来就行。” 贾小花点点头,眼睛睁大,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 迈过官府的门槛,走进官府的内院。 王玉娥、唐母和石夫人正坐在屋檐下嗑瓜子,聊天。 乖宝跑过去,凑到她们耳朵旁,挨个儿说悄悄话:“小舅母来了。” “小舅母来了。” …… 王玉娥、唐母和石夫人不约而同地吃惊,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贾小花。 唐母热情,主动去沏茶。 乖宝亲自把茶盏端给贾小花,又招呼她落座。 赵宣宣在屋里看闲书,忽然听见外面的动静,似乎是来客人了,她连忙把书放下,出来瞧瞧。 第1032章 阿姐,阿妹 付青连忙为她们做介绍。 “这是我师姐,这是贾姑娘。” 刚才,贾小花已经跟王玉娥、唐母和石夫人打过招呼了,此时连忙又站起来,对赵宣宣笑道:“阿姐好。” 在田州这边,看见女子,总是叫阿姐或者阿妹,总不会错。 赵宣宣眉开眼笑,露出右脸上的小酒窝,道:“阿妹,坐,不用客气。” 王玉娥起身去装果盘,很快就端一盘糖果糕点过来,招呼贾姑娘吃点心。 巧宝爬到赵宣宣腿上坐着,伸小胖手,抓板栗糕,打算吃。 赵宣宣凑到她耳朵边,轻声哄道:“要让客人先吃,咱们在家是主人,要对客人周到一点。” 巧宝听赵宣宣的话,把板栗糕塞到贾小花手里,眼眸亮晶晶,注视贾小花,等她先吃。 贾小花受宠若惊,怕留下贪吃的坏印象,所以只拿着糕点道谢,暂时不吃。 巧宝急了,又给贾小花塞一块绿豆糕,奶声奶气地催促道:“快吃,好吃。” 贾小花的表情有点囧,有点尴尬。 乖宝眉开眼笑,解释道:“姨姨,妹妹讲客气,让你先吃,然后她才能吃。” “你不吃,她就嘴馋,着急。” 付青笑出声,附和道:“是这个意思。” 贾小花脸红,微笑,无可奈何,只能在板栗糕上咬一口,感觉有点甜,香浓可口。 她夸赞道:“很好吃。” 巧宝欢喜,又抓起一块板栗糕,吃得腮帮子胖鼓鼓。然后,她把手里剩下的半块板栗糕递到赵宣宣嘴边。 “娘亲,甜!” 赵宣宣轻轻摇头,不想这样分享。 总把剩下的半块东西送给别人吃,这是巧宝的老毛病,总是纠正不过来,偏偏她还态度热情。 赵宣宣不吃她的,但唐风年每次都不忍心拒绝小闺女。 巧宝又递给乖宝吃,乖宝没嫌弃妹妹,爽快地张嘴吃下。 一般,乖宝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嫌弃妹妹,那就是巧宝把嘴里的糖拿出来分享的时候。 王玉娥态度热情,笑问:“贾姑娘,卖菜辛苦不?你家只有你一个人来街上摆摊吗?” 贾小花喝一口茶水,把嘴里的板栗糕彻底咽下去,微笑道:“不辛苦,我爹娘和哥哥嫂子有时候也来街上卖东西,各卖各的。” 贾父、贾大娘、贾油和贾大嫂都是爱钱的人,自己赚钱之后,就自己收着,别人休想把钱抠出来。 不过,太小气的人卖东西,反而赚不到啥钱。 贾小花反而比他们强些。 王玉娥忆往昔,亲切地道:“我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每逢赶集,也去街上卖菜,卖豆子,卖鸡蛋。” “自己赚钱,心里踏实。” 贾小花点头赞同,笑容加深。 乖宝把王玉娥的话听进心里去了,凑到赵宣宣身边,小声问:“娘亲,如果我去街上赚钱,能卖什么?” 她冥思苦想,暗忖:我没有豆子卖,也没有菜卖…… 赵宣宣小声答道:“咱们家不能经商,你忘了吗?” 乖宝瞬间记起来了,调皮地吐舌。 王玉娥话多,不停地逗贾小花说话。 不知不觉间,快到中午了。 贾小花心中暗暗着急,起身告辞。 王玉娥、赵宣宣和乖宝都热情地留她吃午饭。 贾小花坚持摇头,站起来,为难地道:“如果我回家太晚,爷爷奶奶会担心。” 付青理解她的难处,没有强行挽留,起身笑道:“我送送你。” 送客的路上,付青叮嘱道:“你明天上午直接送菜来这里,多搞些小白菜和芫荽,其他菜也每样送一些。” “再搞两只鸡,两只鸭,行不行?” 贾小花惊喜,爽快地答应。 这样卖菜,又快又多,她求之不得。 她暗忖:明天我要把菜洗干净些,争取让人家满意,做成长久的买卖。 第1033章 管天管地管神仙去 贾小花回家之后,把好消息告诉贾爷爷和贾奶奶。 然后,三人提前挖荸荠,用水浸泡。 泡一泡,荸荠上的泥巴才容易洗干净。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贾爷爷和贾奶奶赶着去菜地摘菜。 然后,把菜拿到河边清洗泥巴,洗完后,菜看起来水灵灵的。 贾小花坐在屋门口,给荸荠削皮,专门挑大个的。 荸荠好吃,但去皮最麻烦。 她昨天吃了人家的糖和糕点,想投桃报李,还一点礼回去,所以不辞辛苦。 削了一大碗荸荠,贾小花感觉手指头酸、麻、痛。 她没继续削更多,因为怕耽误时间。 把削好的荸荠再用清水洗一遍,用大碗装着,上面盖一块芋头叶子。 恰好贾爷爷和贾奶奶提菜篮子回来了。 贾小花把菜检查一下,确定没有黄叶子,然后把那碗荸荠放进去。 贾爷爷递扁担给她,问:“行不行?要不要我送你去?” 他腿脚不利索,骨头痛,平时走不了远路。 贾小花灿烂地笑道:“爷爷,不用送,我自己行!” 扁担的一头挑菜篮子,另一头挑小竹筐,竹筐里挤着两只鸡和两只鸭。 贾小花平时连两桶水都挑得起,此时也不觉得难。而且,一想到赚钱,她就心情好,格外有动力。 贾大娘恰好端个大碗,坐屋檐下吃早饭,看见贾小花挑这么多东西路过,顿时脸色难看,用筷子敲碗,大声呵斥:“死丫头,你挑鸡鸭送给谁去?” 贾小花的好心情顿时遭到破坏,脸色犹如从晴天变成乌云密布,没好气地道:“送给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去!” “你多管闲事,管天管地管神仙去!” 贾大娘见她泼辣,顿时一肚子火,放下碗筷,拿起扫帚,去追打贾小花。 “你是谁生出来的?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天天卖东西,一个钱也没给我!十里八乡最不孝的东西!” “死丫头!” 贾小花挑着东西,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免得挨打。 她的大哥大嫂站在屋檐下看笑话,甚至因为贾大娘没打到贾小花而遗憾。 —— 贾小花赶远路,累得满头大汗,终于走到官府大门口。 门口除了两个石狮子,还有两个官差在守门,还有个小书童坐在门槛上看书。 官差提醒道:“书童,卖菜的人来了。” 小书童连忙抬起头,看一看,然后起身拍拍裤子,跑进官府里面去了。 贾小花走过去,客气地问道:“官差大人,我可以送菜进去吗?” 官差铁面无私,道:“你等一下。” 不一会儿,付青听到书童的禀报,连忙脚下生风,来大门口见贾小花,带她去内院。 贾小花的扁担到了付青的肩膀上,付青帮她挑东西。 贾小花脸红,有些过意不去。 付青笑道:“看起来轻松,挑起来挺沉的。” 贾小花连忙说道:“你放下,让我来挑。” 付青笑道:“你能行,我也能行。” “贾姑娘真是女中豪杰,样样不输给男子。” 贾小花觉得他在拍马屁,但是她偏偏心里欢喜。 如果别人此时对她说这种话,她肯定要警惕,怀疑别人不怀好意。但是,如今她对付青有信任感,有好感,所以听得顺耳、顺心。 到内院之后,她特意把那碗荸荠端出来,笑道:“荸荠刚长熟,送给你们尝个鲜。” “已经削过皮了,再洗洗就能吃。” 付青揭开那块芋头叶子,眼见荸荠干净,他拿起一个就往嘴里送,嚼一嚼,笑道:“清甜,好吃。” “我端去洗洗,给师姐她们尝尝。” 贾小花观察他的举动,心里暖暖的。 第1034章 亡羊补牢,还来得及 赵宣宣很给面子,亲自出来招呼贾小花,依然请她坐下喝茶、吃点心。 付青拿秤出来,给菜和鸡鸭过秤。 巧宝好奇,凑过去看。 付青有耐心,教她怎么称重。 巧宝把秤当玩具,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秤砣掉下来,砸付青脚上。 付青故意龇牙咧嘴,伸手指脚,喊道:“好痛!” 巧宝一脸懵,把秤砣捡起来,奶声奶气地喊道:“请大夫来!” 唐母走过去,笑眯眯,帮巧宝扶着秤砣,免得秤砣又掉下来砸脚。 赵宣宣对贾小花问道:“阿妹,田州这几年变化大不大?” 她旁敲侧击,为唐风年这两年的政绩摸个底。 贾小花连忙放下茶盏,微笑道:“不是很大,但越变越好了。” “以前我们村里的姑娘出嫁,嫁妆只要值二两银子,就算体面。” “今年的嫁妆变多,最多的有十两银子。” “最少的也有五两银子。” 王玉娥对这个话题感兴趣,道:“在村里,这嫁妆挺不错。” “聘礼有多少?” 贾小花道:“两家人商量着来,一般给多少聘礼,就给多少嫁妆。” “有些人家小气,嫁妆比聘礼少一些。” “有些人家疼爱闺女,嫁妆就特别多。” 赵宣宣眉开眼笑,暗忖:赚到钱了,所以花钱变多,挺好的。 一个地方如果遇到贪官,被贪官刮地皮,肥了贪官,却穷了百姓,百姓就没钱花。 与之相反,如果百姓的钱变多,就如同种地时,土地变得肥沃。田州的地皮没变薄,反而变厚了。 赵宣宣内心骄傲,暗忖:我家风年天生是做官的好料,他能给一个地方带来福气,就像观音菩萨的杨枝甘露一样,化腐朽为神奇。 她又轻声问道:“阿妹,你们村里有没有孤儿,有没有老无所依的人?有没有穷得吃不起饭的人?” 贾小花想一想,道:“有个孩子爹娘生病死了,她跟着叔叔婶婶过日子,干活多,还经常挨骂。” “还有个人,年纪挺大,没有子女,家里很穷,但格外爱喝酒,钱都花去买酒了。如果没钱,就用别的东西换酒。” “另外还有一个人,二十几岁,去年出去偷东西,被别人打,把一条腿打断了,现在他又穷,又娶不到媳妇,天天夜里又哭又叫,像发疯一样。” 赵宣宣问:“那个孩子多大?” 贾小花道:“才七岁。今年正月的时候,她叔叔婶子说一碗剩菜里的鸡腿被咬了一口,怀疑是这个孩子咬的,就罚她跪外面,不准回屋睡觉。” “当时冷飕飕的,我看她可怜,就带她去我家睡。她躲在被窝里,哭了好久。” 王玉娥听得叹气。 家里有孩子的人,最看不得孩子受苦。 赵宣宣也叹气,眼眸湿润,问:“那个孩子还有别的亲戚没?” 贾小花道:“还有外公外婆和舅舅,但都不肯养她,说她命硬,克死爹娘,不吉利。” “其实,她叔叔婶子就是把她当丫鬟使唤,还想赚一份聘礼。可惜,她爷爷早就不在了,奶奶又瘫痪在床,家里没人护着她。” 说到这里,贾小花自己也感到心酸,眼里有泪花闪烁。因为她自己如果没有爷爷奶奶护着,肯定也过得惨,会被她亲爹亲娘当仇人一样骂和打,甚至还会把她卖给刘地主的流氓儿子。 赵宣宣眉头微蹙,思量片刻,道:“亲戚分近亲和远亲。” “近亲对她不好,甚至虐待,这种情况下,官府可以出面。” “把她的远亲召集起来商量,另外选个亲戚抚养她。” “而且,她爹娘去世时,有没有留下屋子、田地和钱财?” 贾小花道:“有屋子和两亩田,听说还有七八百个铜板。” 赵宣宣问:“那七八百个铜板,有谁可以作证?” 贾小花道:“咱们村的人都这么说,那孩子的爹死之前,把村长请去作见证了,她爹想把钱和田留给女儿做嫁妆。” “可惜好人不长命。” 赵宣宣立马站起来,道:“亡羊补牢,还来得及。” 她牵住贾小花的手,走路带风,带她去见唐风年和石师爷,趁他们有空,让他们管管那个孩子的事。 贾小花早就猜到赵宣宣是知州大人的家眷,但是此时此刻亲眼证实,她还是忍不住忐忑、激动。 第1035章 为什么抱起来沉甸甸? 因为上次打官司打赢了,贾小花一直对唐风年和石师爷心存感激,这会子又见面了,她跪下来磕头,恭恭敬敬地行礼。 赵宣宣连忙扶她起来,然后迫不及待,把那个孩子的情况说给唐风年和石师爷听。 石师爷抚摸长胡须,神情深沉,若有所思。 乖宝作为小学徒,就像唐风年的尾巴一样,也在旁边听,而且义愤填膺,道:“这是虐待,是私吞家产,是犯罪,要重判!” 唐风年摸摸她的小脑袋,低沉道:“别急躁。” “这户人家还有个瘫痪在床的老人,孩子父母留下来的财产并非全部属于孩子,其中有一部分应该用去赡养那个瘫痪的老人。” 乖宝皱起小眉头,鼓起包子脸,暂时闭嘴,仔细思索。 唐风年对石师爷说道:“师父,我想把这个案子树立为典型,开堂公审,让更多男女老少旁听。” “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他们不至于忍气吞声。” 石师爷露出微笑,点头,道:“那个村长是关键证人,我亲自去一趟,跟他聊聊。” 唐风年道:“又要辛苦师父。” 石师爷爽快道:“不辛苦。” 赵宣宣松一口气,对贾小花说道:“阿妹,你在我家吃午饭,然后带石师爷和官差去你们村,帮那个孩子脱离苦海,好不好?” 贾小花犹豫片刻,点头答应。 乖宝大声道:“我也要去,去看看那对虐待孩子的恶人长什么模样?肯定是世上最丑的人。” 赵宣宣稍显无奈,道:“这世上,有些人脸不丑,但心里丑陋、恶毒,不能以貌取人。” 乖宝调皮地吐舌,道:“娘亲,我明白了。” 他们回内院去吃午饭,刚进门就看见巧宝被装在竹筐里,秤的钩子把竹筐吊起来,付青拿着秤,在给巧宝称重。 巧宝不安分,在竹筐里跺脚。 付青笑道:“不能乱动,乖一点。” 乖宝跑过去,看秤上的刻度,道:“哇,妹妹居然这么轻?” “为什么抱起来沉甸甸?” 付青放下秤,让竹筐落地,问:“乖宝要不要称一称?” 乖宝果断摇头,她自认为是大孩子,如果坐进竹筐里,有失威严。 唐风年把竹筐里的巧宝抱出来,亲亲小胖脸,眉眼含笑,道:“这样好玩吗?” 巧宝点头如捣蒜,伸手指向地上的竹筐,奶声奶气地道:“爹爹进去,我来称爹爹。” 唐风年摇头,笑道:“爹爹太重,你提不起来。” 王玉娥笑道:“先洗手吃饭,等会儿再玩。” 乖宝去拉贾小花的手,拉她去坐席,两人坐同一条长凳,还亲亲热热地说悄悄话:“我家的烤鸭最美味,是我爷爷亲手烤的。” “我最喜欢吃鸭皮,香香的,酥酥的。” 贾小花微笑,竖起大拇指,道:“你爷爷真厉害。” 乖宝神情骄傲,点头赞同,道:“我爷爷是最好的爷爷。” 贾小花小声道:“我也有爷爷,我爷爷也很好。” 桌上的菜肴特别丰盛,但是素菜全部摆在赵东阳那边,泾渭分明。 贾小花看得吃惊,但嘴上没说出来,暗忖:好奇怪,第一次看见别人家这样摆菜碗。 第1036章 如果我信那些鬼话,岂不是要气死自己? 这里的烤鸭确实很美味,贾小花第一次吃荤菜吃得这么满足,简直比她家过年的菜更丰盛。 旺财在桌子底下啃骨头,也啃得津津有味。 赵东阳一顿饭只有五次夹肉的机会,所以他每次都争取夹最大那一块。 为了多吃肉,费尽心机,跟王玉娥斗智斗勇。 当他第六次向荤菜伸出筷子时,王玉娥挑眉,提醒道:“孩子爷爷,又欺负我不会数数?” 赵东阳不乐意,筷子转个弯,夹起小白菜。 乖宝忍不住嘿嘿笑,又凑向贾小花,说悄悄话。 “我爷爷有富贵病,治病的办法就是多吃素。” 贾小花微笑,小声回应道:“我爷爷奶奶常说,青菜豆腐保平安。看来,有几分道理。” 赵大贵和赵大旺很同情赵东阳,他们吃肉时,都不敢出声,生怕赵东阳用羡慕嫉妒的眼神看过来。 午饭后,十个官差骑马,石师爷、乖宝和贾小花乘坐马车,付青驾驶马车,一起去贾家村。 在马车上,石师爷详细询问那个孩子的情况。 贾小花道:“她叫阿凤,她爹娘在世的时候,很疼她。” 石师爷问:“她爹娘是生什么病走的?” 贾小花道:“我听说,阿凤她娘是因为肚子痛,突然流好多血,进城请大夫救命,没救回来。发病当天,人就没了。” “她爹是下田插秧时,被什么东西割破脚,后来就病了。” “病了一个月,然后人也没了。” “所以,村里有很多人说闲话,骂阿凤克死父母,投胎到这个家,是来报仇的。” “而且,那些人不让孩子跟阿凤玩,甚至连说话都不行。” “唉!”石师爷沉重地叹气。 乖宝的表情就像下雨前的天空一样,乌云密布,道:“不仅她叔叔婶子欺负她,同村的人也欺负她。” “人之初,性本善,是假的。” 石师爷拍打膝盖,深沉地道:“那些命硬、克亲的说法,害人不浅,就像给人背上枷锁一样,过于沉重。” 乖宝点头赞同,气鼓鼓,道:“为什么会有人信那些鬼话?我就不信。” 石师爷道:“不仅穷人信,就连达官贵人也迷信这些东西。” 乖宝拉住贾小花的手,问:“姨姨,你信不信?” 贾小花摇头,道:“我不信,因为我爹娘经常骂我是讨债鬼,白眼狼,贱骨头。” “如果我信那些鬼话,岂不是要气死自己?” 这时,在前面驾驶马车的付青忍不住轻笑,越来越觉得贾姑娘有趣,他插话道:“我也不信那些鬼话。” “人总有走运的时候,和倒霉的时候,风水轮流转。” “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就疑神疑鬼,给别人安上不吉利的罪名。” “还有很多人跟风,没有主见,人云亦云。” 乖宝皱起小眉头,思量片刻,问:“那个阿凤在村里过苦日子,天天受歧视,怎么办?怎么帮她?” 石师爷道:“调查清楚再说,主要是看看孩子自己的意愿。” —— 车马进村之后,村里的狗狂吠,凶巴巴,仿佛看见仇人。 石师爷道:“贾姑娘,你先带我们去找村长。” 第1037章 你是个坏蛋! 当石师爷跟村长聊天时,贾小花带乖宝和付青去看那个叫阿凤的孩子。 路上,乖宝突然转动心眼子,牵着贾小花的手,摇一摇,小声说道:“姨姨,咱们先在村里到处逛逛,然后再去看阿凤,免得打草惊蛇。” “如果她叔叔婶子起疑心,恐怕会想办法阻挠我们。” 付青微笑,点头赞同。 贾小花听乖宝的建议,带他们在村里闲逛。 贾家村那些人看见生面孔,都非常好奇,盯着乖宝和付青打量,并且窃窃私语。 “那是小花的亲戚吗?” “应该不是,和官差一起来的。” “官差来咱们村干嘛?抓谁?” “不知道,他们好像去村长家了。” …… 这时,一个小孩端着一大盆衣裳,从河边回来,神情怯怯的,低着头,但别人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的眼神里带着恨意。 贾小花轻声道:“乖宝,付公子,那就是阿凤。” 同样是七岁,乖宝衣裳光鲜亮丽,脸庞丰盈,时不时露出小酒窝,自信满满。那个叫阿凤的孩子却驼着背,抬不起头,显得有点佝偻,而且瘦得皮包骨头,鞋子前面破个洞,脚趾头想藏却藏不住。 她的裤子太短,衣衫又太大,显得奇奇怪怪。 乖宝、付青和贾小花默默地跟在阿凤后面,向她叔叔家走去。 一个尖酸刻薄又凶狠的大嗓门突然响起:“洗这点衣衫洗半天,故意在外面偷懒,是不是?” “你奶奶拉裤子了,你快去收拾干净!” “懒货!” 贾小花眼神变黯淡,对乖宝小声道:“那是她叔叔。” 乖宝和付青注视阿凤的背影,心情很复杂。 阿凤把木盆放屋檐下,正打算进屋去,她叔叔突然伸手,揪阿凤的耳朵。 阿凤吓得尖叫。 乖宝忍不住冲过去,双手叉腰,神情严肃,大声喊道:“住手!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付青也冲过去,护着乖宝,免得她吃亏。 阿凤的叔叔松开手,眼神不善,打量乖宝和付青,冷笑道:“我管教自家孩子,关你们什么事?”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阿凤趁机跑进屋去,小声啜泣,去帮那个瘫痪在床的奶奶擦洗。 她奶奶也在哭,哀怨地道:“让我死了算了,个个嫌弃我,我也不想拉裤子啊,我命苦啊,生这个病,呜呜呜……” “如果老大还在,我不会过得这样苦……” “老天爷不长眼啊。” …… 阿凤一言不发,用一双瘦如干柴的小手,熟练地帮奶奶收拾干净。 毫无疑问,她已经收拾过上百次了。她叔叔婶子嫌弃这种情况脏臭,都不愿意沾手。她堂弟堂妹一闻到臭气,就用手捏住鼻子,跑出去,还嘲笑道:“奶奶又拉裤子了,脏奶奶,臭奶奶,老不死的……” 只有阿凤每次含着热泪,一边忍受叔叔婶子的责骂,一边帮奶奶收拾,擦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去清洗脏裤子。 屋檐下,阿凤的叔叔贾庆还在跟乖宝对峙。 乖宝理直气壮,反驳道:“你是个坏蛋!” 第1038章 嘴里甜,心里却不甜 这时,贾庆的妻子杨氏从臭烘烘的茅房里出来,嘲笑道:“哪来的毛孩子?跑到我家来撒野?” 贾庆的一儿一女看起来有五六岁,都冲乖宝做鬼脸。 乖宝双手叉腰,有付青做后盾,不怕他们,响亮且严肃地道:“你们知不知道,虐待小孩子,是违背王法的,要被严惩。” 贾庆掀起嘴皮子,眼神不屑,道:“我又没虐待你,你啰嗦什么?赶紧滚。” “否则,扫帚不长眼,我连你一起打。” 付青心中警惕,神情变凶,道:“无法无天的东西,不懂王法,又不讲道理,还泯灭人性。” “你不怕恶有恶报吗?” 贾庆皱眉头,暗忖:这两个外人说话文绉绉,衣衫又不是便宜货,恐怕大有来头。 有些人可以欺负,有些人却不能得罪。 贾庆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他想明白之后,用手掌抹一下嘴,换一副嘴脸,虚情假意地笑道:“我没有欺负谁。” “阿凤偷懒,我管教一下罢了,不打不听话。” 这时,阿凤端一盆脏裤子、床单和尿布,从屋里走出来,低着头,不看别人的脸,麻木地避开别人的脚,肩膀瑟缩,往外走,又去河边洗东西。 杨氏瞪一眼阿凤的后背,然后变脸,对乖宝笑道:“小孩儿别多管闲事。” “你衣衫挺好看,你家有钱啊,你家住哪里?怎么跑到咱们贾家村来玩?” 这时,两个小孩又捏着鼻子从屋里跑出来,嬉皮笑脸,道:“奶奶又拉裤子了。” 贾庆和杨氏顿时脸色铁青,明显恼怒。 贾庆怒瞪杨氏,埋怨道:“让你别给她吃剩菜和刷锅水,你非要这样干。她吃得拉肚子,臭烘烘。” 杨氏不甘示弱,也瞪起眼珠子,埋怨道:“这老不死的肯定是故意的,刚收拾干净,她又拉。” “咱们都别进屋去,反正臭死她自己,等阿凤回来再收拾。” 乖宝和付青对视一眼,都皱眉头,觉得这样一家人真是自私冷漠,毫无家的温暖。 乖宝下定决心,捏紧小拳头,暗忖:一定要把阿凤救出来,让她脱离苦海。 —— 另一边,石师爷和贾村长聊得滔滔不绝。 贾村长想让自家孙子去官府做官差,所以刻意巴结、讨好石师爷。 他招呼石师爷吃柿子,笑道:“听口音,石师爷不是本地人。” “咱们本地人爱吃这脆柿子,比苹果更甜。” 石师爷把脆柿子削皮之后,咬一口,微笑道:“我随遇而安,来田州两年,把这里当家了。” “贾村长,你们村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习俗?比如,孩子爹娘去世之后,这孩子咋办?她父母留下的田、屋子和钱怎么分配?” 贾村长皱眉头,斟酌片刻,道:“我们村里恰好有这种情况。” “那个孩子爹娘都没了,如今跟她叔叔婶子过日子,还行,至少有饭吃,有人管。” “她父母留下的家产都归她叔叔接管。” 石师爷眼神精明,又咬一口脆柿子,嘴里甜,心里却不甜,暗忖:贾姑娘说那孩子被虐待,村长却说她过得还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必须亲眼见见那个孩子。 第1039章 就像心寒的感觉一样 石师爷试探,问:“那孩子的父母总共留下多少家财?” 贾村长道:“两亩田,七百二十五个铜板,还有屋子和一些旧家具。” “可惜,那孩子是个女娃,将来不能顶起门户。” “家里还有个瘫痪在床的奶奶,那些家产估计要便宜她叔叔。” 石师爷又问:“田契写谁名字?过户没?七百二十五个铜板,有谁做见证?” 村长犹豫片刻,道:“田契应该没过户,还是写那孩子爹的名字。” “因为……如果去官府过户,要额外交税,一般人都舍不得出这个钱。” “至于那七百多个铜板的事,当时我和村里好几个人一起做见证。” 石师爷松一口气,放心了一点,暗忖:如此一来,能帮那孩子保住大部分家产。 他又问:“孩子叔叔的人品如何?” 贾村长忍不住笑起来,像个老狐狸,意味深长地道:“就普通人罢了,爱占小便宜。” 石师爷特意问:“他打骂孩子吗?对瘫痪的老母怎么样?” 贾村长叹气,摇摇头,有点为难,嘴里咋舌,道:“打骂孩子……孩子不听话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打骂。” “至于对待他瘫痪的老母,一般般吧,不好,也不坏。” 石师爷琢磨片刻,心里有底了,暗忖:那个做叔叔的,对孩子不好,对瘫痪的老母也不好。可惜孩子还太小,奶奶又瘫痪,被欺负了,也难以反抗。 石师爷站起来,提议道:“贾村长,我恰好有空,咱们去看看那个可怜的孩子,如何?” 贾村长怀着拍马屁的心思,欣然答应。 他们走到贾庆家门口时,阿凤正在晾晒湿衣衫。 竹竿上的衣衫破破烂烂,如果穿出门,肯定会露肉,会被别人笑话。 石师爷皱眉头,暗忖:穷到这个地步?不是有田和余钱吗? 他叹气,又打量阿凤,轻声道:“这孩子,为何瘦成这个样子?” 贾村长打个哈哈,道:“可能是因为父母去世,太难过,太伤心,所以瘦。” 石师爷招手,让阿凤过来,想问问话。 但是,阿凤看向外人时,两只眼睛黑沉沉,没有亮光,充满警惕和提防,甚至有点仇恨,不仅不过来,反而转身跑进屋去了。 贾村长叹气,无可奈何,道:“石师爷,这孩子孤僻。” 石师爷语气无奈,反驳道:“非也!孩子就是这世道的镜子。” “别人对她好,她就无忧无虑。如果别人对她坏,她就讨厌别人。” 贾村长尴尬,暗忖:希望这孩子别给我惹麻烦。我正想求石师爷办事,不能给他留下坏印象。 乖宝向石师爷跑过来,拉扯他的衣袖。 石师爷微笑,主动弯下腰。 乖宝凑到石师爷耳边,迫不及待地说悄悄话,说刚才的所见所闻。 石师爷一边听,一边点头,脸色越来越深沉、复杂。 然后,石师爷说道:“贾姑娘,能不能帮个忙?把那孩子叫出来,问问话。” 贾小花点点头,然后喊道:“阿凤!” 听到熟悉的善意的声音,阿凤立马跑了出来。 贾小花牵住她的小手,轻轻地捏一捏那柔弱的骨头,有些心疼,带她走向石师爷。 乖宝立马递糖过去。 阿凤犹豫,怕这是一场恶作剧,不敢收。 因为村里的孩子经常对她搞恶作剧,欺负她。 贾小花劝道:“阿凤,不要怕,这是乖宝,她给你糖,收下吧。” 阿凤伸手拿糖,然后低下头,手足无措。曾经,她爹娘还活着时候,她天天有糖吃。可是,后来……她已经很久没吃糖了。 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落在糖上面,又落在鞋子上面,落在藏不住的脚趾头上面。 眼泪湿润,凉凉的,就像心寒的感觉一样。 第1040章 这便是铁证 石师爷询问:“阿凤,你叔叔婶子对你怎么样?” 阿凤不说话,像石雕一样,麻木,呆呆的。 石师爷叹气,最怕这种情况。 会告状的人,至少还有救。 麻木的人,要么在屈辱中爆发、变态,要么在屈辱中逆来顺受,直到消亡。 乖宝热情地道:“阿凤,你想不想对付大坏蛋?” “从大坏蛋手里把你爹娘的钱财拿回来。否则,你爹娘在天上看见你受坏蛋欺负,他们也要哭出来。” 冥冥之中,有些巧合如同神神鬼鬼的回应。 乖宝的话说完不一会儿,天上落下雨点子,如同上天的眼泪。 贾村长连忙带石师爷、乖宝、付青和官差们去他家避雨。 贾小花牵着阿凤,也去村长家。 远离叔叔家之后,阿凤不像之前那么麻木了,开始小声回答石师爷的询问,甚至主动捞起衣袖,让别人看她胳膊上青青紫紫的痕迹,那是被掐出来的。 触目惊心。 石师爷连忙拜托村长妻子和贾小花,让她们去内室,检查阿凤身上还有没有其它被打的痕迹。 等她们进内室之后,石师爷和贾村长对视。 贾村长心虚,移开目光,道:“这孩子不会告状,我以前都不知道,唉,打成这样,确实不应该。” 石师爷拍打膝盖,冷静地道:“很可能是因为每次告状都得不到好结果,渐渐就麻木了,不告状了,唉。” “我们想救这个孩子脱离苦海,要想成功,离不开村长的帮助。” 贾村长连忙表态:“石师爷尽管吩咐,只要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过了一会儿,村长妻子率先从内室走出来,神情复杂,小声说道:“后背上,腰上,腿上,都被打了。” 贾村长怒气冲冲,瞪起眼珠子,抬起手,拍打大腿,道:“太不像话了。” “我以前真不知道。” 石师爷暂时沉默,暗忖:一个小村子,藏不住秘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人,眼睁睁看一个孤儿受苦,懒得管罢了。 贾小花带阿凤从内室出来,轻拍阿凤的肩膀。 外面的雨点子变成一场大暴雨,天上电闪雷鸣,老天爷仿佛在发怒。 在贾小花的劝导下,阿凤终于彻底打开话匣子,说叔叔婶子和堂弟堂妹是怎么欺负她的,说她每天要干多少活,而且每天都吃不饱,说她很想念爹娘,想让爹娘重新活过来。 七岁的孩子,声音稚嫩,怯怯的,充满委屈,甚至隐隐约约流露出仇恨。 其他人的眼睛都变得湿润。 乖宝拉扯石师爷的衣袖,小声问:“石爷爷,怎么办?” 石师爷轻拍乖宝的胳膊,眼睛看向贾村长,问:“村长,你觉得这事该怎么解决?” 贾村长神情尴尬,比哭更难看,道:“把贾庆叫过来,骂一顿,逼他发誓,做保证,以后不能再这样欺负孩子。” 石师爷摇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明知道这样做没用,何必走过场?” “村长,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贾村长满脸为难,挠挠头,绞尽脑汁,暗忖:石师爷这是在考验我,看看我有没有做村长的本事吗?怎么回答才能让石师爷满意?唉!千万别马屁没拍成,反而把石师爷给得罪了。 他真的特别想送孙子去官府当差,因为他听说,就连官府的狗都能立功赚钱,狗赚的钱都足以买田买地。 贾村长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买田买地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野心。 乖宝插话,道:“不能让阿凤回那个坏蛋家里去,怕坏蛋又偷偷打她。” 石师爷点头赞同。 贾村长犹豫许久,问:“石师爷,你把阿凤带去官府吗?” 石师爷道:“如果让村长帮忙收留几天,村长愿意吗?” 贾村长夫妻俩对视,用眼神商量,有些为难。 贾小花主动说道:“只要村长肯为我家撑腰,不让村里其他人去我家闹腾,我愿意带阿凤去我家住几天。” 贾村长勉强点头。 乖宝开心,左手拉贾小花的手,右手拉阿凤的手,摇一摇,热情地道:“明天我来找你们玩,带烤鸭和酿豆腐给你们吃。” 眼看外面的暴雨停了,石师爷起身告辞。 贾村长殷勤地送客。 石师爷一边走,一边叮嘱他一些话,让他这几天帮忙护着阿凤。 贾村长爽快答应。 —— 回官府之后,石师爷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唐风年。 唐风年思索片刻,道:“需要派两位女医去一趟贾家村,正式把孩子的伤痕登记在案。” “等开堂公审的时候,这便是铁证。” “另外,在贾家村多找几个妇人亲眼做见证,等到了公堂上,不至于找不到证人。” “依师父所言,那个孩子口齿不伶俐,恐怕审案时喊冤效果不佳。多一些证人作证,才能弥补这个缺陷。” 石师爷赞同,立马去办事。 唐风年拿起毛笔,在纸上写案情分析。 乖宝作为小学徒,趴在唐风年的肩膀上,凑过来看。 唐风年低沉地说话,告诉她,本案的完整证据链是哪些,审案时该提问哪些问题。 乖宝时不时点头,听得津津有味。 第1041章 造谣传谣 当石师爷带两位女医去贾家村时,村子里正在造谣传谣。 “听说官老爷要收养阿凤,特意派官差过来瞧瞧阿凤的长相。” “不是说,阿凤被卖去官老爷家当丫鬟吗?” “不是卖去当童养媳吗?” “到底是咋样?” “咦——官差又来了!” …… 马车在贾村长家门口停下,贾村长连忙跑出来迎接。 他冒冷汗,暗忖:怎么又来了?为了一个小孤儿,一个丫头片子,值得这样兴师动众吗? 石师爷下马,跟贾村长打招呼,微笑道:“需要劳烦村长,多找几个诚实可靠的妇人过来。” 贾村长连忙答应,去跑腿。 过了一会儿,人员到齐,马车上的两位女医也下来了,石师爷让贾村长带路,众人浩浩荡荡地去贾小花的爷爷家。 阿凤正在帮贾奶奶穿针。 吃饱饭之后,她眼睛里有了神采,感觉像变了一个人。 突然看见这么多人走过来,阿凤吃惊,害怕,颤抖,不小心被针戳到手。 贾小花走过来,把手搭到阿凤肩膀上,安慰道:“不用怕,是石师爷来了。” “石师爷是个好人。” “上次我去官府告状,告赢了,多亏石师爷帮忙。” 石师爷知道阿凤胆小,走近之后,先跟贾小花商量,让她去劝说阿凤,让两位女医去屋里给阿凤检查伤痕,并且让几个妇人当场做见证。 贾小花考虑片刻,点头答应,然后把阿凤拉进屋里,去说悄悄话。 “阿凤,你想不想过不挨骂、不挨打的日子?而且,把你爹娘的田地、钱和屋子拿回来?” 阿凤咬住嘴唇,使劲点头,她很想,做梦都想。 贾小花露出微笑,轻抚阿凤的头发,小声道:“就像我打官司退亲一样,你也要打官司,斗赢你叔叔婶子。” “等会儿,有两个女医过来,看看你身上的伤,还要请村里的几个大娘、大嫂做见证,证明你叔叔婶子打你,对你不好。” “等打官司的时候,有这个证据,你就能赢。” 阿凤想赢,但又胆怯,脸色煞白,手指揪裤子。 贾小花轻拍她的肩膀,道:“我陪着你,不要怕,好不好?” 阿凤吞咽一下口水,眼神迷茫,心跳如擂鼓,努力给自己壮胆,点点头。 贾小花走到屋门口,道:“女医可以进来了。” 那几个妇人跟在女医后面,窃窃私语,叽叽喳喳,也进屋来看。 贾小花出于谨慎,把门和窗户都关上,不让外人偷看。 检查伤痕,要脱衣裳。 那几个妇人突然倒吸冷气,看得不忍心,议论纷纷。 “天呐,贾庆那两口子太恶毒了。” “好好的孩子,打成这样。” “怎么下得去手?” “阿凤她爹娘在天有灵,夜里怎么不掐死贾庆两口子?” …… 女医用手指按一按青青紫紫的伤痕,轻声问:“这里痛不痛?” 阿凤点头,眼睛里有泪水打转。 女医又按一按另一处伤痕,问:“这里呢?” “这里呢?” …… 一个女医检查,另一个女医负责用纸和笔登记,认认真真。 第1042章 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贾庆还不知道要面临田州官府的公审,他以为真的是官老爷打算收养阿凤,或者买阿凤去做丫鬟。 他乐见其成,甚至打算讨价还价,多得些好处,趁机发财。 他妻子杨氏却不同意,大声道:“如果把阿凤送出去,谁给你娘洗床单、脏裤子?” “你娘天天拉裤子,臭死了,我可不干。” 贾庆勾起嘴角,露出轻蔑的表情,道:“你不洗谁洗?娶你是干啥的?” 杨氏气得拍桌,吼道:“你娘拉裤子,凭什么不是你洗?难道你不是你娘生出来的?你是偷来的、捡来的?” 贾庆瞪起眼珠子,抬起下巴,凶巴巴,吼道:“再敢顶嘴,老子就休了你。” 杨氏冷笑,也抬起下巴,咄咄逼人,道:“你休啊,你有本事就休!” “休了我,你娶不到媳妇,你打光棍去!我可不愁嫁!” 两人吵着吵着,拼命戳对方痛点,恼羞成怒,忍不住动手,打起来。 贾庆的娘瘫痪在床,住在隔壁屋,听见他们又打又骂的动静,吓得哭起来,捶打床板,喊道:“儿啊,你们别打了。” “呜呜呜……” “干脆让我死了算了,老了遭人嫌……” “亲生的孩子也嫌弃我,呜呜呜……” …… 听见她哭,那两人格外心烦,反而不打了,又站在同一战线,一致讨厌老母亲。 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贾庆和杨氏凑一起嘀嘀咕咕一阵,说老母亲的坏话,一口一句“老不死的”,然后打发一儿一女去喊阿凤回来。 贾庆的一儿一女蹦蹦跳跳,跑去贾小花家,对阿凤笑道:“阿姐,我爹娘喊你回去伺候奶奶。” 阿凤不答应,低下头,盯着双脚,眼里有恨意。 贾小花替她回答:“让你爹娘去伺候你奶奶,如果不伺候,就是不孝,要被拉去官府打板子。” “你们回去,原话告诉你爹娘。” 贾庆的一儿一女对视片刻,无可奈何,往回跑去。 贾庆和杨氏听儿女学舌之后,气急败坏,一人一句,骂道:“白眼狼,想找外人撑腰,翅膀硬了,敢不回来!” “小花就是个搅屎棍,她上次去官府打官司,斗胆告刘地主的儿子。” “这次她是不是要怂恿阿凤去官府告我们?” 话说到这里,两人对视,心有灵犀一点通,突然心虚,害怕。 两人脸色铁青,气势汹汹,一起去贾小花家找阿凤。 目的就是把阿凤拖回来,拘起来,不能让她去告状。 然而,石师爷和官差还没走呢。 石师爷正在询问贾家村的人,并且用笔和纸记下证人证词,为开堂公审做准备。 “贾庆,你还有脸来!”一个村邻伸手指过去,冲贾庆露出鄙视的眼神。 其他人七嘴八舌,唾沫横飞,附和道:“你哥去年死的,还没投胎转世,你就敢打他女儿,不怕你哥变成鬼,掐死你吗?” “轻轻打几下就算了,你们两口子居然下手那么重!把孩子身上打出那么多瘀血,简直没眼看。” “石师爷和官差是来主持公道的,你们死到临头了,还不快点认错?” …… 第1043章 大猫和坏老鼠 民怕官。 贾庆和杨氏对视一眼,突然膝盖发软,连忙在石师爷面前跪下。 “小人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求师爷和官差放我们一马。” “我们不是故意的,以后一定改正,不打人。” …… 石师爷搁下毛笔,打量贾庆和杨氏,暗忖:欺软怕硬的狗东西,即使认错,也未必真心。 石师爷问道:“阿凤的奶奶,是谁伺候?” 杨氏眼珠子一转,悄悄用手掐贾庆的腿,阻止他回答,然后狡猾地说道:“全家人一起伺候。” 石师爷抬手拍桌,大声道:“面对官府问话,还敢不老实?” 贾庆辩解道:“师爷,阿凤是个谎话精,爱撒谎,您别信她的话。” “我和媳妇干重活,还要赚钱,我媳妇还要炒菜煮饭,阿凤帮忙洗衣衫,确实是全家人一起伺候。” 石师爷严肃地问:“阿凤七岁,她一天要干多少活?” 贾庆脸红,心里惭愧,但嘴硬,说道:“穷人家的孩子都这样,她就干一些轻松的活罢了,没让她干重活。” 石师爷不信他,严肃地道:“你们这几天老实安分一些,别惹事,等待官府传唤。” “知州大人准备开堂公审,为孤儿案件树立典型。” “至于阿凤,她这几天暂时由村长和村邻收留,不用去你家伺候你们,你们不许闹事。” “否则,官府的大牢和刑具不是开玩笑的。” 杨氏越听越害怕,痛哭流涕。 贾庆向石师爷磕头求饶。 石师爷打个巴掌,给个甜枣,避免他们狗急了跳墙,安抚道:“你们两个回家去,好好过日子,把瘫痪的老母伺候妥当,不要与村邻起冲突。” “即使开堂公审,我预计惩罚不会重。” “不许再欺负阿凤。你们答应吗?” 贾庆和杨氏点头如捣蒜。 石师爷带官差和女医离开。 然后,贾家村仿佛捅了马蜂窝,议论声嗡嗡嗡。 “哎呀,贾庆活该啊!” “要倒霉了!” “要被官府打板子!” “要去公堂上丢脸!” …… 许多人幸灾乐祸,同时也有人唱反调,道:“阿凤果然命硬,克亲。” “谁养她,谁倒霉。” “贾庆两口子当初就不应该收养她。” “以后,都离她远点,否则触霉头。” …… 贾小花带阿凤进屋去,免得她听见那些添油加醋的话。 阿凤是个勤快的孩子,努力帮贾小花干活。 贾小花去淋菜,她也跟着去,去帮忙拔草,像贾小花的小尾巴一样,特别乖巧听话。 第二天上午,贾小花去城里给赵家送菜和鸡鸭,带阿凤一起去。 贾小花挑着菜篮子和竹筐,阿凤提一个小菜篮。 走到官府门口时,贾小花停住脚步,小声道:“我上次就是在这里打官司,打赢了。” “过两天,你也来这里打官司,肯定也能赢,不用怕。” 阿凤点点头,眼睛里流露希冀。 贾小花去跟官差打招呼,然后官差主动去帮忙传话。 不一会儿,付青大步流星地出现,眼眸亮晶晶,充满阳光,笑容满面,带贾小花和阿凤去内院。 付青一边走,一边笑道:“贾姑娘,村里太平不?有人闹事没?” 贾小花也笑起来,眼眸灵动,道:“石师爷像大猫,把咱们村里的老鼠都吓住了,坏老鼠不敢闹事。” 付青开玩笑,道:“哎呀,你把石师爷比喻成大猫,好大的胆子,我等会儿要告诉他。” 贾小花顿时慌张,跺一下脚,恳求道:“我没有对石师爷不敬的意思,你别告状,行不行?” 付青哈哈大笑,道:“逗你玩的。” “我不是小孩子,哪能为这点小事告状?” 贾小花松一口气,放心了,然后瞪付青一眼,眼神羞恼又娇俏。 付青被这样一瞪,心里反而像喝了花蜜一样。 第1044章 尽快解决问题 王玉娥见到阿凤之后,忍不住皱眉头,暗忖: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 她养女儿和孙女,都是从小胖乎乎,长大后也丰盈漂亮的类型,不会让孩子瘦得皮包骨头,瘦得像猴儿。 她连忙端糖、糕点和果子出来,招呼客人吃。 乖宝这会子不在内院,她做小学徒,学办案去了。 巧宝正在院子里玩她的小秤,秤砣也小小的,仿佛为她量身定做。即使秤砣掉下来,砸到脚,也不会太痛。 她到处称东西,一块石头、几朵花、一根小树枝……她都要称一称,乐此不疲。 阿凤很拘谨,怯怯的,不敢主动伸手从果盘里拿东西吃。 巧宝突然跑过来,一边拿糖吃,一边好奇地打量阿凤。 王玉娥哄道:“巧宝,叫阿姐,给阿姐拿糖。” 巧宝奶声奶气地道:“阿姐。” 然后,她大方地抓起一把糖,塞阿凤手里。 阿凤手足无措,一动也不敢动。 赵宣宣从书房走出来,伸个懒腰,跟贾小花和阿凤打招呼,然后笑道:“娘亲,乖宝有很多衣衫,她穿起来嫌小,咱们去收拾几件出来。” 王玉娥点头赞同,暗忖:阿凤这孩子比乖宝瘦小多了,乖宝的衣衫,她肯定能穿。 她立马进屋去挑衣裳。 赵宣宣坐下来,跟贾小花聊天,越聊越觉得投缘。 巧宝眼见阿凤不吃糖,她又抓绿豆糕给人家。 赵宣宣摸摸巧宝的脑袋,眉开眼笑,对贾小花道:“阿妹,你们留下来吃饭,巧宝喜欢你们。” 贾小花连忙推辞,道:“阿姐,我还要回家去帮爷爷奶奶干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赵宣宣去一趟厨房,提一块猪肉,让贾小花带回家去吃。 贾小花又推辞,不肯收。 付青把猪肉放进贾小花的菜篮子,又开玩笑,道:“贾姑娘,你总是跟我们见外,明天我们就不买你的菜了。” 贾小花的表情变得哭笑不得,很囧很囧,手足无措。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阿妹收下我们的心意,明天继续买你的菜。” “阿凤太瘦了,需要多补一补。” 这时,王玉娥从屋里出来,手里拿一个大包袱,递给贾小花,道:“一些旧衣裳,还算干净,给阿凤将就着穿。” —— 另一边,唐风年和石师爷经过商量,决定明天开堂公审,尽快解决问题。 下午,石师爷带官差去贾家村,通知贾庆和杨氏,还有村长和几位证人。 “明日上午辰时中,必须到达官府,准备开堂公审,否则官差上门抓人。” 贾庆和杨氏心虚,吓得心惊胆战。 乖宝也来了,兑现昨天的承诺,去给贾小花和阿凤送烤鸭和酿豆腐。 贾爷爷和贾奶奶受宠若惊,连忙拿自家的脆柿子招呼乖宝。 乖宝见阿凤穿的衣衫挺好看,便小声提醒道:“明天去官府打官司,不要这样穿,要穿得差一点。” “否则,别人不会相信你以前过苦日子。” 阿凤低下头,手指揪衣角,她很喜欢身上的衣裳。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不想穿得破破烂烂。 贾小花微笑道:“乖宝,这身好衣裳是你奶奶给的,看起来新新的。” “明天我让阿凤穿她自己的衣裳,免得别人误会。” 另一边,石师爷考虑到阿凤的奶奶行动不便,不能亲自去公堂作证,于是让村长陪同,提前去询问几个问题,让阿凤的奶奶也提供一份证词,签字画押。 出门时,石师爷道:“村长,明天贾庆两口子都要去官府,家里没人照顾老人和孩子。你看,村里有谁比较热心肠,能不能让村邻帮忙照顾一下?” 贾村长爽快道:“没问题,照顾半天而已。” 石师爷微笑道:“知州大人考虑周到,不会让百姓白辛苦。” “只要明天帮忙照顾老人和一双孩子,便可以抵消半天徭役。” “案子不复杂,预计半天就能审完,不会耽误太久。” “不过,只有两个名额。” 贾村长惊喜,眼睛放光,暗忖:还有这种好事? 他连忙答应,决定把这两个名额留给自家。 第1045章 伤疤被揭开 天黑,天亮,又是新的一天。 开堂公审的日子已经到来,对贾庆和杨氏而言,这就像阎王爷催命一样,他们心神不宁,有不好的预感。 于是,杨氏假装肚子痛,躲在臭烘烘的茅房里,不肯出门。 贾庆假装脚痛,躺床上,不下床。 贾村长来催促他们,对贾庆吓唬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官府又不会吃人,你不做亏心事,怕什么怕?” 贾庆翻白眼,暗忖:正因为有亏心事,所以害怕。 不过,他嘴硬,辩解道:“我真的脚痛,走不动路。” “让我媳妇代替我去。” 贾村长眼神鄙夷,道:“你媳妇躲在茅房里,她说让你去。” “你推她,她推你,两个敢做不敢当的怂货。” “赶紧下床,出门!否则,官差可不是吃素的!” 贾庆的表情比哭更难看,用拳头捶床,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贾村长叫来几个帮手,把贾庆和杨氏拖出门,一起去官府。 贾村长想趁机表现一下,在唐风年和石师爷面前留个好印象,攀一攀交情。 —— 唐风年身穿青色官袍,头戴官帽子,一脸严肃,出现在公堂上。 “威武——” 左右两列官差敲响杀威棒,审案正式开始。 旁听的百姓暂时闭嘴,目光都聚集到公堂上。 唐风年道:“带贾阿凤上堂。” 阿凤跟随官差来到公堂上,她害怕,腿脚发抖,牙齿打架,手一直抠裤子上的破洞。 唐风年出于怜悯之心,没让她下跪,准许她站着,问道:“你父母何时去世?” 如同伤疤被揭开,阿凤的眼泪瞬间掉下来,哭得肩膀发抖。 旁观的男女老少都叹气。 唐风年早就知道阿凤口齿不伶俐,没为难她,又传贾村长和证人上堂。 这些人上堂之后,都老老实实地跪下。 唐风年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把阿凤父母去世的情况,阿凤奶奶瘫痪在床的情况,都说得一清二楚。 唐风年暂时没提遗产的事。 他又问:“阿凤被叔叔婶子打骂的事,你们知不知道?” 贾村长和证人们面面相觑,犹犹豫豫。 贾村长为了推卸责任,答道:“这几天才知道,以前不知道。” 唐风年又问:“阿凤,你叔叔婶子从什么时候开始打你的?有谁知道?” 阿凤的眼泪流个不停,手指握成小拳头,瑟瑟发抖,怒气和仇恨正在心里爆发,说道:“我爹爹死之后,叔叔就开始打我。” “奶奶知道,好多人都知道。” 唐风年深呼吸,眼睛变湿润,问:“你奶奶有没有帮你?” 阿凤摇头,哽咽道:“奶奶只会哭,说她命苦,她也害怕叔叔和婶婶。” “叔叔和婶婶骂她,她不敢还嘴。” 唐风年眼眸深沉,暗忖:一个瘫痪的老人,本身属于弱势的一方。不过,她眼睁睁看着七岁的小孙女受欺负,却不主持公道,只让孙女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当真又应了那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时,旁听的百姓忍不住窃窃私语。 “这孩子真可怜。” “那叔叔婶婶好恶毒。” “那孩子奶奶真是一点用也没有,不护着孩子,还帮倒忙。” “如果我家孩子被欺负,我非要跟坏东西拼命不可!” …… 唐风年拍响惊堂木,让旁听者肃静,然后宣两位女医上堂。 女医说道:“孩子长期吃不饱饭,过于瘦弱。” “而且,胳膊上、后背上、腰上、腿上有多达六十二处青青紫紫的伤痕,按压时,有疼痛感。” “另外,后脑勺的头皮有部分血痂,是头发被用力拉扯导致的。” 唐风年问:“关于这些伤痕,还有谁可以作证?” 那几个证人连忙表态,说她们也亲眼所见。 唐风年沉默片刻,心情沉重,然后问道:“阿凤,你叔叔婶子为何打你?” 阿凤一边流泪,一边道:“嫌我干活太慢,不准我盛饭,只给我吃半碗饭。” “有时候,我什么错也没有,他们就突然打我。” 唐风年道:“他们把你当成出气筒,是不是?” 阿凤含泪点头。 唐风年叹气,道:“带贾庆和杨氏上堂。” 活像耗子见了猫,贾庆和杨氏此时都一副怂样,打骂孩子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他们老老实实地跪下,不敢抬头,怕丢脸,又怕被官府打板子。 第1046章 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有些人就是纸老虎。 唐风年严肃地问:“贾庆,你家有个瘫痪的母亲,是不是?” 贾庆弱弱地道:“是。” 唐风年拍响惊堂木,道:“大声回答,让所有人都听见。” 贾庆连忙大声复述一遍,暗忖:这个官老爷好凶。 唐风年问:“平时谁伺候你母亲?” 贾庆眼珠子一转,道:“全家人一起伺候。” 唐风年又问:“谁伺候得最多?” 贾庆眼珠子又转一转,廉不知耻地答道:“我和我媳妇伺候得最多。” 唐风年挑眉,似笑非笑,道:“你们两个具体是怎么伺候的?” 贾庆厚着脸皮,含糊道:“该干的事情,我们都干。” 唐风年道:“说具体点。” 贾庆摸两下鼻子,公然撒谎:“洗衣做饭,赚钱,干农活。” 唐风年问:“贾庆,阿凤干什么活?” 贾庆道:“她就干轻松的活。” 唐风年冷笑,道:“如果你欺骗本官,藐视公堂,公然撒谎,本官将判处你二十大板。” “后悔还来得及。贾庆,你有没有撒谎?” 贾庆突然很想哭,心里纠结死了,后悔死了,说不出话来。 唐风年稍等片刻。 贾庆还是沉默。 旁观者又忍不住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肯定撒谎了。” “这人一看就不老实。” “好久没看见官差打板子了。” “希望今天好好打一打这个坏东西。” …… 唐风年拍响惊堂木,道:“肃静!” “请刑名师爷宣读证人证言。” 石师爷走到公堂中间,宣读阿凤奶奶的证言。 她说,平时都是阿凤伺候她,擦澡、洗脚、换洗衣裳、端水、端饭、倒痰盂…… 她说阿凤勤快,孩子可怜。 不过,她没说贾庆和杨氏一句坏话。 等这份证词宣读完毕,唐风年问:“阿凤,你平时洗几个人的衣衫?” 阿凤含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道:“叔叔、婶子、堂弟、堂妹、奶奶的衣衫都是我洗,还要洗床单和被套,还要洗碗、洗菜。” 唐风年听得于心不忍,问:“你今年几岁?” 阿凤哽咽道:“七岁。” 唐风年又问:“你堂弟堂妹几岁?他们要不要干活?” 阿凤的泪眼里又迸发出仇恨,道:“他们不用干活,他们可以吃饱饭,可以吃糖,吃果,吃鸡蛋,吃鸡腿。” “我要干活,我不能吃。” “他们只比我小一两岁。” 旁听的男女老少都流露同情,嘴巴又忍不住叽叽喳喳。 “太偏心了。” “那个叔叔没良心,虐待侄女。” “孩子这么小,又要干活,又不能吃饱饭。” “这孩子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我家孩子也是七岁,整天贪玩。” …… 唐风年再次让他们肃静,然后询问那几个证人,道:“你们平时去哪里洗衣衫?” 证人道:“小河边,那里有几块青石板,都在那里洗衣衫。” 唐风年问:“你们看见阿凤洗衣衫没?” 几个证人都点头,道:“看见了。” 唐风年又问:“她洗的衣衫多不多?一天洗几次?” 证人道:“挺多的,一大盆。” “因为她奶奶拉裤子,她一天要洗好几次。” 唐风年盯着瑟瑟发抖的贾庆,突然大声呵斥:“贾庆,你公然欺骗本官,藐视公堂,你是否认罪?” “如果认罪,从轻处罚。” “如果继续撒谎,加倍处罚!” 贾庆吓得冷汗直流,连忙磕头,一副怂样,道:“我认错,请知州大人饶命,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杨氏在旁边心存侥幸,暗忖:幸好知州大人没有问我。 眼看她丈夫要挨板子,她不仅不心疼,反而幸灾乐祸。因为他们两口子经常打架,她是女子,力气不够大,没少吃亏。 这时,她的腿慢慢往旁边挪,离贾庆远点,免得受连累。 唐风年突然看向杨氏,目光犀利,问道:“杨氏,你丈夫是否被冤枉?” 杨氏连忙摇头,实话实说,道:“没有,没被冤枉。” 旁听的百姓中,有人发出轻笑声。 唐风年又问:“杨氏,你丈夫是不是经常骂他那瘫痪的母亲,骂老不死三个字,是不是?” 杨氏害怕,吞咽口水,暗忖:如果我撒谎,知州大人会不会打我? 于是,她又实话实说:“是,骂了。” 贾庆转头怒瞪杨氏,咬牙切齿,暗忖:我骂了,你也骂了,你再敢说我坏话,我就以牙还牙。 唐风年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总结道:“贾庆,你辱骂亲生母亲,是不孝。” “打骂、虐待侄女,是不慈。” “之前在公堂上撒谎,是不诚。” “辜负你兄长的托孤之情,是不仁不义。” “你不配抚养阿凤。” “你兄长去世时,总共留下多少财产?” 一提到钱财,贾庆和杨氏突然充满危机感,默契地对视一眼,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第1047章 什么铁饭碗?已经捧上银饭碗了 钱财有魔力,这对夫妻突然又站到同一战线。 杨氏嘴快,说道:“大哥穷,没留下啥东西。” “而且,又要养瘫痪的老母,又要养阿凤,钱根本不够花。” 贾庆连忙附和:“对!我倒贴钱,给他养女儿……” 唐风年拍响惊堂木,打断他们扯谎的废话,严肃地道:“两亩田,一个屋子,都有田契和房契为证,另外还有七百二十五个铜板,由村长和左邻右舍做见证,你们如何抵赖?” 贾庆抬起头,张开嘴,想继续撒谎,但眼见唐风年神情威严,两侧的官差更是凶巴巴,他如同面对阎王和小鬼,害怕被打板子,暂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阿凤一边擦眼泪,一边插话:“还有一对银镯子,是我娘亲留给我的,我本来戴在手腕上,后来被婶婶抢走了。” “这事,我奶奶也知道。” “还有一块银锁片,是我的,上面刻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也被婶婶抢走了。” 石师爷吃惊,轻轻叹气,暗忖:这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唉! 杨氏心虚,但嘴硬,道:“假话,绝对没有这事。” “这孩子是个谎话精,撒谎。” 唐风年又拍响惊堂木,目光犀利,道:“本官会调查清楚,谁撒谎,就惩罚谁二十大板,公平公正。” “由于案情有重大变化,暂停审判,由石师爷和白捕头带领二十名官差,去贾庆家搜查证据。” “另外,贾庆的母亲是关键证人,由于她瘫痪在床,不方便来官府作证,本官决定把公审地点暂时转移到贾家村,让本案更加公平公正。” “退堂!” 杨氏和贾庆脸色煞白,冷汗直流,预感不妙,恐怕要大难临头。 他们没想到,自己的谎话如此不堪一击。 那些旁听的男女老少看得津津有味,还没看到案子的结果,就像吃饭没吃饱一样。他们也跟去贾家村,继续围观。 赵东阳、付青、焦旦、菊天赐、赵大贵、赵大旺、肖画戟和贾小花都在围观的人群中。 —— 外面的案子闹哄哄,官府内院里,安宁平和,赵宣宣正在陪巧宝玩耍。 “巧宝,猜猜娘亲的钱袋有几两?” 巧宝用小胖手掂一掂钱袋,奶声奶气地猜个数。 “二两。” 然后把钱袋放到小秤的秤盘上,称一称。 小胖手显得有点笨拙,但她认认真真,憨态可掬。 赵宣宣凑过去看秤上的刻度,吃惊,暗忖:居然猜这么准。 以前她在京城祥瑞钱庄做掌柜学徒时,老掌柜也有这个本事,用手掂一掂银子,就知道几斤几两。 她没想到,自家小闺女也有这种天赋。 赵宣宣眉开眼笑,凑过去亲亲巧宝的小胖脸,轻声道:“真好,以后咱家巧宝至少可以做个掌柜,捧个铁饭碗,自己有养活自己的本事。” 王玉娥一边嗑瓜子,翘着二郎腿,一边反驳道:“什么铁饭碗?咱家巧宝已经捧上银饭碗了。” 她和赵东阳这辈子积累的田地、钱财,还有两个铺子,将来都要分给乖宝和巧宝。而且,唐风年做官的好处那么大,巧宝跟着沾光。 唐母在旁边笑眯眯,眼神欢喜。 赵宣宣继续跟巧宝玩猜重量的游戏,培养巧宝这方面的本领。 第1048章 不是任人打骂的草 贾家村,太多陌生人进村,狗狂吠,众人议论纷纷,热热闹闹。 “知州大人亲自来了。” “听说,要来咱们村里审案。” “来村里审案?头一次见!为啥不在官府审?” “要让阿凤她奶奶作证,她奶奶瘫痪在床,不能去官府。” “而且,她奶奶病怏怏的,万一在公堂上拉裤子,岂不麻烦?” “哎呀,知州大人好俊俏,居然这么年轻。” “个子好高啊,好瘦,一看就是读书人。” “好威风。” …… 唐风年当着阿凤、贾庆和杨氏的面,问道:“阿凤,你被抢走多少东西?一次说清楚,不要怕,本官为你主持公道。” 阿凤左手捏右手,紧张地道:“我娘亲的两个银镯子,我的银锁片,我家的衣柜,箱笼,米缸……” 杨氏又气又恨,双眼瞪得凶神恶煞,打断阿凤的话,咬牙切齿地道:“死丫头,你吃我家的饭,你还惦记米缸?” “你怎么不去死?撒谎,谎话精!早死早超生……” 阿凤吓得往后退。 唐风年严肃道:“肃静。” “白捕头,肖白,你们带旺财进屋去搜查,杨氏、贾庆、村长和阿凤亲眼做见证。” 杨氏突然撒泼,躺门槛旁打滚,阻止其他人进门,又哭又闹:“官老爷偏心,只信死丫头的话,不信我的话。” “不许搜,凭什么搜我家?我不偷不抢,老天爷有眼,在天上看着呢!” “官府欺负我,呜呜呜……” 面对这种情况,白捕头经验丰富,让两个官差把杨氏抓起来,把她双手反剪到背后,然后押进屋去,让她亲眼见证搜查,免得她说官差栽赃陷害。 阿凤怕杨氏和贾庆,怕挨打,不敢跟进屋去看。 当着围观人群的面,唐风年温和地问:“你娘的银镯子上,是否有特殊标记?” 阿凤立马点头,道:“有牙印,是我咬出来的。” “还有凤凰,我娘亲喜欢凤凰。” “我奶奶可以为我作证。” 这时,石师爷指挥官差,把阿凤的奶奶抬到屋檐下,放到藤椅上。 阿凤的奶奶好久没出门了,老泪纵横,缩着肩膀和脖子,有些害怕官差。 唐风年安抚道:“大娘,不用怕。你只要实话实说,不撒谎,官府就不会惩罚你。” 过了一会儿,进屋搜查的白捕头和肖白有所收获,找到银镯子和银锁片,又把阿凤叫过去辨认衣柜、箱笼和米缸。 官差把这些东西搬出屋子,摆到院子里,让围观人群都亲眼见证。 围观人群第一次见识如此公开透明的审案过程,纷纷拍手叫好。 唐风年拿起银镯子,仔细查看,发现两只银镯上确实有牙印,而且图案确实是凤凰。 这银镯太薄,太轻,有点发黑,并非纯银,估计不是太值钱。 唐风年询问阿凤的奶奶,道:“大娘,您认识这镯子吗?这是谁的?” 杨氏抢先大喊大叫:“是我的,我的!” 阿凤的奶奶吓得不敢说话,畏畏缩缩,胆小怯弱。 她本身瘫痪,以后还要在贾庆和杨氏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不敢得罪杨氏。 唐风年看向杨氏,问道:“如果是你的,你从哪里买来的?花了多少钱?” 杨氏信口胡诌:“是我的嫁妆。” 唐风年转头问贾村长,道:“她的娘家远不远?” 贾村长道:“隔壁村,不远。” 唐风年道:“劳烦村长带路,石师爷也去一趟,询问杨氏的嫁妆,然后把她娘家人带过来问话。” 石师爷恭敬地答应,带上四个官差,立马去办事。 等他们离开后,唐风年又拿起银锁片,上面刻了生辰八字和小名,它的归属一目了然。 唐风年询问:“杨氏,这个银锁片是谁的?” 杨氏咬住嘴唇,犹豫,暂时不敢胡说。因为她也知道银锁片上有名字和生辰八字,这个谎言不好圆。 唐风年看一眼白捕头,白捕头会意,立马发威,吼道:“大胆!知州大人问话,你敢不回答?” “藐视官府,至少打二十大板。” 杨氏吓得腿打颤,连忙说话:“是阿凤的,我替她收藏罢了,免得她把值钱的东西丢失。” “我是好心好意。” 阿凤激动地尖叫,大声反驳:“你骗人,你打我,把我的银锁片和镯子抢走。” 贾小花轻抚阿凤的后背,安抚她。 唐风年道:“既然银锁片的归属没有异议,现在就物归原主。” 他把银锁片还给阿凤。 阿凤把银锁片视若珍宝,眼含热泪,双手捧着,捂到心口。 那是她出生后,她爹娘特意给她买的。曾经,她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宝,不是任人打骂的草。 第1049章 她有养活自己的底气,不需要卑微 衣柜、箱笼和米缸上都刻了名字,这是民间的小习惯。 唐风年看一看,问道:“贾欢,是谁?” 贾家村的人七嘴八舌,说道:“是阿凤她爹。” 唐风年道:“贾庆,这三样东西是不是阿凤她爹的?” 贾庆皱眉头,不情不愿地道:“我大哥已经死了,我收养他闺女,搬几件家具过来用,很正常。” “换作别人,别人也这样干。” 他自认为理直气壮。 唐风年没反驳他,严肃地道:“既然这三样东西属于阿凤一家,现在也应该物归原主。” 阿凤突然胆子变大,跑进屋去搬凳子和椅子出来,道:“这也是我家的。” 杨氏和贾庆气得骂骂咧咧:“白眼狼。” “死丫头,白养你一年。” “当初不应该养你,应该把你扔去山上喂豺狼虎豹。” …… 唐风年用眼神示意白捕头,白捕头察言观色,又发威:“肃静!” “在知州大人面前,不许喧哗。” 贾庆和杨氏低下头,不情不愿地闭嘴。 唐风年忘了带惊堂木来,有诸多不方便之处,只能一切从简,用白捕头的嘴代替惊堂木。 他又为这几条凳子和几把竹椅鉴定归属,然后物归原主,交给阿凤。 阿凤迫不及待,把这些东西搬回自己家去。 她家距离贾庆家很近,只有几十步远的距离。 衣柜和米缸比较重,围观人群主动帮忙,帮她把东西抬过去。 贾庆他娘虚弱地喘气,劝道:“阿凤啊,你别跟你叔叔婶子对着干,得罪他们,以后没人养你。” 唐风年一听这话,轻轻摇头,道:“大娘,你眼睁睁看着孙女被打骂,连饭都吃不饱,忍气吞声,你心里好受吗?” 贾庆他娘又哭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不忍着,还能咋办?她爹娘死了,她外公外婆都嫌弃她命不好,她只能跟叔叔过日子啊。” “忍一忍,忍到出嫁,就好了。” 唐风年不赞同,暗忖:忍气吞声,不懂反抗,越来越麻木,几年之后,孩子就废了。 他严肃地道:“阿凤她爹留下两亩田和一些钱,还有屋子住。” “她不是那种可怜的孤女,她有养活自己的底气,不需要卑微地乞求别人给口饭吃。” 一听这话,贾庆他娘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她本人软弱成习惯了,早就忘了该怎么硬气。 贾庆和杨氏对视一眼,在心里干着急。 贾庆绞尽脑汁,想办法,暗忖:让死丫头把田和钱拿走?不行,绝对不行! 小气鬼最爱财,既爱自己的财产,也爱别人的财产。 这时,肖白道:“石师爷回来了。” 石师爷、贾村长正踩着田埂,抄小路,从远处走过来。 他们身后跟着四个官差,和杨氏的两个娘家人。 唐风年打算速战速决,不想拖拖拉拉,立马吩咐:“白捕头,暂时把杨氏和贾庆带进屋去,防止串供。” 他暗忖:决定银镯子的归属之后,就可以宣判、结案。 贾庆和杨氏不配合,不肯进屋去,生怕别人说出对他们不利的证词。 白捕头亲自动手,用绳索捆绑他们的双手,又往他们嘴里塞抹布,押他们进屋去。 不一会儿,石师爷把杨氏的娘家人带过来了。 杨家人不愿意惹麻烦上身,所以实话实说,说家里穷,当初给杨氏的陪嫁只有四床棉被,两匹布,两个箱笼,没别的了。 娘家人和阿凤都证实杨氏撒谎。 杨氏听见了,在屋里气得跺脚,想喊话,偏偏嘴被抹布堵住了,出不来声,只能干瞪眼。 唐风年把两个银镯子物归原主,交给阿凤,然后严肃地宣判。 贾庆和杨氏又被带到院子里,亲眼见证。 唐风年大声道:“阿凤爹娘留下两亩田、七百二十五个铜板和一处屋子,都已经证实。” “由官府做主,把田契和房契过户到阿凤名下,考虑到她情况特殊,官府这次可以免除过户的税。” “还有七百二十五个铜板,贾庆必须归还给阿凤。” “过去一年,贾庆从那两亩田里收获了粮食,正好抵消阿凤在他家一年的伙食费。” “阿凤对贾庆和杨氏不存在任何亏欠。” “与此同时,还要考虑到阿凤祖母的赡养情况。” …… 经过商议,并且由阿凤和她祖母亲自点头,以后那两亩田收益的一半用于赡养祖母,直至祖母去世为止。 同时,那七百二十五个铜板,也要分一半给她祖母。 贾庆必须继续赡养他母亲,阿凤作为七岁的孩童,不需要额外赡养祖母。 最后,贾庆和杨氏因为虐待孩子、藐视公堂,每人被判处五十大板。 其他人拍手称快,大快人心。 “贾庆活该啊!” “本来,他把他哥的东西都拿到手了,但他非要作死,不对侄女好一点,现在鸡飞蛋打。嘿嘿……” “太蠢了,太坏了,罪有应得……” “肯定是阿凤她爹在天显灵,即使死了,也要护着闺女。” …… 只有贾庆和杨氏哭哭啼啼,又悔又恨。 石师爷公事公办,询问:“选择打板子,还是选择用徭役替代?” 贾庆和杨氏连忙选择徭役,怕被板子伺候。 石师爷用笔登记,然后提醒道:“以后,如果你们敢找阿凤的麻烦,官府必然替她做主。你们敢不敢找麻烦?” 贾庆和杨氏连忙摇头,一副怂样。 石师爷道:“你们好好赡养瘫痪的母亲,阿凤那两亩田每年能收获两次粮食,分一半给她祖母,你们每年就能得到几百斤稻谷。” “贾庆,你母亲活得越久,你得的好处就越多。” “等到你母亲去世,你得的好处就没了。你明白吗?” 贾庆点头,还是一副怂样,心有不甘,暗忖:如果不打这场官司,如果不是官府多管闲事,那两亩田全是我的,钱也全是我的。 如果他不打阿凤,阿凤就不会告状,官府也不会管他的家事。 贾庆后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另一边,唐风年正在跟贾村长聊天,询问阿凤还有哪些远亲。 因为他觉得阿凤不适合再住贾家村。 远离虐待过她的叔叔婶子,会更好,远离仇恨,孩子的心灵才更健康安稳。 第1050章 耳边风 案子虽然审完了,但后续的事情还有很多。 唐风年和石师爷决定管到底,替阿凤重新选一个收养人。另外,阿凤的田和屋子都可以租给别人。 肚子突然饿了。 贾家村变得炊烟袅袅。 他们把阿凤托付给村长和贾小花照顾几天,然后回去吃午饭。 赵宣宣眼看他们回来了,问道:“案子办得怎么样?” 唐风年去洗手,顺便答道:“已经结案,还算顺利。” 赵宣宣眉开眼笑,为阿凤高兴,也为唐风年高兴,然后把巧宝的新天赋告诉他。 唐风年吃惊,把巧宝叫过来,让她展示一下新天赋。 他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石榴,道:“巧宝,猜猜石榴多重?” 巧宝已经玩这个游戏玩腻了,拿起石榴就剥皮,想吃掉。 她奶声奶气地道:“五两。” 唐风年把石榴拿过来,用秤称一称,果然是五两。 他眼神惊喜。 赵宣宣笑道:“京城祥瑞钱庄的老掌柜也有这个本事,而且他比巧宝更厉害。” “他把银子掂一掂、摸一摸、瞧一瞧,就知道有没有掺假。” 唐风年眸子明亮,道:“熟能生巧,好的本事需要多练。” 他们说话时,巧宝把石榴拿走,拿去给乖宝。 乖宝帮她剥皮。 别人吃饭时,巧宝不走寻常路,非要吃石榴。 无论唐母怎么哄她,她都不听话。 唐母无可奈何。 赵宣宣道:“婆婆,别管她,等她饿了,自然就会吃了。” 听见赵宣宣发话,巧宝跑过来,张开嘴巴,让赵宣宣喂饭。 小孩子脾气就是这么怪,你追着她喂饭,她不吃。你不搭理她,她反而跑来找你玩。 赵宣宣没急着喂饭,先检查巧宝的嘴里,看看还有没有石榴籽。 她轻声道:“小笨蛋,要先把石榴籽吐出来,才能吃饭。” “石榴籽像小石子一样,不消化,会让肚子难受。” 巧宝听她的话,跑去院子里,吐掉石榴籽,再跑回来吃饭。 唐母看着巧宝,有点无奈,暗忖:你娘亲说话,你就听。我说话,你就当耳边风。 —— 石师爷对阿凤的事最上心,他按照贾村长给的地址,骑马去阿凤的几个远亲家里,亲自看一看,聊一聊。 其中有个亲戚家庭和睦,人丁兴旺,丰衣足食。 石师爷对这户人家最满意,询问他们是否愿意收留阿凤。 他详细解释阿凤的情况,说阿凤有两亩田,租出去之后,每年可以得一些田租,满足她自己的口粮,完全没问题。 他为阿凤说好话:“而且这孩子勤快,自己的衣衫自己洗,不会给别人拖后腿。” 这个亲戚跟阿凤亲爹的关系不错,听说阿凤被叔叔婶子虐待之后,眼里充满同情,同意收养阿凤。 石师爷松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他又忙前忙后,乘坐马车去贾家村,接阿凤,让她收拾一些东西,带她去那个亲戚家。 毕竟是亲戚,彼此认识,见面之后,并不陌生。 但是,阿凤以前吃过苦头,如今不敢敞开心扉去信任别人,小手紧紧搂着包袱,表情怯怯的,不爱说话。 石师爷微笑道:“阿凤,你先在这里住着,我明天来看你,后天也来看你,大后天也来看你,好不好?” 阿凤点头如捣蒜,看向石师爷时,她眼里有希冀的亮光。 在她心里,石师爷是好人,官府的人都好,帮她把家产拿回来了,还惩罚那两个坏东西。 石师爷还有别的事要忙,笑着告辞。 阿凤跟着马车跑,送出老远。 那户远亲是她爷爷的堂姐的女儿女婿家,姓余,亲戚关系有点拐弯抹角。 余娘子比较有耐心,陪阿凤一起送客,然后牵着阿凤的手,一起往回走。 路上,余娘子问阿凤喜欢吃什么菜,不喜欢吃什么,眉眼温暖,面带笑容。 阿凤小声回答,属于孩童的声音,稚气未脱。 夕阳的余晖照过来,给她们的衣裳和头发染上霞光,光晕暖暖的。 第1051章 商量啥? 这次,付青、焦旦和菊天赐在田州耽误太久。 焦旦不耐烦了,催促道:“阿青,明天就出发,我想早点回京城去看我媳妇、孩子。” 付青神情为难,心里放不下贾小花。 焦旦大大咧咧,给付青抛一个脆柿子,直接朝付青的胸膛打过去,表情不满,囔囔道:“你犹豫啥?直接去贾姑娘家提亲啊!多给聘礼,人家一准答应。” “反正聘礼以后会变成嫁妆,还是你家的东西。” 付青反应敏捷,双手稳稳地接住脆柿子,轻轻叹气,道:“这样做,对贾姑娘不尊重。” 焦旦翻白眼,拍一下大腿,道:“阿青,多给聘礼,哪里不尊重了?” “聘礼少,那才是不尊重!” “你心思太细,不爷们,像个姑娘家。” 付青道:“要先问问她才行,有商有量,才是尊重。” “你再等我几天。” 焦旦心里着急,脸色黑里透红,嘟囔道:“你最好快点,我想我媳妇孩子。” 走镖就是有这点不好,好长一段时间才回一次家,路太远,他天天夜里恨不得长翅膀飞回去。 付青爽快答应,抬起手,拍拍焦旦的肩膀,安抚一下,然后怀着心事,出门去。 不知不觉间,就走上了去贾家村的路,仿佛走了千百遍一样熟练。 清晨的阳光既灿烂,又温柔,田野里的狗尾巴草正在伸懒腰,金黄色的野菊花似乎被逗笑。 付青大步流星,走着走着,突然回过神来,暗忖:走路多慢啊,我干嘛不骑马赶路?唉!一时着急,给忘了。 他拍一下后脑勺,既为自己的粗心而懊恼,同时又忍不住笑出声,摇摇头,心想:我等会儿直接去问她,她会不会骂我?会不会赶我走? 他见识过贾小花的泼辣,见识过她在公堂上骂刘地主的流氓儿子。 付青心里打鼓,咚咚咚,有些紧张,暗忖:我和她认识不久,就去提成亲的事,她会不会把我当成流氓? 贾小花正挑菜赶路,准备送到赵家去,在半路上碰见付青,她很吃惊,笑问:“付公子,你要去哪里?” 付青心里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笑道:“我正好有事找你商量。” “我帮你挑一会儿吧。” 贾小花婉拒,笑道:“不用,不重,我挑习惯了。” “商量啥?” 付青面带笑容,低头看地,轻声道:“我想向你提亲,不晓得你会不会骂我?” 贾小花的脸颊迅速红透,她也低下头,暂时没回答,暗忖:如果我答应,会不会显得不矜持?他是不是认真的?是不是开玩笑? 付青转过头,察言观色,暗忖:她是比较泼辣的性子,胆子大,不是嘴笨之人。既然她没骂我,便是默许的意思。 付青顿时欢喜,感觉神清气爽,低声道:“我真心喜欢你。” “关于聘礼,你家有什么要求?” 贾小花脸更红了,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轻声道:“五六两银子的聘礼就行。” “我爹娘重男轻女,明着说不给我一分嫁妆。” “我的嫁妆靠我自己挣,聘礼到不了我手里。” 她暗示付青少给点聘礼。 付青的笑容加深,爽快道:“好,我明白了。” 第1052章 好事将近啊 两人的关系一下子就拉近了,都把对方视为一家人。 付青把贾小花的扁担夺过来,搁到自己肩膀上,笑道:“过几天,我又要出远门,去走镖。” “我爹娘在洞州府,我顺路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贾小花细心地问:“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付青道:“两个月左右。” 贾小花顺手从路边掐一根狗尾巴草,心里依依不舍,问:“以后,我也能去走镖吗?” 否则,两人肯定聚少离多。 贾小花不是胆小之人,她觉得男子能干的事,女子也能干,她不怕走镖。 付青考虑片刻,轻声道:“恐怕路上不方便。” “我们走镖时,去驿站借宿,都是睡大通铺。” “沐浴也随便将就。” 眼看贾小花不开心,他又连忙解释道:“不过,我以后走镖的次数会变少。” “从京城到田州,因为我把这条路线走熟了,沿途各个地方都有帮我收信、发信的铺子,就像镖局一样。” “以后我可以雇别人走镖。” “别人不用像我这样从南走到北,他们只要走短途就行。比如,甲每天在岳县和洞州之间往返,别人在洞州寄信和东西,第二天就能送到岳县的亲戚手里,一个月可以寄很多次。” “如果是从岳县寄东西到京城,先由镖师甲送到洞州,再由镖师乙送到下一个地方,一个传一个,传到京城去。” “而且,这条路线还能往外延伸,就像开枝散叶一样,搞出更多分支,让送信的地方越来越多,送信的生意越做越大。” 贾小花认真听,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觉得付青挺聪明,不是笨蛋。 她也不是笨蛋,她明白,嫁给一个会赚钱的聪明人,比较有前途。 而且,付青与知州大人一家的关系也令她安心,不用担心付青是大骗子。 说说笑笑间,感觉光阴过得格外快,路格外近,因为田州官府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付青跟守门的官差打招呼,熟门熟路,熟面孔,然后直接带贾小花进门。 恰好迎面遇见马师爷,马师爷打量这一对年轻男女,看出一点猫腻来,于是笑着开玩笑:“付公子,好事将近啊。” 付青脸红,又藏不住欢喜,笑道:“借您吉言。” 他带贾小花去内院。 马师爷望着他们的背影,抚摸胡须,笑眯眯,暗忖:估计有喜酒喝。 他办完差事之后,去找石师爷聊天,提到付青的亲事。 石师爷比他知道得更多,两人凑一起嘀嘀咕咕,聊得开心。 下午,石师爷信守承诺,骑马出门,带一些礼物,去余家看望阿凤。 阿凤的眸子变得亮晶晶,整个人明显变机灵,发髻梳得漂漂亮亮,衣裳也鲜艳、合身,不再是裤子短一截、衣裳长一大截的奇怪模样。 她主动给石师爷端茶水。 石师爷把她的变化看在眼里,眼神欣慰。 余家人在搞造纸小作坊,他们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过来陪客人。 余娘子搂着阿凤,欢欢喜喜,笑道:“多谢石师爷又来一趟。” “阿凤特别勤快,又聪明。” 石师爷喝茶,笑道:“有缘的人遇见了,就越看越喜欢,阿凤苦尽甘来。” 余家男主人是个豪爽人,眼看石师爷送礼物来,他不好意思白收礼,便送给石师爷两小坛自酿的酒。 余家之所以丰衣足食,就因为他家卖酒,有酿酒的秘方和本事。这一家人勤快,又跟风搞了个造纸小作坊。阿凤也勤快,正好和他们做一家人,合适极了。 第1053章 大不了同归于尽? 付青和焦旦凑一起翻黄历,挑黄道吉日,又去街上买东西,准备聘礼。 大红色布匹、茶叶、糖、酒…… 东西准备得差不多时,付青找赵宣宣商量,该请谁做媒人? 他想让赵东阳和王玉娥当媒人。 赵宣宣去询问王玉娥,王玉娥笑着推辞,反而推荐石师爷和石夫人。 石师爷抚摸长胡须,笑道:“阿青,我推荐马师爷做媒人。” “他是本地人,了解本地习俗,而且人聪明,能随机应变。” 付青心急,能找到媒人就行,立马和石师爷一起去拜访马师爷。 马师爷很乐意,他早就馋这杯喜酒了,当即答应。 等到黄道吉日,他们喜气洋洋,抬着聘礼,去贾家村提亲。 不过,他们低估了贾小花父母的胃口和贪婪。 贾大娘仗着女儿有美貌,根本瞧不起这价值五六两银子的聘礼。 她甚至翘着二郎腿,一边斜眼看付青,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当初,刘地主的儿子来我家提亲,聘礼至少值三十两银子。” “有银镯子,银耳环,银簪子,玉佩……” “你啥也没有,论诚意,比不上刘地主儿子的脚趾头。” 马师爷心眼子多,笑道:“娶妻娶贤,选女婿也要选人品好的。” “上次打官司时,个个都知道,刘地主的儿子是个流氓。” “好人家的父母都看不上流氓,就算流氓送金山银山过来,有良心的人会把女儿往流氓的火坑里推吗?肯定不会!” 贾大娘被说得脸红、尴尬,嘟长嘴巴,脸色难看,道:“就算不跟刘地主的儿子比,谁要想娶我女儿,至少聘礼要这个数。” 她左手伸两个手指头,右手伸五个手指头,显然要二十五两银子。 她还底气十足,摇晃两下肩膀,道:“我家小花那张脸,嫦娥下凡,不是白长的。” “聘礼不拿出这个数,我绝不松口。” 马师爷和付青对视片刻,马师爷轻轻摇头,暗忖:付公子的未来岳母是个难缠的,只认钱,不认人。 焦旦和菊天赐今天负责抬聘礼过来,这会子见贾大娘狮子大开口,他们都忍不住悄悄翻白眼。 焦旦走到付青身后,偷偷扯付青后背的衣衫,提醒付青放弃算了。他觉得这户人家太贪,不是好惹的。 这时,贾小花突然出现在堂屋门口,手里拿一根棍子,脸上涂抹锅灰,黑乎乎,脏兮兮。 她像发癫一样,故意用棍子砸聘礼,明明心里想出嫁,但表面上反其道而行之,大声道:“我不嫁,就算你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也不嫁!” “明天我就去剃光头,去当尼姑,遁入空门。” 贾大娘又气又急,伸出手,用力把贾小花推开,然后拿起扫帚,去追打她。 贾小花泼辣,一点也不怂,愣是用棍子和她娘的扫帚对打。 马师爷看得惊讶,然后转头注视付青,暗忖:付公子真的要娶这个泼辣的姑娘吗?恐怕将来没有好果子吃啊。 焦旦和菊天赐也大开眼界。 焦旦甚至故意当着贾小花亲爹和兄嫂的面,嘲笑道:“养出这么泼辣的姑娘,居然还想收二十五两银子聘礼?” “能嫁出去就不错了。” “打架这么凶,脸又黑乎乎,谁敢娶啊?” 贾大嫂气得跺脚,她当然希望在小姑子的亲事上多收聘礼,因为等公公婆婆老死之后,那东西就落到她手上。反正公公婆婆早就放话了,不给贾小花一分嫁妆。 付青密切关注贾小花和贾大娘打架的情况,手在衣袖里握成拳头,随时准备冲过去帮忙。 目前,贾小花打架游刃有余,还故意使用激将法,刺激贾大娘,大声道:“我去做尼姑,你们休想卖女儿赚钱!” 贾大娘气红了眼,咬牙切齿,把亲生女儿当仇人,骂骂咧咧:“死丫头,贱丫头!” “你不想嫁,我非要让你嫁!” “最好是嫁给老头子,老鳏夫,嫁给臭流氓,恶心死你!” 贾小花且战且退,贾大娘打得上头,追着她,继续打,两人打到村长家门口去。 贾村长叹气,出来劝架。 “别打了,咋回事?” 贾小花一口咬定,要做尼姑,不嫁人,说她爹娘卖女儿赚钱,在家里讨价还价,要把女儿卖二十五两银子。 贾大娘用扫帚拍地,恶狠狠地道:“死丫头,你不嫁也得嫁。” “你想当尼姑?等你入了洞房,再去当尼姑!” “否则,我打死你!” 村长夫人啧啧两声,眉头微皱,道:“讨要二十五两银子,这也太多了,难怪闹起来。” 在一个村里住这么多年,对贾大娘的人品,她是了解的。 贾小花虽然泼辣,但平时并不欺负别人,也不占别人的便宜,而且还爱笑,干活勤快,又孝顺爷爷奶奶,所以在村里的人缘还不错。 村长夫人讨厌贾大娘,所以说话比较偏袒贾小花。 不一会儿,村里的闲人都围过来看热闹,七嘴八舌,意见不一,指指点点。 有的人支持贾大娘,道:“小花长得好看,模样在十里八村顶呱呱,是应该多收一些聘礼。” “可不是吗?好不容易生一个漂亮闺女,哪能便宜穷小子?” “可惜当初小花跟刘地主家的亲事黄了,刘地主家有钱啊。” …… 另外有些人听这些话听得不顺耳,反驳道:“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啊?” “谁把女儿嫁给刘地主的儿子,就是作孽!他生不出孩子,反而把责任推给女子,过三年就休妻,已经休掉两个了!” “如果刘地主的儿子来你家下聘,你敢不敢把女儿嫁给他?” “站着说话不腰疼!” …… 不仅贾大娘和贾小花吵架,就连看热闹的人也吵得不可开交。 另外又有人爱管闲事,充当理中客,出来劝道:“小花她娘,我劝你尽早把女儿嫁了。” “等她自己做了娘,就知道做娘的辛苦,就知道该孝顺你。” “咱们村,只有小花最泼辣,敢跟爹娘对着干。万一她哪天跟男的私奔,你一分聘礼也捞不着。” “多亏啊!” 表面上是劝说,实际上是火上浇油。 贾大娘越听越恼火,指着贾小花的鼻子骂:“你如果敢跟男的私奔,我就打断你的腿。” 贾小花眼含泪花,反驳道:“你没那个机会,我只做尼姑!” “你休想卖女儿赚银子!休想!大不了同归于尽!” 贾大娘向围观人群告状,道:“你们瞧瞧,来评评理,这是不是白眼狼?我命苦啊,养大一个仇人!” “臭丫头,死丫头!” “你那张狐媚子脸是我生出来的,当初应该把你生成丑八怪!” “不应该给你长舌头!把你生得伶牙俐齿,反过来骂我!” “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时,马师爷在不远处冲贾村长招手,打个招呼。 贾村长认得马师爷,连忙一路小跑,过去套近乎,笑容满面,问:“马师爷怎么有空来这里?” 马师爷无奈地摇头,伸手指付青,低声道:“我来做媒,替付公子提亲,结果人家打起来了。” 贾村长心思灵活,眼珠子转一转,竖起大拇指,小声道:“付公子眼光好,我们村的小花绝对是个好姑娘,平时挺讲理的。” “她娘想卖她赚钱,她被逼得没办法。” “如果付公子还想要这门亲事,我去劝一劝,如何?” 马师爷做不了主,转头询问付青。 付青抱拳施礼,郑重其事地托贾村长帮忙。 贾村长心里高兴,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暗忖:帮一帮,赚个顺水人情,以后我在官府的熟人多,交情深,好办事。 他连忙转身去帮忙。 第1054章 别人纷纷笑起来,露出满口牙 贾村长不是吃素的,他有心机,对贾大娘诱之以利,刻意压低嗓门,神神秘秘地说道:“小花她娘,你不要鼠目寸光,要把目光放长远些。” “早点嫁闺女,逢年过节,就能多收几次礼。” 贾大娘皱眉头,嘟囔:“聘礼太少。” 贾村长挑眉,道:“你们不是早就往外放话,说不给小花出嫁妆吗?” “别人家收多少聘礼,就给女儿出多少嫁妆。你家与众不同,相当于白得一份聘礼,你还不知足啊?” “等到小花剃光头,去做尼姑,你就知道后悔了。” 贾大娘仔细琢磨,依然嫌弃聘礼太少,但又怕贾小花真的跑去做尼姑,搞得鸡飞蛋打,一分聘礼都捞不着。 她的表情相当纠结,脸色阴沉。 贾村长察言观色,小声道:“你嫌聘礼太少,你想加多少?可以跟人家商量啊。” “别狮子大开口,搞出二十五两银子的天价。” “咱们村最多的聘礼好像是十两,你如果搞特殊,翻两倍,搞出聘礼水涨船高的歪风邪气,别人都要恨死你。” 村长的话有些份量,贾大娘不敢当耳边风,仔细琢磨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妥协道:“那就搞十两银子聘礼,不能比别人少。” “你们说,是不是?” 她嘟长嘴巴,向围观人群寻求底气。 别人七嘴八舌,纷纷附和她。 “对,搞十两银子就行了。” “如果搞太多,恐怕别的姑娘家有样学样,以后咱们村的小伙子拿不出高价聘礼,娶不到媳妇,可就麻烦了。” “不过,你当真不打算给小花嫁妆吗?” “不怕别人笑话你家贪财吗?” …… 贾大娘脸皮厚,理直气壮地道:“我养闺女十几年,不能白养。” “养鸡生蛋,养猪吃肉,养牛犁田,都没有白养的道理!” “何况小花那死丫头鬼精鬼精的,她卖菜赚钱,一个铜板也没给我,她自己就是个小财主哩!比我更小气哩!” 别人纷纷笑起来,露出满口牙。 一个当娘的,亲口贬低女儿,别人把她的话当成笑话听,甚至把这一家人都当成笑话。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之后,把这笑话越传越远。 这个笑话里充满嘲笑、贬低和不尊重。 然而,贾大娘看见别人笑,反而跟着笑,心中得意,以为别人是因为她说话有趣,所以笑着赞同她。 贾小花眼神复杂,暂时忍耐,没插话,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投胎的事,她改变不了,偏偏眼前这个粗鄙、贪婪、可恶的人是她亲娘。 贾大娘把贾小花当仇人对待,贾小花早就对她心寒了,也习惯了,对亲爹亲娘亲哥都不抱任何期许。 她暗忖:可能上辈子我真是他们的仇人,这辈子继续当仇人。 贾村长又劝道:“快回去商量聘礼的事,自从上次小花去官府打官司之后,这是第一次有媒人上门吧?” 泼辣不是什么好名声,偏偏贾小花因为打官司,因为在公堂上大骂刘地主的儿子,导致她泼辣的名声越传越广。 以前,登门求娶的人络绎不绝。打官司之后,那些提亲的人就仿佛销声匿迹了。 在这种情况下,付青反而变得特殊了。 贾大娘觉得村长的话有道理,连忙转过身,仿佛脚底抹油,踏着小碎步,往家的方向一路小跑,一双贪婪的势利眼冒着精光,丝毫不加掩饰。 那目光,那眼神,仿佛钩子,钩向别人的钱袋子。 至于身后的亲闺女贾小花,贾大娘看都懒得看一眼,越看越碍眼,巴不得早点把女儿换成银子。 第1055章 在他眼里,她是星星、月亮 贾村长去向马师爷邀功,笑眯眯,小声道:“只要把聘礼加到十两银子,就行。” 马师爷琢磨片刻,抚摸胡须,轻轻摇头,低声道:“收十两银子聘礼,却不给嫁妆。这种娘家,放在整个田州,都很难找出第二家。” 看在付青与唐风年的关系上,马师爷不忍心看付青被本地人坑。 贾村长收起笑意,又去劝贾小花的爹娘,劝他们给点嫁妆,别学铁公鸡,一毛不拔。 贾大娘把钱看得像命根子一样重要,而且她不喜欢贾小花,大声道:“死丫头的嫁妆在她自己手里,她自己赚钱做嫁妆。” “她不孝顺我,我凭什么给她嫁妆?” 贾村长话赶话,问:“那你凭什么收聘礼?” 贾大娘伸手指门外的贾小花,唾沫横飞,大着嗓门,道:“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养到这么大,那张狐媚子脸放到十里八村,都能招蜂引蝶。” “别人家的丑八怪都能收聘礼,我凭什么不收?” 耳边的话如此难听,贾小花眼眸湿润,继续隐忍,握紧拳头,咬紧牙,在心里告诉自己:别哭,出嫁之后,就光明正大地远离这种亲娘。 她突然庆幸,付青是外地人,将来她嫁到外地去,眼不见为净。 付青不忍心看贾小花被别人贬低。 在他眼里,贾小花是天上的星星、月亮,不应该被粗鄙之人的唾沫星子溅到。 于是,他爽快道:“行,十两银子聘礼。” 贾大娘瞬间眼冒精光,甚至后悔,暗忖:这个傻子肯定有钱,说十两银子说得这么大方,我应该再多要些。 于是,她厚着脸皮,板起脸,抬起下巴,伸出右手的手掌,道:“十两银子,必须是白花花的银子,东西另算。” 付青毫不犹豫,打开钱袋。 他今天带在身上的银子不够,于是找马师爷、焦旦和菊天赐借,凑一凑,凑满十两。 贾村长打量付青,暗忖:这小伙子是真心想娶小花,小花将来有福气。 贾小花把付青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之前她亲娘冷漠地骂她时,她强忍着,没哭,但这会子忍不住泪流满面,心里既温暖,又感动。 从小到大,她常听贾奶奶讲故事,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贾奶奶有个姐姐,还有个妹妹。姐姐嫁得不好,嫁给一个酒鬼,天天挨打,被打瞎一只眼。妹妹嫁得好,不用干重活,又掌管家里的钱,顿顿有肉吃。 因为那些故事,贾小花从小就告诫自己,将来挑夫君时,一定要睁大眼,不能挑酒鬼、打人的恶鬼、小气鬼、糊涂虫…… 此时此刻,贾小花眼泪汪汪,在心里感谢老天爷,感谢月老,让她遇到付青,遇到对的人。 马师爷叹气,眼睁睁看着那白花花的十两银子落到贾大娘手里,暗忖:虽然贾姑娘有美貌,但没有嫁妆,付青还是吃亏。 但眼看付青热情似火,心意坚决,马师爷不能讨嫌,不能唱反调,只好闭嘴。毕竟,付青不是他儿子,花的不是他的钱。 付青不忍心看贾小花在娘家挨骂,于是趁机提出一个要求,要尽快成亲。 一般,别人都是先定亲,等个一年半载,再成亲。有些人家疼爱闺女,舍不得闺女出嫁,甚至要留个三年五载。 第1056章 突然觉得,不算良配 贾父和贾大娘正高高兴兴地摸银子,他们都不是疼爱闺女的人,所以对付青的新要求没丝毫异议。 付青去贾村长家借黄历,翻到一个很近的黄道吉日,上面写着“宜嫁娶”。 付青把黄历拿给贾小花看,一起商量,没单独做决定。 贾小花破涕为笑,用衣袖擦一擦眼泪,跟付青对视一眼,轻声道:“我去问问爷爷奶奶。” 虽然亲爹亲娘把她当任意唾弃的草,但爷爷奶奶把她当手心里的宝,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她吃,还帮她攒嫁妆。 付青捧着黄历,和她一起去。 贾爷爷和贾奶奶正在用稻草揉搓成绳索,手掌粗糙,动作麻利。 他们不是不想管孙女的亲事,而是因为儿子和儿媳妇都脾气差,不好招惹,所以他们忍气吞声,只在背后默默帮贾小花攒嫁妆。 付青嘴甜,跟着贾小花喊爷爷奶奶,跟他们聊天。 贾小花进屋去,端茶水和果子出来。 贾奶奶的牙掉得早,说话漏风,面带笑容,打听付青家里的情况。 她舍不得孙女远嫁,怕将来一年到头都见不到面。 付青笑道:“我老家在洞州府,不远,坐马车赶路,五六天就到了。” “我师姐住在田州,相当于我在田州也有一个家。” 贾奶奶慈祥地看着付青,道:“我知道,听小花说过,她说你不是骗子。” 付青一听这话,啼笑皆非,连忙指天发誓:“奶奶,如果我是骗子,天打五雷轰。” “我正打算在田州也安个家,到时候把爷爷奶奶接过去,一起住。” 贾奶奶咧嘴笑,道:“我哪能住你家去?这不合规矩。” 她是娘家人,哪能住孙女的婆家去养老?她担心孙女的婆家人嫌弃她。 付青眉眼温暖,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如果新家里只有我和小花两个人,反而冷清。” “我爹娘都在洞州府,不会来田州。” 贾奶奶和贾爷爷对视一眼,挺心动。 付青心里有个打算,想在田州买个小田庄,既能居住,又能养鸡鸭鹅,种菜,至于稻田,则是租给别人种。 贾爷爷思索一会儿,脸上没有笑容,问:“小花不去洞州吗?” 他比较警惕,暗忖:那些跑外地经商的人,都喜欢搞两个家,娶两个媳妇,一个媳妇放老家,另一个媳妇放外地,说什么两头大,但实际上老家的媳妇才是正妻。 付青笑道:“您放心,老家也要回,去见我爹娘,但我更喜欢住田州。” 贾爷爷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问:“你是不是和你爹娘处不来?” “你爹娘脾气怎么样?” 小姑娘嫁人,不仅怕丈夫坏,同时也怕公公婆婆脾气差,不好相处。 付青收敛笑容,眼神变得深沉,道:“我爹娘都是脾气最好的人,只有别人欺负他们的时候,他们从不欺负别人。” “不过,我还有一个大哥,和一个二哥。” “我大哥分家另过,二哥脑子生病,住隔壁院子。” “另外,家里还有二嫂和小侄女阿缘,二嫂脾气很好。” 贾奶奶好奇,问:“脑子生病,是什么病?” 付青为难,犹豫片刻,实话实说:“他几年前沉迷赌钱,被官府抓去打板子,后来就疯癫了。” “把他关在隔壁院子,让几个仆人看守,免得惹麻烦。” 贾奶奶和贾爷爷皱眉头,对视片刻,眼神复杂。 贾爷爷突然觉得付青不算良配。 他连忙放下稻草绳,把贾小花拉进屋去说悄悄话。 第1057章 如果他敢赌钱 贾爷爷小声说出自己的顾虑。 “他家有个疯子,不好。” “而且,他二哥好赌,他会不会也有这毛病?” “千万不能嫁给赌鬼,赌鬼赌得倾家荡产,最后卖妻子,卖孩子。” 贾小花捂嘴笑,反而不介意,小声道:“爷爷,他不嫌弃我爹娘和哥哥贪财,将心比心,我也不能嫌弃他二哥。” “如果他敢赌钱,我就把他绑住手脚,关家里,把他打服,让他戒掉赌瘾为止。” 贾爷爷无可奈何,想哭,又想笑。孙女泼辣,不是好欺负的。如果孙女婿敢赌钱,她真的会发威。 贾爷爷丝毫不怀疑贾小花的本事和聪明劲。 他拍一下大腿,叹一声气,道:“算了,你自己做主就行。” 这门亲事终于顺利定下来,成亲的黄道吉日就在下个月的月初。 —— 回去的路上,付青人逢喜事精神爽,意气风发,笑道:“焦旦,小天,你们先去走镖送信,我要留下来成亲。” 焦旦既想念京城的家人,又不想错过好兄弟的喜酒,纠结、郁闷死了,大大咧咧地道:“咱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怎能不请我喝喜酒?” 菊天赐非常赞同,附和道:“对,还有我,我也想喝阿青哥的喜酒。” 付青思前想后,做出决定,爽快道:“等你们送信归来,我单独请你们吃一顿酒。” “做生意最讲究信誉,如果咱们迟迟不去送信,恐怕失去回头客的信任。” 焦旦觉得他的话有理,无奈地叹气,只能遗憾一番,不能亲眼见证好兄弟拜堂成亲的重要日子。 付青又写一封信,托焦旦带去洞州府,交给他爹娘。 他打算先在田州办一场喜酒,然后再去洞州办一场喜酒,免得他爹娘有意见。 —— 得知好消息之后,王玉娥、石夫人和赵宣宣都开始忙起来,为付青置办成亲的东西,为他布置新房。 赵宣宣把付青当成亲弟弟,不跟他见外,让他成亲后住这里。 付青笑道:“师姐,我想在田州买个小田庄。” “小花跟她爷爷奶奶感情深,跟她爹娘兄嫂感情淡薄。我想挑个离贾家村稍远的田庄,把她爷爷奶奶接过来,一起过日子。” 赵宣宣点头赞同,眉开眼笑,问:“如果你爹娘留小花住洞州,怎么办?” 付青眉眼变得发愁,道:“我只能拒绝他们,但又不能把话说得太直白,不能惹他们伤心。” 赵宣宣将心比心,思量片刻,轻声道:“你们偶尔回洞州小住,估计他们就不会伤心了。” 付青的眉头重新舒展,笑道:“正好阿缘长大一些了,特机灵,不会说话,但眼睛会认人。” “我如果在洞州多住一些日子,可以多陪她玩。” “明年还可以带她来田州玩。” 他是真的喜欢阿缘,把她当一家人,没因为她的身世而嫌弃她。 赵宣宣又想出一个主意,说道:“你不是说你娘最爱吃荔枝吗?” “等到明年荔枝成熟时,你带你爹娘、二嫂和阿缘来田州玩一些日子。” 付青点头答应,眼神期待,期待爹娘远离他那疯子二哥,过点舒心的好日子。 第1058章 身上仿佛金光闪闪 刘地主的儿子刘金听说贾小花要跟别人成亲,他心头火起,气不过,于是雇几个流氓地痞,去贾小花家门口泼粪。 偏偏贾小花住在旁边的爷爷奶奶家,没住她爹娘家。 她爹娘和兄嫂遭殃,骂骂咧咧。 “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干这缺德事?” “不得好死!” “被雷劈死!” “我的老天爷啊,臭死了,咋办啊?” …… 恰好贾小花挑东西路过,皱着鼻子,嫌弃那边臭烘烘。 贾大娘大喊:“小花,你过来!帮忙打扫打扫。” 贾小花不是什么老实人,她在心里看笑话,表面上忍着没笑,大声回答:“我忙别的事,没空!” “反正你有钱,花钱请别人打扫吧!” 明里暗里,她讥讽爹娘白赚十两银子聘礼。 “我呸!死丫头!”贾大娘大怒,举着扫帚,来追打贾小花。 贾小花加快脚步,连忙跑起来,越跑越远。 贾大娘没打到她,气得叉腰,大骂,口水飞溅。 “噗嗤!哈哈哈哈……”离得远之后,贾小花一边小跑,一边笑。 她打算去给赵家送菜,然后去成衣铺买嫁衣。 因为成亲的日子太紧迫,她没空亲手缝制嫁衣。 即将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期待自己美美地出嫁,幻想付青掀开她的红盖头时,能露出惊艳的目光。 深秋时节,天高气爽,路边的野花野草在秋风中摇摆,舞动轻盈的身姿。 贾小花脚步轻快,心怀希望。 —— 官府内院。 付青正在试穿新郎官的礼服,颜色红艳艳,如同一团烈火。 付青被红衣衬得更加俊俏、挺拔,有翩翩公子招蜂引蝶的气质。 他特意在赵宣宣面前转个圈,让赵宣宣提建议。 巧宝拍打小手,眉开眼笑,奶声奶气地道:“舅舅好看,舅舅美美!” “噗嗤!”赵宣宣忍不住笑起来。 付青的表情变得囧囧的,弯下腰,伸手轻捏巧宝的小胖脸,道:“巧宝,舅舅是俊朗,不是美美……” 恰好这时贾小花畅通无阻地挑菜进内院来,听见付青的话,她也“噗嗤”一声,忍不住笑起来。 付青顿时脸红,摇摇头,自嘲:“这误会越来越深了。” “大家肯定以为我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贾小花调皮一下,笑道:“难道不是吗?” 赵宣宣向贾小花招手,露出小酒窝,眉开眼笑,唤道:“阿妹,过来坐,看看阿青的新衣衫怎么样?” 贾小花放下菜篮子和竹筐,又把扁担搁墙边,快步走到赵宣宣身边,落座,大大方方地道:“穿得像状元郎一样,衣衫很合身。” 巧宝跑过去,喜欢付青的红衣衫,用小胖手拉扯、玩耍,甚至差点钻进去玩捉迷藏。 赵宣宣怕她把付青的新衣衫弄脏,连忙把她抱过来,对贾小花轻声道:“阿妹,阿青的衣衫是在金玉绣楼里买的,绣工不错,等会儿让他带你去逛逛。” 贾小花爽快答应,顺便逗巧宝玩耍。 付青进屋去,把新郎服脱下,重新换上青色的家常衣衫,迫不及待地笑道:“小花,咱们现在就去街上逛逛,看看还有哪些东西要买。” 巧宝张开双臂,眼神期待,奶声奶气地道:“街上好玩,我也要去。” 付青把她抱起来,带她一起去。 —— 金玉绣楼是田州城最贵的绣楼。 衣裳很好看,但太贵。 贾小花看一看成品嫁衣,在心里精打细算,暗忖:我钱少,如果打肿脸充胖子,买了这个贵贵的嫁衣,恐怕就没钱买别的东西。 付青抱着巧宝,凑过来,低声道:“尽管挑,我付账。” 贾小花心里甜,瞅他一眼,娇嗔:“你又不是大财主,哪能大手大脚?” 付青心里也甜,微笑道:“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买新衣裳,不成问题。” 巧宝奶声奶气地插话:“我也要买新衣裳,红红的,美美的。” 付青忍俊不禁,宠溺地道:“好,也给你买。” 贾小花向掌柜询问价钱,然后眉头一皱,果断拉付青出门,带他去便宜的铺子逛。 这边的衣裳布料明显粗糙一些,但胜在便宜。 贾小花买东西爽快,不是那种拖拖拉拉的人,只花一会儿,就把红嫁衣、红绣鞋和红盖头都选好了。 付青抢在前面付账,然后笑问:“还有什么要买?” 贾小花开心地道:“喜饼、喜糖。” 巧宝立马忘了红衣裳,眉开眼笑,高兴地道:“买糖糖。” 买这个,又买那个,满载而归,全是付青抢着结账。 花钱大方的男子,身上仿佛金光闪闪,越看越顺眼。 第1059章 跟我见外,是不是? 付青和巧宝都抱一大堆东西回来。 巧宝嘿嘿笑,向赵宣宣炫耀她的新玩具和糖糖。 赵宣宣打量片刻,轻声问:“这是你的,还是舅舅的?” 巧宝奶声奶气地道:“我的!” 赵宣宣又问:“谁花钱买的?” 巧宝低头摆弄小木车,顺口答道:“舅舅。” 她拿起小木车,让车轮子在赵宣宣的腿上碾压,滚来滚去。 赵宣宣深呼吸一下,问:“花了多少钱?” 巧宝只惦记玩,摇摇头,说不清楚多少钱。 赵宣宣在巧宝屁屁上轻轻打两下,有点气恼,然后进屋去拿一串铜板出来,哄巧宝,让她亲手交给付青。 “买东西要花自己的钱,如果花别人的钱,就是欠债。” “欠债要还钱,明白不?” 巧宝似懂非懂地点头,一手拿小木车,一手拿铜钱,跑去塞钱给付青。 付青不肯收,又塞回来,笑道:“师姐,你跟我见外,是不是?” 赵宣宣眉眼间流露无奈,解释道:“不是见外,而是帮巧宝纠正毛病。” “以前乖宝小的时候,也这样,一上街就要买东西,还专门挑贵的买。” “后来,让她自己管零花钱,花她自己的钱,她就变小气了,不爱花钱了。” “阿青,你把钱收下,然后我把巧宝抓进屋去教训一顿。” 付青无可奈何,无声地笑一笑,只能把钱收下。 赵宣宣把巧宝抱进内室去,慢慢教训。 中午,唐风年和乖宝回来时,赵宣宣正在对巧宝念账本。 “巧宝这个月乱买东西,花了二两银子,外加五百个铜板。” “娘亲这个月只花二两银子。” “巧宝不赚钱,花钱却比娘亲更多,你脸红不?” “如果巧宝变成败家子,娘亲就打巧宝屁屁。” 乖宝走到内室门口,恰好听见这些话,感觉似曾相识。 她眉开眼笑,掀开门帘子,发现巧宝正抱着赵宣宣撒娇,把小胖脸埋在赵宣宣身上。 乖宝走过去,轻捏巧宝的耳朵,笑问:“妹妹又乱花钱了?” 巧宝瓮声瓮气,作保证:“明天不买了。” 乖宝笑道:“拉勾勾,说话要算数。” 巧宝继续埋着小胖脸,把小手抬起来拉勾勾。 唐风年回屋脱官服,换一身家常衣衫。 赵宣宣让乖宝和巧宝去外面玩,然后一边收拾账本,一边轻声问:“风年,官府今天忙不忙?” 唐风年略带笑意,道:“上午事情不多,下午准备去砖窑看看。” “目前,青砖销路不畅,需要想办法。” 赵宣宣思索片刻,道:“青砖太重,不适合往外地运。” “唉,只能自产自销。” 唐风年叹气,眼神深邃,道:“赶路的问题不解决,就像双脚被束缚一样。” “路已经修得比较平整了,但马车的车轮子跑得不够快。” “马儿又无法拉太重的东西,心有余而力不足。” 赵宣宣突然灵光一闪,眸子明亮,笑道:“闲书上说,云南那边用大象拉东西,还用大象打仗。” “据说,大象的力气可大了,而且很聪明,适合驯化。” 唐风年轻轻摇头,微笑道:“大象太危险,如果发脾气,能用脚把人踩瘪,不适合用在人多的地方。” “与其使用大象,不如好好利用水路。” 赵宣宣收敛笑容,轻声道:“开辟水路,又要号召百姓服徭役,到时候百姓又要骂官府,骂当官的。” 人家表面上不敢冲着官府骂,但私下里的唾骂声如同滔滔江水。 干这种大工程,万事开头难,往往吃力不讨好。 唐风年考虑得更深远,低沉道:“水路的问题,还要与朝廷和外地官府沟通,目前没有眉目。” 第1060章 娘亲,赚钱钱 本地比较温暖,冬天也不太冷,树木多,所以本地人都喜欢建造木房子,用青砖建房的人是少数。 本地木房子建得又快又便宜,缺点是防火性差一些。另外,容易被白蚁蛀空。 青砖房的缺点就是贵,富人用青砖砌围墙,铺地。 饭桌上,石师爷跟赵东阳聊天。 “如果青砖卖不出去,积压很多存货,砖窑恐怕要停工。” 赵东阳在王玉娥的监督下,夹起一根小白菜,问:“瓦片卖得怎么样?” 石师爷道:“瓦窑销路不错,买青瓦的人需要排队。” “赚钱之后,大家就嫌弃茅草屋,个个想换瓦片屋顶。” 赵东阳突然眉头一动,道:“我上次在茶楼听别人聊天,说青砖房容易倒塌,砸死人。” 唐风年接话:“青砖之间要用灰浆粘连,如果灰浆差劲,粘性不够,确实会造成那种情况。” “如果用上好的灰浆,青砖房的优点也很多,比如防火、防白蚁、防风。” 乖宝问:“爹爹,上好的灰浆贵不贵?哪里有?” 唐风年微笑道:“上好的灰浆,一般是皇家使用,很贵。” 赵东阳忍不住吹牛,笑道:“青砖笨重,运起来麻烦。如果我经商,我就卖上好的灰浆,肯定赚大钱。” 石师爷向他竖起大拇指,微笑道:“上好的灰浆就像烤鸭的秘方一样,需要把好几种配料进行混合,有的配料多,有的配料少,进行调制。” “如果能把上等灰浆的配方搞到手,确实能赚大钱。” 巧宝刚被赵宣宣教训过,说她只会花钱,不会赚钱,此时听石师爷说“赚大钱”三个字,她的眸子变得亮晶晶,格外感兴趣,仰起小胖脸,眉开眼笑,对赵宣宣说道:“娘亲,赚钱钱。” 赵宣宣轻笑,跟她对视,轻声道:“先吃饭饭,吃饱了,娘亲再教你赚钱钱。” 王玉娥和唐母笑眯眯,看着巧宝。 小孩子只要多吃饭,吃得香,不闹腾,就能得到大人的欢心。 简简单单。 饭后,赵宣宣教巧宝玩算盘,乖宝跟唐风年去看砖窑。 唐风年骑马出门,乖宝也坐在马背上,坐他后面,抱着他的腰。 白捕头和二十个官差精神抖擞,骑马随行,一路保护。 清风拂面,有风驰电掣的潇洒感觉。乖宝喜欢骑马出行,比坐马车高兴多了。 “爹爹,我想要小矮马。” 唐风年微笑道:“小矮马稀有,不过,可以给你买头小毛驴。” 乖宝暗忖:我不可能单独出门,别人骑马,我骑驴,岂不是别人威风,我不威风? 她果断放弃,道:“爹爹,我不要小毛驴,我要快点长高、长大,学骑马、射箭。” “男子能做的事,我也能做。” 唐风年眉眼含笑,眼神宠溺,爽快答应。 靠近砖窑时,他们看见外面的青砖密密麻麻,整齐排列,堆得高高的。 这砖窑是官府掌控的产业,管砖窑的人听说知州大人来了,连忙跑出来迎接,忍不住愁眉苦脸地抱怨:“烧得多,卖得慢,没办法。” 唐风年道:“如果没办法,那就只能停一停。” 管砖窑的人顿时一脸囧相,心里发苦,暗忖:如果停了,我没活干,没工钱,岂不是没饭吃? 他考虑的事情,唐风年也想到了,说道:“瓦窑那边红红火火,烧砖的手艺人可以暂时去那边帮忙。” “另外,搞灰浆更有前途。” 那人一边流冷汗,一边说道:“上等灰浆要用到糯米,价钱昂贵。” “田州本地的富人不多。” 唐风年道:“高手在民间,回头我写张新告示,向百姓征集灰浆的新配方。” “如果用便宜的东西取代配方中的糯米,不仅青砖不会滞销,上等灰浆也能使田州百姓致富,甚至卖到外地去。” 那人低头思索,暗忖:官老爷嘴上说得轻松,我管不了什么灰浆配方,我只要每月有工钱就行。 第1061章 冲喜? 看完砖窑之后,唐风年又带乖宝去看铁石场。 盐铁官营,是国策。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防止外敌获取铁,去制作打仗的武器。 北方草原上的敌人,兵强马壮,历朝历代都把他们当成心腹之患。 “驱除鞑虏”四个字,几乎世代相传。 “从石头里提炼铁,又变成菜刀、铁锅、锄头……好神奇。” 乖宝好奇又兴奋,亲手尝试打铁。 唐风年又带她去巡视本地盐场。 盐场的一些人正打瞌睡,听说知州大人来了,他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假装很勤快的样子。 眼看盐场没出什么差错,唐风年没为难他们。 回去的路上,乖宝的兴奋劲还没降下来,问道:“爹爹,种田发不了财,但卖盐、卖铁,可以发财,是不是?” 傍晚的凉风扑面而来,唐风年比较冷静,微笑道:“准确而言,是亲手种田的人发不了财,但地主可以发财。” “至于盐、铁,是国库的收入来源之一,非常重要。” “有些人靠贩卖私盐发家,官府把这种行为定为重罪。但利益的诱惑太大,铤而走险的人从未断绝过。” 乖宝做小学徒这段日子,学到不少本领,当即脱口而出:“贩卖私盐,最严重的可以判处死罪。” “对!”唐风年赞同。 父女俩一路闲聊,直到回家。 巧宝正在庭院里玩泥巴,用泥巴捏小鸭子、小泥人、圆圆的球…… 她玩得不亦乐乎。 王玉娥叹气,道:“等会儿指甲里全是泥,洗不干净。” “乖宝小时候爱挖土,爱种菜,爱捉菜虫,至少比玩泥巴好。” 她的话刚落音,恰好乖宝回来了,跑过去欣赏巧宝的杰作。 “妹妹,这个小鸭子做得好像啊。” 巧宝眉开眼笑,奶声奶气地道:“送给姐姐!” “姐姐会不会做小鸭子?” 乖宝放下小鸭子,拿起湿泥巴,揉一揉,笑道:“妹妹,我做一匹小马,送给你,好不好?” “好!”巧宝嘿嘿笑,点头如捣蒜。 王玉娥觉得这画面辣眼睛,干脆眼不见为净。 —— 几天后,付家的仆人突然跑来田州找付青,说付夫人身患重病,喊付青回去,最好是回去冲喜。 付青一听这事,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飞回去。 他去找贾小花商量。 贾小花爽快,同意冲喜。 按照习俗,家中有重病的人时,办一场喜事,或许能让生病的人好转。 付青眼睛湿润,从赵家借马车,带贾小花赶往洞州府。 贾小花的爷爷奶奶不放心,怕孙女被付青带到外地卖掉,于是一起去。 目送马车远去之后,石师爷沉重地叹气,他与付老爷相识多年,是结拜兄弟。 付家出事,他心里也很难受。 石夫人温柔地安慰:“用喜气冲一冲,可能会好起来。” 石师爷心事重重,深沉地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如果时光能倒流,就好了。” 他通过别人家的伤心事,又联想到自家的伤心事。 第1062章 老的不听话,小的也不听话 当付青驱赶马车,在路上飞奔时,远在洞州府的付家充满欢声笑语,付夫人正在逗阿缘玩耍,丝毫没有重病的迹象。 “等老三回来办喜酒,我就心满意足了。” “否则,放任他在田州那边成亲,岂不是显得像入赘?不像话。” 付二少奶奶抱着阿缘,亲亲热热,笑道:“等三弟妹嫁过来,家里更热闹。” 付夫人喜气洋洋,拍手赞同:“对,今年能过个好年,明年我说不定可以抱亲孙子。” 付二少奶奶没啥心眼子,立马附和:“好,三弟和三弟妹给阿缘生弟弟妹妹,和阿缘一起玩。” 隔壁院子的付二少正大喊大叫,但是他住的屋子特殊,隔音效果太好。他的声音传到外面时,只变成蚊子的嗡嗡声。 付老爷这几天心情大好,拿着毛笔,在书房写“囍”字,看上去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 王玉娥当着赵东阳的面,感叹道:“论年纪,付夫人不老,结果说重病就重病。” “好好活着,比啥都强。” 赵东阳翘着二郎腿,嗑瓜子,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王玉娥故意说给他听的,见他没反应,不禁沉下脸,故意把茶几上的瓜子盘端走。 赵东阳顿时急了,喊道:“孩子奶奶,你干啥?我还没吃够呢!” 王玉娥回头瞪他,没好气地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病从口入。” “给你敲警钟,你故意装听不见,不许吃!” 在家里吃不到,赵东阳果断带赵大贵、赵大旺和肖画戟去街上逛,去外面买东西吃。 一天到晚,他的嘴巴几乎闲不下来,要么吹牛,要么吃吃吃。 街上,有些人正在议论灰浆配方的事。 “告示上说,如果灰浆配方被官府采纳,就给奖赏。” “赏多少?” “没写,但奖赏肯定不少。” “可惜,我没那个本事。” “个个想要奖赏,但有真本事的人,少之又少。” …… —— 巧宝用泥巴和树枝做了个泥巴算盘,眉开眼笑,跑去书房,送给赵宣宣。 赵宣宣一边感动,一边帮她擦衣裳上的泥巴,无奈道:“天天玩泥巴,还没玩腻吗?” 巧宝撒一会儿娇,然后又转身往庭院里跑。 赵宣宣望着巧宝的小小背影,有点发愁,怕她变成一个脏孩子。 王玉娥坐屋檐下嗑瓜子,抱怨:“老的不听话,小的也不听话。” 唐母一边做针线活,一边提建议:“不如买些面粉回来,做面食和玩泥巴差不多,让巧宝学做面食,免得她天天玩泥巴。” 对小孙女巧宝,唐母舍不得打,又舍不得骂,劝说也没用,只能另辟蹊径。 王玉娥赞同,立马打发孙二嫂去外面买面粉和糯米粉,又去厨房吩咐女帮工剁肉馅。 “包饺子吃!再炸点糯米糍!好久没吃了。” 等东西都准备齐全之后,王玉娥亲手擀饺子皮。 唐母抱巧宝去洗手,巧宝挣扎、闹腾。 唐母哄道:“面团比泥巴更好玩,咱们玩更好玩的。” 第1063章 三弟妹真好看 石夫人洗干净手,来跟王玉娥学包饺子,说说笑笑。 王玉娥笑道:“京城冬天特冷,把饺子包好之后,就放窗台外面,过一晚上,保管冻得硬梆梆,冻得像石头一样。” 唐母在旁边教巧宝。 巧宝动手的本事挺强,很快就学会了,把饺子包得胖乎乎。 唐母笑眯眯,夸赞:“真聪明。” 石夫人倒吸一口凉气,道:“京城夜里那么冷,如果晚上出门,咋办?” 王玉娥严肃地道:“有些酒鬼直接冻死在路边,不是开玩笑的。” 石夫人微笑道:“照这么说,京城没南方好,没南方舒服,朝廷为何要把皇宫建在那里?” 王玉娥道:“我也不懂那些。” “京城的达官贵人家都是奴仆成群,奴仆辛苦,但达官贵人肯定舒舒服服。” “以前,我家风年走路去衙门,别人都是坐轿子,被抬着走,脚不用沾地。” 石夫人小声道:“那些肯定是贪官污吏。” 王玉娥抿嘴笑。 巧宝拿饺子去书房,给赵宣宣看。 唐母一路跟随,生怕她半路上把生饺子给吃了。 赵宣宣惊喜:“哇,巧宝包饺子比娘亲更厉害。” 她亲亲闺女的小胖脸。 巧宝嘿嘿笑,把这个胖乎乎的饺子送到赵宣宣手掌心上,然后跑回去,继续忙活。 石夫人笑问:“巧宝,包饺子好玩,还是泥巴好玩?” 巧宝歪一下小脑袋,想一下,奶声奶气地道:“都好玩。” 石夫人笑道:“过两年,该学写字,学念书,就不能玩泥巴了。” 巧宝嘟嘴,抗议:“不!” 恰好赵宣宣拿那个饺子过来,哄道:“写字、背书,可以赚钱钱。” “巧宝要不要?” 巧宝眸子亮晶晶,立马改变主意,干脆果断:“要!” 赵宣宣眉开眼笑,伸出手,轻轻点一下巧宝的小胖脸,循循善诱:“自己赚零花钱,自己花钱买东西,就不欠债,是不是?” 巧宝点头,嘿嘿笑,奶声奶气地道:“买糖糖!” 赵宣宣一步一步挖陷阱,笑问:“巧宝明天就开始念书,好不好?” 巧宝无忧无虑,道:“好!” 王玉娥笑得合不拢嘴,道:“两岁就念书,变神童了。” 赵宣宣转头看向王玉娥,轻声道:“逗她背书玩,免得她天天玩泥巴。” 王玉娥突然收敛笑容,道:“不晓得阿青那边怎么样了?” “他回老家去冲喜,咱们没空喝他的喜酒。” 赵宣宣也惆怅,轻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愿吉人自有天相。” “以前,我在付家借住的时候,没发现付夫人身体弱。” “那时候,阿青的二哥还没出事,付老爷和付夫人最喜欢去坐画舫游湖,每天开开心心的。” 石夫人赞同,道:“以前,我们和付家经常互相走动,付夫人是特别大方、随和的一个人。” “可惜,一个败家子毁了一个家。” “唉,希望她病情能好转。” —— 洞州,天色阴沉,寒风萧瑟,黄叶从树上掉落。 “吁——”付青让马车停下,扶贾小花、贾爷爷和贾奶奶下车,然后迫不及待地用拳头敲门。 全伯透过门缝,瞅见付青着急的脸,却不敢开门,连忙跑去禀报付老爷和付夫人。 付夫人正吃午饭,连忙放下筷子,跑回卧房去,上床躺着,装病。 付老爷又叮嘱老实的付二少奶奶,让她千万别说漏嘴,然后才吩咐全伯去开门。 全伯一路小跑,有点心虚,打开门,不敢笑,装成愁眉苦脸的样子,道:“三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付青没空叙旧,大步流星,跑向主屋,去找付夫人。 付二少奶奶有点憨,继续坐在桌旁吃饭,桌上摆着三副碗筷。 付青飞快地扫一眼,唤一声“二嫂”,然后跑进付夫人的卧房。 付老爷坐在床边,陪着付夫人,听见脚步响,故意叹气:“老三怎么还不回来?” 付青眼含热泪,喉咙哽咽:“爹,娘,我回来了。” 付夫人偷笑一下,闭住眼睛,咬住牙,连忙让脸上的笑容消失。 贾小花、贾爷爷和贾奶奶跟在付青身后,见到这么多陌生人,不敢乱说话。 贾小花皱两下鼻子,暗忖:奇怪,这里一点药味也没有。 付青走到床边,握住付夫人的手。 付夫人虽然没睁眼,但手忍不住用力,回握住付青。 付老爷眼神欣慰,拍拍付青的肩膀,然后打量贾小花,暗忖:此女姿色不错,配得上我家小儿。 他生怕冷落客人,连忙招呼贾家人去堂屋喝茶,又询问他们有没有吃午饭,然后吩咐厨房加菜。 付二少奶奶已经吃饱了,放下筷子,打个嗝,面带憨笑,打量贾小花,真诚地道:“三弟妹真好看。” 贾小花脸红,暗忖:她光明正大地坐在主桌吃饭,又喊我三弟妹,肯定是付青的二嫂。 于是,贾小花面带笑容,唤道:“阿姐好。” 她细心,因为还没成亲,不能直接喊嫂子,她不像付二少奶奶那么憨。 付二少奶奶突然兴冲冲地站起来,笑道:“我去抱阿缘来玩,她会认人了,你是她婶婶,让她来认一认婶婶。” 第1064章 心里咯噔,咯噔 付二少奶奶转身朝厢房跑去,欢欢喜喜,一点也没有担心婆婆病体的意思。 贾小花、贾爷爷和贾奶奶都一脸狐疑。 不一会儿,付二少奶奶抱阿缘过来,给贾小花看。 阿缘正在睡觉,睡得香甜,乖乖的,小小的,眼睫毛长长的,举着两个小拳头。 贾小花怕吵醒她,突然不敢出声,转头跟付二少奶奶对视,笑得眉眼弯弯。 付二少奶奶虽然憨憨的,做事傻乎乎,但心里不糊涂,分得清别人的善意和恶意。 她觉得贾小花是善意的,于是笑得更加开心。 贾小花心里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如果付家二嫂不是傻子,那么付夫人肯定是装病,根本没有重病,他们故意骗付青赶回来冲喜。 她心里这么想,但嘴上暂时没有说出来。 —— 卧房里,没有开窗,门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光线昏暗。 付夫人缓缓睁开眼睛,声音虚弱,微笑道:“老三,怎么不带贾姑娘给我看看?” 付青吸一下鼻子,眼泪差点掉下来,轻声道:“娘,我带她回来了,我去喊她进来。” 付夫人怕露馅,说道:“不急。” “你们在家多住一些日子,我就开心了,咳咳……” 她假装咳嗽,咳得太逼真,仿佛要把肺咳出来。 付青心疼,抬起胳膊,用衣袖擦一下眼泪,问:“娘,你病成这样,为什么不吃药?” 付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暗忖:糟糕,忘了。老三好像没怀疑,幸好…… 她拉住付青的手,又虚弱地说道:“吃过了,吃的是药丸,不怎么苦,比药汁好多了。” 付青松一口气,稍稍放心,问:“娘,要不要我喂你吃饭,想吃什么?” “如果家里没有,我就去外面买。” 付夫人刚才吃了半碗饭,肚子不饿,于是摇摇头,微笑道:“老三,去看看你二嫂和阿缘吧,让我睡一会儿。” 付青细心地为她掖被角。 今天的洞州城刮北风,有点寒意。 付青走出卧房,恰好看见付二少奶奶在笑,顿时吃惊,转眼间,又留意到桌上的碗筷数量。 其中两个碗里还剩一些饭,没吃完。摆碗的位置,恰巧是他爹娘常坐的位置。 付青眨一眨眼睛,突然心里变得像明镜一样。 这时,仆人悄悄把碗筷收走,重新端热菜热饭上桌。 付老爷热情,招呼客人吃饭。 贾小花、贾爷爷和贾奶奶都去桌旁落座。 付青没急着吃饭,他伸手抱阿缘,注视阿缘的睡颜,心里突然变踏实,变温馨。 他轻声问:“二嫂,阿缘白天睡多久?夜里会不会闹腾?” 付二少奶奶笑眯眯,道:“阿缘可乖了,不闹腾。” “要嘘嘘时,就呜呜几声,可聪明了。” 付青察言观色,暗忖:二嫂平时挺孝顺我娘,如果我娘真病了,她不至于这么开心。 于是,他故意在话里设个陷阱,小声问道:“二嫂,我娘今天抱阿缘没?她喜欢阿缘吗?” 付二少奶奶嘴巴快,立马答道:“婆婆最喜欢阿缘,天天抱,天天哄。” 付老爷连忙咳嗽两声,打断付二少奶奶的话,提醒道:“老二媳妇,你去让厨房再加两个菜。” 贾奶奶连忙客气地道:“这么多菜,足够了,不用再加了。” “太客气了。” 付青把阿缘还到付二少奶奶手里,轻声道:“二嫂,你抱阿缘回厢房去,今天风有点冷,别让她吹风。” 付二少奶奶点头答应,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抱着阿缘跨过门槛,去厢房,还特意让米奶娘关厢房的门,免得风吹进来。 第1065章 两个前车之鉴 付青也坐下来吃午饭,顺便偷瞄付老爷的神色。 付老爷眼里明显有光,没有悲伤。 付青看破不说破。 饭后,付老爷安排贾小花和她爷爷奶奶去客房休息,然后跟付青商量成亲冲喜的事。 反正横竖都要成亲,付青爽快答应。 付老爷暗暗高兴,又商量更多细节,比如安排贾姑娘去他的好友家出嫁,要摆多少桌酒席,新房安排哪间屋,置办哪些新家具,等等。 关于细节,付青没有快速答应,而是去跟贾小花商量。 贾爷爷和贾奶奶对付家挺满意,因为宅院宽敞,不偏僻,家里有仆人干活,人看起来又热情、和善。因此,当贾小花和付青询问他们的意见时,他们抿嘴笑,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意见。 商量完成亲的事之后,贾小花小声问:“成亲之后,咱们还回田州吗?” 付青思索片刻,有点为难,道:“我娘目前这个情况,咱们肯定要留洞州过年。” 贾小花问:“我爷爷奶奶怎么办?” 付青爽快道:“咱家宅院宽敞,屋子多,就住咱家。” 贾小花皱眉头,抠手指头,道:“恐怕他们觉得不自在,你家在城里,没有菜地,又不养鸡鸭鹅。” 她了解自己的爷爷奶奶,如果让他们吃闲饭,不干活,他们反而难受。 付青眉头一动,笑道:“我家在城外有田庄,明天我带你们去看看。” 分家之后,付老爷和付二少的田地断断续续卖掉一些,卖田换银子,然后用银子给付二少看病、娶媳妇,之前还被骗子骗过一次聘礼,但付青的田产反而越买越多,他把自己那份家产打理得井井有条。 贾小花露出笑容,小声问:“你大哥呢?怎么没见到他人?” 付青眼神变得复杂,手指旋转桌上的茶杯,低声道:“几年前,我二哥赌钱,被流氓地痞催债,我大哥和二哥闹矛盾,闹得要死要活。” “为了避免兄弟间自相残杀,石师爷建议分家。” “石师爷对我爹有救命之恩,我爹听从他的建议,把家产分为四份。” “我们三兄弟一人一份,我大哥分得最多,我最少。另外,我爹娘留一份家产养老。” “本来我大哥住在家里,后来我爹娘发现他偷偷打我二哥,就把他赶出去了。” “我二哥发疯,我大哥也不是省油的灯。” 趁着下午有空,付青带贾小花去洞州城逛一逛,边走边聊,聊自家三兄弟的恩怨情仇,又聊他大哥和前任大嫂反目成仇的事。 贾小花听得心事沉甸甸,甚至感觉心寒。 她转头打量付青,暗忖:阿青应该不会变得那么坏吧? 她甚至已经开始琢磨,如果付青也变坏,自己该怎么对付他? 孤军奋战,单打独斗,肯定不行。所以,她更加坚定一件事,要把爷爷奶奶留在身边。 付二少赌钱,差点害得家破人亡。付大少自己好色,爱去烟花之地,还公然宣扬妻子给他戴绿帽,说孩子是野种,休掉妻子,不要孩子。 这两人都是付青的亲哥哥。 这两个前车之鉴,给贾小花提了个醒,让她从即将成亲的甜蜜中变得清醒,冷静。 第1066章 这已经是第几百个了? 田州,阳光明媚,暖暖的。 又有人来官府送灰浆配方,是一个白发老头子。 官差搜身之后,带他走进官府,暗忖:骗奖赏的人又来了,这已经是第几百个了? 官差们私下里议论过,他们觉得,如果不在灰浆里加糯米汁,不可能做出上好的灰浆,这是经验之谈。 然而,唐风年依然相信,高手在民间。凡是百姓送来的灰浆新配方,他都要试一试。 灰浆调制妥当之后,有个慢慢凝固的过程,需要等待。 小学徒乖宝用笔和纸登记白头发老头儿的姓名和住址,让他回去等消息。 —— 赵宣宣和赵东阳准备带巧宝出去放风筝玩,过来问乖宝去不去。 巧宝抱着她的大凤凰风筝,蹦蹦跳跳。 乖宝一本正经地道:“娘亲,我在办案,不能偷懒。” 她自认为是大孩子,早就不贪玩了。 赵宣宣在乖宝的小脸上轻轻捏一下,然后牵巧宝出门,去空旷的田野。 田野里的稻子早就收割干净,稻田里只剩下野草、野花。恰好最近没下雨,田里的泥土稍显干燥,不会像牛皮糖一样粘鞋底。 赵宣宣的风筝是红色锦鲤,赵东阳的风筝是大老鹰。 赵宣宣先教巧宝放她的大凤凰。 “起风了,快跑,快跑……” “巧宝,放手,快放手。” 巧宝眉开眼笑,奶声奶气地喊道:“飞飞飞……” 她没想到,大凤凰风筝真的飞起来了。她仰着小胖脸,往上面看,突然惊呆了。 赵宣宣帮忙放线,然后把风筝线交到巧宝手里,让她自己抓着。 巧宝不走寻常路,她笨拙地收线,打算把大凤凰拿回来。 赵宣宣随便她怎么玩。 赵东阳的“大老鹰”也飞起来了,比“大凤凰”和“红锦鲤”飞得更高,他很得意。 然而,意外很快来临,三只风筝的线突然纠缠到一起。 赵东阳嘀咕:“糟了。” 突然,线断了,三只风筝一起飞走了。 巧宝接受不了,眼睛变成自流泉,眼泪哗啦啦。 “断了,跑了,呜呜呜……” 赵宣宣哄她,说:“风筝成精了,活过来了,所以飞走了。” “风筝调皮,跑到外地玩去了。” “可能去洞州喝舅舅的喜酒去了。” 巧宝跺脚,着急,喊:“让它们回来!” 赵宣宣微笑道:“等你做梦梦的时候,它们会回来和你玩。” 唐母不爱玩,别人看风筝,她却在田野间寻找野菜,挖啊挖。 赵宣宣又带巧宝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她扮小鸡,赵东阳扮大母鸡。 巧宝扮老鹰,破涕为笑,嘻嘻哈哈,追追跑跑。 等他们跑得大汗淋漓时,唐母已经挖了一大把野菜,用残留的风筝线把野菜绑成两捆,提在手里,笑眯眯。 玩累了,赵东阳把巧宝背到后背上,笑哈哈,道:“回家啰,回家啰!” 巧宝把赵东阳当成马儿,摇晃手里的狗尾巴草,奶声奶气地喊:“驾驾驾……” 回家的路上,看见别人卖砂糖橘和柚子,赵宣宣凑过去买一些,又买一只大鹅,准备吃烧鹅。 秋末冬初,正是进补的时候。 家里有个永远吃不胖的人,她想方设法给他补一补。 第1067章 太好了! 付青成亲之后,付夫人奇迹般地痊愈,而且对贾小花可好了,把自己的首饰盒打开,挑最漂亮的首饰,送给小儿媳妇,千方百计哄着,生怕付青和贾小花去外面单过。 贾小花收礼物收得不好意思,因为她发现付二少奶奶的首饰比较朴素,只有两个银镯子,没别的值钱货。 她心细,暗忖:我有,二嫂却没有,会不会吃醋? 于是,贾小花把首饰锁进匣子里,不显摆。 贾爷爷和贾奶奶白天去付青的田庄种菜,傍晚回付家住,他们想陪着孙女,但又惦记老家的一些东西,毕竟那鸡鸭鹅、菜刀、锅碗瓢盆等东西还值几个钱。 甚至家里有几双鞋还没穿破,他们也惦记,又怕棉被发霉。 吃晚饭时,他们对贾小花和付青说,想回田州去收拾东西,再过来。 付青一边喝冬瓜排骨汤,一边暗忖:即使把那小木屋里的东西全卖掉,恐怕还比不上赶路的路费,何必瞎折腾? 不过,他怕老人伤心,怕老人误会他瞧不起他们的东西,所以忍着,没说大实话。 贾小花转头看付青,又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他的脚,让他表个态。 答应,还是不答应?至少说句话,毕竟她爷爷奶奶不认得回老家的路,不可能单独回去。 要么付青亲自赶马车送爷爷奶奶回去,要么派仆人送。 饭桌旁还有公公婆婆在,贾小花虽然心里有主意,但作为新媳妇,不敢表现得太强势,怕给公公婆婆留下坏印象。 付青想一想,对贾奶奶和贾爷爷笑道:“没问题。” 然后,他转头问付老爷:“爹,你想念石师爷吗?” 付老爷用筷子夹红烧肉,微笑道:“他过年应该会回岳县,到时候我去岳县见他。” 付青收敛笑容,道:“恐怕石师爷今年过年不会回来,会留田州过年,因为岳县有些难听的风言风语,石师爷爱面子。” 付老爷叹气,因为他也听说了,关于石子固的事。 多年好友不能见面叙旧,他突然失去吃饭的胃口,觉得红烧肉变得不香了。 付青顺水推舟,问道:“爹、娘,你们想不想去田州玩一趟?那边的风土人情跟洞州府不一样。” “上次,师姐说,等明年荔枝成熟时,一定要邀请你们去田州吃荔枝。” “这个月份虽然没有新鲜荔枝,但还有别的果。那边的人最爱吃果,一年四季源源不断,品种特别多。” 付老爷和付夫人都有些心动,但又放心不下疯癫的付二少。 付夫人问:“你二哥怎么办?” “留你二嫂和阿缘在家吗?” 付二少奶奶暂停扒饭,眼巴巴地瞅着付青。她不想留下来看家,她也想出去玩。 付青爽快道:“让全伯和仆人照顾二哥就行,全伯是咱家的老人了,最信得过。” “二嫂和阿缘也去田州玩。” 付二少奶奶笑得合不拢嘴,眉眼弯弯,迫不及待地道:“太好了。” 付夫人不赞同,道:“阿缘那么小,怎么能出远门?” 付青用巧宝举例,道:“当初,巧宝也只有几个月大,从京城赶路到田州,一点事也没有。” “何况从洞州到田州,只需要五六天,比京城近多了。” “现在不太冷,又不热,不怕出汗,正是赶路最舒服的时候。” 付老爷和付夫人禁不住这个诱惑,小声商量。 第1068章 这是何缘故? 两天后,两辆马车从付家出发,付青亲自赶车,带路。 贾小花坐在他旁边,跟他学驾驭马车的本事,一点也不娇气。 付老爷、贾爷爷和贾奶奶坐前面的马车。 付夫人、付二少奶奶、米奶娘和阿缘坐后面那辆马车。 付夫人扶着摇篮,隐隐约约有些兴奋,道:“以前,我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岳县。” “没想到,这次要去田州玩。” “我和唐小娘子挺熟,以前唐官人在洞州考科举,住在咱家里。” 付二少奶奶比她更兴奋,眉眼弯弯,笑道:“唐官人住咱家哪间屋?那间屋肯定是风水宝地!他是大官儿,了不起。” 付夫人道:“住客房。” 米奶娘插话:“我也见过唐小娘子,特别亲切,一点官夫人的架子也没有。” —— 田州官府。 用灰浆粘连的青砖是否稳固?小学徒乖宝正在检验。 她用水淋,用匕首去抠,又放地上摔打,忽然惊喜万分,跑去告诉唐风年:“爹爹,第五百号灰浆的效果特别好!” “把青砖粘得稳固极了。” 唐风年也惊喜,搁下毛笔,亲自去看看。 然后,他翻开登记簿,找到第五百号灰浆配方的献计者,决定亲自去拜访。 又可以骑马出门,乖宝欢呼雀跃。 唐风年带着乖宝和官差,骑着马,按照地址找过去时,事有不巧,那个献计者不在家。 因为人家是个专门砌灶台的手艺人,姓姜,去别的村砌灶台去了。 如果灶台砌得好,能用几十年,不仅方便实用,还美观大方。 姜老汉的家人看见官差,刚开始吓一跳,误以为官差是来抓人的,哆哆嗦嗦地问:“你们来抓谁?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唐风年下马,又把乖宝抱下来,笑道:“姜大爷的灰浆配方很妙,我来给他送奖赏。” 姜大娘连忙搬凳子给他们坐,咧嘴笑道:“真有奖赏啊?官府果然说话算话,哈哈。” “我老伴不在家,估计要等天黑才回来。” 唐风年落座,笑容满面,道:“我想亲自跟他谈谈。” 姜大娘眼神精明,问:“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让他明天亲自去官府领奖赏,行不行?” 乖宝眉开眼笑,道:“姜爷爷去哪里了?我们骑马跑得快,可以去找他。” 姜大娘笑眯眯,道:“就在隔壁村,不远。” “不过,他忙着呢,今天要帮别人砌两个灶台。” “我老伴的砌灶手艺在十里八村,顶呱呱,个个都夸他。” 唐风年站起来,仔细打量姜家。木屋,屋顶上覆盖瓦片,不是贫穷的茅草屋。 他温和地问:“能否看看您家灶台?” “没问题!”姜大娘爽快答应,亲自带他们去厨房,像“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一样,说哪里哪里好,把个灶台夸出花来。 乖宝捂嘴偷笑,暗忖:这个姜奶奶像我爷爷一样,爱吹牛。 唐风年微笑,问:“砌这样一个灶台,收多少工钱?” 姜大娘转一下眼珠子,考虑片刻,暗忖:我家灶台漂亮,官老爷肯定也想要新灶台。不能说得太便宜,这可是赚钱的大好机会。但又不能太坑人,否则把官老爷惹生气了,要抓人打板子。 她思来想去,伸出十个手指头。“一百个铜板。” “还可以砌得更大、更漂亮,就更贵些。” 这时,白捕头不给面子,嗤笑:“我家砌灶台,只花五十个铜板。” 姜大娘脸红,手指揉搓衣角,有点心虚,辩解道:“不一样,给官老爷砌灶台,肯定要砌得更精细,慢工出细活。” 唐风年不是糊涂虫,他瞬间明白,这个大娘胆大,如果他想要新灶台,大娘就把价钱翻倍,看人下菜碟。 他挑起眉,有点啼笑皆非,暗忖: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他直接告辞,托姜大娘转告,让姜大爷明天亲自去官府。 姜大娘用右手拍抚心口,望着官差骑马远去的背影,嘀咕:“好险,幸好官老爷没生气。” “明天让老伴去领奖赏,也不错。” “不过,不能让姜老二知道。” 姜老二是姜大爷的亲弟弟,兄弟俩都搞砌灶台的手艺。 那灰浆新配方是姜老二先搞出来的,他觉得好用,便不藏私,告诉兄长。 因为这上好的灰浆,兄弟俩把灶台越砌越好,逐渐垄断了十里八村的砌灶生意。 姜老二比较憨厚,姜大爷和姜大娘比较精明。 —— 回官府后院之后,唐风年去书房,跟赵宣宣开玩笑。 “宣宣,在咱们家,谁看上去最好欺负?” 赵宣宣放开算盘,抬头想一想,本来想回答“婆婆”,但怕唐母听见这话会多心,于是眉开眼笑,换个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眼神狡黠,唐风年突然泄气,哭笑不得,低沉道:“果然是我!” “我刚才去拜访农户,人家有砌灶的手艺,还有上等的灰浆配方。” “给别人砌灶,只收五十个铜板。如果给我砌灶,就收一百个铜板。” “我想不太明白,这是何缘故?” 第1069章 想搞点官威来试试 赵宣宣认真思索,说道:“我猜,因为你脾气太好,就像蜜蜂眼里的鲜花一样,就像孩子眼里的糖糖一样。” 孩子们都爱吃糖糖,不管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 在大人的世界里,钱就相当于糖糖,人人爱钱。 唐风年听完后,若有所思。 恰好巧宝跑过来,把咬了一半的长条形牛轧糖举着,递给唐风年,奶声奶气地笑道:“爹爹,甜。” 唐风年摸摸她的头顶,微笑道:“你自己吃吧。” 巧宝热情,非要塞到唐风年手里,还眼巴巴地盯着,等待唐风年尝尝。 唐风年不忍心辜负小闺女的热情,把那一半牛轧糖放进嘴里,嚼一嚼,眉眼含笑,低头跟巧宝对视。“嗯,好吃。” 巧宝虽然人小,但也会看人下菜碟。 她转头看一眼赵宣宣,没递糖过去,因为赵宣宣每次都不吃她剩下的东西。 唐风年弯腰,把巧宝抱起来,去庭院里玩耍,说悄悄话。 孩童的声音,清甜、软糯,听一听,耳朵舒服,心里也舒坦。 唐风年低声问:“巧宝,你觉得爹爹脾气怎么样?” 巧宝竖起大拇指,毫不犹豫地道:“好。” 唐风年没因为这个答案高兴,表情反而变囧,深呼吸一下,问:“你上次不是说爹爹凶吗?” 巧宝歪着小脑袋想一想,右手抬起来,模仿唐风年敲惊堂木的样子,甚至小胖脸都变严肃了,奶声奶气地道:“肃静!凶!” “现在,不凶。” 她甚至用小胖手去捏唐风年的脸颊,肆无忌惮。 唐风年低声问:“爹爹凶的时候,你怕不怕?” 巧宝点头,道:“凶,讨厌。” 唐风年挑眉,问:“不凶的时候呢?” 巧宝眉开眼笑,道:“不凶,好玩。” 唐风年故意虎着脸。 巧宝嘿嘿两声,知道唐风年是逗她玩,于是把额头凑过去,抵住唐风年的额头,顶牛玩。 唐风年若有所思,不想变成别人眼里的鲜花,也不想变成糖。 他开始思量,该怎么让别人怕自己? 晚饭后,他跟赵宣宣聊天,问:“宣宣,你觉得官威是怎么来的?” “是不是像虎啸山林一样?” 赵宣宣一边用叉子叉雪梨吃,一边点头,轻声道:“那种气势,别人远远看一眼,或者听到声音,就害怕,很神奇。” “但是,更神奇的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那些大官儿为官时很威风,一旦贪污腐败的罪行暴露,他们身上的威风就不见了,变成窝囊的怂样。为啥呢?” 唐风年思索片刻,眸光明亮,道:“大家都觉得老虎会吃人,所以个个怕虎。” “而官威源自权势,比如县令的权势能给百姓定罪,锦衣卫的权势能把官员抓进诏狱去严刑拷打,这种权势令人心生恐惧。” “就像房子着火一样,火势熊熊,人人害怕,怕火烧到自己身上,不敢靠近。等火被扑灭之后,恐惧也随之消失。” 赵宣宣用叉子喂一小块雪梨给他吃,思索片刻,轻声道:“风年,为什么你没有官威?” 作为从五品知州,唐风年的手里明明不缺权势,但偏偏就是没有官威,不仅赵宣宣这样说,就连街头巷尾的男女老少也这样说。 唐风年深呼吸,把清甜的雪梨嚼一嚼,咽下去,眼神变得茫然,低沉道:“我也想搞点官威来试试。” 赵宣宣抿嘴偷笑,觉得这事有点难。 第1070章 从小抢到大? 鸡叫了,天亮了,草叶上的露珠玩捉迷藏,纷纷躲起来了。 姜大爷吃完早饭,赶路去官府,一路哼着小曲,暗忖:奖赏是啥?是不是十两银子?发财了!千万不能让姜老二知道。如果让他知道,肯定要求我平分。 平分只拿一半,独吞拿全部,傻子才平分。 另一边,姜老二换一身干净衣衫,挑两个箩筐,也赶路去官府,去献灰浆配方。之所以前几天不去,是因为他太忙,忙着修屋顶,给屋顶换新茅草。 他没盖瓦片屋,因为要把钱省着,供孙子念书。另外,对外孙子和外孙女也疼爱。 疼孩子,就免不了花钱。 不知为啥,赚的钱总是不够花。 姜大爷先到官府,跟唐风年相谈甚欢。 他有吹牛的本事,说他的灰浆配方是祖传秘方。 “以前,别人花二十两银子,来买我家的配方,我不卖!因为要传给子孙后代,这是世世代代的铁饭碗。” 唐风年经常听赵东阳吹牛,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面带微笑,端起茶盏喝茶,耐心地听。 这时,官差进门禀报:“知州大人,又有人送灰浆配方来。” 唐风年放下茶盏,道:“快请他进来。” 进来的人恰好是姜老二。 他和姜大爷两人眼对眼,姜大爷大吃一惊,暂时呆愣住。 姜老二眼含怒火,因为他刚才在门外听见姜大爷吹牛。 灰浆配方明明是姜老二告诉姜大爷的,姜大爷却在官老爷面前把功劳全部揽走,姜老二怎能不气? 老实人平时好欺负,但不是永远好欺负。 兔子急了会咬人,老实人也有反抗的时候。 姜老二顾不上这是官府,当即质问:“老大,从小到大,你抢我的压岁钱,抢我的腊肉吃,抢我的新鞋穿……就算了,现在你连我的配方也要抢?” 姜大爷羞得满脸通红,双脚抠鞋底,心虚得厉害。 姜老二瞪着姜大爷,唾沫横飞,心里积压太多委屈,继续数落:“我念在你是我亲大哥的份上,把灰浆配方告诉你,你倒好,明里暗里给我使绊子,抢我砌灶的生意。” “反正我也不缺活干,就没跟你计较。你还得寸进尺了?” 姜大爷皱眉头,眼神流露恳求和无奈,小声劝阻:“回家再说,这是官府,官老爷在这里呢,你别害死我。” 唐风年和小学徒乖宝听完这些话,心里大受震撼,暂时没插话。 乖宝暗忖:抢腊肉吃?抢新鞋穿?抢压岁钱?抢生意?抢配方?从小抢到大? 她暗暗庆幸,幸好她和妹妹从来没这样争抢过。 姜老二呼吸沉重,暂时闭嘴。 唐风年右手握拳,放嘴唇前轻咳两声,主动站起来,化解尴尬,邀请姜老二落座。 乖宝机灵,给客人倒茶。 唐风年重新落座,问:“配方究竟从何而来?” 姜大爷低头抠裤子上的补丁,沉默。 姜老二理直气壮地道:“知州大人,配方是我花几十年,慢慢搞出来的。” “我从小就跟爷爷学砌灶的手艺,后来自己单干。” “砌灶要用到土砖和灰浆,如果东西不好,灶台容易塌。” “为了让手艺越来越好,赛过别人,我只能不断做改良。” “如果我猜得没错,老大交给官府的配方是我两年前教给他的。” “后来我又改良了,因为他老爱抢我的生意,我赌气,就没把新配方告诉他。” 姜大爷抬起头,眼神震惊,盯着姜老二,眨眨眼,没想到好欺负的姜老二也有心眼子了。 唐风年微笑道:“能否把改良后的配方给我看看?” “我必然为你们主持公道。” 第1071章 大耗子 姜老二的孙子早就帮他把配方写在纸上,字迹工工整整。 他从衣襟里摸出那张纸,小心翼翼地递给唐风年。 唐风年细看新配方,又把它与姜大爷献的配方进行对比,只有细微不同。 他觉得姜老二更可信,于是对姜大爷提醒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希望你们实话实说。” 姜大爷低下头,坦白:“配方是老二的。” 姜老二深呼吸,肚子里的怨气终于消散。 不过,姜大爷继续尴尬地坐在太师椅上,没离开,他想看看姜老二能得多少奖赏。 如果奖赏多,他以后就专门找姜老二借钱。 唐风年把姜老二的新配方递给小学徒乖宝,然后说道:“官府要检验新配方的实用程度,你们先回去等消息。” 乖宝连忙翻开登记簿,大声问:“姜二爷爷,你住哪里?” 姜大爷立马插话:“他和我住同一个村。” 乖宝认认真真,又询问姓名、年纪,一一登记。 姜大爷和姜老二一起离开,一路上免不了吵几句。反正吵几十年了,从小吵到大,吵完继续做亲兄弟,还是要互相走动,不至于结仇。 乖宝去测验灰浆新配方,按照各种原料的重量,精准调制,加水,进行搅拌,又拿几块青砖过来,用灰浆粘连青砖,认认真真。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灰浆慢慢凝固、干燥。 —— 巧宝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嫌弃内院太小,不够她玩耍,逐渐把整个官府当成她的乐园。 唐母寸步不离,跟着她,生怕她被别人抓走。 “那是牢房,不能去,进去就出不来了。” 越是不让去,巧宝就越好奇,非要去门边探头探脑。 唐母抓着巧宝的肩膀,故意吓唬:“外面亮亮的,牢房里黑乎乎,有大耗子咬人。” “咦——”巧宝吓得害怕,假装发抖,连忙离开。 唐母松一口气,感觉心累。 她觉得巧宝太调皮,比不上乖宝听话。 巧宝一边走,一边奶声奶气地问:“祖母,大耗子有多大?” 唐母故意夸张:“有旺财那么大。” 旺财天天来赵家啃肉骨头,越长越肥噜噜。 巧宝眨眨眼,突发奇想,把左右手交握,道:“把大耗子抓起来!” 唐母忍不住发笑,问:“抓耗子干啥?不能吃。” 巧宝在官府里乱跑,乱逛,恰好看见乖宝在搞灰浆。 “姐姐!”她眉开眼笑,跑过去抱住乖宝,小嘴巴说个不停,说牢房和大耗子的事。 乖宝抓住巧宝的小手,阻止她去碰灰浆,说道:“爷爷会抓大耗子。” 以前,赵东阳经常给乖宝讲他被抓去京城坐牢的故事,说他在牢里打大耗子,一晚上打十几只,借此装英雄。 乖宝以前对此深信不疑,现在半信半疑。 巧宝眼眸亮晶晶,放开乖宝,转身往内院跑,一身红衣,风风火火,去找赵东阳商讨抓耗子。 唐母跟在她后面,面容疲惫,感叹小孩子精力太充沛。 “爷爷,大耗子!” 赵东阳正在吃小砂糖橘,一口一个,把巧宝抱住,笑问:“你在哪里看到的?” 巧宝用小手比划:“好大好大,有旺财那么大!牢房里!” 赵东阳笑得肩膀发颤,非常肯定地说:“那肯定是旺财的兄弟,不是大耗子。” 巧宝皱起小眉头,坚定地道:“祖母看到了,是真的。” “姐姐说,爷爷会抓大耗子。” 这话瞬间勾起赵东阳吹牛的回忆,他把巧宝抱到腿上,开始讲故事。 第1072章 如果选个老鼠管米缸 经过反复测验和对比,唐风年确认姜老二的灰浆新配方很不错,于是亲自去给姜老二送奖赏——五两银子,并且邀请他担任灰浆原料作坊的管事。 田州官府掌控本地最大的瓦窑、砖窑和灰浆原料作坊,以后修桥梁、修路、修学堂、重修官府……都非常方便。 而且,唐风年还有更大的野心,想把上等灰浆原料卖到外地去,让田州百姓赚更多钱。 以前,百姓服徭役都是白干活,以后他想给予百姓一些好处,比如服徭役天数足够的百姓,可以从官府免费领取青瓦片,换掉茅草屋。 这些暂时只是他的设想,距离实现还需要时间。 姜老二握着五两银子,笑得合不拢嘴,问:“做那个管事,有多少工钱?” 唐风年道:“至少二两银子一个月,但配方要保密。” “灰浆原料运输不方便,以后如果去外地建灰浆原料作坊,也是一条财路。” 姜老二挠挠头,笑问:“哪个外地?远不远?能不能派我儿子去?” “肥水不流外人田,嘿嘿。” 唐风年点头答应,道:“如果你的灰浆搞出好口碑,天南海北都是财路。” 姜老二听得目瞪口呆,眼前仿佛有一座金山,正在闪闪发光,上面写着姜老二三个字。 他感觉像做梦一样。 唐风年叮嘱他保密,暂时不要对外人提这事。 姜老二点头如捣蒜,郑重其事地答应,他预感自家要发达。 —— 唐风年回家之后,去书房,特意关门,把自己的设想告诉赵宣宣。 赵宣宣思量一会儿,轻声道:“去外地开办作坊,需要可靠的人,否则配方外泄,就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觉得,阿青是合适的人选,他走南闯北,最信得过。” 唐风年眉眼深沉,心事重重,道:“田州官府不能直接插手外地灰浆作坊的事情,我正在考虑,官府该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他属于当局者迷,赵宣宣反而旁观者清,轻笑道:“官府当然是收税!” “以前,官府只收本地的商税,按照属地原则。但是,这灰浆原料作坊比较特殊,预计有很大的利润,田州官府又出谋划策,有功劳,可以按照属人原则来征税。” “征税交给国库,不算官员贪污。” 唐风年笑容和煦,觉得这个说法有趣,不过他不打算那样做。 “如果田州官府跨地域征税,恐怕引起外地官府的忌惮。” “毕竟,税收是重要的政绩,任何官员都想要。”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果田州官府通过属人原则跨地域征税,恐怕变成过街老鼠,被外地官员群起而攻之,口诛笔伐。” 赵宣宣想象那个画面,忍不住趴在书案上,哈哈大笑。 “风年,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唐风年眼眸深邃、明亮,如缀满星星的夜空,其中有广阔天地。 他低沉道:“约法三章,田州官府为外地灰浆原料作坊出谋划策,但官府不收取任何好处。” “作坊里干活的人都必须是田州人,从田州派过去。” “利润分配最重要,一部分是普通工匠的工钱,一部分分配给作坊的管事,另一部分则回馈给田州。” “这笔回馈,包括修桥铺路,养鳏寡孤独,修筑防洪河堤,给生活困难的百姓一些帮助,给服徭役的百姓一些补偿,救灾,等等。” 赵宣宣眉开眼笑,点头赞同,竖起大拇指,问:“回馈给田州的那笔钱,归谁管?” 管钱,绝对是最重要的事之一。选错人,钱就会被贪掉,如同选个老鼠管米缸,得不偿失。 唐风年仔细思量,道:“由百姓自己管,最合适,选二十几个德高望重的人,男女各一半,凡事一起商量,但账目一定要公开透明。” “同时,官府有监督的权力。” 赵宣宣听得入迷,提起毛笔,把他的计划写下来。 第1073章 厚脸皮 第二天中午,付青带全家人到达田州,马车停到官府门口。 付老爷被扶下马车,仰头看田州官府的牌匾,心想这里的官老爷是自己的熟人,他心里倍感自豪,与有荣焉。 石师爷听到官差的禀报,瞬间仿佛年轻十岁,走路带风,一路飞奔,去大门口迎接老友。 久别重逢,付老爷拉住石师爷的胳膊,眼泪汪汪。 石师爷豪爽地笑道:“何必站门外哭?进去,喝酒去!” 平时,石师爷都是吃赵家的饭,今天他特意额外拿钱给厨房的女帮工,让她们加几个付老爷爱吃的菜。 内院里,热闹,又欢喜。 王玉娥抱一抱阿缘,笑道:“女大十八变,才过几个月而已,阿缘就变这么漂亮了。” “小美人胚子。” 石夫人也伸手,抢着要抱一抱阿缘,使劲夸赞。 付夫人拉住晨晨和巧宝,也使劲夸。 一时之间,天上仿佛有很多牛在飞。 赵宣宣和贾小花凑一起说悄悄话,付二少奶奶大大咧咧地凑过来插话,她嗓门大大的,看起来有点缺心眼。 “以后我们住这里吗?” 赵宣宣露出小酒窝,热情地答道:“对,都住这里,客房多得是,热热闹闹。” 付二少奶奶欢喜,眉眼弯弯:“我喜欢这里。” 赵宣宣跟她对视,暗忖:阿青的二嫂眼神单纯,像个大孩子。 另一边,石师爷、付老爷和赵东阳凑一起商量,明天去看瀑布。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哈哈……” 石师爷和付老爷都是秀才,聊天时突然凑一起念诗,搞得赵东阳有点格格不入。 不过,赵东阳不怕尴尬,依然笑眯眯。 —— 唐风年和乖宝忙完公事才回来。 午饭后,客人们去休息,内院终于静下来。 贾小花和付青陪贾爷爷和贾奶奶回贾家村去,去收拾东西。 “我的鸡鸭鹅呢?都哪去了?” 贾奶奶皱眉头,着急,跑去问贾小花她爹。 因为离开之前,她特意交代儿子,要帮她喂鸡鸭鹅。 贾父抹一下嘴,厚脸皮,笑起来不脸红,道:“鸡鸭鹅生病,病怏怏的,恰好您孙媳妇怀上娃娃了,要补一补身子。” “所以,把鸡鸭鹅都吃了。” 贾奶奶一听这话,气得抹眼泪。 贾父还在笑,道:“娘,那鸡鸭鹅被您孙媳妇吃了,就相当于被您的曾孙子吃了,是好事,您哭啥?” 贾奶奶跺脚,骂两句:“你赔给我!赔钱!” 贾父摸一下脸,笑道:“你是我亲娘,我是你亲儿子,赔什么钱?” 贾奶奶跑回去,对贾爷爷哭诉。 贾爷爷无可奈何,叹气,劝道:“算了,以后咱们去洞州过日子,不回来了。” 生出这样一个混账儿子,不能指望他帮忙养老。 贾小花在屋里收拾东西,之前为了冲喜,走得太匆忙,好多东西都没收拾妥当。 贾奶奶擦干眼泪,也进屋去收拾,衣裳、鞋子、棉被,她样样都想带走,而且心里有气,暗忖:不留给那几个混账东西!吃蛋就算了,居然把我的鸡鸭鹅全吃了,值好几两银子! 贾小花劝道:“奶奶,棉被别拿,马车装不下。” “衣裳挑几件好的就行,打补丁的就不要了。” 贾奶奶舍不得丢弃那些东西,愁眉苦脸,道:“这棉被可暖和了,衣裳打补丁怕啥?还能穿。” 她甚至去收拾床底下的旧鞋子。 贾小花劝道:“奶奶,以后你跟我和阿青一起过日子,不愁没被子盖,不愁没衣裳穿。” 贾奶奶感动得眼泪汪汪,伸手指贾父那边,小声道:“那几个坏东西,吃我的鸡鸭鹅,我不想把东西留给他们糟蹋。” 贾小花赞同奶奶的话,撸起衣袖子,打算去隔壁爹娘家抓几只鸡鸭鹅过来。 那边明明自家也养了家禽,却偏偏吃贾奶奶养的,还吃得一只都不剩,做得太绝。 第1074章 怕实话伤人 贾奶奶连忙拉住贾小花,不让她去,怕她吃亏。 她自己可以吃亏、受委屈,但不愿意让孙女吃亏。 付青也劝道:“小花,算了,如果打起来,恐怕误伤自己人。” 午饭前,赵宣宣对他提过灰浆原料作坊的事,他很心动,正酝酿更大的赚钱计划,并不把那几只鸡鸭鹅放在心上。 收拾一番之后,贾爷爷把两床新棉被抱上马车,转头看茅草屋,依依不舍。 付青伸手把他拉上车,微笑道:“爷爷,此心安处是吾乡,只要你们和小花住一起,就能四海为家。” 贾爷爷眼睛发红,吸一下鼻子,点点头,去马车里面坐好。 他喉咙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塞着,说不出话来。 付青意气风发,大声问:“都坐稳没?” 贾小花轻笑道:“走吧!” 马蹄声“嘚嘚嘚”,车轮子咕噜咕噜,远离贾家村。 路边的菜地里,有村邻抬起头,好奇地打量马车,议论:“好像是小花的夫婿。” “真有钱,我也想有一辆马车,不用走路。” “哟,想得美。” “不是我想得美,而是你太没用。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小花嫁得好,幸好当初打官司赢了,没被刘地主的儿子糟蹋。” “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 …… —— 付二少奶奶活泼,精力旺盛,跟巧宝一起蹴鞠,笑眯眯地让着巧宝。 阿缘睡醒了,被米奶娘抱着,眸子乌溜溜,东张西望,似乎发现这是新地方,有几分好奇。 唐母由衷地笑道:“这孩子真乖,不哭不闹。” 米奶娘是岳县人,跟唐母聊得投缘,微笑道:“这么小的孩子,如果舒舒服服,就不闹。如果不舒服,就会哭。” 唐母笑道:“长大后,就会调皮捣蛋了。” 这时,巧宝玩累了,跑过来喝水。 唐母用手绢给她擦汗。 付二少奶奶也跑过来喝水,然后在阿缘的小脸蛋上亲一下。 阿缘发出稚嫩的笑声,眉眼弯弯,甜甜的。 巧宝也想亲阿缘,付二少奶奶故意拦着,不让亲。两人追追跑跑,闹腾极了,围着米奶娘转圈圈,仿佛一个大孩子和一个小孩子在较劲。 王玉娥、石夫人和付夫人坐在屋檐下喝茶,嗑瓜子,聊天。 王玉娥看向付二少奶奶,暗忖:傻人有傻福。 她心里这么想,但嘴上没说出来,怕实话伤人。 付夫人感叹道:“田州比洞州暖和多了。” 石夫人赞同:“这边暖和,所以果子品种特别多,一年四季都有。” “甚至有些果是外地吃不到的。” 付夫人点头,笑道:“这小砂糖橘,比咱们那里的橘子好吃些,没有渣。” 王玉娥热情,道:“阿青说您爱吃荔枝,等明年五月左右,一定要来田州玩,保管吃得上瘾。” 石夫人附和:“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荔枝,特新鲜。” “本地人还有奇怪的吃法,蘸酱油,蘸辣椒盐。” 付夫人被逗得乐不可支,爽快答应,感觉好久没这样开心了。 自从二儿子变疯癫之后,洞州的亲朋好友看向她时,眼神总是很复杂,有些人怜悯,有些人幸灾乐祸。在那些人眼里,一个家倒霉之后,似乎就不配再开心。 此时此刻,付夫人笑得畅快,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第1075章 不受这个窝囊气 第二天上午,其他人去游山玩水,看瀑布。 付青和唐风年留在官府,商量去外地开灰浆原料作坊之事。 付青对外地熟,不怕生,准备大展拳脚。 —— “好山,好水。” “好友,哈哈……” “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哈哈……” 石师爷和付老爷相视一笑,十分畅快。 赵东阳有点插不上话,自顾自摸出小点心,放嘴里嚼,笑眯眯。 乖宝在炫耀她那三脚猫的画画功夫,手把手地教巧宝画山水。 巧宝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眸子亮晶晶,惊叹连连:“哇,姐姐好厉害!” “姐姐,画马儿!” “姐姐,画我们!” …… 赵宣宣搂着两个闺女的小肩膀,欣赏乖宝的半桶水画作,同时还要被巧宝的“鬼画符”辣眼睛,右脸上的酒窝越笑越深。 付二少奶奶凑过来,看得羡慕,大大咧咧地道:“我也想画。” “乖宝,你画阿缘,好不好?” 乖宝爽快答应。 青山不老,瀑布激流,鸟儿鸣唱,风和日丽。 有几人从山上挑干柴下来,唱着嘹亮的山歌,用山歌骂人。 骂的恰好是那些游山玩水,吃饱了没事干的闲人。 “哟呵!笑哈哈,不干活,阿哥阿妹莫来学哦!” “你笑我贫,我笑你懒骨头。” “你笑我干活苦,我笑你老来哭。” “山中虎,挑百斤柴,虎虎生风。病猫猫,走个路,喘喘喘。” …… —— 第一家灰浆原料作坊,开在田州。 第二家,开在隔壁县,由姜老二的大儿子担任管事,由付青协助,作坊内干活的人全部从田州招过去。 第三家,打算开到静江府去,正在筹备中…… 以前,有些田州百姓求地主给几亩田种,低声下气。十几岁的小伙子如果没有田,就游手好闲。 如今,情况在慢慢发生改变。 比如,刘地主想涨田租,趾高气扬地通知佃户们。 “明年,每亩田必须多上交一斗米。” “都记清楚了啊,到时候别耍赖。耍赖就别种,反正老子的田是香饽饽,别人都抢着要种。” 有些佃户敢怒不敢言。 但是,有几个佃户不怕刘地主,直接反驳:“你凭什么涨田租?” “佃户辛辛苦苦种田,还要过苦日子。” “刘地主,你吃香的喝辣的,你一年干的活,比不上我们一天。” “你已经富得流油了,何必欺负穷苦的佃户?” 刘地主爱面子,最讨厌别人跟自己对着干。 他的酒糟鼻哼一哼,眼神变得凶恶,语气充满鄙夷,又咄咄逼人,露出大黄牙,道:“你穷苦,是你的命,你上辈子不积德,怪得了谁?” “老子命好,是老天爷赏的。” “你说三道四,干脆别种老子的田,找别的地主租田去!” 有个佃户被激怒,往地上吐一口唾沫。“呸!谁稀罕你的臭田?” “全天下有那么多地主,唯独你家最不像人!” “老子不种了,老子去外地作坊做工去,不受这个窝囊气!” 刘地主皱眉头,心里大吃一惊,让仆人去打听。 “外地作坊是啥玩意儿?” 第1076章 是不是骗局? 仆人去外面打听一圈,跑回来告诉刘地主。 “老爷,听说是搞灰浆的作坊,老板姓付。” “去那里做工,包吃包住,还有工钱拿。” “不过,要去外地。” 刘地主冷哼:“肯定是骗人的,把人骗去外地卖掉,像卖猪猡一样,到时候让那些人后悔去。”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哼!” “不种老子的田,看看那些人有啥好果子吃?” 仆人挠挠头,小声道:“应该不是骗子,听说官府的马师爷和白捕头的亲戚都要去,好多人抢着去。” 刘地主拍打大腿,皱眉思索,转念一想:上次官府贴新告示,征集灰浆配方,莫非这个灰浆作坊跟官府有关系? 刘地主想明白了,但刘地主的儿子刘金没想明白,他和狐朋狗友在外面散播谣言,说那外地作坊是骗局,去了就回不来。 有些人信这个谣言,有些人不信。 —— 付青打算把第四家和第五家灰浆原料作坊开去洞州府和岳县,把第六家开去京城。 生意扩张太快,他手头变紧,钱不够花,特意在私下里询问赵宣宣,要不要参股? 赵宣宣有自己的顾虑,因为朝廷规定,官员家属不能经商,她不想因为钱连累唐风年的官位。 于是,她说道:“不参股,不分红。” “不过,我可以借钱给你,打个借条就行。” 付青露出笑容,爽快答应,又商量:“洞州的作坊管事,让小花担任,她天天对我说,女子不输给男子。”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说得对极了。” 付青思索片刻,问:“师姐,岳县的管事让谁做?” “要不要交给王舅舅?” 赵宣宣一边思量,一边轻声说道:“作坊管事掌管配方,而且还要卖货。” “既要保密,又要精明,我舅舅是个憨厚人,不够精明。” 付青点头赞同,问:“让俏儿姐做管事,行不行?她会做生意,又靠得住,应该不会把配方外泄。” 赵宣宣微笑,道:“阿青,你是老板,你做主就行。” 付青如今是个大忙人,像个陀螺,忙得团团转。 他马不停蹄,赶去岳县,跟王俏儿商量。 赵理恰好坐在旁边吃饭,好奇地问:“管事有多少工钱?” 付青笑道:“管事没有工钱,但有分红,作坊越赚钱,管事的好处就越多。” 赵理更加心动了,笑问:“多少分红?” 付青用手指比划。 赵理大吃一惊,转头跟王俏儿对视,不约而同地在心里算账,都觉得有利可图。 赵理搁下碗筷,抹一下嘴,认真地说道:“阿青,你看我行不行?” “正好我觉得在衙门做官差没前途,想干别的。” 岳县本就不是什么富裕地方,官差的正经收入不多,如果昧着良心,就能多赚灰色的或者黑心钱。 以前,他有霍捕快罩着,做官差挺开心。自从霍捕快离开岳县之后,他就没以前那么顺利了,早就想辞掉差事。几年前,他甚至想去田州投奔唐风年,后来因为王俏儿得到这个铺子,他才打消背井离乡的念头。 第1077章 老天爷打喷嚏 付青对赵理竖起大拇指,爽快道:“交给大理哥,我绝对放心。” 王俏儿笑眯眯,跟着开心。 赵理心眼子多,暗忖:官府有人,才好办事。我辞掉差事之前,最好是介绍大湖哥去做官差。 赵湖早就有这个想法,奈何官府的萝卜坑没空缺。 赵理、王俏儿与赵湖、阿金嫂的关系好,甚至超过了他们与王猛、韦春喜的近亲关系。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赵理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赵湖,而不是王猛。 开设作坊的事,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付青又特意赶路去京城,邀请郭老爷入股。 —— 之前,按照唐风年的设想,作坊多余的收益应该回馈给田州。 但是,如今付青投钱做老板,作坊的事由他说了算。 唐风年与付青有个口头上的君子协议,付青答应,如果作坊利润多,会拿出一定比例的利润,回馈给田州。 不过,做生意都有亏本的风险,所以唐风年没强迫付青回馈田州。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唐风年干脆撒手不管外地作坊的事了。 偏偏赵东阳对此事很感兴趣,甚至在饭桌上吹牛:“如果我年轻的时候搞到这灰浆配方,我也要把作坊开个几十家。” “朝廷为什么不准官员家属经商呢?唉!束手束脚,耽误我做大财主。” 王玉娥笑他吹牛,然后问道:“那作坊只卖灰浆吗?还卖别的不?” 小学徒乖宝知道得挺多,脆生生地道:“还给别人砌灶,姜二爷爷负责教徒弟。” “到时候,东西南北的砌灶师傅都是田州人,想想就有趣。” 石夫人微笑道:“到时候,田州这个小地方要出名了。” 石师爷喝一口桑葚酒,看向唐风年,目光骄傲。 他暗忖:当官的,能改变一个地方。有些官使地方百姓变穷,变苦,有些官使地方百姓变富。我这辈子,有这样一个好徒弟,夫复何求? 唐风年正低头帮巧宝挑鱼刺,他发现小闺女越来越能吃,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胖子。 ——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夜里突然下大暴雨,电闪雷鸣,更糟糕的是——雷击中一户木屋的房梁,导致着火。 着火的屋子位于田州城内的西街,邻居家也都是木屋,大火如同贪婪的大妖怪,伸出火舌,张牙舞爪,从这一家烧到另一家,妄图把整条街都吞噬。 “走水了!走水了!救命啊!” “救火啊!” “快去报官!” …… 有些人想去救火,但又怕被雷劈,吓得颤抖,魂飞魄散。 —— 官府内院,巧宝被雷声吓醒,从床上坐起来,眼前黑乎乎,哇哇地哭。 乖宝睡她旁边,被她吵醒,连忙也坐起来,把她抱住,慢慢拍哄。 “妹妹,不怕,不怕。” “姐姐保护你。” “打雷而已,打雷就是老天爷在打喷嚏。” “啊嘁——妹妹也会打喷嚏,对不对?这有什么好怕的?” …… 她们两个一起睡小床,跟大人分床睡。 赵东阳睡得像猪一样,还在打呼噜。王玉娥踹他一脚,连忙披衣衫下床,去看小床上的巧宝。 “巧宝咋了?” 乖宝搂着巧宝,道:“奶奶,妹妹没事了。” “外面打雷,她害怕。” 这时,唐风年走到卧房门口,询问情况,紧接着,唐母也在窗外询问情况。 得知巧宝没事,他们各回各屋,准备继续睡觉。 突然,又有人敲门,这次敲响的是内院的门。 白捕头大喊:“知州大人,出大事了。” “知州大人,西街大火。” …… 第1078章 罪人? 内院所有人都被吵醒,除了打呼噜的赵东阳。 唐风年急忙穿衣衫出门,石师爷紧随其后,戴上斗笠,去查看西街的情况。 老天爷正在洒水,但火势依然熊熊。 年老的木屋在火焰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突然轰隆一声,房梁倒塌。 雷声、雨声、哭喊声、跑动声……乱糟糟。 白捕头亲自上阵,带领官差们泼水救火。 水桶在井里上上下下,一桶又一桶的水泼向着火的木屋,然而这火焰大妖怪丝毫没有被打败的趋势,依然在耀武扬威。 救火的人累得大汗淋漓,衣衫湿透,有些绝望。 唐风年和石师爷在询问中,得知城中有一些待租的空屋,于是派人去把做租房生意的掮客找来,让他们打开门,让被火烧家、无家可归的男女老少先去空屋避雨、安顿。 有些人还在火里抢救财物,像不要命一样,烧成一个火人,跑出来。 众人连忙往他身上泼水。 唐风年指挥看热闹的闲人,让他们扶火灾中的伤者去药堂找大夫治伤。 尽管自己没被火烧到,但面对这种紧急情况,唐风年感到焦头烂额。 “累死了!” “都烧光了。” “唉!” …… 在抱怨声中,一个电闪雷鸣的不眠夜终于迎来天亮的光明。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火灾的遗迹中,有些焦炭正在冒烟。 许多人一边哭,一边在其中翻找值钱的东西。 好好的家,一夜之间,面目全非。即使外人路过,看几眼,也免不了叹气,同情,议论纷纷。 “听说,是先被雷劈中,然后着火的。” “这找谁说理去?找谁赔钱啊?” “只能自认倒霉。” “木屋就是这样,要么相安无事,要烧就烧成一片火海。” “幸好我家在村里,独门独户,就算邻居着火,隔着几十步,也烧不到我家来。” …… 唐风年让救灾的那些官差回家休息,然后他、石师爷和马师爷一起商量善后事宜。 忽然,有个官差跑来禀报:“知州大人,有人来告状。” 石师爷连忙起身,去给告状之事做登记。 过了一会儿,石师爷拿着登记簿回来,递给唐风年看,叹气:“被火烧家的人联手告状,告最先起火的那一家,要求赔钱,赔屋子。” 唐风年眉头紧锁,思量片刻,道:“这场大火总共烧掉十八家,最先起火的那一家如何赔得起?” 马师爷插话:“那一家也是遭受无妄之灾,因雷击而起火,太少见。将心比心,每一家都惨。” “被邻居联手告状,那一家最可怜。” 唐风年头痛,抬起右手,揉一揉额角,一脸疲惫,道:“把十八家的家主都叫过来,先安抚一番,免得他们起冲突。” “至于后续之事,再慢慢商议。” 马师爷自告奋勇:“知州大人,你们连夜救火,都累了,先去休息半天。” “我去安抚那十八家人。” 唐风年站起来,拍拍马师爷的肩膀,把这事交给他办,十分信任。 然后,他和石师爷都回内院去休息。 —— 巧宝昨夜被轰隆隆的雷吓得哭鼻子,怂怂的,但白天又活蹦乱跳。 她在庭院里跑来跑去,大喊大叫。 “爷爷,那里有个大虫子!” “好大好大!” 赵宣宣走出书房,去捂住巧宝的嘴巴,轻声哄道:“爹爹在睡觉,你吵吵闹闹,爹爹就会头痛。” “乖一点。” 巧宝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点点头。 赵宣宣松开她的嘴巴,她立马问:“爹爹为什么现在睡觉?” 赵宣宣牵她去书房,轻声道:“昨夜西街起火了,爹爹去救火,很累。” 巧宝好奇,仰起小胖脸,奶声奶气地问:“为什么会起火?” 赵宣宣把雷击中房梁,导致起火的事,慢慢解释给她听,又教她下雨天怎么躲避雷击。 听完后,巧宝气鼓鼓,奶声奶气地道:“姐姐骗我,说打雷就是打喷嚏。” “可是,打喷嚏不会起火。” 她还示范一下打喷嚏:“啊嘁——” “没有火!” 赵宣宣轻笑,道:“等爹爹睡醒之后,你去找姐姐好好说说,告诉她,打雷可危险了,好不好?” 巧宝抿住嘴巴,一本正经地点头。 赵宣宣去书架上挑一本关于天文地理的书,然后把巧宝抱到腿上,亲昵地搂着,念书给她听,免得她去院子里吵吵闹闹。 —— 被火烧家的另外十七家人正在逼迫起火的那一家下跪。 “跪下去!” “罪人!罪人!” “你怎么不去死?” …… 闹哄哄中,幸好马师爷和官差及时赶来。 马师爷劝阻那些愤怒的人,大声道:“大家稍安勿躁,同样是田州百姓,同样上有老下有小,遭遇火灾,水火无情,大家都不好受,稍安勿躁。” 听到这话,有些人又忍不住哭哭啼啼,最先起火的那一家哭得最伤心。 那一家刚才在私下里商量,如果另外十七家逼他们赔钱,为了不被逼死,他们只能趁夜逃走,离开田州。 本来,他们家的日子过得还可以,衣食无忧。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大火不仅烧掉他们的屋子,烧掉家当,害他们变穷,而且还要背上债。 十七份巨债,他们哪里还得起?与其被逼下跪,被唾骂,做牛做马,不如逃走。 第1079章 哭穷,不一定是真穷 马师爷询问他们,是否有伤亡情况?损失多少财物?眼下有哪些困难?是否去亲友家借住?借住地址是哪儿? 一户接一户,登记得一清二楚。 十五户人家表示去亲友家借住,还有三户人家无处可去。 马师爷忙前忙后,又派人去把那做租房生意的掮客找来,商量一番,看能不能让那三户人家免费住两个月。 掮客不同意,态度坚决:“顶多让他们住三天,两个月肯定不行,除非给租金,我可以便宜点儿。” 那三户人家全都愁眉苦脸,诉苦:“全被大火烧了,饭都吃不起,哪有钱付租金?” 掮客板着脸,理直气壮,不肯让步。 马师爷叹气,只能想别的办法。 下午,唐风年休息够了,吃完饭之后,重新忙公事。 他写一张新告示,让官差拿出去张贴。 男女老少跑过来看新告示,有些人不识字,问别人,告示上写啥? 有个人卖弄自己识字的本事,大声念出来。 “水火无情,但同胞有情有意。”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互帮互助。” …… 新告示号召百姓帮助那无家可归的三家人。 众人议论纷纷。 “真可怜。” “我家隔壁是空的,没人住,可惜我做不了主。” “我家有空屋,我回去商量。” …… 半个时辰之后,住宿问题顺利解决。 “借住不是长久之计。” 唐风年、石师爷、马师爷和张大人继续商议,都觉得麻烦棘手。 唐风年道:“木屋易着火,始终是个隐患。” “如今,砖、瓦和灰浆都不缺,山上的木材也多。” “火灾后重建,建造青砖房屋,如何?” 张大人第一个表态赞成,借机拍马屁:“唐大人英明!” “都改成青砖房,那砖窑、瓦窑和灰浆作坊的生意肯定顶呱呱。” 唐风年无奈,苦笑,道:“张大人,此事和生意无关,目的是安全。” “如果换成青砖房,不至于像这次大火一样,一夜烧光十八户人家。” “在防火方面,相比木屋,青砖房更有优势。” 石师爷抚摸长胡须,点头赞同。 马师爷深思熟虑,问道:“建青砖房的钱,从何而来?” “那十八户人家,个个哭穷,唉!” 石师爷眼神精明,微笑道:“哭穷,不一定是真穷。” “毕竟,金子、银子和铜钱肯定跟随主人逃了出来。” 唐风年思量片刻,说道:“如果暂时拿不出钱,还可以采取赊账的方式。” “等他们付足够的钱时,官府才给他们房契。” “为了房契,我相信他们会舍得花钱。” 马师爷又提出疑虑:“另外十七户人家要告状,怎么办?” “今天,他们甚至逼迫最先起火的那户人家下跪,态度恶劣。” 唐风年眼神深邃,若有所思,道:“开堂公审,用官府的权威和王法解决这个问题,尽量避免他们私下斗殴、寻仇。” 石师爷见多识广,非常赞同:“如果官府不管,他们私下里打死人都有可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唉。” 第1080章 被抓的人,个个喊冤 最先起火的那户人家姓莫,男主人叫莫春。 月黑风高时,伸手不见五指,缩手也不见五指,他带着全家人,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偷偷摸摸出门,打算逃离田州,去外地开启新生活,避免被追债的人打死。 然而,另外十七户人家早就提防他逃跑,守株待兔,把他们抓个正着。 “想跑?没门!” “快抓住他!” “龟孙子,害我家被烧光,你还想逃跑?” “再敢跑,老子宰了你!” “啪啪……” 莫春被打耳光,又遭受拳打脚踢。 他的妻子和儿女吓得大哭,请求那些人不要再打了。 “别打了!别打了!” “求求你们!” “不要打我爹爹……” 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和呵斥。 “干什么?干什么?” “哪个地痞流氓敢在田州撒野?” 五个巡逻的官差提着灯笼跑过来,拔出腰刀,把动手的那伙人当成地痞流氓,打算抓他们去立功。 那伙人忌惮官差,连忙停手,大声辩解:“官差大人,误会,我们是告状的债主,不是地痞流氓。” “这个龟孙子欠债不还,还想逃跑,被我们抓住了。” “太坏了,必须打他出气。” “不打不老实。” …… 官差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们通通抓走,带去官府,关进大牢,其中包括莫春一家人。 被抓的人,个个喊冤。 情况不紧急,再加上天色已晚,官差没去打扰官老爷。 第二天早晨,唐风年才得知这个消息,立马吩咐:“去请钟大夫过来,给被打的人验伤。” “把被打的那一家人放出大牢。” 动手打莫春的那些人继续被关押,他们的家人聚集到官府门口,替他们求情,而且责怪官府太偏袒。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们是债主,凭什么抓我丈夫?” “姓莫的欠债不还,害我们整条街被烧掉一半,凭什么不抓他?” “官老爷偏心!不公平!” “我要喊冤!” …… 他们闹哄哄,还有许多男女老少在旁边看热闹。 唐风年忍无可忍,出现在官府大门口,一身青色官袍,神情严肃。 白捕头站在唐风年的左后方,冲着人群,大声道:“肃静!” 那些人有点害怕,暂时闭嘴。 唐风年一身浩然正气,双手背于身后,声音严肃而洪亮:“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殴打他人,触犯王法。” “因追债而殴打、侮辱别人,这种歪风邪气绝对不能纵容。” “殴打案和你们的追债案,并案审理,明日正式开堂公审。” “以后再遇到债务人逃跑的情况,正确的做法是抓住他,送到官府,由官府主持公道,而不是动用私刑。” “国有国法,谁也不能做法外狂徒。” 众人听完后,窃窃私语。 “怎么办?” “应该只打几板子,不会判太重吧?” “明天就审,太好了。” “早点让姓莫的赔钱,我们就能早点建新屋。” “暂时忍一忍,忍到明天再说。” …… 闹事的人逐渐散去,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甚至因为乱子被平息而遗憾地叹气。 有些人自己不敢闹事,但格外期盼别人去闹事,闹得越大越好,然后他们就像看狗咬狗一样,谁也不帮,巴不得别人两败俱伤,然后他们偷笑,幸灾乐祸。 第1081章 你夸我聪明,忘了吗? 明天就要审案,石师爷、马师爷和白捕头都忙起来,去寻找证人,登记证词,又挨个儿通知那十八户遭遇火灾的人家,让他们务必准时到官府参加审判,否则后果自负。 小学徒乖宝帮忙整理初步的证词,认认真真。 隐隐约约,她还有些兴奋,因为这是个并案审理的大案子,有很多原告、被告,好多证人。 对小学徒而言,越复杂,就越有挑战性,能从中学到更多本领。 —— 赵东阳从街上买一盒云片糕回来,藏宽大的衣袖里,跟巧宝分享。 爷孙俩偷偷摸摸地吃,嘿嘿笑。 赵东阳小声问:“好吃不?” 巧宝毫不犹豫地点头,脸颊胖鼓鼓。 赵东阳笑道:“别告诉奶奶,好不好?” “爷爷以后天天给你买。” 门帘子一掀,王玉娥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疑惑地问:“大白天的,你俩躲卧房里干啥?” 赵东阳吓一跳,整个人打个哆嗦,结结巴巴地道:“没……没啥,我给巧宝讲鬼故事。” 王玉娥不赞同:“她晚上胆子小,听见打雷就哭,你还敢给她讲鬼故事?” “不许再讲。” “巧宝,跟奶奶出去玩。” 赵东阳飞快地眨眨眼,小声道:“保密。” 然后,伸手把巧宝推向王玉娥。 巧宝牵住王玉娥的手,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嘴角还沾着云片糕的白色碎屑。 出门之后,王玉娥帮她抹一下嘴角,笑问:“吃啥了?不擦嘴?” 巧宝嘿嘿笑,保密,不说。 赵东阳鬼鬼祟祟,把剩下的半盒云片糕拿去书房,给赵宣宣。 赵宣宣打开纸盒,瞅一眼,好气又好笑,抬起头,用看调皮小孩的眼神盯着赵东阳,轻声嗔道:“爹爹又偷吃。” 赵东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抚摸胖肚皮,小声反驳:“如果真偷吃,我在外面就吃完了,哪里会带回来?” “特意带给你和巧宝吃的。” 赵宣宣尝一片,点点头,轻声道:“不怎么甜,乖宝和风年应该会喜欢。” 她吩咐小书童,把这半盒云片糕送给乖宝和唐风年。 赵东阳笑眯眯,暗忖:还是乖女最好,帮我把罪证都消灭了,不用怕孩子奶奶发现。 他哼着小曲,离开书房,光明正大地走向王玉娥,脸不红,心不虚。 王玉娥正跟巧宝翻花绳玩,赵东阳也去凑热闹。 然而,他的手把红绳一翻,红绳就打结了。 王玉娥气得捶他肩膀一下,嗔道:“走开,快走开。” “我和巧宝玩得可好了,你一来就捣乱。” 赵东阳无可奈何,坐一边去,慢慢解红绳上的结,辩解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王玉娥嗔道:“你手笨,玩不了花活。” 赵东阳虎起大胖脸,反驳:“以前,刚成亲的时候,你夸我聪明,忘了吗?” 王玉娥感到好笑,挑高眉梢,确实回想起来了。 那时候,赵东阳有赚钱的本事,让她从一个穷姑娘变得衣食无忧。当时,在她眼里,他简直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丈夫。 不过,时过境迁,王玉娥脸上的笑容越笑越淡,变成不耐烦的样子,道:“小孩子才炫耀聪明,孩子爷爷,你多大了?还不知羞。” 听他们俩拌嘴,唐母尴尬,离开椅子,默默地走开。 第1082章 想找后悔药吃? 牢房里的那些人,又在煎熬中过了一夜。 一阵哐当哐当响,狱卒突然打开牢房的门,大声道:“快出来,知州大人要审你们的案子。” “都老实点。” 如同久旱逢甘霖,那些人都开始欢喜,七嘴八舌地议论:“太好了。” “这个官司,咱们肯定能赢。” “打完官司,拿到钱,就盖新屋子。” “盖新屋时,我一定要用青砖砌一堵高墙,免得邻居家的火下次烧到我家来。” …… 带路的官差一脸严肃,呵斥:“闭嘴!” “再敢喧哗,就打板子。” 那些人面面相觑,连忙闭嘴,在心里骂骂咧咧。 有个人翻白眼,暗忖:官差而已,拽什么拽? 公堂上,唐风年一身青色官袍,与众不同,拍响惊堂木,先审故意伤人案。 钟大夫上堂作证,详细说明莫春受伤的情况。 “脸上挨耳光,导致左右脸红肿,左边牙龈出血。” “左边手肘脱臼,已经矫正。” “另外,腿上、胸口、腰上的淤青多达十五处。” “腹部是否受内伤,还有待观察。” 唐风年问:“目前这种情况,需要花多少药费?” 钟大夫抚摸胡须,答道:“如果不受内伤,药费只需二两银子。” “如果内伤轻微,药费可能要涨到十两银子。” “如果内伤严重,恐怕药石无医,危及性命。” 莫春抹眼泪,喉咙哽咽,他怕死。 那些动手打莫春的人吓得脸色发白,突然有些后悔。 唐风年问:“为何会受内伤?” 钟大夫解释道:“据伤者说,别人用拳头打他肚子,还用脚踢踹。” “人的肚子柔软,没有骨头保护。腹部又有诸多重要的内脏,比如胃、胆、肝、胰脏、肾,等等。” “每一个内脏都与性命息息相关,如果被打成内出血,打坏任何一个内脏,这个人可能就完了。” 唐风年又问:“为何暂时不能确定内伤?还要观察多久?” 钟大夫道:“至少观察七天。” “据说,以前有神医使用麻沸散,可以给病人开膛破肚,治疗肚子里的病灶。” “可惜,神医的手艺失传,如今田州的大夫都没有迅速判断内伤的本事,只能慢慢观察。” 唐风年报出那几个打人者的名字,严肃地问:“殴打莫春,你们是否认罪?” 有个人愁眉苦脸,为自己开脱:“知州大人,我只轻轻打几下,打在他脸上,没打他肚子,我指天发誓。” 其他人也争先恐后地辩解:“我只骂他,没打他。” “我打的是后背,没打肚子。” “我打的是脚,他肚子如果有内伤,绝对与我无关。” …… 唐风年道:“莫春,这几个人,有谁只骂你,没动手打你吗?” 莫春哭诉:“他们都打我,打得我好痛好痛。” 唐风年又传唤莫春的妻子和儿女上堂,让他们指认,有谁动手殴打莫春? 其实,当时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但是,人总是偏心自家人,总是说对自己有利的话。于是,莫春的家眷都一口咬定,那些人全部动手了,无论他们怎么恳求,那些人都不停手,打得特别狠。 他们一边控诉,一边可怜巴巴地哭。 眼看形势不利,那群被告不肯坐以待毙,纷纷反驳莫春一家人的证词。 “胡说!” “乌漆嘛黑的,你看清楚没?你敢发誓吗?” “我没打,就是没打!你不能冤枉我!” …… 唐风年拍响惊堂木,打断他们的辩解,冷冷地道:“你们是否听过二字?” “你们合伙殴打莫春,被官差当场抓获,官差的证词和莫春的伤就是铁证,你们已经形成共犯关系。” “根据王法,你们都要承担罪责,一个也跑不了。” 此时此刻,那些人听到这话,表情难看至极,想让时光倒流,想找后悔药吃。 他们不约而同地暗暗祈祷:那姓莫的龟孙子千万不要受内伤,千万不要死啊! 第1083章 甚至涌现一个大聪明 唐风年又敲响惊堂木,严肃地道:“因为莫春的伤势暂时不明确,关于是否受内伤,还有变化的可能,需要观察。” “所以,这起共同故意伤人案延后,择日再宣判。” “接下来,审理火灾索赔案。” 此话一出,公堂上的原告变成被告,被告变成原告,形势顿时反转。 莫春一家人作为火灾索赔案的被告,变得提心吊胆,瑟瑟发抖,生怕被判赔钱。 那些殴打者反而松一口气,其中甚至涌现一个大聪明,与众不同地说道:“知州大人,莫春不愿赔钱,等放他回家去之后,他会不会故意打自己肚子,偷偷把他自己打死,伪装成因内伤而死?” “这样一来,他就能故意陷害我们,又能逃避债务!” 莫春一听这话,大吃一惊,眼睛眨巴眨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他自己没想到的“妙计”,别人却替他想到了。不过,他还不想死,毕竟儿女还小,他放心不下。 唐风年用拳头挡住嘴唇,掩饰嘴角的笑意,道:“本官还未宣判,你何必杞人忧天?” 关于火灾索赔案,唐风年经过深思熟虑,又与石师爷商量许久,私下里已经决定把这起雷击造成的火灾判定为天灾,不是人祸。 如果是人祸,可以向惹麻烦的人索赔。 但是,天灾是老天爷闯祸,谁能找老天爷索赔呢?哪个人能把老天爷揪下来打官司? 公堂上诡异地安静一会儿。 唐风年大声道:“传唤火灾证人上堂。” 第一批证人是夜里巡逻的官差。 他们说,起火之前,他们巡逻到西街时,屋子都黑乎乎,都熄灯睡觉了,没有火烛的亮光。 第二批证人是更夫。 他说,他沿着街道打更、报时辰,路过西街时,当时已经夜深人静,还没起火,也没看见灯火。 第三批证人是莫春一家人,他们说自家节省,睡觉时从不点灯。 当时雷声很大,闪电又特别亮,那雷声像爆炸一样,他们躺在被窝里,被惊醒,感觉全身有点发麻,后来闻到烟味,于是起床去查看,发现房梁起火。 当时,一家四口都很惊慌,两个孩子跑出去敲邻居家的门,喊街坊邻居帮忙救火。 莫春想往房梁上泼水,奈何房梁太高,水泼不上去。而且,老房子着火,又是木屋,火势特别凶猛。 莫春的妻子只来得及拿一些家当,受不了烟熏火燎,急忙逃出去。 第四批证人是那些侥幸躲过火灾的人。他们说,确实是打雷之后,听见别人喊“走水”、“救火”、“救命”…… 第五批证人是莫春的左右邻居。得知莫家着火后,他们尝试帮忙救火。 他们说,最先起火的地方确实是屋子上方的房梁,而且最先烧的是堂屋,不是卧房,也不是厨房。 左右邻居也是受害者,他们的屋子都在这场大火里被烧个精光。 回忆当时起火的画面,他们忍不住泪流满面,十分伤心。 当时,他们拼命阻止火势向自家蔓延,但结果是绝望的,木屋燃烧的速度太快,太快…… 听见他们哭,其他人被勾起伤心和绝望,也哭。 十八户人家,上百口人,有老人,有小孩,有沧桑的中年人,有茫然的年轻人,一起难过,泪如雨下。 “唉!”石师爷一边用毛笔记录证词,一边叹气。 第六批证人是剩下的十五家受害者,他们眼睁睁看见火从别人家蔓延到自己家,拼命泼水,却无力回天。 第七批证人是本地的长寿老人,他们说,以前田州也发生过雷击中木屋或者大树,导致起火的事。具体是哪一年,他们记不清了,但记得是谁家被烧。 唐风年让官差去把证词中的那户人家请过来。 那人也承认,自家以前确实被雷火烧过屋子。 种种证据都指向天灾。 证人和证词太多,火灾索赔案足足审了三天,才终于落下帷幕。 在唐风年的询问中,证人们反复回忆火灾的细节,气氛凄凄惨惨。 最后,唐风年大声而严肃地宣判:“这场大火,是天灾,是雷击导致房梁着火,是偶然的无妄之灾,不是人祸。” “结合所有证据,莫春也是受害者,不是加害者,不需要承担赔偿责任。” “火灾后,进行反思,本官认为,木屋容易燃烧,在防火方面,比不上青砖房屋。” “官府必将帮助百姓进行灾后重建,不会冷漠,也不会放任大家无家可归。” “至于灾后重建的细节,本官希望大家互帮互助,心平气和地商量,不要再出现殴打、谩骂的情况。” 第1084章 一口不能吃成一个大胖子 没有赔偿,那告状的十七户人家非常失望,表情如丧考妣。 这时,唐风年拿出建新房的图纸,给他们看。 两年前,在京城时,唐风年被调去工部,短暂地干过几个月。当时,他下一番狠工夫,学画图。 恰好田州官府里有个“工房”,里面有搞修桥、铺路、建房的人才。 工房人才画图纸,唐风年跟他们商量,做出一些修改,最终成型的图纸就是眼前这张。 唐风年态度温和,侃侃而谈:“新屋全部搞青砖房屋,在防火方面有优势,避免重蹈覆辙。” “上次官府征集灰浆配方,有所收获。采用新配方的灰浆,青砖房可以建得非常稳固。” “如果你们觉得图纸上的新屋子不够漂亮,还可以再修改。” “如果钱财不够,可以先赊账,等账还完之后,再从官府领取房契。” 有个人看图纸看得心花怒放,眼里重新流露希望,道:“这画出来的房子挺好看,要多少钱?” 唐风年让马师爷拿账本过来,耐心地解释:“按大小算,大的更贵。” “可以建两层,也可以只建一层,两层更贵。” “因为本地青砖滞销,所以价钱便宜。” “官府本来不管百姓建房的事,但这次算特事特办,为了灾后重建,让你们尽快有家可归。” 另一个人问:“如果我赊账,可以赊多久?” “赊账时,我们可以住进新屋里去吗?” 唐风年微笑道:“随便赊多久都行,可以住进去。” “但是,如果你们手里没有房契,终究不算你家。” “取得房契,才能踏实。” 那十七户人家议论纷纷。 “看起来挺好。” “价钱比木房子贵一点。” “可以赊账,赊两年,家里的困境就缓过来了。” “但是,我感觉不踏实,唐知州说随便赊几年都行,但是……万一他不在这里做官了,换新知州过来,怎么办?” “对,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能会变卦,不踏实。” …… 于是,他们直接问:“知州大人,你会一直在田州为官吗?” 唐风年微笑道:“我希望一直在田州,但将来的事说不准。” “你们十八户人家,并非穷人,又有谋生的本事,拿到房契,是迟早的事。” 莫春和他妻子对视,悄悄点头。 回临时住处之后,夫妻俩凑一起商量。 “咱们不用赊账,可以直接交钱拿房契。” “青砖房确实比木房子好一点,不容易着火。” “幸好当时把钱救出来了。” “那就不去外地了?留在田州?” “田州挺好的,知州大人判案公平,没让咱们赔钱。” “行,咱们去官府交钱,免得夜长梦多。” —— 两天之内,有十户人家把建新房的钱交齐了,只有八户人家选择赊账。 唐风年很重视这批新青砖房,目的是让青砖房变成田州的趋势,让田州城改头换面。 如果青砖房建得漂亮,又稳固、舒适,别人看到了,必然产生效仿的想法。 他甚至打算把田州官府推倒重建,毕竟田州官府也是木建筑,而且算老房子了。 不过,一口不能吃成一个大胖子,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第1085章 看新屋,比看旧屋顺眼 为了把青砖房屋建成田州的标杆,唐风年煞费苦心,砌房的工匠都经过严格筛选,石师爷、马师爷和小学徒乖宝一有空就去监工。 每天操心,他们愣是从外行变成内行。 —— 付青去京城找郭老爷商量,郭老爷一听说灰浆新配方得到唐风年的认可,他立马同意入伙。 然后,他拍拍付青的肩膀,眼神复杂,叹气道:“阿青,听说你成亲了?” 付青脸红,挠挠后脑勺,然后无声地点头。 郭老爷心里遗憾,但嘴上隐忍、克制,不再多说什么。毕竟付青从未明确答应过做他女婿,也从未欺骗过他女儿。 何况,人世间这么大,世间年轻的小伙子不计其数,郭家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 郭老爷还是欣赏付青,信任他,愿意和他一起做生意。 在他的帮助下,京城的灰浆原料作坊进展迅速,招牌就叫:田州特制灰浆原料作坊。 门上还挂块木牌,写:卖灰浆原料、砌灶、批发田州纸、批发银霜炭。 作坊里干活的人全部是从田州招来的,包吃包住。 付青既要忙灰浆作坊的事,又要重新规划走镖的事。 把长途走镖,拆分成短途。 他简直变成世间最忙的人。 等付青再次回到田州时,发现田州城西街有一排崭新的青砖房屋,高高的,漂亮极了。 街上有许多男女老少仰着头,在那里围观,议论纷纷。 “好高啊。” “你看,是两层的,一看就舒服。” “会不会塌下来?” “呸呸呸,别说不吉利的话。” …… 官府也在动工,采取分块逐步重建的办法,先从西北角开始拆,打算拆一块,建一块,然后再拆下一块区域,避免整体搬迁。 付青带着礼物回到官府内院,把巧宝抓住,抱起来,笑问:“想不想舅舅?” 巧宝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想!” 付青逗她,笑道:“不想就没有礼物,想就有礼物。想不想?” 巧宝小脑袋一歪,思索片刻,眸子水灵灵,响亮地道:“想!” 付青哈哈大笑,从包袱里掏个漂亮的琉璃沙漏给她玩。 巧宝顿时被这玩意儿给迷住了,把琉璃沙漏翻来覆去。 赵宣宣亲自沏茶,付青坐下来,跟她聊最近的所见所闻。 “师姐,西街怎么大变样了?一排青砖房,忒打眼。” 赵宣宣微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上次雷电交加,引发西街房屋的火灾,一夜烧掉十八户。” “这是灾后重建的新屋,比木屋更能防火。官府也在重建,打算全部换成青砖房。” 付青喝茶,点点头,赞同:“我家在洞州的宅院也算老房子了,我下次回去就跟爹娘和小花商量,最好也重建。” “看新屋,比看旧屋顺眼。” 赵宣宣抿嘴笑,伸手接唐母递来的柚子,递给付青。 付青手劲大,把一个大柚子掰开。 巧宝跑过来吃柚子,顺便向赵宣宣炫耀她的新玩具。 赵宣宣轻声道:“这是琉璃,好看,但容易破碎。” “你要小心一点玩,不要摔摔打打。” 第1086章 夫妻俩不是一条心 巧宝调皮捣蛋,经常把玩具大卸八块,然后自己重新拼凑,拼不起来就拿去找唐风年。 因为赵宣宣会打她屁屁,但唐风年不会教训她,而且还会帮她修玩具,还会替她保密。 付青休息足够之后,离开内院,去看工匠建新房。 石师爷恰好在监工。 付青凑过去,跟他聊天。 “阿青,你这次有没有去岳县?” 付青笑道:“去了,子正师兄托我捎信给您,我交给师母了。” 石师爷心满意足,道:“好,我等会儿回去看。” “阿青,你觉得这青砖房怎么样?” 付青看得认真,道:“我也打算把洞州的家换成这样。” 石师爷心中畅快,大笑:“以前我们都说田州穷,如今要让它改头换面,要变得与众不同。” 他抬起右手,指向那建到一半的房子,眼神骄傲,道:“都搞两层楼,好看又实用。” 付青赞同。 “师父,你先去看信吧,我帮你监工。” 石师爷内心火热,又问:“我大孙子活泼不?” 付青笑道:“活泼又聪明,不认生。” 石师爷一听就欢喜,跑去内院看信。 下个月是腊月,又临近过年,石子正在信中询问,过年如何安排?问石师爷是否回老家? 石师爷想起那些难听的风言风语,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他提起笔,写回信,让石子正带秦氏和孩子来田州过年。 他的本意是全家团聚,但他没料到的是——这封信会害秦氏和石子正大吵一架。 —— 付青只在田州停留三天,又离开了,顺便替石师爷带信给石子正。 失去所有学童之后,石子正的小学堂被迫关门,他每天钻书房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同时,他效仿唐风年当初写书赚钱的经历,也尝试写书,奈何岳县是个小地方,买书的人少,书坊掌柜直言他的书无趣,估计卖不出去,让他自费出书。 石子正因此恼火,回到家之后,躲书房里生闷气。恰好付青送信上门,听到仆人的禀报之后,石子正连忙打开书房的门,去接待付青。 “阿青,我爹是否安好?” 付青微笑道:“石师爷挺好,这是他捎给你的信。” 石子正迫不及待地看信,松一口气,露出舒心的笑容,石师爷在信中的安排正合他心意,他正好想去田州见识一番,顺便散散心。 等付青告辞离开之后,石子正把过年的安排告诉秦氏。 “娘子,收拾东西,我们准备去田州过年。” 秦氏如同听到晴天霹雳,先是吃惊,然后神情不悦,手在衣袖中捏成拳头,反驳:“亲戚都在这里,咱们跑田州去过年,跟谁走亲戚?” “父亲为什么不回来过年?” “咱家小宇这么小,还没满周岁,怎么能经历舟车劳顿?” 她心向着娘家,过年想和娘家一起热闹。 夫妻俩不是一条心,因此爆发激烈的争吵。 石子正态度坚决:“一家团圆才是过年,父亲在田州,不愿回来听别人的闲话,咱们作为晚辈,理应过去陪他。” “何况,咱们可以借机去田州见见世面,免得做井底之蛙。” 秦氏用眼睛瞪他,嘴角轻蔑,反驳:“听说田州比岳县更穷,能见啥世面?” “我爹娘都在这里,咱们反而跑外地去过年,算不算不孝?” 石子正吵得上火,嗓门变大:“咱们在正月十五之前赶回来,照样能给岳父岳母拜年。” “明明可以两全其美,你为何非要搞得鸡飞狗跳,两败俱伤?” 秦氏面对如此严重的指责,气得哭出来,伸手指向石子正的脸,埋怨:“你自私,从来不为我和儿子着想……”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你找你的颜如玉去,找你的黄金屋去!” …… 她突然转身冲去书房,把书架上的书抓起来,砸到地上,使劲砸,使劲出气。 石子正眼睁睁看着,胸膛剧烈起伏,眼睛冒火。 他突然无比后悔,后悔成亲。 第1087章 不嫌贫爱富 小丫鬟机灵,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连忙悄悄派一个男仆人去秦氏的娘家,找人来劝架。 秦氏的娘家人听说那小两口又吵起来了,顿时心烦。 后来,娘家人过来劝说秦氏,让她去田州讨公公婆婆欢心,顺便把家底摸清楚,甚至小声说道:“你公公在田州官府做师爷,师爷是个肥差,万一你那后婆婆把金子银子都变成你小姑子的嫁妆,一点也不给你和小宇留,你岂不吃亏?”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否则就是两眼一抹黑,如同走夜路。” 秦氏点头,觉得这话有理。 娘家人又劝道:“你别和丈夫吵架,他念书是为了考取功名,别人都羡慕你是举人娘子,过几年,你肯定变成进士娘子,变成官夫人。” “你怎么能砸他的书?” 秦氏脸红,道:“我当时气昏头了。” 娘家人苦口婆心地道:“你今晚服个软,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没有隔夜仇。” 五天之后,石子正和秦氏带着孩子和几个仆人,乘坐马车,前往田州。 与此同时,王玉娥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岳县陪王老太过年。 “今年早点回去,好久没见我娘和哥哥,心里想念。” 赵东阳在和巧宝玩捉迷藏,一边寻找,一边顺口说道:“随便。” 王玉娥欢欢喜喜,去书房,让赵宣宣帮忙写清单,她口述,免得出发时落下什么东西。 赵宣宣一边写,一边提建议:“荔枝干和桂圆干可以多带些,外婆爱吃。” “还可以多带些桂皮、香叶、草果、八角,给俏儿去卖。” “过年炖肉,这些调料肯定好卖。” 王玉娥摸摸赵宣宣的头发,眼神欣慰,暗忖:我养的闺女和孙女都像我,不嫌贫爱富,愿意帮衬我娘家,真好。 母女俩亲亲热热,脑袋挨着脑袋,凑一起,有商有量。 赵东阳在别的地方找不到巧宝,只能来书房继续找。 巧宝人小小的,躲在赵宣宣的椅子底下,愣是不出声。 赵东阳已经看见她了,却故意装作没看见,还自言自语:“躲哪去了?难道巧宝会飞天遁地?” “爷爷怎么没这个本事呢?” 巧宝听见了,有点小得意,忍不住嘿嘿笑。 赵东阳趁机把她抓住。 王玉娥和赵宣宣干正事,赵东阳和巧宝围着书案和她们,追追跑跑,嘻嘻哈哈,闹腾不休。 吃晚饭时,王玉娥正式提出要早点回老家去过年。 唐风年没有反对意见。 乖宝反对:“奶奶,我要当监工,看工匠盖新房子,没空回去。” 赵东阳笑问:“你不想去和元宝玩吗?” 乖宝表情纠结,手里的筷子甚至失去夹菜的兴趣。 王玉娥不勉强她,转头问:“巧宝,你想不想和奶奶一起回老家玩?” 巧宝嘴里含着汤泡饭,腮帮子胖鼓鼓,毫不犹豫地点头,眉开眼笑,她以为赵宣宣也回去。 反正赵宣宣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像个小尾巴,就连玩捉迷藏时,也要躲赵宣宣旁边。 第1088章 怎么能半路反悔呢? 其实,赵宣宣也想回去,她想念外婆、舅舅、俏儿…… 但是,夫妻毕竟是一体。如果过年的时候,她和唐风年分开,不仅唐风年难受,她也难受。 在两个决定中做选择,她选择留下来,和唐风年一起过年。 出发那天,巧宝被抱上马车,本来跟赵东阳拍手玩,玩得好好的,突然发现赵宣宣不在马车上。 她哇哇大哭。 幸好马车还没离开田州,王玉娥无可奈何,连忙把她送回去。 赵宣宣抱着哽咽的巧宝,感觉格外沉甸甸,一边目送马车再次远去,一边轻抚巧宝的小小后背,轻声道:“这黏人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掉哦?” “太重了,娘亲抱得胳膊酸,你自己下来走路。” 巧宝紧紧搂住赵宣宣的脖子,不肯松手,生怕分开。 赵宣宣用侧脸蹭一蹭她的小脑袋,既累,又甜蜜。 中午,乖宝忙完公事,回内院吃午饭,看见巧宝正蹲在书房门口玩小石子。 把几个圆润的小石子抛起来,用手背接住,然后又用手心接住。她手小,有几颗小石子落到地上了,她用玩这个游戏的特殊方式,一抛、一漏、一扫,又把小石子抓回手里。 唐母在旁边坐着小板凳,陪她玩。 乖宝跑过去,很吃惊,问:“妹妹不是坐马车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唐母代答:“她哭得厉害,你爷爷奶奶只能把她送回来。” 乖宝伸出手,轻轻刮巧宝的小胖脸,无奈地微笑,道:“妹妹又哭鼻子。” “你不是答应要回老家吗?怎么能半路反悔呢?” 巧宝把手里的小石子交给乖宝,拉她一起玩,然后奶声奶气地辩解:“找不到娘亲,巧宝会被卖掉。” 她说得一本正经,显然真的相信自己会被卖掉。 乖宝和唐母都被她逗笑。 事有凑巧,当天傍晚,石子正和秦氏赶路到田州,通过问路,马车来到官府门口。 听到官差的通传之后,石师爷喜出望外,一路小跑,去大门口迎接,亲手抱抱大孙子,喜欢极了,抱住就舍不得撒手。 他带石子正和秦氏进官府内院去安顿,边走边聊:“路上累不累?” 秦氏刻意讨好,抢着答话:“不累。” “奇怪,田州看起来不穷啊,街上真热闹。” 石子正等她说完后,才接话:“爹,你忙不忙?好像瘦了一些。” 石师爷说话不敢太大声,怕惊醒怀里睡觉的大孙子,大孙子是奶香气的,还是个奶娃娃。 “最近挺忙,官府要推倒重建。” 秦氏大吃一惊,问:“推倒重建,肯定要花很多钱吧?田州不是很穷吗?” 她才刚来一会儿,嘴里已经说两遍“穷”字。 石师爷笑着解释:“以前穷,现在情况好转。” “你们看到街上那一排青砖房没?” 那是他心里的骄傲,所以特意问出来。 石子正微笑道:“看见了,是不是哪个大财主建的?” “占了半条街,太阔气了。” 秦氏话赶话,说道:“那个大财主是做什么生意的?居然如此阔气。” 石师爷乐不可支,长胡子随着笑容颤抖,解释道:“不是什么大财主,就是普通百姓的家罢了。” 他们走进内院的门,石夫人笑着走过来迎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抱孩子,然后夸赞:“养得真好,好孩子。” 石子正和秦氏都喊她母亲,然后打量四周。 唐母连忙打招呼,然后跑去书房,把来客人的事告诉赵宣宣。 赵宣宣牵着巧宝,眉开眼笑,出来招呼客人,请他们喝茶、吃点心。 晨晨在屋里绣花,出来得慢一点,喊哥哥嫂子之后,好奇地去看小侄儿。 睡觉的孩子最乖,不吵不闹。 落座之后,秦氏有点兴奋,笑道:“唐小娘子,刚才父亲说田州变富裕了,究竟有多富裕?” 赵宣宣想一想,笑着答道:“我也说不清楚,肯定有贫富差距。” “比如有些人家急着盖瓦片屋,有些人家还住茅草屋。” 秦氏态度亲热,道:“如果田州比岳县富裕,我们干脆在田州安家,多收几个学童,把学堂重新开张。” 赵宣宣不方便表态,转头看向石夫人,石夫人笑而不语。 赵宣宣怕冷场,怕造成尴尬,于是笑着答道:“听起来挺不错,你们和石师父商量,石师父见多识广。” 石夫人心事重重,暗忖:听说子正在岳县的学童全跑光了,可能真的要留田州谋生。唉,到时候,他们小两口不会跟我住一起吧?应该去官府外面租个小院子更好。 独门独户的小院子,既能开办私塾,又住得舒服、自在。 她和秦氏住一起时,总感觉不自在,仿佛隔墙有耳,窗外还有偷看的眼睛,甚至还能听见别人在心里打算盘算账的精明声音。 第1089章 后婆婆 石师爷的想法与石夫人不谋而合,他也觉得儿子和儿媳应该去官府外面租个小院子。 如果全家人都借住在官府内院,无疑是占唐风年的便宜。 唐风年是他的爱徒,他可不想欺负。 当晚休息,相安无事。后半夜时,奶娃娃饿醒了,闹腾一阵。 石师爷被吵醒,细听大孙子的哭声,不仅不心烦,反而笑眯眯。 血脉的传承就是这么神奇。 等哭声停歇时,他打个哈欠,翻个身,继续睡。 第二天上午,石夫人和晨晨帮忙照顾奶娃娃。 石师爷带石子正和秦氏出去租院子。 秦氏暗忖:想必是公公付租金。 于是,她没反对。 考虑到私塾不能太嘈杂,石师爷跟石子正商量,特意租个偏僻的小院子,租金不贵。 石师爷爽快地付三个月租金,石子正习以为常,没抢着付钱。 秦氏嫌弃这里的家具太旧。 “这床看起来怪怪的,哎呀,这里发霉了……” “有虫子!” 她的表情比哭更难看。 石师爷很淡定,微笑道:“那是蟑螂,在两广很常见。放心,不咬人。” “这边湿气重,回南天又多,发霉很正常,让仆人打扫干净就行。” 石子正笑道:“岳县也有回南天,没什么大不了。” 石师爷摇摇手,告诫:“子正,千万别小瞧这边的回南天,比岳县那边严重多了。” “到时候你就晓得了,哈哈……” 他们父子俩说说笑笑,旁边的秦氏生一肚子闷气,开始后悔,暗忖:真不应该答应留下来,这破院子脏脏的,老家那边的院子比这里舒服百倍,千倍。 一回官府内院,秦氏就向赵宣宣和石夫人抱怨。 她肚子里的苦水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那什么蟑螂,有大拇指那么大,吓死人。” “床板和柜子都发霉了,哪里能住人?” “我想回老家去,不想留田州了。” “母亲,你觉得该怎么办?” 赵宣宣和石夫人对视,石夫人心里也苦啊,作为后婆婆,她不知道该怎么劝才不出错。 赵宣宣了解石夫人,于是帮忙解围:“石嫂子,你去跟石大哥商量,他才是做主的人。” 秦氏嘟嘴,对石子正不抱希望,转而问道:“唐小娘子,你们刚来田州的时候,屋里屋外干干净净吗?” 赵宣宣思量片刻,答道:“免不了有些灰尘,仔细打扫一番,才住下。” 秦氏有点咄咄逼人,话赶话,又问:“你的床发霉没?衣柜里有大蟑螂没?” 赵宣宣摇摇头。 秦氏气呼呼,眼睛里甚至涌起泪花,暗忖:你是官夫人,享福,当然不理解我的苦楚。老家的宅院舒舒服服,干干净净,我为何要来田州吃苦?都怪公公婆婆,非让我们来田州过年,有啥好处? 赵宣宣察言观色,感受到怨气,于是劝道:“石嫂子,如果你不喜欢那里,可以跟掮客商量一下,换个新院子。” 秦氏时而使劲拉扯手里的丝帕,时而绞成麻花,抱怨:“公公已经付过租金了,子正非说那里合适,其实一点也不合适。” 石夫人如坐针毡,连忙站起来,主动说道:“你别着急,我去跟孩子爹商量。” 远离秦氏之后,她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去找石师爷说这事。 第1090章 没有挥金如土的资格 石师爷叹气,右手拍打膝盖,道:“是我考虑不周。” 当初,石子正在京城住楚省会馆时,甚至睡过七八人间的大通铺,他可以将就,但秦氏有点娇气,将就不了。 石夫人问:“你怎么不给他们租个新院子?” 石师爷坦白:“其一,偏僻且安静的院子才适合做私塾。其二,我想把钱省着花,找租金便宜的。” 儿子挺大了,但只有念书的本事,谋生的本事不强。 石师爷既要养儿子、儿媳,又要养孙子,还要给女儿晨晨存嫁妆,他必须精打细算,没有挥金如土的资格。 石夫人实话实说:“子正媳妇说想回老家去,不想住这里,要不,干脆让他们回去?” 石师爷苦笑,道:“子正想留下。” 石夫人跺脚,愁眉苦脸,叹气:“这可咋办啊?我不想管,可是她偏偏对我说一大堆话。” 她快烦死了,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石师爷眼神复杂,道:“子正和他媳妇,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这个问题,让他自己去解决,咱们别插手。” 接下来的小半天里,石子正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先吵一架,然后去买新床和新衣柜。 因为吵架,他们小夫妻俩都脸色难看。 即使新床和新衣柜都干净、崭新,秦氏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他们搬去小院子居住,不过腊月正是学堂放假的时候,所以学堂开张的事还要再等等,等到明年去。 石师爷有意栽培儿子,特意把石子正带在身边,言传身教,让他多熟悉官府的办事流程,免得他读死书,变成书呆子。 石子正发现,小学徒乖宝办差事比他更熟练,不禁有些汗颜。 他问道:“爹,风年想把乖宝培养成师爷吗?” “可惜,是个女娃,不是男娃。” 石师爷抚摸长胡须,哈哈大笑:“乖宝做半年学徒了,你觉得她办事怎么样?” 石子正毫不吝啬夸赞:“聪慧,勤快,大大方方。” 不过,他还是觉得可惜,可惜是个女娃。 石师爷说道:“她是风年的掌上明珠,风年教导她时,从不藏私。” “将来,做个贤内助,肯定没问题。” 石子正小声打听:“这次官府推倒重建,总共要花多少银子?” 石师爷眼神精明,不疾不徐地说道:“田州官府建于几十年前,风年往上面递奏折,申请重建。” “朝廷小气,拨款的银子只够翻修。” “幸好田州官府掌控砖窑、瓦窑、灰浆作坊,重建需要用到的青砖、瓦和灰浆都没花什么钱。” “至于木材,则由囚犯和服徭役的百姓去山上砍伐。” “花钱的大头就是给工匠的工钱。” 石子正心里叹服,说道:“如此精打细算,真不容易。” 石师爷对儿子不藏私,说道:“就连工钱方面,也有节省的门道。” “比如,由官府找个正当理由,给予工匠嘉奖,减免他们的赋税。” “再比如,田州街边和菜市场划分许多摊位,官府把一些摊位奖赏给工匠,免除几年的摊位费。” 石子正心中豁然开朗,觉得这比念书有趣得多,不禁竖起大拇指,笑道:“受益匪浅。” “以前,我觉得风年是个太老实厚道的人,特别守规矩,不够大胆,没想到他为官之后,却像变了一个人。” 石师爷眼神精明,微笑道:“如果不灵活变通,在官场上做什么老实人,恐怕只有背黑锅的份。” “将来,等你真正为官时,就明白了。官僚之间,为了争抢功劳,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事可多了。” 第1091章 诰命夫人? 石师爷抽空带石子正去看工匠建房。 那些工匠干劲十足,一边干活,一边说说笑笑,脸上的表情是欢喜的,精神奕奕,不是苦涩的,萎靡的。 因为官府给他们的好处有很多种,减免赋税、送免费摊位、让他们的孩子去州学免费念书、免费赠送几千块青瓦,另外还有一些实实在在的工钱,而且包一日三餐,顿顿有肉骨头汤喝,饭菜挺好,能吃饱。 冬天恰好是农闲的时候,为官府建房的工匠活要抢着干,有些人想来,却没机会。 石师爷天天监工,对建房的活儿十分了解,先干什么,后干什么,他对石子正一一讲解。 石子正心中欢喜,兴奋,眼里有光,暗忖:这次来田州,没有白来。 傍晚回小院去,石子正抱一抱奶香气的儿子,把心里话对奶娃娃说,滔滔不绝。然而,面对妻子时,他却变得沉默寡言。 —— 晚上,乖宝和巧宝一起去沐浴,在浴桶里玩水,打水仗,嘻嘻哈哈。 唐母一边笑,一边劝道:“玩够了没?快出来穿衣裳,别着凉。” 乖宝意犹未尽,撒娇:“祖母,水还热,再玩一会儿。” 唐母宠孩子,用手试探水温,然后又给她们加半瓢热水。 另一边,赵宣宣对唐风年问道:“按照这个建房的进度,啥时候把内院推倒重建?” 唐风年一边翻看建房的图纸,一边答道:“大概等到明年正月,元宵节之后。” 赵宣宣坐床上叠衣裳,微笑道:“挺快的。” “如果在田州多住几年,也挺好。” 唐风年“嗯”一声,回应她。 赵宣宣把叠好的衣裳收进衣柜,暗忖:明年年底,回京叙职,不知是何光景?如果留京,或者被调去别的地方任职,这个新官府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为他人做嫁衣裳? 不过,如果早点升官,也算好事。丢掉芝麻,捡到西瓜,也不错。 唐风年突然笑道:“宣宣,趁着年节喜庆,我为你申请诰命夫人,奏折已经送去京城了。” “如果顺利批准,应该可以得个五品宜人。” 赵宣宣先是惊喜,眉开眼笑,小酒窝里仿佛盛满甜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等听到“宜人”二字时,她皱起眉头,疑惑不解,问:“不是诰命夫人吗?怎么叫?” “诰命夫人”几个字,一听就尊贵。“宜人”这个称呼,有点莫名其妙。 唐风年嘴角上扬,微笑道:“一品、二品诰命,称夫人。” “三品诰命,称淑人。” “四品诰命,称恭人。” “五品诰命,称宜人。” 赵宣宣重新变得美滋滋,朝唐风年跑过去,趴他后背上,下巴枕着他的肩膀,道:“名号不重要,关键是有俸禄。” “听说官员的妻子和母亲都可以申请诰命,你给婆婆申请没?” 唐风年点头,语声低沉,道:“一并申请,不过不一定批准。” “官员功绩超群时,家眷才有获封赏的机会。” “不过,也并非千篇一律,雷霆雨露,均是君恩,是否封赏,主要看皇上的心情。” 第1092章 圣旨到! 如果官员的妻子或者母亲被封诰命夫人,虽然没有实权,但有俸禄。 如果赵宣宣和唐母都得到诰命封号,就能为这个家增添两份俸禄。 那可是真金白银的好处,谁不想要呢? 赵宣宣紧紧搂住唐风年,觉得他真好,特别特别好。 唐风年放下图纸,转过身,把赵宣宣打横抱起来,走向大床。 窗外的冷月突然躲进云层,捂住眼睛,不敢偷看人间的浓情蜜意、你侬我侬,怕自己被拨动凡心。 —— 京城,锦衣卫是耳目最精通的。 上次唐风年送他们一个查办“恶官成县令”的大功劳,这次他们投桃报李,送唐风年一个顺水人情。 本来,唐风年为唐母和赵宣宣申请诰命夫人的奏折送到朝廷之后,遭到一些官员的嘲笑,说他并非功劳超群,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这个世道,总是僧多粥少,只要是有好处的事,就避不开争抢。关于诰命夫人的封号,也是如此。 一遇上争抢,就仿佛打翻醋坛子,嘴皮子都变得酸溜溜。 “哈哈哈,那个唐风年是不是家里没有镜子?不会照一照自己?” “步入官场没几年,关于为官的好处,他是一个也不放过。” “贪婪!这种人,就是官场中的扫把星。” “不仅没有显着功劳,而且他上次还被处罚过,罚俸三个月。” “政绩如此平庸,他凭啥抢夺封赏?真是缺乏自知之明。” …… 但是,锦衣卫指挥使陆路听到这种闲话之后,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给唐风年帮个忙。 ——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 天色灰蒙蒙,狂风呼啸,像发癫一样。不知是谁的丝帕掉了,被吹得到处乱飞。 田州城里,有的人家炖肉、炖肘子,小孩子馋得流口水,想去偷吃。 有的人家炖萝卜,炖酸笋,连耗子都绕路走。 贫富差距,仿佛云泥之别。 几个太监突然出现在田州城,骑马跑到田州官府。 “圣旨到!” 唐风年、赵宣宣连忙带全家人接旨,恭恭敬敬。 太监和圣旨带来的是好消息,唐母和赵宣宣作为唐风年的母亲和妻子,都被皇帝赏赐诰命封号,获封五品宜人。 “恭喜唐大人,双喜临门。” “恭喜两位宜人。” 太监小法海念完圣旨之后,笑眯眯。 他和唐风年算老熟人了,打过好几次交道。 唐风年接旨之后,把钱袋交给马师爷,让马师爷替他给太监们发赏钱。 他是从五品官员,身份特殊,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方便直接给太监们送钱。 而且,考虑到石师爷的感受,所以他没把这件事交给石师爷代劳,而是选择避嫌,交给马师爷办。 然后,他招呼太监小法海去书房喝茶,寒暄。 今天,小法海是这伙宣旨太监的领头人,意气风发。 唐风年也意气风发,人逢喜事精神爽,和煦地笑道:“法海公公远道而来,是否辛苦?” 小法海把拂尘搁茶几上,用茶盏暖手,笑道:“出宫办事,就像鸟儿飞出笼子一样,快活极了,杂家巴不得天天有这种美差。” “何况,唐大人和杂家有缘,一见面就高兴。” 第1093章 这一次,不愿锦衣夜行 唐风年和太监小法海相谈甚欢。 另一边,唐母在哭,实在是忍不住,喜极而泣,眼泪哗啦啦。 乖宝和巧宝都给她擦眼泪。 乖宝轻抚唐母的后背,安慰道:“祖母,诰命夫人可好了,以后朝廷每个月给你发俸禄。” 唐母吃惊,眼泪暂停,问:“多少俸禄?我不可能白拿朝廷的好处,到时候我要干啥?” 乖宝想一想,大眼睛眨一眨,眸光清澈,道:“好像啥也不用干,只要对皇上忠心耿耿就行。” “这是爹爹做官的额外好处。” “不过,为啥不给我和妹妹封诰命夫人呢?我也想要!” 巧宝戴着虎头帽,蹦蹦跳跳,奶声奶气地喊:“我也要!我也要!” 赵宣宣刚才去厨房吩咐帮工们准备好酒好菜,好好招待那几个千里迢迢来传圣旨的公公,一走出厨房,恰好听见巧宝在大喊大叫。 她连忙跑过去,捂住巧宝的嘴巴。 “嘘——有些话只能在心里想,嘴上不能说。” 石夫人和晨晨凑过来,恭喜赵宣宣和唐母,羡慕极了。 石夫人笑容满面,暗忖:我这辈子没这个指望,希望我家晨晨像宣宣一样,将来也嫁一个做官的夫君,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做诰命夫人。 好消息仿佛长了翅膀,飞遍田州的大街小巷,甚至飞向田野乡间。 茶余饭后,田州的男女老少都在议论。 “知州夫人变成诰命夫人了,好命啊。” “啥意思?” “当上诰命夫人,是一种荣耀,每月可以从朝廷领俸禄,像当官的一样。” “和当官的不一样,当官的要管事,诰命夫人清闲,不用管差事。” “咱们田州有几个诰命夫人?” “好像只有知州夫人和知州大人他娘,两个。” “才两个?哎哟!了不起!顶呱呱!” “家里要先出个大官儿,然后才能封诰命。” “只能封大官儿的妻子和母亲。” “我要送我儿子去念书,考状元,将来我也能风风光光。” “我儿子明年也去学堂念书,看看我有没有做诰命夫人的命?” “做梦去吧!想得美,哈哈哈哈……” …… 第二天,传圣旨的太监们离开田州,但他们送来的热闹和喜悦还在继续。 平时,赵宣宣和唐风年都很低调,但这次不愿锦衣夜行。 他们在官府里大摆酒席,萧大人、萧夫人、铁大人、铁夫人、张大人、张夫人、马师爷、官差们……都来吃酒、道喜,就连在官府建新房子的工匠也吃上宴席了。 热闹极了。 秦氏抱着儿子,特意凑近赵宣宣,套近乎,笑道:“我家宇哥儿真是个小福星,是不是?” “一来田州,就喝上喜酒。” 赵宣宣伸出手,抱一抱宇哥儿,眉开眼笑,不介意给奶娃娃和秦氏面子,笑道:“对哦,小福星!小福星……” 奶娃娃咧嘴笑,乐哈哈,伸出小手,想去抓赵宣宣头发上的金步摇。奈何他手短,看得见,却抓不着。 他咿咿呀呀,乐此不疲。 金步摇,摇曳生姿,金光闪闪。 萧夫人心里酸溜溜,既羡慕,又嫉妒,端起茶盏喝茶,暗忖:什么小福星?那个人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哼! 唐母穿一身体面的新衣裳,坐在赵宣宣旁边,有些局促不安,又嘴笨。别人向她道喜,她说话结结巴巴,笑得尴尬。 萧夫人打量唐母,暗忖: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居然也当上诰命夫人了。 今天来赴宴的女子,哪个不想当诰命夫人呢?其中,萧夫人和张夫人的欲望最强烈。 张夫人盯着赵宣宣看,看着看着,忍不住发呆,走神,开始做白日梦,想象自己被封诰命夫人的风光场面。 铁夫人转头找她聊天,喊她两遍,她都没听见。 铁夫人有点不高兴,转头向另一边,去找萧夫人聊天。 —— 另一边,石子正主动向唐风年敬酒,满心羡慕。 曾经,他觉得唐风年比不上自己。如今,他拍马也比不上唐风年。 心里的落差滋味,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风年,恭喜你,双喜临门。” 唐风年以茶代酒,和煦地笑道:“多谢子正师兄。” 张大人、石师爷、白捕头、马师爷、萧大人、铁大人等人,纷纷向唐风年敬酒。 其中,张大人拍马屁拍得最认真。 “唐大人,你是我这辈子最崇拜的人,来,干一杯。” “这世上,有些人有财运,有些人有福运,有些人有官运……唐大人样样都有,又一家和和美美,真是羡煞旁人啊。” “来,再干一杯!” …… 他暗忖:借运!老子要靠近唐大人,借一借他的运势!老子如果能升官升到五品,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在场有个人扒开张大人的衣衫,就会发现,他前胸后背上都是印章留下来的红色标记,全是“唐风年”三个字,那是他借运的杰作。 天知地知,张大人和张夫人心知肚明,其他人暂时都不知道这个小心思。 旺财在桌子底下啃肉骨头,啃得津津有味。 萧大人看唐风年不顺眼,突然迁怒到旺财身上,伸脚踢旺财一脚。 旺财痛,从桌子底下冲出来,冲萧大人狂吠,仿佛在骂骂咧咧,骂仇人的祖宗十八代。 肖白在另一桌吃饭,连忙放下筷子,跑过来安抚旺财。 第1094章 哪个英雄好汉不喝酒? “旺财,别闹。” “今天是个好日子,乖一点。” 旺财委屈,用狗头蹭一蹭肖白的胳膊。 唐风年一向把旺财当功臣看待,用筷子夹起一块肉很多的排骨,用手拿着,直接递到旺财嘴边。 旺财用嘴咬住排骨,狗眼变得温和,注视唐风年,摇尾巴。 肖白摸摸它的狗头,带它去另一桌啃骨头。 另一桌的官差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兴致高昂,调侃旺财,逗它玩。 “汪汪,汪汪汪……” “想不想喝酒?哪个英雄好汉不喝酒?” “旺财,喝一口,来,酒比肉骨头更香。” 肖白一边笑,一边帮旺财推开酒碗,生怕它用舌头去舔酒,然后说几句俏皮话:“各位大哥,饶了旺财吧!” “它刚才钻桌子底下,估计被谁踢了,正难受呢。” 那些官差一听这话,纷纷表示同情,伸手摸摸旺财的后背,就像安慰小兄弟一样,不再给它劝酒。 “知州夫人被封诰命,新官府又即将建成,来,兄弟们,干一碗。” “争取明年立更多功劳,赚更多银子!” “喝喝喝!” “老子明年的功劳要超过旺财!” “哈哈哈……喝醉了吧?” “知州大人下命令了,谁也不许喝醉。快把酒坛子拿走,改喝排骨汤。” …… 等酒宴结束之后,帮工们忙着收拾碗筷。 唐母出于多年的习惯,也亲自去帮忙收拾。 石夫人拉住唐母的手,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您好好享福就行,别忙。” 唐母抿嘴笑,有些不好意思。 石夫人拉她去烤火,聊天。 “等王姐姐和赵地主回来,肯定比咱们更高兴,到时候,还要再庆祝一次。” 唐母听完这话,反而忍不住多心,有点忐忑,暗忖:我有诰命赏赐,亲家母却没有,她会不会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她逮住一个机会,在私下里问唐风年:“风年,能不能给乖宝奶奶也搞个诰命夫人当?” 唐风年忍俊不禁,低声解释:“娘,这事没那么容易,朝廷的规矩有所限制。” “不能给岳母申请诰命封号。” 唐母一脸遗憾,又打听诰命夫人有多少俸禄。 唐风年给她报个数,唐母大吃一惊,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不敢置信,像做美梦一样。 夜里,她躺在被窝里,内心火热,辗转反侧,胡思乱想。 乖宝和巧宝睡在她旁边。 黑暗中,唐母注视两个孙女,暗忖:我平时不用花钱,把那些俸禄都省下来,分给乖宝和巧宝,一人一半。我要活久一些,最好是长命百岁。 因为那些俸禄对于她而言,太多太多了。活得越久,得的俸禄就越多,她这辈子头一次赚这么多钱,舍不得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 夜里,外面冷,被窝里温暖如春。 石师爷和石夫人都有些兴奋过度,睡不着觉。 石师爷笑道:“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喜事。” “之前,奏折刚写好的时候,风年特意拿给我看,让我帮忙修改。” “他没有信心,只是想碰碰运气而已,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石夫人轻轻叹气,微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之前,宣宣嫁给风年,算下嫁。如今看来,是天生好命。” “但愿咱家晨晨也有这种好命。” 石师爷伸出手,搂住石夫人的肩膀,进入一个好梦。 第1095章 次等货,上等货 一大清早,乖宝和巧宝在床上打闹。 唐母生怕巧宝把床板蹦哒得塌掉,劝道:“快起床吃饭,等会儿再玩。” 早饭时,晨晨对乖宝感叹:“田州不下雪,唉,我想玩雪了。” “老家肯定下雪了。” 乖宝用悄悄话回应:“我也想玩。” “爹爹娘亲说,明年年底去京城,到时候肯定可以见到大雪。” 晨晨开始提前期待。 上午,赵宣宣和石夫人去街上采买年货。 巧宝戴着虎头帽,穿着红棉袄,看见啥就想买啥。 赵宣宣让她自己付钱。 巧宝在衣兜里掏啊掏,掏出几颗糖,当成钱。 商贩也以为她掏钱出来了,连忙伸双手去接,笑呵呵。 结果看见糖,商贩的笑容戛然而止,脸色精彩极了,想发怒,但又拼命忍耐着。 “客官,这哪能买东西啊?” “别戏弄我。” 赵宣宣让商贩稍等,然后从钱袋里掏出铜板,交到巧宝手里,微笑道:“糖糖不能买东西,否则会被别人追着打,你怕不怕?” “娘亲借钱给你买,不过借完要还,要连本带利。” 巧宝似懂非懂,点点头,突然变小气,从手心里挑出一块铜板,递给商贩。 商贩的脸顿时黑如锅底,提醒道:“这个鸡毛掸子卖五个铜板,一个不够。” 晨晨和石夫人都在旁边笑。 巧宝暂时不多给,仰起小胖脸,跟赵宣宣对视,用小表情询问。 赵宣宣也感到好笑,暗忖:这小人儿,买东西那么大方,给钱却这么小气。 她点点头,道:“价钱是五个铜板,你已经给了一个,还要再给四个。” 巧宝一边数数,一边给。 “一,二,三,四……没了。” 她一脸失落。 赵宣宣把鸡毛掸子交到她手里,牵她离开,无奈地道:“你买鸡毛掸子,是为了让娘亲打你屁屁吗?” “你欠娘亲五个铜板,要记得哦。” 巧宝挥舞鸡毛掸子,闷闷不乐。 等她再想买东西时,赵宣宣就提醒她欠钱的事。 效果好极了,巧宝果断变小气,奶声奶气地道:“不买了。” 石夫人和晨晨拉赵宣宣去首饰铺逛,她们买一匣子小珍珠和玉珠,打算自己做珠花。 她们走出铺子时,巧遇萧夫人。萧夫人坐轿子来的,身边跟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另外还有四个轿夫,如同众星捧月一样,与众不同。 她主动打招呼,热情地笑道:“唐夫人,石夫人,真巧。” “要不要一起去茶楼坐坐?” 赵宣宣跟她寒暄几句,婉拒她的邀请,先行离开。 萧夫人盯着赵宣宣的背影,眼神里有羡慕,也有嫉妒,还有嘲弄,暗忖:小家子气,连个丫鬟都没有。 她转身走进铺子,自视甚高,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刚才那几个人买了什么?” 掌柜实话实说:“小珍珠和玉珠。” 萧夫人让他拿出来瞧瞧,用手指挑剔那些小珍珠,然后眼神嫌弃,道:“这是次等货,上不得台面。” “拿上等货给我瞧瞧。” 她心里突然涌起优越感,暗忖:诰命夫人又如何?你佩戴次等货首饰,我用上等货。 路上,石夫人对赵宣宣说悄悄话:“我想给晨晨挑几个陪嫁丫鬟。” 赵宣宣问:“现在就挑吗?会不会太早了?” 毕竟晨晨的亲事一点眉目也没有,还没定亲呢。 石夫人推心置腹地道:“我怕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想早点准备,放家里多观察两年,处出感情来。” “仆人有忠心耿耿的,也有背叛主子的。” 晨晨在旁边跺脚,皱眉头,反驳:“娘亲,我说过好几次了,不要丫鬟。” 她喜欢肖白,肖白家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户,根本不配用丫鬟。 她怕爹娘把调子起太高,到时候骑虎难下,搞几个陪嫁丫鬟来,反而变成她亲事的绊脚石。 第1096章 多做几年小孩 石夫人好脾气,眸子依然含笑,问:“不要丫鬟,以后怎么办?” “你亲自做饭洗衣衫吗?亲自打扫屋子吗?亲自刷恭桶吗?” 晨晨越听越纠结,心烦意乱,道:“请帮工就行了。” 石夫人微笑道:“帮工不是和丫鬟差不多吗?都是拿工钱干活的人。” “而且,买丫鬟,就能拿捏她们的卖身契,如此一来,更可靠。” 晨晨还是摇头,嘟嘴,不乐意。 有些话,她藏在心里,暂时不敢说。秘密的滋味是暧昧的,是甜蜜的,如果说出来,恐怕她爹娘棒打鸳鸯。 赵宣宣不插话,听她们俩争论,暗忖:孩子长大,就要考虑出嫁的事,真烦恼。希望乖宝和巧宝别长太快,多做几年小孩。 —— 静江府那边消息灵通。 知府夫人听说田州的知州夫人被封诰命,她心里仿佛打翻醋坛子,酸溜溜,于是找静江知府闹腾。 “那个唐大人是你的下僚,你正四品,他从五品。” “人家给妻子申请诰命封号,你为啥不给我申请?” 静江知府的鼻孔重重地出气,火气旺盛,眉头紧皱,解释道:“我几年前替你申请了,但朝廷不批准。” “那个唐风年肯定是走后门,花钱买来的诰命封号。” 知府夫人话赶话:“咱家不缺钱,你也去给我买一个诰命封号。” “否则,咱们没面子,居然被下属踩头顶上去了。” 静江知府叹气,烦恼,甩一下宽大的绸缎衣袖,道:“明年再说。” 因为此事,静江知府对唐风年的印象更差了,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事实上,他最近都活在侥幸中,天天烧香拜神,祈祷成县令不要招供给他行贿的事。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麻烦始终没有上门,他又开始得意忘形,在心里琢磨,该怎么给唐风年使绊子? 比如,唐风年往上级递交公函,他故意拖拖拉拉,不审批。 公器私用,把手中的权势变成霸凌下属的工具。 —— 巧宝正在书房里背诗,如果背得一字不差,就能得到一个铜板奖励。 她已经赚两个铜板了,十分兴奋,乐此不疲。 因为她总爱把钱袋里的铜板拿出来玩耍,唐母特意帮她把那两个铜板洗得干干净净。 “姐姐,我赚钱了。” 乖宝一回来,就听见巧宝报喜。 她觉得妹妹傻乎乎,而且两个铜板显得太可怜。于是,她打开自己的钱袋,亲自奖励妹妹一个铜板,凑成三个。 巧宝抱住乖宝,撒娇。 晨晨把自己新穿的小兔子珠花拿给乖宝看,问她喜不喜欢。 乖宝欣赏一会儿,竖起大拇指。 晨晨喜笑颜开,态度爽快,直接把这一对新珠花送给乖宝,而且亲手帮忙,把珠花戴到乖宝的头发上。 巧宝奶声奶气地道:“哇!好看!” 晨晨摸摸她的小脑袋,笑道:“放心,你也有,等姑姑再忙两天。” “给你做两条小鱼珠花,好不好?” 巧宝点头。 唐母看见乖宝头上的新珠花,也夸好看。 穿新衣裳,戴新首饰,年味越来越浓。 第1097章 恐怕养成懒骨头 岳县,银装素裹,一场大雪仿佛老天爷送给孩童的过年礼物。 冷风中,有些人打雪仗玩,有些人用冰冷刺骨的水洗菜、洗衣裳、洗碗,把手冻成红萝卜,甚至生冻疮。 王玉娥给王老太送年货,王老太笑得合不拢嘴,拉王玉娥坐下来烤火,问:“东阳怎么没来?” 王玉娥搓一搓手背,道:“他在家,跟别人吹牛吹得起劲。” “今年乖宝没回,我觉得家里太冷清。” “妞妞和洋洋呢?” 王老太笑眯眯,道:“洋洋跑出去玩了,妞妞懂事,上菜地摘菜去了。” 王玉娥心里顿时有点想法,压低声音,问:“洋洋在家不干活吗?” 王老太微笑道:“春喜说,洋洋被学堂的夫子表扬,说他字写得好,记性也好,背书快。” “所以春喜让他多念书,不用干活,将来考科举,学宣宣的夫婿。” 王玉娥不赞同,轻声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恐怕养成懒骨头。” “我家风年以前并不是光读书,他做账房学徒时,账房先生庞爽夸他勤快,可喜欢他了。” “如果一个人懒,走到哪里都讨嫌。” 王老太轻轻叹气,觉得这话没说错,但是她舍不得对孩子严厉,毕竟隔辈亲,何况隔两个辈分。 孩子如果愿意干活,她高兴。如果想玩,不想干活,她也不勉强。 不一会儿,妞妞提菜篮子回来,笑着跑过来,喊姑奶奶。 王玉娥喜欢勤快的孩子,把妞妞拉到身边,搂着,笑问:“冷不冷?” 妞妞伸手烤火,小脸笑盈盈,道:“身上暖和,但手和脚冷。” 王玉娥低头打量她的小手,吃惊,道:“哎哟,怎么生冻疮了?” 妞妞骨架粗大,就连手指也不例外,不是那种肉嘟嘟的小胖手。 王玉娥心疼,道:“家里有冻疮膏没?” 妞妞道:“没有药,不过奶奶有偏方,用白萝卜汁涂手,可以治冻疮。” 王玉娥摸一摸她的小手,叹气,道:“冻疮麻烦,如果变严重,会溃烂。” “以后,年年冬天都容易复发。” “以前,我小时候,你爷爷是个好兄长,特别疼我,冬天遇上要碰冷水的活,他就帮我干。” “他手生冻疮,我的手却没事。” “明天我送冻疮膏来,李大夫那里肯定有这药。” 妞妞听得心里暖,暗忖:姑奶奶真好。不过,洋洋才不会帮我干活呢,平时他充当哥哥,爱摆谱。等到干活的时候,他就喊我姐姐,还嬉皮笑脸,在外面玩得找不到人影,吃饭才回来。 她心里啥都明白,嘴上没抱怨。 “姑奶奶,田州那边会不会下雪?” 王玉娥笑道:“那边暖和,冬天不下雪,但是大夏天的时候反而反常,可能下冰雹,严重时,冰雹有鸡蛋那么大。” “不过,这种情况也少见。” “妞妞想不想去田州玩?” 妞妞笑着点头,心里特别想,想多见见世面。 王玉娥帮妞妞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爽快道:“过完年,你随我去田州玩。” “等付青去田州时,让他顺便送你回来。” 第1098章 扬眉吐气 妞妞去拉王老太的手,撒娇,问:“太奶奶,我可以去田州玩吗?” 王老太笑眯眯,道:“我没意见,问问你爹娘的意思。” 王玉娥注视王老太脸上的皱纹,如果不是因为路途远,她甚至想把王老太带去田州玩一两个月。 不过,赶路辛苦,她担心王老太晕马车。 不过,她明知道王老太不愿意去,却故意逗王老太玩,问:“娘,你去不去?和妞妞一起去,行不行?” “巧宝、乖宝和宣宣都想您。” 妞妞在旁边怂恿:“太奶奶,一起去吧!乖宝说田州可好玩了,有好多美味的果子吃。” 王老太摇头,态度顽固,又搬出她的口头禅:“不去,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王玉娥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翻白眼,无可奈何。 —— 过完年之后,赶在正月十五之前,赵东阳和王玉娥回到田州。 妞妞和元宝都被他们带来了。 眼前的田州官府已经全部变成青砖房,高高的两层建筑,崭新,又威严。 元宝有点怕生,下马车之后,牵紧王玉娥的手,寸步不离,抬着头,好奇地打量官府大门。 忽然,乖宝从官府大门飞奔出来,高兴地大喊:“爷爷,奶奶!” “哇,元宝也来了,妞妞姐姐。” 乖宝热情,把元宝抱住。 赵宣宣、唐风年、唐母和巧宝紧随其后,也赶来迎接。 赵宣宣迫不及待,把被封诰命夫人的好消息分享给赵东阳和王玉娥。 “天大的好事?”赵东阳偷偷在自己肚皮上掐一下,感觉到疼痛,确定这不是做梦。 他乐陶陶,暗忖:乖女当上诰命夫人,我是诰命夫人的爹爹,有面子,哈哈…… 如果早点知道,他肯定要去老家吹牛,让全岳县的人都知道这桩好事。 王玉娥也欢喜,问:“摆酒席没?” 赵宣宣道:“摆过了,热热闹闹。” 王玉娥突然想起石子正,问:“石家大少爷是不是腊月过来的?恰好跟我们错过,他们住哪里?” 赵宣宣挽着王玉娥的胳膊,亲亲热热,答道:“他们夫妻在外面租个小院子,打算留在田州开办私塾。” 说话间,一群人回到内院。 赵东阳大吃一惊,已经不认识眼前的家了。 从以前的木建筑,变成现在的青砖建筑,改头换面,找不到一点过去的影子。 巧宝拉赵东阳进新屋去,她最喜欢新屋里的楼梯,每天跑上跑下,把楼梯当玩具。 而且,屋檐下还多了一个木制的滑滑梯,是巧宝的专属玩具。 赵东阳进屋打量,很不习惯,“啧啧”几声,不喜欢新屋子,反而对过去的屋子有些怀念,毕竟旧屋住了两年多。 乖宝很有小主人的风范,带元宝和妞妞去她的卧房里放包袱,又问她们要不要沐浴,要不要休息,要不要吃点心? 热情,又周到。 “晚上,咱们三个一起睡这屋。” “我有好多衣裳,你们可以穿我的衣裳。” “等傍晚,旺财会来我家啃肉骨头,它是世间最聪明的狗,是官府的大功臣,你们不要害怕它。” …… 妞妞适应得很快,沐浴,换干净衣衫之后,去看晨晨穿珠花,跟着学。 元宝反而有点心情低落,眸子湿漉漉,跟乖宝说悄悄话。“姐姐,我想我爹娘和七宝。” “我感觉,我现在离他们好远好远。” “像迷路一样。” 乖宝拿糖给她吃,搂着元宝的小肩膀,哄道:“小笨蛋,咱们也是一家人,你也是我妹妹,哪里像迷路?” “玩够之后,我爹娘会派人送你回老家去。” “巧宝的滑滑梯可好玩了,你想不想玩?” 元宝摇头,有点想哭,表情软乎乎的。 乖宝拉她跑出内院,千方百计哄着:“我带你去找旺财玩。” —— 赵宣宣和王玉娥有一个多月没见,彼此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暂时忽视了那几个小孩。 王玉娥拉着赵宣宣的手,捏一捏,小声问:“诰命夫人的赏赐是怎么来的?” 赵宣宣笑得明媚,轻声道:“风年写奏折,送去京城。” “在奏折上替我和婆婆申请诰命夫人的封号。” “估计皇上眼看快过年了,心情好,就批准了,派几个太监来田州传圣旨。” 王玉娥谨慎,问:“真的太监吗?” 她担心闹出造假、被骗的事,毕竟这里天高皇帝远,啥事都可能发生。 赵宣宣道:“真太监,风年认识。” “以前,那人还带风年进宫去觐见过皇上,准没错。” 王玉娥终于放心了,用欣然的目光注视女儿,心中骄傲。 “诰命夫人”四个字,以前离她们一家很遥远,如今变成囊中之物。 王玉娥小时候贫穷,成亲之后,慢慢变富裕,后来随着赵东阳变成小地主。 当初,女儿赵宣宣刚出生的时候,王玉娥只希望她平安长大,万万没想到会有如此风光的一天。 她扬眉吐气,暗忖:等下次去京城时,看看谁还敢说我们是乡下来的野人? 那一次,乖宝在欧阳府跟另一个官家小千金起冲突,被骂“乡下来的小野人”。自家的孩子被欺负,王玉娥难以释怀。乖宝早就忘了这茬,王玉娥却记得清清楚楚。 第1099章 自吹自擂 夜里,元宝想娘亲,小声地哭,眼泪汪汪。 巧宝好奇,从被窝里坐起来,奶声奶气地问道:“谁在哭?哭什么?” 乖宝和妞妞都安慰元宝。 王玉娥听到吵闹声,起床去看,只能亲自搂着元宝睡觉,给她拍背,讲故事。 第二天吃早饭时,元宝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赵宣宣看得心疼,特意抽空陪她,带几个孩子一起玩跳房子游戏。 在庭院里画格子,然后跳跳跳。 赵东阳在搞烤鸭,一心二用,时不时瞅一瞅她们,捧腹大笑。 石夫人忍俊不禁,道:“宣宣像个大孩子,巧宝像个小尾巴。” 唐母点头赞同,然后埋头做针线活。 王玉娥别别扭扭地说:“已经是诰命夫人了,还这么不稳重,恐怕别人笑话。” 这话听起来,表面上是嫌弃的语气,实际上却有炫耀的嫌疑。 唐母一听这话,连忙挺直腰和背,注意自己的坐姿,毕竟她也是诰命夫人,也怕别人笑话。 赵东阳特意多烤一只鸭子,准备送给石子正。 烤好之后,他让赵大旺去给石子正送烤鸭。恰好石师爷今日空闲多,提前回内院,顺口询问赵大旺拿烤鸭去干啥? 赵大旺如实回答。 石师爷笑道:“先别忙,等会儿我去送。” 他想念大孙子,想去看一看,抱一抱。 石师爷先向赵东阳道谢。 赵东阳摆摆手,道:“顺便多烤一只罢了,举手之劳。要早点拿过去,恐怕等会儿烤鸭变冷了,就没那么美味了。” 石师爷问石夫人和晨晨去不去。 石夫人不想去,但为了给石师爷面子,只能勉强自己,一起去。 晨晨挺喜欢小侄儿,挽着石夫人的胳膊,一起出门。 —— 石子正的小院外面已经挂上一块新招牌——石举人私塾。 门上贴一张招收学童的告示。 这种告示,免不了自吹自擂,说本私塾的夫子是正经举人,曾经是国子监优秀学子,熟读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等等。 石师爷逐字逐句地欣赏片刻,挺满意,然后抬手敲门。 男仆立马开门,十分惊喜,唤道:“老爷,夫人,大小姐。” “大少爷正在堂屋招待客人。” 石师爷吃惊,问:“哪来的客人?姓什么?” 他暗忖:子正变了?善于交际了? 男仆道:“不认识,别人带孩子来打听束修,一上午来了七八个。” 石夫人微笑道:“开门红,好兆头。” 石师爷点头赞同,把烤鸭交给男仆,让他提去厨房。 恰好石子正送客出门,面带笑容。 石师爷笑眯眯,看着他们,没显摆自己的身份,却被别人一眼认了出来。 “哎哟,石师爷,在公堂上替知州大人记录证词的石师爷,我没认错吧?” 田州的男女老少一有空就喜欢去旁听官府审案,比如眼前这个朱老爷。 朱老爷看见石师爷,忍不住两眼放光,早就想套近乎了,这次终于逮到机会。 石师爷抚摸长胡须,豪爽地笑道:“离开公堂,就不称师爷了,我也只是老百姓。” 朱老爷拍马屁:“听说您是知州大人的师父,我佩服您,久仰您。” “请您去酒楼喝杯酒,如何?” 石师爷婉拒:“下午还要办差事,身上不宜有酒气。您的好意,我铭记在心。” 他伸出手,顺便介绍:“这是我儿子,子正。” 朱老爷眼珠子一转,看看石子正,又看看石师爷,连忙表态:“明日我就送小儿来这里念书。” 石师爷欢喜,又跟他寒暄几句。 第1100章 屠狗辈,屠猪辈? 送走客人之后,石师爷迫不及待,去抱大孙子。 小娃娃只是咧嘴笑一下,石师爷就心花怒放,夸赞:“好,咱家宇哥儿大气,不哭不闹,有大将之风。” “快点长大,跟爷爷谈笑风生,好不好?” 石子正被逗乐。 丫鬟摆碗筷,秦氏从内室出来,招呼石夫人和晨晨,强颜欢笑,神态懒懒的。 开饭之后,石师爷才把大孙子交给乳母,问:“子正,收了多少学童?” 石子正道:“两个。“ “再收两个,我就把门口的告示撕了。” 石师爷不赞同,筷子伸向烤鸭,说道:“以前我和风年教三十几个学童,正好合适。” “我出远门时,风年一个人也应付得来。” 石子正有自己的想法:“爹,我怕耽误科举,我自己也要看书,不能荒废自身。” 他觉得自己的科举之路更重要,如同鲤鱼跃龙门,如果跃过去,就能像唐风年一样,步入官场。 暂时教几个学童只是无奈之举,为了养家糊口罢了。 一边是芝麻,一边是西瓜,他不想因小失大。 如果下次又落榜,又要再蹉跎三年,考来考去,他的脸还是青年,但心仿佛已经蹉跎成老人。 石夫人安静地吃饭,不插话,甚至有点拘谨,没有自家的感觉。 秦氏微笑道:“我也觉得,夫君考科举才是重中之重。” “说不定,将来能替我挣个诰命夫人回来。” 石师爷放下筷子,哈哈大笑,抬起手,拍拍石子正的肩膀,寄予厚望。 石子正微微苦笑,毕竟诰命夫人的封赏比考进士更难,只有政绩超群的高官才有这个资格为家眷请封。 这世上,高官少,更多的是芝麻小官。 晨晨若有所思:如果大嫂得诰命封号,我娘是不是也有? 吃完午饭后,石师爷、石夫人和晨晨离开小院,回官府去。 路上,晨晨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石师爷道:“那当然。” 在这个百善孝为先的世道,继子必须孝敬继母,继母也可以享受诰命封赏。 晨晨露出笑容,放心了。 石夫人的微笑淡淡的,对此没有动心。以前,石子正和石子固去国子监之前,她作为继母,与继子相处得还可以,可以聊天说笑。 但是,后来两个继子离家太久,再见面时,就越来越生疏,甚至找不到话聊。 他们路过一家书铺,石师爷本来想去买书,却发现买书的人太多,他很吃惊,道:“以前,书铺是这条街上最冷清的地方,为何今天如此反常?” 晨晨摇晃石夫人的手,眸子水灵、狡黠,脆生生地道:“爹爹,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个个都想当诰命夫人,所以送孩子念书的人家越来越多。” 石师爷抚摸长胡须,思量片刻,点点头,道:“有道理,早就应该如此。”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晨晨却不赞同,唱反调:“仗义每多屠猪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石师爷大笑,道:“什么屠猪辈?乱改,调皮。” 晨晨表情得意,她就是故意的,爱屋及乌,所以看不得“屠狗辈”几个字,非要改成“屠猪辈”才顺心。 第1101章 啥急事? “石师爷,有急事,知州大人让您立马过去。” 小书童跑来传话,石师爷连忙一路小跑,不敢耽误。 石夫人和晨晨也加快脚步。 石夫人嘀咕:“啥急事?是不是又有大案子?” 晨晨牵着石夫人的手,小声道:“千万别发生杀人案。” —— 有个人来官府举报秘密凶杀案。 唐风年不敢怠慢,立马吩咐白捕头带官差去抓捕嫌犯。 嫌犯家正在办丧事,灵堂摆着两具棺材,沮丧的家眷看起来悲痛欲绝。 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有很多,安慰道:“节哀顺变。” 官差们突然闯入灵堂,把死者家属团团围住,表情看起来属于来者不善。 白捕头大声问:“死者是不是叫王银?” “王夫人何在?” 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脸色苍白,后退两步,惊慌地问:“你们来做什么?” “我丈夫是病死的。” 白捕头假笑,道:“王夫人不要慌张,去官府走一趟,实话实说就行。”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他把王家的仆人们也一并带走。 据举报者所言,王银与小妾逍遥快活时,死于“马上风”,精尽人亡。王夫人得知消息后,派人把小妾打死,谎称小妾殉情。 举报者自称是那个倒霉小妾的弟弟。 他说:“我阿姐贪图王银有钱,才嫁给他做妾。” “私下里,我阿姐骂王银是猪头,嫌他长得丑。” “不喜欢他,怎么可能为他殉情?” 唐风年问:“还有别的证物,或者证人证言吗?” 举报者低头,犹豫。他有证人,而且是证人给他通风报信的,但他怕连累证人,所以暂时不说。 小学徒乖宝坐在一旁,用笔记录证人证言,小表情严肃。 过了一会儿,白捕头把嫌犯带到唐风年面前,后面还跟着八个仆人,个个一副做贼心虚的怂样。 白捕头禀报道:“知州大人,王银家里还有一个瘫痪的老母亲,和两个孩子,大女儿八岁,是正妻王夫人所生,小儿子三岁,是死去的小妾紫玉所生。” “王母行动不便,同时两个孩子胆小,所以属下没抓他们,另外还有一个丫鬟留在王家照顾他们。” 唐风年点头,道:“这样比较妥当。” “石师爷,你带四个官差,亲自去一趟王家,去收集证词。” “孩子的证词,也很重要。” 石师爷答应,立马去办事。 唐风年又示意马师爷把那八个仆人带下去,分别问话,防止串供。 然后,唐风年严肃地打量王夫人。 王夫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明显很惊慌,甚至不敢抬头看人,她很害怕。 小妾紫玉的弟弟杨百万跪在她旁边,对她怒目而视,眼神恶狠狠,恨极了。 唐风年故意让他们俩凑一起对质,问:“王银之妻,你丈夫为何而死?” 王夫人哭着答道:“得病死的。” 唐风年严肃地问:“什么病?” 王夫人泪流满面,道:“大夫说他喝太多酒,酒引发病症。” “早就劝他戒酒,他不听,脸越变越黄,眼睛都发黄。别人都说喝酒伤肝,估计是肝病。” 唐风年又问:“小妾紫玉是怎么死的?” 王夫人低头看地,眼泪戛然而止,脸色转冷,言简意赅:“殉情。” “呸!”杨百万大声反驳:“就算你殉情,我阿姐也不会殉情,她是你害死的,你杀人偿命!” 唐风年立马示意官差抓住杨百万,防止他动手伤人。 不过,杨百万的一口老痰已经吐在王夫人脸上。她用手绢擦脸,咬住后槽牙,默默隐忍。 第1102章 拒绝这个差事 另一边,马师爷对仆人的审问也有所收获。 仆人们说,王银和王夫人夫妻感情很差,这几年一直分房睡。王银宠爱小妾紫玉,前段日子,家里甚至流传一些对王夫人不利的闲言碎语,说小妾紫玉母凭子贵,王银打算休掉王夫人,扶正紫玉,让儿子堂堂正正地做嫡子。 但是,王夫人很孝顺王银的母亲,亲自服侍卧病在床的婆婆,婆媳感情亲如母女。王母经常对亲朋好友夸赞儿媳妇,说儿媳比儿子更孝顺。 王母听到闲话之后,亲自为儿媳妇撑腰,骂王银狼心狗肺,甚至放狠话,如果王银敢休妻,她就要去祖坟哭诉,祖宗在天有灵,绝对不会准许小妾变正妻,丢祖宗八辈的脸。 马师爷询问王银暴毙的情况,仆人们却不约而同,变得结结巴巴,显然有所隐瞒。 —— 另一边,许仵作让徒弟打开棺材,开始验尸。 他把验尸结果写在纸上,上交给唐风年。 “王银死于酒中毒。” “紫玉脑袋上有个血窟窿,被利器砸死。根据伤口的残忍程度判断,不可能是自杀。” 唐风年亲自去一趟验尸房,查看死者紫玉脑袋上的伤口,赞同许仵作的判断。 本来,小学徒乖宝也想跟进来查看。但唐风年怕她被这残忍的场面吓到,所以让她等在门外,不许进来。 唐风年问:“许仵作,你认为凶器是什么?” 许仵作皱眉头,道:“很硬、很重的东西,类似于锤子。” 旁边的官差一听这话,都觉得太残忍,不寒而栗。 唐风年吩咐肖白带旺财进验尸房,温和地道:“让旺财嗅一嗅死者伤口的血,然后去寻找凶器。” “死者当时一定流了很多血。” 旺财的狗腿往后退,狗眼委屈,发出“呜呜”的声音,拒绝这个差事。 肖白安抚它,强行拉它向前,说道:“旺财,你是神捕,要勇敢,替死者伸冤,抓住凶手!” “不要辜负我们对你的信任。” “嗅一嗅,快点,去找东西。” 旺财突然撒腿就跑,冲出去。 肖白也撒腿跑,去追它,暗忖:旺财,立功的机会又来了,争取找到凶器。你这个月再得一次奖赏,我又能买一亩田。 旺财跑得太快,突然停住,转头等肖白片刻。 没人给旺财带路,它却精准地跑向王银家。 肖白心里激动,预感旺财又要立功。 石师爷正在向王银的母亲询问,并且用纸和笔记录证词,旺财突然从门口冲进来,冲着王母狂吠。 “汪汪,汪汪……” 王银的两个孩子此时也在屋内,小儿子被狗吓哭。大女儿抱住弟弟,连忙躲到石师爷身边。 肖白安抚旺财,让它别叫,然后凑到石师爷耳边,说几句悄悄话。 “石师爷,女死者是被砸死的,脑袋上有个破洞。” “仵作说凶器类似于锤子,又硬,又重。” “知州大人让我带旺财来找凶器。” “旺财这次肯定能找到。” 石师爷点点头,鉴于旺财过往立功的种种表现,他也愿意相信旺财的本事。 第1103章 证据链比严刑拷打更可靠 石师爷眼神精明,暗忖:既然旺财只来这间屋,说明凶器就在这里,这里甚至可能是案发现场。 他想象当时的场景:王银精尽人亡之后,小妾肯定受惊吓,仆人把这事禀报给王夫人,王夫人把小妾带到王母面前,述说此事。王母瘫痪在床,行动不便,但死的是她亲儿子,她肯定既悲痛,又激动。小妾很可能就是在这间屋里被打死的,脑袋被类似于锤子的东西砸个破洞,肯定流很多血。 血不容易被清洗,残留的可能很大。 石师爷打量王母,发现王母与王夫人截然不同。 王夫人被带去官府后,明显惊慌害怕。 而王母却眼神坚定,脸色阴沉,冷冷的,有一股子狠劲。她虽然双腿瘫痪,脑子却比平常人更冷静。 忽然,一阵阴风从门口吹进来,吹动王母身边的床幔,甚至把灵堂没烧干净的冥币吹了进来,如同鬼魂的造访。 那两个孩子搂在一起,瑟瑟发抖,就连小丫鬟也打个哆嗦。 石师爷有点不寒而栗,眼神意味深长,问:“老夫人,家里死两个人,你为何不害怕?” 王母盯着石师爷,不答,反问:“我为何要害怕?” 石师爷皱眉头,感觉棘手。按照他做师爷的多年经验,这种嫌犯审问起来最难,甚至打死也不会招认,这种嫌犯根本不怕死,而且脑子太冷静,能识破诱供。 石师爷叹气,道:“老夫人,请你们配合一下,先离开屋子。” 小丫鬟一个人搀扶瘫痪的王母,很费劲,咬着牙,冷汗直流。 石师爷让官差帮忙,把王母背到门外的躺椅上。 那两个小孩害怕旺财,尽量躲着走,石师爷细心,护送他们出去,然后示意肖白:“可以开始找了。” 旺财冲向大床,“汪汪”几声,身手敏捷,跳到床上,嗅一嗅,用前爪扒拉那个玉枕。 肖白走过去,拿起玉枕,感觉沉手,嘀咕:“凶器是这个?确实又重又硬。” 旺财又“汪汪”几声,跳到地上,低头去嗅地上的青砖缝隙。 肖白下蹲,也低下头,仔细看,然后拔出匕首,去撬青砖。 他暗忖:当时,地上如果有很多血,青砖上面的血或许被擦洗干净了,但砖与砖之间的缝隙肯定被遗漏。证据可能就藏在缝隙里。 一人一狗正在努力。 门外,王母正凝视他们,冷冷地盯着,脸色如同乌云密布,响亮地问:“官差这是干什么?” “我家死两个人,都是我自家的家务事,你们带狗来多管闲事,做什么?” 她的话语里暗含当家主母的威严。 石师爷注视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暗忖:王家的当家主母是这个瘫痪的老夫人。王夫人作为儿媳妇,只生下一个女儿,在家中的地位恐怕不高。王夫人敢打死小妾吗? 王银暴毙,而且死得如此不体面,谁最恨?无疑就是王银的母亲。 想着想着,石师爷突然觉得,凶手是王母的可能更大。 这个瘫痪的老夫人,双手有那么大的力气去杀人吗?或许有帮凶?帮凶是仆人,还是王夫人…… 肯定有知情的仆人,因为事后要打扫血迹,要把死者抬进棺材去。 石师爷转头看向小丫鬟,小丫鬟的牙齿正咯吱咯吱响,上下牙打架,仿佛处在冰天雪地的严寒中一样。 石师爷暂时不动声色。 —— 另一边,马师爷把八个仆人的证词拿给唐风年看。 唐风年迅速翻看一遍,然后又仔细看第二遍,问:“马师爷,你有何看法?” 马师爷先叹一声气,然后说道:“王夫人与王银分房多年,每天带着女儿,日夜服侍婆婆。” “家里有个得宠的小妾,小妾给王银生了唯一的儿子,王银想休妻,想扶正小妾。” “如果我是王夫人,亲眼看见王银暴毙,我一定暗暗高兴。因为王银一死,休妻之事化为乌有。” 唐风年轻轻点头,认同马师爷的看法。 马师爷继续说道:“王银一死,最害怕的人肯定是小妾,失去王银的偏袒之后,王夫人就像抓耗子的猫,而小妾如同猫爪下的耗子。” “如果我是王夫人,我绝对不会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去杀人,毕竟有那么多仆人盯着,杀人的消息瞒不住。” “多年伺候瘫痪婆婆,忍受宠妾灭妻的丈夫,她肯定是个善于隐忍的人,这种人不蠢,也不冲动。” 唐风年赞同马师爷的想法,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说道:“小妾死于他人之手,王夫人必然是知情者,她故意撒谎,说小妾殉情。” “她在保护真凶。” 马师爷问:“知州大人,要不要严刑拷打?” “王夫人看上去惊慌,嘴巴应该不严实。” 唐风年摇头,道:“先关押起来,等待石师父和旺财那边的证据。” “证据链比严刑拷打更可靠。” 马师爷松一口气,暗暗敬佩唐风年。 他嘴角上扬,眼里有光,心中产生“良禽择木而栖”的庆幸。 第1104章 心里蔫坏 肖白没白挖,青砖地板的缝隙里果然有黑红色的血迹。 石师爷把证据摆到王母面前,言简意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小妾是不是你杀的?” 王母看一眼证据,面不改色,抬起眼皮子,盯着石师爷,眼神肆无忌惮,道:“不知道。” 在官差面前,她自认为有肆无忌惮的资本,反正已经双腿瘫痪,不信别人会对她严刑拷打。 石师爷无可奈何,派一个官差回去禀报唐风年,说在王银家里找到凶器和血迹,但嫌犯嘴太硬。 不久之后,唐风年派白捕头和许仵作过去查看。 —— 另一边,唐风年和马师爷隔着木栅栏,正在对女牢里的王夫人进行审问。 “杀小妾的凶手,是不是你婆婆?” 王夫人犹豫片刻,摇摇头。她已经哭累了,神情变得呆滞,狼狈地席地而坐,两手紧紧抓住地上的稻草席。 唐风年故意使诈,道:“仆人已经招供,凶手就是你婆婆,如果你撒谎,包庇凶手……” 不等他说完,王夫人忽然放声大哭,脸庞紧贴膝盖,整个人哭得颤抖。心里的恐惧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唐风年和马师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眉头,流露同情,然后转身,离开女牢。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即使案子办得再艰难,也不能忽视吃饭的事。 他们回内院去,石师爷、白捕头、肖白和旺财也回来了。 白捕头禀报:“知州大人,玉枕和染血青砖是重要证据,已经带回官府保存。” 唐风年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不急,先吃饭。” 饭桌上,他们一边吃,一边聊凶杀案,习以为常,丝毫没有影响胃口。 王玉娥、石夫人和唐母却做不到,赵宣宣也被影响胃口,用筷子在碗里数饭粒,一次只吃三四粒,没有夹菜的兴趣。 找到一个聊天的空当,赵宣宣轻声插话:“风年,你们审问女嫌犯,好像不方便,要不要我帮忙?” 唐风年转头注视她,问:“你怕不怕?”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她是活人,而且被关在大牢里,隔着木栅栏,她跑不出来,好像不用怕。” 唐风年微笑,道:“等会儿我让狱卒先把牢房打扫干净,明天你再去。” 赵宣宣点头,眉开眼笑,暗忖:风年最了解我。 唐风年跟她说悄悄话。 “这个女嫌犯爱哭,我和师爷们没空跟她耗费时间。而且,我们怀疑她不是真凶,她故意包庇真凶。” 赵宣宣问:“那些仆人也包庇真凶吗?” “所有人都不说实话,感觉事情很诡异。” 唐风年道:“就连报案的杨百万也有所隐瞒,不肯说出他的消息来源。” 赵宣宣一边思量,一边轻声道:“肯定有利益牵扯。” “他们要么是拿了封口费,要么就是被凶手拿捏了把柄。” “如果他们出卖真凶,凶手也会出卖他们,所以他们不敢说。” 唐风年听完后,心情沉重,转头看向外面的天色。 夜幕已经降临,阴冷的风不再沉默,仿佛冤鬼的化身,在屋顶上如泣如诉。 “可惜天晚了,明天再加紧调查此案的人际关系。” 石师爷喝一小杯酒,突然感叹:“王银的母亲,不简单,让我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马师爷问:“她不是瘫痪,卧病在床吗?” 石师爷语气非常肯定,答道:“她才是当家主母,一点病怏怏的样子也没有,心比石头更硬。” 白捕头心烦,道:“那种人,最难对付。打不得,你骂她,她当你放屁。” “外表是弱者,心里蔫坏。” 第1105章 在父母的阴影下,耳濡目染 第二天,赵宣宣去女牢审问嫌犯。 “早点抓住真凶,你就能早点离开这里。” “何必为别人背黑锅?” 王夫人抬起眼皮子,面无表情地看一眼,眼神麻木,用沉默对抗审问。 赵宣宣叹息一声,转身离开。她恰好在路上碰到肖白和旺财,问道:“你们去哪里?” 肖白笑道:“知州夫人,我打算带旺财去王银家找新证据。” 赵宣宣思索片刻,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听说王银家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八岁,一个三岁,恰好跟乖宝和巧宝的年纪差不多。 对小孩子套话,她有这方面的经验。 石师爷、白捕头和许仵作正在王银家办案,有些屋子被官差贴上封条。 王母正摔摔打打,骂骂咧咧:“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一个得病死的,另一个是殉情死的,有啥好查的?” “死鬼已经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阎王爷没像你们这样说三道四!” “吃饱了闲着,没事干,官府养一帮闲人。” …… 白捕头对石师爷说道:“如果不是看她是个妇人,我早就冲上去打她了。” “那张臭嘴,叨叨个没完没了。” 石师爷好气又好笑,道:“稍安勿躁。” 因为王母、两个孩子和丫鬟都不配合询问,所以石师爷决定去问问附近的邻居。 他刚走到大门口,恰好看见赵宣宣、肖白和摇尾巴的旺财。 赵宣宣微笑道:“石师父,有进展没?” 石师爷摊手,叹气,道:“有些人的嘴,比蚌壳更难撬开。” 赵宣宣小声道:“我想去问问那两个孩子,孩子单纯点,可能是突破口。” 石师爷抚摸长胡须,调侃道:“确实需要女师爷帮忙,咱们分头行事。” 两人擦肩而过。 肖白主动给赵宣宣带路,旺财像个保镖,狗眼警惕。 王家的两个孩子正在玩套圈的游戏,像这个案子的局外人一样。因为他们最听王母的话,王母告诉他们,官差瞎闹腾,过几天就没事了,不用怕,就算天塌下来,有祖母顶着。 王母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赵宣宣走过去,拿起一个柳条做成的圆圈,轻巧地一扔,瞬间套住最后一排的铁公鸡。 三岁的王家小少爷拍手欢呼:“好厉害。” 八岁的王家大小姐眼神戒备,打量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问:“你来做什么?” “祖母说,我们是小孩子,家里的事不用我们管。” 赵宣宣眉开眼笑,纠正她:“八岁是大孩子,不是小孩子。” “再过几个月,我大女儿过生日,也是八岁。” 王家大小姐凝视赵宣宣,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问道:“你有几个孩子?有儿子没?” 赵宣宣爽快地答道:“两个,都是闺女。” 王家大小姐睁大眼睛,立马追问:“你丈夫不会休了你吗?” 赵宣宣吃惊,暗忖:这个小姑娘在父母的阴影下,耳濡目染,早就与孩童的无忧无虑背道而驰。 她注视王家大小姐的眼睛,不禁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王玉娥和赵东阳都发愁,因为生不出儿子,请妇科圣手看病,吃偏方,甚至纳妾,都没效果,反而闹出绿帽子笑话。 当时,赵东阳、赵北山和赵南水还没彻底闹翻,近亲之间,互相走动频繁。堂姐赵茵茵和堂妹赵玉玉经常来找赵宣宣玩耍,赵茵茵心眼子多,对赵宣宣说悄悄话:“如果你娘今年再生不出儿子,你爹就会休了你娘。” 赵宣宣困惑不解,问:“啥意思?要骂我娘亲吗?我帮我娘亲,一起骂回去,以二敌一,爹爹骂不赢,嘿嘿。” 赵茵茵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赵宣宣,翻个白眼,小声道:“休了你娘,就是把你娘赶回你外婆家去,然后给你找个后娘。” “你后娘给你生弟弟,你弟弟吃鸡腿,你啃鸡脖子,懂不懂?” “你还要给你弟弟擦屁股,给他穿臭袜子,懂不懂?” 赵宣宣嘟起嘴巴,不高兴,跑去质问赵东阳和王玉娥。 赵东阳哭笑不得,指天发誓,谁也不能抢走乖女的鸡腿,否则天打五雷轰。 王玉娥搂着赵宣宣,罕见地沉默。 再后来,亲戚们总是闹腾,明里暗里嘲笑赵东阳没有儿子,等着吃绝户…… 第1106章 “疯狗”和“狐狸精”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赵宣宣突然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注视王家大小姐,亲切地回答:“不会。” “真正的一家人,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那些叫嚣要休妻的人,不过是懦夫罢了。勇敢的女子,掌握自食其力的本事,不怕懦夫。” 王家大小姐只有八岁,听完这话,心里的震撼表现在小脸上。在她生活的环境里,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显得与众不同,很有趣,像冬夜里的篝火一样,温暖,明亮。 她主动牵赵宣宣的衣袖,让赵宣宣一起玩套圈比赛。 赵宣宣不急着套话,先跟他们玩耍,打算先混熟,赢取他们的信任,到时候事半功倍。 反正这里有官差保护赵宣宣,肖白打算牵旺财去找新证据。但旺财不肯走,狗眼兴奋,盯着飞起来的圆圈,吐着舌头,也想玩。 赵宣宣给旺财扔个圈圈。 旺财敏捷地跳起来,用嘴接住圈圈,摇摆尾巴,昂首挺胸,跑到赵宣宣面前。 赵宣宣眉开眼笑,把圈圈拿起来,然后摸摸它的狗头。 王家大小姐和小少爷效仿赵宣宣,也这么玩。 三个人,一只狗,飞来飞去的圈圈,笑声不断。 小丫鬟见他们玩得开心,便趁机跑去上茅房。 赵宣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发现小丫鬟离开,她趁机问两个孩子:“在你们家,听谁的话?” 王家大小姐不假思索:“听祖母的。” 赵宣宣搂住她的小肩膀,问:“如果不听话,下场会怎么样?” 王家大小姐突然收起笑容,右手握成拳头,连续做几下敲打头顶的手势,不说话,眼睛一动不动,表情一本正经,不像开玩笑。 赵宣宣心里咯噔一下,暗忖:她打的位置,恰好就是小妾致命伤的位置——右侧头顶。莫非她当时亲眼看见了? 赵宣宣摇摇头,轻声道:“打人脑袋,容易死人。” 王家大小姐忽然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道:“我知道。” “有些人,死了才干净,天生就该死。” “祸害。” 如此残忍的话,接二连三地从一个八岁小姑娘的嘴里蹦出来。 突然又起风,没烧干净的纸钱在院子里乱飞,还有香火的气味往人的鼻子里钻。 赵宣宣暂时沉默,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王家小少爷不懂事,追着纸钱,用小脚踩。 王家大小姐喊道:“弟弟,别踩那玩意儿,不吉利。” “那些仆人被抓走了,没人打扫院子。才两天,就变脏兮兮了。” 赵宣宣叹气,问:“你想不想你娘亲?” 王家大小姐神情轻松,答道:“祖母说,我娘只要不乱说话,过两天就能回来,不会有事。” “以后,家里没有疯狗,也没有狐狸精,清静多了,我和我娘都可以过好日子。” 赵宣宣若有所思。 显然,孩子话里的“疯狗”指代王银,“狐狸精”指代小妾紫玉。 王家大小姐既像个大嘴巴,同时又有心机,说话不明着说,喜欢说暗话。 对于“疯狗”和“狐狸精”的死,她显然很开心,很解恨。 赵宣宣的笑容烟消云散,暗忖:这个小姑娘是案子的知情者。 她不敢想象,一个八岁的孩子亲眼目睹杀人,以后会落下怎样的阴影? 这时,王家大小姐打断她的思绪,笑问:“我可以去你家玩吗?” “你之前说,你大女儿和我差不多大。” 第1107章 你是不是骗我的? “你是不是骗我的?” “你比我娘亲年轻多了,看起来像姐姐。” 至少从表面上看,她挺喜欢赵宣宣,是真的想去玩,想结交新朋友。 因为她觉得赵宣宣身上有温暖亲切的气息,没有坏蛋、祸害的气息。 但是,赵宣宣哪里敢让乖宝跟这样复杂的朋友玩? 为母则刚,责任之一就是保护孩子,远离危险。 而且,她此行的目的是帮唐风年收集证人证言,争取尽快抓住真凶,尽快破案。 于是,她找个理由婉拒:“今天不行,我忙着办差事。” 王家大小姐顿时满脸不高兴,怀疑赵宣宣是来套话的,果断拉王家小少爷走,不跟赵宣宣玩了。 赵宣宣叹气,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无可奈何。 思量片刻,她决定再去牢房里会一会王夫人。 —— 牢房昏暗,白天像傍晚一样。 王夫人抱着腿,坐在草席上打瞌睡,忍受身心的双重煎熬。 突然,她听见脚步声越走越近,疲倦地抬头去看。多么希望别人打开牢房的门,放她出去,可惜奢望又泡汤了。 来者是赵宣宣,脚步停留在距离牢房木栅栏三四步远的地方,丝毫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王夫人心中失望透顶,又垂下头,把疲惫的脸埋在膝盖上,暗忖:又来干什么?我不会说的,不能说,绝对不能。 赵宣宣不绕弯子,直接说道:“我刚才去见你女儿了。” 王夫人仿佛遇到晴天霹雳,猛然抬起头,直视赵宣宣,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冲过去,双手抓着木栅栏,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卑鄙,无耻!” “她只是孩子,你为什么打她的主意?” 赵宣宣疑惑不解,问:“只是找她聊天而已,还一起玩套圈比赛,她挺开心的,你为何如此反感?” “你们都藏着秘密,那个秘密就像脓包一样,早日戳破,才能早日痊愈。” 王夫人嗓音嘶哑,斩钉截铁地叫喊:“不要害我女儿,她才八岁,什么也不懂。” 赵宣宣坦坦荡荡,反问:“你为何如此多心?我为何要害一个孩子?” “你以为八岁的孩子还小,但实际上,她什么都懂。” “我跟她聊天,她把你丈夫比喻成疯狗,把小妾比喻成狐狸精。” “她还说他们是祸害,死得活该。” 王夫人听得崩溃,连连后退,泪如泉涌,用双手捂住耳朵,不敢再听,把赵宣宣当成可怕的东西,当成索命的恶鬼。 赵宣宣趁热打铁,坚定地道:“如果你继续包庇真凶,无异于亲手伤害你女儿,让她从小活在阴影里,甚至是凶杀案的黑暗里。” 王夫人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心里的矛盾像两只恶鬼的爪子,正在撕扯她。 “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 她自言自语,仿佛疯癫。 赵宣宣侧耳细听,不理解,为何这些人死也不肯说出真相? 她暗忖:王夫人不像被收买的样子,更像是被拿捏了把柄,不敢说。究竟是什么把柄?是不是担心女儿? 赵宣宣连忙表态:“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女儿,你尽管提要求。” “难道你打算永远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不想跟你女儿团聚吗?” 第1108章 真相浮出水面 等王夫人的哭声变小时,赵宣宣继续跟她聊天。 “每个人都可能被别人拿捏把柄,那就像一道坎,迈过去,就海阔天空。” “如果钻牛角尖,如同讳疾忌医,要难受一辈子,甚至越来越严重。” 王夫人摇头,捂住耳朵,不想听赵宣宣的话,觉得那像是妖魔鬼怪的诱骗声音,暗忖:我不能上当,不能上当…… 赵宣宣第一次遇到这么油盐不进的人,她充满挫败感,去找唐风年商量。 唐风年和小学徒乖宝正在整理此案的人际关系图。 赵宣宣凑到乖宝身后,安静地细看。 乖宝道:“这个小丫鬟专门照顾小妾生的那个儿子,其它仆人都被抓来官府问话,只有她没被抓。” 赵宣宣轻声道:“我刚才去王银家,见过她,她看上去胆小。” 乖宝道:“应该把她抓过来问问,越胆小,就越容易露馅。” 赵宣宣点头赞同,轻轻抚摸乖宝的头顶。 —— 突破口往往就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丫头瑟瑟发抖,被带到官府。 她一见唐风年和赵宣宣的面,就主动提要求:“知州大人,我愿意说出真相,但是我的卖身契在老夫人手里。” “你们帮我赎身,再帮我把这些年的积蓄拿回来,我就说。” 唐风年道:“如果你指认真凶,就是重大立功,官府给你奖赏,赎身肯定没问题。” “两个要求都可以满足。” 小丫鬟松一口气,费劲地吞咽唾沫,道:“我没有亲眼看见他们杀紫姨娘,我是听大小姐说的,她有自言自语的毛病,我偷听到的。” “而且,大小姐喜欢画画,她把杀紫姨娘的过程画在纸上,你们去她屋里搜,准能搜到。” 唐风年和赵宣宣大吃一惊,对视一眼。 他亲自带官差去搜查。 —— 画册展现在唐风年面前,真相也浮出水面。 他翻阅画册,猜出大致经过。 第一个画面:王夫人命令仆人把小妾捆住手和脚,押到王母面前。 第二个画面:小妾跪在床前,王母拿起玉枕,砸到小妾的脑袋上。 第三个画面:王母训话,仆人们瑟瑟发抖。 第四个画面:王夫人晕倒在地,小妾不见了,地上多了一只狐狸。 第五个画面:一个男仆手拿玉枕,面庞惊恐,砸向狐狸,与此同时,王母微笑,表情很满意。 第六个画面:换另一个仆人,做同样的事…… …… 第十三个画面:一个小孩拿起玉枕,狠狠地砸地上的狐狸,画纸上还写着几个字——报仇,该死的狐狸精。 石师爷凑在旁边看画,呼吸越来越沉重。 唐风年暂时没声张,把画册合上,紧紧地抓在手里,吩咐官差把王母和王家大小姐都带去官府。 王家小少爷哇哇地哭,抱着姐姐,不肯松手。他才三岁,在他眼里,唐风年和官差都是坏蛋,大坏蛋。 石师爷心软,去把他和王家大小姐分开。他咬石师爷的手,眼泪和鼻涕搞得小脸稀里哗啦。 石师爷叹气,同情这个孩子,捏住他的腮帮子,让他松嘴,然后帮他擦眼泪和鼻涕,没跟他计较。 石师爷暗忖:这孩子是小妾生的,他亲娘被家里人打死,王母第一个动手,甚至逼迫八个仆人轮流动手,难怪那八个仆人始终隐瞒,不肯说,因为他们也是帮凶。 甚至连王家大小姐也动手了,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王母把人心玩弄得明明白白,知道最好的保密办法就是让别人递投名状,把别人变成同伙,变成同一条贼船上的人。 第1109章 世上有后悔药卖吗? 把新的嫌犯送进牢房之后,分开关押,防止串供。 赵宣宣负责审问王母。 王母刚开始死鸭子嘴硬,一副不屑于搭理赵宣宣的样子。 赵宣宣思量片刻,决定下猛药,问:“你想看见亲孙女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吗?” 听闻这话,王母大吃一惊,眼睛里浮现复杂的泪光。 赵宣宣再接再厉:“你让她亲眼见证那么残忍的画面,她已经八岁,不是不记事的一两岁。”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案子。” “你后悔吗?” 王母冷笑,问:“世上有后悔药卖吗?要杀要剐,直接给个痛快,何必废话?” 赵宣宣深呼吸一下,说道:“你想痛快,但是那个对你孝顺的儿媳妇怎么办?” “杨百万告状,说小妾紫玉是你儿媳妇害死的。如果你死了,死无对证,她很可能要背黑锅。” “到时候,你的孙女和小孙子怎么办?” 王母的表情终于沮丧,仿佛坚硬的面具变得支离破碎,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有些话即将脱口而出,但她又忍住了,陷入沉默。 这时,唐风年走进牢房,对赵宣宣耳语几句。 “见到画册之后,那八个仆人已经招供。” “他们都说,自己动手之前,小妾已经断气。” “王夫人没有动手,因为她吓得晕过去。” 王母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突然打起精神,对唐风年和赵宣宣察言观色,竖起耳朵,想偷听。 奈何那两人的耳语功夫太默契,她根本听不清,只能干着急。 赵宣宣用右手掩住嘴唇,轻声问:“证据足以定罪吗?” 唐风年点头,道:“如果凶手认罪画押,更好。” 赵宣宣道:“你来审吧。我问话,她不回答,恐怕拖延。” 唐风年道:“不急,慢慢来,石师父在审王夫人,马师爷审王家大小姐,证据会越来越多。” 赵宣宣露出微笑。 王母看见别人笑,心里反而不舒坦,急得冒火气,主动叫嚷:“你们把杨百万叫过来,我要跟他当面对质。” “他欠我家钱,居然还敢告状诬陷我们,不得好死的狗东西!” 唐风年盯着她,神情威严,道:“最重要的证据不是杨百万告状,而是事实。” “其一,你们撒谎,谎称小妾紫玉殉情。” “其二,仵作查看女死者头部伤口,确认她是被别人用重物击打而死。” “其三,八个仆人都已经招认。他们说,小妾是你用玉枕砸死的,你还利用主母的威严,逼他们动手。” “他们为了推卸责任,都说小妾的死与他们无关,因为小妾断气全是你造成的。” “按照他们的说法,再结合王法,杀人的真凶只有你一个,他们不算帮凶。” “因为他们打的不是活人,而是断气的尸体,算侮辱尸体罪。” “他们的惩罚会比较轻。” 王母一边听,一边笑,用笑容来掩饰狼狈,甚至被口水呛到,猛烈咳嗽,咳得双眼通红。 以前,她在家里有说一不二的权力,儿媳妇对她俯首帖耳,仆人们毕恭毕敬,儿子虽然不争气,但当面不敢忤逆她。 明年,她就要过整寿了,没想到今年陷入牢狱之灾,甚至可能活不到明年去。 儿子死得难看,没想到她自己会死得更难看。 王母用右手捂住心口,问:“如果认罪,我会被砍头吗?” 第1110章 做鬼也不放过? 死得难看的方式有很多种,被拉去菜市场砍头就是其中之一。 被围观,被唾骂,被指指点点,人头落地,滚在肮脏的地上,死不瞑目…… 王母想象那个场景,闭住眼睛,难受至极。 唐风年察言观色,说:“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可以灵活变通。” “本案过于残忍,恐怕在田州造成恶劣影响,我决定不公开审理,到时候公堂上只有嫌犯、证人和官差,不会有外人围观。” “死罪是必然的,但死法可以体面一点。” 王母听完后,睁开眼睛,眼神沧桑,没有立马认罪,心里有很多想法,比如:是谁向杨百万走漏消息的? 当时,除了小孙子被小丫鬟抱走以外,在场的八个仆人都递交投名状,变成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应该不敢泄密。 儿媳妇晕倒,没有动手,但大孙女动手了,这便是让儿媳妇闭嘴的把柄。 小丫鬟胆小,又被拿捏卖身契,而且当时不在场。 王母想来想去,想不通,叛徒究竟是谁? 眼里熬出红血丝,她感觉累了,开始琢磨三岁孙儿以后的日子。如果她死了,孙子只能依靠王夫人。 嫡母和庶子…… 王母握紧双手,担心孙子受委屈。 于是,她沉重地说道:“认罪之前,我要见见儿媳妇,有几句话交代。” 唐风年满足她的要求,派官差去把王夫人带过来。 王夫人看上去是一副对婆婆千依百顺的模样,一见面就嘘寒问暖。 王母却板着脸,眼神狠辣,严厉地道:“你发誓,以后要对康哥儿视如己出,对他和你女儿一样好。” “快点发誓!” 王夫人毫不犹豫,举起三根手指,流利地发誓。 王母明显松一口气,脸色有所缓和,又向王夫人交代所有家产和她的私房钱。 王夫人认真听,不插话。 王母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别人的闲杂碎语难听,你就带康哥儿和燕姐儿搬走,不要对康哥儿说实话。” “不能让他恨我,明白吗?” 王夫人顺从地点头。 王母叹气,道:“等我死后,记得请和尚给我做场法事,超度。” “在家里给我设牌位,点长明灯。” “对待我的牌位,就像对待我本人一样,不许有丝毫不敬。” “另外,把出卖我的叛徒找出来,等我变成鬼,一定不放过他。” 她说得咬牙切齿。 王夫人不寒而栗,打个哆嗦,后背上悄悄地冒冷汗,眼皮子半垂,眼神躲闪,不敢跟王母对视。 —— 等王母认罪之后,唐风年速战速决,采取不公开的方式,审理此案。 死者的致命伤口、仵作的证词、杨百万的证词、仆人们的证词、王夫人和王大小姐的证词、凶器、染血的地砖、画册,还有王母本人的认罪书、杀人动机,构成完整的证据链。 证据确凿,且互相印证。 唐风年敲响惊堂木,当堂宣判,认定王母杀害小妾紫玉,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判处死罪,同时要赔偿死者家属五十两银子,罚款二十两银子。 另外,那八个仆人和王大小姐都犯下侮辱尸体罪。鉴于王大小姐只有八岁,年纪太小,且不是主犯,不需要服刑,但需要接受官府的监督,其家长罚款十两银子,赔偿死者家属十两银子。 那八个仆人虽遭受王母胁迫,但面对瘫痪的王母,他们有能力反抗,本应该到官府报案。最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们均被判处三年刑期,服刑期间,必须每日做苦力。另外,鉴于他们财力不足,每人只罚款二两银子,赔偿死者家属三两银子。 杨百万一听到“赔偿死者家属”几个字,就眼睛放光,兴奋不已,因为他是死者的亲弟弟,自认为赔偿的银子应该归他。 等唐风年宣判完毕,杨百万迫不及待地问:“知州大人,我总共能拿到多少赔偿?” “那个死老太婆富得流油,先把她赔偿的五十两银子给我,行不行?” 王母作为死刑犯,丝毫没有痛哭流涕的后悔模样,反而冷笑,反驳道:“杨百万,你的算盘打空了。” “那个贱人死有余辜,而且她早就卖给我们王家,签了一辈子的卖身契。” “不管官老爷判我赔多少银子,反正一个铜板也到不了你手里!” “卖身契”三个字,仿佛当头一棒,杨百万呆若木鸡。 第1111章 满肚子坏水,正在咕噜咕噜冒泡 杨百万哀嚎一声,跪地磕头:“求知州大人给我做主!” “我姐姐不能白死啊,她死得冤枉,我们全家都冤枉啊!” 唐风年神情威严,说道:“卖身契是证物之一,本官已经查证过,真实有效。” “本案中,死者家属是指她的亲生儿子,不包括其他人。” 杨百万亲自体会到“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悲剧,呆愣片刻,然后痛哭流涕,捶胸顿足。 公堂的角落里,小学徒乖宝正在整理案卷,突然发现有人盯着她,于是用疑惑的目光回视过去。 王家大小姐正在打量乖宝,甚至挑一下眉,眸子闪烁异常兴奋的光芒,像本案的局外人一样,暗忖:长得真像,她说有个大女儿,跟我差不多大,果然没骗我。哼!我讨厌她女儿!我爹讨厌我,因为我不是儿子,就要休掉我娘。凭什么别人有个不休妻的好爹?如果让我跟她玩玩,就好了,我一定偷偷…… 满肚子坏水,正在咕噜咕噜冒泡。 乖宝也在打量王家大小姐,内心有些同情,暗忖:她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么复杂、残忍的事情,夜里肯定会做噩梦。一样米养百样人,长辈干坏事,孩子跟着遭殃,唉。 王家大小姐胆子大,直接向乖宝走过去。 白捕头立马伸手,拦住她,大声呵斥:“闲杂人等,退后。公堂威严,禁止随意走动。” 王家大小姐自从亲自经历凶杀案之后,整个人进入一种奇怪的境界,即使恶鬼出现,她也不会害怕,反而想亲手折磨恶鬼。 此时此刻,她也不怕白捕头,反而歪一下脑袋,假装天真烂漫,伸手指向乖宝,道:“她和我差不多大,我想跟她说说话。” 白捕头仿佛戴着铁面具,表情纹丝不动,严肃极了,用手臂挡住她的去路,道:“这是公堂,不是聊天的地方,退后,否则我不客气了。” 王家大小姐恼羞成怒,瞪白捕头,气得跺脚。 王夫人连忙把她拉走,怕她得罪官差。 石师爷大声提醒道:“无罪之人可以离开官府了。” 有罪之人,全部被押送到牢房里。 王夫人带王大小姐回家,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杨百万鬼鬼祟祟地敲门,过了一小会儿,门开了,他连忙闪进去。 “你让我办的事,我都办完了。你必须给我好处!” 站在他对面的人是王夫人,她不再是面对王母时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反而变得镇定、沉稳,直接递一个匣子给杨百万。 杨百万迫不及待地打开匣子,眼神满意、兴奋。 王夫人警告:“你最好不要乱说话。” 杨百万答应,又问:“我以后可以来看康哥儿吗?我毕竟是他亲舅舅。” 王夫人道:“初一、十五才可以来。” 杨百万抱着匣子,满意地离开。 王夫人深呼吸,扬眉吐气,仿佛压在头顶上的大山终于移走了。 王家大小姐躲在暗处偷看,突然出声:“娘,你是叛徒,是你出卖祖母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王夫人转过身,注视女儿,泪流满面,心如刀割。 为什么? 因为婆婆动了她的逆鳞,她的逆鳞就是唯一的亲生女儿。 当时,面对那个血淋淋的场面,王夫人故意假装晕倒,避免做王母的帮凶。可是,后来女儿亲自动手了,被血染脏双手…… 从此,千依百顺被仇恨取代,她恨王母,因为王母害她女儿变成这副残忍的样子。 王夫人走过去,搂住女儿,语气隐忍,含泪解释:“你祖母杀人偿命,罪有应得。” “谁也没有背叛她。” 王家大小姐立马反驳:“如果叛徒不泄密,官府就不会知道,我们本来可以瞒天过海,甚至再弄死几个人,也没事。” 王夫人忍无可忍,抬起手,打她一巴掌,哭着怒吼:“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被教导成这副鬼样子?” “我恨她!她为什么要当着你的面干那种事?为什么要害你变脏、变坏?” 第1112章 铜板超过糖糖 案卷整理清楚之后,唐风年写公函,派官差把东西送去静江府。 地方官员权力有限,特别是办理判死罪的案子时,必须等待上级官僚、提刑按察使司、刑部和大理寺的审核,等审核完毕,才能执行死刑。 偏偏这次的死刑犯双腿瘫痪,需要别人照顾,拖的时间越久,就越麻烦。 所以,唐风年特意叮嘱送东西的官差要快马加鞭,别拖延。 —— 小学徒乖宝忙完这个案子之后,感觉心情沉重,于是跑回内院,去找赵宣宣倾诉心里的想法。 “娘亲,明知道小妾会害得家宅不宁,别人家为什么还要搞个小妾?” “为什么朝廷会准许卖身契这种不公平的东西存在?” “为什么有些人杀了人,还理直气壮?我就不敢杀人,太可怕了。” …… 她的问题一大堆,此时此刻不再冒充大人,依然像个小孩子,钻在赵宣宣的怀抱里。 赵宣宣轻抚她的小小后背,叹气:“这世上,人和人不一样。” “另外,朝廷不是追求公平公正的地方,朝廷的目的就是收税,充盈国库,同时让百姓不要造反。” “至于小妾……就像卖身契一样,是这个世道不公平的缩影。” “这个世道的风气,就是男子好色,反而被夸作风流,纳妾很普遍,毕竟皇帝也是如此。” “女子如果风流,就被唾弃,有些地方甚至对不守规矩的女子动用私刑,比如沉塘、浸猪笼,我也觉得很可怕。” 乖宝依赖地贴着赵宣宣,小表情不高兴,说:“明知道不公平,世道为什么不改变呢?” 赵宣宣轻笑,摸摸乖宝的小耳朵,说道:“因为权力掌握在谁手里,谁就有改变的机会。掌权的人偏偏不想改变,普通百姓又贤愚混杂,所以改变世道太难太难。” 乖宝思考一会儿,少年老成地叹气,小眉头皱起来,堆积许多烦恼。 她忽然想起刚才王家大小姐的凝视,果断告诉赵宣宣,又补充道:“她说,她想跟我说话,但白捕头拦住她,不让她靠近我。” “其实,我挺好奇,她想对我说什么话?” 赵宣宣突然如临大敌,捏住乖宝的脸颊,警告:“不许好奇。” “几天前,我跟她聊过,觉得她有一些很危险的心思,不是单纯的小孩。” “你跟妞妞、元宝、晨晨和巧宝玩,多好啊,不要和危险的人玩。” 乖宝蹭一蹭赵宣宣,撒娇。 —— 王母在牢房里发脾气,因为那个千依百顺的儿媳妇居然不来给她送饭。 隔壁的狱友有家人送饭,她却没有。 她越想越气,直接拿出当家主母的风范,把狱卒当仆人使唤,吩咐道:“你们去我家,给我儿媳妇传话,让她来找我,我家住在……” 如今,女牢里全是女狱卒看守。狱卒看不惯她这趾高气扬的嘴脸,直接打断她的话,嗤笑道:“不管你家住哪,反正再过几个月,你就住阴曹地府去了。” “死刑犯还这么嚣张,呸!” “你家人嫌你丢人现眼,肯定要离你远点。” 王母隔壁的囚犯正在啃鸡腿,津津有味,香喷喷。 王母悄悄吞咽口水,心里恨极了,暗忖:再等一天,可能家里有些麻烦,儿媳妇忙完后,肯定会来看我。 儿媳妇孝敬她将近十年,她相信那不是作假的。 毕竟,谁能假装十年呢? 然后,王母一有空就在心里诅咒那个女狱卒,甚至诅咒人家的孩子。 眼神里的恶毒,比砒霜的毒性更强烈。 —— 傍晚,唐风年终于得空,回到内院,把巧宝叫过来,递一个捶背的木制小工具给她,微笑道:“巧宝,帮爹爹捶背,捶肩膀。” “等会儿爹爹奖励你一个铜板,好不好?” 巧宝对铜板的喜爱,已经超过了糖糖。 她果断点头答应,眉开眼笑,拿着小工具,跑到唐风年背后,敲敲打打,毫无章法。 唐风年眉眼含笑,仿佛被微风吹拂的春江水,提醒道:“左边,下面,上面。” “捶捶肩膀。” 元宝也跑过来,给唐风年捶背。 妞妞在跟晨晨学绣花,学得认认真真。 夕阳的余晖撒在院子里,仿佛流光溢彩的碎金。 赵东阳从街上回来,突然把王玉娥面前的夕阳给挡住了。他像献宝一样,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首饰盒,递到王玉娥面前。 王玉娥惊喜,问:“啥东西?” 赵东阳表情得意,道:“西洋玩意儿,听说是漂洋过海弄来的东西,可贵了。” 王玉娥突然变脸,从高兴变成不高兴,娇嗔:“明知道贵,你还买?” 她打开匣子,把里面的玩意儿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研究。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笑道:“这是镜子,比铜镜清晰多了,是不是?” 王玉娥拿这漂洋过海的镜子照一照,反而不喜欢,因为铜镜虽然模糊,但铜镜里的她看起来风韵犹存,比较美。这西洋镜子照得她不够美,把脸上的细微皱纹都照出来了。 她果断把匣子合上,道:“给宣宣吧,我用不上这玩意儿。” 赵东阳像变戏法一样,从宽大的衣袖里又摸出一个匣子,说:“我给乖女也买了一个。” 王玉娥问:“你今天花多少钱?” 赵东阳变得支支吾吾,突然有点口吃:“没……没多少,没算,大不了明天不花钱,后天也不花……” 王玉娥了解他,所以不相信他的保证,直接伸手去解他腰间的钱袋子。 他每天带多少碎银子和铜钱出门,王玉娥心里有数。 赵东阳连忙用手护住钱袋子,两人拉拉扯扯,像打架一样。 巧宝瞅见了,误以为他们真的在打架,小手举着捶背的小工具,跑过去,拉扯赵东阳的衣衫下摆,要把他拉开,意思是不让他打奶奶。 赵东阳简直腹背受敌,扭头去瞅巧宝,疑惑地问:“巧宝,你扯爷爷干啥?” 王玉娥趁他分心时,已经把他的钱袋抢到手,立马开始数钱,脸越变越黑,嘀咕:“败家子。” 赵东阳立马反驳:“咱家乖女和风年都有俸禄,除了乖宝和巧宝,家里个个能赚钱,我花点小钱罢了,花自己赚的田租,有什么错?” “下次我只给乖女买东西,不给你买,免得你骂我。”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巧宝刚才忙活一通,气喘吁吁,见爷爷奶奶不打架了,她才放心,踮起脚尖,直接伸手去拿赵东阳手里的匣子玩。 第1113章 真没面子 “哇!” 巧宝看着照人无比清晰的西洋镜子,发出夸张的惊叹声,憨态可掬。 王玉娥和赵东阳都被她的小模样逗笑,暂时停止争吵。 王玉娥问:“巧宝看见了什么?” 巧宝奶声奶气地道:“自己。” 王玉娥笑问:“自己啊,镜子里的巧宝美不美?” 巧宝不假思索地点头:“美!” 她拿着镜子,一边跑,一边和镜子里的自己玩捉迷藏,打算拿去和唐风年玩。 跑着跑着,突然“扑通”一声,摔得五体投地。 “啪!”镜子砸在青砖地上,碎成大大小小的一块块。 巧宝放声大哭。 唐风年第一个冲过来,把巧宝抱起来。 小胖手被碎镜子割出血了,唐风年看得心痛,给她呼呼,带她进屋去,用凉白开冲洗,上药,问:“还有哪里痛?” 巧宝摇头,泪眼婆娑,自己给小胖手呼呼,好痛好痛。 唐母拿起扫帚和撮箕,把地上的碎镜子打扫干净。 王玉娥确定巧宝只伤到一个地方,不严重,才稍稍放心,然后就骂赵东阳。 “孩子爷爷,瞧你干的好事,把这又贵又晦气的东西买回来做什么?” “一摔就碎,碎了就像刀子一样割手。” 赵东阳被骂得灰头土脸,窝窝囊囊。另一边,巧宝还在哭,赵东阳心里难受极了,充满自责。 唐风年抱着巧宝,在内室里来回踱步,轻轻拍哄。 赵宣宣和乖宝都跑过来检查巧宝受伤的小手,赵宣宣给她呼呼。 乖宝转身跑去书房,去翻看医书,查找被割破皮,出现小伤口,该怎么办? 元宝好奇地凑过来,跟乖宝一起看书,脑袋挨着脑袋。 有很多字,元宝不认识,但她不乱出声,怕打扰乖宝,因为乖宝鼻尖上溢出晶莹的冷汗,翻书翻得快快的,看上去很焦急。 晚上,巧宝沐浴时,想玩水,乖宝全程把她的小手抓着,防止伤口碰水,像对待天大的事一样认真。 巧宝说:“不痛了。” 乖宝低头瞪她一眼,恨铁不成钢,耐心地道:“不沾水,才好得快。” “如果碰水,伤口容易恶化。” “妹妹小笨蛋,走个路,把自己摔成这样。” 巧宝对她做鬼脸。 赵宣宣把巧宝从浴盆里抱出来,擦干净水,然后用小毯子裹着,抱去床上。 乖宝跟过去,主动帮巧宝穿衣裳,小心翼翼,不让衣裳碰她受伤的手指。 巧宝调皮,穿上衣裳就乱动,在床上滚来滚去。 赵东阳不放心,又过来看看,问:“还痛不痛?” 巧宝嘿嘿笑,眸子笑得亮晶晶,说:“不痛!好玩!” 赵东阳松一口气,捏她小胖脸,小声道:“你不痛了,但爷爷这几天没好日子过,零花钱都被你奶奶没收了,咋办?” 他是真的发愁。 “噗嗤!”赵宣宣发出轻笑声,轻声问:“爹爹,你要找我借钱吗?” 赵东阳虽然脸皮厚,但不好意思当着小孙女的面开口,而且担心被王玉娥听到,于是转头往门口瞅,然后向赵宣宣伸出空空的手掌,表示自己不客气了。 赵宣宣暂时不爽快给钱,反而伸出右手的小指头,道:“拉勾勾,约法三章,爹爹不许偷偷买东西吃。” 赵东阳也有点小脾气,觉得自己被管太严,暗忖:我又不是小孩,个个管我像管孙子一样,真没面子。 于是,他干脆把手缩回去。 片刻后,他又后悔了,毕竟没钱寸步难行,钱袋里空荡荡,心里不踏实,不习惯。 最后,他还是选择跟赵宣宣约法三章,拉勾勾。 乖宝做见证人,巧宝看得似懂非懂,也来拉勾勾,凑热闹。 第1114章 越来越嚣张? 夜里,赵东阳躺在被窝里,故意用后背对着王玉娥,胡思乱想,琢磨傍晚的事情,隐隐约约觉得妻子越来越嚣张。 年轻的时候,王玉娥经常夸他,现在只会骂他。 这嚣张气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在黑暗中,赵东阳没有闭眼,伴随着思索,眼珠子转来转去,眉头微皱。 好像是从女婿做官开始的,他回想起来,从那时开始,王玉娥嘴里就多了一句口头禅:我花女儿女婿的钱,不花你的钱! 最近,乖女被封诰命,王玉娥的嚣张气焰如同火上浇油,窜得更高了。 赵东阳越想越恼火,呼吸变得沉重。 王玉娥也还没睡着,心中疑惑,暗忖:孩子爷爷今天怎么不打呼噜了? 平时睡得像猪一样,今天忽然变安静了,真不习惯。 她伸手摸摸赵东阳,确定他还在正常呼吸,于是试探着问:“孩子爷爷,睡着没?” 赵东阳生闷气,不回答她。 王玉娥当他睡着了,把手搭到他的胖肚子上,闭住眼睛。 伴随着呼吸,赵东阳的肥肚子一起一伏,他暗忖:明天我一定要让乖女主持公道,跟孩子奶奶约法三章,每天骂我不许超过半句。一挨骂,就难受,哼。 —— 上午,不需要帮忙审问女嫌犯,赵宣宣也没闲着,教元宝、妞妞和巧宝打算盘。 妞妞在这里过得乐不思蜀,高兴极了,还长胖了一些。 王玉娥每天亲手替她梳花样百出的发髻,拿漂亮鲜艳的衣裳给她穿,越看越好看了。以前,她一看就是干农活的孩子,现在变得有点斯文,有点小家碧玉的感觉。 教会基本的秘诀之后,赵宣宣给元宝和妞妞发两本账簿,让她们慢慢练习,毕竟打算盘就是要靠熟能生巧。 书案上摆着一碟糖,一碟果脯,她们边吃边学。 赵东阳走到书房门口,探头探脑,既想找赵宣宣帮忙,但又怕打扰她教导孩子。 赵宣宣发现他的异常,主动走过来,眉开眼笑,轻声问:“爹爹,什么事?” “难道我借你的钱被娘亲发现了?” 赵东阳连忙摆手,然后用右手掩住半边嘴,小声道:“乖女,你娘越来越嚣张,你给爹爹主持公道,去跟她谈,让她不许天天骂我。” “我琢磨一晚上了,这事不能拖。” 赵宣宣抿嘴笑,露出右脸上的小酒窝,爽快点头。 从小到大,她就是爹娘之间的小判官,习以为常。几乎每次,赵东阳和王玉娥都对她心服口服。 一看她答应,赵东阳顿时底气十足,神情一下子就变轻松了,昂首挺胸,一起去找王玉娥。 王玉娥正在屋里,跟唐母和石夫人一起裁剪布料,聊新衣裳该做什么款式,说说笑笑。 赵宣宣微笑,唤道:“娘亲,我和爹爹有事找你。” 王玉娥转头,问:“啥事?”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悄悄地说。” 石夫人打趣:“哎哟,故意不让我听!” 王玉娥无可奈何,放下剪刀,朝那父女俩走过去,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1115章 公平公正的小判官 赵宣宣左手拉王玉娥的手,右手拉赵东阳的衣袖,拉他们去内室谈。 王玉娥被勾起好奇心,问:“究竟啥事?神神秘秘。” 她暗忖:难道是宣宣的肚子又有好消息了?为啥不说给亲家母听?难道是风年出啥毛病了,动花花心思了? 如此一想,她顿时如临大敌,笑容不见了。 香芋色的门帘子落下,赵宣宣不绕弯子,直接问:“娘亲,你昨天骂爹爹几次?” 赵东阳顿时来劲,手指头在衣袖里悄悄活动,在心里数数,准备对付王玉娥的抵赖伎俩,准备理直气壮地反驳她。 王玉娥挑眉,看看赵宣宣,又看看赵东阳,轻飘飘地道:“孩子爷爷害巧宝割破手,说他几句,还记仇了?” 赵东阳变得心虚,但为了以后的好日子,他又支愣起来,反驳:“不只是昨天,你天天骂我。” “我好心买礼物给你,你反而骂我败家子。” “我最讨厌败家子三个字,你故意戳我心窝子。” 他的委屈一发不可收拾。 赵宣宣暂时不插话,保持公平公正的态度,让爹娘辩一辩,真理越辩越明。 王玉娥道:“就事论事,你哪一天不该骂?” 赵东阳反驳:“我骂你没?难道你事事都做得对?难道你不出错?” 赵宣宣点头赞同。 王玉娥话赶话:“我哪里做错了?你当时怎么不说?搞什么秋后算账?” 赵宣宣趁机主持公道,说:“对,不能秋后算账,只能说这两天的事。” 赵东阳顺坡下驴,说:“孩子奶奶,那就从昨天你骂我败家子开始说起,我花自己的钱,给你买东西,哪里败家了?” “咱家的钱花不完,何必小气?” 王玉娥反驳:“国库都能花完,你的钱花不完?少吹牛。” “我一个月花多少钱,你花多少?大手大脚。” 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赵宣宣连忙打断他们的争吵,微笑道:“从今天起,开始记账。” “娘亲一本账,爹爹一本账,谁花得多,谁花得少,一目了然。” “另外,爹爹靠收田租赚钱,有自己的本事,而且赚得多,花得少,绝对不是败家子。” 赵东阳点头如捣蒜。 王玉娥爽快道:“行!记账!” “败家子三个字,我以后不说。” 赵宣宣露出小酒窝,让赵东阳和王玉娥拉勾勾。 赵东阳补充:“既然记账,就不能没收我的零花钱,赶紧把钱袋还给我。” 王玉娥做事干净利落,不爱拖拖拉拉,立马去拿钱袋给他。 争吵告一段落。 又顺利当一回小判官,赵宣宣松一口气,回书房去。 巧宝、元宝和妞妞的腮帮子都胖鼓鼓,小碟子里的果脯已经吃光了。 赵宣宣没有丝毫吃惊,又给她们添一碟。 妞妞和元宝打算盘都有章法,只有巧宝乱来。 赵宣宣把巧宝抱到腿上,手把手地教。巧宝总是捣乱,把打算盘当成弹琴,就为了听个“噼里啪啦”的响声。 赵宣宣对症下药,给她刺激一下:“巧宝聪明吗?” “娘亲记得,乖宝三岁的时候,好像比巧宝学得踏实一些。” 巧宝不服气,鼓起包子脸:“我和姐姐一样聪明。” 赵宣宣亲亲她的小胖脸,道:“聪明好学,笨蛋才爱捣乱,是不是?” “巧宝先赚三个铜板,然后又赚三个铜板,总共赚多少铜板?” 巧宝放开算盘,直接数手指头。 赵宣宣把她的手指头抓住,轻声道:“数算盘珠子。” “娘亲数给你看。” …… 第1116章 假神医 赵宣宣陪孩子们玩两天,然后又被唐风年叫去帮忙,去审问女嫌犯。 如今,他干脆把这种事都交给赵宣宣办,既能避嫌,又能避免再出现上次女土匪阿云那样的情况。 而且,他信任她。 赵宣宣快步走过去,问:“啥案子?” 小学徒乖宝抢着答道:“很严重的案子。” “有个女大夫冒充神医,还自称是观音菩萨的女徒弟,以送儿子为幌子,专门欺骗女子的钱财。” “而且更可怕的是,她以针灸治病为借口,把看病的女子关进密室,用迷烟把人家迷晕,然后派个男子进去,做不轨之事。” “求子灵验的口碑就是这样来的。” 乖宝跟着唐风年学办案,见多识广,对很多怪事都见怪不怪了。 赵宣宣听得眉头紧皱,最厌恶这种恶人。 她翻看报案者的证词之后,带乖宝去女牢会会那个坏蛋。 那个假神医丝毫不慌,正盘着腿,闭着眼,在草席上打坐,一副即将得道成仙的清高模样。 赵宣宣暗忖:伪装真可怕,简直是披着羊皮的狼。 她伸出手,拍拍牢房的木栅栏,因为心情暴躁,拍得重重的。 假神医看上去四十来岁,风韵犹存,容貌甚至有几分像女菩萨,眉宇间温和、慈悲,额头中间生一颗大痣。 那颗大痣本来是黑色的,被胭脂涂成鲜红色。 被拍打声惊扰,假神医睁开双眼,静静地打量赵宣宣。 赵宣宣跟她对视,预感这个人不容易审出真话,因为此人眼睛深沉,不是那种浅薄之人。 女狱卒搬桌子和凳子过来,十分殷勤,帮忙把桌面擦得干干净净。 乖宝向她们道谢,然后把砚台、毛笔摆好,铺开纸,准备记录证词,动作熟练极了。 女狱卒打量乖宝,心中啧啧称奇,暗忖:像个小官儿一样,不像女娃娃。 赵宣宣开始审问:“杨氏,你是否认罪?” 假神医微笑,道:“何罪之有?” 小学徒乖宝竖起耳朵听,暂时不写,因为嫌犯的狡辩之辞毫无记录的必要。 赵宣宣道:“杨氏,你身为女子,却用恶毒的手段,有预谋地害别的女子。” “除了谋财,你还有什么目的?” 假神医仿佛戴着微笑的面具,答道:“什么恶毒的手段?知州夫人,你知书达礼,又身份高贵,是不是说不出口?怕污了嘴?” 她认出赵宣宣的身份,因为她早就对官老爷的家事感兴趣。骗别人,她早就骗腻了。骗当官的,更有成就感。东窗事发之前,她甚至有预谋地放饵钓鱼,把生不出儿子的赵宣宣当成那条鱼。 她花钱买通赵家的女帮工,让女帮工去赵宣宣面前夸海口,夸她这个神医在帮忙生子方面有多么灵验,口碑有多么好,凡是找她看病的女子,百试百灵,全部在两个月之内怀上孩子,而且大部分人求子得子。 在她的想象里,赵宣宣肯定想生儿子快想疯了,听到像她这样灵验的神医之后,肯定会主动求医。 但她左等右等,没等来想要的情况,反而等到了白捕头和一帮官差,然后她就被抓来官府,被关进女牢。 在赵宣宣跑来审问之前,假神医正在琢磨一件事,暗忖:我专门行骗,反而被一个洗衣做饭的女帮工给骗了,她拿我的银子,却不给我办事,可恶。 此时此刻,知州夫人就在她眼前,她决定亲自引诱,试一试。 第1117章 想撬开蚌壳精的嘴 赵宣宣从来没有自认为高贵,但假神医团伙干的那种事,过于邪恶,她确实说不出口。 假神医常年骗人,嘴皮子利索,瞬间反客为主,问:“知州夫人,你有没有做过关于第三个孩子的梦?” “能不能把梦境说给我听听?我必然能帮你解梦。” 赵宣宣没上当,反而嗤笑:“我只相信缘分,不相信骗子的乌鸦嘴。” 假神医像包容调皮捣蛋的孩子一样,丝毫不恼,另辟蹊径,意味深长地问:“知州夫人有没有做过噩梦?比如,被知州大人写休书……” 一旁的乖宝气得跺脚,拳头发痒,想打坏蛋。 赵宣宣面对假神医,还是不上当,左右胳膊交叉,面无表情地说:“这里没有迷烟,你的谎言不奏效。”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早点认罪,说出同伙的罪行,算立功,可以减轻处罚。” “否则,如果同伙先坦白,并且揭发你的罪行,你的立功机会就飞了!” 假神医深呼吸,微笑的假面具终于支离破碎。 她可以管住自己的嘴,却管不住同伙的嘴,确实担心那几个同伙变成叛徒。 小学徒乖宝面前的淡黄色纸上,还没写一个字。她腮帮子气鼓鼓,在心里暗骂这个嫌犯太顽固,像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赵宣宣好整以暇,欣赏假神医额头上的冷汗。 女狱卒怕乖宝写字看不清,悄悄地多点两盏油灯。 油灯的暖光恰好让假神医的细微表情暴露在赵宣宣眼里。 赵宣宣暗忖:只要是人,就有弱点。这个骗子很聪明,估计是主谋,她的弱点就是那几个同伙。 赵宣宣再接再厉,说道:“你那处行医的私宅已经被官差搜个底朝天,甚至挖地三尺。” “迷香、假药都将作为呈堂证供,再加上你那几个同伙的证词,你就算死鸭子嘴硬,也休想逃过处罚。” “与其死不悔改,罪加一等,不如坦白从宽。” 假神医心里紧张、窝火,脸上又笑出来,说道:“知州夫人,我替你把个脉,如何?” “您亲自看看,我究竟有没有神医的本事?” “或者,您家里还有哪些病人,都可以叫过来,亲自验一验我行医的本事。” “听说知州夫人的父亲有富贵病,我有把握治好他,要不要试一试?” “等知州夫人的父亲长命百岁时,也算我这辈子下凡的功德。等我回到观音菩萨面前复命时,必然能得到观音菩萨的嘉奖。” 她把这些话说得非常自然,非常通顺,仿佛发自真心一样。 那几个女狱卒在旁边围观,听得一愣一愣的,几乎信了八九分,如果不是碍于赵宣宣在面前,她们肯定轮流伸手,去让假神医把脉试试。 赵宣宣突然不停地打嗝,身体有点不适。 假神医抓住这个机会,又献计献策:“知州夫人,我告诉你揉几个穴位,立马能停止打嗝。” 乖宝站起来,冲她做个鬼脸,胸有成竹地道:“雕虫小技,我也会,不过我脸皮不厚,不会自称神医。” 乖宝帮赵宣宣揉穴位,很神奇,一小会儿之后,打嗝就停止了。 假神医尴尬,在心里骂乖宝,暗忖:小鬼,坏我的好事。 赵宣宣和乖宝相视一笑,重新开始审问:“杨氏,你对别人究竟有什么仇恨?或者,你以前受过什么伤害?” “你作恶,是不是为了报复别人?” 假神医吞咽一下口水,微笑道:“知州夫人,如果我可怜,你会如何帮我?” 她尚未屈服,打算跟赵宣宣斗智斗勇,不打算认罪。 赵宣宣说道:“如实地记录你的证词,如果你有可怜之处,知州判案时会酌情考虑,或许判轻一点。” “关键是你要实话实说,不能撒谎。” 假神医的一双眼睛深沉,如暗夜的深潭,别人根本不知道这深潭里淹死过多少冤魂,只有深潭自己清楚。 但是,这深潭还未满足,还想吞噬更多冤魂。 她突然跟赵宣宣套近乎:“知州夫人,等我清清白白地离开牢狱之后,肯定能跟你结交朋友,你信不信?” 乖宝翻个白眼,吐槽:“痴心妄想。” 乖宝暗忖:这个死骗子,满嘴谎话,难怪爹爹懒得亲自审问她,反而把这个差事交给娘亲办,让娘亲练练手罢了。 这时,唐风年亲自走进女牢,走到赵宣宣身边,问:“审得怎么样?” 赵宣宣伸手指乖宝面前的白纸,道:“就那样,你来试试?” 每次审问嫌犯,她都感觉像在跟蚌壳精作斗争,想撬开蚌壳精的嘴,像隔山打牛一样难。 第1118章 勇敢的报案人 唐风年语气干脆利落,故意说给牢房里的假神医听:“无所谓,反正另外六个同伙已经老实交代罪行。” “另外,在他们的院子里挖出两具白骨。” “几个嫌犯除非戴罪立功,否则死罪难逃。” 假神医竖起耳朵听,顿时如坠冰窟,整颗心似乎都变凉了。 唐风年又故意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用闲聊的语气说道:“如果戴罪立功,免除死罪,再过几年,等皇上大赦天下时,说不定可以提前重获自由。” “不过,有些人自作聪明,更喜欢自寻死路。” 此时此刻,假神医彻底失去伪装,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惧怕死亡。 她大喊:“我说!我要戴罪立功!” 乖宝无声地偷笑,连忙拿起毛笔,蘸墨汁,认认真真,准备记录嫌犯的认罪书。 搞定认罪书,让嫌犯签字画押,然后赵宣宣叮嘱女狱卒:“这个嫌犯善于骗人,你们最好不要跟她说话,免得上当受骗。” 几个女狱卒恭恭敬敬地答应。 走出女牢之后,赵宣宣对唐风年竖起大拇指。 唐风年露出疲惫的微笑,边走边说:“此案的受害人非常无辜,如果公开审理,恐怕舆论会变成刀子,导致受害人受更大的伤害。” “我已经叮嘱官差们要守口如瓶。” 乖宝跟在后面,一边充当爹娘的小尾巴,一边用手绢摩擦食指上不小心沾到的黑墨。 赵宣宣眉眼忧虑,轻声道:“绝对不能公开审理,受害人都是女子,脸皮薄。” “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唐风年点点头,长舒一口气,说道:“那两具白骨,结合现有的证词和认罪书,足够定这个假神医团伙死罪。” “除了报案人,我不打算去打扰其他受害者。” 赵宣宣眉眼一动,问:“那个报案人情况怎么样?” 唐风年叹气,神情沉重,说道:“她恳求官府给她帮个忙,让她与丈夫和离,避免以后的尴尬和难堪。” “我已经答应她。” 赵宣宣低头看地上的青砖,问:“她丈夫来官府露面没?不能接受这种事吗?” 唐风年抬头看看天上的乌云,答道:“她娘家人陪同她来报案,婆家人未露面。” “她自己说,暂时还瞒着,因为成亲五年没有孩子,夫妻感情不好。” “和离是最好的办法,不用节外生枝。” 赵宣宣赞同这个办法,心中暗暗敬佩那个敢于报案、敢于和离的女子。如果报案人不出现,假神医团伙不知还要行骗、作恶多少年,本地还会有多少受害者? 报案的女子相当于力挽狂澜,挽救了潜在的无辜之人。 赵宣宣关心地问:“和离之后呢?她娘家人会照顾她吗?” 唐风年点点头。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有这样的娘家人,是一辈子的福气。” “不过,完全依赖娘家人,也不行。自食其力,在家里才有地位,有话语权。” “官府还缺女狱卒吗?能不能给她安排一个铁饭碗?” 唐风年哭笑不得,转头跟赵宣宣对视,一本正经地解释:“不行,目前田州官府招女狱卒的标准是力气大,能吃苦耐劳,年纪介于四十到五十五之间。” “那个报案的女子太年轻,等本案的风头过去之后,她改嫁肯定不难。” 赵宣宣松一口气,说:“改嫁也挺好,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唐风年牵住她的手,往内院走去。 衣袖宽大,双手藏在衣袖里,仿佛捉迷藏一样。 天上乌云正在和风打架,打输了,开始掉眼泪。 乌云的眼泪冰冰凉凉,和人的热泪迥然不同。 赵宣宣连忙转头去牵乖宝的小手,三个人向家狂奔,免得被雨淋湿头发。 乖宝边跑边笑,觉得好玩。 她不禁回想起以前,暗忖:爹爹还没做这么大官的时候,当时娘亲还在钱庄做掌柜学徒,爹爹带我去接娘亲回家,也是这样跑的。 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如获至宝。 第1119章 那种伤害,如影随形 午饭时,唐母管着巧宝。 巧宝要吃香椿炒鸡蛋,唐母摇头,道:“那是发物,有伤口的人不能吃。” 巧宝要吃猪头肉、魔芋,唐母也说是发物,都不让吃。 “坏!”巧宝发脾气,用小木勺敲碗,嘟着嘴巴,瞪唐母。 赵宣宣抓住她的小手,让她别闹,然后亲自给她喂饭。喂啥就吃啥,她不敢跟赵宣宣闹,怕被打屁屁。小心眼子挺多,对待赵宣宣和对待唐母,态度迥然不同。 赵东阳用羡慕的眼神看巧宝,有“同病相怜”的感觉,因为他也被管得严,这个不能吃,那个也不能吃。巧宝是小孩子,能发脾气,他却不行,感觉吃个饭都束手束脚。 眼看别人吃肉、吐骨头,他嘴里的白菜仿佛变成泥巴,越吃越没胃口。 —— 三天后,假神医团伙的罪证收集得差不多了,抄家的事也很顺利,一共搜出两千两银子,另外还有金银首饰、珍珠、玉佩若干,再加上宅子的房契,可谓富得流油,都是他们十几年来行骗的成果。 唐风年雷厉风行,采取不公开的方式审理此案。 主犯假神医和六个同伙全部被判处死罪,抄家,赔偿受害者五百两银子,剩余的财产全部由官府没收。 至于那两具白骨,虽然身份已经查明,但死者家破人亡,没有活着的家属,所以没有得到赔偿。 石师爷查阅历年案卷,确认在田州本地案件中,五百两银子是给予受害者的最大数目赔偿。 听完审判结果后,那个报案的受害者先是惊讶、呆愣,然后低头抹眼泪,心里五味杂陈。 拿到这笔银子,即使她不改嫁,后半辈子也可以衣食无忧。但是,再多的钱也无法抹去她承受的伤害,那种伤害如影随形,是随时随地发作的耻辱噩梦,是午夜梦回时的撕心裂肺。 拿到赔偿,并且签字之后,娘家人陪她离开官府。 “死罪”两个字,仿佛敲警钟一样,回音还在响,假神医团伙哭哭啼啼,甚至对唐风年破口大骂。 “狗屁,当官的放狗屁!” “你之前明明保证过,只要老子坦白,你就不判死罪!” “说话不算数!” “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老子诅咒你全家不得好死!” …… 他们被官差按住肩膀,保持下跪的姿势,却使劲挣扎,妄图冲过去打死唐风年。 白捕头亲自动手,用臭抹布堵住那几张臭嘴。 对于罪犯的诅咒,唐风年已经司空见惯,当成耳边风。 他一边整理案卷,一边吩咐官差把死刑犯押去大牢,严加看管。 案卷整理妥当之后,他立马派官差把东西送去静江府,如果顺利,案卷不久之后就会被送去京城。等京城那边审核无误之后,再把消息传回田州,到那时,官府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送那七个邪恶的死刑犯去见阎王。 碍于朝廷的规矩,目前出于无奈,只能让那些人再活几个月。 这复杂的案子告一段落,石师爷长长地叹气,跟唐风年边走边聊。 “这个世道,对女子过于苛刻。虽然咱们刻意瞒着,但抄家的动静瞒不住,外面的风言风语已经泛滥成灾。” 唐风年问:“具体是哪些风言风语?” 石师爷道:“编故事,对受害者不利的话一大堆,不堪入耳。” “猥琐的色胚才会编出那种故事,有些人跟风传播,导致谣言愈演愈烈。” 唐风年思量片刻,道:“虽然平时田州官府坚守堵不如疏的原则,不去管男女老少说话的自由,但是这件事不能纵容。” “师父,我要去写一张警告造谣传谣者的告示,您有何建议?” 石师爷抚摸长胡须,眼神欣慰,道:“青出于蓝胜于蓝,为师何必指手画脚?” 唐风年不耽误时间,加快脚步,立马去办事。 石师爷暂时停留在原地,注视唐风年的背影,心中骄傲,感慨万千。 第1120章 罚这么重? 关于新告示,唐风年没有写得文绉绉,甚至过于通俗。 “谁嘲笑受害者,谁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牲。” “对于这种畜牲,官府给予的惩罚就是:罚银十两,同时增加徭役十年。” “从告示张贴之日起,开始追究责任。之前的事情,造谣传谣者心里有数,好自为之。” 离告示最近的那个男子大声念出来,其他人大吃一惊,又惊又怕,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嘴巴张开,可以吞鸡蛋。 议论纷纷。 “天呐!罚这么重?” “要死了。” “放心,以后别乱说就行。” “意思是,之前说的话,不追究?” “对!管好自己的嘴。” “老子还是唱山歌去吧,唱山歌不用罚银子。” “这惩罚,太可怕了。看得出来,知州大人这次很生气。” “为啥啊?他又不是受害者?他气啥?” …… 街头巷尾的低俗小故事突然销声匿迹。 那些未公开的受害者在私下里松一口气。 受了委屈,又能如何呢?这酸甜苦辣的日子还要继续过。 —— “都是鸡,为什么公鸡和母鸡不一样?” 女帮工正在宰鸡,巧宝凑过去看,小嘴巴停不下来,一堆问题。 唐母笑眯眯,解释:“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男女不一样。” 巧宝举一反三,道:“爷爷和奶奶不一样。” 唐母吓一跳,连忙捂住巧宝的嘴,生怕这话被王玉娥听见,哄道:“这话说错了,不能这样说。” “被别人听见,你要挨打,打屁屁。” 女帮工在旁边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怕唐母去告状。在这里做工,工钱多,吃得好,几个帮工都舍不得走,甚至想把自己的女儿或者儿媳妇介绍过来。 巧宝不怕唐母,把她的手推开,不乐意被捂嘴。 唐母哄道:“和祖母去看蚕,好不好?” “看看孵出多少了?” “又可以喂蚕玩。” 祖孙俩手牵手,回屋去看蚕。巧宝蹦蹦跳跳,无忧无虑。 —— 小学徒乖宝跟着唐风年,在走街串巷,查看田州城百姓是否安居乐业,是否衣食无忧。 走到菜市场时,却看见有人在猪肉摊旁打架。 揪头发,掐脖子,扇耳光,甚至互相抱着,在肮脏的地上打滚。 旁边还有许多看热闹的人。 官差得到唐风年的示意,立马冲过去,大声道:“再敢打一下,就一起去官府蹲大牢!” 打架的两个男子不约而同迟疑一下,果断松手,从地上爬起来,整理衣衫,抚摸伤口,嘴里发出“嘶嘶——”声。 唐风年上前几步,问:“为何打架?” 一个围观的人抢着答话:“知州大人,这个猪肉摊不老实,短斤少两,所以买肉的和卖肉的打起来了。” 卖肉的屠夫系着油腻腻的围裙,一边揉头上的伤,一边辩解:“知州大人,小人冤枉。” “这人让我帮忙剁肉馅,肉里的血水流出来了,肯定会变轻一点。” 打架的顾客披头散发,衣衫狼狈,伸手指向屠夫的脸,大声反驳:“少了二两,你要不要脸?” 第1121章 谁想我?谁骂我? 围观人群发出嘈杂的议论声,附和:“太过分了!” “肉那么贵,居然还敢偷二两。” “坏死了!” “这几个卖猪肉的,个个不老实,忒奸滑,奸商!” “上次,我买的肉里有好多水。” …… 唐风年问:“短斤少两的证据在哪里?” 打架的顾客伸手指地上,神情难过,心疼,道:“肉馅全掉地上了,吃不得了。” 唐风年看一看地上的肉馅,有些已经被脚踩成肉泥,他也觉得可惜,轻叹一声,又看向屠夫,吩咐道:“你亲自剁肉馅给我瞧瞧,看看会不会少二两?” 那个屠夫长得高高大大,此时却变得扭扭捏捏,显得不情不愿,但又惧怕官老爷,不敢不听话。 白捕头走过去监督,称肉时,屠夫只称九两,被白捕头当众拆穿。 等到剁肉馅时,屠夫在众目睽睽之下,脸色通红,根本没有机会再搞小伎俩。 剁完之后,再称,缺少的重量不到一两。 那位打架的顾客顿时抬头挺胸,扬眉吐气,理直气壮,大声道:“大家都瞧瞧,看看谁有理,谁没理?” 屠夫恼羞成怒,脸色黑如锅底。 唐风年问:“把这新剁好的肉馅赔偿给这位顾客,你是否同意?” 屠夫点头,但表情不高兴。 “多谢知州大人主持公道。”那位顾客高兴地向唐风年道谢,拿一包肉馅离开,心里的憋屈终于烟消云散。 唐风年面对屠夫,理解生意人的复杂,没把他当成十恶不赦之徒,于是只在口头上告诫:“我们不想打扰你做生意,但将心比心,如果你去别人家买东西,别人短斤少两,你肯定也要骂几句,是不是?” 屠夫突然松一口气,对唐风年的温和态度感到惊讶,怀着侥幸之心,问:“知州大人,不抓我去蹲大牢吗?” 唐风年摇头,道:“卖东西的和买东西的,都要养家糊口,做生意不易,口碑很重要。” “要想生意好,就要赢得顾客的口碑,不要把顾客当仇人。” 人高马大的屠夫面对这样不打不骂的官老爷,他心里的怒气突然熄火,低下头,看着脚,像自知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唐风年带乖宝和官差们离开,看见别人卖的鱼新鲜,他忍不住买两条,因为巧宝最爱吃鱼。 乖宝的小脸像明媚的阳光一样,问:“爹爹,为什么做生意的人容易变奸商?” 唐风年付钱之后,亲自提着两条鱼,没让官差代劳,和煦地笑道:“大概因为赚钱上瘾,想越赚越多。” “逐渐变成钱的奴隶,背弃原则。” 乖宝鼓起包子脸,道:“可惜我不能做生意,否则可以亲自体会一下。” 唐风年低头打量她,微笑道:“回家之后,问问爷爷,也行。” “你爷爷以前是生意人。” 官府内院里,赵东阳正坐在摇椅上,摇啊摇,悠哉悠哉,突然打个喷嚏,心里疑神疑鬼,莫名其妙,暗忖:谁想我?或者谁在骂我吗? 他立马转头去瞅王玉娥,王玉娥正给新衣裳缝扣子,没空搭理他。 第1122章 奸商 乖宝跑回家之后,一边给赵东阳捏肩膀,一边找他聊做生意的事。 在宝贝孙女面前,赵东阳放下所有戒备,笑眯眯,一边吹牛,说自己做生意的本事特厉害,一边把自己的奸商行径给暴露了。 乖宝吃惊,不敢置信,道:“爷爷,你干过违法的勾当?” 作为官府的小学徒,乖宝一听就能判断出,哪些事违法,哪些事可以做。 赵东阳不以为然,厚着脸皮,说道:“乖宝,怎么能这样说爷爷?” “那时候,我赚钱不容易,而且别人也这样干,我不过是随大流罢了。” 乖宝皱起小眉头,突然对爷爷产生恨铁不成钢的想法,一本正经地道:“爷爷,如果换我做当时的岳县县令,我肯定要抓你。” 赵东阳嘿嘿笑,道:“以前,我听赵嘉仁说,县太爷自己也干违法的勾当,收别人的贿赂。” “反正,只要不过分,不丧良心就行。” “你看,爷爷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乖宝斩钉截铁地道:“爷爷,这是侥幸。” “你以后要乖一点,我监督你。” 赵东阳感叹道:“我以后只花钱,不做生意了。” 乖宝一边帮忙捏肩膀,一边松一口气,暗忖:幸好!如果爷爷继续做生意,肯定会变成奸商。 —— 唐风年突然收到消息,听说静江府那边发鸡瘟,鸡鸭鹅成片成片地死,严重极了。 他吩咐乖宝代笔,写一张新告示,提醒田州百姓小心鸡瘟。 然后他亲自去拜访几个给牲畜看病的大夫,总结几条预防鸡瘟的办法,写到告示上。 比如,鸡鸭鹅病死后,不要随便丢弃到路边或者河里,应该挖坑掩埋,并且在坑里撒一些生石灰消毒。 比如,人不要吃病死的鸡鸭鹅。 再比如,减少串门子,避免互相传染鸡瘟,因为鞋底上的泥土可能导致传染。 …… 不仅官府如临大敌,害怕鸡瘟在本地爆发,就连百姓也怕怕的。毕竟鸡鸭鹅既能生蛋,又能卖钱,如果生病死了,就是一大笔损失,心疼死去。 面对鸡瘟危机,有些人小心翼翼,有些人却发现财路,大胆地从田州运健康的鸡鸭鹅去静江府贩卖。 把鸡鸭鹅卖掉之后,大家又用蛋孵化小鸡、小鸭、小鹅,指望它们快些长大。这种赚钱的本能,根本就不用官府教。 与此同时,静江府的部分商人却搞到一大批“风干鸡”的货,运往外地贩卖,其中包括田州。 因为价钱便宜,所以很多人抢着买。 但是,吃完之后,很多人拉肚子。 有个大聪明怀疑这风干鸡里被下毒了,于是捂着肚子,跑去官府举报卖风干鸡的商贩。 下毒是重罪,唐风年很重视此事。 先调查一番,把拉肚子的事查证属实,然后白捕头带十个官差,把那几个商贩连同风干鸡货物一起,通通带到官府。 许仵作被叫过来,测验风干鸡是否有毒。 同时,那几个商贩被关进大牢,接受审问。 石师爷问:“吃了你们卖的风干鸡之后,几十个人拉肚子。” “老实交代,是不是故意下毒?” 其中有个商贩胆子小,瑟瑟发抖,把其中的龌龊勾当给招供了。 石师爷眉头紧皱,立马去禀报唐风年。 “风年,那批干货确实有问题,不是下毒,而是鸡瘟。” “奸商眼看静江府有那么多得病的鸡,就把病鸡搞成风干鸡,往外地贩卖。” “奸商承认,他们自己都不敢吃。” 小学徒乖宝忍不住愤怒,插话:“奸商太坏了!” 唐风年转头吩咐:“乖宝,写一张告示,提醒百姓不要买外地的肉干。” 乖宝认认真真,立马提起毛笔,一边斟酌,一边写。 唐风年对她放心,然后派官差去城门口搜查从外地来的车辆,对风干鸡等货物严阵以待。 马师爷跟石师爷聊天,叹气道:“我妻子爱吃风干鸡,有嚼劲。” “以后恐怕要自己做,不敢买外面的货。” 石师爷点头赞同,道:“奸商总是导致劣币驱逐良币,因为这批差劲的货,导致别的好货也卖不出去。” 傍晚,他抽空去看望大孙子,却发现石子正和秦氏正在吵架,孩子听到吵架声,吓得哇哇大哭。 第1123章 月亮看起来不高兴 那对年轻父母只顾着吵架,把孩子的哭闹声当耳边风。 奶娘抱着宇哥儿,努力拍哄,却左右都哄不好,快要急哭了。 石师爷伸出手,把大孙子抱到怀里,亲自哄一哄。 石子正发现石师爷来了,连忙闭嘴,但脸上的怒气还没完全消散。 秦氏低头抹眼泪,模样委屈。 石师爷问:“你们吵啥?” “读那么多书,难道不晓得家和万事兴怎么写?” 石子正表情羞愧难当,深呼吸,尽量让语气变得平和,把争吵的原因解释给石师爷听。 石师爷听完后,很吃惊,没想到儿子儿媳吵架的原因居然也是风干鸡。 事情经过就是:秦氏带仆人去街上闲逛,听见商贩吆喝风干鸡,觉得便宜,就买一些回家,做成菜。但她自己不吃,嫌弃便宜没好货,专门给那些交伙食费的学童吃。学童下午排队拉肚子,根本没法上课。学童的父母得知此事之后,责怪石家学堂的饭菜不干净,要求退伙食费。 石子正责怪秦氏贪便宜,更责怪秦氏自私。 秦氏也有反驳的理由,她责怪石子正赚钱少,甚至说:“你如果像唐官人那样当官,我何至于省吃俭用?都怪你没用!你是个窝囊废!” 此话一出,犹如火上浇油,所以后来吵架声愈演愈烈,把孩子吓哭。 这会子,他们不吵了,宇哥儿也不哭了,转动乌溜溜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石师爷。 石师爷在心里叹气,低头注视大孙子,努力挤出一些笑容,劝道:“你们买的那些风干鸡不能吃,等会儿交给我,带去官府。” “那是奸商干缺德事的证据。” 小丫鬟有眼色,连忙去把没吃的风干鸡打包。 石师爷道:“摆晚饭吧,吃完,我还要回官府去。” 秦氏去吩咐仆人添两个石师爷爱吃的菜。 石师爷吃饭时,全程抱着大孙子,不撒手,时不时逗一逗,爷孙俩都笑眯眯。 宇哥儿张开小嘴巴,想跟大人聊天。 石师爷越看越觉得有趣。 吃完后,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石师爷把大孙子递给石子正,然后把钱袋解下来,递给秦氏,微笑道:“补贴家用。” 秦氏婉拒两次,但最终还是收下了。 面对这种情况,石子正脸红,甚至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石师爷带着孙二,离开小院,吹着夜风,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不圆,缺一小半。月亮看起来不高兴,就像人心里的遗憾一样。 石师爷叹气,问:“孙二,为什么我教出来的孩子,反而比不上唐夫人教出来的风年?” 孙二连忙拍马屁,挠挠头,微笑道:“老爷,唐官人也是您教出来的徒弟。” 此时此刻,夜空倒映在石师爷的双眼里,深不可测,他感叹道:“我教风年,只教他写文章、写判词,他的品行和为人处世原则并不是我教出来的。” 孙二又挠挠头,暂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考虑片刻后,说道:“老爷,咱家大少爷不闯祸,不惹事,爱念书,品行也顶呱呱。” 石师爷并不高兴,反而流露气恼:“一个大男子,天天在家里跟妻子吵架。” “连妻子都哄不住,将来如何当官?如何治理几万百姓?” 孙二使劲挠头,无言以对。 第1124章 羡慕大展拳脚的感觉 两天后,唐风年开堂公审奸商案。 官府大堂前又变得热闹无比,男女老少一边吃东西,一边旁听,比看戏更积极,挤来挤去,脚踩脚,都想挤到最前面去。 甚至个个都像长颈的大鹅一样,脖子都变长了。 恰好付青又回到田州,他没围观热闹,而是先去祝贺赵宣宣得诰命封号的喜事。 “师姐,这是我爹娘送的贺礼,这是我和小花的心意。” 付老爷和付夫人送一对玉石雕刻的狮子摆件,付青和贾小花送一套精致的瓷器。 赵宣宣问:“会不会太贵重?” 付青喝一口茶,笑道:“如果经过二道贩子的手,肯定贵。” “但我自己进货,把中间的差价省了,贵不到哪里去。” 赵宣宣对漂亮的瓷器感兴趣,拿在手里把玩。 那是青花玲珑瓷,对着亮光时,就有镂空的花纹浮现出来,像其中暗含星光一样神奇。 “哇!”巧宝也喜欢,把一个小碗抢过来,用两只小胖手抓着,抱到胸前,道:“我等会儿要用这个碗吃饭饭,可以吃更多。” 赵宣宣轻笑,伸手捏捏她的小胖脸,调侃:“你已经吃够多了。” 平时,都是给巧宝用木碗、木勺,怕她不小心把瓷碗打碎,反而伤到自己。 付青又拿出另一套瓷器,送给石夫人。 石夫人很感动,拆开保护瓷器的稻草,拿一个青花玲珑瓷盘子,对着太阳,仔细欣赏透光的镂空花纹,赞不绝口。 “好细腻的瓷器,我要留着,给晨晨做嫁妆。” 王玉娥和唐母凑一起欣赏茶壶,都附和她的夸赞。 赵宣宣道:“阿青,瓷器我收下,但你爹娘送的玉狮子,我不能收。” “这些年,你爹娘不容易。何况,咱们两家之间的情义,根本不需要用礼物来衡量。” “如果礼物贵重,反而容易多心。” 她把装玉狮子的匣子用双手捧着,塞到付青手里。 付青爽快收下,没再劝,因为他了解赵宣宣,不是那种虚伪的人。 他笑问:“唐夫子今天在审什么案子?我看见好多人在围观。” 王玉娥道:“审奸商,静江府那边闹鸡瘟,奸商把那边的病鸡做成肉干,卖到田州,害人拉肚子,赚这丧良心的钱。” “我家乖宝越来越能干,风年说,这次的判词让乖宝写,他帮忙修改。” 付青吃惊,同时喜上眉梢,竖起大拇指,道:“女大十八变,本事比我更大。” 王玉娥神情骄傲,恨不得让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自家孙女的本事。 赵宣宣把巧宝抓住,免得她拿瓷碗到处跑,微笑道:“乖宝昨晚上练习写判词,写到深夜,废纸篓子都被她塞满了。” “这个案子简单,让她练练手,实际上还是风年自己写判词。” 付青心里感慨万千,暗忖: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俗话果然有些道理。 —— “舅舅!” “舅母怎么不回来?” 中午,乖宝回内院,一看见付青就飞奔,惊喜极了。 付青摸摸她的头顶,笑道:“你舅母变成财迷了,忙着在洞州做生意,又要搞灰浆原料作坊,又要开铺子。” 乖宝听得羡慕,眸子亮晶晶,羡慕那种大展拳脚的感觉,因为官僚家眷不能经商,她自己反而束手束脚。她精力充沛,每天有好多好多美梦,但只能实现一部分。 第1125章 有人难过,同时,有人欢喜 付青笑问:“乖宝,怎么判罚奸商?” 乖宝口齿伶俐,一本正经地道:“没收违法所得,根据违法所得钱财的数目,还要罚银两倍,刑期三年。” “让他们干三年苦力,杀鸡儆猴。” 付青暗忖:判得挺重。不过,要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确实需要重一些。而且,病从口入,把病鸡当成好鸡卖,那几个奸商确实活该。 吃午饭时,石师爷询问外地那些灰浆原料作坊的情况。 “阿青,生意咋样?” “那些去外地做工的田州人是否惹事?” 付青把嘴里的饭咽下去,答道:“京城那边的生意最好,洞州和岳县那边也赚钱了,唯独静江府那边的生意勉勉强强。” “目前没有惹事的,都忙着干活、赚钱。” 石师爷道:“静江府那边多山多水,是不是更喜欢木屋?” 付青点头,压低嗓门:“而且,那边贫富差距大,百姓对当地官府颇有怨言。” 石师爷叹气,暗忖:静江知府是风年的上级,算了,不议论那边的事,免得节外生枝。 唐风年上午审案时,要大声说话,比较费喉咙,嗓子不舒服,所以这会子话少,要么安心吃饭,要么帮巧宝挑鱼刺。 巧宝在倒腾饭碗,吃着吃着,觉得瓷碗太陌生,不习惯,又要求换回木碗。 别人不在乎碗的区别,她却非要换。对她而言,这就像天大的事一样。不顺着她,她就闹脾气。 她一下子把汤拌饭倒木碗里,过一下子,又把汤拌饭倒回那个漂亮的青花玲珑瓷碗里,翻来覆去,忙忙碌碌。 —— 案子是上午宣判的,下午那几个“奸商”犯人就被官差带去干苦力了,要求他们开荒,挖水渠,修路等等。 犯人累得想死,后悔不迭,嘴上沉默,往手掌心吐一口唾沫,揉一揉手掌,重新挥舞锄头,心里却暗暗唾骂官老爷,甚至诅咒人家祖宗十八代。 —— 有人难过,同时,有人欢喜。 那个怀疑风干鸡被下毒,愤而报案的大聪明正哼着小曲,欢欢喜喜,钱袋子鼓鼓的,因为官府给他发奖赏,不多不少,两千个铜板。 足够他高兴一两个月,比走路捡到钱更高兴,因为知州大人在公堂上亲口夸赞他,说他路见不平一声吼,有侠义之风,帮官府逮住那几个奸商败类,为本地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 当时,旁听审案的男女老少那么多,都见证他被褒奖,他感觉特有面子。 从此以后,他走上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每天用两眼去寻找别人犯法的罪过,然后跑去官府举报,乐此不疲。 —— 付青抽空,打算带巧宝去街上闲逛。 赵宣宣让他稍等一会儿,然后进屋去拿一个钱袋子出来,给巧宝系到小胖腰上,轻声叮嘱:“巧宝买东西,要花自己的钱。” 巧宝捏一捏胖鼓鼓的钱袋,眉开眼笑,点点头。 付青笑道:“师姐又跟我见外?” 赵宣宣露出小酒窝,道:“阿青,小孩子如果养成坏习惯,很难改,你别惯着她。” “让她花自己的钱,学会精打细算,以后才不会败家。” 第1126章 鬼? 上街之后,付青见识到,巧宝花自己钱袋里的钱时,有多么小气,跟以前看见啥都想买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去地摊上买画时,小贩狮子大开口,开价十两银子,巧宝却只掏一个铜板,递给小贩。 付青忍不住在旁边笑。 小贩哭笑不得,果断把巧宝手里的画卷夺下来,道:“钱不够,不卖!” 巧宝奶声奶气地吼道:“坏蛋。” 付青连忙把她抱走。 巧宝小嘴巴动个不停,告状。 付青忍俊不禁,把人家不卖画的原因解释给她听。 “如果巧宝去卖东西,开价两百个铜板,别人只给你一个铜板,你卖不卖?” 巧宝思索片刻,摇头,小眉头动一动,一本正经地道:“吃亏,不卖。” 付青解释道:“人家也不想吃亏,所以不卖画给你。” 巧宝皱起小眉头,把自己的钱袋捏来捏去,道:“好贵。” “把钱钱花完,就没了。” 付青微笑道:“对,省着花。” 走完东街,走西街。最后,巧宝愣是一样东西也没买,像脱胎换骨一样。换作以前,不管实不实用,也不管贵不贵,她肯定买一堆东西回去。 —— 下午,有个女子来官府报案,说她家夜里闹鬼。 石师爷负责做报案登记,好奇地问:“怎么个闹法?” “你亲眼看见鬼吗?长什么样子?” 女子道:“只看见一个影子,夜里黑乎乎的,看不清长啥样。” 石师爷用笔认真记下,又问:“那鬼干什么坏事没?” 女子道:“趴窗户上偷看,还偷走我的衣裳。” 不远处的马师爷放下茶盏,插话:“那恐怕不是鬼,而是小偷。” 女子脸红,扭扭捏捏一阵,小声道:“可是,被偷的衣裳不值钱。竹竿上晾那么多衣裳,为什么只偷我那一件?我想不通。” 石师爷突然灵光一闪,问:“被偷的是外衣,还是里衣?” 女子低下头,羞得无地自容,小声道:“里面的小衣裳。” 石师爷瞬间明白,神情变得严肃,提醒道:“小娘子,那恐怕不是真鬼,而是色鬼,你一定要多提防。” “你家住哪里?家里还有哪些人?” 一听“色鬼”两字,女子吓得想哭,腿脚哆嗦,右手掐左手,说道:“家里还有公公婆婆,我丈夫去外地的灰浆作坊干活赚钱去了,不在家,咋办啊?” 石师爷用笔记下证词,道:“不要慌,既然你来报案,官府肯定把这事管到底,把那个色鬼抓住。” 又询问几个问题,然后石师爷拿着登记簿,去向唐风年禀报。 唐风年道:“让肖白带旺财去办案,既然嫌犯偷走一件衣裳,那便是线索。” “让旺财顺着气味寻找,如果找到丢失的衣裳,大概率能破案。” “如果今天没破案,晚上一定要派四个官差去报案人家里守夜,守株待兔,避免报案人出事。” 肖白和旺财都算办案的老手了,办的案子越来越多,经验丰富。 唐风年很信任他们。 石师爷又叫上十个官差,让报案的女子带路,一起去查看。 第1127章 芝麻绿豆大点事? 报案的女子叫陈小小,家住城外二里的地方,是个农户。 路不远,石师爷和官差们干脆走路过去。 石师爷一边走,一边聊:“小娘子,你那村里人多不多?有没有光棍?” 陈小小答道:“有光棍,但光棍跑外地灰浆作坊做工去了,不在村里。” “村里的人挺多的。” 她悄悄数手指头,又补充:“有十四户人家。” 石师爷问:“左右邻居的为人怎么样?” 陈小小皱眉头,道:“一般,不好也不坏。” “我想不出来,那色鬼究竟是谁?” “以前,我丈夫在家的时候,没闹过这事。” 石师爷道:“不管真鬼假鬼,都害怕阳刚之气,怕被打。” 陈小小低下头,心事重重,闷闷不乐,担心以后的日子。 旺财正撒欢似的往前跑,迎着春风,把自己当成千里马。 肖白大笑,吹一声口哨,示意它停下。 过了一刻钟,终于到达陈小小住的村子。 村民们看见官差来了,都吓一大跳,不敢靠近,紧张地打量官差。 肖白解下腰间的牵狗绳,给旺财系上,避免它吓到别人。 陈小小带石师爷和官差们去她家,表情凝重,如同头顶上的阴天。 她公公婆婆刚从田间回来,光着脚,脚和小腿上都是泥。 她婆婆一见面就表情恼火,骂骂咧咧:“懒婆娘,你跑哪里发骚去了?” “官差来干啥?” 他公公眼神躲闪,驼着背,有点鬼鬼祟祟,沉默着,不开口。 陈小小被骂得心烦,跺一下脚,解释道:“娘,我没偷懒!” “我织完布,去街上卖布,顺便去官府报案,说闹鬼的事。” 她婆婆气势汹汹,打断她的话:“什么鬼?哪有鬼?我和你爹都没看见鬼,肯定是你心里有鬼。” 她觉得,官差上门,不吉利,所以满脸不高兴,当众甩脸子。如果不是碍于官差随身携带武器,她恐怕要用扫帚赶客。 陈小小越听越气,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按照石师爷的吩咐办事,进屋去拿自己的衣裳,给旺财嗅一嗅气味。 肖白大声鼓励:“旺财,咱们去找东西!” “找对了,有奖励!” 旺财用狗鼻子嗅一嗅,果断跑进屋去。 陈小小连忙提醒:“这边是我的屋子。” 肖白拉住旺财,道:“找错了,再找。” 旺财突然转身,又往另一间屋子窜去。 陈小小又提醒:“那是我公公婆婆的屋子。” 石师爷见多识广,示意肖白和旺财继续去那间屋搜查。 在枕头底下,肖白和旺财找到一件鲜红色绣鸳鸯的里衣。 旺财“汪汪”几声,仿佛在邀功。 陈小小感觉没脸见人,连忙把小衣裳抢到手里,背对着其他人,细看一番,然后满眼泪花,说道:“这就是我被偷的那件衣裳,怎么会在公公婆婆枕头底下?” 她想不通,甚至不敢往最坏的情况想。 石师爷转过身,盯着陈小小的公公。 陈小小的婆婆突然冲过去,揪住陈小小的头发,边打边骂:“你栽赃陷害,你这搅家精,害得家宅不宁。” “我打死你……” 石师爷示意官差把陈小小的婆婆拉开,然后对陈小小的公公说道:“如果老实交代,大事化小。” “证据确凿,如果狡辩,就随我去官府,送你去大牢里关几天。” 陈小小的公公低下头,双手摩挲裤腿,浑身颤抖,纠结许久,最终承认:“是我拿的,拿错了。” 陈小小的婆婆扯开大嗓门,理直气壮地喊:“拿错就拿错,有什么大不了的?拿自家的东西,而且是个破烂,不值钱,用得着官府多管闲事吗?” 陈小小站在一旁,不停地哭。 石师爷感觉这事棘手,暗忖:如果按照盗窃办,偷自家人的衣裳,又不值钱,确实够不上定罪的程度。 如果按照色鬼方向的罪过办理,嫌犯图谋不轨,但犯罪未遂,且双方关系特殊,如果闹得公开,恐怕陈小小承受流言蜚语。 另外,也要考虑到坏蛋对舆论压力的承受能力。如果陈小小的公公因为这桩丑事被揭穿,被公开,而寻死,就变成不必要的麻烦。 石师爷按照多年的经验,当机立断,把这三个人分开询问。 他先对陈小小的公公问道:“你妻子知不知道你干的龌龊事?” 对方点头,不敢抬头对视。 石师爷又问:“你儿子知道吗?” 对方摇头,脸色黑里透红,气氛压抑,仿佛在寻找地洞,想钻进去。 石师爷问:“这是第几次?” 对方弱弱地答道:“头一次,求您饶了我这一次,以后再也不敢了。” 石师爷暗忖:理不直,气不壮,恐怕不是头一次。 他又去审问陈小小的婆婆。 “你丈夫好色,对别人图谋不轨,你事先知不知道?” 对方嘴硬,矢口否认,而且还替丈夫辩解:“我家的衣裳都晒一条竹竿上,收衣裳时,收错了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什么图谋不轨?胡说八道。” 石师爷另辟蹊径,问:“你儿子是你亲生的吗?你们两夫妻怎么干得出这种事?” 对方瞪着双眼,咄咄逼人,反驳:“什么事?收错衣裳而已,芝麻绿豆大点事!” 第1128章 这案子有变化 石师爷不跟她浪费时间,又去询问陈小小。 “以前你怀疑过吗?” 陈小小摇头,哭得双眼通红。 石师爷又问:“这是第几次丢失衣裳?” 陈小小吸一下鼻子,道:“七八次了。” 石师爷叹气,道:“你打算怎么办?” 陈小小道:“我想去找我丈夫,或者回娘家去,不敢住这里了。” “我害怕。” 石师爷点头,赞同她的想法,道:“你收拾东西,我们亲自送你回娘家去。” “另外,你丈夫去外地,具体是哪里?姓甚名谁?我有办法帮你找他回来。” 恰好付青还在田州,石师爷打算把这事托付给付青。 陈小小道:“他去洞州了,叫吴多福。” 石师爷眼神一亮,微笑道:“洞州啊,这事简单。” “预计半个月之内,就能把你丈夫叫回来,处理这事。” 然后,陈小小进屋去,一边流泪、哽咽,一边收拾衣物和值钱的东西。 她提着两个大包袱出门时,她婆婆像蛮牛一样冲过来,要抢她的包袱。 幸好有官差护着,陈小小才顺利脱身,毫发无损地离开。 但是,她婆婆拿着扫帚,追着骂,态度嚣张。 旺财以为人家是骂它,顿时一脸不高兴,转过身去,对着人家狂吠。 肖白抚摸它的狗头,拉它走。 —— 陈小小回娘家的路上,路过她大姑子家。 恰好她大姑子在路边的菜地里施肥,陈小小连忙跑过去,跟她说悄悄话。 她大姑子吃惊,惶恐,问:“弟妹,你是不是犯什么事了?这么多官差,抓你去坐牢吗?” 因为施肥的粪桶臭烘烘,所以石师爷和官差们都没靠近她们,离得有点远,还用手在鼻子前面扇风,或者用衣袖捂住鼻子。 陈小小没嫌臭,摇头,解释道:“我没犯罪,官差是好心,送我回娘家去。” “多亏了他们,否则我刚才就要被娘打死。还有……” 说着说着,她泪如泉涌,心里的委屈如山崩,如海啸。 她大姑子着急,催促:“到底咋了?你快说啊!” 陈小小压低嗓门,小声道:“爹偷拿我的小衣裳,藏枕头底下。” “夜里还在窗边偷看我,我以为闹鬼,害怕,去官府报案。” “师爷审问爹,爹承认了……” 她大姑子眼神复杂,搂住陈小小,同病相怜,说出自己出嫁之前的遭遇。 “我爹就是个畜牲,我娘也是畜牲。” “我十二三岁的时候,他摸我这里,还有这里……” 她用手比划身上的私密部位,恨恨地道:“我娘也知道,她不护着我,反而把这事当成笑话,笑给别人听。” “我当时不懂事,不晓得这是畜牲才干的事,后来,成亲之后,我才懂,一辈子也忘不了,一想起来就恨。” 两个女子抱一起哭,心里的委屈都宣泄不完。 官差们等得不耐烦。 石师爷在不远处催促:“小娘子,快点赶路。” 陈小小拉她大姑子去石师爷面前,让大姑子把遭遇告诉他。 石师爷听完之后,大吃一惊,神情凝重,问:“此话当真吗?” 陈小小的大姑子叫吴多金,她指天发誓,眼神坚定。 石师爷虽是外人,但出于同情,忍不住咬牙切齿,暗忖:那畜牲,对儿媳妇犯罪未遂,对亲生女儿既遂,必须抓起来! 石师爷又问:“你愿意去公堂上作证吗?” 吴多金犹豫,心里有恐惧,还有很多别的顾虑,怕熟人因为此事在背后笑话她、议论她。 石师爷郑重其事地保证:“你放心,官府会为你主持公道,不公开审理,不让外人旁听。” “把畜牲抓起来,才能避免别的姑娘被他欺负。” 陈小小牵紧吴多金的手,道:“我去作证。” 两个人好壮胆,吴多金也含泪点头。 石师爷吩咐两个官差送陈小小回娘家去,然后带其余人去抓捕那个畜牲,带去官府,关进大牢。 被抓的吴良一副老实巴交的窝囊相,一直喊冤。 石师爷暗忖: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亲自去禀报唐风年。 “风年,这案子有变化。” 第1129章 逗一逗 唐风年听完后,思量一会儿,说道:“猥亵,且违背公序良俗,人神共愤。” “但是,这种案子取证困难。” “必须证据充分,才能把嫌犯重判。” 石师爷赞同,叹气,也觉得取证最棘手。 第二天,付青离开田州,回洞州去,帮忙去把陈小小的丈夫吴多福叫回来。 唐风年负责审问嫌犯吴良。 石师爷带官差去吴家村走访,收集更多证人证言。 因为取证困难,所以这个案子办得慢,不像办其它案子那样雷厉风行。 —— 乖宝和巧宝快要过生日了,唐母和王玉娥亲手为她们俩缝制喜庆的新衣裳、新鞋子,正在赶工。 石夫人在给宇哥儿做新衣裳,虽然不是血缘上的亲孙子,但多多少少要表达几分心意,她不想在面子情分上被儿媳妇挑出错处,所以抽空做两件。 王玉娥在精致小巧的鞋子上缝珍珠,把粉色小鞋子点缀得漂漂亮亮,微笑道:“昨天我问巧宝,想在鞋子上缝珍珠,还是银铃铛?” “她说要缝钱钱,缝铜板。” 唐母被逗笑,道:“上次,我告诉她,天天养蚕、喂蚕,可以赚钱,她可高兴了。” 石夫人也笑,道:“奇怪,我家晨晨天天绣花,却没想赚钱的事。” “她把绣出来的东西都收柜子里,当宝贝,从来没说要去卖钱。” 王玉娥穿针走线,道:“巧宝是被宣宣给教的,教成小财迷了。宣宣每天给她奖励两个铜板,她就乐开了花。” “把那几个铜板洗得干干净净,到处显摆。” 唐母笑得太欢,一不小心被针戳到手,她连忙把手指头按压到衣裳下摆,默默地用这个办法止血。 石夫人暗忖:自己有赚钱的心思,比那些天天想挖长辈钱袋的人强些。 她不禁想起前几天,石师爷去看大孙子,回来时,钱袋没了。 当时,石夫人以为他的钱袋被扒手偷了,气得骂两句。 后来,石师爷把前前后后的事解释给她听,并且把石子正和秦氏吵架的事也告诉她。 石夫人听完后,心里感觉怪怪的。因为当初在岳县老家时,师爷学堂也有一些孩子交伙食费,留学堂吃饭。那时候,学童们跟石师爷和唐风年同桌吃饭,在吃菜方面绝对没有区别对待。 将心比心,石夫人觉得秦氏做得不厚道,同时觉得石子正太懒,明明多教十几个学童,就能多赚钱,他却只教四个。 收四个学童的束修,又要养妻子,又要养孩子,还要养仆人,难怪秦氏要打歪主意。 石夫人自己总是大大方方,不爱占别人便宜,其一是她本性如此,其二是石师爷会赚钱,而且把大部分钱交给石夫人管,她手里钱多,就没有捉襟见肘的感觉。 忽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石夫人笑道:“等会儿我去逗一逗晨晨,告诉她,我缺钱花,看看她愿不愿意把那些绣品卖了换钱?” 王玉娥笑得肩膀打颤,手拿针都拿不稳,干脆停下来歇一歇,道:“我家乖宝那天说,羡慕舅母和舅舅,羡慕他们可以大展拳脚,可以做生意。” “孩子把赚钱当成好玩的事。” 石夫人点头赞同,立马把针线活放椅子上,跑进屋去骗晨晨玩。 她心里很期待,女儿会有什么反应? 第1130章 就像那清澈见底的河水一样 “晨晨,乖宝奶奶邀我一起去逛首饰铺,但我钱不够花,咋办?” 听完石夫人诉苦水之后,晨晨放下绣花针,毫不犹豫地起身去拿私房钱,放石夫人手里。 “娘亲,你拿去花。”她大大方方。 沉甸甸的,晨晨这些年依靠压岁钱和别人的见面礼,积攒了不少私房钱。 石夫人心里感动,表情哭笑不得,暗忖:这孩子,太大方,也不好。 她挑一下眉,故意说道:“还不够,咋办?” 晨晨吃惊,暗忖:娘亲今天吃错药了吗?十几两银子,还不够花? 她眼神狐疑,问:“娘亲,你是不是偷偷赌钱?输了?” 石夫人“噗嗤”一声,连忙用手捂住半边脸,掩饰笑容,道:“不是,就是很想买点新首饰,买纯金的,很贵。” “晨晨,你柜子里那些绣品,能不能卖掉?换成钱,给娘亲买金步摇,行不行?” 晨晨觉得这话怪怪的,因为石夫人以前从来没有找她要过钱,每次都是主动给她花钱,这是第一次要求回报。 晨晨点点头,忍不住想起她前段时间看的那些鬼故事,怀疑石夫人是不是被夺舍了? 石夫人喜笑颜开,问:“你当真愿意卖掉那些东西,把钱给娘亲?” 晨晨伸出手,摸摸石夫人的额头,看看她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片刻后,晨晨转身去开柜子,把积攒的宝贝绣品都拿出来,交给石夫人,道:“娘亲,都给你。” 石夫人问:“晨晨,卖的钱,你自己不要吗?” 晨晨不假思索,道:“我平时不用花钱。” 她坐下来,拿起绣花针,继续绣锦鲤,打算把这幅锦鲤绣品送给巧宝,做生日礼物。 石夫人抚摸那些精致的绣品,轻轻叹气,问:“乖宝和巧宝都喜欢钱,你咋不在乎呢?” 晨晨心里有更满足的事,笑眯眯,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石夫人把绣品放下,转身走出屋子,又去跟王玉娥和唐母聊天,无奈地道:“我家晨晨有点傻,不爱钱。” “刚才,她把私房钱都给我哩!” 王玉娥夸赞:“这是好孩子,跟你一条心。” “如果我有个儿子,就让他娶晨晨,多好的小姑娘啊。” 石夫人心里既欢喜,又发愁,道:“我担心她容易上当受骗,她不懂得藏私。” “就像那清澈见底的河水一样,水里有几块石头,几条鱼,别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以后咋办哦?唉!” 她拍打膝盖,然后拿起针,重新开始做针线活。 晨晨却偷偷摸摸地扒着门框,竖起耳朵偷听,想听一听她们究竟是不是要去买金首饰?有没有赌钱? 唐母微笑道:“她把你当自己人,所以不藏私。面对外人时,肯定不一样。” “比如我家巧宝兜里的糖,我让她给我吃,她就大大方方地给。” “上次,白捕头逗她,她就不给。” 石夫人用感激的目光看向唐母,有被安慰到。“那堆绣品确实该卖掉,恐怕回南天发霉。” “而且,过几个月,风年要去京城叙职,到时候我们不知道要不要搬家?” “东西太多,这个也舍不得丢,那个也舍不得丢,就麻烦。” 唐母道:“幸好要等到初冬时节才出发去京城,到时候我把蚕茧都卖掉。” 第1131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赵宣宣和赵东阳带孩子们上街玩,特意给妞妞和元宝买东西。 因为等乖宝和巧宝过完生日后,预计要送妞妞和元宝回岳县去,不能让她们光着两手回去。 妞妞和元宝都眼花缭乱,但比较客气,不主动要求买东西,甚至还学大人推辞的那一套。 赵宣宣大方,眉开眼笑,左手搂妞妞的肩膀,右手搂元宝,执意要给她们买。 “这个锦鲤手袋好不好看?” “平时可以提着出门,放点钱、手绢和纸,还可以放几本书进去,在家时就挂门上,当装饰品。” 妞妞和元宝都笑着点头,说好看。但是,当赵宣宣说要给她们一人买一个时,她们都摇头,说不要。 赵宣宣笑道:“一人一个,乖宝、巧宝和晨晨也有,总共买五个。” “你们挑选五个最好看的。” 买完这个,又去买几套新衣裳、新鞋子。 赵宣宣还给她们买两个玉坠子,用红绳系着,挂脖子上,很好看。 几个人满载而归。 —— 十天后,付青不负所托,把那个跟案子有关的吴多福带回田州,一起来的还有付老爷、付夫人、付二少奶奶、阿缘和米奶娘。 他们特意来参加乖宝和巧宝的生日宴,顺便来田州吃新鲜荔枝。 不过,那个吴多福回来之后,并不配合办案,反而打别的主意。 他去劝妻子陈小小和大姐吴多金,让她们不要告状。 “这是丑事,家丑不可外扬。” “我是做儿子的,亲爹干丑事,我也要被戳脊梁骨,被别人怀疑上梁不正下梁歪,咋办?” “就连地底下的祖宗也跟着丢脸,何必呢?” 陈小小皱眉头,眼泪汪汪,反驳:“不让官府主持公道,以后咱们日子咋过?” “反正被欺负的人不是你,你只爱你的面子。” 吴多福狡辩:“如果真的闹大,不仅我没面子,你们也没面子,我是为你们好。” “比如我姐夫,被别人笑话,笑他戴绿帽子,他难道会高兴吗?” “如果姐夫要休妻,咱们咋办?” 吴多金泪流满面,既委屈,又恐惧。 等吴多金答应不去告状之后,吴多福又哄陈小小,道:“洞州那边,日子过得可好了,顿顿开荤,吃鱼。” “我带你去洞州过日子,你就不用跟我爹娘住一起。” 陈小小低头考虑一会儿,也勉强答应,但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些愧疚,觉得对不住石师爷和那些给她帮忙的官差。 毕竟官府的人为了帮她们,忙前忙后,不辞辛苦。 第二天,陈小小和吴多金提一篮子新鲜荔枝,去官府感谢石师爷,并且当面表示不告状了。 本来,荔枝是甜如蜜的。但是石师爷听完她们的话之后,却觉得她们送来的荔枝是苦涩的。 石师爷把双手背于身后,问:“为何改变主意?” 陈小小羞愧,脸红,小声道:“为了面子。” “以后我不住田州了,跟我丈夫去洞州过日子。等公公婆婆死了以后,我再回来。”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咬牙切齿,心里还有恨意。 石师爷瞬间明白,是那个从洞州赶回来的吴多福不肯告状,反而把眼前这两个受害的女子都劝得退缩了。 他暗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早知道,就不叫吴多福回来。一个男子,为了面子,不要公道,甘愿当缩头乌龟。 石师爷叹气,道:“你们考虑清楚没?如果你们继续告状,官府必定为你们主持公道,惩罚畜牲。” “如果你们放弃,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陈小小和吴多金对视一眼,心里纠结,含泪摇头,表示算了,不告状了。 石师爷心里有气,忙这么多天,算是白忙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不肯收她们送的荔枝,让她们拿走,然后叮嘱道:“如果再遇到这种事,不要忍气吞声。” 第1132章 她不是慵懒的小猫咪 中午吃饭喝酒时,石师爷跟付老爷聊天,聊到这事。 付老爷感叹:“有些人,不配为人父母。有些人,天生是缩头乌龟。” 石师爷为付老爷斟酒,自己反而喝得少,推心置腹地说道:“付老弟,我有闺女,你有孙女,以后为她们挑婆家时,都要睁大眼睛啊。” 付老爷点头赞同,心里感慨颇多,突然抬不起头,脸上的红晕既像美酒带来的醉意,又像心里突然涌现出来的愧意。 其实,当初给老二娶媳妇时,他明知道自家的二儿子不算良配,但他和妻子还是坚持给二儿子娶媳妇,甚至面对小儿子的激烈反对,他们还是一意孤行。 一提到差劲的婆家这种话题,付老爷就免不了脸红,惭愧。 石师爷心细,发现好友的不对劲,连忙转移话题:“付老弟,这次准备在田州玩多久?” 付老爷抬起头,重新露出笑容,道:“专程来给乖宝和巧宝过生日的,吃完酒就回去。” “老家那边,老三媳妇太忙了,管一大摊子事,我偶尔能给她帮点忙。” 石师爷笑道:“阿青眼光好啊,挑了个能干的媳妇。” “来,干一杯。” —— 如果仅仅考虑人神共愤的罪过,唐风年想把吴良放大牢里关押一辈子,但是被害者选择退缩,这个案子没有原告了,没有关键证人了,唐风年无可奈何,只能让官差释放吴良。 他对白捕头叮嘱道:“你带上几个官差,亲自送吴良回村子去,然后叮嘱村民小心防范色狼,让他们保护好家里的孩子。” 白捕头恭敬地答应,立马去办事。 等白捕头离开后,乖宝皱着小眉头,问:“爹爹,为什么不把那种色狼赶出田州?” 唐风年斟酌片刻,答道:“因为官府办事,也要遵守王法,要守规矩,不能随心所欲。” “失去原告和证人,本案中途夭折,官府没法给他定罪。” “除非色狼的事迹引起公愤,由百姓联名签字,要求驱逐。” “目前看来,这个办法不可行,因为那两个受害者更想维持面子,害怕案情公开。” 乖宝少年老成地叹气:“爹爹,如果老天爷有眼就好了,用雷劈了坏蛋。” 唐风年摸摸她的脑袋,笑道:“世间人太多,老天爷看得眼花。” 乖宝异想天开,道:“可能在老天爷眼里,人只是像小蚂蚁一样。” “我们看蚂蚁的时候,根本分不清谁好,谁坏,因为太渺小了。” 唐风年点头赞同,一边翻案卷,一边换个话题,问:“乖宝,等过完生日,就有八岁,虚岁九岁,想要什么新礼物?” 乖宝想一想,眸子水灵灵,道:“爹爹,我想变成男子,去考进士。” 唐风年长舒一口气,眼神深邃,转头注视乖宝,平淡地道:“女扮男装,去考科举,那是欺君之罪。” 乖宝鼓起包子脸,不开心,因为欺君之罪很严重,可能掉脑袋,甚至连累全家人。 她晃动双脚,发泄自己的烦恼,道:“爹爹,我以后不能考科举,又不能经商,最后只能做师爷,或者做女夫子吗?” 唐风年挑眉,道:“还可以天天玩耍。” 乖宝果断摇头,昂首挺胸,道:“爹爹,我想做一个很厉害的人。” 唐风年微笑,问:“要比爹爹和娘亲更厉害吗?” 乖宝果断点头。 唐风年突然有了新的烦恼,凝视乖宝,眼神深远,若有所思。 以前,他觉得乖宝和巧宝平安喜乐、衣食无忧就行。但是,他显然低估了孩子的脑子。 他家乖宝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雀,也不是慵懒的小猫咪,更不是观赏池里的锦鲤…… 第1133章 但愿永远如此 夜里,唐风年跟赵宣宣聊乖宝和巧宝的生日礼物。 赵宣宣在黑暗中打个哈欠,道:“巧宝想要很多铜板,我打算给她一百个。” 唐风年忍俊不禁,暗忖:小闺女小小的,生日愿望很简单,不像乖宝那样复杂。 他轻叹一声,把乖宝的愿望说出来。 赵宣宣很吃惊,开始反思,轻声道:“以前,我们不该老是逗她,说她是小举人啥的。” “风年,你纠正乖宝没?她是不是很失望?难怪吃晚饭的时候看上去没胃口。” 唐风年侧转身子,面对赵宣宣,说道:“乖宝说,她将来要比我们俩更厉害。” 赵宣宣“噗嗤”一笑,天上的星星仿佛都跑到了她眼里和心里,那些星星正在狂欢。 “我爹娘以前也说过,说我比他们俩更厉害。” “一代更比一代强。” 唐风年低沉道:“我担心。” 赵宣宣问:“担心什么?” 唐风年叹气,道:“脑子简单的人,活得简单,更容易开心、满足。” “复杂的脑子,想太多,想太深,反而容易困扰。” 赵宣宣道:“我觉得,乖宝每天挺会寻开心啊。” “特别是和巧宝一起玩的时候,还是天真烂漫的孩子。” 唐风年长舒一口气,伸长手臂,把赵宣宣搂过来,道:“但愿永远如此。” —— 夜深了,天上的月亮正在玩捉迷藏的把戏,躲进乌云里。 只有树影子在陪它玩耍,产生别样的寂寞感。 人间,人们闭上了眼睛,无视月亮的魅力,反而更喜欢做美梦。 巧宝睡觉时乱动,抬起脚丫子,突然重重地搭到乖宝的肚皮上。 乖宝觉得不舒服,半睡半醒间,仿佛被压一块大石头,于是把巧宝的脚丫子推开,然后翻个身,伸出手,出于习惯,轻拍巧宝的后背,一下,两下,三下…… 两人都越睡越熟。 —— 天亮后,王玉娥和赵东阳都穿新衣裳,喜气洋洋,准备给两个孙女过生日。 小姐妹俩同一天生日,缘分就是这么神奇。 赵东阳带赵大贵、赵大旺和肖画戟出去赶早市,买菜,专门挑最新鲜、最顺眼的菜,连鸡鸭鹅都要挑选羽毛漂亮的,精神抖擞的,就差没让鸡鸭鹅去比歌喉了。 赵大贵和赵大旺也特别欢喜,没把自己当外人。 提菜回家之后,眼看乖宝、巧宝和元宝在庭院里蹴鞠,他们连忙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送过去。 元宝今天不过生日,没有收到礼物。但她很羡慕,凑过去看乖宝的礼物是什么? 礼物装在大匣子里,打开一个匣子,里面又有一个匣子,再打开,再打开…… 乖宝和元宝都被逗笑,巧宝看得迷糊,感觉这是变戏法。 终于开到最里面那个小匣子,里面装着一片金光闪闪的金叶子。 巧宝的礼物也是金叶子。 乖宝担心巧宝不识货,于是帮她把礼物收起来,进屋去,拿给赵宣宣。 赵宣宣亲一下乖宝的额头,亲一下巧宝的小胖脸,又亲一下元宝,眉开眼笑,道:“这个礼物很贵重,我帮忙保管,等会儿记账,免得忘记。” “另外,等大旺爷爷和大贵爷爷生日的时候,你们要给回礼,礼尚往来。” 乖宝点头,认真记下。 巧宝似懂非懂,踮起脚尖,抬高小手,还想玩金叶子。 赵宣宣摇头,微笑道:“这个太贵,不能瞎玩,怕你乱丢,找不到就麻烦了。” “娘亲给你准备了天下最好的礼物!” 然后,她从匣子里拿出一串清洗得干干净净的铜板,给巧宝挂脖子上,当项链。 “哇!”巧宝摸一摸特殊的项链,发出惊叹声,果然很喜欢,笑得眸子亮晶晶,然后跑出去,向赵东阳、王玉娥和唐母炫耀。 “爷爷,我有好多钱钱!” “钱钱!” 憨态可掬。 唐母笑得合不拢嘴。 王玉娥伸出双手,揉一揉巧宝的小胖脸,一起傻笑。 赵东阳连忙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第1134章 无法做到十全十美 孩子的生日宴没像上次被封诰命那样大办,只摆了五桌酒席,但收了一大堆礼物。 巧宝在庭院里疯玩,跟付二少奶奶追追跑跑。 乖宝在内室里,拿着毛笔,给所有礼物记账,把谁送了啥,都记得一清二楚。就像赵宣宣说的那样,以后要送回礼。 礼物贵,回礼也应该贵,否则就是占人家便宜。 礼物便宜,回礼也应该便宜,否则就是吃亏的冤大头。 乖宝像个小大人一样,心里门儿清。 突然,唐母掀开门帘子,笑容满面,唤道:“乖宝,出来吃长寿面,你奶奶亲手煮的。” 乖宝连忙搁下毛笔,跑过去,牵住唐母的手,说说笑笑。 “祖母,我晚上还想吃面,吃你亲手煮的。” 唐母眼神欣慰,如同波光闪闪的湖面,凝视孙女,郑重其事地答应:“好。” 众人纷纷落座,正式开席。 唐风年给巧宝喂长寿面。 乖宝自己动手。 王玉娥笑眯眯,问:“好吃不?” 乖宝吃一口面,咬一口荷包蛋,点头如捣蒜,露出小酒窝,道:“最好吃!” 巧宝那一碗长寿面吃不完,唐风年替她解决了。为了图吉利,他连面汤都喝个精光。 赵家人对此习以为常,然而秦氏和付夫人却暗暗吃惊。 秦氏挑眉,一边夹菜,一边暗忖:唐官人如此节俭,居然吃孩子剩下的,连面汤都舍不得丢弃,肯定是因为以前太穷了。即使当官了,还是改不了穷酸的臭毛病,平时肯定小里小气。 付夫人微笑,心想:这种人可靠,不忘本。 “咔擦,咔擦……”啃骨头的声音不绝于耳。 别人吃得欢喜,旺财也欢喜,钻在桌子底下打牙祭。 —— 第二天,付家人准备回去,带了许多新鲜荔枝上马车。 妞妞和元宝也坐上马车,挥手作别。 妞妞依依不舍,但元宝快乐的成分比较多,因为她特别想家里的爹娘和弟弟。 王玉娥叮嘱她们俩,要听话,千万别在半路上跑丢了。 妞妞和元宝抱着包袱,乖乖答应。 眼看马车远去,王玉娥叹气,目送许久。 看见别人回老家去,她突然也想回去。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心里总是有遗憾,无法做到十全十美。 —— 赵东阳在欣赏一家人的肖像画。 每年孩子过生日的时候,总要请画师来家里画一幅,留作纪念。 孩子长得快,一年一个样。 他把今年的画与去年的画进行对比,寻找不同的地方,感慨颇多。 “哎,我变老了,不像年轻时候那么英俊。” 王玉娥迈过门槛,走过来,恰好听见这句话,立马话赶话,笑道:“你啥时候英俊过?” 赵东阳虎起大胖脸,瞪她一眼,反驳:“我不英俊,当初你欢欢喜喜地嫁给丑八怪?嫁给公夜叉?” 王玉娥伸手指向画像中的唐风年,道:“你瞧瞧女婿,再瞧瞧你。” 赵东阳看得窝火,干脆把画卷起来,道:“我年轻的时候,不比阿年差。” 他的语气非常肯定。 王玉娥撇嘴,在心里说:“又吹牛,厚脸皮。” 不过,为了给他留几分面子,她选择闭嘴,没再刺激他。 第1135章 见识人间百态 “一二三四五六七……” 巧宝数她的铜板项链,从一数到一百,刚好一百个铜板。 小胖脸上,相当满足,眉开眼笑。 数完一遍,还不过瘾,又数第二遍,像个小财迷。 赵宣宣忙里偷闲,伸个懒腰,用右手支撑脸颊,一边看,一边听巧宝数数。 巧宝靠到赵宣宣身上,撒个娇。 赵宣宣笑问:“如果娘亲找你借钱钱,你借不借?” 巧宝毫不犹豫地点头,大眼睛清澈。 赵宣宣问:“别人找你借,你借不借?” 巧宝果断摇头,笑眯眯,心眼子仿佛泛滥了。 赵宣宣觉得好笑,把她抱到腿上,拿本书过来,教她认字。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明镜高堂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巧宝奶声奶气,跟着念,小胖手里还抓着她的铜板项链。 唐母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本来想喊巧宝去吃豆腐花,见她们念书念得使劲,便没打扰。 —— 在官府办事,能见识到人间百态。 有一群男子抬死人来官府门口报案,一副“你不帮我,我就把死人送给你”的架势。白捕头和石师爷打头阵,去询问原因。 那伙人七嘴八舌,唾沫横飞,拼凑出死者的来历。 死者的身上穿着大红色新郎服,昨天刚成亲,今天早上就被发现死在被窝里。 而且,新娘子趁乱跑回娘家去了。 关于新郎官死亡的原因,众说纷纭。 有的人说,新郎是喝酒醉死的。 有的人说,不是醉死,而是呛死的,酒和饭菜呛气管里去了。 还有的人说,新娘子嫌弃新郎丑,成亲之前就有些不乐意,新郎可能是被新娘子给弄死的。 …… 石师爷一路小跑,去禀报唐风年。 唐风年思量片刻,道:“先让仵作验尸。” “另外,多询问证人,看看成亲当天有何可疑之处?” “死者生前是否有疾病?” “问问喝喜酒的其他宾客,看看酒是否有问题?” “新娘子与死者在洞房共度一宿,她是关键证人,必须重点审问。” 石师爷听从吩咐,带官差去办事。 乖宝也去帮忙,用纸和笔记录证词,认认真真。 案子的真相暂时没有水落石出,流言蜚语趁机泛滥成灾,仿佛长了翅膀,飞遍田州。 “好歹毒的新娘子,不喜欢新郎,就把喝醉的新郎给掐死了。” “掐死的吗?我听别人说,是用砒霜毒死的。” “我听说,是新娘子命不好,天煞孤星,新婚夜就把丈夫克死了。” “哎哟,成亲之前一定要测八字,天煞孤星,不能娶!” “我有个亲戚恰好去吃喜酒,听他说,新郎喝醉之后,被宾客的脚给绊一下,摔一跤,当时摔得不轻。” “唉,短命鬼,倒霉啊!喜事变丧事。” …… 议论声闹哄哄,新娘子正躲在娘家的屋里瑟瑟发抖。 “官差来了!来抓人了!” 一听这话,新娘子惊慌失措,一边哭,一边爬到床底下,躲起来。 房门关着,还从里面插了门栓。 石师爷敲门,好声好气地劝新娘子开门。 “你放心,我们不是来抓人,只是打算问问情况。” “不用害怕。” 许久都得不到回应。 石师爷只能命令官差把门踹开。 “一二三……” “哐当——” 简陋且陈旧的木门不堪一击。 第1136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新娘子被官差从床底下拖出来,尖叫,哭得狼狈,头发凌乱,神情惊恐。 她爹娘和兄嫂们站在不远处看着,都唉声叹气,怕惹麻烦上身,都没有要护住她的意思。 他们甚至觉得这事不吉利,责怪她,说她不该跑回娘家,把晦气给带回来了,甚至催她回婆家去,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她已经是那边的人了,不是这个家的人了。 她亲娘手里拿个扫帚,一边假装扫地,一边絮絮叨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丈夫变成死鬼了,你就安心守寡,不应该跑回来。” 乖宝听见他们的话,皱起小眉头,疑惑不解,问:“新娘子不是你们亲生的吗?是捡来的?” 对方脸色黑如锅底,答道:“是亲生的,不是捡的。” 乖宝更加不理解。 新娘子名叫柳迎春,有点惊吓过度的疯癫之态。 石师爷让她坐屋檐下的椅子上,然后让官差放开她,避免她再遭受刺激。 打量一会儿之后,石师爷问:“你一大早就发现死者,当时他是趴着睡?还是仰面朝天睡?或者侧着睡的?” 柳迎春咬着嘴唇,不回答,低头看地,瑟瑟发抖,突然口吐白沫,从椅子上摔到地上,身体明显有些不对劲。 石师爷以为她发羊癫疯,连忙伸手护住旁边的乖宝,后退几步,大声问:“柳大娘,你女儿生的什么病?” 柳大娘也后退几步,暗骂晦气,表情害怕,又嫌弃,道:“以前没毛病啊,肯定是去婆家之后,被晦气给传染了。” 有个官差见多识广,把柳迎春扶起来,道:“石师爷,这不是羊癫疯,应该是因为没吃饭,饿成这个样子。” “喂她吃饭,再喝点糖水,就好了。” 石师爷吩咐柳迎春的娘家人去准备饭菜和糖水。 柳家人害怕官府,只能照办。 如果不是因为官差来了,他们肯定把柳迎春送去她婆家。 准备妥当之后,乖宝同情这个新娘子,拿着碗和勺子,亲手给她喂饭和糖水。 “慢点,细嚼慢咽,不要噎着。” 吃饱之后,柳迎春的脸色好转,不再萎靡,同时对乖宝产生一些信任感,愿意开口回答问题。 石师爷把之前的问题复述一遍。 柳迎春热泪盈眶,仿佛回忆噩梦,答道:“当时,他是趴着的。” “我喊他,他没反应,一动不动。” 石师爷问:“当时,他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的新郎服吗?有没有换过?” 柳迎春摇头,道:“没换,就是成亲时穿的衣裳。” 石师爷问:“有没有洞房?” 柳迎春愣一下,然后摇头。 石师爷问:“成亲当夜,新郎醉得很厉害吗?” 柳迎春含泪点头,神情可怜。 石师爷刨根问底:“醉得有多厉害?” 柳迎春皱眉头,小声道:“别人把他扶到床上,然后他就一直睡觉,没和我说过话,浑身酒气。” “而且很臭,酸臭,脏脏的,他醉得呕吐,直接吐在枕头上。” 石师爷愁眉不展,心里有个猜测。 第1137章 任何习俗,不能以害死人为代价 小学徒乖宝看过不少案卷,结合柳迎春刚才的回答,皱起小眉头,思索:酒后呕吐,且趴着睡,呕吐物呛进气管里,导致窒息,自己害死自己,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案例。 她和石师爷想到一块儿去了。 根据实际情况,石师爷没抓捕柳迎春去大牢,而是吩咐柳家人好好照顾她,并且叮嘱:“等到开堂公审的前一日,官差会来通知你们,让你们准时去公堂上作证。” “到时候,你们不许躲藏,不许逃避,不许撒谎。” 柳家人点头答应,神情很难看,心里觉得晦气,脸上也充满晦气。 离开新娘子的娘家之后,石师爷、乖宝和官差们前往新郎所住的村子,去收集更多证人证言。 新郎的爹娘伤心不已,哭得可怜、无助。 新郎姓邓。 邓大娘一边哭,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骂:“扫把星,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娶那个扫把星!” “我的儿啊——我的乖儿子啊——是扫把星害了你啊!” “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怎么这样狠心,怎么忍心抛下爹娘?呜呜呜……” 她哭得像唱戏一样,嗓门洪亮,拖长腔调,别人根本插不上话。 乖宝眼神复杂,暗忖:不是扫把星害人,而是酒害人。 石师爷觉得眼下询问困难,干脆另辟蹊径,先去问村邻们。 “昨夜,你们村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动静吗?” 那些村邻纷纷摇头。 有个中年男子瘦得像猴儿一样,有点嬉皮笑脸,与众不同,右手摸一下嘴,说道:“洞房花烛夜,正因为一点动静也没有,反而不对劲。” “村里的年轻人跑去听墙角,本来想偷看他们怎么做鸳鸯,结果洞房里安安静静。” “发现死人之前,那些人还在笑话新郎官,说他不中用,没想到人直接死了,确实不中用。” 其他村邻皱眉头,纷纷骂他嘴贱,这种时候,不应该说这种风凉话。 “你这老光棍,眼看别人娶媳妇,你就嫉妒。” “赶紧闭嘴吧,小心被打。” “偷听墙角的人,都缺德。” …… 石师爷用纸和笔记录这份关键证词。 真实的证据总是互相印证,这证实新娘子和新郎确实没有洞房过,与新娘子的证词一致。 然而,老光棍心里却打歪主意,暗忖:那死鬼没福气,让新娘子年纪轻轻就守寡。机会就在眼前,或许上天注定,该轮到我捡便宜。她名声坏掉了,婆家又嫌弃她,到时候改嫁给我,多合适啊,最好是不要聘礼,再带些嫁妆来,给老子生十个八个儿子。 他白日做梦,歪斜的嘴角忍不住流口水,抬起右手,直接一抹,把口水抹在手掌上,然后又抹到脏脏的裤子上,眼神明显不怀好意。 石师爷向他打听,那几个在洞房花烛夜偷听墙角的年轻人是谁? 得到答案之后,石师爷又问村邻,新郎当天是不是喝得醉醺醺?是主动喝酒,还是被别人逼着灌酒? 村邻们七嘴八舌,意见不统一,各说各的。 有的人说:“刚开始是新郎主动敬酒,每一桌都要敬,这是习俗,是规矩。” “后来,他笑着说,喝不下,不肯喝了。” “然后,有些人就抓着他的脖子灌酒。” 有的人说:“那酒里掺水,喝个几碗,根本喝不醉。” “新郎官酒量差,不经喝。” 另一个人说道:“当时,他家堂兄弟和表兄弟闹得最凶,嘻嘻哈哈,抓他灌酒,个个都怀疑他是故意装醉。” “后来,他被别人的脚绊得摔一跤,门牙摔出血了,别人才相信他是真醉了。” “然后就没再闹腾他。” 石师爷特意问:“给新郎灌酒的人是哪几个?” 村邻报出几个名字。 石师爷一一登记,还特意询问:“有没有漏掉谁?” 村邻又补充一个名字。 离开邓家村之后,石师爷把证词登记簿收到胸前的衣襟里,跟乖宝边走边聊。 “乖宝,你觉得这个案子该怎么判?” 他的语气和表情,就像师父考学童一样。 乖宝认真考虑一会儿,竖起一根手指头:“第一,要还新娘子清白和公道。” “第二,要严惩那几个强行给新郎灌酒的宾客,让他们赔偿银子,用银子安抚死者家属的怨气。” “第三,写一张告示,告诫田州百姓,不可以强行给别人灌酒,即使在喜宴上图热闹,搞什么老习俗、老规矩,也不行。” “人命关天,任何习俗或者规矩都不能以害死人为代价。” “一旦害死别人,那些始作俑者通通要罚很多钱,罚到他们长记性,杀鸡儆猴,不能轻轻放过。” 石师爷点头赞同,眼神欣慰,对乖宝竖起大拇指,然后仰天长叹,道:“人死不能复生,那个年轻人,可惜了。” 第1138章 特立独行?随波逐流? 乖宝疑惑不解,问:“石爷爷,为什么有劝酒,甚至强行灌酒的习俗?” 石师爷想一想,微笑道:“这个事情很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 “比如,成亲时,宾客给新郎官劝酒,新郎为了图吉利和喜庆,一般不会拒绝宾客的要求,多多少少要给些面子。那些劝酒的人就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使劲欺负新郎官。” “劝酒还不算太离谱,有些地方甚至还有更离谱的习俗——打新郎。” “我以前听外地人说过,新郎官被打死,这种情况偶有发生。” 乖宝听得惊讶,皱起小眉头,问:“明知道会打死人,为什么不改变这种恶劣的习俗?” 石师爷低头,跟乖宝对视,眼神复杂,道:“因为有一部分人本身就是恶劣的。”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劣币驱逐良币,恶劣的人欺负那些软弱、不反抗的人。” 乖宝小脸严肃,若有所思。 石师爷怕她钻牛角尖,于是给她扩宽思路,道:“关于劝酒,还有其它种类的情况。” “比如拉帮结派,如果十个人吃饭,九个人喝酒,另一个人不喝酒,那个特立独行的人可能会被另外九个人嘲笑,甚至被引诱去喝酒。” “有些人想要讨好别人,就主动敬酒,即使不能喝,也要逼自己喝。” 乖宝眼眸清澈,道:“我爹爹不喝酒,每次以茶代酒,多好啊。” “用喝酒去讨好别人?奇奇怪怪。” “酒喝到自己肚子里,别人为啥高兴?” 关于用金银财宝去讨好别人,她倒是能理解。 石师爷抚摸长胡须,哈哈大笑,解释:“张三向李四敬酒,李四就会觉得自己有面子。” “有句老话,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是警告那些不给面子的人。” 乖宝鼓起包子脸,气呼呼,道:“到头来,便宜那些卖酒的人,发大财。” “喝酒伤身,甚至醉死人,为何他们不引以为戒呢?” 石师爷抬起手,摸摸乖宝的头顶,微笑道:“比如,一个贪官被抄家、砍头,但是其他贪官并不会引以为戒。” “大概上瘾了,喝酒上瘾,贪财上瘾,好色上瘾,求神拜佛上瘾,等等。” “有些事,咱们改变不了,只能管好自己,管不了别人。” 乖宝举一反三,道:“妹妹吃糖也上瘾,爷爷吃肉也上瘾,爹爹看书上瘾,娘亲睡懒觉上瘾,祖母养蚕上瘾,晨晨姑姑绣花上瘾……” 石师爷哈哈大笑,道:“对!以前你爷爷喝酒,现在戒掉了。” “戒得真不容易。” 乖宝点头赞同,突然觉得路边的鹅黄色野花好看,她跑过去采十几朵,打算带回去送给巧宝和赵宣宣。 石师爷吹着清风,站在路边等一会儿,没催促。 他抬头看天上的云朵,又看看远处的山峰,思绪翻滚,暗忖:关于饮酒,乖宝和风年都选择特立独行,当初子正和……唉,算了,不提他……子正却选择随波逐流,甚至说如果不喝酒,会被别人嘲笑成乡巴佬。如今看来,坚守本心的人更成功,随波逐流反而变平庸。 唉! 清风嫌弃石师爷的遗憾和叹息过于沉重,过于烦闷,只吹干他额头上的汗水,不带走一丁点遗憾。 第1139章 劝酒杀人?头一次听说 “花花!” 收到乖宝带回来的一束绚烂野花,巧宝立马把野花当宝贝,拿去赵宣宣面前炫耀,又拿给唐母和王玉娥看。 王玉娥拿个小花瓶,给她插花。 “再放点水,可以多养几天。” 巧宝的小胖手显得笨拙,但认认真真地照办,眉开眼笑,还凑过去亲亲花瓣。 唐母连忙把她拉开,哄道:“不能用嘴亲,有些野花野草有毒。” —— 因为天气炎热,新郎父母又以死人要挟官府,不肯下葬,情况拖不得,所以唐风年第三天就开堂公审。 那几个强行给新郎灌酒的人都被抓捕归案,列为嫌犯。他们一个劲地喊冤,丝毫不觉得自己有过错。 “官差大人,冤枉啊,你们抓错人了!” “应该去抓新娘子,我堂哥是她克死的。” “我就吃个酒而已,一点坏事也没干,凭什么抓我?” “放我出去!” “我上有老下有小,呜呜呜……” …… 狱卒被吵得不耐烦,用棍子敲牢房的木栅栏,呵斥:“吵什么吵?闭嘴!” “等待知州大人传唤!” “有什么冤情,去公堂上说!” 为了防止串供,嫌犯被分开关押,一个一个地带去公堂。 不仅嫌犯们不理解自己有何罪过,就连那些旁听审案的百姓也有些疑惑,窃窃私语。 “劝酒的,变成杀人犯了?” “劝酒杀人,头一次听说。” “你耳朵里长毛了?知州大人没说杀人,说的是害人。” “不晓得会怎么判?” “会不会判死罪?” …… 唐风年拍响惊堂木,嗓门洪亮,道:“肃静!” “传证人上堂!” 他暂时没让嫌犯上堂,因为嫌犯和证人都是熟人,要么住得近,要么是亲朋好友。在这个怕得罪人的世道,当着嫌犯的面,恐怕证人不敢实话实说。 等证据确凿时,唐风年让官差去带一号嫌犯上堂。 嫌犯一来就喊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唐风年的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铁面无私,拍一下惊堂木,警告道:“公堂之上,禁止撒泼。” “本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只有证据能证明清白,废话无法帮你脱罪。” 一号嫌犯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急忙喊道:“我有证据!” 唐风年道:“如实说来,不许撒谎。” 一号嫌犯啰哩啰嗦,哭丧着脸,道:“我和死者是堂兄弟,他是我堂哥,从小玩到大,感情可好了,好到可以穿同一条裤子,我怎么可能害他?” “而且,他昨天还托梦给我,他说不该娶那个克夫的倒霉女子,他要休妻,让我帮忙找人写休书。” 男子倒霉时,总喜欢把错误推给女子。 新娘子柳迎春跪在旁边,肩膀瑟瑟发抖,手指甲狠狠掐手心,既恐惧,又愤怒。 唐风年直接说道:“托梦难以证实,不能做证据。” “你当时是怎么给新郎灌酒的?重新演示一遍。” 一号嫌犯变得扭扭捏捏,脸色灰暗,避重就轻,嘟囔:“我没灌酒,就是给他敬酒,劝他多喝几杯罢了。” “成亲时,为了喜庆,当然要多喝酒,多热闹,喝酒有什么错?” “这喜事变丧事,只能怪新娘子命不好,克夫!” 新郎的父母跪在旁边,又被勾起伤心事,又开始大声哭嚎,腔调拖得长长的,荡气回肠。 “我的儿啊!你命苦啊——” “不该娶那扫把星进门啊——” “你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怎么不给我托梦啊?” “啊——” …… 第1140章 谁也不清白 如果任由他们在公堂上哭嚎,这案子如何审得下去? 何况,活人可以拖拖拉拉,那还没下葬的死者却拖不得。 唐风年吩咐官差把死者父母带走,暂时让他们远离公堂。 然后,唐风年故意设个陷阱,对一号嫌犯问道:“当时,有谁劝酒比你更过分吗?” 一号嫌犯一听这话,眼珠子一转,立马口若悬河,出卖亲朋好友。 “我堂叔劝酒最凶,直接捏着新郎的鼻子灌酒。” “还有新郎的大表哥,也是闹得最厉害的,掐新郎的脖子,逼他喝。” “我辈分小,没他们那么大面子,仅仅凑个热闹,起哄罢了。” 唐风年问:“死者的大表哥叫什么名字?” 一号嫌犯道:“薛豹。” 唐风年又问:“你的堂叔呢?” 一号嫌犯道:“邓虎。” 唐风年吩咐官差,去带牢房里的嫌犯薛豹上堂。 二号嫌犯薛豹被迫跪下,一双小眼睛使劲瞅一号嫌犯,想让对方给他透露一点情报。 一号嫌犯使劲回避他的目光,心虚。 唐风年大声问:“薛豹,你当时是怎么给死者灌酒的?演示一下。” 薛豹使劲摇头,厚着脸皮,满脸无辜,道:“知州大人,我没有干那事啊。” 唐风年不跟他废话,直接说道:“先把二号嫌犯带下去,然后带三号嫌犯邓虎上堂。” 三号嫌犯也不承认自己的过错,但他指证二号嫌犯,说薛豹确实掐着新郎的脖子灌酒。 二号嫌犯暂时被收押在公堂后面的小黑屋里,恰好听见三号嫌犯说他坏话,他顿时暴跳如雷。 唐风年眼看时机成熟,便吩咐官差再次把二号嫌犯带来,让一号、二号和三号嫌犯互相对质。 公堂之上,顿时精彩极了。 三个嫌犯互相喷口水,互相揭发,气得脸红脖子粗。 之前还是无辜的厚脸皮嘴脸,现在个个的罪行都真相大白,谁也不清白。 旁听的男女老少吐出嘴里的瓜子壳,议论纷纷。 “这三个搅屎棍!” “酒能喝死人,怎么能这样掐脖子灌酒?” “新郎就是他们害死的。” “可怜的新郎,可怜的新娘子,喜事变丧事,唉!” …… 灌酒的宾客不止三个,唐风年依样画葫芦,继续审问其他嫌犯。 从上午审到太阳落山,十三个强行劝酒的嫌犯被定罪。 按照强行劝酒的恶劣程度,唐风年把他们的罪过分为:非常恶劣,比较恶劣和盲目跟风的恶劣。 按照从高到低的恶劣程度,以薛豹、邓虎为首的四个犯人被判赔偿死者家属共计一百两银子,各赔二十五两。 第二种属于“比较恶劣”的情况,有两个犯人属于这个罪过等级,各赔十五两银子。 第三种属于“盲目跟风的恶劣”,剩下的七个犯人各赔十两银子。 旁听的百姓纷纷拍手叫好,感觉大快人心。 犯人们愁眉苦脸,又开始哭诉他们上有老下有小,赔不起那么多银子。 唐风年拍响惊堂木,打断他们的话,说道:“暂时赔不起,就用一辈子赎罪,用往后的几十年去还债。” “根据你们的实际情况,刑名师爷会为你们制定还债计划,每个月还一部分,直到彻底还清为止。” 死者的父母被重新带到公堂上,石师爷把审判结果转告给他们。 他们连忙给唐风年磕头,千恩万谢。 “多谢知州大人,您是菩萨转世,是青天大老爷,呜呜呜……” 人死不能复生,银子和惩恶扬善的公道多多少少能带来一些安慰,至少让死者家属后半辈子过得安稳一点。 唐风年提醒道:“新郎的死是由劝酒的恶劣宾客造成的,并非新娘子克夫。” “新娘子作为死者的妻子,也是家属之一。” “关于赔偿的银子,死者妻子分三分之一,死者父母分三分之二,你们是否有异议?” 柳迎春泪流满面,心里酸酸涩涩,抬起衣袖擦眼泪。 死者父母的眼泪却戛然而止,大声反对:“不行!绝对不行!” “她就是克夫!” “这样的扫把星,我家不要!我儿子不要这样的妻子,晦气!” “呸!”邓大娘直接冲柳迎春吐一口老痰,咄咄逼人,道:“扫把星,休想分我家的银子,一个铜板也不给。” “你把嫁妆拿走,滚蛋,把我家的聘礼还回来……” 她还直接上手,拉拉扯扯。 柳迎春只会哭哭啼啼,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小学徒乖宝看不下去,搁下毛笔和案卷,跑过去把柳迎春拉开,防止她继续被欺负。 唐风年被吵得脑瓜子疼,仿佛被一窝马蜂给包围了,果断拍响惊堂木,打断邓大娘的话。 惊堂木有震动人心的效果,公堂上的死者父母和公堂门外的旁听人群顿时都收声,不约而同吓一跳,肩膀抖动一下。 第1141章 巨大矛盾 耳根暂时清净之后,唐风年大声说道:“给予死者妻子赔偿,是官府根据王法决定的,死者父母无权反对。” “鉴于死者父母与死者妻子存在巨大矛盾,为了避免再次发生人间惨剧,明天官府为你们调解矛盾。” “退堂!” 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就连太阳公公也急着回去吃晚饭,去冲个凉。 这个月,田州热得像个大蒸笼,忙碌大半天之后,个个难以忍受身上的汗水,更讨厌汗水带来的油腻。 官府内院里,赵宣宣和巧宝都冲过凉了,清清爽爽,凑一起吃龟苓膏解暑。 龟苓膏有点苦味,巧宝往里面加葡萄干、牛乳、蜂蜜、红豆沙、花生脆,吃得腮帮子胖鼓鼓。 乖宝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巧宝立马把自己的小木勺递过去,道:“姐姐,可好吃了。” 乖宝不嫌弃妹妹,接过小勺子,连续吃两勺,满嘴奶香气,觉得太甜,轻声道:“蜂蜜加太多了。” 巧宝嘿嘿笑,从姐姐手里拿回小勺子,吃得津津有味。 她就爱甜的。 赵宣宣拿起手绢,帮乖宝擦额头上的汗,问:“案子审得怎么样?” 乖宝猛喝两口冷茶水,微笑道:“宣判了,那些劝酒的人被罚银子。” “不过,明天还有得忙,要帮死者家属调解内部矛盾。” “死者父母凶巴巴,死者妻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官府必须帮她,否则世上又多一个可怜人。” 巧宝听得似懂非懂,两颗兔牙咬着小木勺,大眼睛眨啊眨,偏偏爱听。 赵宣宣轻声道:“这世上的可怜人太多了,甚至有些可怜人被逼成恶人。” “乖宝,先去冲凉,否则容易被蚊子咬。” 田州的蚊子喜欢咬出汗的人,爱好特别奇怪。 —— 柳迎春的娘家人得知她能拿到那么多赔偿的银子,态度顿时转变。 之前,他们逼柳迎春离开娘家,回婆家去,现在他们巴不得把她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迎春啊,等钱到手后,你借钱给哥哥买几亩田,行不行?” “往后,你住家里,住一辈子都行,不用改嫁了。你把钱交给爹娘保管,爹娘养你。” “小妹真是好福气。” “那死鬼没白死。” “没想到能赔这么多钱。” …… 深夜,柳迎春从噩梦中惊醒,眼泪打湿枕头。 随着时间的流逝,眼泪变得冰凉,心里也一片寒意。 —— 第二天,柳迎春的娘家人怀着火热的心情,陪她来官府。 死者父母也来了。 双方一见面就吵架,甚至打起来。 柳大娘和邓大娘打得最凶,抓头发,用指甲挠,甚至把人压在地上当马骑。 官差看得吃惊,然后津津有味地看笑话。 白捕头突然走过来,吼道:“都是死人吗?” 看笑话的官差吓一跳,连忙出手,把打架的两拨人分开。 白捕头又吓唬那些打架的,道:“官府是严肃的地方,谁敢喧哗、打闹,就打谁板子!” “别太放肆了!这里可不是撒泼的地方。” “还打不打?” 柳家人连忙摇头,乖乖表态:“不打了。” 邓家人不情不愿,整理皱巴巴的衣裳,也表态:“暂时算了。” 柳迎春像个局外人,既不参与打架,也不说话,低头看地上的青砖,表情呆呆的,仿佛灵魂出窍,只剩下一具空壳。 第1142章 听得逆反 在这炎热的夏天,唐风年却着凉了,身体不适,喉咙痛,打喷嚏,于是把调解矛盾的事交给石师爷和小学徒乖宝去办。 石师爷在这方面算个老油条,不急不忙,让柳家人和邓家人都坐下来商谈,然后吩咐小书童上凉茶,给双方去火气。 “邓大娘,你确定不要这个儿媳妇吗?” 邓大娘满脸嫌弃,果断道:“不要!要晦气东西干啥?” “我怕被她克死。” 石师爷察言观色,喝一口凉茶,暗忖:今日除了分割赔偿款,还要解决人的问题。 乖宝听那个“克”字,听得逆反。 她站起来,小脸严肃,一本正经地道:“官府已经还柳娘子公道,死者的死亡原因是酒。” “如果你反复强调这件事,会误导别人,甚至会被那几个因劝酒而被罚的人拿去当借口。” “到时候,那些人抵赖,说死者反正是被克死的,不是他们用酒害死的,到时候你们岂不是人财两空?” 乖宝摊开两手,小表情无可奈何,仿佛在说:你继续骂吧,过嘴瘾,等银子飞了,看你去哪里找后悔药吃? 邓大娘憋屈地闭嘴,憋着一肚子怨气,不敢再骂儿媳妇发泄。 银子更重要,还是辱骂儿媳妇更重要?她心知肚明。 石师爷笑眯眯,等乖宝坐下之后,他继续调解,说道:“关于赔偿的银子,邓家父母得三分之二,柳娘子得三分之一,你们还有异议吗?” 邓大娘反对:“顶多给她十两银子。” 柳大娘冷笑,针锋相对:“我女儿是那个死鬼明媒正娶的,休想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她。” “我觉得,三分之一太少了,我家应该分一半。” 石师爷重重地搁下茶盏,眉头皱起,眼神犀利,纠正道:“这笔赔偿,是专门赔给死者父母和妻子的,不是赔给你家的。” 柳大娘刚才太得意忘形,这会子仿佛被泼冷水,低头摆弄衣角,脸上无光,心里骂骂咧咧:有什么两样?我女儿的钱,最后还不是交给我保管?多管闲事的狗东西,不就是一个师爷吗?凶什么凶? 眼见仇家吃瘪,邓大娘暗暗咬牙,扬眉吐气,也在心里骂骂咧咧,骂柳家人。 石师爷严肃地道:“根据王法,官府的判决不偏不倚。” “虽然每个人都有自私自利的时候,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各人都更应该遵守本分,莫要欺人太甚。” “如果欺负别人,自己的福气也守不住。” 最后一句话又勾起邓家父母的伤心事,他们抬起衣袖抹眼泪,突然不想再吵了。 石师爷趁热打铁,注视他们俩,又劝道:“早点解决争执,早点让死者入土为安。” “愿他在黄泉之下不用再有烦恼。” 邓家父母眼含热泪,点头同意。 石师爷松一口气,让乖宝拿和解书过来,让邓家父母签字、按手印,又让柳迎春签字、按手印。 邓大娘哽咽道:“让柳家把聘礼还回来,把嫁妆拿走,我家不稀罕柳家的臭东西。” 柳大娘刚张大嘴巴,打算对骂,就发现石师爷正用不善的眼神盯着她。她心口剧烈起伏,强行闭嘴。 石师爷不希望柳大娘再去刺激邓家父母,怕事情越闹越糟糕。 他问道:“邓大娘,以后柳娘子可以自行改嫁,邓家不会干涉,是不是?” 邓大娘气得“哼”一声,恶狠狠地道:“随便她嫁给谁!” 石师爷转头吩咐乖宝:“再起草一份和解书。” 第1143章 随遇而安,无欲则刚 双方在第二份和解书上签字,按手印,再加盖田州官府的印章,正式脱离关系。 这一刻,过去的恩恩怨怨似乎都变轻了。 柳大娘探头探脑,撇着嘴,凑过来瞅和解书上的字。 然而,那么多字,她只认识几个而已。 她不懂装懂,故意问道:“今天能不能把赔偿的银子都拿到手?免得夜长梦多。” 石师爷转头打量她,说道:“赔偿的银子,与你无关。” 柳大娘鼻孔里的气变得沉重,抬起下巴,嘟囔:“我女儿的钱归我保管,与你无关才对!” 石师爷从业多年,见多了这种无赖,似笑非笑地用话提点柳迎春,道:“柳娘子,初嫁由父母做主,再嫁自由身,由自己做主,这是习俗,你晓得吧?” 柳迎春“嗯”一声,点头答应,心里充满感激。 乖宝也提醒她:“你的钱财,你自己好好收着,做改嫁的嫁妆。” 乖宝甚至凑到柳迎春耳边说悄悄话:“你娘家人对你不好,打歪主意,你要多提防。如果受了委屈,可以来官府报案。” 柳迎春含泪点头。 办完这个案子之后,目送那两家人离开,乖宝一边整理卷宗,一边轻声叹气,若有所思。 石师爷笑问:“小学徒,怎么又不开心了?” 乖宝挤出一个假笑,道:“拥有善良的家人,善良的亲朋好友,太重要了。” 石师爷点头赞同,道:“如果当初新郎被强行灌酒时,他的父母或者别的亲朋好友出面阻止,就不至于酿成惨剧。” 乖宝道:“给他灌酒的人,也全是他的亲朋好友。” “一定要自己反抗才行。” 石师爷对她竖起大拇指,很乐意鼓励小学徒。 片刻后,他也叹气,说道:“但愿柳娘子以后学会反抗,别被娘家人拿捏。” 乖宝微笑道:“我对她说了,如果受委屈,就来官府报案。” 石师爷挑一下眉,提醒:“将来的田州官府不一定是我们管事,等到年底,风年要进京去叙职。” “这是任职满三年的老规矩。” 乖宝顿时心事重重,闷闷不乐,重重地叹气。“唉!” 石师爷被她的模样逗笑,问:“如果你爹爹回京去升官,不是更好吗?” 乖宝思量一会儿,鼓起包子脸,道:“舍不得离开这里。” 石师爷抬起右手,轻拍她的头顶,道:“住了三年,肯定住出感情了。” “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官场更是如此。” “官儿越大,手里的权力越大。” 乖宝把整理妥当的卷宗抱起来,心事沉甸甸,转身去找唐风年。 唐风年刚喝完药,脑袋有点昏昏沉沉,但他不习惯偷懒,动手翻看卷宗,夸赞道:“调解得挺顺利。” 乖宝问:“爹爹,明年你去哪里做官?” 唐风年嗓门沙哑,轻咳两声,道:“听从朝廷的安排,暂时未知。” 他端起罗汉果茶,喝一口,缓解喉咙的难受。 乖宝眼神恳求,问:“爹爹,可以继续留在田州吗?” 唐风年眼神温暖,跟她对视,微笑道:“随遇而安,无欲则刚。” “为官不能太重感情,否则伤到自己。” 第1144章 为何要自寻烦恼? 说完,他转头看一眼铜壶滴漏,已经到中午了,于是和乖宝回内院去吃饭。 巧宝正趴在竹床上,唐母拿着蒲扇,给她扇风。王玉娥用双手给她捏身上的肉肉,从后脖颈,一路捏到小短腿,再到脚踝。 被捏得舒舒服服,巧宝闭着眼睛,一脸享受。 乖宝跑过去,捏她的小胖脸,嘻嘻笑,问:“妹妹干啥呢?” “让奶奶和祖母一起伺候你哦,面子也太大了。” 巧宝睁开眼睛,嘿嘿笑,道:“舒服。” “轮流来,等会儿我给奶奶和祖母捏捏。” 她主动让开位置,让乖宝来竹床上趴着。 唐风年看着巧宝,觉得有趣。 王玉娥笑问:“风年好些没有?” 唐风年轻咳两声,道:“估计还要再熬几天。” 唐母眉眼发愁,道:“生病总是这样,来得快,去得慢。” 王玉娥注视唐风年,微笑道:“孩子爷爷买了野枇杷回来,下午煮水给你喝。” 唐风年点头答应,无可奈何,暗忖:生个病,把各种偏方都尝遍了。 午睡醒来后,乖宝和晨晨坐一起吃凉粉和荔枝,一起聊天。 乖宝神情慵懒,道:“明年,我爹爹可能要去别的地方做官。到时候,我们可能吃不到田州的新鲜荔枝了。” 晨晨呆愣片刻,眼眸里的光芒渐渐变黯淡,忧思忧虑,暗忖:唐师兄离开田州,我爹爹肯定也要跟着离开,我也留不住。可是,肖白…… 少女情怀总是诗,此时的诗变得婉约,忧伤。 乖宝继续说道:“我不想走。” “比如,新郎案的那个柳娘子,万一以后没人帮她,怎么办?恐怕又要背上克夫的名声。” 晨晨点头赞同,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爹爹永远留在田州做官吗?” 乖宝摇头,又吃一勺解暑的凉粉,然后用勺子在碗里戳啊戳,道:“我爹爹说,随遇而安,他不在乎留下和离开的问题,因为他要遵守朝廷的规矩。” 晨晨叹气,暗忖:朝廷的规矩大于天。能不能留下,只能看运气了。 可是,她不想听天由命,她想为自己的心意争取一个如愿的结果。 于是,她凑到乖宝耳边说一阵悄悄话,把自己喜欢肖白,想嫁给他的事情告诉乖宝。 乖宝听得目瞪口呆,震惊程度不亚于发现妖怪。 “晨晨姑姑,你喜欢肖白什么?” 晨晨的眼神喜忧参半,深呼吸,小声坦白:“看见他,我就高兴。” 乖宝疑惑不解,道:“这很普遍啊,我看见爷爷奶奶爹娘妹妹祖母舅舅小姨……我都高兴啊。” 晨晨摇头,认真地道:“不一样,你那种高兴是亲情。” “我这种高兴像凤求凰一样。” “不过,这是秘密。乖宝,你帮我保密,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乖宝爽快答应,她看出晨晨的烦恼,却不理解晨晨为何要自寻烦恼? 她一边吃凉粉,一边暗忖:世上的喜悦有那么多,我宁愿每天和妹妹一起玩,不要喜欢上别的男子。 第1145章 把希望寄托在老天爷身上? 下午再看见肖白时,乖宝不免想起晨晨的秘密,感觉怪怪的。 肖白带别人来报案,那人跟他同村,名叫肖大庆。 他一脸苦相,之所以来官府求助,是因为他女儿被女婿打,连门牙都被打掉了,甚至连肚子里的娃娃也被打得落胎。 他女儿怕死,跑到娘家躲着,那畜牲女婿把两个外孙女也送过来,甚至从岳父家抓走一只鸡,态度嚣张。 听完肖大庆的满肚子苦水之后,石师爷叹气,十分同情,问:“为什么不干脆和离呢?” 肖大庆苦恼极了,道:“我女儿不敢啊,她舍不得自己生的那两个孩子,怕孩子被后娘虐待。” “我们村里有人劝她,让她带孩子逃到外地去改嫁,她也不敢,从小就胆子小。” “当初我家都瞎了眼,挑个畜牲做女婿,唉!” 小学徒乖宝拿着毛笔,在旁边进行报案登记,暗忖:嫁给一个恶人,真可怕。 石师爷给肖大庆倒一杯茶,问:“你女儿伤得那么严重,看大夫没?” 对方摇头,双手摩挲裤子,道:“没钱。” 石师爷心里窝火,道:“必须找大夫去瞧瞧,等到打官司时,那些伤都是证据。” “有证据,才能还你们公道,才能惩罚恶人。” 乖宝也急得上火,甚至打算把自己的零花钱借给他们去看病。 石师爷见多识广,是个老油条,没打算借钱,但他帮忙出主意:“肖白,咱们去拜托钟大夫,问问诊金能不能先赊账?” “等审案时,这笔诊金肯定会让打人的畜牲赔。” 因为唐风年生病,而且这不是什么兴师动众的大案,所以石师爷没去打扰唐风年,暂时自行处理。 —— 钟大夫看在石师爷的面子上,勉强同意赊账。 他们一起去肖家村看受害者。 回到家里,肖大庆火急火燎,道:“兰兰,大夫来给你看病。” 他的两个外孙女正蹲在屋檐下玩小石头,看上去只有四五岁,衣裳上全是补丁。看见大人来了,她们只转头看一眼,不打招呼,脸上也没有笑容,眼睛里没有光。 屋子里死气沉沉,一个女子答道:“爹,等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钟大夫才进屋去诊病。 钟大夫口述,乖宝用纸和笔记录肖兰兰的伤情。 有时候,看见别人被打得那样惨,旁观者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乖宝写字时,小眉头紧皱。 那些伤,真是触目惊心。 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娘子,本来眉清目秀,如今愣是被打得鼻青脸肿,门牙没了,这里痛,那里也痛,还小产,不得不卧病在床。 难道这世上的好男子都绝迹了吗?当初为什么要嫁给畜牲?嫁人之前,为何不睁大眼睛,看清楚对方的人品? 登记伤情完毕,乖宝公事公办,问:“肖娘子,这是第几次被丈夫打?” 肖兰兰双手揪着被子,低着头,眼泪汪汪,道:“从成亲开始,打六年了,几乎天天打,数不清多少次。” “我现在只希望老天爷收走他,等他死了,我才有安生日子过。” 乖宝轻轻摇头,不赞同,暗忖:被打得差点去见阎王,居然还把希望寄托在老天爷身上。难道自己没有一丁点保护自己的本事吗? 第1146章 好!又多一条罪名 门外的屋檐下,石师爷坐在椅子上,手里捧个茶碗,碗里只有清水,因为这个家里的茶叶早就用完了,无法好好招待客人。 对面坐着肖大庆,石师爷问:“你家在村里人缘怎么样?” “如果需要壮胆或者助威,别人愿不愿意帮把手?” 肖大庆用双手摩挲膝盖上的补丁和泥土,道:“我有好几个堂兄弟,找人帮忙,没问题。” 石师爷推心置腹,给他出主意:“既然你心疼闺女,就留她在家里住着,别让她回婆家去。” “如果那个畜牲女婿来这里闹,你就找村里其他人帮忙,把畜牲赶走。” 肖大庆沉默,点点头。 石师爷道:“等钟大夫瞧完病之后,我带官差去抓捕你女婿,把他关进大牢,你家至少能消停几天,等待官府开堂审理此案。” “你多劝劝你闺女,劝她同意和离。到时候,官府为她做主,让她和两个孩子团圆,不至于母女分离。” 肖大庆一把鼻涕一把泪,点头答应。 石师爷放下茶碗,也起身进屋去,大致翻看一下乖宝登记的东西,然后又补充几个问题。 把肖家村这边的证人证言收集清楚之后,由肖白和旺财带路,石师爷、乖宝和官差们去肖兰兰的婆家那边,抓捕她丈夫杨大锤。 杨大锤是个酒鬼,大白天喝得醉醺醺,不干活,地上散落许多鸡骨头。 想必他吃的这只鸡就是从岳父家抓走的那一只。 官差上门时,他手里正拿着鸡头,啃鸡头里的脑髓,啧啧作响,津津有味。 官差们动作快,冲过去,先抓住他的两只胳膊,把他双手扭到背后,然后用麻绳捆绑他的双手。为了保险起见,又把他的上半身都捆住,像捆粽子。 杨大锤慌了,满嘴酒气,大喊大叫。 “干啥?你们干啥?” “我家没钱!” “你们打劫搞错地方了!” “我知道谁家最富,我带你们去打劫!快放开我!” …… 肖白冷笑,把麻绳打个牢牢的结,提醒道:“我们是官差!” “你想打劫?好!又多一条罪名!” 杨大锤呜呜呜地哭,一副怂样。 肖白瞪他,咬牙切齿,道:“现在怂了?打你妻子时,你怎么那样凶恶呢?” 杨大锤突然停止哭声,理直气壮,脸红脖子粗,道:“那臭婆娘,该打!” “我打自己媳妇,天经地义!外人管不着!” 其他官差都看他不顺眼,冲他“呸”几声,直接把口水吐他脸上。 甚至连旺财也冲他狂吠,仿佛在骂骂咧咧,甚至想咬他。 杨大锤又被旺财吓哭,喊道:“快把狗赶走!” 肖白也“呸”一声,道:“狗比你有良心多了!像你这种人,居然有媳妇,真是老天无眼,天雷无眼。” 石师爷让肖白和两个官差好好看守杨大锤,然后他和乖宝去走访杨家村的其他人家,收集证人证词。 有些证人义愤填膺,滔滔不绝。 有些证人胆小怕事,不敢实话实说,有所隐瞒。 第1147章 欣赏徒弟和徒孙的辩论赛 那些刻意隐瞒的人,眼神躲闪,怕被杨大锤打击报复。 毕竟在同一个小村子里住着,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特别是左右邻居,纷纷摇头,像拨浪鼓一样,说自己啥也没听到,啥也没看到,啥也不知道。 乖宝暗忖:打人的动静那么大,隔得远的人家都听见了,左右邻居却没听见,怎么可能? 于是,她使用激将法,故意说给那些人听:“听肖娘子说,杨大锤不但打人,而且还爱偷鸡。” “你们继续护着他,跟这种人做邻居,迟早有倒霉的时候。” “官府要把他抓去审判,需要证人证词,你们却帮着他,把他当成宝贝哩!” 那几个邻居露出苦笑,比哭更难看,面面相觑。 纠结一会儿,他们终于吐露实情。 “那杨大锤就是畜牲,他不但打媳妇,连孩子也打。” “上次,抓着他家大丫的脚,头朝下,站那个水潭边,把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作孽啊!” …… 另一边,石师爷正在询问杨大锤的亲娘。 老太太跟小儿子一家住在村头,早就跟杨大锤分家。 她没为长子说好话,反而骂得最厉害。 “他脑子有病,我那大儿媳妇肚子里怀娃娃,是个孙子,被他给打没了。” “孙孙夜里给我托梦,问我们为什么不要他?可怜的娃啊!” “如果官府要把大锤抓去坐牢,我举双手赞成,免得他下次又来我家偷钱。” 石师爷一边登记证词,一边问:“他很穷吗?” 老太太撇嘴,表情嫌弃,道:“又懒又爱喝酒,还爱吃肉,哪有钱?” “一点也不孝顺,简直是个公夜叉。” “就连他媳妇的嫁妆都被他拿去换成酒肉,他一个人喝酒吃肉,不分给孩子吃。” 石师爷问:“家里有几亩田?” 老太太回避石师爷的目光,手拿破竹杆,敲打地面,把靠近屋子的鸡赶开,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没田。” 石师爷挑眉,之前他问过肖兰兰,肖兰兰说家里有两亩田,勉强养家糊口,是分家的时候,公公婆婆分给杨大锤的,但是田契还在公公婆婆手里。 当时,肖兰兰甚至说:“幸好公公婆婆把田契管得牢牢的,否则肯定被孩子爹拿去卖了,全家都要饿死去。” 石师爷暗忖:这个婆婆是个厉害的精明人,想必那田契上没写杨大锤的名字。婆媳俩对比,肖兰兰简直是被人卖掉还帮别人数钱的那种傻子。 根据现有的证据,处罚杨大锤不难,判肖兰兰与他和离,也不难,真正困难的是钱财的问题。 杨大锤没有家财,连那两亩田都不写他的名,如何让他赔肖兰兰治病的钱?如何让那两个小孩吃饱穿暖? 石师爷思量片刻,没直接向老太太质问那两亩田的问题,反而采取迂回的办法,问道:“杨大锤是从小就这么坏,还是成亲后性情大变?” 老太太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用破竹杆敲打地面,语气恨恨的,说道:“天生就是个坏胚子,投胎之前就注定了。” “我生他的时候,出了好多血,差点被他害死,所以我老早就看他不顺眼。” “几年前,给他娶个媳妇,我们就分家了。我和老伴跟着小儿子住,不指望那个大孽障养老。” 石师爷叹气,拍打膝盖,道:“你给天生坏种娶个那么温顺的儿媳妇,这不是故意害儿媳妇吗?” “唉!之前,我去你儿媳妇的娘家问话,她还为你说好话。她门牙被你儿子打掉了,鼻青脸肿,卧病在床,下不了地,你去看望她没?” 老太太脸上闪过一丝羞愧,脸色铁青,低头看地,暂时沉默。 石师爷又添把火,说道:“她娘家也挺穷的,一片茶叶都找不出来。” “你的两个孙女以后咋办?你眼睁睁看着她们饿死吗?” “你那个大孙女看眉眼,长得特别像你。” 老太太抬起衣袖,抹眼泪,眼睛变得红红的,吸两下鼻子,暗忖:作孽!当初生出那个孽障,就应该塞茅房里溺死,不该把那个孽障养大。 石师爷察言观色,暗忖:这显然是个心狠的奶奶,心狠的婆婆,我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还不表态,甚至没对儿媳妇和亲孙女表示一点点关心,唉,铁石心肠啊。 将心比心,石师爷也有孙辈,他舍不得大孙儿受一丁点委屈。 眼看天色不早了,石师爷站起来,拍拍屁股,直接走人。 杨大锤被官差押送去官府大牢,他不安分,要么大喊大叫,要么骂骂咧咧,要么踢打牢房的木栅栏。 石师爷和乖宝去向唐风年禀报案情。 唐风年思索片刻,道:“如果罪行再重一些,给他判个流放,才能让受害者和两个孩子安稳一点。” 乖宝问:“判死罪,不是更好吗?” “人死不能复生,以后肖娘子就永远安稳了,那些证人也不用担心被打击报复。” 她真心觉得,那种祸害真该死。 唐风年被逗笑,伸出右手,轻轻刮一下乖宝的鼻子,纠正道:“根据王法,故意伤害,受害者未死,而且并非以特别残忍的手段致人重伤、残疾,这种情况可以判嫌犯死罪吗?” “根据钟大夫的诊断,受害者除了门牙无药可医之外,其它伤经过半年休养,可以痊愈,不会残疾。” 乖宝不服气,反驳:“肚子里的小娃娃也是人,小娃娃死了。” 石师爷不说话,坐在一旁,抚摸长胡须,笑眯眯,眼看徒弟和徒孙进行辩论,他不急、不慌,反而心中骄傲。 唐风年叹气,解释道:“张三故意殴打李四,害得李四腹中胎儿小产,胎儿没了,但李四还活着,这种案子一般不能归类为故意杀人。” “除非张三有杀死李四的意图,或者希望通过胎儿小产的办法害死李四。” 乖宝激动,喊道:“不公平!肚子里的小娃娃也是活生生的人,为什么不算故意杀人?不公平!” 她记得,以前妹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会在赵宣宣的肚子里动来动去,调皮捣蛋,还会隔着肚皮跟她们玩耍。 明明是活生生的人,为什么王法不保护肚子里的小娃娃? 乖宝心中义愤填膺。 第1148章 辱骂朝廷命官 唐风年搂住乖宝的小肩膀,耐心地跟她聊案子,安抚她的怒气,不想让她变得偏激。 吃完晚饭后,父女俩聊到深夜,赵宣宣本来坐在旁边听,后来直接趴书案上打瞌睡,甚至渐渐睡着了。 对她而言,唐风年和乖宝的声音就像催眠曲一样,导致她越睡越香甜。 后来,乖宝被劝服,打着哈欠,回屋睡觉。 唐风年抱赵宣宣回内室去,把她放到大床上,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唐风年轻笑,伸出手,在她脸颊上捏一下。 吹灭油灯,屋内陷入黑暗。 然而,在赵宣宣的梦里,此时正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她梦到自己和乖宝、巧宝回到老家,在田野里捉蜻蜓玩。 一个好梦。 —— 巧宝一大早就闹着要吃豆腐花,唐母喂她吃别的,她使劲摇头,不肯张嘴。 石师爷看她闹腾,不禁想起昨天见过的杨大锤的两个女儿,前者得宠,后者被忽视,差别巨大。 他轻轻叹气。 赵东阳哄巧宝,道:“爷爷带你去街上吃豆腐花,走!” 王玉娥连忙劝阻,道:“外面卖的吃食,恐怕不干净。” “做豆腐花容易,咱家又不是不会做。” “巧宝,奶奶教你做,好不好?” 赵宣宣舀起一勺八宝粥,笑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巧宝眉开眼笑,点头答应,蹦蹦跳跳。 赵东阳很失望,他本来想趁机出去吃螺蛳汤煮出来的米粉,再搭配叉烧、爽口肉、横肝、炸猪皮,去过过嘴瘾,结果泡汤了。 乖宝吃鱼片粥,唐风年吃青菜瘦肉粥…… 但是,赵东阳心心念念,只想出去吃又香又辣的米粉。 吃不到就难受,仿佛有一只猫爪子在心里挠啊挠。 石师爷吃完后,迫不及待地离开内院,去忙昨天那桩案子。 官差禀报:“石师爷,有嫌犯在大牢里骂知州大人,如何处置?” 石师爷吃惊,皱眉,问:“哪个嫌犯嘴贱?” 官差也气恼,道:“昨天抓回来的那个,打媳妇的那个什么大锤。” 石师爷听到答案后,反而不吃惊了。 他突然眉头一动,脑中灵光一闪,计上心头,连忙去跟唐风年商量。 “风年,你昨天不是说,如果那个杨大锤罪行再严重一些,就可以给他判个千里流放吗?” “他自己作死,送把柄来了,在牢里骂你。” “辱骂朝廷命官,是大罪。” 唐风年哭笑不得,思量片刻,道:“师父,去找铁大人和张大人,再去街上找几个闲人,带他们去牢里做个见证,明天开堂公审时,可以作证。” “把这个罪名彻底坐实。” 石师爷心里畅快,立马转身去办事。 那几个书童恰好听见他们的话,顿时面面相觑,有点摸不着头脑,暗忖:知州大人被骂,为何不生气?反而高兴? —— 为了取证,石师爷不辞辛苦,又去肖家村和杨家村,重点对付杨大锤的亲娘,打算从老太太手里把那两亩田挖出来,用于保障肖兰兰和那两个孩子的口粮。 不过,杨老太不好对付。 她一口咬定,说杨大锤没有田,只有那个茅草屋。 按照她本来的想法,这些年把田给大儿子杨大锤种,但田契交给小儿子,田契上没有杨大锤的名。 等杨大锤死后,如果没有留后,小儿子就可以顺利把田收回来,不让外人占便宜。 在她眼里,儿媳妇就是外人,甚至孙女也没有资格继承田产。 第1149章 恶人怕恶人 同样是女子,而且孙女是亲孙女,不是从外面捡回来的,也不是什么绿帽子的产物,但杨老太却只维护小儿子的利益,并不维护亲孙女。 石师爷忍不住对此人产生厌恶,皱起眉头,道:“如果你始终不承认分家时分给杨大锤两亩田,那就只能把杨大锤带过来,让他亲自与你对质。” 杨老太立马反对:“我不想见那个晦气的孽障。” 石师爷站起来,准备离开,嘴角微微冷笑,道:“明知道他晦气,你为何要给他娶媳妇?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你夜里不怕鬼敲门吗?” 杨老太羞愧,心虚,被堵得哑口无言。 眼看石师爷带官差离开,可能真的要把杨大锤带来对质,杨老太害怕,怕闹得家宅不宁,怕杨大锤发火时打人、砸东西。 于是,她连忙迈着小碎步,跑去追石师爷,恳求道:“师爷,您做件好事,别把我大儿子弄过来,他混账极了,我也怕他。” 石师爷停下脚步,严肃地道:“把他弄过来对质,是为了真相,为了让你的两个孙女有饭吃,有衣穿,不是为了打扰你的清静好日子。” “如果你作为婆婆和亲祖母,还有一点良心,就应该去看看被打的儿媳妇和两个孙女,并且把田还给她们。” “跟亲孙女抢田产,这种亲祖母真是世间少见。” 说完后,石师爷拂袖而去。 杨老太站在原地,呆愣一会儿。那番话仿佛两个耳光,打在她脸上,打得她脸红,心里也格外难受。 回过神之后,她连忙又去追石师爷,额头冒冷汗,焦急地商量:“那两亩田可以给我大儿媳种,种几十年,没问题。” 石师爷脚步不停,脸色冷冷的,故意不理她,暗忖:肖兰兰治病的钱怎么办?她小产后至少要休养半年,不能干重活。而且,将来两个孩子的嫁妆也没有着落。 如果没有田契,只有口头上的约定,肖兰兰个性又软弱,将来肯定保不住那两亩田。别人说给她种,她说不定还要对别人感激涕零,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如果哪一天,别人说那田不给她种了,她除了哭,还会干什么? 只有写上名字的田契,才能帮软弱之人保住饭碗。 石师爷见多识广,脑子格外冷静。 杨老太急得跺脚,用哭腔问:“师爷,你到底想要什么?” 石师爷停下脚步,道:“主持公道,维护公平正义,让小孩子衣食无忧。” “惩恶扬善。” 杨老太听得一愣一愣的,暗忖:说得比唱戏还好听,假惺惺!当官的,吃香的喝辣的,衣衫上一个补丁也没有,反而来我手里抢田,不安好心。 她强硬地道:“那田是杨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传儿不传女。” “肖兰兰想要田,没门!” 石师爷挑眉,暗忖:铁石心肠,冥顽不灵。恶人自有恶人磨,必须把那个恶人带过来,硬碰硬试试。 他直接丢下两句话:“你是男的,还是女的?维护男子,欺负女子,你很骄傲?” 然后,他带着官差,扬长而去。 十个官差,一路上嘻嘻哈哈,把杨老太说的那些话当成笑话来调侃。 “哈哈,传男不传女。” “她家应该只生男的,别生女的,也别娶媳妇。” “将来,我家宝贝闺女绝对不嫁给这种恶人家。” “唉,我有个表姐,倒霉,也是遇到这种人家,那日子过得,糟心!” …… 第1150章 比第二次投胎更强 因为田产的事还没闹明白,所以唐风年推迟开堂公审的日期。 白捕头和官差们天天带杨大锤去跟他亲娘对质,听他们母子俩互相唾骂,骂得可脏了。 杨大锤:“你偏心,只疼二弟,不疼我,老子将来不给你养老送终。” 杨老太:“你这孽障,肯定比我先死,明天就拉去菜市场砍头。” 杨大锤:“老子就算死了,也要变成恶鬼,回来找你算账。” …… 白捕头挑眉,憋着笑,暗忖:果然是亲生的母子俩,恶人自有恶人磨。 官差们把杨大锤当成恶狗,每天带他去杨老太家遛一遛。 闹腾半个月之后,田产的事终于落下帷幕。 杨老太妥协,把田契交出来。 石师爷得到唐风年的吩咐,再去一趟杨家村,让全村人做见证,把那两亩田记到杨大锤的两个女儿名下。 如果杨大锤在现场,肯定会反对把田给女儿,可惜他被关到牢里去了。 杨老太还在那里捏拳头,咬牙切齿,眼神恶狠狠,不甘心。 她丈夫反而想开了,劝道:“唉,算了,给孙女,不是给外人。” “两个孩子将来成亲,不能没有嫁妆,田就是嫁妆。” 第二天,唐风年开堂公审杨大锤案。 罪过包括殴打妻子、虐待女儿、辱骂朝廷命官、偷鸡,数罪并罚,判处流放千里,赔偿肖兰兰五十两银子。 那五十两银子,杨大锤根本赔不出来,因为他穷。 接下来,应肖兰兰的要求,唐风年判她和杨大锤和离,当场签下和离书。 杨大锤梗着脖子,不肯在和离书上按手印,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白捕头走过去,直接抓住他的手,动作一气呵成,把手印按上。 唐风年又大声宣布,因为杨大锤是罪犯,要流放,所以两个女儿将跟随肖兰兰生活。 旁听的男女老少议论纷纷。 “这种丈夫,太可怕了,直接把肚子里的娃娃打死了。” “那小娘子的门牙都被打掉了,命苦啊。” “当初是谁做的媒?缺德啊。” “这种媒人,一定要揪出来,以后让她没生意做。” “流放到哪个地方去?” …… 肖大庆牵着两个外孙女,亲眼目睹这场审判,几乎哭成一个泪人,终于感受到苦尽甘来的滋味。 那两个孩子才四五岁,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看,好奇地听。 —— 官府内院里,远离喧嚣。 唐母、王玉娥和石夫人坐在堂屋里,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聊天,聊到这个案子。 石夫人道:“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 “如果嫁错了,宁肯逃跑,也不能这样忍一辈子。” 唐母和王玉娥都点头赞同。 唐母更是心里感慨颇多,想当初,她也嫁错了人,嫁给一个酒鬼。在儿子还小的时候,那酒鬼掉河里淹死了。 现在回想起来,没有丝毫怀念,反而感到轻松和庆幸。幸好儿子争气,带她过好日子,甚至让她得到诰命封号,这比第二次投胎强多了。 王玉娥突然同情案子里的那两个孩子,连忙回屋去翻找乖宝的旧衣裳,搞成一个大包袱,吩咐赵大旺送过去,交给石师爷处理。 石夫人也去翻找晨晨的旧衣裳,甚至把自己的旧衣裳也送出去。 唐母不一样,她的旧衣裳从来不送人,穿破之后,打上补丁,等到天冷时,好衣裳穿外面,打补丁的衣裳穿里面,免得被别人看见补丁,或者干脆当睡觉的寝衣穿。 如果实在穿不得了,还可以剪一剪,纳鞋底,还可以当抹布,反正舍不得丢。 第1151章 为了这一口豆腐花 肖兰兰还欠钟大夫一笔诊金,钟大夫出于同情,直接让肖白带话,让她不用还了。 在田州,这个案子产生重大影响。 丈夫殴打妻子,这种情况并非个例。然而,反抗的人少,忍气吞声的人太多。有些女子怕别人笑话自己,甚至主动为丈夫开脱,撒谎说自己身上的伤不是打出来的,而是自己不小心摔出来的。 此案一出,仿佛阳光驱散黑暗,重新给人间带来温暖。 第二天来官府申请和离的女子多达十个,第三天又有九个,第四天…… 闹和离的案子简直比故意杀人案更难处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官府的人因此忙得团团转,如同转起来的陀螺。 小学徒乖宝也处在忙碌中,白天见识人间百态,晚上一沾到枕头就熟睡,甚至需要巧宝帮她往肚皮上盖小毯子。 —— 天一亮,巧宝就兴冲冲地起床,去和王玉娥一起磨豆腐。 黄豆已经提前浸泡好了,倒到筛子里,用干净的水冲一冲,然后放到木盆里。 用大木勺舀起大半勺黄豆,倒进石磨中间的凹槽里,人推着石磨,不停转动,再往凹槽里加点水,眼看黄豆的浆液从石磨的缝隙流出来。 巧宝人小腿短,偏偏想干转动石磨的活,急得上窜下跳。 于是,赵东阳把她抱起来,带她一起玩。 她力气小,根本推不动。 于是,赵东阳把赵大贵和赵大旺叫过来帮忙。 东边的朝阳正在炫耀它的红脸蛋,越升越高。 赵家人为了吃豆腐花,大人和小孩都忙得热火朝天。 赵宣宣今天起得早,伸个懒腰,去围观他们磨豆腐,眉开眼笑,却不动手。 巧宝觉得好玩,嘿嘿笑。 赵东阳不得不跟着石磨转圈圈,浑身的肥肉都在叫嚣:累死了!去外面买一碗豆腐花,多好啊。 王玉娥笑道:“以前,我看见别人家用驴拉磨,用一块布把驴的眼睛蒙起来,还要喂胡萝卜。” “孩子爷爷,把你的眼睛蒙起来,好不好?” 赵东阳气喘吁吁,道:“你只负责舀豆子,你当然轻松!说风凉话,呼呼呼……” “乖女,过来帮忙。” 赵宣宣果断摇头,笑着拒绝:“巧宝太重,抱一会儿就胳膊酸痛。” 赵东阳欲哭无泪,大汗淋漓,但又舍不得把巧宝放下。 赵宣宣拍拍手,唤道:“巧宝,别玩了,让爷爷歇一会儿,否则要中暑了。” —— 大清早,吃小闺女亲自参与的豆腐花,唐风年和赵宣宣都感觉格外香甜。 巧宝自己也吃得开心,只有赵东阳两手发软,有气无力,累都累饱了。 王玉娥笑问:“巧宝,明天还做不做豆腐花?” 巧宝眉开眼笑,点头。 唐母笑眯眯,说道:“自家做豆腐花和豆腐,干净,又省钱。” 巧宝往豆腐花里加白糖,乖宝不一样,她吃原汁原味的。 赵大贵和赵大旺则是加油辣子和酱油,还加点香菜,各有各的吃法。 赵东阳暗忖:明天我睡懒觉,躲起来,打死也不去玩石磨了。 他那一身肥肉,如果天天跟着石磨转圈圈,真的吃不消。 第1152章 搞两座山?好大的口气 新的一天,马蹄声闹耳朵。 十几辆豪华马车进入田州城,百姓们看呆了,议论纷纷。 “这是谁家的马车?比官老爷的排场更大。” “那窗户怎么发光?” “好像是琉璃。” “哟嚯!那玩意儿可值钱了!” “大财主啊!来田州干啥?” …… 一些孩童没见过世面,跟着马车跑,笑嘻嘻,高高兴兴地看热闹。 大部分马车跑向一处新建的私宅,另有两辆马车跑到田州官府门口,停下来。 守门的官差吃惊,忍不住打量这过于豪华、富丽的马车,甚至拉车的马儿也显得与众不同,格外精神抖擞,鬃毛飘逸,马眼睥睨,有千里马的风采。 肖白恰好牵着旺财出门,发现门口的异常,停下脚步,大声问:“来者何人?” 马车里先下来四个丫鬟,然后扶一位年轻男子下车。 那男子向肖白和守门的官差抱拳施礼,态度客气,道:“我来田州经商,特来拜访知州大人。” 肖白微笑,道:“你一看就是大财主。” “外地商人只要遵纪守法就行,不用拜访知州大人。” 那男子道:“我想搞两座山,如果没有知州大人同意,行不通。” “请几位差爷行个方便。” 肖白吃惊,暗忖:好大的口气,要两座山? 他说道:“你先等着,我进去禀报。” 过了一会儿,肖白带两个官差过来,给那个男子搜身,然后领他去见唐风年。 通过闲聊,那男子透露,他是做琉璃生意的,掌握烧制琉璃的秘方。 美丽的琉璃,深受达官贵人喜爱,极品琉璃的价钱甚至赛过玉。 他见到唐风年之后,先拍马屁,说听闻唐知州为官清廉,田州民风淳朴,所以特意从贪官的地盘逃离,来田州东山再起。 唐风年微笑,请他坐下喝茶,然后让书童去请石师爷和马师爷过来,一起商量租山的事。 唐风年不喜欢聊废话,也不爱吹牛,用半天时间敲定租山协议,关于租金、租期、不能扰民、不能搞出有毒有害的东西、必须接受官府监督,等等。 那个姓臧的商人大喜过望,急着想签字。 但是,唐风年笑道:“不急,明天我要派人去勘探那两座山,必须排除金银铜铁等矿藏可能之后,才能租给你。” “大概需要等待七八天。” 臧公子又抱拳施礼,向唐风年道谢,甚至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个匣子,打开后,里面是流光溢彩的琉璃珠。 他恭恭敬敬,用双手捧匣子,送给唐风年。 唐风年不收。 臧公子没有丝毫吃惊,心里暗暗敬佩,暗忖:唐知州要么是真清廉,不收礼,要么是城府深,胃口太大。 送客之后,石师爷抚摸长胡须,道:“风年,这人不简单,有备而来。” “他一开口就说出本地两座山的名字和方位,显然早就派人来田州踩过点。” 唐风年喝茶,道:“可以理解,烧制琉璃需要特定的原料,普通山上的泥巴肯定烧不出琉璃。” “如果此事顺利,田州的商税将大幅增加,至少有上百个百姓能去琉璃作坊干活赚钱,还可以吸引更多商人来田州进货。” 马师爷眉头微皱,道:“不过,山上有坟,迁坟的事恐怕有得闹。” 唐风年放下茶盏,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迁坟的事肯定要用钱解决。”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外地大财主来田州租两座山的事,插上翅膀,飞遍城内城外,飞遍大街小巷。 “那真是个大财主,财大气粗!” “做琉璃生意的。” “呸!管他做什么生意?我家祖坟就在那山上,他敢动我家的坟,我就去官府告状。” “傻子,官老爷相当于地主,把山租给他,你去告状,就是挡官老爷的财路。” “官商勾结,一起发财。” “难怪我太公昨晚上给我托梦,说他在地底下住得不安稳。唉!咋办?” …… 有的人高兴,有的人发愁,有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煽风点火。 甚至有些人拉帮结派,拿着锄头、棍子,去山上护坟,心中充满敌意。 —— 勘探的结果没有问题,然后唐风年派官差把臧公子叫来官府,严肃地道:“可以先签署租山意向书,等你解决迁坟的麻烦之后,再签租山契约。” “如果你没有能力解决这个麻烦,或者在迁坟的事上闹出更大的麻烦,此事就只能作罢。” 臧公子深呼吸,感觉到问题棘手,但他爽快答应,决定先去试一试。 离开官府之后,他回家去与家人、大小管事和账房先生商议。 “以前,咱们在外地也租过山,靠官府强迫百姓迁坟。” “这个田州官府偷奸耍滑,故意把烫手山芋扔给我们。” “不一样,以前我们给外地官府送那么多金银财宝,他们是拿钱办事。” “田州官府没收咱们一分一毫。” “以前,咱们是收买官府。现在,变成收买百姓,殊途同归,不一定吃亏。” …… 第1153章 那可是冒过青烟的 “幸好田州以前是个穷地方,没有那种只爱面子不爱钱的人。” 天气炎热,臧公子站在大树底下,手摇折扇,和白捕头站一起聊天。 白捕头是奉命来监督迁坟之事的,避免商贾和百姓发生冲突。 臧公子一脸悠闲,不用亲自跟那些护坟的男女老少打交道,他手下的大小管事和仆人正在跟那些人谈判。 白捕头靠着树干,伸手揪树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笑道:“您以前见过只爱面子不爱钱的人吗?那种人过得咋样?” 臧公子哈哈大笑,道:“我说错了,应该是既爱面子,又贪财。” “那种人,最难对付,如狼似虎。” “唐知州好像与那种人相反。” 他明里暗里,出言试探,眼神耐人寻味。 虽然表面上年轻,但他生于商贾之家,从小耳濡目染,明白大生意人离不开官僚的庇护,换句话说,就是需要保护伞。 他希望打听出唐风年的嗜好,然后投其所好。 白捕头也是个人精,不是那种被别人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他手痒,揪下一片树叶,放鼻子下面闻一闻清香,说道:“日久见人心。” “唐知州是什么样的人?等你在田州住久了,自然会明白。” 他这话相当于打个太极,说了等于白说。 这时,另一边的墓碑旁,有个男子狮子大开口:“我家祖坟可是冒过青烟的,我家祖上出过秀才、举人、进士、状元、大官儿!” “你区区一两银子,就想让我迁坟?没门!” “至少要二十两!” 其他人听他吹牛,听得目瞪口呆,并且暗暗学这吹牛的本事。 小管事不敢擅自做主,连忙中断谈判,跑去向臧公子禀报。 臧公子听完之后,把折扇收起来,故意示弱,向白捕头求助。 “白兄,那人狮子大开口,恐怕把其他人也带坏,咋办?” 白捕头暂时沉默,眉头微蹙,暗忖:一个人闹,嫌补偿太少,其他人肯定也跟风,一起闹。这个口子开不得! 商贾急着让生意开张,护坟的百姓却不急,反正祖坟里的祖宗不会跑。 如果闹个十天半个月,或者一年半载,就能多赚几两银子,何乐而不为呢?那些人正是打这个主意。 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闹来闹去,把租山的事给闹黄了,把商贾给吓跑了,对田州而言,绝对是重大损失。 白捕头想明白之后,当机立断,道:“之前,知州大人叮嘱过我,如果有人闹,就带他们去官府走一趟,先礼后兵,尽量劝一劝。” “如果遇到劝不动的钉子,就干脆绕过去,一个山上留少数几个坟堆,也没关系,不影响琉璃生意,是不是?” 臧公子点头赞同,眼神惊喜,连忙抱拳施礼,向白捕头道谢。 “一切拜托白兄,今晚我设宴款待,希望白兄赏脸。” 白捕头摆摆手,一边婉拒,一边走向带头闹事的人,带他们去官府。 臧公子也一路同行,打算再去见见唐风年,趁机混得更熟一些。 第1154章 好想跟太公和太婆聊聊天 官府里,唐风年派石师爷和马师爷这两根老油条去跟狮子大开口的人周旋。 他自己一边喝凉茶,一边跟臧公子聊天。 “除了银子,你们在谈判时还开出什么好处?” 臧公子连忙如实回答:“从迁坟的人家里,每家雇佣一个人,以后去我的作坊或者铺子里做工。” 唐风年斟酌片刻,点头赞同,和煦地说道:“给予别人好处,就像挠痒痒,刚好挠到痒处,彼此才舒坦,事半功倍。” “如果挠错了地方,等于白忙活一场。” 臧公子露出笑容,点头赞同,道:“希望知州大人多给我一些建议,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唐风年放下茶盏,微笑道:“术业有专攻,我不擅长做生意方面的事。” “不过,大部分人爱占小便宜,如果你们给的好处多种多样,总有挠对痒处的时候。” “田州百姓并非太贪心,他们毕竟是靠天吃饭,靠田吃饭,过了太多苦日子,免不了居安思危。” 臧公子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茅塞顿开,想到一个妙计,迫不及待地说:“知州大人,我早就发现,寻常百姓爱便宜米、便宜油,如果遇到不要钱的鸡蛋,高兴得合不拢嘴。” “我打算在谈判中加入一条新好处,每个月发一些米、油、蛋,发十二个月,想必能让更多人同意迁坟。” 唐风年长舒一口气,暗忖:这个琉璃商贾赚的是富人钱袋里的钱,不与穷人为敌,对田州有益,不算有害。 不过,唐风年一直坚守为官的底线,不与商贾走太近,所以中午没留臧公子吃饭。 午时,炊烟袅袅,饭菜飘香。 太阳公公也嘴馋,盯着人间的美味饭菜,目光灼灼。吃不到就生气,用怒火炙烤那些贪吃的胖子。 饭桌上,赵东阳向石师爷打听迁坟的事。 “一定要迁吗?” “昨晚上,我做个梦,梦到我爹娘,梦到老家也搞迁坟的事,但我爹娘不愿挪窝。” 石师爷把筷子伸向烤鸭,微笑道:“必须大部分人都同意迁坟,租山的事才能办成。” “零星几个人不愿意迁,没关系。” 赵东阳松一口气,放心了,道:“我爹娘住在地底下,肯定还没投胎转世,经常给我托梦。” “估计这跟祖坟的风水有关系,他们就爱住现在这个地方。” 他和石师爷畅聊,其他人插不上话,甚至听得吃惊。 王玉娥细嚼慢咽,暗忖:那几个过世的老人怎么没给我托梦?难道我阳气太旺? 乖宝听得一愣一愣的,用筷子数饭粒,一时之间忘了夹菜,思量:这世上真的有不投胎转世的鬼魂吗?好想跟他们聊聊。 饭后,她去缠着赵东阳撒娇,又卖力地给赵东阳捏肩膀,恳求:“爷爷,今晚太公和太婆给你托梦时,你让他们来我的梦里找我聊聊天,好不好?” 她根本没见过太公和太婆的面。 赵东阳想一想,坚定地摆手,不同意,解释:“小孩子阳气不足,魂魄不稳,不能离阴魂太近。” 唐风年在旁边陪巧宝玩算盘,耳朵听到那些话,不禁挑起眉,心里不信鬼魂之事,但嘴上暂时没反驳,特意给岳父留面子,打算等会儿单独纠正乖宝的奇特想法。 第1155章 准备当俩光棍? 半个月之后,那两座山上的大部分坟墓都完成搬迁。 在白捕头和官差们的监督下,没闹出大乱子。 臧公子信守承诺,除了赔偿银子以外,还派仆人去给迁坟的人家发米、油、茶叶和鸡蛋。 双方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纷纷露出笑容。 “哎哟,这油香!新油。” “米也好,足足有十斤。” “这茶叶比我过年买的还好些。” “下个月还有。” …… 有少数几户人家坚决不肯迁坟,如今看见别人家得米、油等好东西,他们又眼红,甚至嘀嘀咕咕,唱反调。 “什么好油?肯定掺水了。” “米肯定也不是好米。” “吃完肯定闹肚子。” “晚上祖宗肯定在梦里骂人。” “为了这点东西就出卖祖宗,不孝子孙。” …… —— 臧公子的琉璃生意开始动工,招两三百个田州本地人去做工,忙得热火朝天。 他家大业大,还有别的生意,在田州买田、买铺子,搅动田州本地的生意场风云,俨然有田州第一商贾的架势。 有些人羡慕,惊叹。有些人眼红,在背后呸几声,甚至造谣传谣,说唐风年收了臧公子的贿赂,所以罩着他,搞官商勾结。 然而,田州的商路是彻底打开了,熙熙攘攘,来进货的商队数量翻倍,去外地卖货的本地商队也越来越多。 客栈、饭馆和街边卖果、卖小吃食的小贩都受益,生意红红火火。 就连小偷也变多了。 肖白带着旺财,每天在街市中穿梭,帮忙抓贼,靠此立功。 功劳越大,论功行赏时,得的钱就越多。然后,肖白用双份工钱去买田。 因此,给他做媒的人越来越多。 就连白捕头也想当媒人,在私下里攀住肖白的肩膀,笑道:“我有个表妹,模样顶呱呱,嫁妆也丰厚。” “等休沐时,我带你去我表妹家吃饭,你去不去?” 肖白脸红,摇头,婉拒:“白大哥,我不想休沐,街上的小偷都不休沐,我和旺财要抓他们。” 抓小偷不仅能立功,而且有些失主很大方,找回钱袋之后,会给点酬劳。因此,肖白和旺财相当于拿三份工钱。 每次当肖白数钱时,旺财就蹲在旁边,仰起狗头,吐着舌头,狗眼兴奋,有小财迷的架势。 何况,肖白心里已经有了暧昧的白月光,根本就不想娶别的姑娘。 白捕头摇晃肖白的肩膀,打闹一番,笑道:“你这小子,天天靠旺财赚钱,搞到聚宝盆了。” “你不娶媳妇,旺财也没媳妇,准备当俩光棍?” 肖白尴尬地道:“不急,先立业,后成家。” “至于旺财,他只惦记肉骨头,还是个贪吃、贪玩的孩子。” 一说起成亲,他不免又想起心里的白月光晨晨,既甜蜜,又忐忑,怕石师爷嫌弃他不够家大业大。一见到石师爷,他就感觉矮一截。 白捕头小声道:“如果你有那方面的意思,我给你做媒,先定亲,让我表妹多等你几年,然后再成亲。” 肖白还是摇头,心意坚定。 白捕头叹气,内心遗憾。他是真的很看好肖白,想多个好妹夫、好亲戚、好家人,免得自家的好白菜被别人家的猪拱去。 第1156章 两人之间的暧昧像雾一样 白天忙忙碌碌,傍晚肖白带旺财去赵家啃肉骨头。 赵东阳一看见旺财就来劲,把肉骨头抛起来,逗旺财玩耍。 晨晨放下绣花针,也凑过来逗旺财,顺便跟肖白说说话。 “今天抓到几个小偷?” 两人之间的暧昧像雾一样。 肖白嘴角翘起,答道:“三个,都是熟面孔,死性不改。” 晨晨微笑,说道:“贼心不死,就像酒鬼戒不了酒,色鬼戒不了色一样。” 肖白赞同,又跟她说起别的趣事。 “今天田州城来了个黄头发蓝眼睛的人,从西域走丝绸之路过来的。” “说话像大舌头一样,勉强会说官话,但说得怪腔怪调。” “大家都把他当猴儿看,稀奇。” 这时,唐母喊开饭了,无意中打断他们的暧昧闲聊。 赵宣宣走过来,牵晨晨的手,又招呼肖白,一起去落座。 肖白自从认识赵家人,就没少在这里吃饭,混得像亲戚一样,大家都没把他当外人。 石夫人甚至帮他盛一碗汤,然后再帮石师爷盛一碗。 肖白受宠若惊,晨晨笑眯眯,两人又对视一眼,彼此都脸红,不敢再看第二眼,怕被别人发现。 另一边,巧宝在学用筷子夹排骨,突然排骨咕噜噜地滚到桌子下面去了。 旺财立马咬起来吃,暗忖:好香。 巧宝感到挫败,低头去桌子底下找排骨。 赵宣宣轻声劝道:“算了,菜掉地上,变脏了,不要了。” 巧宝讨厌手里的筷子,因为夹菜夹不稳,感觉筷子不听她的话,于是心里恼火,发小脾气,把筷子扔掉。 赵宣宣收起笑容,盯着她的小胖脸,突然有点手痒,犹豫要不要打屁屁? 唐母已经先她一步,把筷子捡起来,然后拿起勺子,给巧宝喂饭,宠溺地哄着。 为了不打扰别人吃饭的好心情,赵宣宣干脆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晚上,唐风年给乖宝讲解书上的文章。 另一边,赵宣宣把巧宝抱到腿上,跟她玩用筷子夹东西的游戏。 夹纸团,夹小石头,夹香囊…… 万物皆可夹。 一大一小比赛,看谁夹得更多。 赵宣宣特意让着小闺女,偶尔假装失败。 眼看快要赢了,巧宝得意,嘿嘿笑,晃动小短腿。 —— 晨晨胡思乱想,睡不着觉,脸颊上仿佛燃烧着两团火,滚烫滚烫,整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心情亢奋。 不知为何,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肖白。 窗外,天上的明月圆圆的,像照妖镜一样,窥探人心里的秘密。 肖白躺在床上,双手往上,垫着后脑勺,也在胡思乱想。 隔壁屋,他爹娘像打架一样,把年老失修的木床摇得嘎吱嘎吱响,还发出奇奇怪怪的喘气声。 另一边,他爷爷正在打呼噜。 门外,过路人的脚步声把旺财吵醒了,它“汪汪汪”地狂吠,把路过的人吓得骂骂咧咧,甚至捡起石头,砸旺财。 不一会儿,过路人走远了,肖白的耳边变得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旺财趴地上,继续睡觉,耳朵动一动,随时保持警惕。 第1157章 三年期满,回京述职 九月,田州的税收超过静江府,创历史新高。 这事引起轰动,官场仿佛迎来一场小地震,把许多脑满肠肥、沉迷酒色、浑浑噩噩的人给震醒了。 “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造假?” “那个唐风年去田州上任才三年而已,把一个穷地方搞得翻天覆地了?” “我不相信。” “税收可是真金白银,要上交国库的,不只是在账本上写写而已。” “他肯定是想升官,故意夸大功劳。” “哪个当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虚构税收?自己拿私房钱来填补漏洞吗?” …… 不仅地方官场震动,就连京城的官场也在关心此事。 甚至有个大聪明说:“这是吸血!” “静江府税收变少,田州税收变多,相当于田州把静江府的血吸走了。” “这种官员政绩不值得提倡,如果个个都学唐大人吸血,恐怕官场再也无法和和气气,个个都要明争暗斗,变得自私自利。” 当时,这番话是在早朝上,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的。 另一个官员反驳:“微臣的看法恰恰与佟大人相反。” “这不是吸血,而是了不起的政绩。相当于一个小孩长大之后,比身边的长辈更有出息,是后起之秀。” 官场总免不了拉帮结派。 佟大人那一派又说道:“后起之秀?我看未必。” “必须再等三十年,看看田州是不是每年都赛过静江府?” “那个唐知州真是穷人乍富,到处炫耀政绩的嘴脸过于丑陋。” 皇帝坐在龙椅上,听他们吵架,听得津津有味。 当听到“丑陋”二字时,皇帝挑眉,心里不赞同,暗忖:唐大人如果丑陋,恐怕满朝文武都要配上“丑八怪”三个字。 反对派又反驳道:“与其等待三十年,不如派钦差大臣去静江府和田州实地走访,看看谁优谁劣?” 皇帝点头赞同,打算派锦衣卫去办此事。如果唐风年真的能力非凡,他打算破格提拔。 —— 下个月就要出发,回京去述职。 赵宣宣忙碌起来,给京城的亲朋好友准备礼物。 “晨晨,你帮我想想,给欧阳夫人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既不寒酸,又不太贵。” 晨晨用双手撑着下巴,考虑片刻,道:“送琉璃吧!我昨天去逛那个琉璃铺,里面流光溢彩,好漂亮。” “有一对琉璃天鹅,我特别想买,但是价钱有点贵。” 赵宣宣想一想,眉头微蹙,道:“琉璃易碎,咱们千里迢迢赶路去京城,万一礼物在半路上碎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且,我始终觉得,物以稀为贵。” “琉璃是人工烧制出来的,现在量少,所以贵。过个几年,或者几十年,烧制琉璃的经验越来越多,烧制难度降低,琉璃泛滥的时候,就变得普通、便宜了。” 晨晨点头,觉得有道理。 王玉娥帮巧宝梳头发,顺便插话:“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送土特产,花不了几个钱。” “田州的土特产到了京城,就算物以稀为贵了。” 石夫人微笑道:“咱们好好挑选,挑精致一些的特产。” 巧宝好奇,问:“去京城做什么?” 王玉娥笑道:“带你去京城玩,好不好?” 巧宝点头如捣蒜,高兴得仿佛要飞起来。 王玉娥越看越喜欢,亲一下巧宝的小胖脸,替她整理小衣裳。 赵宣宣放下毛笔,暂停写清单,道:“干脆去街上逛一逛,免得闭门造车,脑袋越想越晕,脑筋要打结了。” 巧宝举起小手,欢呼。 她特别爱上街玩。 —— 另一边,唐风年也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回京述职的一个重要流程就是去对账本。 如果他的账本和户部、吏部、工部等部门的账本对不上,他就要遭殃,甚至需要从京城返回田州,重新核对账本,进行修改,加盖地方官府的印章,再返回京城。 有些官员倒霉,为了那倒霉账本的问题,需要在京城和为官的地方往返好几次,简直气死、累死,被自己蠢死。 为了避免这种麻烦,有些官员想出一个绝顶聪明的办法,带许多盖章的空账本去京城。 如果对账对不上,就直接用空账本写新账,甚至直接照着户部的账本抄,抄得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冲突的地方。 如此一来,顺利通过考核,避免来回赶路的麻烦。 但是,皇帝却反对这个“聪明绝顶”的办法,说这是作弊,是为贪污打掩护。一旦抓住作弊的官员,处罚相当严重,最严重的情况就是人头落地。 唐风年年纪轻轻,不厌世,不敢冒人头落地的风险,只能兢兢业业地核对、整理账本。 虽然算账是他的强项,但田州官府三年的账本能堆成一座小山,能压弯任何一个人的腰。 他偶尔休息一下,深呼吸时,感觉气息特别沉重。 小学徒乖宝给唐风年帮忙,父女俩都累瘦了。 —— 因为田州距离京城有千里之遥,官员回京述职的最后期限有限制,不能太晚,所以唐风年提前出发。 十一月上旬,四辆马车从官府门口出发,三十个官差骑马护送。 晨晨随赵宣宣一起坐上马车,她有些兴奋,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去如雷贯耳的京城玩。 石师爷和石夫人挥挥手,目送马车离开。他们暂时留在田州官府,因为唐风年的前途还不确定,可能回京对完账本之后,又要回田州来,继续做知州。 街上的男女老少也目送马车和官差们的背影,议论纷纷。 “听说知州大人要去京城。” “难道田州又要换新的官老爷?” “这个官儿好,干嘛又要换?” “万一换个贪官来刮地皮,咋办?” “唉!让谁当官,咱们这些草民说了不算,要看皇帝和朝廷的意思。” “天灵灵,地灵灵,菩萨保佑……” …… 第1158章 神奇的一个月 听说唐风年一家人走了,秦氏特意带宇哥儿来官府内院串门,和石夫人聊天。 “母亲,唐官人他们大概去多久?” “这么大的院子,变冷清了。” 石夫人把宇哥儿抱到怀里,轻轻叹气,微笑道:“具体去多久,我也不晓得。” “晨晨也跟着去玩了,去京城见见世面。” 秦氏羡慕,道:“如果夫君也能当官儿,就好了,我也想去京城见世面。” 石夫人安慰道:“肯定可以的。” 秦氏喝一口茶,又说道:“刚才我在街上听见别人议论,说唐官人可能不回来了,可能要换个新知州。” “是不是真的?” 石夫人轻拍宇哥儿,摇摇头,神情慵懒,道:“风年自己也做不了主,还不晓得能不能回,要听朝廷的安排。” 秦氏问:“如果唐官人换个地方做官,咱们是不是又要搬家?” 这时,恰好石师爷回内院,迫不及待地伸手抱大孙子,爽朗地笑道:“不管风年去哪里做官,都不影响子正的小私塾。” “你们安心在田州住下,不用担心搬家的事。” 秦氏脸色变得尴尬,其实她不是担心搬家,而是巴不得搬家,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而且,离公公婆婆近,能省钱。 于是,她别别扭扭地解释一番,说希望一家人不要分开,说宇哥儿最喜欢爷爷。 石师爷低头对宇哥儿笑,在心里赞同这话,因为他也舍不得跟大孙子分隔两地。 他思量片刻,考虑实际情况,说道:“如果风年调去外地,我肯定继续追随风年,给他当师爷,你们也可以一起去。” “但是,如果风年被调去京城,那边寸土寸金,恐怕你们住得不方便,到时候你们要么留田州,要么回岳县去。” “如果听不得岳县的闲言碎语,就去洞州府,付老爷和阿青多多少少会帮忙。” 秦氏闷闷不乐,低头摆弄手绢,实际上她最想去的地方就是京城,想去见识那边的繁华。 她甚至做梦梦到过京城,梦到自己被封诰命夫人的大场面。 —— 从南到北,身上的衣裳越来越厚。 路途迢迢,车轮子轱辘轱辘地转动,仿佛没有尽头。 幸好这次赵家的马车都换成了豪华版,可以躺着睡觉,不像他们全家人第一次进京时那样简陋。 犹记得,第一次进京时……赵东阳的脑子有个小精怪,果断把第一次坐囚车进京的记忆赶走,换成陪唐风年进京赶考的画面。 当时,全家人挤在一辆马车里,只能坐着,坐得腰酸背痛、腿脚发麻,而且屁屁也受罪。 如今,舒舒服服。 前后对比,赵东阳心中感慨万千,暗忖:做官真好,享福。 他闭上眼睛,安心睡觉。 车窗外,唐风年骑马,乖宝也坐在马背上。 另一辆马车里,巧宝正在闹腾,因为她也想去骑马。 “我要去和姐姐玩,驾驾驾!” 唐母搂着她,笑眯眯地劝哄:“你还小,还要再等几年。” 巧宝总是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导致冷风灌进来,灰尘也跟着跑进来。 赵宣宣被风吹得难受,把巧宝的小手抓住,轻声教训:“等下午,娘亲不跟你一起玩了,要去后面的马车找晨晨玩。” 巧宝立马抱住赵宣宣的脖子,撒娇。 赵宣宣感到好气又好笑,在她屁屁上轻拍几下。 赶路的时间将近一个月,打打闹闹,并不无聊,但十分漫长。 终于见到京城的壮观城门时,乖宝已经学会独立骑马,唐风年长出长胡子,赵东阳发现自己的肚子好像长更胖了,用手捏一捏,有点烦恼…… 赵宣宣发现巧宝长高了一点,甚至小脚丫长长了一点,旧鞋子变得挤脚了。 不得不感叹,神奇的一个月。 第1159章 叙旧,试探 排队进城之后,按照地址,直接去付青提前租的宅子。 赵宣宣、王玉娥、唐母整理行李,进行安顿。 唐风年先去忙官场的事,因为这次有很多地方官回京述职,所以他要先去报个到,还要排队,等待最重要的流程——对账本。 乖宝装扮成小书童的模样,跟随唐风年一起去见识京城的官场。 巧宝在新家撒欢,到处跑,把每间屋子都逛一遍,还时不时“咦——”一声,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好奇。 晨晨跟在她后面,照看她,笑问:“巧宝,你回来京城,有没有很熟的感觉?” 巧宝摇头,道:“不熟。” 晨晨道:“你是在京城出生的,这里相当于你老家。” 巧宝似懂非懂地附和:“哇!老家!” 宅院干干净净,家具齐全,付青考虑周到,把以前的女帮工白大娘和井大娘都找来了,安排她们负责打扫。 把行李整理妥当之后,白大娘和井大娘端热腾腾的饭菜上桌。 王玉娥一边吃饭,一边跟她们聊天、叙旧,聊这三年的变化,其乐融融。 井大娘看巧宝用筷子夹饺子,满脸欣慰,道:“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她还是个奶娃娃。” “女大十八变。”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确实变化大,单单赶路这一个月,就明显长高了。” 巧宝得意,腮帮子胖鼓鼓,道:“长高高!” 下午,赵家人沐浴换衣衫之后,本来打算休息半天,但是客人迫不及待地上门来了。 苏父和苏母来得最快,后来郭老爷、郭夫人、郭湘乔和郭湘凤也来敲门,焦夫人带焦旦的妻子和孩子,也来串门。 苏母甚至眼泪汪汪,拉着王玉娥的手,说:“王姐姐,宣宣,等你们好久,终于回来了。” 久别重逢,王玉娥和赵宣宣也很高兴,热情地招呼客人。 苏家的润润和巧宝差不多大,两人手牵手,一起玩耍。 王玉娥问起苏灿灿和苏荣荣的情况。 苏母小声告诉她,灿灿生了一对龙凤胎,荣荣生了两个小公主。 很神奇,双生姐妹都生下双生子。 王玉娥惊喜,向苏母道喜。 “真是好福气。” 苏母心里甜,笑得合不拢嘴。 后来,王玉娥又忙着招呼郭家人和焦家人,嘴巴叽叽喳喳,就没停过。 仿佛那些话已经积压三年,像水库放水,滔滔不绝。 另一边,郭湘凤跟赵宣宣说私房话,好奇地打听:“唐小娘子,你这几年怎么没给巧宝生个弟弟?唐官人不急吗?” 她还特别想问:你丈夫纳妾没? 不过,怕那话太唐突,她暂时忍着,打算先试探赵宣宣的底线,然后再决定要不要问。 赵宣宣的笑容变淡一些,轻声道:“我们一家人都觉得,随缘。” “孩子都是天赐的缘分,急不得。” 郭湘凤又拐弯抹角地试探:“我夫君在京城有好多义兄义弟,经常凑一起喝酒吹牛。” “听说他们家里都有妾室,甚至外室,生的孩子排序号,有些生十几个。” “我真怕我夫君跟他们混,会学坏。” 赵宣宣微微挑眉,暗忖:怕学坏,意思是现在还没学坏? 她言简意赅地道:“只要本性不坏,就不用担心。” 她不爱听别人扭扭捏捏地聊纳妾的问题,于是主动转移话题,转头对郭湘乔笑问:“郭妹妹,如今的京城哪里最好玩?” “等拜访完亲朋好友,我要抽空带我家巧宝和晨晨去逛一逛。” 郭湘乔一边嗑瓜子,一边笑道:“还跟以前一样,最好玩的地方都被达官贵人用围墙圈起来了,咱们进不去。” “不过,斗兽场又有新乐子,有转圈圈的熊,可大了。” 赵宣宣犹豫,摇头,道:“我不敢带巧宝去斗兽场玩,怕吓到她。” “还怕她异想天开,想自家养一只猛兽。” 郭湘乔咯咯咯地笑,道:“赵姐姐,等你有空时,我陪你们去玩,街上有玩套圈的,挺有意思。” 赵宣宣察言观色,观察穿着打扮,暗忖:郭二姑娘好像还没成亲?还像以前一样,天天上街去玩?如此与众不同,倒也自由自在。 郭湘乔反正家里有钱,吃穿不愁,自从几年前吃过那次大亏之后,她就显得离经叛道,我行我素。 郭老爷和郭夫人无可奈何,干脆安慰自己:女儿还活着就好,不犯罪就好,随她去。 第1160章 好想她 郭老爷热情,直接派人去自家酒楼弄美味菜肴过来,用食盒装着,十分丰盛。 打开食盒时,还热气腾腾。 几家人凑一起,提前吃晚饭,吃完就散场,各回各家,警惕宵禁。 京城的冬天,天黑得特别早,风又冷飕飕。 晨晨和巧宝第一次见识热炕,两人在炕上到处摸,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姐姐,这玩意儿会不会越烧越烫?会不会把被子烧糊?” 晨晨甚至怕自己被烧糊,烧得像煲仔饭的锅巴一样。 赵宣宣忍俊不禁,道:“这热炕是北方的特色之一,下个月还有更冷的时候。” “夜里,外面能冻死人,只有热炕上最舒服。” “烧炕确实有讲究,不能烧得太烫,否则真会变成烙饼。” 晨晨觉得特别开心,暗忖:这一趟真没白来,当真见世面了。 巧宝在炕上打滚,翻筋斗。 赵宣宣打开箱笼,帮她们挑选好看的衣裳,道:“明天先去欧阳家拜访,那是真正的大户人家。” “晨晨,你穿哪件?” 挑好衣裳之后,赵宣宣又教她们如何行礼,如何应付大户人家的规矩。 “欧阳家有很多丫鬟,要什么东西,就跟丫鬟说。” “想去哪里,就请丫鬟带路,有时候还要给丫鬟一些赏钱。” “不要给太多,也不能给太少,如果当面数铜板,恐怕太俗气。” “有些丫鬟不简单,相当于半个主子。” 赵宣宣用心教,晨晨如饥似渴地学,认认真真,只有巧宝在捣乱。 赵宣宣拿一个七彩钱袋子,交给晨晨。 晨晨打开一看,里面的铜钱都已经用红线绑好了,绑成梅花的样子,看起来很讨喜。 赵宣宣道:“打赏仆人时,直接拿一串就行。” 晨晨仔细打量钱串,然后把钱袋还给赵宣宣,道:“姐姐,我爹娘给我准备零花钱了,有好多,等会儿我自己用红线串赏钱。” 赵宣宣又把钱袋塞晨晨手里,揽住她的肩膀,道:“我是姐姐,你是妹妹,你跟我客气,做什么?” “何况,给别人家的仆人发赏钱,目的是不让你唐师兄丢面子,得好处的是你唐师兄,这钱就应该让他出。” “咱们帮他挣面子罢了。” 晨晨忍不住笑起来,觉得这话有理,于是把钱袋收下。 暖炕很大。 夜里,晨晨、巧宝、乖宝和唐母睡一起。 唐风年和赵宣宣睡另一屋,把主卧让给王玉娥和赵东阳了。 今夜的风很大,呼呼地刮,仿佛老顽童,在装鬼吓唬别人。 赵宣宣和唐风年在轻声聊天。 赵宣宣问:“今天公事办得顺利吗?” 唐风年轻轻叹气,道:“明天还要排队,我领到的号码牌是一百零五号。” 赵宣宣吃惊,道:“那么多回京述职的官员?皇上分得清谁是谁吗?” 唐风年轻笑,道:“不敢妄议圣上。” 赵宣宣怕祸从口出,于是换个话题,道:“明天我去拜访欧阳夫人、欧阳大少奶奶和灿灿,你继续忙公事吗?” 唐风年道:“嗯。对账的事最重要,不能出任何差错。” “不过,欧阳兄知道我回来了,已经派小厮传话给我。” “年底了,他也很忙,本来说今晚要找我秉烛夜谈,我婉拒了。” “后天,我设宴招待欧阳兄、三公子和霍兄。” 赵宣宣轻声道:“挺好,忙完正事再说。” “今天我听苏夫人说,得了诰命封号的官夫人,过年的时候如果待在京城,要进宫去给太后、皇后拜年,是不是真的?” 唐风年道:“应该如此。” 赵宣宣打个哈欠,困了,侧转身子,往唐风年的怀抱里钻,抱一起,暖暖的,慵懒地道:“听说灿灿生了龙凤胎,荣荣生了两个小公主。” “如果进宫去拜年,我就能见到荣荣和小公主,好想她。” 唐风年轻拍赵宣宣的后背,没接话,两人渐渐进入梦乡。 第1161章 咋这么沉甸甸? 天亮后,大雾蒙蒙,整个京城如同仙境。 吃早饭时,甚至需要点灯。 赵宣宣问:“乖宝,你今天跟娘亲去玩,还是去跟爹爹忙公事?” 乖宝满脸兴奋,果断道:“我和爹爹一起。” “小孩子才玩,我不是小孩子了。” 赵宣宣挑眉,打趣道:“又冒充大人?” 乖宝露出小酒窝,笑得欢喜,眸子亮晶晶。 上午,唐风年带乖宝乘坐马车出门,白捕头、阿亮、阿光、杜铁树、彭力士等人随行。 王玉娥和唐母正在小声商量,要不要去欧阳府做客? 唐母胆怯,不愿意去。 “我怕出丑,给风年和宣宣丢脸,不如不去。” 王玉娥拉住她的手,劝道:“亲家母,一回生,二回熟。多去几次,就不怕了。” “你有诰命封号,等过年的时候,还要进宫去给太后、皇后拜年呢!” 唐母一听这话,双腿就打哆嗦,表情比哭更难看。 “我不敢去,能不能不去?” 赵宣宣帮晨晨和巧宝梳好了漂漂亮亮的发髻,准备得差不多了,走过来看王玉娥和唐母准备好没,恰好看见唐母欲哭无泪的表情。 王玉娥对赵宣宣眨眨眼,赵宣宣察言观色,立马明白情况,于是眉开眼笑地劝说:“婆婆,去了欧阳府之后,你和我娘亲待一起,我娘亲做什么,你照着学就行。” “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也觉得不自在。” “后来,有一次,乖宝在欧阳府跟别的孩子打架,有的官夫人帮我们,有的官夫人帮别人。” “当时,我就看清了,官夫人只是虚名而已,本质上都是偏心眼的普通人。” 王玉娥连忙附和:“对!” “万一今天巧宝又跟别人打架,咱们去的人多,能护着她,免得被别人欺负。” 唐母听得大吃一惊,暗忖:还可能去打架?这种大户人家还比不上我们自己家。 之前,她把京城的官夫人想象成高贵的模样,觉得自己跟人家是云泥之别。现在,大受震撼,联想起泼妇骂街的嘴脸。 如此一劝,唐母脑子里胡思乱想,一起坐马车出门。 巧宝很兴奋,玩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扯来扯去。 赵宣宣抓住她的小手,轻声道:“这是好贵好贵的珍珠,如果把线扯断了,珍珠就会打滚逃跑,咱们要损失很多钱钱。” “乖一点。” 巧宝皱起小眉头,疑惑,低头打量珍珠,憨态可掬地问:“你们为什么要逃跑?珠珠不乖!” “打屁屁!” 唐母和王玉娥被逗笑,心情一下子轻松许多。 晨晨正紧张兮兮,假笑一下。 马车终于停下来,“欧阳宅”几个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赵东阳捧着大肚子,脚步趔趄,先下车。 全家人,就属他的衣衫最华丽,一看就爱附庸风雅,一个小地主打扮得像个官老爷,还挺像那么回事。 然后,他伸手把巧宝抱下来,又搀扶王玉娥和赵宣宣。 王玉娥转身搀扶唐母和晨晨。 因为拜帖已经提前送到欧阳大少奶奶和苏灿灿的手里,所以她们特意派丫鬟和婆子在大门口等着。 那丫鬟认识赵宣宣,一见面就热情地行礼,然后带路。 一路畅通无阻。 赵宣宣左手牵着晨晨,右手牵着巧宝,先去拜访欧阳夫人。 欧阳大少奶奶和苏灿灿主动来半路迎接,一见赵宣宣的面就欢喜,说说笑笑。 欧阳大少奶奶甚至喜极而泣,眼浮泪光,娇嗔道:“三年没见了,宣宣,我想你,你怎么不想我?” 赵宣宣露出小酒窝,眉开眼笑,道:“真冤枉,我一看见好看的花,就想起花仙子,然后又想起姐姐。” 欧阳大少奶奶伸手捏赵宣宣的脸颊,“噗嗤”一笑,道:“贫嘴。” 苏灿灿一见巧宝就喜欢,主动把她抱起来,结果越抱越吃力,额头上冒出热汗,暗忖:咋这么沉甸甸? 巧宝偏偏不安分,在苏灿灿的怀抱里乱动。 她身边的丫鬟小声道:“三少奶奶,让奴婢抱吧!” 王玉娥笑着插话:“三岁多了,让她自己走路就行,抱得沉手。” 苏灿灿点头赞同,把巧宝放下来,如释重负。 因为欧阳大少奶奶正霸占赵宣宣,叽叽喳喳地说悄悄话,苏灿灿不想跟她抢风头,便特意落后几步,跟后面的王玉娥和唐母聊天。 “赵伯母,唐伯母,这两天住得可习惯?” 王玉娥道:“挺好的。” “请来干活的帮工也是以前熟悉的。” “唯一不习惯的,就是京城太冷,比田州冷多了。” 苏灿灿笑道:“宣宣给我写信时,把田州夸得像仙境一样,说那里既温暖,又有好山好水,还有好多果子和美食。” “我也好想去见识一下。” 唐母不插话,心里暗暗吃惊,暗忖:苏家大姑娘比以前漂亮多了,贵气多了,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到达欧阳夫人的正房之后,赵宣宣没有久坐,因为欧阳夫人身体不适,勉强待客,打个照面,寒暄几句,然后就吩咐两个儿媳妇好好陪客,千万不要怠慢。 欧阳大少奶奶豪爽又热情,干脆带赵宣宣等人去她那边院子玩耍。 她的儿子城哥儿比巧宝大一个月,正有模有样地扎马步,对着沙袋,练习打拳,看上去虎头虎脑。 苏灿灿让丫鬟去把龙凤胎抱过来,一起陪巧宝玩耍。 赵宣宣给三个孩子见面礼,然后抱苏灿灿的女儿,逗一逗。 又逗一逗苏灿灿的儿子。 这两个孩子都不认生,咧嘴笑,奶声奶气地打招呼,特别讨喜。 王玉娥看得喜欢,也忍不住抱一抱,又递给身边的唐母抱。 屋子里有暖炕,又有暖炉,温暖如春。各种摆设都十分精致,透着富贵的气息,就连门上悬挂的珠帘也一看就贵。 赵宣宣、苏灿灿和欧阳大少奶奶叙旧时,巧宝跑去玩门上的珠帘,哗啦啦地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动听。 赵宣宣晓得她那小胖手力气大,怕她把珠帘扯断,连忙把怀里的小女娃递给苏灿灿,然后把巧宝抓过来,拿糖给她吃。 欧阳大少奶奶聊着聊着,突然把话题聊到晨晨身上,笑问:“这个好妹妹定亲没?” 晨晨羞得满脸通红,脸颊仿佛着火了,很想躲到赵宣宣背后,但又怕被嘲笑小家子气,正进退两难时,赵宣宣拉住晨晨的手,捏一捏,以示安抚,微笑道:“石师父和师母最疼爱闺女,打算把晨晨留在家里多养几年,不急着定亲。” 欧阳大少奶奶用手绢掩嘴笑,道:“我娘家有好多青年才俊,我一看见漂亮妹妹就想做媒。” “刚才唐突了妹妹,莫怪我。” 她性格爽快,认错也爽快,立马结束这个话题,改聊别的事,避免尴尬。 第1162章 无话不谈的奇妙感觉 欧阳大少奶奶平时协助欧阳夫人,掌管一部分管家大权。 聊天时,赵宣宣就发现她很忙碌,时不时就有丫鬟或者婆子来禀报事情,或者询问。 比如,谁家送了邀请函或者拜帖来,丫鬟拿给欧阳大少奶奶过目。 比如,府里哪处地方需要修缮,何事需要支银子,哪个仆人犯了什么大错,等等。 赵宣宣看在眼里,听在耳里,默默佩服,暗忖:管这么大的家,主子和仆人一大堆,外面还有那么多人情往来,真不容易。 相比而言,赵家就简单多了,平时小事归王玉娥管,大事则是全家一起商量,家里用几个帮工而已,人口简单,事儿也少。 苏灿灿趁机说道:“大嫂,你忙你的。” “我带宣宣去我那边说说私房话。” 欧阳大少奶奶分身乏术,无可奈何,只能同意。 欧阳府挺大,苏灿灿和欧阳凯有自己的院子,富贵气息不输给欧阳大少奶奶那边。 庭院里种几棵树,树上挂两个彩色的大鹏展翅风筝,风筝的尾巴正随风飘摇,一看就是孩童的玩具。 巧宝伸手指向风筝,想拿下来玩。 苏灿灿摸摸她的虎头帽,笑道:“巧宝,姨姨给你做个新风筝,好不好?” 如果把自家孩子的旧玩具送出去,恐怕孩子心里不舒服,苏灿灿心细,心想着:反正风筝是自己做的,不如做个新的,既容易,又避免孩子争抢、哭闹。 她的龙凤胎总是明争暗斗,互相抢东西,连爹娘的亲亲抱抱也要争抢,谁先被亲亲,就得意地炫耀,另一个觉得吃亏,就哭闹,常常让她哭笑不得。 巧宝一听新风筝,立马眉开眼笑,兴奋地点头。 苏灿灿带她们进屋去,让丫鬟把好吃的、好玩的,都拿出来招待。 然后,她一边动手做新风筝,一边问:“宣宣,你们留在京城过年吗?” 赵宣宣给她帮忙,打下手,用浆糊粘贴风筝的彩条尾巴,微笑道:“如果风年在公事上办得顺利,我们肯定留京城过年。” 苏灿灿点头赞同,道:“冷飕飕的,地都冻硬了,赶路辛苦,留京城更好。” “我听夫君说,唐官人的政绩很突出,皇上很重视。” 赵宣宣吃惊,颇有一种“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 她轻声问:“真的吗?为啥突出?” 苏灿灿“噗嗤”一笑,道:“收税多,让穷地方变得不穷了,甚至超过了静江府,了不起。” 赵宣宣抿嘴笑,露出小酒窝,思量片刻,谦虚地说道:“都是商路畅通的功劳,如果只靠种田,靠天吃饭,风调雨顺就吃饱饭,遇到天灾就饿肚子,肯定穷。” “我甚至为田州感到可惜,那边有很多鲜果是京城没有的,可惜赶路太慢,那些新鲜荔枝、砂糖橘、百香果、芒果、桂圆等,不方便运到京城来卖。” 晨晨在旁边逗龙凤胎玩耍,比刚才在欧阳大少奶奶那边自在多了。 几个孩子笑嘻嘻,王玉娥和唐母也笑眯眯。 苏灿灿道:“千里迢迢,赶路确实麻烦,除非使用千里马。” 赵宣宣轻笑,道:“用千里马拉货,暴殄天物。” “传说中,有大鹏鸟,有神雕,天上飞的,肯定比地上跑的千里马更快。” 两人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天马行空,瞬间找回在岳县一起念私塾时的感觉。 那时候,每天下学后,赵宣宣、苏灿灿和苏荣荣同路,赵宣宣去乾坤银楼找唐风年,苏家姐妹回纸扎铺。 路上,她们三个叽叽喳喳,滔滔不绝,议论书上的文章、好吃的、好玩的,又议论各种故事,无话不谈。 第1163章 小孩子乖乖吃糖,别捣乱 苏灿灿热情,留赵宣宣吃午饭,接着又玩一下午。 另一边,唐风年和乖宝拿着号码牌,在户部等待,坐着烤火,顺便跟别的地方官闲聊,听别人吹牛或者发牢骚。 有个官员大声说道:“太倒霉了,我为官的那个地方闹蝗虫,今年的税收大大减少,预计政绩考核也好不到哪里去,升官无望。” “真羡慕田州那个唐大人,人家的税收政绩是我的好几倍。” 他对面的官员拍打大腿,接话:“唉,同病相怜啊,我那个地方闹干旱,政绩也不好看。” 另一个官员放下茶盏,不疾不徐,高深莫测地道:“如果有后台,即使政绩再差,也能升官。” 他旁边的官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满眼好奇,鬼鬼祟祟地向他打听升官门路。 其他官员不为所动,甚至嘴角和眼神流露不屑。作为官场上的老油条,他们可不会轻易上这个当。 不是不想要后台,也不是不想升官,而是因为真正的升官门路是秘密,是心照不宣的,不能让外人发现把柄。 就连小学徒乖宝也瞧不上那几个官员鬼鬼祟祟的行径,暗忖:老鼠偷米,都是偷偷地进行,哪有这样欲盖弥彰的?如果被骗,恐怕官、财两失,有冤无处诉。 她捧着暖手炉,转头跟唐风年说悄悄话。 唐风年特意低下头,眉眼含笑,又摸摸她的暖手炉,看看暖不暖,是否需要添炭? 眼见他们俩姿态亲昵,有个八字胡官员挑眉,观察一会儿,抬起右手的食指,抚摸八字胡,眼神猥琐,刻意凑过来,压低嗓门,笑问:“唐大人也好男风?” “喜欢这种稚嫩的小书童,是不是?嘿嘿……” 离得近的官员也听见了,发出耐人寻味的笑声。 乖宝打扮成小书童的模样,又被唐风年无微不至地照顾,寸步不离,以至于被猥琐龌龊之人误会。 唐风年的笑意立马变成霜雪,眼神变成冰刀子,冷冷地反驳:“这是我亲生的孩儿,带出来见世面罢了,你不要以讹传讹。” 那八字胡官员尴尬,面红耳赤,双手抱拳,赔礼道歉,然后如过街老鼠一般,默默地走开了。 另一个官员豪爽地哈哈大笑,道:“唐大人和我一样,我也带犬子过来见世面。” 他身边也跟着一个小书童模样的孩子,看起来八九岁。说笑时,他用大手拍打孩子的小肩膀。 那孩子被拍得难受,肩膀往下沉,越变越矮,小表情敢怒不敢言,显出几分滑稽。 唐风年重新露出笑容,跟这对父子闲聊。 “唐大人,久闻大名。我姓李,在永州为官。这是我小儿,居逸。” 他比唐风年早六年中进士,但为了平起平坐,避免以资历压人的嫌疑,他故意没提这事。 唐风年笑容和煦,寒暄:“这是我孩儿,清圆。” 他故意用“孩儿”二字,模糊儿子与女儿的区别,暂时不暴露乖宝的女童身份。 然后,两人聊税收、判案等正事,话语间挺投缘。 李大人说:“我前些日子遇到一个棘手的案子,梦游杀人案。” “唐大人,如果换作你,你会怎么判?” 唐风年思量片刻,道:“不敢妄下结论,李大人能否透露更多证据和细节?” …… 乖宝也听得津津有味。 那个叫李居逸的孩子感到无聊,趁着他爹没注意时,故意冲乖宝做鬼脸。 乖宝又冒充大人,从唐风年随身挂的锦囊里拿出两颗糖,塞李居逸手里,仿佛在说:小孩子乖乖吃糖,别捣乱。 第1164章 大不敬,掌嘴十下 李大人聊天时,太入迷,差点忘记排队对账的事。 他的号码序号在唐风年前面。 李居逸一边吃糖,一边拉扯李大人的衣袖,提醒道:“爹,轮到你了。” 李大人恍然大悟,连忙站起来,对唐风年拱手作别,跑去忙正事。 目送他们的背影,乖宝流露羡慕,跺一跺脚,道:“好慢啊。” 为了对账,她和唐风年已经等好久了。 她不禁暗暗感叹:朝廷也不过如此,这户部办事慢吞吞,像乌龟,像蜗牛,像蚂蚁。 唐风年把双手伸向火盆,翻来覆去地烤一烤,微笑道:“别人不急,咱们一个巴掌拍不响,急了也是白急。” 乖宝把脑袋靠到他的胳膊上,感到无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默默观察别的官员,观察这个官场的表面模样。 过了许久,李大人唉声叹气地走回来,脸色不悦,对唐风年倒苦水:“不知咋回事?我的账和户部的账对不上,只差一点点而已,但是……” 他突然变得小声:“那几个龟孙子故意为难我,不肯通融,烦死了。” 唐风年同情李大人,也叹气。此时此刻,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没有用处。 唯一正确的做法,大概就是派人快马加鞭跑回去,修改账本,重新加盖当地官印,再跑回来,重新跟户部对账。 李大人带着李居逸,告辞离开,大步流星。 不远处,另一个官员也在倒苦水:“自从出了空印案,官儿的胆子都变小了,不敢冒杀头的风险。” 他对面的官员拍打大腿,苦笑连连,道:“其实,还是有人心怀侥幸,铤而走险。据说,去年有个知州不信邪,直接复刻一个以假乱真的官印,对账出错后,直接在京城的住处搞新账本,用假官印盖章。” “锦衣卫神出鬼没,盯住他了,抓住他的把柄,唉!” “最后,抄家,砍头,女眷充入教坊司。” 乖宝听见这话,不寒而栗,打个哆嗦。 唐风年以为她冷,又摸摸她的暖手炉和手背,道:“明天你跟妹妹一起玩,别跟着我东跑西跑了,恐怕着凉。” 乖宝摇头,小声问:“为什么官员一犯错,就被砍头?” 唐风年解释:“视情况而定,有些时候是杀鸡儆猴,并非所有犯错的官员都被砍头。” “贬官或者革职的情况更多。” 还有些话,他暂时憋在心里,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因为,有时候要看皇帝的心情,当皇帝起杀心时,血流成河,甚至很多无辜之人被株连。 所以,他自从步入官场后,一直比较谨慎,宁肯吃小亏,不敢放肆地冒风险。 这时,有小吏过来提醒,终于轮到唐风年去对账。 乖宝连忙站起来,松一口气,像个活泼的小尾巴,一路小跑,跟随唐风年一起去。 “唐大人,你的账目不对,简直错得离谱,回去修改再来。” 唐风年皱眉头,眼神怀疑。 乖宝着急,嘴快:“不可能!我们反复核查过了,不可能出错。” 那个户部官员有好大的官威,脸色凶,不耐烦,怒瞪乖宝,道:“朝廷命官说话,轮得到小书童插嘴吗?” “你们不可能出错,难道是户部出错?” “大不敬的小书童,掌嘴十下!” 第1165章 刚才好险啊 那个凶巴巴的户部官员没有亲自动手,但用眼睛盯着乖宝的小脸,意思是让乖宝自己掌嘴,自己打自己。 乖宝鼓起包子脸。 唐风年护着她,不卑不亢,解释道:“这是我亲生孩儿,不是小书童。” “刚才她不小心得罪,望您大人有大量,海涵一二。” “至于账本的错误,我想亲自看看。” 那个官员气不顺,但也没嚣张到胆大包天的地步,于是借坡下驴,没再跟乖宝计较,并且把户部的账本摊开,推向唐风年。 唐风年低声道谢,认真细看,把户部的账本与自己的账本进行对比,暗忖:为何差别如此大?不应该…… 田州的账本平时由赵宣宣和马师爷打理,这次回京述职之前,马师爷核对第一次,唐风年核对第二次,乖宝核对第三次。 以他们的算账水平,不可能出这么大纰漏。 唐风年眉头紧皱,不再怀疑自己的账本出错,反而怀疑户部的账本出错。 刚才,别人主动把账本摊开给他看,这会子,他出于怀疑,合上账本,看看封面。 “田县”两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唐风年顿时啼笑皆非,没想到户部官员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斟酌片刻,尽量不得罪人家,无奈地提醒道:“李逵遇到李鬼了,我为官的地方是广西布政使司下面的田州,不是田县。” 那户部官员鼓起眼珠子,盯着账本封面,呆愣片刻,脸色尴尬。因为这几天都忙于对账本,他看得头晕眼花,甚至看账本快看吐了。 他连忙把自己犯错的证据收走,去书架上查找田州账本。 核对无误之后,唐风年和乖宝都松一口气,露出微笑。 唐风年反过来向那个犯错的户部官员道谢,拿起核对无误的凭证,告辞离开。 路上,乖宝忍不住来两下兔子跳,眉开眼笑,道:“刚才好险啊。” 唐风年点头赞同,又带乖宝去吏部衙门。 因为吏部负责给官员的政绩进行考核,如果考核结果差劲,官员的官帽子可能保不住,所以每个官员都很重视此事,有后台、有人脉的官员有恃无恐,无后台的官员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 眼看时候不早了,赵宣宣从欧阳府告辞离开。 巧宝抱着她的新风筝,在唐母的怀抱里打瞌睡。 马车的轮子轱辘轱辘向前,回到赵家小院。 下车后,晨晨还意犹未尽,跟赵宣宣说悄悄话:“贵气养人,苏家姐姐变化真大。” 赵宣宣点头赞同,轻声开玩笑:“欧阳大少奶奶想给你做媒,她的娘家有好多做官的,给你介绍官家子弟,你要不要考虑?” 晨晨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态度坚决,道:“我不要,不喜欢纨绔。” 在这个话题上,赵宣宣点到即止,没多聊,回屋去烤火,轻轻叹气:“快天黑了,风年和乖宝还没回来,不晓得公事顺利不?” 这时,说曹操曹操就到,院子里响起乖宝的声音:“妹妹!下雪花了,快出来看雪花。” 晨晨连忙跑出去看,笑道:“真是巧了,我进屋之前,还没下雪,这会子突然有了。” 她又提醒道:“巧宝在睡觉。” 伸手去接雪花,寒风彻骨,顿时冷得发抖,但心里偏偏很兴奋、欢喜。 第1166章 失散多年的小玩伴 这会子,乖宝也不冒充大人了,又变回小孩子,跟晨晨手拉手,在雪花中转圈圈,笑嘻嘻。 唐风年拍掉肩膀上的雪花,进屋去跟赵宣宣说话。 他报喜不报忧,微笑道:“对账挺顺利,不过吏部的考核还没出结果,还要再等几天。” 赵宣宣跟着高兴,然后聊今天去欧阳家做客的趣事,说城哥儿和龙凤胎多么有趣,接着又问道:“你上次说,明天设宴招待欧阳大公子他们,中午还是下午?” 唐风年道:“下午,他们也忙得很。” 赵宣宣揉搓他的手背,替他暖手,道:“明天忙这个,后天去苏家做客,大后天去郭老爷家做客……” 乖宝突然跑进来,哆哆嗦嗦,凑过来烤火,接话:“娘亲,我明天想去找小丹丹叙旧,好久没见了。” 以前的小玩伴,她还没忘。 赵宣宣道:“小丹丹住霍家隔壁,如果咱们去小丹丹家,却不去霍家,不合适。” 乖宝问:“派人送请帖去,征得她们同意,再派马车去,接小丹丹和黄师父来咱家玩,可以吗?” 赵宣宣想一想,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于是让乖宝亲自去写请帖。 巧宝在炕上呼呼大睡,小胖脸红红的,像红苹果一样。 赵宣宣担心炕太热乎,特意伸手摸一摸,看她出汗没。 王玉娥和唐母在隔壁屋包饺子,晨晨也去帮忙,问:“会不会包太多了?吃不完。” 王玉娥笑道:“不怕,多包些,放窗外冻一冻,冻得硬梆梆,能吃好几天。” “晨晨肯定还没吃过冻梨,明天弄给你尝尝。” 唐母笑眯眯,道:“冷也有冷的好处。” 晨晨笑道:“我还是更喜欢田州,京城冷冰冰,只有屋里好玩,外面不好玩。” 唐母道:“外面也好玩,等有空时,让宣宣带你去眺望皇宫,去看别人成亲的大排场,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另一边,唐风年从衣袖里摸出一个钱袋,递给赵宣宣,道:“我顺路去了一趟书坊,和掌柜把这几年的卖书钱结算了。” 赵宣宣捏一捏钱袋,又掂量两下,眉开眼笑,惊喜,道:“挺沉手。” 唐风年道:“里面还有银票。” 赵宣宣连忙远离火盆,去数钱、记账,避免银票掉火里去。 这时,巧宝睡醒了,伸着小手,软软糯糯地喊“娘亲”,要抱抱。 赵宣宣没空,唐风年连忙去抱她,忍不住低头亲一下小胖脸。 —— 第二天一大早,乖宝就恳请赵大旺去帮她送请帖给小丹丹。 吃完早饭,赵大旺把嘴一抹,戴上皮帽,穿着羊裘,喊赵大贵一起,冒雪出门,去帮乖宝办事。 黄娘子收到请帖之后,喜出望外,立马答应去赵家。 赵大旺把双手插衣袖里,叮嘱道:“下大雪,路不好走。” “等会儿,我们赶马车过来接你们。” 黄娘子高兴地答应。 赵大旺和赵大贵放下茶盏,又往回走。 路上,白色的雪花落在皮帽上和肩膀上,赵大贵抱怨:“刚才应该直接赶马车过来,我又跟着你干蠢事了。” “这么冷的天,走来走去,偏偏出一身热汗。” 赵大旺反驳:“穿长靴踩雪,嘎吱嘎吱响,最有意思。” “你出汗多,那是因为你身子虚。” 赵大贵不服气,跟他吵嘴。 看见一个老人在街边卖糖葫芦,模样可怜,赵大旺掏铜板买几串,拿回去哄孩子。 —— 乖宝听说黄娘子答应了,高兴极了,爬上马车,亲自去接她们。 马车到达黄家门口,赵大旺下车去敲院门。 乖宝故意躲在马车里没出声,打算给小丹丹一个惊喜。两个小玩伴虽然三年未见,但隔几个月就通一次信,至少在脑海里并未疏远。 她甚至跟赵大旺和赵大贵商量好了,等会儿要让小丹丹第一个上马车。 黄老爷和黄少爷不愿错过攀交情的机会,都穿戴得整齐又雅致,和黄娘子以及两个孩子一起出发。 黄娘子低着头,眼睛又红又肿,因为她昨晚上又跟黄少爷闹别扭,夜里流泪。 她心里后悔,纠结,暗忖:如果早知道要出门做客,我一滴眼泪也不应该流。把眼睛搞得这么难看,等会儿别人看见,问起来,我怎么答话?唉! 马车帘子一掀开,乖宝两手握爪,假扮老虎,吓唬小丹丹。 “嗷——” 小丹丹惊喜,抱住乖宝,像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 “太好了,乖宝,你又回来了。” 第1167章 有心则灵 在小丹丹的脑海里,最快乐的回忆不是在自己家,而是以前乖宝住她家隔壁的时候,她最喜欢去隔壁找乖宝玩。 一起蹴鞠,一起办家家酒,一起交换秘密…… 因为自家爹娘总是吵架,祖母和娘亲也总是闹矛盾,家里总是出现憋屈的气息,让她觉得压抑。 见到乖宝时,她仿佛变成飞出笼子的鸟儿,又感受到自由自在的气息。 黄娘子、黄文、黄老爷和黄少爷也陆续登上马车。 “驾!” 马车碾压白雪,在赵大贵和赵大旺的控制下,匀速前行,避免撞到别人。 黄娘子也变得高兴,向乖宝打听赵宣宣的近况。 “乖宝,你娘亲忙不忙?” 乖宝答道:“黄师父,我娘亲这几天忙着跟亲朋好友叙旧。” “如果您有空,能教我妹妹画画,就好了。” 黄少爷笑容满面,插话:“她有空,没问题。” 他为了攀交情的私心,直接就替黄娘子做主了,没有询问,也没有商量,仿佛黄娘子只是他利用的工具——一个没有话语权的工具。 路不远,乖宝和小丹丹说悄悄话正起劲时,赵大旺突然“吁——”一声,让马车停下。 赵宣宣牵着巧宝,走出堂屋,亲自来迎接黄娘子,一边说说笑笑,一边进屋去。 她第一眼就注意到黄娘子的眼睛有些异常,猜测这是哭泣的后遗症,为了避免再引出人家的眼泪,她特意没提这个话题。 黄娘子低头打量巧宝,夸赞孩子有福相,又笑问:“巧宝喜欢画画吗?” 巧宝粘在赵宣宣身边,好奇地观察客人,眉开眼笑,点点头。 赵宣宣哭笑不得,道:“我家巧宝喜欢用树枝在泥土上画画。” “如果让她用毛笔画,她就把黑墨搞得身上到处都是。” 黄娘子颇有耐心,微笑道:“当画笔和心意相通时,就下笔如有神,一滴墨汁都不会浪费。” “别人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我觉得,画不在贵,有心则灵。” 平时,她心里有很多感慨,却无人诉说。丈夫只顾着卖画赚钱,对她不耐烦。 面对赵宣宣时,黄娘子仿佛变成开闸的长江之水,滔滔不绝,说得畅快。 赵宣宣点头赞同,邀请黄娘子去书房,然后亲自摆放笔墨纸砚,欣赏黄娘子画画。 巧宝爬到太师椅上,趴在书案上,也好奇地看。 黄娘子有画画的才华,而且内心没有被铜臭占据,有几分下笔如有神的感觉。 她画猫,猫眼睛仿佛跟画外的人对视,炯炯有神,带有几分提防人类的意思,随时在警惕。 晨晨也凑过来围观,心中惊叹,暗忖:想把这只黑猫绣出来。 巧宝伸出小胖手,想去摸画上的猫咪。 赵宣宣把她的小手抓住,亲一下手背,哄道:“咱们别吓到猫咪。” 巧宝突然眸光熠熠,道:“把我画上去,和猫咪玩。” 赵宣宣、黄娘子和晨晨都被逗笑。 黄娘子用毛笔在纸上勾勒线条,动作看起来灵巧极了,一个小女童出现在猫咪旁边。 “哇!” 巧宝发出惊叹声,愿望刚说出来,就实现了。 把这幅画放旁边风干,黄娘子又主动问:“唐小娘子,要不要画肖像画?” 赵宣宣露出小酒窝,点头如捣蒜,搂着巧宝和晨晨,道:“能不能画我们三个人?” 黄娘子笑容轻松,道:“没问题。” 书房的角落,暖炉正在默默燃烧,吐露温暖的气息,驱散寒冷。 门外大雪纷飞,门内温暖如春,其乐融融。 第1168章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中午吃鸳鸯火锅,鸡汤打底,荤素搭配,丰盛又热闹。 黄老爷和赵东阳相谈甚欢。 “赵老爷,黄某敬您一杯。” “我沾您的光,您的老乡颇照顾我家生意。” 赵东阳在王玉娥的监视下,以茶代酒,跟他干杯,笑道:“祝您生意兴隆。” 另一边,黄少爷环顾一圈,见赵家只摆那种绣出来的屏风,墙壁上光溜溜,一幅画作也没有悬挂。 他对唐风年笑道:“唐官人才高八斗,风雅至极,肯定瞧不上俗气的东西,宁缺毋滥。” “等会儿,我把家中最好的画都送过来,任您挑选,如何?” 唐风年和煦地道:“您过奖了。” “我们只是在此处暂住,所以无心装扮屋舍。而且,小女调皮,怕她搞破坏。” 黄少爷感到遗憾。 突然,院门被拍响,打断众人的闲聊。 肖画戟勤快,连忙放下碗筷,跑去开门。 唐风年也走出堂屋,去看来者是谁。 一见面就惊喜。 唐风年连忙上前迎接,拱手作礼。 “三公子,霍兄,风兄,徐兄!” 欧阳凯、霍捕快(霍飞)、风三平、徐安,这几个锦衣卫老熟人凑一块儿来了。 风三平哈哈大笑,道:“唐兄弟,风某不请自来,你不会介意吧?” 唐风年爽快地笑道:“蓬荜生辉,乐意至极,快请进屋烤火。” 唐母起身,亲自去拿干净的碗筷,添桌上。 王玉娥去拿好酒出来。 白大娘和井大娘连忙去厨房,再添几个下酒菜。 欧阳凯落座之后,打一圈招呼,然后笑问:“我大哥还没来吗?” 唐风年亲自为他们斟酒,道:“侠兄估计还在忙,我和他约的时间是下午,预计要到晚饭时候去。” 用红泥小火炉暖酒,酒香四溢。 霍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招手让乖宝和巧宝过来,从衣袖里拿出两个礼物,送给她们。 乖宝露出小酒窝,向他道谢,又教巧宝怎么道谢。 欧阳凯伸出手,拍拍乖宝的脑袋,嘴皮子贱嗖嗖,调侃道:“矮冬瓜变得亭亭玉立了。” 乖宝不乐意听这话,悄悄翻个白眼,毕竟以前一起玩耍过,也没跟他见外,当即反驳回去:“等会儿送苦瓜给苦瓜精吃。” 说完,她不恋战,牵巧宝回另一桌去吃饭。 欧阳凯哈哈大笑。 徐安好奇地问:“苦瓜精是啥意思?” 欧阳凯回忆往昔,把他第一次去岳县玩,那里啥菜都放辣椒,他吃不惯那边的口味,于是故意逗乖宝吃苦瓜的趣事说给他们听,当下酒的乐子。 唐风年听得忍俊不禁,而且是第一次听,因为他当时留在京城观政,没随家人一起回老家去。 说完趣事,风三平笑问:“唐兄弟这次要升官吧?” “政绩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表示顶呱呱的意思。 从唐风年身上,他真正看明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区别。 上次,他和徐安去一趟田州,跟唐风年打个交道,就捞个“抓恶官”的大功劳回京。在他眼里,唐风年和福星差不多。 唐风年微笑道:“吏部的考核结果还没出来,还要等几天。” “至于官职,我安于现状。” 徐安抿一口酒,回味无穷地倒吸一口气,道:“人往高处走,当然是升官更好。” “在官场,如果安于现状,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他说话时,右手喜欢搞手势,动来动去。 霍飞和欧阳凯都点头赞同。 黄老爷和黄少爷只是商人,没有一官半职,不敢随便插话,认认真真地听。只有敬酒、干杯的时候,他们才能找到存在感。 第1169章 小玩伴的悄悄话 与唐风年那一桌的喧哗、干杯和吹牛不同,赵宣宣那一桌只是吃饭、吃菜,顺便说点悄悄话。 黄娘子问:“过完年,你们还要离开京城吗?” 赵宣宣轻声道:“这个问题,我们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一切听朝廷的安排,自己不能做主。” 黄娘子有点感慨,道:“不管做官,还是做老百姓,都身不由己。” 前几天,她听黄老爷和黄少爷说,又有一个大官儿被抄家流放,抄出来的家当像十里红妆一样,有几百抬。其中,光画卷就有十大箱。 不过,这种事不吉利,所以她没说出口。 乖宝和小丹丹的悄悄话最多,颇有默契,别人根本听不见她们在嘀咕啥。 小丹丹听乖宝说她做师爷小学徒,学办案的事,越听越羡慕。 “乖宝,你好厉害。我觉得,我好没用,每天待在小院子里,像笼子里的鸟一样。” 乖宝安慰道:“你会画画,将来卖画赚钱,过好日子。” “我做小学徒的目的也是过好日子,殊途同归。” 小丹丹道:“将来,我宁可不要嫁人,免得重蹈覆辙,变成我娘亲那样。” “我娘亲辛苦画画,但卖画的钱不归她。” 乖宝点头赞同,道:“我也不要嫁人,永远和爹娘、妹妹、爷爷奶奶、祖母一起玩,永远不分开。” 小丹丹天真无邪地道:“乖宝,如果我嫁给你就好了,就可以飞出我家的鸟笼子。” 乖宝捂嘴偷笑,解释道:“姑娘不能嫁给姑娘。” “这个世道,姑娘家想自立门户,确实很难。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要有钱,只要不违法犯罪,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小丹丹点头,下定决心,道:“我要靠画赚钱,赚很多很多,自立门户,过好日子。” 乖宝拍拍她的小肩膀,鼓励她。 下午,黄娘子一家人告辞离开,赵宣宣派赵大旺用马车送他们回家。 另一边,唐风年、欧阳凯、霍飞等人聊得正欢,赵宣宣不参与他们的事,便抽空带晨晨、乖宝和巧宝出去玩。 穿挡风的蓬蓬衣,戴上兜帽、手套,换上羊皮靴子,捧着暖手炉,去外面踩雪,去地理位置奇佳的茶楼,眺望皇宫的屋顶,再去街边的铺子逛一逛,买东西。 晨晨第一次见识如此繁华的地方,凑赵宣宣耳边说悄悄话:“这里的东西好漂亮,但好贵。” 赵宣宣点头,轻声道:“京城号称寸土寸金,铺面租金贵,所以最终羊毛出在羊身上。” 她买些礼物,去祥瑞钱庄,本来想和曾经的师父——老掌柜叙叙旧,结果被告知:“老掌柜去年就告老回家了。” 新掌柜是个陌生人。 赵宣宣有些失落,询问老掌柜的住址。 新掌柜态度和善,把住址抄写到纸上,递给赵宣宣。 赵宣宣道谢,告辞离开。 王玉娥提醒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回家去,明天再去拜访别人。” “玩半天,喝一肚子西北风。” 巧宝还没玩腻,眉开眼笑,道:“好玩。” 唐母特意用自己的身体为巧宝挡风,笑眯眯,道:“明天还可以玩,今天先回家去烤火。” 赵大贵把马车停在街尾。 王玉娥扯开大嗓门,喊他。 赵大贵听见了,连忙赶马车过来接她们。 第1170章 蟠桃庄的桃树仿佛都开满梨花了 她们回到家,发现家里又多了一个欧阳侠,男子们聊天的嗓门仿佛能掀翻屋顶。 赵宣宣、巧宝、晨晨、乖宝去内室烤火,王玉娥去厨房看看。 白大娘和井大娘正忙得热火朝天。 王玉娥问:“又买羊肉回来了?他们要吃羊肉火锅吗?” 井大娘答道:“是客人带来的,唐官人特意交代,提前搞晚饭,涮羊肉。” 唐母也来厨房,给她们帮忙。 —— 热闹一天,天色昏暗时,客人都骑马离去。 唐风年站在院门口,目送他们,然后转身回屋。 巧宝正踩在暖炕上,跳舞给赵宣宣看,跳得随心所欲,毫无章法,还用手指头转手绢,转得马马虎虎。 赵宣宣眉开眼笑,为她鼓掌。 唐风年也看得忍俊不禁,忽然发现自己身上有酒气,他连忙去换一身衣衫,然后跟赵宣宣闲聊:“听侠兄说,神机营进步神速,搞出一些新武器,很厉害,很有意思。” “上次把边境扰民的蒙古兵打退了,神机营立大功。” 男子似乎天生对打仗感兴趣,即使没有亲自上过战场,光是听一听,就津津有味。 特别是听说敌方吃败仗时,更加兴奋不已。 赵宣宣却不一样,一听说打仗就忧虑,担心战火蔓延,问道:“蒙古兵这么嚣张吗?” “边境的百姓岂不是很可怜?没有安生日子过。” 唐风年叹气,道:“自古以来,北部边境就没有完全太平的时候。” “听侠兄说,这几年没有大战,但小的挑衅不断。” “草原那边情况复杂,分十几个势力,各打各的算盘。” 赵宣宣仿佛被阴云笼罩,笑容消散,若有所思。 巧宝凑过来,抱住她,撒娇。 夜里,赵宣宣做噩梦,梦到打仗,战火蔓延,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找不到一块安乐的净土,最可怕的是——一家人在战火中走散了,她一边跑,一边呼喊乖宝和巧宝…… 眼泪打湿枕头,虽然是梦境,但心痛的感觉无比真实。 —— 次日早上,花大娘带着礼物,代表司马夫人,来拜访赵宣宣。 她笑道:“怕您白天出门去走亲访友,不在家,所以我特意早点过来。” “这次是否在京城长住?” 乖宝亲自捧茶给花大娘,花大娘受宠若惊,连忙用双手接茶盏。 赵宣宣道:“暂时未知,要看朝廷怎么安排。” 花大娘给乖宝和巧宝发礼物,又给晨晨发一个,问:“唐小娘子,你们在田州那边过得怎么样?”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那边挺好,每年都能享受新鲜荔枝,冬天也比较温暖。” “民风也淳朴,还有好山好水。” 花大娘听得笑眯眯,道:“我家夫人消息灵通,她说唐官人为官出色,把那个穷地方变富了。” “如果唐官人继续去田州为官,我家夫人打算把乾坤银楼和祥瑞钱庄的分号开过去。” 赵宣宣道:“对田州而言,能被司马夫人的慧眼相中,绝对是喜事,说明那里有财路。” “至于我夫君会不会回田州去,我们自己是愿意的。” “司马夫人最近忙不忙?还住在蟠桃庄吗?等有空时,我去找她叙旧。” 花大娘表情欢喜,道:“随时欢迎。” “这两天下雪,蟠桃庄的桃树仿佛都开满梨花了,可美了。” 又聊一会儿,花大娘起身告辞。 赵宣宣留她吃午饭,她婉拒,真诚地说道:“我家夫人样样强,唯独身体不强。” “我还要去一趟药铺,替她抓药。” 赵宣宣送她出门,关心地问:“是因为天冷而不舒服吗?” 花大娘摇头,抬起右手,点一点自己的太阳穴,小声道:“病在脑袋里,偏头痛,至今还没遇到治这个病的真神医。” 她再次告辞,坐马车离开。 赵宣宣轻轻叹气,转身时,叹气声消散在风雪里。 时候还早,准备一番,然后赵宣宣、王玉娥、赵东阳、唐母带孩子们去苏家玩。 唐风年没去,因为他今天还有别的公事要忙。 第1171章 小孩子的心眼子 苏家凭借两个女儿的婚嫁,从岳县的小户人家变成京城的高门大户。 但是,不少达官显贵嘲笑他们。 有些人笑他们以前是开纸扎铺的,说他们下贱。 还有些人嘲笑他们是山猪吃不了细糠,狗改不了吃屎,居然把御赐的大宅院用来种菜,暴殄天物。 不过,苏父和苏母自己过得挺满足,平时不爱跟那些高高在上的富贵人家走动。 一看见赵家人,他们就高兴,连忙打发两个仆人去欧阳家,给苏灿灿传话。 不到半个时辰,苏灿灿带着龙凤胎,坐马车回到娘家,跟赵宣宣手挽手,说说笑笑。 苏父最高兴,带小外孙去庭院的菜地里拔萝卜。 家里变成孩子窝。 润润虽然是苏家养女,非亲生,但她很受宠,主动把自己的宝贝玩具——琉璃珠拿出来,跟巧宝一起玩。 苏母把外孙女双姐儿抱过来,脱掉鞋子,放到暖炕上,让三个孩子凑一起弹琉璃珠。 乖宝和晨晨在参观苏家的庭院,又欣赏墙壁上悬挂的画,还有精致的屏风。两人叽叽喳喳,进行点评。 吃午饭时,巧宝对赵宣宣撒娇,说琉璃珠好玩,她也要买。 润润跟巧宝差不多大,忍不住嗲声嗲气地炫耀:“我的琉璃珠不是买的,是皇宫里的贵妃娘娘赏赐的。” “赏赐的东西,是最好的。” 巧宝越听越心痒,小胖脸变得通红,对赵宣宣闹腾:“娘亲,别人有,我也要。” 苏灿灿微笑道:“我那里有两匣子琉璃珠,分一匣子给巧宝。” 赵宣宣道:“灿灿,不用,不能太纵着她。” “如果惯成坏脾气,改不过来。” 然后,她捂住巧宝的嘴巴,道:“你不是有很多石头珠子吗?留在田州那边,回去之后,可以继续玩。” 因为行李太重、太多,所以很多玩具没带到京城来。 巧宝把赵宣宣的手弄开,不让捂嘴,皱起小眉头,大声道:“琉璃珠漂亮,石头珠子不漂亮。” 赵宣宣道:“等会儿我带你去铺子里买,你自己付钱。” 巧宝瞬间欢喜,不闹了,低头捏自己的钱袋,当真以为自己能买很多琉璃珠。 然而,她的钱袋里只装六个铜板而已。 乖宝在心里轻轻叹气,暗忖:物以稀为贵,琉璃的价钱和玉不相上下。等会儿买不起,妹妹肯定不开心。 她也捏一捏自己的钱袋,甚至考虑,等会儿要不要忍痛割肉,给钱袋放放血? 她牺牲一些私房钱,给妹妹买几颗漂亮的琉璃珠? 苏灿灿见巧宝和赵宣宣商量好了,松一口气,没再逞能,因为她觉得,以赵宣宣和唐风年的财力,不至于买不起琉璃珠。 下午,赵宣宣和苏灿灿依依不舍地告别,都坐上马车,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赵宣宣信守诺言,带巧宝去逛琉璃铺子。 铺子里流光溢彩,美极了。 “哇!”巧宝惊叹,抬头去看赵宣宣的脸色,因为她样样都想买。 赵宣宣提醒她:“巧宝买东西,要自己付钱哦!” 巧宝点头,又捏一捏七彩的钱袋子,附和:“我有钱钱,买买买。” 赵宣宣挑一下眉,似笑非笑,牵住她的小手,怕她不小心把人家铺子里的琉璃打碎。 琉璃易碎彩云散。 赵宣宣平时挑选东西时,尽量不选琉璃材质的,因为那玩意儿又贵又容易碎。比如有一次买屏风,掌柜使劲推荐琉璃屏风,赵宣宣却避之唯恐不及,暗忖:如果摔一下,碎成琉璃渣,还值钱吗?岂不是损失惨重? 晨晨看得津津有味,她也喜欢琉璃,不过没钱买。 巧宝看到繁复的配流苏的琉璃灯笼,眸子亮晶晶,又惊叹:“这个好漂亮,买。” 掌柜一听说她要买,立马点头哈腰,笑问:“贵客,帮您把琉璃灯包起来,直接送去府上吗?” 赵宣宣连忙劝阻:“掌柜,暂时不急,再瞧瞧。” 乖宝皱小眉头,对巧宝说悄悄话:“妹妹,咱们回田州再买。” “田州有琉璃作坊,肯定比京城的琉璃便宜,咱们要把钱钱省着花。” “花完就没了。” 第1172章 不是买不起 巧宝胸有成竹,眉开眼笑,道:“花完钱钱,再赚钱钱。” 她觉得赚钱好容易,因为她每天跟赵宣宣学背书,就能赚两个铜板。 但是,等她把钱袋里的六个铜板掏出来,放掌心上炫耀时,掌柜不淡定了。 掌柜鼓起眼珠子,盯着瞧,暗忖:是铜板,还是金币?我呸呸呸!铜板而已!区区几个铜板,能买啥呀? 如果不是看在客人们衣裳不穷、气质不俗的份上,他肯定要把他们赶出去。 赵东阳一看巧宝撒娇,就想给她买东西,于是询问价钱。 掌柜道:“宫廷琉璃灯,七两银子一个。” 赵东阳皱眉头,手指在衣袖里敲打,觉得太贵。 巧宝一听数字“七”,眼睛一亮,立马数铜板,数来数去,只有六个。 她拉扯乖宝的衣袖,小声道:“姐姐,借一个钱钱给我。” 乖宝哭笑不得,暗忖:小笨蛋妹妹,分不清铜板和银子。得了,吃一堑,长一智。 于是,她打开钱袋,拿一个铜板出来,放巧宝手心里,凑成七个铜板。 巧宝欢喜,又数一遍,确定是七个,然后举起小手,把铜板递向掌柜,斩钉截铁地道:“买!” 掌柜伸手接钱,仔细打量手上的铜板,确定不是金币,心里骂骂咧咧:你逗我玩呢!买你个大头鬼哦! 他心里不耐烦,极力隐忍,面无表情,道:“贵客不要误会,价钱是七两银子,不是七个铜板。” “唉,不能卖。” 他把七个铜板还给巧宝。 巧宝眨一眨大眼睛,眼神困惑,可怜巴巴地问:“为什么不卖给我?” 乖宝又打开钱袋,拿银子给巧宝看,教她区分银子和铜板的区别。 “妹妹,银子比铜板更值钱,目前一千个铜板才能换一两银子。” 巧宝吃惊,道:“一千个?” 可怜啊,她只有七个,其中一个还是借来的。 泪花突然浮现,在大眼睛里打转转。 三岁小孩子被自己的贫穷气得伤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呜——” 王玉娥心疼,把巧宝抱起来,责怪赵宣宣:“明知道这里东西贵,你还骗她过来。” “咱们走,回家去烤火,去吃糖糖,不买了。” 乖宝也心疼妹妹,又问掌柜:“琉璃珠怎么卖?” 掌柜道:“分档次,有一种是十两银子一匣,还有五两银子一匣的。” 赵东阳果断道:“把两种都拿给我瞧瞧。” 他宠爱孙女,巴不得摘星星、摘月亮给孙女。 过目之后,他发现十两银子一匣的琉璃珠才是苏润润玩的那种,比五两一匣的那种更花俏。 可是,如果他花十两银子买这玩意儿回去,他怕王玉娥打他、骂他,甚至晚上把他踹地上去。毕竟,十两银子差不多能在田州或者岳县买一块田。 乖宝摇摇头,拉赵东阳离开,道:“爷爷,算了,我回去哄妹妹。” “妹妹听我的话。” 他们回到马车上,巧宝抱着赵宣宣,正哭得打嗝。赵宣宣给她轻抚小小后背,无可奈何。 王玉娥问:“孩子爷爷,你没买吧?” 赵东阳摊手,双手空空,道:“太贵,不敢买。” 不是买不起。 王玉娥松一口气,放心了,吩咐赵大旺赶车回家去。 第1173章 难道有千里眼和顺风耳? 回家之后,乖宝拿温热的湿帕子,给巧宝擦掉小胖脸上的泪珠,然后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拿出来。 姐妹俩趴暖炕上,数钱玩。 乖宝甚至把私房钱分成两半,把其中一半分给巧宝。 “妹妹,以后你也有很多钱钱。” “但是,我们只买划算的东西。” “溢价的东西,咱们不要买。” 巧宝玩银子和铜板,似懂非懂。 乖宝道:“你知道吗,历史的长河已经有几千年。” “从古至今,你知道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吗?” 巧宝想一想,道:“钱钱。” 乖宝露出小酒窝,道:“是金子。” 然后,她大大方方,去打开赵宣宣的首饰盒,拿金步摇过来玩耍。 “这是金子,这是银子,这是铜板,金子最值钱。” “那个什么琉璃,只是暂时的新鲜玩意儿罢了。” “琉璃现在卖得贵,将来可能泛滥成地摊货。” “让我花十两银子去买易碎的琉璃,我才不干呢!” 巧宝信任姐姐,附和道:“我也不干!要买金子。” 乖宝搂住她的小肩膀,道:“对!妹妹真聪明。” 两人把钱收进匣子里,然后在暖炕上打滚,翻筋斗,互相挠痒痒肉,笑嘻嘻。 —— 王玉娥、唐母、赵宣宣和晨晨凑一起,剪一剪,缝一缝,在隔壁屋给巧宝做新玩具,打算缝一只猫咪布偶和一只大鹅布偶,哄她开心,免得她一直想琉璃珠的事。 忽然,外面响起马蹄声,是唐风年回来了。 他手里端着四个匣子,进屋之后,把东西递给赵宣宣,然后去洗手洗脸。 赵宣宣好奇,把匣子打开看。 王玉娥也好奇,把脑袋凑过来看,一眼看见琉璃珠,她大吃一惊,第一次产生骂女婿的冲动,嘴上忍不住嘀咕出来:“这么贵的玩意儿,怎么能买呢?” 赵宣宣把匣子全部打开,结果看见两匣子琉璃珠,另外两个匣子里装琉璃灯笼。 她暗忖:不妙!惨了!娘亲要发火。如果换作爹爹乱花钱买这些玩意儿,娘亲肯定要骂败家子,甚至可能把爹爹赶出家门。 唐母皱眉头,穿针走线,小声道:“风年怎么知道咱们逛琉璃铺的事?”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各忙各的,难道风年有千里眼和顺风耳? 王玉娥终于忍不住脾气,等唐风年洗完手,泼掉水,重新回屋时,她深呼吸,问:“风年,这几样东西总共花多少钱?” “我知道你不缺银子,但宠孩子不能乱来,恐怕养出败家子。” 唐风年丝毫不慌,淡定地跟赵宣宣对视一眼,赵宣宣眨眨眼,用嘴型无声地示意:“退钱。” 唐风年忍俊不禁,微笑道:“没花钱。” “皇上宣我进宫去问话,谈完正事谈私事,问我有几个孩子。” “我说两个,皇上便赏赐我双份礼物。” 王玉娥半信半疑,问:“真的吗?”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风年啥时候撒过谎?” 她把匣子抱起来,感觉沉甸甸,于是说道:“晨晨,帮个忙。” 晨晨连忙放下针线活,帮她抱两个匣子,一起进内室去,把匣子里的东西给乖宝和巧宝看。 巧宝惊喜,乖宝疑惑,问:“娘亲,是爷爷买的吗?” 赵宣宣把东西的来路解释给她听。 乖宝松一口气,巧宝迫不及待地玩琉璃珠。 赵宣宣笑道:“四个匣子,我们每人挑一个。” 她刚才并非力气小,抱不起,而是故意找个借口把晨晨叫进来,一起分礼物,让晨晨也有份。 晨晨连忙摆手,道:“给巧宝玩,我不是小孩,不爱玩这个。” 她口是心非,其实她可喜欢琉璃了,去逛琉璃铺的时候,看得目不暇接。 第1174章 你冤枉乖宝了 赵宣宣把匣子放炕上,搂住晨晨的肩膀,一起坐下,亲切地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但我天天想玩。” “一人挑一个,公平公正,不许推辞。” 最终,巧宝分一匣子琉璃珠,乖宝拿琉璃灯笼,晨晨也得一个琉璃灯笼。 赵宣宣把剩下那匣子琉璃珠分成两半,把一半给晨晨,另一半给乖宝,笑道:“好了,不用再买新年礼物了,省钱!” 巧宝最开心,趴在炕上弹琉璃珠,用一颗弹向另一颗。 琉璃珠分好几种颜色,按照这个游戏的规则,两颗相同颜色的珠子互相碰撞,才算赢。 晨晨和乖宝陪她一起玩,都津津有味。 唐风年坐火盆旁烤火,手里拿本书,翻看。 赵宣宣走过去,挨着他坐下,说悄悄话。 唐风年道:“当时,皇上问我,是儿子还是女儿?” “我说两个女儿,调皮捣蛋,天天打架。” 赵宣宣轻笑,道:“你冤枉乖宝了。” 唐风年叹气,眼眸变得深邃,道:“我故意这么说,因为皇宫每年都要为小皇子和小公主挑选伴读。” “有些权贵为了攀龙附凤,争着抢着送儿女去做伴读。” “但是,皇子和公主身份尊贵,有些甚至嚣张跋扈,官员的儿女在他们面前,跟小厮和丫鬟差不多,我不想让乖宝和巧宝去受那个委屈。” 赵宣宣点头赞同,拉住他的手,捏一捏,轻声道:“以前打卖画官司时,咱们已经见识过了,那些公主、驸马和王爷都有特权。” “如果把乖宝和巧宝夸得太好,导致她们被选上,反而不妙。” 她眉头微皱,暗忖:皇帝的家人,为了高高在上,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就连挑伴读,挑选小跟班,也要在权贵之家的公子和贵女里挑。抬高自己,贬低别人。 有些人认为这是皇恩浩荡,把公主、皇子的小跟班当成荣耀,但赵宣宣和唐风年显然不那么想。 唐风年又补充道:“京城的官僚子女,尚未婚配的,都要报名待选。” “僧多粥少,别人抢着去,咱们或许不用发愁。” 赵宣宣把脑袋枕到他的肩膀上,依靠一会儿,忧思忧虑,未雨绸缪,道:“但愿吧。” 唐风年揽住她的肩膀,手指轻拍,以示安抚。 另一边,孩子们弹琉璃珠的声音“叮当”作响,嘻嘻哈哈,无忧无虑。 —— 几天之后,赵宣宣把京城的亲朋好友都拜访了一遍,同时,唐风年的吏部考核结果也出来了,被评为上上等,且授予新官职——顺天府治中,正五品,京官。 他的上僚是顺天府尹,正三品,还有一个顺天府丞,正四品。 好消息如同插上翅膀,传到田州,石师爷看完唐风年的亲笔信之后,两手发抖,喜极而泣。 他告诉石夫人:“立马收拾东西,准备去京城。” 石夫人惊喜,问:“孩子爹,你还是去给风年当师爷吗?” 石师爷抚摸长胡须,笑眯眯,眼神深远,道:“不当师爷了,换个名字,称幕僚。” “干的差事还是一样的。” 他又去通知马师爷。 一个大官儿,免不了需要几个能干的帮手。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而且,幕僚一定要用可靠的人担任,避免出现背刺、背叛。 马师爷一听这消息,喜出望外,毫不犹豫,立马回家收拾东西,准备一起上京去。 肖白牵着旺财,来到官府内院,站在庭院里,犹豫不决,很想问:唐大人有没有叫我去京城办差事? 但是,他暂时问不出口,而且石师爷和石夫人忙前忙后,没空跟他说话。 第1175章 一人一狗,心事重重 田州官府的官差和小吏们正在议论此事。 “唐大人又升官了,升到京城去了,不会再回田州了。” “以前是从五品,现在是正五品,官阶上升一级。” “官运亨通啊,像跳跳蛙蹦台阶似的,蹦一下,就升一级。唉,羡慕死我了!” “我家祖坟啥时候冒青烟?” …… 萧大人、铁大人和张大人凑一起喝酒,也在议论此事。 萧大人既羡慕嫉妒恨,又感到扬眉吐气,几杯美酒下肚,酒意上头,红光满面,感叹道:“揽权的人终于走了。” “以后,不用再忍受猪护食的劲儿。” 铁大人伸筷子夹花生米,悠悠闲闲,道:“不知道新知州是谁?” 张大人也羡慕嫉妒极了,趁机拍马屁:“何必搞新知州?直接让咱们三个升官,多好啊!” 按照他的想法,萧大人官升两级,从同知变成知州,铁大人从判官变成同知,他从吏目变成判官,一个萝卜一个坑,普天同庆。 萧大人哈哈大笑,暗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可真美! 他自己也想升官,但他暂时不敢公开说出来,担心变成把柄。 等新知州到来,听说下属有取代他的野心,恐怕要心生忌惮,给下属使绊子。 萧大人摇晃酒杯,眼神迷蒙,感叹:“唐大人的命,可真好!” “当官之前,有岳父家的软饭吃。当官之后,升官发财。” “不过,去顺天府之后,他爱揽权的毛病恐怕要改改,哼,呵呵……” 他不怕得罪唐风年,因为早就闹翻脸了。而且,宁可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他不担心唐风年像小人一样报复他。 夜晚,一轮圆月挂在天上,俯视人间的秘密。 张大人喝得醉醺醺,被仆人搀扶着,回到家,沐浴之后,赤条条地趴床上,拿出他的秘密法宝——借运印章,塞给张夫人,大着舌头,说:“借运,借顶呱呱的运。” 张夫人一边翻白眼,一边在他后背上用力盖章,暗忖:人家唐大人又升官了,你借到啥运了?毛也没有!上当受骗,花二十两银子买这个盖章的玩意儿,如同儿戏,还当个宝。蠢猪! —— 官府内院。 肖白和旺财还杵在那里。 石师爷问:“肖白,天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去?” 肖白磨磨蹭蹭,终于鼓起勇气,找石师爷说出想法,他也想去京城。 “石师爷,我和旺财能不能去?旺财厉害,有真本事,肯定能继续给唐大人帮忙。” 旺财精神抖擞,抬起狗头,竖起耳朵,注视石师爷,仿佛在认真等待答案。 石师爷露出笑容,思量片刻,拍拍肖白的肩膀,道:“我考虑考虑,你先回家去睡觉。” 肖白失落,低下头,脚趾头抠鞋底,道:“明天你们就走了。” 石师爷爽快地笑道:“明天还要处理一些事情,后天才走。” 在月光的注视下,一人一狗慢慢远去。 离开官府之后,肖白一边走路,一边跟旺财聊天。 “田州挺好的,唐大人为什么要离开呢?” “石师爷一家人也要去京城。” 他心里的白月光也去京城了,如果他继续留在田州,不珍惜眼前这个上京的机会,将来他恐怕再也见不到晨晨。 天大地大,唉!两个人如果走散了,再想相遇,是很难的。 旺财沉默,仿佛也心事重重。 第1176章 御赐大宅子 京城,街市繁华,熙熙攘攘。 小贩们卖年货,钱袋变得鼓鼓的,笑得合不拢嘴。 唐风年又逢喜事,皇帝赏赐他一处京城的宅子。 关于御赐的宅院,一般是从贪官那里没收来的。皇帝赏给顺眼的大官儿居住,但不给房契。等到这个大官儿不做官了,或者被贬,宅子就会被收回去,再赏给新官儿。 不过,目前对赵家而言,这绝对是头等喜事,因为御赐的宅院很大,是个三进的四合院,而且不需要租金。 赵东阳、王玉娥、唐母、赵宣宣高高兴兴地搬家。 “哇!”巧宝像只肥兔子,在新宅子里到处跑,到处看,觉得好新奇。 看到假山,她想往上爬。 看到鱼池,她好奇地往水里瞅。 看到秋千架,她手脚并用,迫不及待地爬上去玩耍。 …… 乖宝也觉得新家好大,一边帮赵宣宣整理东西,一边说道:“娘亲,还有好多空屋子,可不可以租给别人?咱们收租金。” “京城房租贵,如果不出租,好浪费。” 赵宣宣整理梳妆台,微笑道:“等石师父和马师爷上京来,家里人就变多了。” “还要给阿青留两间屋子,再留几间做客房。” “以后,家里可能还会增加几个仆人。” “如果租给外人,知人知面不知心,恐怕惹麻烦。” 另一边,赵东阳站在庭院里,仰头望天,双手背于身后,觉得特有面子,甚至感觉自己仿佛长高了许多,顶天立地。 赵大旺搬东西搬累了,用衣袖擦擦汗,歇一会儿,顺便对赵东阳拍马屁:“老爷,等下次咱们回老家去,把这御赐的大宅子说给别人听,别人肯定以为我们吹牛,不敢相信。” 赵东阳得意,腰杆挺直,道:“老子只在小事上吹牛,在大事上,从来不吹牛。” 说着说着,忽然听见巧宝喊爷爷,他哼起小曲,去帮巧宝推秋千。 —— 唐母一边挂床幔,一边对王玉娥感叹:“这一间屋太宽敞,可以隔成两间屋。” “打扫也变麻烦,把这些屋全部打扫一遍,要大半天。” 王玉娥道:“以后多请几个帮工,还是买几个仆人?要问问风年和宣宣的意思。” 唐母觉得自己能帮忙干活,不增加帮工或者仆人,也没问题。 王玉娥了解唐母,劝道:“亲家母,家里的粗活杂活,你别沾手。” “我听宣宣说,朝廷里有一种官,叫御史,专门抓小辫子,爱管闲事。” “就连其他官员的家事,也可能被御史写到奏折上,去皇上面前弹劾。” 唐母啧啧几声,道:“管得可真宽,搅屎棍。” 王玉娥轻笑,道:“如果咱们俩干粗活,御史可能会冤枉风年和宣宣,说他们不孝顺。” 唐母叹气,不敢给儿子添麻烦。 亲朋好友热情,纷纷派仆人送乔迁新居的礼物过来。 有屏风,有画,有盆景,有花瓶,有玉石摆件等等。 王玉娥和赵宣宣免不了又张罗几桌宴席。 苏灿灿来赵家赴宴,跟赵宣宣说悄悄话。 “过几天,京城的诰命夫人们都要进宫去,给皇上、太后、皇后拜年。” “宣宣,你准备好没?” 赵宣宣收起笑容,有点忧愁,道:“灿灿,我正想向你请教进宫的规矩。” 苏灿灿和苏母作为苏贵妃的娘家人,每年都有几次进宫的机会,所谓熟门熟路,熟能生巧。 苏灿灿爽快道:“等饭后,我跟你细说。” 毕竟,从穿衣裳的颜色、首饰的造型,到怎么说话,怎么行礼,进宫以后都有讲究,不能像在家一样随心所欲,宫里的规矩太繁琐,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完。 午饭后,苏灿灿细致地教了赵宣宣一下午,傍晚才告辞离开。 晚上,赵宣宣又教唐母怎么行礼,因为唐母也有诰命封号,也要进宫去拜年。 唐母太紧张,行礼的动作既僵硬,又笨拙,小声道:“我害怕,不想去。” 乖宝也在学规矩,劝道:“祖母,如果你不去,就是对皇上不敬,御史就会弹劾爹爹。” 唐母愁眉苦脸,内心是真的胆怯不安。 王玉娥既同情她,又羡慕。没有诰命封号的人,即使想去,也去不了,于是劝道:“亲家母,你看在朝廷每月给你发俸禄的份上,勉强忍一忍。” 唐母咬一咬牙,暗忖:对!看在银子的份上。 第1177章 千万别对巧宝炫耀 乖宝也想进宫去拜年,去见见世面。 以前她只见过宫墙和皇宫的屋顶,还没进去过。 但是,赵宣宣担心乖宝被选去做公主伴读,所以对她解释。 乖宝抱住赵宣宣,撒娇,道:“娘亲,做伴读要干什么?有工钱吗?有危险吗?” 赵宣宣抚摸她的头发,道:“具体怎样,我也不了解,大概就像小跟班一样,陪公主念书,陪着玩,有点低声下气,不能随心所欲。” “有工钱。” 乖宝眼眸水灵灵,思量片刻,道:“陪公主玩,工钱肯定很多。” “我不怕,本事大的人永远不会做小跟班。” 赵宣宣“噗嗤”一笑,捏捏乖宝的脸颊,轻声道:“你还小,还没见过世间险恶。” “你一个人本事大,但是别人有一堆爪牙帮忙,你怎么办?” “几年前,你在欧阳府跟另一个官家千金因为蹴鞠打架,明明你占理,但只有少数几个人帮你,大部分人反而偏帮那个先动手的人。” “当时,你哭鼻子,忘了吗?” 一听说“哭鼻子”,乖宝就感到不好意思,把小脸埋赵宣宣身上,瓮声瓮气地说:“我现在长大了,会用更聪明的办法保护自己,不会哭鼻子了。” 赵宣宣轻拍她的小小后背,推心置腹地道:“那个跟你起冲突的小千金,她爹的官职还不算太大,她却能联合别人欺负你。” “公主、皇子,还有那些皇亲国戚,比那个小千金的势力更大。” “这世上,有很多作威作福、不讲理的人。当年,你爷爷因为一幅画,差点获罪。” 她凑到乖宝耳边,把当年的卖画风波详细说给乖宝听,只敢小声,不敢大声,恐怕隔墙有耳。 乖宝越听越生气,心疼爷爷,痛恨卖画风波里的那个大坏蛋——十一驸马。 说完故事之后,赵宣宣叹气,道:“皇家的建筑虽然金碧辉煌,但里面的人心和普通人一样,有善有恶。” “因为身份特殊,他们有高高在上的地位,欺负普通人时,就像大脚踩蚂蚁一样。” “所以,我和你爹爹都不想让你去做什么伴读,怕你受欺负。” 乖宝的小脸在赵宣宣怀里蹭一蹭,心里温暖,道:“娘亲,我不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凡事总有应对的办法。” 赵宣宣亲捏乖宝的耳垂,无可奈何,暗忖:闺女的胆子比我更大,但愿有福星一路保佑。 过了一会儿,乖宝又去找唐风年撒娇,说自己也想进宫去拜年。 唐风年想一想,态度比较爽快,道:“你没有特殊的身份,不能随便进宫去玩耍。” “不过,拜年这事比较特殊,官僚家眷可以提前申请。” “我明天替你申请,如果顺利,你可以随你祖母和娘亲一起去。” “暂时保密,别对巧宝炫耀。” 乖宝偷笑,用手捂住嘴,小声道:“爹爹放心,我保证,瞒着妹妹,免得她也想去。” 唐风年轻笑,拍拍她的头顶,注视她的眼睛,叮嘱道:“宫里规矩大,一点错也不能犯。” 乖宝连忙举起右手,再次保证:“爹爹,我学规矩可快了。” 有祖母做对比,她觉得自己学规矩进展神速。 —— 夜色无边,天上的月亮在玩躲猫猫,不知躲哪里去了。 屋里一灯如豆。 唐母不睡觉,还在暖炕旁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行礼的规矩,一个人默默努力。 她的动作从生疏、笨拙,变得越来越熟练。 终于,她打个哈欠,困了,吹灭油灯,安静地睡下,迅速进入梦乡。 第1178章 指桑骂槐? 大年初一,一大清早,唐母、赵宣宣、乖宝和唐风年都穿戴得崭新,又富贵,准备出门。 巧宝还被蒙在鼓里,趴在暖炕上弹琉璃珠。 她向乖宝发出邀请:“姐姐,一起玩。” 乖宝凑过来,在巧宝的小胖脸上亲一下,笑道:“妹妹,你和爷爷奶奶玩,我要忙别的事。” 等乖宝、唐母和赵宣宣都坐马车出门时,巧宝暂时没发现异常,还沉浸于玩耍中。 过了一会儿,她溜下暖炕,满屋子找赵宣宣。 “娘亲!” “娘亲?” 王玉娥正用钳子夹核桃,唤道:“巧宝,过来。” 巧宝跑过去,问:“娘亲去哪了?” 王玉娥怕她闹腾,于是骗她:“出去买点东西,等会儿就回来。” “吃核桃不?” 巧宝摇头,鼓起包子脸,问:“娘亲为什么不带我去?” 赵东阳笑道:“你想去哪里玩?爷爷带你去!” 王玉娥嗔他一眼,对巧宝哄道:“外面冷冰冰,一出门就喝西北风,不如在家里玩。” “和晨晨玩。” 晨晨很羡慕乖宝能进宫去玩,但她的身份注定去不了,于是哄道:“巧宝,我陪你去弹琉璃珠。” 巧宝玩得津津有味。 晨晨心不在焉,暗忖:等姐姐和乖宝回来,我就能知道,皇宫里面是什么样子,皇后和太后是什么样子,去皇宫拜年肯定很有趣。 —— 皇宫门口,准备进宫拜年的权贵们正在排队。 赵宣宣和苏母、苏灿灿站一块儿。 欧阳夫人也来了,她的诰命等级比赵宣宣更高,穿戴得很隆重。 凑一起闲聊,欧阳夫人暗忖:唐小娘子是个有福气的,年纪轻轻就有诰命封号了。不过,唐大人的母亲一副小家子气,倒也是个命好的,居然能养出那样大气的儿子。 苏灿灿把龙凤胎也带来了,特意带他们去给苏荣荣拜年。 她小声道:“宣宣,等会儿荣荣见到你,肯定特别开心。” 赵宣宣眉开眼笑,点头赞同,心里却觉得遗憾,暗忖:一入宫门深似海,宫内的人和宫外的人,想见一面,真难。 作为曾经的好友,她和苏荣荣已经有三四年未见面。偶尔想念,却无可奈何。 苏母在旁边安慰唐母,微笑道:“不用怕,宫里没有老虎,如果咱们哪里做得不好,宫女会提醒。” 唐母点点头,笑容勉强,心里还是紧张。 乖宝在跟龙凤胎玩耍。 终于,厚重的宫门缓缓开启,太监大声宣读口谕,权贵们连忙停止闲聊,在太监和宫女的带领下,步入宫门,浩浩荡荡。 天上的太阳露脸,给皇宫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光。 光芒万丈,让小人物不敢直视。 乖宝好奇,东张西望。 赵宣宣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生怕她走丢。 进了宫就免不了三跪九叩,见了皇帝,要说“万岁万岁万万岁”,见了皇后、太后,要说“万福金安”。 唐母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紧张得发抖。 官夫人太多,赵宣宣本来以为自己只是走个过场,泯然众人,不会出什么意外。 但是,走到慈宁宫,见到太后时,太后偏偏耐人寻味地说道:“听说官场最近有个唐大人,政绩出众,很受皇上器重。” “皇上说他有栋梁之才。唐大人的妻子是哪一个?” 一听这话,赵宣宣心里打鼓,暂时不敢出声,有点紧张,暗忖:那么多姓唐的,万一太后说的是另一个唐大人,我如果跳出去,岂不是显得脸皮厚?恐怕当场变成笑柄。 但是,如果默不作声,不搭理太后,恐怕又显得不恭敬。 于是,她小心翼翼,用眼角余光瞅瞅左边,又看看右边,看看有没有别的唐夫人出列。 片刻后,太后扫视这一大片低眉顺眼的官夫人,问:“没来吗?” 语气里有些失望。 赵宣宣不敢再耽误,连忙抬起头,一边行礼,一边说道:“回禀太后,臣妇的夫君姓唐,但他的政绩不出众,只是对皇上、太后和皇后忠心耿耿而已,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所以刚才不敢欺骗太后。” “哦——”太后拖长声音,挑起吊梢眉,道:“你丈夫以前为官的地方是田州吗?” 赵宣宣道:“回禀太后,是广西田州。” 太后眼神深沉,深不可测,还带有几分锐利,道:“你向前几步,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赵宣宣心里打鼓,听话地照做。 太后把赵宣宣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如此扫视,免不了透出几分轻蔑,语气不善,道:“听说你善妒,多年无子,却阻止唐大人纳妾,是不是?” “你可懂,什么是妇德?” 苏灿灿为赵宣宣捏一把冷汗,暗忖:太后听了谁的谗言?为何针对宣宣? 在场的官夫人众多,有些人吃惊,有些人幸灾乐祸。 苏荣荣身为贵妃,此时正站在太后身后,心里有苦难言,手指掐紧丝帕,暗忖:太后这是指桑骂槐,表面上针对宣宣,实际上是针对我。 她只为皇帝生育两个公主,却宠冠后宫。其他嫔妃拈酸吃醋,明里暗里说她不配得宠。就连太后,也针对她多次。 曾经娇憨的小姑娘,如今为母则刚,必须为羽翼下的两个小公主遮风挡雨,即使面对雷电,也不能退缩。 她正紧急思索:宣宣受我连累,我该怎么帮她? 这时,赵宣宣不慌不忙,答道:“回禀太后,关于妇德,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千人千面。” “臣妇觉得,妇德和家德一样,全家人一条心,安居乐业,遵纪守法,对圣上、太后和皇后忠心耿耿,即可。” “臣妇和夫君是一条心,觉得儿和女一样,都是亲生的孩儿,世间的好女子不输给男子,所以夫妻从未闹翻脸。” 她语速流利,语气冷静。 太后吃瘪,左手握拳,正想发火。 突然,皇后“噗嗤”一笑,转头说道:“母后,她说好女子不输给男子,您觉得这话对不对?” 第1179章 谁赞同?谁反对? 有些官夫人暗暗赞同赵宣宣,有些人暗忖:唐小娘子的胆子忒大,不怕得罪太后吗? 还有些人疑惑:皇后为什么要帮她解围? 皇后不仅是后宫的女主人,而且还是太子的母亲。妻凭夫贵,母凭子贵,她全占了。 太后给皇后一个面子,点点头,让这事过去,没再挑剔赵宣宣的错处。 赵宣宣松一口气,后退几步,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巴不得泯然众人,千万不要再突出。 乖宝贴心,悄悄捏赵宣宣的手,赵宣宣也捏紧她的小手。一大一小,互相温暖,互相安慰。 太后和皇后又点几个官夫人和官家千金的名,说说笑笑。 过了一会儿,太后说自己乏了。 皇后便做主,让宫女带权贵家眷去赴宴。 拜年这一天,总免不了吃吃喝喝,皇宫里也不能免俗。 而且,皇宫的酒宴更豪华,有乐曲和舞蹈助兴。 赵宣宣没空欣赏这载歌载舞的乐子,因为苏荣荣邀请赵宣宣、乖宝和娘家人去她的宫殿小聚。 赵宣宣见到苏荣荣生的那一对小公主,连忙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两个孩子很像荣荣小时候,娇憨可爱。苏荣荣教她们道谢,笑道:“这是宣姨,是母妃的小师妹。” 赵宣宣好久没听到小师妹这个称呼了,一听就忍不住笑。 她抱住一个小公主,逗一逗,苏母抱另一个。 苏荣荣搂住乖宝,嘘寒问暖,其乐融融。 吃午膳之后,乖宝、龙凤胎和两个小公主混熟了,一起玩耍,追追跑跑。 苏母和唐母一直用目光护着他们,苏荣荣、苏灿灿和赵宣宣凑一起说悄悄话。 苏荣荣拉住赵宣宣的手,问:“宣宣,你刚才怕不怕?” 赵宣宣点头,用手指比划鸡蛋,然后小声道:“骨头。” 像猜谜一样,暗指太后是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 苏灿灿心有灵犀一点通,点头赞同。 苏荣荣有些歉疚,道:“宣宣,是我连累你。” “她真正看不顺眼的人是我。” 赵宣宣瞬间明白,暗忖:太后耳目众多,肯定打听到我和荣荣的关系。恰好我和荣荣一样,都只生女儿,所以太后指桑骂槐。 可想而知,荣荣在宫里是什么处境。 赵宣宣忍不住心疼她,仔细打量苏荣荣。 曾经的娇憨小姑娘,变成了贵妃,脸庞珠圆玉润,找不到岁月的痕迹,比以前更美几分。 养尊处优,表面上没吃什么苦头,但心里是苦是乐,恐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赵宣宣轻声问:“荣荣,皇后刚才为什么帮我?” 她没问皇上对苏荣荣如何,因为皇上独宠苏贵妃的事早已传到宫外,不是什么秘密。 苏荣荣也疑惑。 苏灿灿聪慧,微笑道:“大概是卖唐官人一个面子。” “皇后重视太子,如同眼珠子一样。太子年幼,需要文武百官拥护,与其树敌,不如多多笼络人心。” “何况,只是举手之劳。” 如同拨云见日,赵宣宣露出小酒窝,点头赞同。 苏荣荣也恍然大悟,“噗嗤”一笑,道:“我本来以为是宣宣那句话说得好,说到所有女子的心坎里去了。” 世间好女子不输给男子,哪个女子不赞同? 赵宣宣眉开眼笑,苏灿灿也掩嘴笑。 三个好友仿佛找回了八九年前的好时光,笑意暖暖,眸子里都神采奕奕,有温暖的光芒。 第1180章 满脑子糟粕? 下午,宫女和太监带路,赵宣宣和苏灿灿结伴离开皇宫,登上各自的马车。 唐风年比赵宣宣先出宫,在马车上等她们,笑问:“乖宝,皇宫好玩吗?” 马车的车轮轱辘轱辘,离皇宫越来越远。 乖宝凑到唐风年耳边,说悄悄话。 唐风年听得认真,脸色由晴转阴,若有所思。 唐母长长地叹气,对赵宣宣说道:“去一次就行了,以后再也不想去了。” “太后为什么管那么宽?连咱家的家事也要管?” “不晓得是谁乱说咱家的坏话。” 赵宣宣轻拍唐母的手背,安慰道:“婆婆,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不怕了。” “反正管天管地,管不住别人的嘴,幸好今天有惊无险,有福星一路保佑咱们。” 唐母点点头,眼神欣慰,暗忖:幸好宣宣聪明,如果当时太后问我那些话,我肯定吓哭了。 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他们回到家,刚进门就听到巧宝的哭嚎声。 “我要找娘亲!呜呜呜——” 王玉娥、赵东阳和晨晨都在哄她,无可奈何,甚至遗憾自己不能变戏法,如果能当场变出一个宣宣,就好了。 赵宣宣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跑过庭院,迈过门槛,眉开眼笑,明知故问:“是谁在哭鼻子?” “哭成小花猫了。” 巧宝向她扑过去,用华丽的衣裙擦小胖脸上的热泪,破涕为笑。 赵宣宣故意虎起脸,低头注视巧宝,捏她小胖脸,问:“你刚才是不是把鼻涕擦娘亲裙子上了?” 巧宝果断摇头,不承认。 “没有!” 她还控诉:“娘亲坏,只带姐姐、爹爹和祖母出去玩,不带我去玩,坏!” 赵宣宣有点心虚,搂着巧宝,带她去洗脸,然后在她小胖脸上多亲几下,哄她。 晨晨拉住乖宝,眼神兴奋,让她说说皇宫的所见所闻。 王玉娥和赵东阳也好奇地听。 乖宝有心眼子,把太后挑刺那一段隐瞒,只说别的事情,比如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 晨晨听得羡慕不已,感叹道:“不晓得仙境是什么样子?估计就是皇宫那个样子。” 乖宝不表态,但心里不赞同,暗忖:仙境里怎么可能住个讨人厌的老巫婆? 在她眼里,那个太后自以为是,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嘴脸恶毒,身为女子,居然用生孩子和纳妾的事来攻击另一个女子,简直又蠢又坏,满脑子糟粕。 乖宝气呼呼,跟晨晨聊完之后,去内室跟赵宣宣说悄悄话。 巧宝正粘在赵宣宣怀里,追问她今天去哪里玩了? 乖宝凑过去,把巧宝当成面粉团子,揉一揉,笑道:“我们去的地方好可怕,幸好妹妹没去。” 赵宣宣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头,示意乖宝不要说,因为巧宝还不懂事,听完之后,恐怕出去乱说。 —— 春节,官员有七天假期。 唐风年这几天都没闲着,收到的请帖和拜帖有一大堆,要么去别人家赴宴,要么在自己家设宴。 别人天天喝得醉醺醺,他天天以茶代酒。 以茶代酒的好处,让他保持清醒,不像酒鬼那样乱吹牛、乱泄密。 —— 过年走亲戚,免不了叽叽喳喳,啥事都说。 “唐小娘子”四个字,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出名了。 赵宣宣和太后的那番对话,越传越广。 有些人因此喜欢赵宣宣,但有些人因此讨厌她。 “唐小娘子简直是我的知音。” “呵呵,我不这么认为。” “关于妇德,她说的话和书上的话不一样,我喜欢她的说法。” “那是离经叛道,妒妇的狡辩罢了,你不要跟她学坏了。” …… 关于这种争论,比比皆是,赵宣宣却一无所知。 她正在看王玉娥和唐母种菜。 因为过年期间的菜价格外贵,买根葱、买根蒜,都像被打劫一样,觉得吃亏。 王玉娥因此受刺激,决定效仿苏家,把庭院改成菜地,种葱姜蒜、芫荽、白菜等等。 不过,在自家种菜,肯定不能施农家肥,避免臭气熏天,只能用草木灰做肥料。 乖宝和巧宝觉得种菜好玩,跟着学,津津有味地播种、撒草木灰、浇水…… 赵宣宣只看,不动手,因为指甲里如果进泥巴,很难洗干净。 王玉娥看着两个孙女,笑眯眯,夸赞:“真勤快,比你们娘亲勤快多了。” 赵宣宣把那话当做耳边风,悠闲地嗑瓜子,然后喝口茶。 过年期间的瓜子格外香,格外脆,吃不腻。 落日的余晖撒在庭院里,给众人的头发染上霞光。 唐母站起来,捶一捶后腰,看着菜地,既累,又满足,期待菜快点长出来,省一省买菜的钱。 别人家是落红飞过秋千去,这个家是秋千飞过菜地去。 元宵节的前一天,石师爷、石夫人、马师爷等人终于赶到京城。 石师爷先派孙二去郭老爷的茶叶铺问路,郭大少爷恰好在铺子里,热情地给他们带路,带他们去那个御赐的大宅子。 石师爷跟郭大少爷闲聊,十分惊喜,暗忖:不用担心住处了。 听到禀报声,晨晨跑出门,抱住马车旁的石夫人,叽叽喳喳,母女俩有说不完的话。 赵宣宣、王玉娥和赵东阳都出来迎接。 石师爷问:“风年忙不忙?” 赵宣宣笑道:“忙得像个陀螺。” “上元节,皇上和皇后要与民同庆。顺天府要协助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一起维护京城治安,一点错也不能犯。” 石师爷眼神精明,道:“这么重要的日子,又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一旦犯错,一年的辛苦都泡汤。” “确实要重视。” 第1181章 偏心? “汪汪汪……” “哇!旺财也来了!”乖宝惊喜,抚摸旺财的狗头。 旺财找存在感,疯狂摇尾巴。 肖白和晨晨对视一眼,彼此脸红,眼神欢喜,心里砰砰跳,暧昧的气息慢慢扩散。 赵宣宣又招呼马师爷和马夫人,一起进门,给他们安排住处。 因为屋子多,十分宽敞,所以赵宣宣让他们在外院挑选心仪的屋子。 马夫人受宠若惊,她的儿子马千里调皮捣蛋,在庭院的菜地上乱踩。 乖宝早就看他不顺眼,因为马千里以前以大欺小,欺负过巧宝。 这会子,乖宝双手叉腰,小脸严肃,道:“你再敢踩我家的菜地,我就喊旺财咬你。” 马夫人本来在屋里整理行李,突然听见乖宝发火,她好奇地往窗外看,然后吓一跳,连忙跑出来,把马千里抓到屋檐下,然后向乖宝赔礼道歉。 马千里偏偏还在冲乖宝做鬼脸。 乖宝道:“马伯母,你看他,一点也不悔改。” 马夫人抬起手,在马千里身上打几下,打得他哇哇大哭。 王玉娥和赵宣宣本来在石夫人那边屋里闲聊,听到哭声,连忙赶过来,劝说马夫人不要打孩子。 马夫人十分尴尬,打也不对,不打也不对。 —— 亲疏有别,赵宣宣给石师爷和石夫人安排的屋子在内院的西厢房,给马师爷和马夫人安排的住处在外院厢房。 肖白和旺财的住处也在外院。 因为唐风年重视肖白和旺财的本事,所以赵宣宣安排他们住外院书房的隔壁。 肖画戟、杜铁树、彭力士等六个孩子住外院的倒座房,孙二和孙二嫂也住倒座房。 白大娘和井大娘住内院正房后面的后罩房。 赵大旺和赵大贵身份特殊,住在内院东厢房。东厢房有三间屋,赵宣宣给付青留的屋子在他们隔壁,另一间屋是内院书房。 马夫人把东西收拾妥当之后,特意去参观石夫人的住处,虽然家具和她那边没有区别,但石夫人的屋子显然更明亮,而且人家住内院,她却住外院,二者对比,她心里突然有点酸溜溜。 吃完午饭后,她拉马师爷去屋里说闲话。 “石师爷的住处跟咱们不一样,唐官人和唐小娘子偏心。” 马师爷没生气,反而笑起来,道:“你知道,在京城租这样一间屋,一个月要多少钱吗?” “这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你还不知足。明天抽空去外面打听打听,保管吓死你。” 马夫人撅起嘴巴,道:“我不是嫌弃屋子,这屋子挺宽敞,家具也崭新,住得挺舒服。” “我是指偏心的事。你和石师爷不应该平起平坐吗?” 马师爷把双手背到身后,摇摇头,轻轻叹气,道:“石师爷是唐大人的师父,在唐大人发迹之前,慧眼识珠,我拿什么跟人家比?” 马夫人想不出反驳的理由,但心里就是气不顺,不舒服,又把之前乖宝教训马千里的事说给马师爷听,还添油加醋:“我觉得,乖宝故意针对咱们儿子,那眼神,那脸色,明显是讨厌的意思。” 马师爷叹气,有点头疼,道:“以后,咱们要把儿子管严一点,免得他调皮捣蛋。”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以前,他只是田州的小小账房先生,后来被唐风年聘为钱粮师爷,现在更是上京来当幕僚,芝麻开花节节高,他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如果谁拖他后腿,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第1182章 最好玩的? 黄昏时,唐风年归家,见到石师爷和马师爷,十分高兴,一边吃晚饭,一边畅聊。后来,甚至在外院书房秉烛夜谈到半夜。 阿亮和阿光一边在屋檐下当值,一边逗旺财玩耍。 肖白对京城好奇,像个话唠,向阿亮和阿光打听京城的大事小事。 阿亮小声笑道:“在京城做事,好处就是赏钱多,能见大世面。” “坏处就是贵人太多,一丁点也不能得罪。” “如果得罪了贵人,轻则掌嘴、挨板子、罚跪,重则变成乱葬岗的孤魂野鬼。” 一阵冷风吹来,肖白突然打个摆子,被这话给吓到了。 阿光撞一撞肖白的肩膀,压低嗓门,故意说道:“你背后怎么多了个人?好长的舌头……” 肖白又打个摆子,头皮发麻,转头去看,只看见张牙舞爪的树影子。 阿亮和阿光捂嘴偷笑,肩膀耸动。 突然,书房的门打开,唐风年、石师爷和马师爷先后走出来。 唐风年道:“阿亮、阿光、肖白,不用守夜了,去休息。” 他心情很好,眼见旺财对他摇尾巴,他弯下腰,摸摸旺财的狗头。 天上的冷月散发孤寂的光芒,街上响起更夫敲梆子的声响。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石师爷和唐风年结伴回内院去,师徒俩一路上还在边走边聊。 —— 一觉醒来,再睁眼时,已是正月十五,上元节。 王玉娥和唐母忙着炸元宵,赵东阳却在筹备晚上去街上看热闹。 皇上准备与民同乐,赵东阳准备与皇上同乐。 他甚至对巧宝说:“晚上爷爷抱你去看灯,一年到头,元宵节是最好玩的。” 巧宝一听就兴奋,蹦蹦跳跳,转圈圈,眉开眼笑,道:“最好玩的,我要去!” 赵东阳笑眯眯,爽快道:“一起去!年年都要去!” 爷孙俩都贪玩,商量好了。 但是,等赵东阳抱着巧宝迈出内院的门时,王玉娥大声叫住他们,问:“上哪儿去?” 赵东阳有点心虚,停住脚步,暂时没答话。 巧宝嘴巴快,笑道:“最好玩的!看灯!” 王玉娥快步走过来,骂道:“孩子爷爷,你作死啊!” “京城街上平时人多,今晚肯定人更多,你敢抱巧宝去跟别人玩人挤人?” “年年元宵节被扒手扒钱袋,你还不长记性?” “回去!” 赵东阳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满脸不服气,很憋屈,抱巧宝转身,回屋去,一言不发。 巧宝偏偏没眼色,被放下之后,还拉扯赵东阳的手,冲着门外的方向,使劲拖,道:“爷爷,走,上街,看灯。” 王玉娥没好气,把巧宝抱起来,去内室找赵宣宣告状。 赵宣宣吓一跳,因为赵东阳带巧宝去看灯的打算完全是自作主张,没提前跟她说。 王玉娥道:“宣宣,你爹还在跟我闹脾气呢!你去劝他,免得他又说我骂他。” 赵宣宣下炕穿鞋,去堂屋找赵东阳。 赵东阳确实很郁闷,一看见赵宣宣,就诉苦。 “今晚,皇上与民同乐,多难得啊。” “治安肯定很好,阿年不是说了吗?今晚锦衣卫全部出动,五城兵马司也全部巡逻,还有御林军。” “你娘把我当三岁小孩,怕我被拐子拐卖。” 赵宣宣哭笑不得,在他旁边坐下,道:“爹爹,你打算带巧宝去看灯,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万一我也想去呢?” 赵东阳的脸色瞬间变了,仿佛乌云散去,重见阳光,笑道:“乖女,街上人多,挤来挤去,恐怕有登徒子,你不方便去。” 有些登徒子在街上耍流氓,伸手乱摸。年轻女子容易吃亏,对名声不利,像赵东阳这种中年男子,就没有吃亏的感觉。 赵宣宣温和地道:“爹爹,巧宝才三岁多,我不放心让她去。” “幸好娘亲把你们拦住了,否则我今晚还要上街去找你们。” 成亲之前,她也贪玩,爱跟赵东阳一起去街上闹元宵。但是,做娘亲之后,她不敢让乖宝或者巧宝去街上冒险。 去年在田州过元宵节时,唐风年带全家人登城楼看花灯,不用去街上拥挤。但京城的城楼特殊,一般人不许登上去。 赵东阳叹气,右手拍打膝盖,道:“乖女,我没有鲁莽,我心想着,皇上多金贵啊,皇上都能去,咱们怕什么?除了怕登徒子。” 第1183章 赏灯?赏皇上? 赵宣宣轻拍赵东阳的胳膊,有点亲昵,又有点无奈,道:“爹爹,如果个个都抱着这种想法,恐怕满京城的人都要涌到街上去,到处是人,如同潮水,挤得多难受啊。” “巧宝在家调皮,但一出门就胆子小,恐怕她吓哭去。” 赵东阳问:“我不带巧宝去,我自己去,行不行?” 赵宣宣勉强同意,叮嘱道:“爹爹,别去街上挤,你找个茶楼,或者酒楼,居高临下地看,就像神仙俯视人间万家灯火一样,岂不是更有意思?” 赵东阳心里舒坦,爽快答应,站起来,抚摸胖肚皮,带着赵大贵、赵大旺,走到外院,又叫上肖画戟、肖白和旺财,又询问马师爷去不去。 马师爷恰好也想见识京城的繁华和热闹,神情欢喜,带上马夫人和马千里,一起出门去逛逛。 马千里犹如脱缰的野马,不管大人的快慢,他一个劲地往前冲。 马夫人连忙追上去,把他抓住,吓唬道:“街上有人贩子,会把你抓去卖掉。” 京城太大,目前他们还未走到街市上去,还未出现人挤人的情况,马师爷和赵东阳边走边聊,眼睛东看西看,感慨京城真好,与众不同。 赵东阳询问:“马师爷,您想去茶楼,还是去酒楼?” 马师爷笑道:“赵老爷,听您的,您对京城熟,我两眼一抹黑,哈哈哈……” 赵东阳琢磨片刻,道:“确实有个熟人是开酒楼的,咱们去那里赏灯,顺便照顾他的生意。” 他带路,去郭家的醉仙酒楼。 闹市已经人挤人,他们好不容易挤到醉仙酒楼门口。 马千里的棉鞋被别人踩掉一只。 “客官,不好意思,酒楼已经满座了。” 店小二喜气洋洋,点头哈腰,遗憾地告知门口的客人。 赵东阳问:“你家郭老板在不在?” 店小二道:“我可以替您传话。” 过了一会儿,郭老爷脚下生风,亲自来门口迎接赵东阳,笑道:“赵地主,二楼今天被一位贵客给包场了,就连我也上不去,恐怕要委屈您。” 一楼大堂也坐满了顾客,他只能带赵东阳去账房暂坐,热情周到地递茶,摆点心。 马夫人好奇地问:“这里天天这么热闹吗?” 马千里嘴馋,这里的点心又格外好吃,他吃得腮帮子胖鼓鼓,差点噎着。 郭老爷笑道:“确实天天热闹,而且今天数第一。” 他竖起大拇指,解释道:“今天皇上要与民同乐,很多人特意来目睹皇上的风采。” 马千里稚声稚气地问:“皇上长什么样子?” 马师爷连忙捂住他的嘴,道:“不可妄议,否则要被抓去打板子。” 赵东阳心痒难耐,因为在这里啥也看不到,他也想去看皇上,于是起身告辞。 郭老爷连忙拉住他的手腕,真诚地劝道:“赵地主,京城贵人多,酒楼和茶楼肯定全被别人包场了。” “街上又人挤人,您出去挤,恐怕不安全。不如留在我这里,等会儿,皇上的御辇会从这门口经过,咱们可以瞧几眼。” “另外,二楼的贵人估计不会待到太晚,等他们离开时,咱们再去二楼赏灯。” 赵东阳信任郭老爷,拱手道谢,重新坐下来烤火。 郭老爷吩咐店小二,端更多点心过来。 马师爷有点发愁,道:“小儿的棉鞋被踩掉一只,我想去给他买双鞋来。” 赵东阳担心马师爷迷路,让赵大贵和赵大旺陪他一起去。 然而,买鞋的三人出门之后,迟迟不回来。 马夫人心急,望眼欲穿,皱眉头,问:“买双鞋而已,咋还不回来?” “肖白,你能不能带旺财去找找他们?” 第1184章 与民同乐的乐子要泡汤了 肖白犹豫,因为他也是昨天才来京城,对这里的路不熟,不敢随便逞能。 赵东阳摆摆手,道:“不用急,大贵和大旺认得路,肯定没事。” 旺财也怕冷,作为一只南方狗,不习惯北方的寒冷,不由自主地靠近火盆,紧紧挨着赵东阳的裤腿和棉鞋。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骚动声。 旺财立马站起来,狗眼警惕,转过身,面朝门的方向,似乎预感到外面有不好的事发生,汪汪两声。 赵东阳也好奇,起身去外面看。 肖画戟、肖白和旺财跟过去。 街上很混乱,有些人跑来酒楼里避难,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唉,那个牌楼突然倒塌。” “有些人被砸,有些人吓得乱跑。” “人踩人,我两只鞋都被踩掉了,冷死我了。” “这还算侥幸,刚才我听到有人喊,说有人摔倒了,踩死人了,不晓得后来怎么样?幸好我跑得快。” “乱成一锅粥了。” “大过节的,牌楼突然倒塌,不吉利。” “不晓得皇上今晚还会不会出来?” …… 赵东阳一边看街上那乌压压一大片人潮,一边听那些议论,眉头皱起来,开始担心,因为赵大旺、赵大贵和马师爷还没回来。 —— 巡逻的锦衣卫突然收到上级命令。 “皇上今晚不出宫,护驾计划取消。” 他们都松一口气,暗忖:皇帝老儿在皇宫那个金窝里乖乖待着,最好,免得跑出来给我们添麻烦。 心里这样想,但嘴上不敢这样说。 另一边,赵大贵、赵大旺和马师爷在人潮人海中挤得满头大汗,终于回到醉仙酒楼。 赵东阳松一口气,问:“怎么去那么久?” 赵大旺气喘吁吁,伸手指西边,道:“老爷,那边踩死人了,太可怕了。” 马师爷从怀里掏出两只小棉鞋,递给马千里,无奈道:“给孩子买到鞋,我自己的鞋反而被挤没了。” 他穿着袜子,踩在地上,白袜子变得脏污,双脚冻得发麻,狼狈不堪,无可奈何。 郭老爷请马师爷进门,然后从酒楼伙计鲍小余那里借到一双鞋,送给马师爷穿。 鲍小余白天在酒楼做厨子学徒,兼跑堂的店小二,夜里也住酒楼,帮忙守夜。酒楼就是他的家,除此之外,无处可去,所以他的家当都在这里。 马师爷道谢,终于穿上鞋,不用打赤脚,感叹道:“京城的人太多,像蚂蚁一样,咋这么多人?” 郭老爷微笑道:“有钱赚的地方,就有人。钱越多,人越多。” 马师爷恍然大悟,点头赞同。 赵东阳还站在醉仙酒楼的门外,缩着脖子,双手插衣袖里,一边看街上的花灯和人群,一边听赵大贵和赵大旺描述刚才的惊险,忍不住心有余悸,暗忖:幸好我听乖女的话,没去街上乱挤。 赵大贵道:“有几个人被挤得摔倒,爬不起来,太惨了。” 赵东阳叹气,道:“突然觉得花灯没啥好瞧的,不如回家去吃元宵。” 赵大旺道:“老爷,咱们等一等,等街上人变少时,再回去。” “好不容易取消宵禁三天,那些人都像疯了一样。” 他也把双手插衣袖里,缩着脖子,抖啊抖,暗忖:就连皇帝都吓得不敢出来,与民同乐的乐子要泡汤了。 第1185章 负责哪条街? 今晚的顺天府灯火通明,报案的人络绎不绝,一个个哭哭啼啼,要么是钱袋丢了,要么是孩子丢了。 别的官员一听说皇上与民同乐的计划取消,立马离开衙门,回家休息去了,把那些麻烦事都丢给下属和官差处理。 只有唐风年无法安心离开,因为不忍心放任那些孩子失踪。 他吩咐阿亮:“去把肖白和旺财找来帮忙。” 阿亮先跑回赵家,没找到肖白和旺财,急得跺脚。 赵宣宣道:“他们随我爹出去玩了,你去酒楼和茶楼找找。”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又补充道:“先去郭家的醉仙酒楼问问。” 她暗忖:爹爹在京城的熟人不多,又喜欢结交人脉,肯定趁机去照顾熟人的生意,做点锦上添花、皆大欢喜的事。 阿亮答应,连忙又往外跑,去醉仙酒楼找。 —— “太好了,旺财,肖白,跟我走一趟!唐大人找你们!” 阿亮擦擦汗,如释重负。 肖白兴奋,问:“唐大人找我做什么?” 他跃跃欲试,想立功,想赚钱,不想做吃闲饭的人。 阿亮拉他走,边走边聊:“有些人和家人走散了,还有些人钱袋被偷了,唐大人让你和旺财去帮忙寻找。” 旺财一路小跑,紧紧跟随肖白。 肖白胸有成竹,昂首挺胸,笑道:“这是我们的强项!” 他又低头对旺财说道:“旺财,立功的机会又来了!” 旺财一听说立功,也兴奋,“汪汪”两声,做出回应。 对它而言,立功就代表又有许多肉骨头啃。至于它立功赚的银子去哪里了,它有点稀里糊涂。 —— 巧宝窝在赵宣宣怀里打瞌睡,揉一揉眼睛,惺忪地问:“爷爷去买花灯,怎么还不回来?” 赵宣宣轻拍她的小小后背,道:“等会儿就回来了。” “爷爷像你一样,贪吃、贪玩。” 王玉娥捧着暖手炉,表情郁闷,道:“风年也还没回。” “外面的热闹有啥好看的?不就是看人多吗?” “等孩子爷爷回来,如果钱袋又没了,看他怎么办?” 乖宝坐在桌旁,自己动手做花灯。 桌上摆着浆糊、剪刀、纸、竹条、蜡烛…… 唐母在旁边给她帮忙。 外面突然响起脚步声,王玉娥出门去看,看见赵东阳,目光立马移到他腰间,眼睛一眯,问:“你钱袋呢?” 赵东阳提着四个花灯,丝毫不慌,甚至表情得意,道:“藏在衣襟里,等会儿拿给你看。” 他把花灯分给乖宝、巧宝、赵宣宣和晨晨,然后把自己的钱袋摸出来,递到王玉娥眼前,炫耀。 王玉娥见他没丢钱,便放心了,打个哈欠,捧着暖手炉,回屋去睡觉。 乖宝好奇地问:“爷爷,皇上怎么与民同乐的?好玩吗?” 赵东阳在凳子上坐下,喝茶,一边看乖宝怎么做花灯,一边说道:“街上出事,西街有个牌楼倒了,砸死人,不吉利,所以皇上没露面,与民同乐的事泡汤了。” 乖宝思量片刻,一本正经地道:“搞出这个篓子,负责西街治安的官员肯定要遭殃。” 赵东阳点头赞同,突然紧张,问:“阿年负责哪条街?你知不知道?” 乖宝道:“爹爹只是协助罢了,应该不会被连累。” 但赵东阳不放心,一直撑着眼皮子,不睡觉,坐火盆旁烤火,等到深夜,眼见唐风年终于回来,他立马当面问清楚。 第1186章 闯祸了? “风年,你负责哪条街?” “西街。” “西街?那不就是牌楼倒塌,闯祸的那条街?” “对,我闯祸了,官职没了,革职查办……” 赵东阳震惊,脑袋里嗡嗡嗡地响,仿佛在打雷,揪心极了。 突然,“咚”一声,他的脑袋撞到烤火桌,瞬间惊醒,心有余悸,发现自己刚才在做梦。 然而,梦境的画面太真实,他暂时有点回不过神来,忧心忡忡,心事沉重,愁眉不展,暗忖:万一,风年真的闯祸了,被革职查办,咋办?该去找谁帮忙?要不要送银子,送字画,送金玉? “梆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外面响起更夫打更的声音。 正月十五,本应该是月圆之夜,但乌云作祟,拉帮结派,把月亮遮得严严实实。 整个天空,黑暗无比,如同恶人的眼珠子,妄想吞噬人间。 人间的花灯正散发温柔的光芒,仿佛情人的眼眸,脉脉含情。 千千万万的花灯汇成星河,对抗黑暗和寒风。 正当赵东阳发呆时,唐风年回来了,手里提着三盏花灯,笑问:“爹,怎么还没睡?” 赵东阳如梦初醒,察言观色,暗忖:风年还笑得出来,应该没事。我干脆别问了,免得乌鸦嘴。 于是,他站起来,打哈欠,微笑道:“阿年,你也早点睡。” 说完,他转身回右边的卧房去睡觉。 唐风年关上堂屋的门,插上门栓,心里感动,明白岳父是特意等他回来。 被家人关心、记挂的心情,既温暖,又酸酸涩涩。 他提着灯笼,走进左边的内室,发现赵宣宣也还没睡。 一看见他回来,赵宣宣连忙停止与打补丁的小玩伴——布老虎的灵魂对话,一骨碌滑进被窝里,暗忖: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她露出小酒窝,轻声道:“风年,听说皇上没有与民同乐,你怎么还忙到这么晚?” 唐风年很疲惫,把花灯搁桌上,脱掉官袍,道:“丢钱袋的,孩子走散的,一大堆。” “幸好有肖白和旺财帮忙。” “如果不把孩子找到,那些人就哭个不停,幸好都找到了,还有意外的收获。” “端了两个人贩子窝点。” 赵宣宣用佩服的目光注视唐风年,把右手伸出被窝,对他竖起大拇指,又问:“我听爹爹说,街上有牌楼倒塌,问题大不大?” 唐风年打开衣柜,拿寝衣,准备去沐浴,低声答道:“出事的西街今晚一团乱,祸事不止这一桩,那里由锦衣卫和中城兵马司负责。” “我暂时不清楚情况,等明天再说。” 他去净室沐浴,赵宣宣若有所思,暗忖:谁负责,谁就承担后果。风年应该不会被连累。 她心里踏实了,打个哈欠,翻个身,感受被窝的温暖,闭眼睡觉。 过了一会儿,唐风年吹灭油灯,躺到她身边,伸出手,环抱她的腰。 夜色无边,嗅一嗅长发,若有若无的香气格外撩人。 不知何时,圆月战胜邪恶的乌云,把清辉照进人间的窗户,好奇地偷瞄。 被窝里除了温暖,还有缱绻,有鸳鸯戏水的情意。 生命的活力,生生不息。 酒不醉人人自醉,醉在有情人的眼眸里,醉在这亲密无间的浓情蜜意里。 亲吻永远不够。 内心既似满足,又似饥渴。 有时,犹如春天的雨,滋润,带来万物复苏的神奇感觉。 有时,如同夏天的狂风暴雨,雷电交加,风驰电掣,震撼不已。 不知何时,月亮收回偷窥的目光,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又躲进乌云里,不知干啥坏事去了。 第1187章 西北风,“啪啪”地打耳光 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又跑出来玩耍,看人间的乐子。 托节假日的福,今日不用上早朝。但因为昨夜发生许多变故,京城的官员们都变成大嘴巴,凑官衙里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顺天府也不例外。 “听说皇上骂了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平时那么嚣张,也有挨骂的时候,嘿嘿。” “五城兵马司也要倒霉。” “估计推出几个倒霉蛋背黑锅,贬官、撤职。” “咱们会不会有事?” “唉!难说!” …… 唐风年作为顺天府治中,带肖白和旺财来顺天府办差事。 他听同僚们说闲话,但没插话。 顺天府尹康大人来得最晚,估计昨晚上喝多了酒,眼睛稍显浑浊,眼下面泛青色,坐得四平八稳,表情严肃、深沉,听下属们禀报事情。 得知昨晚上唐风年带官差端了两个人贩子窝点,还帮忙找回十几个与家人失散的孩童,他大吃一惊,仔细打量唐风年,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唐风年汇报完公事之后,就闭嘴了,没有邀功,也没有得意洋洋。 康大人挠一挠嘴上的胡子,很满意,暗忖:此人不邀功,功劳便属于整个顺天府衙门。 作为顺天府衙门最大的官,康大人深呼吸,感觉神清气爽,表情变得笑眯眯,装模作样地表扬唐风年几句。 然后,他熟门熟路地写奏折,把寻找失散孩童、端人贩子窝点的功劳全写上,以顺天府衙门的名义,去向朝廷邀功。 —— 元宵节过后,锦衣卫、五城兵马司,还有一些别的衙门,因办事不利,被追责,几十个官员被罚俸禄,还有的官员被训斥,被贬官,甚至有两个倒霉蛋被打板子,官帽子被摘。 京城官场仿佛被一场凛冽的西北风席卷,这西北风格外冷酷,在官员们的脸上“啪啪”地打耳光。 官场里的嚣张气焰都变矮了。 那些被罚俸禄的官员感觉脸上无光。 然而,顺天府尹康大人却与众不同,反而被皇上嘉奖。 恢复早朝之后,文武百官议论这几天的官场风云,纷纷对康大人投去羡慕嫉妒的目光,暗暗佩服他的运气。 康大人印堂发亮,人逢喜事精神爽,红光满面。一边接受同僚的恭喜,一边拱手回礼,脸皮越来越厚。 —— “唉!” 霍飞在这次官场风云中背了黑锅,被贬官职,还被罚半年俸禄,郁闷不已。 黄昏时,他办完差事,骑着马,在京城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散心,感受风的凄凉,突然发现自己恰好来到唐风年的宅邸门口。 他吃一惊,略一思索,然后干脆下马,去拜访唐风年,打算跟唐风年聊聊天,发发牢骚。 唐风年刚从衙门归家,正抱着撒娇的巧宝,听她说斗鸡的趣事。原因就是赵东阳闲得无聊,下午带两个孙女去逛街,顺便看别人斗鸡。 赵东阳甚至亲自出钱斗了一把,结果斗输了,然后他气得骂骂咧咧,对乖宝和巧宝说,斗鸡生意都是骗局,以后再也不上当了。 唐风年一边听,一边笑。 这时,赵大旺跑进内院,禀报:“官人,霍大人来了。” 唐风年把巧宝放下来,大步流星,去外院见客。 第1188章 还有第三种人? “霍兄。” “唐贤弟,唉!” 一见面,霍飞就叹气,在外院书房落座,一边喝茶,一边倒苦水。 恰好旺财突然跑进来,冲唐风年摇尾巴。 霍飞伸手去摸旺财的头,问:“以前你家从不养狗,现在怎么转性了?为了防贼吗?” “京城的盗贼比岳县更多,更猖狂,真是邪门。” 旺财有眼色,眼见唐风年与客人平起平坐,气氛融洽,没有敌意,它便任由客人摸头,把“凶”的一面藏起来。 唐风年微笑,和煦地道:“它叫旺财,从田州带过来的。” “有些真本事,能帮忙破案。” “哦?”霍飞非常吃惊,问:“破过什么案子?” 唐风年道:“它鼻子灵,擅长找东西,也擅长找人。” 然后,他简略地提起田州那边的案子,又说起旺财在元宵节夜里帮忙找失散孩童的事。 霍飞认真听,眼眸变得深沉,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他说道:“唐贤弟,能不能把这条狗借我用两天?” 锦衣卫那边恰好有个案子悬而未决,挺重要。 霍飞暗忖:如果我抓住机会,立个功,便能把贬下来的官职升回去。 锦衣卫内部,一向是论功行赏,只要功劳大,升官就快,资历反而不那么重要。 唐风年爽快答应,道:“肖白是旺财的主人,他们俩形影不离。” “霍兄如果有什么需要,告诉肖白即可,旺财最听他的话。” 霍飞拱手,向唐风年道谢,然后继续打量旺财,挑起眉,摸它狗头和后背上的黄毛,暗忖:这狗不叫,真像风年说的那样,是个神捕的料子吗?印象中,风年好像没吹过牛。姑且信他一次! 唐风年把肖白叫进书房,叮嘱他,明天一人一狗跟随锦衣卫的霍大人去办事。 肖白眉眼含笑,有些兴奋,爽快答应。 他听过锦衣卫的威风事迹,内心向往。 霍飞大方,直接掏赏钱给肖白,提醒:“小兄弟,明天卯时末,我来找你,你在这里等我即可。” 肖白欢喜地答应,因为信任唐风年,转而信任霍飞,暗忖:既然唐大人让我帮这个霍大人办事,我就好好办,唐大人肯定不会害我。 霍飞站起来,告辞离开。 再次上马时,他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光,反而昂首挺胸,意气风发,有一种“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魄。 唐风年送客送到大门口,眼看天色不早了,他回内院去吃晚饭。 饭桌上,石师爷好奇,询问霍飞来这里所为何事。 唐风年思量片刻,言简意赅地道:“找肖白和旺财帮忙。” 他没提霍飞被贬官的事,因为他多多少少对霍飞有些了解,那人非常爱面子。 被贬官绝对是非常没面子、非常苦闷的事,听见别人笑,都要怀疑别人是不是在嘲笑自己被贬官,犹如心魔。 石师爷微笑道:“多个朋友多条路,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霍大人可以信任,不是那种卑鄙小人。” 赵东阳赞同,用筷子夹起三块回锅肉,飞快地放碗里,藏米饭下面,说道:“霍捕快对我有恩,是个好人。” 巧宝突然好奇,认真地问:“爷爷,我是不是好人?” 满桌子人都被她逗笑。 赵东阳笑眯眯,竖起大拇指,道:“咱家巧宝又聪明,又是好人。” 巧宝嘿嘿笑,心里美美的,吃饭吃得更多了。 唐风年摸摸她的头顶,忍俊不禁,叮嘱道:“巧宝,咱们不用做好人,问心无愧就行了,不做坏人就行。” 巧宝咽下嘴里的饭菜,大眼睛疑惑不解,问:“爹爹,除了好人和坏人,还有什么人?” 乖宝插话:“还有安居乐业,不管闲事的人。” “这种人,只管自己的事,不管别人的事。” 巧宝似懂非懂,小眉头微皱,突然有点糊涂。 赵宣宣把挑干净刺的鱼肉放她碗里,轻声哄道:“安心吃饭,小心鱼刺。” 第1189章 被贼偷走的画 吃完饭之后,巧宝缠着乖宝,问个不停。 姐妹俩叽叽喳喳。 第二天一大早,霍飞带上肖白和旺财,去与欧阳凯碰面,然后一起去泰王府办案。 霍飞和欧阳凯没对肖白说此案的细节,因为说出来会让泰王爷没面子。 泰王爷的爱好是吃喝玩乐,经常在家中设宴,邀请皇亲国戚和纨绔子弟来喝酒作乐,赏舞、赏歌、赏曲、赏美人。 前几天,宴席散场之后,仆人禀报泰王爷,说王府里遭贼了,墙上的画不见了。 经过排查,一共丢失两幅画,其中一幅山水画价值千两银子,另一幅美人图也十分昂贵,而且画上的美人未着寸缕,是一幅十分大胆、稀有的画作。 因为宴会上的宾客都身份尊贵,泰王爷怕结仇,不敢随便怀疑或者随便搜查,甚至不敢声张,怕再次被御史弹劾。 几年前,他花千两银子买画,稀里糊涂惹上官司,后来被御史弹劾,说他挥金如土,奢侈至极,损害皇家的名声。 如果这次又被御史揪小辫子,弹劾的奏折恐怕要这样写:骄奢淫逸,不干正事。除了添乱,一无是处。 御史的笔杆子,既招人恨,又招人忌惮,就连皇上也要顾忌三分。 所以,泰王爷不愿声张,只在私下里拜托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和熟人欧阳凯,帮他把画找回来。 如果贼是当天的尊贵宾客,他不打算追究罪责,只要画回来就行。如果贼是普通身份的人,他打算严惩。 欧阳凯和霍飞都觉得此案棘手,寻找丢失的画作,如同大海捞针。 到达泰王府之后,欧阳凯问:“肖白,你家旺财以前帮别人找过哪些东西?” 肖白如数家珍,自豪地道:“衣裳,钱袋,活人,还有死人……” 欧阳凯挑眉,对“死人”不予置评。 霍飞道:“狗鼻子灵,要通过气味寻找东西。眼下有个难题,画已经被偷走,除了贼,谁知道它是什么气味的?” 泰王爷还在妾室的床上睡懒觉,此时此刻,由王府长史陪同欧阳凯、霍飞、肖白和旺财去查看丢画的那间花厅。 王府长史伸手指向空空如也的墙壁,道:“之前,画挂在这里,和这里。” “我家王爷不是心疼买画的银子,而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狗贼敢来泰王府放肆,显然是不给王府面子。” 欧阳凯道:“当铺、字画铺,甚至卖画的地摊,我都派人查过了,没找到那两幅特别的画。” 王府长史叹气,道:“如果画被运出京城,恐怕如同水掉进海里。天大地大,除非神仙帮忙寻找。唉!” 旺财精神抖擞,摇晃尾巴,狗眼好奇,打量四周。 这里富丽堂皇,充满高高在上的贵气,就连狗来了,也不免迷失其中,做个白日梦,想在这里享受一辈子,做这里的主人。 肖白琢磨一会儿,问:“那些画一直挂在墙壁上吗?有没有收起来过?” 王府长史道:“风沙天时,恐怕画被弄脏,会全部收进木匣子里。” “湿润的雨天,也是如此。” 肖白脑中灵光一闪,眉头一动,道:“我的衣衫收进柜子里,每次都沾染柜子的气味。” “画肯定也会沾上木匣子的气味。” 王府长史派丫鬟去拿装画的匣子来,匣子一打开,气味格外熏人,十分浓郁。 欧阳凯用衣袖捂住鼻子,往匣子里看。 王府长史说道:“为了防虫,防潮,存画的匣子里常备几个香囊。” 他把其中一个香囊打开,里面装生石灰和竹炭,另一个香囊里装的东西像晒干的药材,气味却不像药香,反而闻起来感到头晕。 霍飞胆大心细,问:“这几个香囊里的东西是你们自己配的,还是从外面买的?” 王府长史答道:“自己搭配的,其中有一种防虫的药是今年新加进去的,跟以前的配方不一样。” 霍飞问:“与别人家相比呢?别人家也这样给画防潮、防虫吗?” 欧阳凯道:“我家存字画的匣子里也放香囊,但味道清雅得很,绝对没这样刺鼻。” 王府长史微笑道:“刺鼻的味道源自樟脑,泰王府的配方估计与别人家的不一样。” 肖白道:“配方不一样,气味也不一样,这就好办……” 他突然欲言又止,暗忖:我不能替旺财夸下海口,如果先吹牛,结果却找不到画,恐怕被贵人责罚。听阿亮和阿光说,如果得罪贵人,可能罚跪、打嘴巴、打板子,甚至变成乱葬岗的孤魂野鬼。 这时,恰好隔壁屋响起小丫鬟打碎瓷器,然后跪地求饶的哭声。 肖白突然不寒而栗,打个摆子。 旺财的耳朵动一动,狗眼警惕。 第1190章 打旺财的主意 王府长史去隔壁屋处理犯错的丫鬟,态度冷漠无情,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闭嘴,自己去领罚。” 那小丫鬟表情显得恐惧,门牙咬住嘴唇,瑟瑟发抖,满脸泪花,可怜兮兮。 欧阳凯反而笑起来,大大方方地道:“看在我的面子上,饶她这一次吧!” 他扫视地上的碎瓷片,补充道:“打碎一个花瓶而已,泰王爷从来不是小气的人,哪里会在意这个普通的花瓶?” 王府长史表情凝固片刻,暗忖:泰王府哪有普通的花瓶?都贵着呢! 考虑片刻,他决定卖欧阳凯一个面子,于是免了那个丫鬟的责罚。 小丫鬟跪地磕头,千恩万谢。 肖白和旺财都松一口气,不再紧张兮兮。 经过这个插曲之后,肖白让旺财闻一闻匣子里的味道。 旺财的四条狗腿往后退,“汪”一声,抗议,表情不高兴,显然觉得这个气味难闻死了。 肖白摸摸它的狗头,哄道:“旺财,咱们闻一闻,找东西,立功。” 旺财用鼻子嗅一嗅,看向花厅里的其它画。 肖白拖它出门,道:“不是这里,咱们去其它地方寻找。” 欧阳凯觉得有趣,脚下生风,跟在他们后面跑。因为他家也养狗,但那些狗没有旺财这样的灵性。 他暗忖:过几天,让旺财去给我家的狗配种。龙生龙,凤生凤,到时候,生出来的小狗肯定也聪明。 旺财在泰王府乱窜,只要屋子里挂了画,它必然窜进去,“汪汪”几声。 因为那些画都进过匣子,都散发匣子里的特殊气味。 霍飞对立功之事着急,感到焦头烂额,提醒道:“必须把那些画全部收起来才行,否则旺财会被它们的气味误导。” 王府长史皱眉,感到为难。 因为泰王爷附庸风雅,王府的画实在太多,外院有,内院也有。 跑去内院收画,恐怕会打扰王妃、侧妃等人,还要解释一堆话。 他轻轻叹气,决定以大局为重,咬一咬牙,派几个丫鬟去办此事。 折腾来,折腾去。 旺财突然转身跑出泰王府。 肖白、欧阳凯和霍飞都跟着它跑出去。 旺财在大街上乱跑,这里嗅一下,那里嗅一下。 霍飞越来越失望,立功的心已经变冷,觉得旺财像个装神弄鬼的神棍,像个大骗子。如果等会儿旺财跑去吃狗屎,他一点也不会惊讶。 他暗忖:狗不是神仙,它能找到画才怪!唉!浪费一天时间。 欧阳凯好奇地问:“肖白,旺财真的在找画吗?” “春天到了,猫狗都发春,你确定它不是在寻找别的狗?” 他的嘴皮子特爱开玩笑,爱说俏皮话。 肖白哭笑不得,解释道:“旺财找东西很认真,不过,找画还是头一次,我也不确定它能不能找到。” 欧阳凯吹一声口哨,鼓励道:“卖力找,找到之后,赏钱丰厚。” “那两幅画,加上泰王爷的面子,至少价值两千两银子。” “赏钱至少有十两。” 肖白心情激动,连忙跑过去鼓励旺财。 第1191章 低微到尘埃里 找到中午,还没找到。 旺财却突然罢工,跑回赵家,啃肉骨头去了。 欧阳凯和霍飞无可奈何,告诉肖白,下午再来找他们。 然后,那两人去忙别的事去了。 对“神捕”旺财帮忙找画这件事,他们心里几乎不再抱希望。 —— 乖宝一边给旺财喂吃的,一边好奇地问:“旺财立功没?” 肖白沮丧,叹气,道:“太难了,让我们帮忙找两幅画,没找到。” “下午再接着找。” 眼看晨晨也关心此事,听得认真,肖白便把他在泰王府的所见所闻说给她们听。 说到那个丫鬟打碎花瓶,跪地求饶的事时,乖宝皱眉头,道:“同样是人,有些人却把脚踩别人头顶上去。” “一切的祸根,就是卖身契。如果我做官,我就要想一切办法,废掉这个祸根。” 对于这种“卖身为奴,低微到尘埃里”的故事,晨晨也听得皱眉头,轻轻叹气。 唐母坐在旁边做针线活,突然手抖一下,针扎进手指头里,十指连心,痛得揪心。 她默默地把冒血珠的手指用衣角缠住,脑子不受控制,往事的画面在脑海里重新浮现。 曾经她在赵家做帮工,大年初三,赵家招待宾客,她端一碗三鲜汤上桌,突然被客人的脚绊一下,导致整碗汤倾倒在桌上,甚至烫到宾客。 那一天,她也跪地求饶,希望留下来干活,不要被辞退…… 越回想,越难受,眼泪突然冒出来,不受控制。 乖宝、晨晨和肖白还在聊天,没发现唐母的异常。 唐母脑子里嗡嗡嗡地响,生怕别人发现她哭,连忙胡乱拿着针、线、布料、剪刀,回她自己的屋子去,鼻子发酸,泪如泉涌,喉咙哽咽,却不敢哭出声。 她刚才收拾针线活时,心不在焉,没仔细看,导致一个线团掉在地上,被巧宝捡起来了。 巧宝把线团拿在手里玩一会儿,然后跑进唐母的屋子,递线团过来,道:“祖母,你的。” 她很快就发现唐母在哭,立马心急,凑过来,抬起小手,给唐母擦眼泪,眼神疑惑不解,不明白祖母为什么哭。 唐母连忙转身,背对巧宝,用两只手拼命擦眼泪,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不能让孩子看见。 巧宝突然转身跑了,去找赵宣宣,一边说祖母难受,一边拉扯赵宣宣。 赵宣宣本来在看闲书,看得着迷。突然听见这话,吓一跳,以为唐母生病了。 于是,她连忙丢开书,下炕穿鞋,跑去看唐母。 “婆婆,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唐母勉强挤出一个假笑,道:“宣宣,我没事。” 她的眼睛里还残存泪水,嘴巴可以撒谎,眼睛却出卖了她。 赵宣宣心明眼亮,伸手轻抚唐母的后背,轻声问:“婆婆,是不是心里难受?” 唐母犹豫一下,点点头,微微苦笑,道:“就是突然想起丢脸的事,哭完就没事了。” 赵宣宣微笑,道:“我有时候难受,然后和风年一起商量,一起想办法,就不难受了。” 唐母犹豫,纠结,双手使劲捏衣角,不想再提那件往事,恐怕王玉娥因此多心。毕竟那件事过去那么多年了,再提起来,也没啥意义。 只不过当年被柳大娘冤枉,又被辞退,那股子憋屈一直积压在心里,一直没有讨回公道,没有自证清白,所以一想起来,就意难平,就忍不住哭。 这几年,亲儿子唐风年一直为别人主持公道,为别人伸冤,却无法为她当年的委屈伸冤。 但是,她不说,别人哪里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赵宣宣无可奈何,替她轻抚后背,陪着她,安慰她。 巧宝也凑过来,从衣兜里掏出糖糖,塞唐母手里。 她仰着小胖脸,关心地注视唐母,小眉头微皱,愁眉不展,仿佛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难题。 第1192章 解开心结? 等唐母平静下来之后,赵宣宣让她单独休息一会儿,然后把乖宝和巧宝叫去内室,说悄悄话。 “刚才,祖母哭之前,发生什么事了?” 乖宝吃惊,道:“祖母哭了?” 她之前一边聊天,一边逗旺财,太入迷,没注意到。 巧宝道:“线团掉了,我捡起来,给祖母,祖母哭。” 她以为是线团的问题。 乖宝摸摸巧宝的脑袋,道:“肯定不是因为线团哭。” 她仔细回想,皱起小眉头,道:“当时我们在聊天,祖母在做针线活,没发生什么怪事啊。” 赵宣宣问:“你们聊啥?” 乖宝道:“肖大哥带旺财去泰王府,帮忙找画,暂时没找到。” “还有,泰王府里有个丫鬟不小心打碎花瓶,肖大哥说她当时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很可怜。” “然后,我说卖身契的问题……” 赵宣宣突然心念一动,瞬间想明白前因后果,把乖宝紧紧搂到身边,打断她的话,小声告诉:“你们不小心勾起祖母的伤心事了。” 巧宝趴在赵宣宣腿上,也好奇,问:“什么伤心事?” 赵宣宣叹气,道:“以前,你们祖母和爹爹相依为命,过得很辛苦。” “祖母靠做帮工赚钱,就是帮忙做饭、洗衣衫、打扫。” “那时候,有个柳大娘和你们祖母一起做帮工,她打碎花瓶和碗,反而嫁祸给你们祖母,冤枉祖母。” 乖宝听得皱眉头,若有所思,甚至有点心痛。 巧宝鼓起包子脸,挥舞小拳头,生气地道:“我帮祖母打坏蛋。” 赵宣宣搂住她的小肩膀,继续说道:“当时,祖母和那个柳大娘都在咱家干活,爷爷奶奶当时没有看清柳大娘的真面目。” “后来,祖母不小心在正月里弄翻一碗汤,烫到宾客。爷爷奶奶就把祖母辞退了,反而把坏蛋柳大娘留在家里做帮工。” “直到几年后,我和你们爹爹即将成亲时,我们才知道真相,才辞退柳大娘。” 乖宝心疼祖母,心事沉甸甸。 —— 傍晚,等唐风年回来,赵宣宣跟他在内室商量。 “风年,婆婆有个心结,今天哭了挺久,问她,她不说。” “我猜出来,应该是因为当年被柳大娘冤枉的事。” 此时此刻,唐风年罕见地没有与赵宣宣对视,反而垂下眼睫。 当年唐母被辞退的那桩事,何尝不是他的心结? 只不过,他早已释怀了,没像唐母那样反复回想,耿耿于怀。 唐风年沉默片刻,气氛有点压抑,然后说道:“我去劝劝娘。” 赵宣宣拉住他的手,暂时劝阻,道:“我和乖宝商量很久,想出一个帮婆婆解心结的办法。” 唐风年吃惊地挑起眉,终于跟赵宣宣的眼眸对视,洗耳恭听。 赵宣宣为了保密,小声道:“乖宝说,明天她要在家里审案,为婆婆主持公道,沉冤昭雪。” “这会子,她正在书房写判词,为明天审案做准备呢。” 唐风年眉眼回暖,忍俊不禁,然后点点头,赞同这个办法。 赵宣宣捏一捏他的手,道:“明天你照常去衙门办差事,装作不知道,免得我爹娘尴尬。” 唐风年思量片刻,又点头答应,问:“明天审案,被告不能到场,怎么办?” 赵宣宣忽然忍不住“噗嗤”一笑,用手掩嘴,道:“搞个稻草人,代替被告柳大娘。反正只要还婆婆一个公道,解开心结,出出气就行。” “并不是真的审案。” 唐风年把赵宣宣搂进怀里,用下巴蹭一蹭她的头顶,感觉自己心里的缺失和伤口都被填满、被治愈了。 夫复何求? 第1193章 闺女啥时候变得这么糊涂了? 夜里,睡觉时,乖宝一反常态,伸出小手,紧紧搂着唐母。 唐母惊讶又疑惑,给乖宝轻拍后背,问:“是不是又看什么鬼怪故事书了?害怕吗?” 乖宝摇头,道:“我喜欢祖母,越抱越喜欢。” 唐母在黑暗中露出笑容,心满意足。 —— 第二天,唐风年忙于公事,天还没亮,就去上早朝,假装不知道家里的风波。 吃完早饭后,乖宝找晨晨帮忙,开始布置书房,模仿官府的公堂。 用竹牌代替惊堂木,用木棍代替杀威棒。 乖宝甚至百无禁忌,戴上唐风年的帽子,还穿他的官袍。 唐风年的官袍太长,被她穿成拖布,走路不方便,她干脆把官袍下摆打个结,方便把脚露出来。 巧宝好奇,在旁边玩木棍。 —— 另一边,赵宣宣把准备出门逛街的赵东阳喊过来,又对王玉娥招手,把他们拉去内室,态度神神秘秘。 赵东阳欢欢喜喜,笑问:“乖女,有啥喜事?” 赵宣宣压低声音,把她和乖宝的打算告诉他们。 赵东阳收起笑容,眨眨眼,态度无所谓,就当陪孩子玩过家家一样。 王玉娥却表情突变,问:“宣宣,你打算怎么让亲家母解开心结?” “当初她给我下跪,难道今天要我还回去,给她下跪吗?唉!” 她心情沉重,脸上飘满乌云。 说真心话,她当然不愿意下跪,而且提起当年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也委屈。 当年柳大娘和唐母两个人因为打碎花瓶的事互相推诿责任,王玉娥见她们俩都重视帮工这份差事,都害怕被辞退,再加上那花瓶不值钱,所以王玉娥没追究她们的责任,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后来,因为大年初三泼汤的事,她才决定辞退唐母。 唐母想留下,自个儿下跪求饶,求她,并不是她逼迫的。 如今时过境迁,两人做亲家做得好好的,再把当年的糟心事翻出来,岂不是恶心人? 王玉娥越想越恼火,甚至怀疑赵宣宣偏心,现在婆婆的地位赛过亲娘了? 她暗忖:以后,风年官越做越大,我和孩子爷爷在家里的地位是不是越来越低?要倒反天罡,把赵家变成唐家?我和孩子爷爷变成外人? 她瞪着赵宣宣,不明白,闺女啥时候变得这么糊涂了? 赵宣宣拉住王玉娥的两只手,哭笑不得,道:“娘亲,我怎么可能干那种事?” 逼亲娘给婆婆下跪,那是人干的事吗? 她还不至于发癫、胡来。 然后,她凑到王玉娥耳边,说详细计划。 王玉娥认真听,脸色终于变得缓和,如乌云散去。 她考虑片刻,爽快道:“行,按你说的办。” “一家人住一起,一直有心结,有疙瘩,也不是办法,解开更好,就当给女婿面子。” “不过,这次掰扯清楚就算了,以后不许再提。” “每次一提起来,别人哭,我却不爱哭,显得我里外不是人,尴尬死了。” 赵宣宣搂住王玉娥的肩膀,把脑袋靠上去,姿态亲昵,爽快答应。 第1194章 以为这只是儿戏 乖宝喊:“娘亲,我已经准备好了。” 赵宣宣听见了,变得紧张,祈祷等会儿乖宝审案顺利,不要帮倒忙、起反作用。 她带赵东阳、王玉娥和唐母去书房门口。 唐母看见乖宝穿官袍,疑惑,问:“这是玩啥?” 赵宣宣微笑道:“乖宝要审案,主持公道。” 唐母把眼睛笑成两条缝,道:“这孩子,好久没这样玩过家家了。” “不过,会不会把风年的官袍弄脏?” 她以为这只是儿戏。 赵大贵和赵大旺假扮官差,把木棍当杀威棒,敲一敲,喊道:“威武——威武——” 乖宝的小脸一本正经,敲打竹板,道:“肃静!带被告柳大娘上堂。” 晨晨偷笑,把一个稻草人搬到书房,让稻草人跪下。 乖宝又大声道:“带原告唐夫人上堂。” 晨晨又帮忙,拉唐母进书房,让她坐椅子上。 唐母一脸懵圈,感觉云里雾里。 乖宝又传唤证人王玉娥、赵东阳和赵宣宣。 赵宣宣抿嘴,尽力憋住笑。 巧宝捣乱,在这假公堂里到处乱跑,还和赵大旺抢棍子玩。 乖宝严肃地道:“扰乱公堂,打五大板。” “来人,把闲杂人等押下去。” 晨晨笑容满面,把巧宝拉走。 石夫人听见这奇怪的动静,来书房门口看热闹。晨晨跟她说悄悄话,两人都忍俊不禁。 另一边,唐母终于回过神来,明白孙女要为她主持公道。 她忍不住眼睛湿润,抬起手,用衣袖擦眼泪,感动得稀里哗啦。 乖宝模仿唐风年,依次询问原告和证人。 因为被告柳大娘是稻草人假扮的,无法开口说话,于是乖宝指责被告死鸭子嘴硬,还警告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不老实交代污蔑他人的罪行,等同于撒谎。” 案子审得挺快,最后乖宝翻出昨晚上写的判词,义正辞严地念:“本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被告柳大娘打碎花瓶和碗,却污蔑、嫁祸、冤枉唐夫人,违背诚信原则和做人的良知,败坏淳朴的民风,致使唐夫人伤心、难过。” “判处被告柳大娘赔礼道歉,并且赔偿原告十两银子。” “如果被告不赔礼道歉,就加重处罚,打二十大板。” “另外,证人王夫人和赵老爷未能及时分清善和恶,导致恶人猖狂多年,好人蒙冤多年。” “因此,王夫人和赵老爷也要向原告赔礼道歉。” “乾坤朗朗,愿全天下再也没有被冤枉之人和诬陷嫁祸之事。” “退堂!” 唐母泣不成声,心里温暖又畅快,不再是打结的状态。 王玉娥走过去,抱住唐母的肩膀和后背,轻轻拍哄,轻声劝说。 石夫人作为旁观者,也忍不住感慨万千,暗忖:乖宝祖母以前真不容易,日子过得苦,还被冤枉,幸好风年有出息,运气也好,如今彻底翻身了。 巧宝被晨晨放开之后,跑去抢乖宝的帽子,姐妹俩追追跑跑,嘻嘻哈哈,闹腾极了。 乖宝不再像刚才那样冒充大人,玩得不亦乐乎。 赵宣宣把帕子从温水里捞出来,拧一拧,递给唐母擦脸。 唐母因为心结解开了,心里畅快,所以没哭太久,用帕子擦完脸之后,反而破涕为笑。 第1195章 邀请旺财去欧阳府过夜 下午,全家人去街上逛,陪唐母散心。 肖白和旺财也随行。 旺财因为昨天没找到画,被霍飞嫌弃,导致一人一狗今天都无所事事,如同丢了饭碗,显得游手好闲。 午后的太阳晒得暖暖的,风也很温柔,舒舒服服。 乖宝和旺财赛跑。 赵宣宣连忙追过去,把她拉住,眼神不赞同,道:“上次你爹爹一晚上端两个人贩子窝点,说明京城的人贩子很多。” “不能乱跑。” 乖宝牵住赵宣宣的手,摇啊摇,主动带路,去书坊买新书。 因为京城才子多,所以新书也多,五花八门。 赵宣宣最近也痴迷于闲书,甚至一看就是一整天。 书坊掌柜算熟人,热情地打招呼。 肖白还惦记找画的事,于是趁着赵宣宣、乖宝和晨晨去书架上挑选新书时,他找掌柜闲聊,问:“如果一个人手里有值钱的画,他会去哪里卖?” 掌柜喝口茶,笑道:“当铺、字画铺等等。” “如果特别值钱,我建议你去找个专门做卖画生意的掮客,更能卖出高价。” 肖白道:“不是我卖画,我是想帮别人找画。” “别人的画被偷了。” 掌柜皱眉头,想一想,道:“如果真是偷来的画,又特别值钱,恐怕那贼不敢在京城售卖。” “你别看京城这么大,实际上到处都有耳目盯着,几乎没有秘密。” “我猜,贼肯定会把偷来的画藏起来,等风头过去之后,再把画运出京城,去江南的富庶之地售卖。” “要出京城,必须经过城门。” 肖白茅塞顿开,暗忖:我应该带旺财去城门口,等贼带画出城时,旺财嗅到泰王爷家画匣子的气味,就可以把贼人赃俱获。 他想问题想得出神,突然后脑勺被拍一下。 肖白吓一跳,转头一看,看见欧阳凯,连忙打招呼。 欧阳凯今天下午轮休,因为苏灿灿平时爱看书,所以他陪妻子来书坊买书。 苏灿灿眼睛明亮,已经看见书架旁的赵宣宣,连忙小跑过去,说悄悄话。 欧阳凯的眼睛里仿佛住着两个小太阳,热情地笑问:“小肖,今晚让旺财去我家过夜,行不行?” 肖白吃惊,道:“啊?过夜干啥?帮忙抓贼吗?” 欧阳凯哈哈大笑,道:“不是抓贼,而是为了生聪明的小狗。” “我家也养狗,羡慕旺财聪明。” 肖白尴尬,抬手挠后脑勺,为难地道:“这个……我做不了主。” “我怕,旺财和别的狗打架,它恐怕打不赢。” 在他眼里,旺财比较温顺,不是那种凶恶的类型。 而且,自家的狗就像小孩子一样,必须护着。 欧阳凯拍拍他的肩膀,劝道:“你放心,狗和狗只要看对眼了,立马就洞房,速战速决。” “何况,我家的狗被拴着,旺财比较自由,它如果不想配种,可以跑。” 赵东阳恰好站在旁边听,感兴趣地插话:“三公子,如果生一窝小狗,能不能分一只给我家。” 因为京城贼多,狗比较机警,叫声能把贼吓跑,所以赵东阳想多养几只狗。 欧阳凯爽快,笑道:“没问题,到时候你们喜欢几只,就送几只。” 肖白看在赵东阳的面子上,答应此事,然后又把自己关于找画的想法悄悄透露给欧阳凯。 欧阳凯收起笑容,变得严肃认真,想一想,表示认同,道:“关于去城门口排查的事,我替你安排。” “现在就去,避免出现漏网之鱼。” 他先去跟苏灿灿说一声,让她跟赵宣宣结伴,因为他有公事要忙。 然后,他攀住肖白的肩膀,一起离开,带旺财去办事。 —— 苏灿灿目送欧阳凯,然后转头,跟赵宣宣相视一笑,小声道:“他经常这样,有时候夜里也出门去忙公事。” 赵宣宣道:“我家风年也这样,有时候还连夜审犯人。” 这时,乖宝凑过来,递一本关于仵作的书给赵宣宣看。 “娘亲,这本书挺有意思的。” 赵宣宣翻一翻,点点头,把所有要买的书叠成一摞,有十几本。 找掌柜结账之后,赵大贵和赵大旺负责提书。 苏灿灿和赵宣宣结伴去逛布料铺。 王玉娥、唐母和石夫人凑一起商量,然后买了三匹布料,又买一些线团。 赵东阳逗巧宝玩,笑问:“还想买什么?” 巧宝眉开眼笑,抱住赵东阳,撒娇,道:“爷爷,买糖糖。” 去逛糖铺时,银丝糖最贵,巧宝偏偏就要买那个。 赵宣宣让她自己花钱买。 乖宝怜爱妹妹,直接替她掏钱。 赵宣宣爱吃那种带点薄荷味的云片糕,买挺多,又特意买唐母和王玉娥爱吃的东西,满载而归。 苏灿灿在仆人的陪同下,回娘家去了,没再跟赵宣宣同路。 第1196章 权贵之家的烫手山芋 傍晚,唐风年归家时,乖宝看书看得入迷,赵宣宣搂着巧宝,在院子里荡秋千。 唐风年走过去,主动帮她们推秋千,问:“家里的案子开审没?” 秋千越荡越高,巧宝兴奋,笑哈哈。 赵宣宣轻松惬意,道:“早就审完了,皆大欢喜,下午还去街上逛了。” 唐风年感到放心,如释重负。 赵宣宣问:“官衙忙不忙?” 唐风年点头,道:“顺天府里掌管审判的官员突然告病,恰好有个棘手的案子悬而未决。” “府尹康大人让我暂时身兼两职,查办此案。” 赵宣宣好奇,转头注视唐风年,问:“什么棘手的案子?” 唐风年笑容消失,眼神变得深邃,道:“命案。” 具体案件细节还要保密,因为牵扯到权贵之家。处理这种案子,如同在两座高山之间的铁索上行走,一不小心就掉下山谷,粉身碎骨。所以,必须小心翼翼。 唐风年并非故意对赵宣宣隐瞒,而是因为眼前的院子不算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赵宣宣察言观色,瞬间明白,于是把巧宝抱下秋千,让她去书房找乖宝玩,然后她自己和唐风年去内室密谈。 那桩案子牵扯到长公主和平南侯府。 平南侯世子季冲的妻子是长公主的小女儿,妻子怀孕时,季冲却重蹈覆辙,再次养外室,寻欢作乐。 几天前,季冲高高兴兴地走进外室的宅院,却发现他宠爱的外室翠香已经死了。 丫鬟说,她是被长公主府的仆人打死的。 然而,长公主的仆人坚称,他们离开时,翠香并没有死,甚至还走到门口送客。 季冲冲冠一怒为红颜,不顾长公主府和平南侯府的体面,派人去顺天府报案,发誓要查个水落石出。 …… 赵宣宣一听就觉得麻烦,不禁狐疑,问:“那个官员是不是为了避开烫手山芋,而故意装病?” 唐风年道:“不管真病还是假病,烫手山芋已经到我手里了。” “化繁为简,先把案子查清楚,再考虑权贵身份的问题。” 赵宣宣叹气,道:“纨绔真讨厌,这案子的祸根就是平南侯世子的色心和色胆。” “我早就听说,长公主是个厉害人物。他作为长公主的女婿,居然敢养外室,害人害己。” 这时,巧宝在堂屋喊:“娘亲,吃饭饭。” 赵宣宣和唐风年暂停谈话,出去吃晚饭。 巧宝吃饭时,总是显得胃口很好,仿佛正在享受世间最美味的饭菜。 乖宝还在想那没看完的书,吃饭心不在焉。 饭后,唐风年去书房,跟石师爷商讨案子。 肖白没回来,带旺财去欧阳府过夜去了。 夜里起风,天上的月色冷冷的,像死亡的凝视一样冷漠。 有两户权贵之家正寝食难安。 长公主气不顺,把茶盏砸地上,四分五裂,发火:“当初,不该选个蠢货当女婿!” 大驸马坐在红木椅上叹气,低头看膝盖,无话可说,因为女婿不是他选的。如果他这个时候插话,恐怕引火烧身,变成出气筒。 另一边,平南侯府更是如履薄冰。 平南侯季度对世子季冲动用家法,直接用马鞭抽打,咬牙切齿,语重心长地警告:“什么最重要?是咱家的侯爵之位。” “不是你的逍遥快活,也不是你的好色之心!” “你好色就算了,居然那么冲动,如果咱家的侯爵之位被皇上剥夺,你以死谢罪!” 季冲被打得身心俱疲,一副半死不活的窝囊废样子。 他的妻子身怀六甲,捧着大肚子,以泪洗面。 突然,她握起拳头,捶打自己的肚子。 丫鬟吓一跳,连忙冲过去,阻止她,愁眉苦脸地劝道:“世子夫人,您有长公主撑腰,就算做最坏的打算,也绝不至于伤害自己。” “有什么想不开的,回去和长公主商量。” “您是长公主和大驸马的掌上明珠,千万要爱惜自己。” 第1197章 早点让装病之人变自由? 第二天上午,赵宣宣突然收到长公主府送来的请帖,邀请赵宣宣去赴宴、听戏。 赵宣宣犹豫,暗忖: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风年正在承办与长公主有关的命案,案子还未尘埃落定,我应该避嫌,否则对风年不利。 于是,她托病婉拒。 既然装病,不能只装一下子。 接下来好几天,她都无法出门。毕竟长公主面子大,如果赵宣宣只拒绝长公主,却去别的地方玩,恐怕会得罪人家。 唉! 她思前想后,决定委屈自己几天,顺便祈祷风年快点让案子水落石出,早点让装病之人变自由。 —— 巧的是——京城的另一边,那个告病的顺天府官员也有同样的祈祷。 他是为了逃避烫手山芋而告病,偷奸耍滑。 但是,如果告病太久,恐怕鸡飞蛋打,官帽子恐怕保不住。 “佛祖保佑,神仙保佑,祖宗保佑……” —— 中午,肖白和旺财在城门处忙碌,赵大旺去给他们送饭。 内城有九大城门,肖白和旺财分身乏术,只排查其中一个。不过,并非随便选一个,而是由欧阳凯和霍飞认真决定的。因为从这个城门离开,通往江南最富庶之地最方便。 那两幅丢失的画特别昂贵,欧阳凯和霍飞一致认为,贼人的最佳销赃之地就是江南最富庶之地,那里既繁华、富有,又附庸风雅,而且商路畅通,甚至海贸兴起。 赵大旺把食盒递给肖白,然后蹲下来摸旺财的黄毛,顺便问道:“欧阳大人和霍大人让你们排查几天?” “找不到,咋办?” 肖白先把旺财的饭碗端出来,放地上,答道:“看运气。” “我也不知道要排查多久,反正欧阳三公子说,泰王府会给我发工钱,就算找不到,每天也有两百个铜板。” “如果找到了,赏钱至少有十两银子。” “反正我不亏。” 赵大旺竖起大拇指,暗暗佩服,然后一边抚摸旺财,一边嘀咕:“旺财啊旺财,你肯定是财神爷的亲儿子投胎转世的……” 旺财突然抬起头,冲着排队出城的百姓汪汪几声,还冲过去,精准地对着一辆马车狂吠。 肖白连忙把碗筷放回食盒里,跑过去安抚旺财,暗忖:难道找到了?被偷的画可能在这辆马车里? 肖白没有搜查马车的权力,幸好欧阳凯早就跟守城门的官兵打过招呼。 他连忙喊官兵过来帮忙搜查。 马车里坐着一个男子,看起来像富家子弟,吓得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道:“我是举人老爷,你们最好放尊重些,不要乱来……” 然而,这番话在京城这种地方,根本唬不了人。 京城的达官贵人多如牛毛,举人老爷一点也不稀奇。 听他说完废话之后,官兵对他客气一点,没有打骂,但搜查照常进行。 旺财身手矫捷,窜进马车里,在一大堆行李里扒拉一会儿,然后用嘴叼起一个包袱,向肖白邀功,使劲摇尾巴。 肖白惊喜,连忙打开包袱查看。 第1198章 不害怕吗? “旺财又立功了。” 下午,肖白怀里揣着赏钱,买几个柚子回赵家。 一边剥柚子,一边吹牛,把当时捉贼拿赃的场面说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笑眯眯,听得津津有味。 赵大旺和赵大贵都羡慕不已。 晨晨也听得欢喜,问:“你们明天有新差事吗?” 她希望肖白有个长期饭碗,否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恐怕石师爷嫌弃肖白没本事。 肖白每次一跟晨晨对视,就忍不住脸红,把掰开的柚子递过去,然后答道:“三公子和霍大人让我帮忙训狗。” 王玉娥问:“他们给多少工钱?” 肖白态度坦荡荡,道:“一天一百个铜板,如果训得好,还有赏钱。” 赵东阳翘起二郎腿,右脚悠闲地晃啊晃,笑道:“还行,好好干。” “将来再找更好的差事,京城遍地是金银。” 肖白点头答应,笑得欢喜。 —— 另一边,乖宝假扮成小书童,跟在唐风年身边,帮忙打杂。 恰好官差替仵作送第二份验尸结果过来。 乖宝帮忙接收,看得津津有味。 唐风年挑眉,问:“不害怕吗?” 乖宝底气十足,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替死者伸冤,替她报仇。” “不用怕。” 唐风年忍俊不禁。 石师爷和马师爷去询问证人,然后带着两沓证言登记稿回来汇报。 如同拧麻绳一样,他们几个人一条心,朝着破案的方向努力。 —— 欧阳侠这两天有点烦,因为别人得知他与唐风年的关系不一般,于是托他给唐风年带话,希望把这桩案子判定为自寻短见。 既有长公主那边的势力,也有平南侯那边的势力,这两拨势力达成了一致,都希望家丑不要外扬,何况只是死一个外室而已,就当一朵野花凋谢罢了。 那个外室翠香之前是个卖艺的。 在长公主眼里,这种人身份卑微下贱,死了就死了,早死早超生。 在平南侯眼里,这种人的命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比不上爵位的一根毛重要。 然而,平南侯世子季冲却钻进牛角尖,忘不了枕边人的音容笑貌,既想为翠香报仇,也想发泄自己心里的憋屈。 作为一个世家公子,他被父母逼着娶一个不喜欢的妻子,成亲之后不仅经常被父母骂,还要忍受公主岳母的监视和处处插手。 作为一个纨绔,他感觉不到自由的气息,于是在压抑中爆发,不顾两家的体面,愣是把别人不敢议论的豪门秘事捅破。 短短几天,京城的权贵们都对此事有所耳闻,在私下里议论。 有些人引以为戒,赶紧约束自家的纨绔。 有些人幸灾乐祸。 小国舅萧敬梓和李将军之子李胜作为季冲的好友,平时志同道合,沆瀣一气。出事之后,他们都同情季冲失去美人的悲痛,特意去看望他,安慰他。 “啧啧,你爹可真心狠,把你打成这副模样。” “马鞭怎么能往脸上抽?破相了,唉!” 季冲鼻青脸肿,像一个长着丑猪头的妖怪,摆着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神神秘秘地压低嗓门,问:“顺天府那边,案子查得怎么样?” “我被禁足,无法出去,你们替我办几件事,行不行?” 萧敬梓折扇不离手,连忙摇一摇折扇,直接拒绝:“你敢跟长公主对着干,我们可不敢,怕引火烧身。” “像长公主那种母老虎,我不敢招惹,怕我姐姐骂我拖后腿。” 他姐姐是当今皇后,外甥是太子,他没必要得罪长公主,毕竟是一个圈子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得罪之后,没好处。 李胜点头赞同,道:“原本负责此案的官员告病,如今案子落到那个姓唐的竹竿精手里。” “你还记得那个竹竿精吗?以前一起喝过酒,爱装正经的那个,跟侠兄关系好。” 季冲琢磨片刻,想起来了,不抱希望,叹气,握紧两个拳头,道:“我只希望翠香变成鬼,去报仇。” “顺天府那帮胆小鬼,哪里会为她主持公道?” 说着说着,他流下两行混浊的眼泪。 第1199章 指使者? 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死者生前被打过耳光,胳膊上还被掐过,但这种伤并非致命伤。 而且,死者没有中毒的迹象。 据证人所言,死者生前抱怨过心口疼,而且不止一次,但大夫治不好。 唐风年跟石师爷和马师爷凑一起商量。 “可能是心病。” “死者生前被打骂,受到侮辱,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因此发病,导致死亡。” “仵作的验尸结果也佐证了这一点。” 乖宝插话:“问题是,长公主及其仆人是否知道死者有心病?是否故意利用心病容易致人死亡这个特点,既弄死人,又想推卸责任?” 唐风年点头赞同,用毛笔记下来,道:“这一点,暂时还未查清楚。” 马师爷皱眉,道:“还有一个棘手的麻烦,公主府的仆人打骂死者,如果追究仆人的责任,长公主作为指使者,要不要追究?” 石师爷抚摸长胡须,意味深长地道:“三岁小孩如果做错事,被抓个现形,肯定伸手指向那个怂恿他干坏事的人。” “指使者罪过最大,三岁小孩明白这个道理,朝廷里的官员反而要假装糊涂。唉!” “这案子牵扯到皇家脸面,难办啊。” 唐风年作为主心骨,思量片刻,道:“问心无愧,即可。” “目前,我已经遇到了阻力。除非圣上亲自出面,否则我们就按王法办事。” “想太多,反而束手束脚。” 乖宝眉开眼笑,在心里赞同。 —— 欧阳侠与欧阳凯凑一起喝酒时,诉说这几天的烦恼。 “我了解风年,所以没把别人的话传给他。” “但是,长公主那边恐怕埋怨我办事不力。” 欧阳凯给他斟酒,笑道:“风水轮流转,经过此事,长公主肯定要低调一段日子。” “咱们脸皮厚一点,把这烫手山芋忘到九霄云外,即可。” 欧阳侠对他竖起大拇指,心里感慨万千,嘴上却欲言又止,干脆又喝一杯酒。 以前,老三欧阳凯是欧阳侠的小跟班,如今也风水轮流转,三弟的官儿比大哥的官更大,而且在为人处世上,还能反过来给大哥出主意。 欧阳凯从热气腾腾的火锅里夹起一片羊肉,道:“我听小国舅说,季冲被打成猪头了。” “噗嗤!”欧阳侠嘴里的酒忍不住喷出来,肩膀耸动,道:“他活该啊!” 立场不同,态度也不同。 欧阳侠以前跟那帮纨绔子弟凑一起玩,但自从去神机营办正事之后,一心想当大将军,精忠报国之心火热,逐渐瞧不起纨绔子弟的怂样。 何况,季冲因为养外室而闹出人命官司,闹得家丑外扬,还打了皇室脸面,甚至动摇平南侯的爵位。 欧阳侠给他的评价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欧阳凯又给欧阳侠斟酒,兄弟俩聊起别的事。 “大哥,二哥最近找你借钱没?” 欧阳侠挑起左边眉毛,道:“有借无还,能叫借吗?” 欧阳凯啼笑皆非,借酒消愁,道:“二哥最近不对劲,我派人跟踪他,发现他跑去烟火之地,包了一个卖艺不卖身的女子。” “干这种事,花钱如流水。” 老二欧阳剑本来有差事,是欧阳老爷帮他走后门得来的,但上次他办事出错,导致鸡飞蛋打。 失去俸禄之后,只靠家里每月发几两银子月例过日子,他又变得入不敷出,于是把亲兄弟当亲爹,时不时伸手借钱。 欧阳凯倒苦水:“灿灿给我记了一本账,我借给二哥的银子,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灿灿和我不一样,她每月给闺女存嫁妆,单独记一本账。” “我翻看她的账本,再看我的账本,感到无地自容。” 欧阳侠放下酒杯,爽快道:“等会儿,我去找二弟聊聊。” “他再找你借钱,你就说钱被我借走了。” 欧阳凯感激不已,主动跟欧阳侠干一杯。 第1200章 世人心里的公道,不输给官府案卷上的公道 唐风年派官差去平南侯府传唤世子季冲,想从他那里获取重要的证词。 但是,平南侯从中作梗,以“小儿卧病在床,无法行走,神志不清”为理由,拒绝顺天府的传唤。 另一边,长公主也拒绝提供证言。 在京城,权贵多,特权也多。 唐风年明显感觉到,在京城办案,比在田州办案更难。 因为田州的小老百姓没有特权,甚至胆小,害怕官府。 而京城的权贵本身就是官府的一部分,甚至互相勾结,拉帮结派,官官相护。 在京城办案,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可奈何。 被拒绝之后,唐风年走出门,仰头望天,若有所思。 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多,有下雨的苗头。 小书童乖宝小脸严肃,用毛笔在纸上画乌龟,然后放地上,用脚使劲踩,发泄心里的怒气。 认真办案,主持公道,惩恶扬善,本来是特别爽的事情,但是一旦遇上权贵势力的阻力,就变得特别不爽。 外面突然大雨倾盆,冲刷人间的污秽,同时也把泥点子溅上人的鞋和裤腿。 傍晚,唐风年、乖宝、石师爷和马师爷坐马车归家。 下马车之后,唐风年给乖宝撑伞,伞往一边倾斜,他自己的左边肩膀和胳膊反而被雨打湿。 巧宝正在屋檐下,伸手玩雨,还把竹椅推到雨里,说要给椅子洗澡。 王玉娥气得磨牙,想打她屁屁,偏偏又舍不得打。 恰好乖宝和唐风年回来了,唐风年顺手把椅子捡回来。 巧宝高高兴兴,叽叽喳喳,变成小尾巴,追着乖宝,要一起玩。 唐风年回内室换衣衫,顺便跟赵宣宣聊天。 “在看什么书?” 赵宣宣暂时放下书,伸个懒腰,道:“仵作方面的书,乖宝挑选的。” “这本书上的仵作特别厉害,能在死者身上找到许多秘密,甚至还有一些死者给他托梦,不知是不是吹牛?” 唐风年挑眉,心里表示怀疑,嘴上不予置评。 赵宣宣问:“衙门的案子顺利吗?” 唐风年深呼吸一下,眼神深邃,道:“关键证人不配合。” 他换了干爽的家常衣衫,把湿衣裳拿去净室,放木盆里,然后走回来,坐炕上喝茶,顺便瞅一瞅赵宣宣手里的书。 赵宣宣微笑,道:“那不配合的关键证人肯定不是小人物。” “你干脆把他们不配合的恶劣事迹写进判词里。” 唐风年眉目含着淡淡笑意,叹一声气,跟赵宣宣对视,问:“如果不处罚幕后指使者,只重罚仆人,会不会显得那几个仆人很可怜?” 赵宣宣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思量片刻,轻声道:“有些仆人可怜,身不由己。” “但有些仆人如同妖魔鬼怪的爪牙,替幕后指使者干坏事,甚至狐假虎威。” “分情况而定。” 唐风年长舒一口气,心里豁然开朗,如同从一个牛角尖里被赵宣宣拉了出来。 他说道:“此案基本上可以结案了。” 语气并不轻松,略带遗憾。 赵宣宣点点头,在暖炕上挪个位置,从背后抱住他,脑袋挨着脑袋,道:“当今这世道,因为一个普通女子的死亡,把长公主列为嫌犯,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公主的仆人被惩罚,公道自在人心,别人自然明白,幕后指使者是谁。” “世人心里的公道,不输给官府案卷上的公道。” 唐风年露出笑容,牵住赵宣宣的手,捏一捏,心中安稳,打结的地方都解开了,不再纠结。 第1201章 冤枉? 第二天,唐风年开堂公审翠香的命案。 尽管下雨,但还是有许多人戴斗笠来旁听。 唐风年审案时,条理清楚,对证人挨个询问,又把仵作叫来,公开验尸结果。 证人证言和验尸结果形成完整的证据链,证明死者在承受打骂等侮辱之后,心病发作,导致死亡。 唐风年依照王法,惩罚那几个打骂死者的公主府仆人,根据他们行为的恶劣程度,分别判处三年刑期和一年刑期。 服刑期间,犯人并非蹲大牢,而是要干苦力活。 所以,那几个仆人一听这个判罚,就哭着喊冤。为啥冤?因为他们只是听从长公主的吩咐去办事,长公主一点事也没有,他们却受苦受难,越想越不公平。 唐风年敲响惊堂木,用“肃静”二字警告他们,然后接着念判词,判他们赔偿死者家属共计二百两银子,再分别罚银二十两。 罚银是上交官府的,与赔偿不同。 那几个公主府仆人哭得眼泪和鼻涕稀里哗啦,把“冤枉”两个字喊个不停。 但是,公堂外旁听的男女老少却拍手叫好,喊道:“判得好!” “一点也不冤!” “害死一条人命!活该被严惩!” …… 忽然,有个大胆的声音喊道:“只可惜,幕后指使的权贵逍遥法外!” “官府欺软怕硬,只敢惩罚小喽啰,不敢抓山大王!” …… 此人过于大胆,甚至有煽动民意的嫌疑。 唐风年反应迅速,果断派官差去堵住他的嘴,再把他抓进顺天府的后堂,打算细问一番,再警告几句。 那人是个书生,叫周泰希,屡次落榜,怀才不遇,愤世嫉俗,衣衫旧旧的,却洗得干干净净,脸和头发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注重体面。 他本以为,被抓进来之后会挨打。 结果,唐风年不仅没打他,反而让他落座,派书童端茶盏来,然后问道:“你家中还有几个家人?” 周泰希一听这话,脑子下意识往坏处想,暗忖:这个狗官,打听我的家人,是想借此威胁我?我可不上当。 于是,他把下巴抬得高高的,梗着脖子,答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唐风年喝一口茶,轻笑,毫无恶意地说道:“你只顾自己逞口舌之快,有没有想过,你用那些话激起人心里的敌意,会造成什么后果?” 周泰希嘴角流露轻蔑,理直气壮地道:“我说的是真话,是真相,一针见血,虚伪、心虚之人才会害怕真话。” “打个比方,一群人去大树下乘凉,树上却盘踞一条毒蛇,那些人没发现,我发现了,我必须大喊出来,提醒他们,拯救他们!” 唐风年挑眉,若有所思,暂时没插话。 小书童乖宝听完之后,惊呆了,第一次见这种类型、这种想法的人。 她想一想,反驳:“如果那条蛇本来没有咬人的想法,你大喊大叫之后,树下乘凉的人惊慌,纷纷用东西去打树上的蛇,结果导致蛇咬人,人和蛇两败俱伤。” “对此,你有何想法?” 周泰希眉头紧皱,认真琢磨,道:“人只要逃跑就行了,不搞人蛇大战,就不会两败俱伤。” 唐风年放下茶盏,长舒一口气,接话:“既然你主张逃跑,为何你现在不跑?” 周泰希脸色尴尬,讨厌“逃跑”二字,没好气地反驳:“我现在没有危险,为何要跑?” 他还端起茶盏,故意大大方方地喝一口茶,自以为这样就是挑衅狗官。 唐风年眼神转冷,质问:“你刚才在官府门口煽风点火,扰乱民心,对你有什么好处?” “打扰百姓安居乐业的心境,意图使百姓与官府对立,你是不是这个打算?” 周泰希大吃一惊,明显惊慌,额头冒冷汗,连忙否认:“你别冤枉我,我没有那个意思,绝对没有!” 如果承认这种事,那就是造反啊,全家人都要被株连。 他脑子还算清醒,不敢造反,怕全家人一起去见阎王。 他手发抖,手里的茶盏也跟着抖。 茶杯和茶盖发生碰撞,“叮叮当当”地响,仿佛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人,在为这场热闹呐喊助威。 周泰希的冷汗越流越多,是真的慌了,怕了,刚才还理直气壮地说要拯救别人,现在自身难保。 唐风年喝茶,好整以暇,不急着去结束别人的煎熬。 第1202章 前途不可限量? 过了一会儿,唐风年放下茶盏,打破沉默,道:“刚才在官府门口,你意图制造混乱,但你没成功。” “因为别人忙着养家糊口,希望过更好的日子,并不想把日子越过越糟。” 周泰希心里不服气,嘴上却不敢反驳,咬着牙,心硬如铁石,甚至在心里骂骂咧咧:狗官!又想诬陷我! 乖宝凑到唐风年耳边,说悄悄话:“爹爹,这人有点可怜,衣衫一看就穷,算了,放他走吧。” 唐风年点点头,吩咐石师爷登记此人的详细情况,包括祖籍、住址、家人、姓名、年纪等等,而且要求官差去他的住处搜查,确定没有造反的东西才行。 虽然不打不骂,但周泰希感觉如鲠在喉,难受至极,感觉以后都处于狗官的监视之下。 —— 付青又来京城了,还告诉赵宣宣一个好消息,说妻子贾小花有喜,他快要当爹了。 赵宣宣把他当家人,所以跟着高兴,暗暗琢磨,该捎什么礼物过去? 王玉娥最喜欢听这种喜事,笑问:“大概几月生?” 付青道:“大概初秋。” 赵宣宣提醒:“一定要早点选两三个接生婆,有备无患。” 付青高兴地答应。 王玉娥道:“我打算等秋天回一趟岳县,到时候可以顺便去看看小花和孩子。” “阿青,你最近去岳县没?” 付青道:“去了,还特意去王家村看望老太太和王老舅,家里挺好的。” “俏儿姐和王猛哥也挺好,都忙着赚钱。” 王玉娥顿时放心多了,为了感谢付青,特意起身去厨房,吩咐帮工做付青爱吃的菜。 如今,赵家又增加四个洗衣做饭的女帮工。石夫人甚至还买了两个八九岁的小丫鬟。 付青把巧宝抓过来,逗她玩。 “巧宝,啥时候上学堂?会写名字吗?” 巧宝摇头,又点头,骄傲地炫耀:“我会背书。” “赚钱钱。” 她每天靠背书赚两个铜板,心满意足。 付青竖起大拇指,道:“真聪明,背给舅舅听听,舅舅给你奖励。” 巧宝记性挺好,背书背得快快的,像唱歌一样。 付青问她,背的书是啥意思?她却变得摸不着头脑,说不出来。 赵宣宣在旁边笑,嗑瓜子。 付青把早就准备的礼物拿给巧宝看。 “哇!”巧宝惊喜,把付青送的西洋望远镜拿给赵宣宣看。 赵宣宣教她道谢,然后跟付青闲聊。 “乖宝被选中,下个月要去宫里,给公主做陪读。” “我不想让她去,但她自己想去玩。” 付青吃惊,思量片刻,谨慎地道:“师姐,我从没进过皇宫,只听过一些流言蜚语。” “不过,乖宝多见世面,也不错。” 赵宣宣暂停嗑瓜子,道:“大年初一,婆婆、我、乖宝和风年进宫去拜年,见识过皇宫的规矩。” “那里确实富贵,但人心和外面一样。” 外面的人爱说闲话,甚至说别人的坏话,宫里也一样,特别是那个太后,让赵宣宣印象深刻。 付青眼里流露羡慕,拍一拍大腿,笑道:“我这辈子做不了官,只能在梦里见识那些。” 唐母插话:“我宁肯不要去,那里和外面不一样。” “进宫之后,气都不敢大声喘。” 付青笑一笑,明白唐母胆小,丝毫不惊讶她的反应。 他眼神变得深沉,暗忖:乖宝虽然小小年纪,是个女孩儿,但起点高,又逢此机遇,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第1203章 仿佛鞋子里进了小石子 得知唐风年把棘手的、容易得罪权贵的案子审完了,那个告病的尤大人第二天一大早就火速赶到顺天府,回到他的岗位上,跟其他官员说说笑笑,还大大方方地对唐风年拱手道谢。 “唐大人,这几天多亏您代劳,下官感激不尽。” 唐风年看破不说破,关于怀疑别人装病的事,他一句也没提,和煦地微笑道:“都是为朝廷办事,向皇上尽忠,不必见外。” 尤大人躲过了烫手山芋,又休息好几天,又在同僚面前有面子,感觉神清气爽,特意邀请唐风年傍晚去喝酒。 唐风年以“家中有远客来访”为理由,婉拒他的邀请,然后去忙公事。 尤大人站在原地,注视唐风年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眼神精明、狡猾,暗忖:这个唐大人不爱抱怨,任劳任怨,真不错!下次再遇上与权贵有关的棘手案子,我再把烫手山芋抛给他,免得我亲自得罪权贵。 —— 苏父和苏母得到御赐的半扇羊肉,特意派仆人来赵家,邀请赵东阳、王玉娥、赵宣宣去吃羊肉火锅。 他们把赵家当亲戚,每次家里有啥好事,都不忘了跟赵家分享。 赵家人欣然前往,付青、晨晨、石夫人也一起去。 他们甚至把马夫人母子俩也带过去,一起热闹。 巧宝和苏润润一起弹琉璃珠。 马千里比她们大一点,凑过去捣乱,抓起漂亮的琉璃珠,放自己衣兜里。 苏家丫鬟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悄悄地走到苏母身后,小声告状。 苏母感到为难,看一看马千里,又看一看笑着聊天的马夫人,毕竟要给客人留面子,不方便公开指责别人的孩子。 这时,巧宝闹起来了,因为马千里不知收敛,抓走太多琉璃珠,导致巧宝和苏润润玩的珠子越变越少。 巧宝伸手指向马千里,大喊:“娘亲,他抢珠珠!坏蛋!” 赵宣宣连忙起身走过去,一眼就看见马千里的衣兜鼓鼓的。 马夫人也走过去,皱眉头,一边伸手去马千里的衣兜里掏琉璃珠,一边教训:“你怎么又以大欺小?见到大孩子,你就怂。见到比你小的,你就捣乱,下次不带你出来玩了。” 马千里恼羞成怒,抓起琉璃珠,砸向巧宝,一边哭嚎,一边骂骂咧咧:“告状精!讨厌!” 赵宣宣及时护住巧宝和苏润润,用自己的身躯挡住那些砸来的琉璃珠,看在马师爷为唐风年帮忙的份上,暂时隐忍,没说出让马夫人难堪的话。 但马夫人此时此刻被儿子搞得尴尬极了,觉得没脸见人,连忙低着头,向赵宣宣赔礼道歉。 王玉娥和苏母走过来,反而安慰马夫人,让她别想太多。 石夫人和唐母对视一眼,都没插话,但眼神复杂。 搞出这个小插曲之后,巧宝和苏润润都记仇了,不跟马千里玩。 马千里自讨没趣,被马夫人紧紧拘在身边。他一动,马夫人就瞪他。 接下来,赵宣宣陪在巧宝身边,寸步不离,防止她再被欺负,暗忖:真麻烦,看起来像小事,但实际上不是小事。 自家虽然大,但跟一个总是捣乱的讨厌鬼住一起,仿佛鞋子里进了小石子一样。 第1204章 岂不是要愁成秃子? 下午,他们离开苏府,回家去。 马夫人再次向赵宣宣赔礼道歉,姿态显得低声下气。 赵宣宣假装大方,道:“马夫人,你别多想,午后容易犯困,回去休息吧。” 她回了内院,然后听见马夫人在外院打孩子,打得马千里哭爹喊娘,哇哇大叫。 王玉娥听一会儿,挑起眉,小声问:“宣宣,咱们要不要去劝一劝?” 赵宣宣轻轻摇头,双手捂住巧宝的两只小耳朵,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种小孩,确实需要管教,太讨厌。” “在苏家时,他居然想用琉璃珠砸巧宝。咱们凭啥惯着他?” “甚至内院的门禁也要管严点,平时不能让他跑进来。” 赵东阳叹气,二话不说,立马去吩咐赵大贵、赵大旺和肖画戟,让他们看好内院的门,有些人不能放进来。 自家的孩子,自家管。自家的孩子,自家疼。 一听说马千里用琉璃珠砸巧宝,赵东阳就恼火,如果不是看在马师爷的面子上,他真想亲自冲过去,教训那个熊孩子。 —— 傍晚,唐风年、乖宝、石师爷和马师爷回来。 马夫人把马千里闯祸的事告诉马师爷。 马师爷战战兢兢,连忙去找唐风年和赵东阳赔礼道歉,态度诚恳。 唐风年没有假大方,反而认真思索片刻,为马师爷指一条明路,道:“五六岁的孩童,该去学堂念书。找个严厉的夫子,管教一下。” 马师爷额头冒冷汗,内心忐忑,嘴上恭恭敬敬地道:“我也正有此意,明天就出去打听,替他找学堂或者私塾。” 他把唐风年当靠山,不敢得罪靠山。 唐风年没为难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马师爷,不用心急。全天下的父母都和你差不多,为管孩子而头疼。” “我家孩儿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只要心存善念,大概就不会长歪。” 马师爷点头赞同,再次汗颜。 —— 另一边,石夫人在专心调教小丫鬟。 这两个小丫鬟是她专门为晨晨出嫁准备的,打算先养几年,把陌生人养成熟人,日久见人心。 石夫人本身温柔,又教得用心,教小丫鬟如何把箱笼里的衣裳分门别类,如何给客人沏茶,如何摆菜碗…… 晨晨把这些看在眼里,心怀忧虑,暗忖:上次,我听到爹娘商量,要找个当官的做女婿。唉!肖白肯定做不了官,咋办? 她快愁死了。 低头一看,恰好看见地上有掉落的头发。 她把那把头发捡起来,愁眉苦脸,暗忖:这是我掉的吗?如果天天发愁,我是不是要变成秃子? 她想嫁给肖白,可是爹娘想让她嫁给前程似锦的官员,这其中的差距,犹如天堑。 哪能不愁? 吃晚饭时,就连石师爷也发现晨晨没胃口,吃得少,很少夹菜。 他出于关心,向旁边的石夫人小声询问:“晨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石夫人看一看晨晨,道:“可能中午在苏家吃羊肉火锅吃撑了,等会儿我问问她。” 第1205章 被一头猪给糟蹋了 “哼!哈!” “哼!哈!” “嘿嘿……” 吃完饭,乖宝和巧宝各拿一把木剑,打打闹闹。 乖宝被木剑打到肚子,顺势假装受伤,坐到椅子上休息,一副快要灵魂出窍的样子。 巧宝连忙丢掉木剑,假装大夫,为乖宝治伤。 她不会开药,只会呼呼。 唐母看她们两个玩,忍不住发笑,笑得合不拢嘴。 另一边,唐风年、赵宣宣、付青、石师爷和赵东阳凑在一起,喝茶、聊天,聊田州的现状。 付青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涨摊位费。” “那些小贩在私下里又哭又骂。” “第二把火,烧向富商,官府变得门庭若市,天天有人去官府送礼。” “第三把火,烧向官差,白捕头向我抱怨,说他天天挨骂,捕快头头的位置也被新知州的心腹抢走,而且工钱比以前少了一半。” 唐风年听完这番话,心里五味杂陈,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他的心情,干脆一言不发,望着夜空,眼神像黑夜一样深邃,深不可测。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忍不住气恼,道:“一桌好酒好菜,被一头猪给糟蹋了。” 他指桑骂槐,骂那个新知州是猪,糟蹋了田州那个好地方。 石师爷抚摸长胡须,斟酌片刻,道:“风年,你恰好缺护卫,要不要把白捕头叫过来?” “白捕头那人可以信任,又聪明。” 唐风年道:“我去写封信,让阿青带给白捕头。” 他立马起身去书房写信,没有拖拖拉拉。 赵宣宣也起身,左手牵巧宝,右手牵乖宝,带她们去沐浴。 两个闺女在浴桶里玩水,不亦乐乎。 —— 付青只在京城待三天,却忙完一大堆事,然后和菊天赐一起,骑着马,从北向南。 赵家内院明显少了几分热闹。 赵宣宣在书房教巧宝背书、认字,晨晨受不了内心的煎熬,跑去书房,凑赵宣宣耳边说悄悄话,把她想和肖白变成一家人的心意坦白,向赵宣宣讨主意。 赵宣宣吃惊,暂时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问道:“石师父和师母知道吗?” 晨晨把手绢扭成麻花,摇摇头,小声道:“我爹娘好高骛远,想要官儿做女婿。” “可是,我不喜欢,我只想嫁给……嫁给……嗯……” 她脸红,毕竟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赵宣宣反而被她的扭捏模样逗笑,让巧宝去庭院里玩,然后她专心和晨晨商量。 “晨晨,石师父和师母想要官儿做女婿,不是好高骛远,而是因为当官的确实好处多。” “不过,即使当官的再好,只要你不喜欢,不想嫁,我相信师母肯定不会逼你,所以你不用发愁。” 晨晨脸上的乌云飘走了,轻松一点,小声道:“可是,我爹娘会不会瞧不起肖白?” “他不是官儿,甚至钱也不多。” 赵宣宣想一想,道:“将心比心,我觉得石师父暂时不会选肖白做女婿。” 晨晨顿时急得跺脚,表情欲哭无泪,问:“那怎么办啊?” 赵宣宣“噗嗤”一笑,抬起手,亲捏晨晨的脸颊,道:“想娶咱家晨晨这样的好姑娘,肖白肯定要付出更多诚意。” “一个月只赚三两银子,足够天天买肉吃吗?足够穿得好,住得好吗?” 晨晨脸红,纠结片刻,小声道:“姐姐,我娘亲给我存了好多嫁妆,我成亲之后,不会过苦日子。” 赵宣宣摇摇头,不赞同,轻声道:“天天靠嫁妆过日子,肯定坐吃山空。” “有志气的男子,肯定不好意思天天花妻子的嫁妆。” “我家风年刚成亲的时候,我爹娘给他零花钱,他从来不花,偏偏要去乾坤银楼做账房学徒赚钱。” “花自己赚的钱,心里才踏实。” 晨晨突然像泄气的鱼鳔,低头看脚尖,绞尽脑汁,暗忖:肖白要怎样才能多赚钱?一个月要赚多少,才能达到我爹娘的要求? 赵宣宣搂住晨晨的肩膀,帮她出主意。 “晨晨,如果你自己也有赚钱的本事,你在家里就有话语权。” “否则,你只有享受嫁妆的本事,是不是要乖乖听话呢?毕竟嫁妆是你爹娘辛辛苦苦为你存的。” 晨晨点点头,信任赵宣宣,问:“姐姐,我靠绣花赚钱,怎么样?” 绣花是她的爱好,也是她最大的本事。 赵宣宣心疼晨晨,道:“天天绣花,恐怕费眼睛。” “以前我在私塾念书时,有个夫子因为眼神不好,天天被学童用死老鼠戏弄,可笑又可怜。” “晨晨,你与其一个人绣花,不如教别人绣花,还可以教别人认字,写字,这些你都会啊。你可以做女夫子,开一个私塾。” 晨晨豁然开朗,眼睛发亮,欢喜地道:“对!我都会,我爹和哥哥都做过夫子,我也可以做女夫子。” 她兴奋,立马跑出书房,去找石夫人商量。 赵宣宣把庭院里疯玩的巧宝叫回来,继续教她认字、背书。 巧宝不安分,更想玩,甚至用小胖手拍打书,觉得书好讨厌。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奖励你三个铜板,要不要学?” 以前是两个铜板,今天上涨一个铜板,变多了。 巧宝高兴地点头,摇晃小短腿。在赵宣宣的言传身教下,她超级喜欢赚钱钱。 第1206章 从天而降的救星? 石师爷和石夫人经过商量,都支持晨晨做女夫子。 他们以为晨晨的目的是自立自强,并不知道那真实目的是嫁给喜欢的人,拥有话语权。 赵宣宣也很支持晨晨,特意在外院安排一间明亮、宽敞的屋子,买长条形桌椅回来,布置成私塾的样子,又叮嘱其他人要静一点,不能吵闹。 本来,马千里是最吵的,但他如今被马师爷送去一个最严厉的小学堂,每天吃完早饭就跟马师爷出门去上学,傍晚才回来。据说,他天天被夫子打手板心,罚抄书。 在时间安排上,他吵不到晨晨的小私塾。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招生。 赵东阳很乐意帮忙,他还想出一个妙计,把招女学童的告示粘贴到郭老爷的酒楼里。 那酒楼顾客多,而且基本上是有钱人。 郭老爷给他面子,主动帮忙粘贴。 在招生的过程中,晨晨度日如年,向赵宣宣倒苦水:“姐姐,为啥没有学童来?是不是我这个女夫子太差了?” 赵宣宣帮忙出主意,想一想,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道:“只教绣花和认字,可能别人家母亲自己就能教。” “如果咱们多教两三样,比如画画、打算盘、记账、王法……吸引力肯定更大。” “咱们去问问黄娘子,看看她是否愿意教画画?” 虽然上次提过一次,让黄娘子教巧宝画画,但后来过年忙碌,巧宝又贪玩,画画的事便被抛在脑后了。 晨晨点头如捣蒜,赞同赵宣宣的想法。 赵宣宣准备礼物,让赵大旺和赵大贵去套马车,然后带晨晨和巧宝一起出门,去拜访黄娘子。 —— 黄家,正弥漫家庭硝烟。 起因是黄娘子今早上端菜上桌时,不小心被小板凳绊脚,导致黄夫人精心熬制的冬虫夏草羊蝎子汤被泼一地。 黄夫人的本意是炖汤给黄老爷和黄少爷壮阳,结果全被黄娘子敬给土地公公了。 “毛手毛脚,败家的玩意儿,这羊蝎子多贵,你不知道?” “辛辛苦苦炖了一个时辰,就这么糟蹋了……” 黄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愣是骂了黄娘子半个上午,直到客人来敲门,她才停嘴。 黄娘子偷偷抹眼泪,既委屈,又因为犯错而不敢还嘴。 黄文和小丹丹跑去开门,一看见赵宣宣就惊喜。 “唐婶婶!” “巧宝妹妹!” “石姐姐!” 打完招呼之后,小丹丹亲昵地拉着赵宣宣的手,还说悄悄话,说她奶奶骂她娘亲,她娘亲不开心。 她把赵宣宣当成从天而降的救星。 赵宣宣深呼吸,顿时感觉黄家有点压抑。 她捏捏小丹丹的手,眉开眼笑,道:“不用怕,我是给你娘亲送好消息来的。” 小丹丹好奇,笑问:“什么好消息?” 这时,黄娘子把眼泪擦干净了,出来迎接赵宣宣。 “唐小娘子,石小姐,快进屋喝茶。” 晨晨微笑,客气,不多话。 巧宝仰起头,好奇地打量黄家墙壁上的画,看得入迷。 赵宣宣不绕弯子,直接对黄娘子说明来意,邀请她去晨晨的私塾教画画。 黄娘子想赚私房钱,欣然答应,心里格外感激。 黄夫人一脸精明相,端果盘来,顺便插话:“那私塾有多少学童?” 晨晨一听这话就脸红,不好意思,因为目前一个也没有。 赵宣宣露出小酒窝,说道:“刚开始招生,我家巧宝是第一个学童。” 黄夫人咧嘴笑,又问:“收多少束修?” 第1207章 撑起私塾的小天地 黄夫人想让孙女小丹丹也去上私塾,跟赵家人混熟,攀交情。 毕竟唐风年是五品大官儿,别人想高攀却攀不上,黄家算近水楼台先得月。 关于束修,石师爷早就为晨晨考虑好了,所以赵宣宣对答如流:“每个学童每月交一两银子。” “如果中午在私塾吃饭,且早上和傍晚让私塾的马车接送,就再加一两银子。” 黄夫人厚着脸皮,笑问:“如果是熟人,能不能便宜点?” 赵宣宣福至心灵,立马猜到她的意思,于是爽快地道:“如果小丹丹去我家上私塾,不用出束修。” “我可喜欢她了,而且这算黄娘子教画画的额外好处。” 小丹丹欢喜,脆生生地道:“我也喜欢!乖宝和我一起上私塾吗?” 赵宣宣犹豫一下,欲言又止。 因为乖宝目前给唐风年当小书童,下个月要进宫去给公主当陪读,几乎没空闲。 她觉得这种事不宜宣扬和炫耀,于是眉开眼笑地道:“你亲自去问乖宝,好不好?” 小丹丹点头,兴奋不已。 这时,黄老爷和黄少爷回来吃午饭,听说赵宣宣的来意之后,爽快答应。 他们不是想让黄娘子出去赚束修,而是看在唐风年的面子上。 赵宣宣牵住巧宝的小手,起身告辞。 黄娘子依依不舍地送客,送到院门口。 赵宣宣又跟她约定好,明天上午派马车过来接她。 —— 赵宣宣、晨晨和巧宝回到家,发现郭夫人和郭湘乔来了,正在内院跟王玉娥闲聊。 郭湘乔笑颜灿烂,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赵姐姐,我在酒楼看见你们私塾的告示,特意来问,你们教不教蹴鞠?” “如果教这个,我也可以当夫子,而且我不收束修,就凑一起玩一玩。” 赵宣宣当她开玩笑,于是笑道:“劳逸结合,是个好主意。” 郭湘乔掩嘴笑道:“那行,就这样说定了。” “听石夫人说,你们还在为招生发愁,我替你们介绍几个学童来。” 郭夫人拉住郭湘乔的手,挺高兴,暗忖:和晨晨一起做女夫子,正正经经,比去蹴鞠场看臭男人强多了。 郭家在京城做生意多年,人脉广,介绍几个学童,不成问题。 —— 第二天,苏母听说晨晨开私塾的事,特意把苏润润带来,让她和巧宝一起上学,一起玩。 苏母顺便和王玉娥一起玩,一起聊天。 巧宝、苏润润、小丹丹、郭老爷的小孙女郭文燕、郭家酒楼掌柜的孙女龚晓晓…… 学童越来越多。 过两天,苏灿灿通过和欧阳家那边的亲戚闲聊,也介绍几个学童过来。 欧阳大少奶奶给赵宣宣面子,从她娘家那边介绍几个学童给赵宣宣。 晨晨的私塾只教女学童,但学童的年纪参差不齐。 赵宣宣帮忙解决这个麻烦,把孩子们分到两间课堂里,年龄大点的孩子和年纪太小的分开上课,各学各的。 晨晨忙不过来,赵宣宣便亲自充当女夫子,专门教巧宝那帮太小的孩子。 黄娘子每天教画画,只教半天,因为她下午要画她自己的画。黄老爷和黄少爷做卖画生意,其中大部分画作是黄娘子完成的。 像巧宝、苏润润这么小的孩子,让她们念一天书,是不可能的,如果发起脾气来,恐怕把书都“撕啦撕啦”,撕成碎纸屑。 恰好有郭湘乔帮忙,时不时带她们玩一玩。 从此,晨晨、黄娘子、郭湘乔和赵宣宣撑起了这个小私塾,晨晨教绣花、书法、念书,黄娘子教画画,郭湘乔带学童玩耍,劳逸结合。 赵宣宣负责讲故事,教算盘、记账,还讲一讲王法和案例,甚至教学童们识别真银票和假银票,把她曾经做掌柜学徒学到的东西都利用起来了。 在京城的大户人家,表面上宣扬大家闺秀要温柔娴静,不沾染铜臭味,但实际上,那些成亲后的大家闺秀基本上要承担主理中馈的责任。 比如当家主母管理日常的家事,如果不会看账本,恐怕被手下的仆人欺骗、糊弄。 比如家里办红白之事时,花钱如流水,当家主母如果不会算账,恐怕变成败家子。 …… 赵宣宣毕竟做过专业的账房学徒和掌柜学徒,教算账是游刃有余。 她教得好,学童们学得快,于是在学童的父母那边,这小私塾便有了好口碑。 好口碑从这个人的嘴里,传进那个人的耳朵里,越传越广,慕名而来的学童越来越多。 第1208章 不是龙凤胎? 这边,私塾办得红红火火,另一边,乖宝该去给公主做伴读了。 她不是免费去的。 通过做公主伴读,她每月能得到三十两银子赏金,不输给芝麻官儿的俸禄。 据说,那些太子伴读得的赏金更多,每月六十两银子。如果给普通皇子做伴读,每月的赏金是四十两银子。 三个等级,光明正大地搞差别对待。 上午,唐风年向顺天府告假,然后乘坐马车,亲自送乖宝去皇宫门口。 别的伴读乘坐马车或者轿子,也陆陆续续到达皇宫门口,一个个都是权贵家的小千金或者小公子,在仆人的照顾下,如同众星捧月。 不过,一旦面对皇宫,他们瞬间从众星捧月中的月亮,变成小星星,准备去捧别人当月亮。 他们进行排队,等待宫女和太监的各项严格检查。 在宫女和太监眼里,这些伴读都是皇子和公主们的小绿叶罢了。 突然,一个半熟不熟的小公子跑向唐风年,高兴地打招呼:“唐叔叔。” 唐风年记性好,瞬间记起来,这是李大人的儿子李居逸。 上次,李大人和唐风年一起在户部等待对账,一边烤火,一边闲聊,这个李居逸就在旁边,和乖宝一样,冒充书童。 唐风年打量他,和煦地笑问:“居逸,你也来做伴读吗?” 李居逸看几眼乖宝,心中狐疑,暗忖:唐叔叔的女儿和他儿子长得好像啊,小脸几乎一模一样,龙凤胎吗? 他顺便答道:“对,给太子做伴读。” 乖宝小眉头一动,暗忖:太子伴读,每个月六十两银子,发财了! 宫门口,小公子和小千金们分成两列,手里拿伴读们的特制令牌。 宫女和太监们检查他们的令牌,还要核对画像,询问一些问题,搜身,防止别人冒充。 慢慢排队,一个一个来,终于轮到乖宝。 宫女问:“叫什么名字?” 乖宝道:“唐清圆。” 另一边的李居逸大吃一惊,转头注视乖宝,暗忖:“同名同姓,不是龙凤胎?上次就是她?” 他上次居然对一个小姑娘做鬼脸,还吃人家塞来的糖…… 尴尬的气息突然从脚底板蔓延到头顶,他收回目光,深呼吸,磨一磨牙,默默掩饰尴尬。 —— 进宫之前,唐风年叮嘱过乖宝,让她不要随便信任宫里的人,不要随便乱逛,东西也别乱吃。 他甚至还提前托关系,给那个小法海公公打过招呼,托人家顺便关照乖宝。 不过,乖宝进入宫门之后,比想象中更顺利,因为苏贵妃特意派心腹宫女和太监来接乖宝。 乖宝之所以被选做公主伴读,是苏贵妃暗中促成的。 她是皇帝的宠妃,对皇帝吹吹枕边风,这事就办成了。 苏荣荣一直铭记自己与赵宣宣之间的年少情义,又可怜自家的小公主不能出宫,所以特意把乖宝弄进宫,让两家的孩子一起玩耍。 她觉得,小时候玩得好,长大后也能互帮互助,就像她、灿灿和宣宣的关系一样。 第1209章 伴读受罚? 福宜公主和福乐公主比巧宝更小,还不到上学念书的年纪。 乖宝只要陪她们玩耍就行。 在苏荣荣的荣华宫里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有点无忧无虑。 到下午申时,伴读们可以出宫了。 苏荣荣对乖宝关心得无微不至,特意派心腹宫女和太监去送她。 在通往宫门的路上,乖宝又遇到李居逸。 他走路有点一瘸一拐,脸上飘满乌云,与早上生龙活虎、神清气爽的样子迥然不同,怪怪的。 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人家想搀扶他,他倔强,不让扶。 乖宝追上去,好奇地问:“你怎么了?摔了吗?” 李居逸脸色黑如锅底,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哪那么容易摔?” “去宫外再说。” 走到宫门口,乖宝眉开眼笑,向护送她的宫女和太监告辞。 远离宫门之后,李居逸压低嗓门,气呼呼地说道:“我被夫子打了。” “太子做错事,伴读替他受罚。”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如果早知道太子是个闯祸精,就算每月给他六百两银子,他也不稀罕做什么太子伴读。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挨这么重的惩罚。在家里时,他祖父祖母、亲爹亲娘把他当宝一样宠着,护着。 乖宝倒吸一口凉气,对李居逸流露同情,同时暗暗庆幸:福宜公主和福乐公主都娇憨可爱,不是闯祸精。 她问:“你这么痛苦,明天可以告假吗?” 李居逸斩钉截铁地道:“肯定要告病,请假,我可没有挨打的瘾。” 赵大旺把马车停在稍远的地方,因为皇宫规矩大,寻常马车不能靠近宫门。 赵东阳看见乖宝了,挥舞右手,喊道:“乖宝,快来,爷爷等你好久了。” 同时,也担心了好久,他怕乖宝在宫里受委屈。 乖宝挥挥手,答道:“爷爷,等会儿。” 她先送李居逸去李家的轿子旁,眼看他坐稳了,然后她像出笼的鸟儿一样,欢快地跑向赵东阳。 赵东阳被她的高兴劲儿传染,张开双臂,抱住她,扶她上马车。 李家的轿子停在原处,暂时没离开。 李居逸掀开轿门帘子,不远不近地注视乖宝的背影,目送赵家的马车缓缓远去,然后少年老成地叹气,暗忖:我真倒霉,瞧瞧人家多高兴。都怪那个闯祸精太子,诅咒他今晚做噩梦,被鬼压床。 他放下帘子,对仆人吩咐道:“回家!” —— 马车上,赵东阳对乖宝嘘寒问暖,生怕孙女受一丁点委屈。 乖宝一五一十,说自己在宫里干了啥。 赵东阳一边听,一边笑,竖起大拇指,道:“每个月三十两银子,只要陪吃陪玩就行,赚得可真轻松。” “咱家乖宝比爷爷更厉害。” 乖宝却联想到李居逸的遭遇,心有余悸。她不敢保证,双胞胎小公主永远不会犯错吗?她作为伴读,永远不会替小公主受罚吗? 不过,她怕爷爷担心,所以报喜不报忧,没把自己的忧虑说出来。 马车经过闹市时,乖宝让赵大旺停车,然后她去铺子里买一些银丝糖和云片糕,又买一些鲜果,带给巧宝、赵宣宣、王玉娥和唐母吃。 赚得多,花钱就大方了。 第1210章 如果换成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 乖宝回到家之后,赵宣宣、王玉娥和唐母也详细地询问她,确定她在宫里没有受委屈,才暂时放心。 赵宣宣信任苏荣荣,微笑道:“有荣荣护着你,就好。” “皇宫里有好人,也有坏人,听说还有闹鬼的冷宫,你千万不能乱跑,只在荣荣的宫殿里玩耍就行。” 乖宝答应,抱住赵宣宣,撒撒娇,然后对赵宣宣说悄悄话,说李居逸替太子挨打的事。 她悄悄地说,没有宣扬。因为她早就被宫女和太监警告过,宫里的事情不能随便往外说,否则可能获罪,罪名就是大不敬。 赵宣宣的笑容烟消云散,听完之后,与乖宝产生同样的担忧。 她轻抚乖宝的小肩膀,若有所思。 晚上,她把自己的担忧告诉唐风年。 唐风年暂时沉默,显然皇宫太威严,他无法掌控里面的事情。 思量片刻,他说道:“明天我去找侠兄和三公子聊聊,他们从小在京城长大,又在权贵圈子里混,对那些事比较熟悉。” 赵宣宣点点头,赞同,道:“我明天抽空去拜访欧阳大少奶奶,也向她打听一下。”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免得两眼一抹黑。” 如果换成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肯定任由乖宝去皇宫里闯荡,是福是祸?是否挨打?全凭运气。 —— 第二天,赵宣宣带巧宝出门去做客,顾此失彼,无法管私塾的事。 幸好有石夫人顶替她。 石夫人毕竟是从书香门第出来的,又在石师爷身边耳濡目染多年,念书给孩子听,教写字,没什么问题。 她让赵宣宣放心去,不用担心私塾的事。 —— 欧阳家,花木扶疏,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 巧宝和城哥儿凑一起打沙袋,你一拳,我一拳,像两个小傻瓜,嘿嘿笑。 欧阳大少奶奶笑问:“宣宣,私塾办得怎么样?累不累?” 赵宣宣露出小酒窝,道:“又累又欢喜,反正平时也是这样教巧宝,相当于给巧宝找了很多小玩伴。” 欧阳大少奶奶又有喜了,肚皮稍稍隆起。 她压低声音,悄悄跟赵宣宣分享这个好消息,又开玩笑:“这样一想,你可真划算,相当于给巧宝找一群伴读。” “如果进宫去当伴读,有丰厚赏金。” “别人去你家当伴读,反而还要交束修。” 她掩嘴笑。 赵宣宣哭笑不得,小声告诉她,乖宝去宫里当伴读的事,又说出自己的忧虑。 欧阳大少奶奶消息灵通,没有丝毫吃惊,伸手拈起一颗酸梅,放嘴里含着,微笑道:“不用担心。” “不止一个伴读,没有后台的人,才会挨打。” 赵宣宣眉头微蹙,并未因此舒心,因为她自认为自家普普通通,没有后台或者大靠山。 欧阳大少奶奶被她的模样逗笑,“噗嗤”一声,吐出酸梅,又安慰道:“皇家对皇子和公主的要求不一样,对待皇子的学业,肯定严厉一些。” “对待公主,比较宽松,就算伴读替公主受罚,顶多打打手板心,轻轻地打,走个过场。” “何况,你家乖宝机灵,不是那种受气包。” 赵宣宣轻轻叹气,道:“孩子在父母面前时,都机灵。去了外面,恐怕遇到坏人。” 欧阳大少奶奶点头赞同。 这时,有管事娘子来找她回话,说这说那。 赵宣宣见她忙碌,便告辞离开,顺便去找苏灿灿玩。 苏灿灿也安慰赵宣宣,说乖宝在宫里有苏荣荣罩着,肯定不会受委屈。 有些话,她没有明说。 比如,苏荣荣上面有皇帝罩着,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面团。 她又说道:“荣荣跟我聊过,等我家双姐儿再长大几岁,也进宫去给小公主当伴读。” “荣荣说宫里没有亲朋好友,又不能随便出宫,我怜惜她和孩子。” “宣宣,你让乖宝去陪小公主玩,荣荣肯定特别感激你,绝不会让乖宝受委屈。” 换位思考,赵宣宣也理解苏荣荣在宫里的日子不容易,理解她对亲朋好友的想念。 但是,为母则刚,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她的心情依然沉甸甸,没有变轻松。 第1211章 是汪洋大海,而不是花海 福宜公主突然说要去御花园看花蝴蝶,福乐公主立马赞同,跑去向苏荣荣撒娇。 “母妃,去御花园玩。” 苏荣荣在跟乖宝玩算盘比赛,一听这话,手指暂停,神情犹豫。 她暗忖:这几天,御花园肯定热闹,嫔妃都去那里赏花。人多就容易起冲突…… 她不爱和别人起冲突,一向是能避则避。 于是,她露出笑容,把两个小公主都搂到怀抱里,亲亲小脸蛋,劝道:“咱们的宫殿里也有花花和蝴蝶,不必去御花园看。” “母妃给你们做大蝴蝶风筝,好不好?” 福乐公主任性,非要说御花园更好玩,非要去。 两个娇憨的双胞胎小姑娘对视一眼,默契十足,福乐拉扯苏荣荣的左手,福宜拉扯苏荣荣的右手,都使出吃奶的劲儿,要拉苏荣荣去御花园。 苏荣荣心里为难,但又不忍心惹两个小女儿不开心,无可奈何,只能答应:“好好好,咱们带乖宝一起去御花园玩。” “母妃认得路,不用牵,你们去牵乖宝姐姐。” 乖宝牵住福宜和福乐的小手,一起去,三个人都蹦蹦跳跳。 一路上,乖宝还顺便教她们唱宫外的童谣。 “花儿香香,蝴蝶飞飞,蜜蜂嗡嗡嗡……” “嗡嗡嗡,快躲啊,黄蜂尾后针,蜇一下,变猪头……” “啦啦啦,啦啦啦……” 苏荣荣和宫女们跟在她们后面,听得笑眯眯。 春光明媚,御花园里百花争艳,彩蝶翩翩起舞。 嫔妃们穿鲜艳的裙裳,戴亮闪闪的首饰,画精致的妆容,在御花园里说说笑笑,一边比美,一边勾心斗角,顾盼神飞。 皇后娘娘也在赏花,看起来心情不错。 宫女提醒苏荣荣,苏荣荣连忙带福宜、福乐和乖宝过去,向皇后行礼。 在皇宫里,尊卑分明,处处都是规矩。 皇后有母仪天下的气度和风范,早就把争风吃醋抛于脑后,一心一意扶儿子坐稳太子之位。 苏荣荣只生两个小公主,没有资格抢夺太子之位。所以,皇后对她挺亲切,微笑道:“不必多礼。” “苏贵妃,你觉得今年哪种花开得最美?” 御花园里有好多种花,苏荣荣看得眼花缭乱,小心翼翼,牙齿咬住下嘴唇,暗忖:牡丹花偏偏还没开,牡丹是花中之王,一向指代最尊贵的女子。如果我回答别的花,恐怕惹皇后起疑心。 眼看苏荣荣憋半天,憋不出答案来,反而把圆圆的脸憋得通红,皇后忍不住“噗嗤”一笑,用手绢掩嘴,打趣道:“苏贵妃肯定是花心,对百花都爱,算了,不为难你了。” 苏荣荣如释重负,松一口气。 在这舌灿莲花、聪明人扎堆的后宫里,娇憨的苏荣荣反倒显得特别。 皇后不喜欢她,但也没想除掉她,因为留着苏荣荣,给别的嫔妃添堵,挺好。 对皇后而言,看嫔妃们争宠,就像看猫狗打架一样,狗咬狗,一嘴毛。 何况,苏荣荣是皇帝这几年最宠的女子,动苏荣荣,便是与皇帝为敌。 皇后的心思深沉如海,是汪洋大海,而不是御花园里这片花海。 花海经不起风吹雨打,也经不起寒冷或者干旱,娇滴滴的东西,在后宫里活不长久。 当大人聊天时,福宜和福乐没兴趣听,她们跑到不远处,伸出小手,想摘花。 然而,花蕊处停留一只蜜蜂,在认真地采蜜。 第1212章 花仙子变花鬼? “有蜜蜂,蜇一下,变猪头……” 乖宝眼疾手快,搂住福宜和福乐的小肩膀,带她们后退几步。 小孩子手短,一后退,手就摘不到花了。 一听说变猪头,福宜和福乐默契十足,连忙把小手缩回来,紧贴到心口,不约而同地摇头,奶声奶气地道:“不要变猪头。” 她们没见过活猪,但在宫宴上见过烤乳猪,还听别的小公主、小皇子用“猪”吵过架。 比如,这个骂:“猪一样。” 另一个骂:“你才是猪!” 福宜和福乐都晓得“猪”是骂人的话,是丑八怪,都怕变猪。 乖宝轻笑,哄道:“花仙子爱美,只要我们不乱摘花,和花仙子互相尊重,花仙子就不会生气,不会派她的护卫——小蜜蜂攻击我们。” “我们就不会变猪头。” 福乐点点头,憨态可掬,摇晃乖宝的手,问:“哇,花仙子在哪里?” 乖宝眉开眼笑,露出小酒窝,道:“花仙子是神仙,咱们看不到。” “只能看到她的新衣裳。” 她忽然故弄玄虚,闭住眼睛,用左右两根食指抵住太阳穴,道:“花仙子问,福宜,福乐,粉红的、大红的、鹅黄的、浅紫的、深紫的,粉蓝的……” “哪件新衣裳更好看?” “新衣裳太多了,花仙子有点发愁,不知该穿哪一件……” 正当福宜和福乐信以为真,叽叽喳喳,认真为花仙子挑选新衣裳的颜色时,假山后面突然走出几个人,走过来,一伸手,就把福宜和福乐面前的鹅黄色鲜花给摘了,还扔到地上,用脚踩,冷笑道:“什么花仙子?现在变成花鬼了!哼!” 宫女们连忙向她行礼。 “见过福阳公主。” 来者是福阳公主和她的伴读董珊珊,还有几个贴身宫女。 乖宝睁开眼睛,打量福阳公主,福阳那股子嚣张气焰简直犹如臭气熏天,连御花园的花香都忍不住退避三舍,硬生生破坏了大家赏花的好心情。 她比福宜和福乐大五六岁,因为与太后是同一天生日,所以在太后面前很得宠,且在别人面前趾高气扬。 乖宝最近从苏荣荣和宫女们嘴里听说过她的嚣张事迹,而且对宫里的公主、皇子、嫔妃们的名号都不算陌生。 同样是公主,但福阳明显讨厌福宜和福乐,充满敌意。 福阳公主的伴读董珊珊眉头一皱,突然通过小酒窝和眉眼认出了乖宝。 几年前,在欧阳家的酒宴上,董珊珊和乖宝因为蹴鞠打过架。 董珊珊记仇,但乖宝却不记得她了。 因为打架时,乖宝才四岁,记性不好。此时此刻,她根本没注意福阳公主身后的跟班董珊珊。 因为福阳公主突然粗暴地踩花,还说花仙子变成花鬼,福宜和福乐既生气,又难过,都含着两泡眼泪,呜呜两声,即将哭出来。 乖宝搂住她们的小肩膀,护住她们,然后反驳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花仙子和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即使你今年糟蹋再多花,等到明年,花儿依然灿烂。” “你不尊重花仙子,花仙子也不会喜欢你。” 说完,乖宝带福宜和福乐走开,远离福阳公主。 “站住!哪来的野丫头,敢对本公主不敬?”福阳公主恼羞成怒,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摘更多花,往地上扔,还用脚踢打花枝。 突然,采花蜜的蜜蜂被她惹毛了,七八只蜜蜂同时嗡嗡嗡地飞过来,围攻她。 宫女们顿时乱作一团,纷纷挥舞香喷喷的手绢,帮她驱赶蜜蜂。 “啊!好痛!” 第1213章 忐忑、不安 被蜜蜂的针蜇一下,那滋味,比被蚊子咬更痛。 福阳公主和董珊珊叫得像杀猪一样。 乖宝拉着福宜和福乐,好奇地回头看一眼,然后越跑越快,跑到苏荣荣身边,寻找安全感。 皇后问:“怎么回事?那边在喧哗什么?” 福宜的贴身宫女战战兢兢,连忙答道:“回皇后娘娘,福阳公主摘花,扔地上踩。” “福宜公主和福乐公主差点被惹哭,于是避开她们。” “不知为何,她们突然闹起来了。” 因为有假山和花木遮挡视线,这边的人只听见喧哗之声,看不清那边的具体情况,所以皇后娘娘吩咐太监过去瞧瞧。 苏荣荣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心中不安,紧紧牵住福宜和福乐的小手。 双胞胎小公主奶声奶气地告状,说福阳姐姐坏。 她们还模仿福阳公主摘花、踩花的动作。 苏荣荣轻声安慰她们。 皇后娘娘去旁边的凉亭里坐下,好整以暇,对乖宝招手,叫她到面前,问几个问题。 比如,家里还有哪些人? 比如,在宫里有没有哪里不习惯? 比如,念过哪些书? 说到书时,因为乖宝看过很多杂书,专门挑轻松有趣的部分回答,跟皇后聊得挺投缘。 两个宫女站在皇后身边,轻轻摇团扇,都面带微笑。 这时,太监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回话,打破了这温馨的气氛。 “回禀皇后娘娘,福阳公主和伴读董姑娘都被蜜蜂蜇脸,情况不妙。” “奴才已经派人去请太医,福阳公主哭哭啼啼,往太后的慈宁宫跑去了。” 乖宝在衣袖里悄悄捏拳头,暗忖:福阳要恶人先告状吗?去找太后告状吗? 皇后轻轻叹气,站起来,道:“咱们去瞧瞧福阳,希望蜇得不严重。” 作为后宫的女主人,至少在表面上,她要把皇帝的其他子女视如己出,成为别人眼里的慈母。 苏荣荣不愿去慈宁宫招太后的白眼,所以恭送皇后,没有跟随。 等皇后走远之后,苏荣荣带孩子们回自己的宫殿去,并且听乖宝细说刚才的情况。 乖宝有些忐忑,问:“姨姨,我们会不会被福阳公主连累?” “是她自己招惹蜜蜂的,但我与她有点口舌之争。” 苏荣荣眉眼间稍显忧愁,没有十足的把握,同时,她像护自己孩子一样护着乖宝,于是安慰道:“不用怕,皇后娘娘办事公正,不会冤枉咱们。” 然后,她看一眼铜壶滴漏的时刻,又从匣子里拿一些赏钱出来,吩咐小太监:“把赏钱悄悄交给大总管王卷,托他周旋此事。” 大总管王卷是皇宫里最有权势的大太监,也是皇上的心腹太监。其他小太监都争着认他做干爹、干爷爷,就连宫里的嫔妃都不敢得罪他。 苏荣荣不担心皇后责怪,但她担心太后偏袒福阳公主。 太后本就看苏荣荣不顺眼,这次乖宝与福阳公主起点小冲突,又与苏荣荣关系不一般,太后很可能借题发挥,迁怒乖宝。 苏荣荣没有直接去找皇上帮忙,是因为她了解皇上,他政务繁忙,没空处理孩子间的小打小闹。 但是,如果他有空,大总管王卷肯定会把这事当闲话,说给他听。 第1214章 什么巫术? 此时此刻,荣华宫里,只有双胞胎小公主无忧无虑,脱掉鞋子,趴炕上玩琉璃珠,奶声奶气地说话。 乖宝不想坐以待毙,小脑瓜紧急思索,接下来可能遇到哪几种情况?该怎么办? 苏荣荣也没闲着,跟乖宝说悄悄话,说太后平时的事迹。 乖宝表现出超乎孩童的成熟,带给苏荣荣一种错觉。因此,苏荣荣平起平坐地跟她商量,尽量不瞒着她。 —— 苏荣荣懂事,没去皇上面前闹。 但太后不一样,她眼看福阳公主的小脸变得又红又肿,肿得像猪头,又听信那些告状的话,于是一边派宫女去荣华宫抓乖宝,一边派太监去找皇上告状,说福宜和福乐的伴读搞巫术。 皇上拿着毛笔,正批阅奏折,听完太监的话之后,挑起左眉,问:“什么巫术?” 太后派来的太监战战兢兢,说道:“伴读唐清圆唆使蜜蜂,蜇福阳公主。” 伴读董珊珊也被蜜蜂蜇了,但她只是小人物,在皇宫里不值得一提。 皇上轻笑,道:“如果那小伴读真有唆使蜜蜂的本事,让她掌控一支蜜蜂大军,对付边境的敌人,岂不是兵不血刃?” 大总管王卷捂嘴偷笑,宫殿角落里的其他小太监也是如此。 太后派来的那个太监露出比哭更难看的表情。 皇上搁下毛笔,起身出门。 太监们连忙一路小跑,跟上去。 皇上乘坐御辇,通向慈宁宫的方向,顺便问道:“太医看过福阳没?是否严重?” 太后那边的太监答道:“特别严重,要两三天才能消肿。” 只是肿而已,没有别的毛病,皇上反而放心了,没再多问。 御辇轻轻摇晃,皇帝闭目养神。 —— 另一边,太后的宫女去荣华宫,传太后的口谕,要抓乖宝去慈宁宫问罪。 太后态度强硬,因此她派去的宫女也态度强硬。 苏荣荣愁眉不展,把乖宝护到身后。 荣华宫毕竟是苏荣荣的地盘,她是得宠的贵妃,不是冷宫里的小喽啰,别人来抓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双方暂时僵持。 荣华宫的小太监机灵,趁机跑出去通风报信,跑向皇帝的御书房。 恰好大总管王卷没跟随皇帝去慈宁宫,而是留在御书房这边办差。 小太监气喘吁吁,跟王卷挺熟,毕竟是他的干儿子。 王卷听干儿子说完紧急情况之后,微微一笑,翘起兰花指,在干儿子的额头上轻轻戳两下,道:“赶紧回去,告诉贵妃娘娘,皇上也去慈宁宫了,让她放心去。” 小太监一听这话,喜笑颜开,连忙道谢、告辞,一溜烟地往回跑,暗忖:太好了,有皇上罩着,贵妃娘娘和唐伴读肯定不会吃亏。 他跑回荣华宫,悄悄禀报。 然后,苏荣荣也松一口气,带双胞胎小公主、乖宝和几个宫女,主动向慈宁宫走去。 这一路上,她们不敢耽误,脚步快快的。 福宜和福乐走不快,苏荣荣让宫女把她们抱起来。 她又轻声叮嘱:“乖宝,等会儿不用怕,尽量少说话,言多必失。” “有皇上在,没人可以冤枉咱们。” 乖宝点头答应,提心吊胆。 第1215章 不想做缩头乌龟 赵家内院,赵东阳躺在摇椅上,摇啊摇,摇啊摇,哼着小曲,悠哉悠哉,突然左边眼皮子狂跳不止。 他皱起眉头,抚摸胖肚皮,疑神疑鬼,暗忖:倒霉?还是要发财? 恰好这时,赵宣宣带巧宝回来了。 赵东阳松一口气,坐起来,搂住巧宝,看向赵宣宣,问:“乖女,你眼皮子跳没?遇到倒霉的事没?” 赵宣宣道:“没有。” 然后,她带巧宝去洗手、洗脸。 赵东阳的眼皮子又跳几下,他继续疑神疑鬼,心神不宁。 下午,他连午觉都没睡,总是看铜壶滴漏的时刻,然后吩咐赵大旺套马车,坐马车出门,提前去宫门口接乖宝。 与此同时,皇帝正在荣华宫里歇息,上午的小冲突早就被他化解了。 为了不打扰皇帝和苏荣荣,乖宝带福宜和福乐在庭院里荡秋千,又玩过家家。 等到申时,苏荣荣准时派宫女和太监送乖宝出宫去。 可谓冤家路窄,乖宝在宫门口遇到董珊珊。 变成猪头,不是开玩笑的。 董珊珊被自己丑哭了,又很痛,委委屈屈。 另外有几个结伴出宫的男伴读正对她指指点点,甚至嘲笑。 董珊珊听见了,气得跺脚,用眼睛瞪回去,记住那几张脸,在心里记仇,然后又看到后面的乖宝。 乖宝一脸无辜,嘴巴抿起来。 董珊珊伸手指向乖宝,咬牙切齿,喊道:“唐清圆,你是妖女,咱们走着瞧。” 她已经开始酝酿复仇的计划,打算散播谣言,让所有人都听说妖女唆使蜜蜂蜇人的事迹,让妖女在权贵圈子里变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怪物,让所有人都不敢跟妖女玩,让妖女将来嫁不出去…… 乖宝小眉头微皱,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搭理她,毕竟皇帝已经主持公道了,说那不是巫术,皇帝一言九鼎,眼前这个董珊珊人微言轻。 那几个男伴读都是纨绔子弟,一听说“妖女”,顿时哈哈大笑,大声调侃:“猪妖倒反天罡。” “肿成猪头了,反而还骂别人妖女。” “嘘——小声点,那是大理寺卿董大人的千金,最爱告状。” “唐清圆,你怕不怕猪妖?” “叫几声哥哥,哥哥们保护你!” …… 乖宝翻白眼,顺利出宫之后,远远地看见赵东阳,连忙跑过去。 赵东阳看见乖宝平安,大大地松一口气,笑眯眯,拉乖宝上马车,回家去。 乖宝回想宫里的冲突,心有余悸,抱住赵东阳,轻声唤好几声爷爷,像小时候一样粘人。 赵东阳抚摸她的头发,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 乖宝怕吓到爷爷奶奶和祖母,所以把起冲突的事暂时瞒着,等到晚饭后,才神神秘秘地告诉赵宣宣和唐风年。 赵宣宣当即把乖宝紧紧搂到怀抱里,轻抚后背。 尽管乖宝说得云淡风轻,但赵宣宣设身处地地想象当时的场景,能体会到当时的情况绝对不是轻松的小事。 唐风年分外冷静,道:“在皇宫里搞巫术,是杀头的大罪。” “乖宝,那些人用这个罪名诬陷你,是起了杀心的。” 乖宝大吃一惊,不敢置信,道:“杀我?为什么?” “我只是一个伴读而已。” 赵宣宣赞同唐风年的看法,低下头,凑到乖宝耳朵旁,轻声道:“坏人的心思异于常人。” “你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坏,有些人就是天生残忍的,甚至以折磨人为乐。” “咱们要做的事,就是提防坏人,保护好自己。” “爹爹和娘亲给你想办法,以后别去做伴读了,太危险。” 唐风年点头赞同。 乖宝毕竟才八九岁,他舍不得闺女去宫里冒险。 乖宝抬起小脸,与赵宣宣对视,又与唐风年对视,然后她想到了苏荣荣、福宜和福乐。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感情已经建立起来了。特别是今天,苏荣荣处处护着她,甚至与太后的宫女斗智斗勇。 她们一起面对太后、福阳公主和董珊珊的诬陷,然后在皇帝的帮助下,打败了诬陷。 唉!乖宝轻轻叹气,道:“娘亲,爹爹,我不想做缩头乌龟或者胆小鬼。” “而且,我喜欢宫里的苏姨姨和两个小公主,她们需要我。” “在皇宫里,面对坏人时,我们互相保护,共甘共苦,我不能做丢盔弃甲的逃兵。” 赵宣宣啼笑皆非,轻轻捏乖宝的小耳朵,道:“这和逃兵根本不沾边。” “她们是贵妃和公主,身份高贵,你不一样。” “在皇宫里,太后可以直接处罚你,不会给你去公堂上自证清白的机会。” “如果你继续去宫里当伴读,娘亲肯定寝食难安。难道你不心疼娘亲吗?想看娘亲一夜白头,瘦成皮包骨吗?” 乖宝的内心是温暖的、柔软的,立马紧紧抱住赵宣宣。 因为在这世上,她最依赖的就是赵宣宣。 她终于妥协:“娘亲,我听你的。” 赵宣宣和唐风年对视,同时松一口气。 唐风年道:“明天我替你去告假,以生病为理由。” “所以,你接下来几天不能贪玩,要老老实实地在屋里装病。” 乖宝点头答应,心里有遗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闷闷不乐。 赵宣宣亲亲她的小脸,安慰道:“放心,装病不会无聊的,我在屋里陪你玩。” 等乖宝去睡觉后,唐风年和赵宣宣继续商量。 “装病不是长久之计,明天我再去找侠兄和三公子打听一下。” “嗯,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两人都心事重重,绞尽脑汁,为乖宝想办法。 第1216章 干脆捅破天去 第二天一大早,唐风年派阿亮去请大夫过来。 既然让乖宝装病,就干脆做戏做全套。 乖宝昨晚上胡思乱想,睡不着觉,导致现在好累,小眉头皱着,有气无力地道:“脑袋疼。” 赵宣宣坐在旁边,陪着她,本来以为她是撒谎骗诊治的大夫,但是等大夫开药方离开之后,乖宝的小眉头还是没有舒展,脸色也有点差。 赵宣宣轻拍被子,小声道:“好了,大夫离开了。” “早饭想吃什么?” 乖宝睁开眼睛,眼神苦恼,道:“娘亲,我只想睡觉,不想吃东西。” “好想睡,却又睡不着。” 赵宣宣心疼,轻轻抚摸她的脑袋瓜,道:“想东想西,左边脑袋和右边脑袋拔河,所以脑筋疼,睡不着。” “你试一试,脑子里只默念数铜板的声音,专注一件事,不要想别的。” 乖宝听她的话,在心里数铜板,小眉头终于慢慢舒展。 旁边的赵宣宣反而变得愁眉不展,凝视乖宝。 赵宣宣考虑的不仅是乖宝睡觉的事、装病的事,她还要考虑接下来一连串的情况。 唐风年认真细致,去帮乖宝告病,请假。 —— 同样告病、请假的人,还有董家千金。 因为被蜜蜂尾后针蜇脸,她今天的脑袋肿得比昨天更恐怖。 她起床后,看一看镜子,然后把镜子摔地上,哭哭啼啼。 洗脸时,看见水盆里的倒影,又大受刺激,把水盆砸地上。 她还指使仆人去外面散播谣言,说唐大人的大女儿唐清圆是妖女,会指使蜜蜂蜇人,会巫术。 如此造谣传谣,她依然无法解气,又吩咐丫鬟铺纸磨墨,她亲自给其他权贵家的小千金们写信,继续在信上造谣传谣。 唆使蜜蜂蜇人,这事情有点离奇。越离奇古怪的事情,偏偏越激发别人的好奇心和讨论欲。 当真如董珊珊所愿,越来越多的人议论此事,越传越广。 上午,唐风年在顺天府处理公事,一位同僚突然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唐大人,令媛真的有不同寻常的本事吗?” “能操控蜜蜂?” 这位同僚有点童趣,甚至抬起两只大手,模仿蜜蜂飞舞,还笑容满面。 唐风年却丝毫也笑不出来,言简意赅地道:“尤大人不要误信谣言。” “您听谁说的?” 尤大人挤眉弄眼,道:“大家都在议论。” 唐风年心思沉甸甸,认定这种谣言对乖宝不利,暗忖:必须揪出始作俑者。 恰好这时,欧阳凯打发小厮给唐风年送东西来。 唐风年避开别人,然后打开细看。 全是董珊珊写给其他小千金的信,而且全是实名信。 欧阳凯之所以能搞到这几封信,是因为他恰好跟这几户人家关系好,再加上他锦衣卫的身份,别人拿着信,向他打听此事,他一边辟谣,一边把信拿到手里,送给唐风年,当证据。 唐风年思量一会儿,然后提笔写奏折,直接向皇上弹劾董珊珊的父亲——董大人,说他治家不严,纵容家眷造谣传谣,并且把证据一并送上去。 董珊珊不仅在信里骂乖宝是妖女,而且还提到皇宫、御花园。皇宫的事,就是皇家事,皇家的事岂是别人能随便议论的?简直罪加一等。 既然谣言已经搞大了,见风就是雨,唐风年干脆把辟谣的事也搞到最大,捅破天去。 至于弹劾的后果,他也想到了,但依然决定这样做,坚决不能让乖宝背负“妖女”、“巫术”等骂名。 第1217章 小题大做的黑锅? 皇帝看到弹劾董大人的奏折之后,有点吃惊,仔细看了两遍,感到好笑,暗忖:这个唐风年,长一副清雅、弱不禁风的模样,脾气居然如此火爆、强硬。难怪,听说他在田州时特别喜欢揽权,并非善茬。 关于董珊珊造谣这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是董大人治家不严,而且董珊珊妄议皇宫,有点大不敬。 如果往小了说,便是董家孩子和唐家孩子闹矛盾,小孩子之间的闹腾,不值得闹上朝廷。 皇上没有立马表态,而是先把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叫过来,让他调查一番,等证据确凿时,再把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叫过来,询问他们的见解。 其中一个白胡子老大臣看完奏折和证据之后,吹胡子瞪眼,道:“回禀皇上,这个唐风年真是小题大做,把朝廷当成什么了?” “他女儿受点委屈,他就要来朝廷撒泼打滚?丢人现眼!” 另一个年轻一些的大臣反而赞同唐风年,说道:“回禀皇上,我觉得这不是小题大做。” “官员是朝廷的基石之一,董大人作为大理寺卿,正三品,他的女儿散播谣言,陷害另一位五品官员的女儿。” “如此一来,这两个官员不就水火不容了吗?如果这种事在朝廷泛滥成灾,朝廷的基石岂不是变成一盘散沙?” 皇上坐在龙椅上,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点头赞同。 对于此事,大臣们的态度基本上分成两派。 先表态的那一派不甘示弱,又反驳道:“并不一定是造谣,唐大人的女儿唐清圆是否真的利用巫术?还需要细查。” 皇帝摆一下手,慵懒地道:“朕已经查过了,而且为她们主持了公道。” “所谓的妖女唆使蜜蜂蜇人,纯属造谣传谣。” “如果民间真有这种离奇之事,朝廷好好利用,打造一支蜜蜂大军,岂不是所向披靡,兵不血刃?” 在朝廷里,皇上一向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既然他已经盖章定论,其他大臣便不敢再反驳此事,都默认董珊珊是造谣传谣。 然后,赞成唐风年的一派和反对唐风年的一派继续围绕其它问题,争辩不休。 反对派说道:“据微臣所知,唐风年为官的第一个官署就是大理寺。” “他曾经在董大人手下任职,可能对董大人心存不满,怀恨在心,这次趁机报复,借题发挥。” 这口黑锅扣下来,唐风年瞬间背上阴险小人的嫌疑,形势对他很不利。 赞同派也开启唇枪舌剑,立马反驳:“唐大人用正当理由弹劾董大人,光明正大,并非小人的报复伎俩。” “如果对告状的一方过于苛刻,恐怕造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扭曲现象,反而不利于揭发那些隐藏于黑暗的罪行。” 赞同派的本意并不是帮唐风年,但是为了跟反对派针锋相对,在话赶话时,他们顺便替唐风年洗刷了黑锅。 反对派不甘心落于下风,又用新的理由还击:“唐大人难道不知道董大人家住何方吗?他明明可以找董大人私下和解此事。” “他家女儿受委屈的事,难道比得上朝廷大事吗?” …… 皇帝听他们吵架,突然听腻了,听烦了,眼底飘过几朵乌云。 他也觉得唐风年太小题大做,但是转念间,他又想起苏荣荣对他吹过的枕边风。 苏荣荣说,皇家的亲情太复杂,甚至冷冰冰,她想给双胞胎女儿找几个重情重义的小玩伴,让她们感受到普通人家的温暖和乐趣。 对待苏荣荣和双胞胎女儿,皇帝的偏爱根本藏不住。 唐风年的女儿唐清圆,恰好是苏荣荣亲自为双胞胎小公主挑选的小玩伴。 爱屋及乌,在这一刻发挥作用。 皇帝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叩击,突然打断大臣们的争吵,义正辞严地表态:“对于那些治家不严,给朝廷抹黑的官员,必须严惩不贷。” —— 另一边,董大人已经听说自己被弹劾,吓得冷汗直流。 作为三品大官儿,他在京城的人脉不简单,为官的心思也绝对不像三岁小孩那样单纯。 在朝廷的惩罚下达之前,他当机立断,效仿几百年前的贤臣,亲自去找唐风年,负荆请罪。 第1218章 反而骑虎难下? 负荆请罪,是历史上的一段佳话。 此时此刻,董大人把它当成洗白的好手段。 这个举动,吸引街上许多百姓追着跑着看热闹,议论纷纷。 “这是干啥?” “三品大官儿居然负荆请罪,真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呸!当官的哪有好东西?” “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至少这个董大人挺有诚意。” …… 董家的仆人冒充普通百姓,夹在其中,口若悬河,拼命为董大人说好话,说得口干舌燥,暗忖:赚点赏钱,真不容易,希望菩萨和神仙不要听见我的谎话,将来不要下拔舌地狱,唉,身不由己啊。 唐风年辟谣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再为难董大人,两人握手言和。 唐风年甚至邀请董大人进府喝茶,表现出自己大度的一面。 此事在京城引起热议,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权贵之家,或者皇家,都谈论得津津有味。 董大人、董家千金、唐风年和唐家千金都变成京城名人。 甚至连蜜蜂蜇人也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 第二天,朝廷对董大人的处罚结果宣布。 董大人被罚俸半年,被责令约束家眷,同时董珊珊的伴读资格被剥夺,还被皇后派去的宫女训斥半天。 就连董夫人也被连累,颜面尽失,怂得像过街老鼠。 另一边,皇上和皇后派太监去赵家传旨,对乖宝夸赞一番,并且赏赐一些好东西,以示安抚。 乖宝在炕上打滚,生龙活虎,期待地问:“娘亲,明天我可以进宫去找苏姨姨和小公主玩吗?” “危险已经过去了,大家都给我撑腰,是不是?” 赵宣宣长舒一口气,眼神喜忧参半,道:“等你爹爹回来,一起商量再说。” 她的话刚落音,又有一批太监过来传苏贵妃的口谕,并且送一堆赏赐。 赵宣宣连忙带乖宝去谢恩。 王玉娥和赵东阳忙着清点赏赐,眼花缭乱。 就连赵家私塾的学童们今天也算见了世面,开了眼界,一下课就凑一起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议论。 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哇!唐千金真风光!” “是我的榜样。” “那么多宫廷赏赐,不仅仅是值钱那么简单。” “宫廷的好东西,有钱也买不到。” …… 赏赐的东西包括金玉首饰、名贵的绫罗绸缎,流光溢彩的琉璃摆件,还有一筐一筐的贡品鲜果。 王玉娥征求赵宣宣的意见之后,把鲜果分给家里所有人和学童们吃,一点也没小气。 于是,整个家里都高高兴兴,笑容像云彩一样绚烂。 傍晚,唐风年归家,赵宣宣跟他商量,乖宝是否继续做伴读的事。 唐风年叹气,道:“收到这么多赏赐,咱们反而骑虎难下。” “乖宝明天应该亲自进宫去谢恩。” “如果继续装病,反而显得不识好歹,不够给皇家面子。” 赵宣宣也叹气,无可奈何,道:“明天由乖宝单独去谢恩?还是由我陪她去?” 唐风年道:“都可以。” 赵宣宣经过深思熟虑,决定陪乖宝一起去。 既然闺女必须勇敢地面对皇宫,她也不能怂。 她打算顺便去和苏荣荣聊聊,多了解皇宫里的人和事,知己知彼,避免两眼一抹黑。 第1219章 “名人”? 因为这几天反复听到“皇宫”二字,当晚石师爷做梦,梦到宫里的石子固被欺负,挨打挨骂,吃苦头。 血溶于水,哪能说断就断? 思子之情被勾起,早上清醒之后,石师爷满眼红血丝,心中的伤感如同连绵不断的雨。 恰好今天赵宣宣没睡懒觉,跟家人一起吃早饭,准备陪乖宝进宫去谢恩。 早饭后,石师爷把赵宣宣单独叫到一边,托她帮忙打听石子固在宫里的情况。 他恳切地说道:“如果子固过得好,我就不管他了。” “如果子固吃苦,我没法进宫去帮他,只能捎一些银子、银票给他。唉!” 赵宣宣思量片刻,勉强答应石师爷。 —— 在皇宫门口,赵宣宣、乖宝碰巧遇到了李居逸。 他的病假已经结束,缓缓走向宫门,又要去给闯祸精太子做伴读,一副生无可恋、灵魂出窍的模样。 突然看见熟人乖宝,他飞快地打量乖宝和赵宣宣,眼神明显吃惊,暗忖: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大唐清圆,小唐清圆?我是不是还没睡醒,在做梦? 眼看他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乖宝眉开眼笑,主动打招呼:“李公子,你的伤好了吗?” 李居逸露出尴尬,点点头,猜出另一个“大唐清圆”是乖宝的娘亲,于是拱手行礼,称呼唐夫人。 赵宣宣之前听乖宝提过此人的倒霉事迹,因此不感到陌生。 她也眉开眼笑,跟李居逸闲聊几句。 进宫之后,李居逸去东宫,赵宣宣和乖宝在宫女和太监的带领下,先去拜访皇后,两拨人分开。 李居逸忍不住又回头看两眼,望向乖宝和赵宣宣手牵手的背影,暗暗感叹血缘的神奇,因为那母女俩在长相上太像了。 —— 皇后居于坤宁宫。 尽管乖宝和赵宣宣走得不慢,但是从宫门口一路走啊走,感觉走了好久,还没有走到。 头顶上的天空阴沉沉,乌云如遮天蔽日的鸦群,仿佛正在用乌鸦嘴喊:“要下雨了,快收衣衫啊!” 赵宣宣抬头看看天色,又看看两边的红色宫墙,心里有点慌,担心被雨突袭,淋成落汤鸡。 于是,她从钱袋里掏出两串赏钱,分别递给带路的宫女和太监,微笑道:“咱们走快点,好不好?恐怕要下雨。” 看在赏钱的份上,宫女和太监笑眯眯,果然加快脚步,甚至还和赵宣宣闲聊几句。 从闲聊中,赵宣宣得知,皇后除了生育太子以外,还生了福馨公主和十四皇子。 等到赵宣宣和乖宝终于赶到坤宁宫,见到皇后时,发现皇后身边还有个鹅蛋脸的红衣小姑娘,贵气逼人,神采飞扬,看上去比乖宝大两三岁。 宫女凑到赵宣宣身边,小声提醒:“那是福馨公主。” 赵宣宣和乖宝本来已经向皇后行过礼了,此时连忙又向福馨公主行礼。 福馨公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免礼。” 她今天本来应该去学堂,和姐妹们一起学琴棋书画,但是因为提前知道京城的“名人”要来拜访皇后,所以她特意来见一见,看看闹得满城风雨的“名人”是否有趣。 第1220章 是不是为了更大的野心? 皇后今天看上去有点慵懒,给赵宣宣和乖宝赐座。 宫女恭恭敬敬地奉茶。 皇后关心地问几句,问乖宝这几天是否委屈?病痛痊愈没有? 乖宝一一回答,不敢娇气,说自己不委屈,反而受宠若惊,所以特意来谢恩,还说自己前两天的病痛是偏头痛,已经没事了。 她和赵宣宣早就商量过,之所以说偏头痛,是为了撇清传染病的嫌疑,免得宫里的人觉得忌讳。 另外,偏头痛是疑难杂症,即使让太医来诊治这种病,也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偏头痛病在脑子里,没有外伤,别人很难找出她装病的证据。 福馨公主轻轻叹气,流露同情,插话:“小小年纪就偏头痛,真可怜。” “清圆,你是不是想太多,有什么烦心事?” 乖宝察言观色,辨别出她没有恶意,露出小酒窝,答道:“烦心事解决了,现在不烦了,脑袋也不疼了。” “反而胃口大开,吃嘛嘛香。” 福馨公主又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觉得乖宝有趣,想一想,又说道:“福宜妹妹和福乐妹妹太小,只会玩,你给她们做伴读,肯定很无聊吧?” “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学琴棋书画?” “我最喜欢抚琴,你会不会?” 面临这一连串问题,乖宝的表情变得有点囧,她轻轻摇头,不敢吹牛,如实答道:“我不会抚琴,画画只是半桶水,下棋只能赢我爷爷和妹妹。” “书……我看的是杂书、闲书。” 福馨公主聊天的兴致更浓了,道:“我也爱看杂书,你最喜欢哪几本?” 乖宝心眼子一转,决定为爹娘的书籍销量做贡献,于是答道:“学徒自传、孩童启蒙杂谈、判词小故事。” 谁知,福馨公主惊喜地拍手一笑,道:“这几本书,我都看过。” “那本学徒自传是写女子去做账房学徒和掌柜学徒的经历,特别稀罕,我最喜欢。” “这几天我又发现一本特别好看的新书,写好多妖怪,还有降妖除魔的师徒几个,一个和尚、一只猴子、一个投胎到猪身上的落魄神仙……” 乖宝一听就感兴趣,两人聊闲书聊得津津有味,都把身体倾向彼此,脑袋越挨越近。 仿佛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相识许久一般。 另一边,皇后娘娘和赵宣宣一边闲聊,一边欣慰地看看孩子。 因为爱屋及乌,托福馨公主的福,所以皇后觉得乖宝和赵宣宣都看起来顺眼了。 一边品茶,一边闲聊,过了一会儿,赵宣宣察觉到,皇后娘娘不是那种吃喝玩乐的闲人。 身为六宫之主,怎么可能清闲?除非是个废物,是个傀儡,是个被夺权的空架子。 眼见宫女和太监一个接一个,向皇后禀报大事小事,又有嫔妃过来拜访皇后,于是赵宣宣向乖宝使眼色,两人抓住一个机会,默契地起身告辞。 离开坤宁宫之后,赵宣宣和乖宝请宫女带路,去荣华宫找苏荣荣。 苏荣荣喜笑颜开,拉住赵宣宣的手,说悄悄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福宜和福乐都抱住乖宝,问她昨天为什么不来玩? 乖宝跟她们手拉手,转圈圈,解释道:“我前两天生病了,生病就不能贪玩。” 福乐奶声奶气地道:“生病好难受,还要喝好苦好苦的药。” 乖宝点头赞同,然后教她们蹴鞠。 另一边,赵宣宣托苏荣荣帮忙,打听石子固的情况。 苏荣荣的表情突然凝固一瞬间,然后收起笑容,小声道:“他在东宫那边办差,跟随太子,我见过他几次。” “我至今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混到宫里来?” 赵宣宣道:“我也想不明白,石师爷为此难受了好久。” “石师父说,怕他在宫里吃苦,想给他捎点银子或者银票。” 苏荣荣摇摇头,华丽的步摇随着她的摇晃而流光溢彩。 她说道:“没那个必要,他如今是太子面前的红人。” 赵宣宣一听这话,心情复杂,暗忖:石子固混成红人了?他之所以进宫,是不是为了更大的野心? 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 太子面前的红人,绝不简单。 关于历史上的太监名人,赵宣宣因为爱看杂书,看野史,所以并不陌生。 第1221章 可怕?逆鳞? 午饭前,大雨倾盆。 下雨天,留客天。 苏荣荣趁机留赵宣宣吃饭,多聊聊。 直到下午申时,雨过天晴,赵宣宣和乖宝才从荣华宫告辞离开。 在出宫的路上,她们碰巧遇上太子那群人。 那群人风风火火,正在追逐一只橘猫。 太子十岁左右,后面跟随一群太监,其中有个太监正是石子固。 他们一边跑,一边笑,玩世不恭。 赵宣宣牵着乖宝,避让到路边,吃惊地看向石子固。 石子固也看见了她,短暂地对视一眼,然后他故意装作不认识。 等那群人跑远之后,赵宣宣还站在原地,盯着石子固的背影。 石子固变成太监之后,在穿着、模样和气质上,都有一些变化。 乖宝对石子固印象不深,没认出来。她摇晃赵宣宣的手,催促道:“娘亲,快走吧。” “一群无聊的人,没啥好看的。” 一路护送她们的宫女哭笑不得,小声提醒道:“那是太子。” “在宫里,咱们不能妄议太子,否则会给自己招惹灾祸。” 对于宫女善意的提醒,赵宣宣连忙向她道谢,又大方地给赏钱,意思是封口费。 因为乖宝刚才说太子和那些太监是无聊的人,在这尊卑分明的皇宫里,多多少少有点不敬。 眼看宫女和太监笑着收下赏钱,然后赵宣宣捏一捏乖宝的小手,用不赞同的眼神跟她对视。 出宫之后,赵宣宣轻声道:“言多必失。” “明知道别人的身份地位高高在上时,咱们心里明白就行,嘴上不要评价,否则就像刚才那个宫女说的那样。” 乖宝鼓起包子脸,暗忖:即使是太子,又如何?居然欺负一只小猫咪,真是恶趣味。 她有点不服气,辩解道:“娘亲,我没骂他,只是说他无聊而已。” 赵宣宣注视她的小脸,罕见地严肃,道:“你平时不是爱看野史吗?历史上,有个人叫另一个人的小名,因此犯忌讳,被杀了,你忘了吗?” “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而言,只要你让他们觉得心里不舒服,他们便会起杀心。” 乖宝突然打个哆嗦,不寒而栗,点点头,做出保证:“娘亲,我以后不敢了。” 赵宣宣松一口气,走向不远处的马车,赵东阳、赵大贵和赵大旺正在马车上等她们。 —— 次日,是官员们休沐的日子。 一些官员呼朋引伴,凑一起赏花、喝酒、听乐曲、赏舞,顺便谈笑风生。 有一个官员喝一口酒,说道:“那个唐大人,是个可怕的人。” 另一个官员吃惊,问:“为何这么说?” 对方又灌下一杯酒,酒意上脸,脸变得通红,答道:“比如这次的造谣风波,谁得罪他,他就直接向皇上告状。” “小题大做,以后谁敢招惹他?谁敢靠近他?” 在座的官员有七八个,大多数都点头赞同。 甚至有个官员吐槽:“唐大人简直像个扫把星,这次董大人真倒霉,仅仅因为两家孩子闹矛盾,他不仅负荆请罪,还损失半年俸禄,唉!” 这时,与唐风年同在顺天府办事的尤大人大声反驳:“非也!非也!” 他的嗓门甚至盖过了乐曲声。 “我倒觉得唐大人并不可怕。” 另一个官员笑道:“你说他不可怕,你敢不敢激怒他?” 尤大人狡猾如狐狸,不上当,摆摆手,解释道:“唐大人这种人,只要你不去触他的逆鳞,他就与你相安无事,甚至助人为乐。” “我与他在顺天府打交道颇多。” 遇到与权贵相关的案件时,尤大人怕得罪权贵,就偷奸耍滑,回家装病,然后烫手山芋往往落到唐风年手里。对此,唐风年没有发出怨言,也没有拆穿过尤大人,反而把案子办得妥妥当当。 在尤大人眼里,唐风年是个十分聪明的人,而且在审案方面,头脑特别清醒。偶尔,他遇到麻烦时,去请教唐风年。听唐风年简单说几句,便有抽丝剥茧、茅塞顿开的效果。 为了深究唐风年是好是坏,这群官员喝醉之后,发酒疯,拍着桌子,大着舌头,如同吵架。 第1222章 不想做垫底千金 大声吵架的结果,往往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与此同时,皇后娘娘因为追猫之事,正在训斥太子。 太子被罚抄书。 跟随他追猫的太监们都被打板子,代替太子受罚。 挨打的太监们趴在地上,排成三行,气氛严肃。 其中,石子固痛得龇牙咧嘴,面目扭曲,苦不堪言。 木板拍打在屁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木板掌握在另一名太监手里。 如果拿木板的太监与挨打的太监关系好,或者收了贿赂,往往会手下留情,装腔作势,打轻一些。 如果拿木板的太监与挨打的太监有不愉快的仇怨,就会趁机下死手。 很不幸,石子固属于后面那种情况。 宫女们偷看他们挨打的样子,纷纷皱眉头,倒吸凉气,感觉看着都痛。 —— 赵家内院,因为唐风年休沐,石师爷也变得有空。 他坐在屋檐下,与赵宣宣聊天。 赵宣宣把石子固摇身一变,变成太子面前红人的事告诉石师爷,不过她没提石子固跟随太子追猫之事。 而且,她对追猫的宫廷后续也一无所知。 石师爷听完之后,双手摩挲膝盖,叹气,暗忖:或许,那就是子固的人生抱负,先变成太子面前的红人,然后一步一步,变成人上人。 太子是将来的皇帝,如果不出意外,子固确实能通过这条捷径实现目标,与通过科举而做官殊途同归。 因为位高权重的太监确实能参与朝廷的政事,为皇帝分忧,而且有官衔和品级,还有俸禄。 尽管石子固似乎看起来前途光明,但石师爷越想越心痛,心里酸酸涩涩,眼睛变得湿润,久久无言。 赵宣宣察言观色,又看看庭院菜地里冒头的青翠小葱,也变得沉默不语。 唐风年不在家,与欧阳侠、欧阳凯、霍飞相约,出门小聚去了。 今天晨晨的私塾也放假一天,学童们不用来上学。 外院,马师爷在亲自教马千里写字。 赵家显得比往常更清静。 突然,在巧宝和乖宝玩捉迷藏时,巧宝往床底下钻,不小心撞到脑袋,痛得哇哇大哭,打破了这充满悲伤气息的沉默。 赵宣宣顺着哭声去找巧宝,和乖宝一起,把她从床底下拉出来,好气又好笑。 “老鼠才躲床底下,你想变老鼠吗?” 赵宣宣一边教训巧宝,一边替她呼呼痛处,又吩咐乖宝去拿药水来。 “脑袋受伤,容易变笨。” “如果巧宝想做聪明的孩子,就必须保护好脑袋,明白不?” 巧宝举起小胖手,抱着脑瓜子,含泪点头,乖乖地让赵宣宣和乖宝帮忙涂药,表情委屈。 为了哄她高兴,赵宣宣决定带她出去玩。 乖宝提议道:“娘亲,咱们去买琴回来玩,好不好?” “别人会抚琴,我不想一窍不通。” 上次与福馨公主聊天时,谈到琴棋书画的问题,乖宝不免有点自卑,不甘心被才华横溢的别家千金闺秀踩在脚底,不想做垫底的人或者门外汉。 毕竟,攀比之心,谁也躲不过。 赵宣宣思量片刻,爽快答应,预计琴比较贵,于是打开钱匣子,拿几张大额银票,然后邀请王玉娥、唐母、石夫人、晨晨、石师爷、马夫人等人,一起去街上逛逛。 晨晨利用闲暇时间,忙着绣花赚钱。 她为了婚嫁中话语权,只能强忍住玩乐的冲动,婉拒赵宣宣。 马夫人要省钱,怕花钱,也没去。 唐母忙着纳鞋底,王玉娥肚子不舒服,不方便出门。 最后,石师爷、石夫人和赵东阳陪她们去街上。 石师爷见多识广,在铺子里挑选琴时,帮忙提一些建议。 第1223章 骗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对于如何挑选琴,赵宣宣、乖宝和赵东阳完全是门外汉。 而且,店铺掌柜出价太贵。 赵宣宣和乖宝犹豫不决,货比三家,不知该挑哪一款。 乖宝小声商量:“娘亲,干脆买最便宜的就行。” “反正我抚琴的技艺也配不上绝世好琴。” 赵宣宣轻抚乖宝的肩膀,抿嘴轻笑,然后掏出银票,买最便宜的琴。 然而,店铺掌柜收银票之后,趁着顾客们在拨琴弦玩耍时,过了片刻,他突然大喊道:“贵客,您给的是假银票啊!” “这怎么能行?” 赵宣宣大吃一惊,皱眉疑惑,盯着店铺掌柜和他手里抖动的“假银票”。 毕竟在祥瑞钱庄做过掌柜学徒,赵宣宣分辨真假银票,就像分辨男女一样轻松。她可以确定,她从钱匣子里拿出银票时,银票是真的。 如果此时此刻,银票变成假的,极有可能是被这个店铺掌柜偷龙转凤——调包了。 她走过去,没有伸手拿银票,只是眼睛半眯,细看片刻,心里非常肯定,这不是她花出去的银票。 她丝毫不辩解,也不惊慌,转身对赵东阳说悄悄话:“爹爹,派大旺叔去报案,请官差来细查,这里有假银票。” 她猜测,店铺掌柜是个专门调包银票的奸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奸商也是如此。要想靠调包糊弄别人,掌柜这里必须先私藏各种面值的假银票才行。 比如,赵宣宣这次给的是五十两面值的银票,掌柜在片刻之间就完成了调包,如果他手里只有二十两、十两或者百两面值,肯定无法糊弄赵宣宣。 赵东阳不声张,转身出门,去吩咐门外等待的赵大旺。 赵大旺拔腿就跑,不敢耽搁,暗忖:大水冲了龙王庙,这货居然敢用假银票糊弄我家大小姐,等会儿看你怎么哭。 另一边,店铺掌柜把假银票递向赵宣宣,催促道:“贵客,请您把假银票收回去,换张真银票。” “要么您就别买了。” 他想得可真美。如果赵宣宣再付一张真银票给他,他便相当于收双倍钱。如果赵宣宣把分文不值的假银票拿走,不买了,他就白赚五十两。 赵宣宣假装着急,道:“您等等,别急,刚才我爹派帮工去家里取真银票去了,我家不远,很快就回来。” “今天这琴,非买不可。” “刚才我货比三家,您家的琴是最好、最便宜的。” 店铺掌柜把嘴角抿成一条线,暗忖:呵呵,这个蠢货,上当了。果然,脸蛋长得越好看,脑子就越蠢,骗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他假装好意,又把假银票往前递一递,道:“您把假银票收回去吧,以后或许可以在别的地方花出去。” “本人做生意多年,诚信经营,绝对不收假银票。但是,别的地方肯定有傻子。” 赵宣宣摇头,叹气,坚决不拿,道:“假银票有什么用呢?” “我爱面子,不爱骗人。” 石师爷和石夫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没插话。 乖宝搂住巧宝,让她别再乱拨琴弦,恐怕这里还有别的诈骗之术。万一琴弦突然断裂,岂不是要被索赔? 第1224章 像一伙的? 在等待中,店铺掌柜非常镇定,仿佛有恃无恐。 石师爷打量他,心反而往下沉,以他多年办案的经验,猜测这个奸商肯定有同伙。 他暗忖:京城是天子脚下,权贵多如牛毛。此人敢在权贵扎堆的地方干这大胆的恶事,他背后的保护伞会不会是权贵? 这个世道,官商勾结或者官匪勾结,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并不稀奇。 过了一会儿,赵大旺带几个官差过来。 官差一来就问:“傅掌柜,到底怎么回事?” 一听这话,石师爷、赵宣宣和乖宝不约而同,心里咯噔一下,暗忖:他怎么一来就知道这个掌柜姓傅?是熟人? 接下来,事情的走向出乎赵宣宣的意料。 官差们装模作样地搜一搜,问一问,然后斩钉截铁地担保,说这个掌柜是老实人,这里没有猫腻,没搜到别的假银票,说唯一的假银票肯定是属于赵宣宣的,还说这事肯定是误会,不存在把银票调包之事。 赵宣宣搂着乖宝和巧宝,顾及孩子的安全,所以没与他们起冲突。 但是,她不打算这么算了。毕竟,不争馒头争口气。 五十两银票很重要,抓奸商更重要,防止以后再有人上当受骗。 赵宣宣把假银票拿到手里,主动离开这个铺子,然后立马派赵大贵去通知唐风年。 不巧,唐风年、欧阳两兄弟和霍飞出城打猎去了,暂时找不到人。 赵宣宣和石师爷商量几句,决定先回家去,等唐风年回来再说。 —— 赵家内院,唐母在庭院里给菜地撒草木灰。 王玉娥听说赵宣宣损失五十两银票,顿时气得捂住肚子,觉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肉也疼。 她大声道:“宣宣,你怎么如此糊涂?给银票之后,你应该紧紧盯着,别给他调包的机会啊。” 赵宣宣一听这语气,顿时心烦气躁,想把耳朵捂起来,无奈地道:“娘亲,你别急,等风年回来,让他托锦衣卫查这事,肯定能查个水落石出,我不信那个奸商掌柜能把锦衣卫也买通。” 王玉娥愁眉不展,道:“托别人帮忙,还要给好处费,那五十两银票又不一定拿得回来。” “你们当时在铺子里,应该当场闹起来,闹到最大。” “怎么能轻飘飘地离开呢?一离开,有理也说不清。” 赵东阳忽然有点庆幸,幸好银票不是自己给出去的,否则肯定逃不掉这顿骂,恐怕要骂半个月。 他抚摸胖肚皮,帮赵宣宣辩解:“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我们都没想到,看起来正正经经的铺面,居然干这勾当!” “而且,官差还护着掌柜,像一伙的。” 唐母一边撒草木灰,一边叹气,巧宝跑过去捣乱。 唐母暗忖:五十两银票,唉,算了,人没事就行。 她作为五品诰命夫人,从朝廷领取俸禄,过一两个月,就相当于把这五十两银票赚回来了。 她如此安慰自己,没有责备赵宣宣。 赵宣宣不想再挨骂,干脆躲着王玉娥,去书房里研究那张假银票。 她心想:银票造假,肯定不止这一张,肯定有一个造假窝点。 她拿起毛笔,把这张银票造假的特点逐一写到纸上。 第1225章 苍蝇闻到臭鸡蛋 反复研究之后,赵宣宣把假银票放进一个干净的钱袋里,防止银票沾染别的气味。 毕竟旺财有“通过气味”寻找东西的本事,如果能通过假银票找到造假的窝点,功劳甚至比抓奸商更大。 —— 皇家猎场,枝繁叶茂,里面的人出于兴奋,大喊大叫。 每射中一个猎物,都要吹嘘一番。 别人收获颇多,唐风年却一个猎物也没射中。 别人每一箭都是冲着兔子、小鹿、山鸡、野猪或者狐狸去,唐风年却专门射树叶,练习射术。 霍飞又射中一只兔子,笑问:“风年,你是不是信佛,怕杀生?” 唐风年和煦地答道:“不是,我觉得练射术更有趣,而且这些野味肉太柴,不好吃。” 欧阳侠哈哈大笑,觉得唐风年真是个异类,而且很难让他随波逐流。 中午,他们骑着马,离开猎场,热热闹闹地返回城内。 霍飞热情地道:“我家有好酒,而且我的猎物里有一头鹿,一起去我家喝鹿血酒,如何?” 据说,鹿血酒有壮阳的效果。 有些男子,一听说这些壮阳的东西,就像苍蝇闻到臭鸡蛋一样,热衷极了。 眼看别人纷纷响应,唐风年便没拒绝,随大家一起去霍家。 霍家的院子是赵家几年前住的那个,因为是把两个院子打通,连起来的,所以比较宽敞。 以前,唐母在小院子里种菜、种桑树,如今菜地和桑树都不见了,变成霍飞的练武场,有箭靶,还有梅花桩,沙坑,等等。 唐风年重返这里,打量一番,突然涌起许多回忆。 郭湘凤作为这里的女主人,吩咐仆人们沏茶、温酒、弄菜,然后微笑道:“一个时辰前,唐官人家里的帮工来这里找人,问他啥事,他说要去抓奸商。” 唐风年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连忙起身告辞,像一阵快风,骑马离开。 霍飞连忙放下装鹿血的酒杯,也站起来,说道:“侠兄和三公子替我招呼客人,我去去就回。” 他急急忙忙牵马出门。 郭湘凤甩一下帕子,跺一下脚,盯着霍飞的背影,脸往下沉,明显不高兴,暗忖:一听说赵家有事,你跑得比兔子还快!你又不是那家的人,你急什么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哼! 剩下的宾客还有十几个,其中有个宾客把小广仔抓过来,逗他喝鹿血酒。 “这是好东西,尝尝看。” “喝完之后,你变得比你爹更厉害,哈哈哈……” 小广仔才五岁多,闹腾,不敢喝鹿血,抿着嘴巴,哭起来。 欧阳凯伸手把他解救出来,递给丫鬟,然后压低嗓门,对欧阳侠说道:“大哥,咱们吃完饭就去唐家看看。” “我很好奇,究竟是抓什么奸商?” 欧阳侠点头赞同,专心吃饭、吃菜,没去碰鹿血酒。 家里妻子有孕,他心里高兴,暂时没有歪心思。 因为霍飞作为这个家的男主人,迟迟不回来,所以宾客们吃完酒饭就散场了。 大部分人各回各家,欧阳侠和欧阳凯骑马去找唐风年。 —— 郭湘凤气得一口饭也没吃,脸色阴沉。 儿子小广仔粘着她撒娇,她反而把小广仔抓起来,让他趴到腿上,打屁屁。 丫鬟本来在收拾碗筷,听见哭嚎声,连忙跑过来劝,暗忖:可怜的小哥儿,中午哭两次了。 —— 另一边,霍飞纠集十几个锦衣卫,在石师爷的带领下,突击检查那个卖乐器的铺子。 唐风年、肖白和旺财也去了。 锦衣卫不是吃素的,在奸商掌柜的身上和柜台的暗格里搜出几十张银票。 经过辨认,大部分是假银票。 锦衣卫当即把掌柜和店小二都捆绑起来,防止他们逃跑。 唐风年提议道:“假银票不可能凭空出现,而且这些银票造假的工艺不简单。” “让旺财闻一闻,或许能找到假银票的源头。” 经过上次泰王府的寻画风波,霍飞相信旺财的真本事,于是赞同唐风年的提议。 兵分两路,两个锦衣卫留下来看管铺子和嫌犯,其余人跟着旺财去找假银票窝点。 霍飞和唐风年忙于此事,都还没吃午饭。 霍飞是习武之人,肚子饿得快,饿得难受,直接在街边买几个烧饼,递两个给唐风年,然后边走边啃。 他语气豪爽,调侃道:“风年,你们一家肯定是我的福星。” “破获这个案子,又算功劳一件。” 唐风年道:“找到假银票窝点,才算大功劳。” 霍飞大吃一口烧饼,对他竖起大拇指。 第1226章 保密,避免打草惊蛇 旺财走到一个烧鸡摊时,突然不走了,停下来吐舌头,摇尾巴。 霍飞吃惊,小声问肖白:“是这里吗?” 肖白尴尬,道:“应该不是,旺财嘴馋了。” 他弯下腰,对旺财又拉又哄,终于把旺财拉走。 霍飞无可奈何,和唐风年边走边聊。 “可惜那奸商掌柜嘴硬,审不出来。否则,就不用麻烦旺财了。” 他觉得,人和狗,真的很难沟通,太容易误会,比如刚才的情况。 唐风年微笑道:“肖白和旺财巴不得能帮大忙,不会觉得麻烦。” 霍飞道:“先找小半个时辰,如果旺财找不到,我就把掌柜和店小二押去诏狱,对他们用点手段。” 所谓的手段,就是使用刑具,刑讯逼供。 唐风年一听这话,眼神深邃,没有反对,也没赞成。 —— 欧阳侠和欧阳凯赶到赵家,询问情况。 赵东阳添油加醋,把假银票的事说得特别严重,然后亲自带他们去那家铺子。 欧阳侠属于神机营,不属于锦衣卫,这事又在他职责范围之外,所以他袖手旁观,没插手。 欧阳凯不一样,他在锦衣卫内部的官儿挺大。 简单询问几句之后,他开始审问奸商掌柜。 掌柜的嘴太硬,即使被掐着喉咙,依然死不承认,还喊冤。 欧阳凯当机立断,派人把掌柜和店小二塞进马车里,秘密送去诏狱,换更残忍的方式审问。 预感这铺子的背后还潜伏大蛇,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锦衣卫秘密办案,没有声张。 —— 夕阳西下时,唐风年、石师爷、旺财、肖白终于回来,人和狗看起来都很累。 特别是旺财,往堂屋门口的地上一趴,站都懒得站,腹部一起一伏,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王玉娥迫不及待地问:“风年,五十两真银票拿回来没?” 唐风年伸手接过乖宝递来的茶盏,答道:“案子还没办完。” “等结案时,真银票肯定可以拿回来。” 然后,他坐下来喝茶,缓解这半天的疲惫。 王玉娥松一口气,十分信任唐风年,露出笑容。 乖宝追问:“爹爹,假银票窝点呢?” 唐风年眨眨眼,微笑道:“暂时保密。” 乖宝一听这话,顿时更加好奇,拉拽唐风年的左手,要拉他去书房说悄悄话。 她想知道秘密,不想被纳入保密的范围。 巧宝看见乖宝拖拽唐风年,以为他们在玩耍,于是笑嘿嘿地加入,拉扯唐风年的衣袍,使出吃奶的劲,往相反的方向拖。 乖宝跺脚,急切地道:“妹妹,搞错了,来我这边。” 唐风年摸摸她们两个的脑袋瓜,无奈地轻笑,道:“衣衫差点扯破,先放手。” “保密的事,不着急,过两天就水落石出了。” 另一边,晨晨想跟肖白说说话,但当着石师爷和石夫人的面,不敢放肆,怕泄露暧昧的秘密。 这种感觉,如同有一只猫爪子在心里轻轻挠啊挠,越挠越痒。 肖白也有这种感觉,同时,他又谨记唐风年的叮嘱,要保密,于是不敢像以前那样吹嘘旺财的功劳。 赵东阳小声向他打听。 肖白挠挠后脑勺,成功地管住自己的嘴,不该说的话,一句也没乱说。 第1227章 是否赏脸? 这案子的后续就是: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禀告皇帝之后,在皇帝的同意下,带上百名锦衣卫,突击搜查高月公主府,搜出几千张假银票。 高月公主撒泼,叫嚣要去皇帝面前告状,警告锦衣卫不要放肆。 十一驸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被锦衣卫押去诏狱。 一旦进了诏狱,不管你是多大的官,或者拥有多么显贵的爵位,都逃不过刑具伺候。 十一驸马是个怂包,被打之后,啥都招了。 在他的口供中,高月公主才是主谋,他自称自己只是听从高月公主的吩咐,办点“小事”而已。 他哭哭啼啼:“公主霸道,我虽是她的丈夫,但她不听我的话啊。” “我劝她不要这样干,她反而骂我。” “呜呜呜,我冤枉啊。” …… 欧阳凯和霍飞负责审问,听完证词之后,大受震撼。 此前,他们万万没想到,一个皇家公主,居然特意开个黑店,还把公主府搞成假银票的窝点。 由于幕后主谋的身份特殊,如果公之于众,有损皇家颜面,所以负责此案的锦衣卫都不敢化身大嘴巴。 甚至,知情人都被严厉警告。如果敢乱说,就等着见阎王。 繁华的京城,暗流涌动。 不久之后,在皇帝的授意下,锦衣卫指挥使陆路再次带人搜查高月公主府。 这次,他从高月公主的首饰匣里拿出一个巫蛊娃娃,娃娃上插着针,腹部写着“长公主”几个字。 高月公主见到陌生的巫蛊娃娃后,表情震惊,大呼冤枉。 “姓陆的,你栽赃陷害,冤枉我,我要面见皇上……” 陆大人微微一笑,暗忖:授意我这样做的人,正是皇上。 三天后,高月公主因巫蛊罪名,被剥夺公主封号,和十一驸马一起贬为庶人,然后二人被软禁,从权贵圈子里消失。 那些皇亲国戚因为此案而惊恐。 比如,泰王爷平时寻欢作乐,骄奢淫逸,这几天突然吃斋念佛,口口声声让菩萨和神仙保佑他。 再比如,长公主一向被戏称为母老虎,然而这几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仿佛变成了家猫。 还比如,京城的嚣张纨绔们突然不斗鸡走狗了,纷纷变得像缩头乌龟。 …… 结案之后,欧阳凯亲自把一张五十两真银票交给唐风年,笑道:“风年兄,陆大人托我给你带话,明日傍晚请你喝酒。” “是否赏脸?” 唐风年思量片刻,眼神深邃,爽快答应。 他并未因此高兴,之所以不拒绝,是因为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位高权重,整个锦衣卫让人闻风丧胆。 他不敢敬酒不吃吃罚酒。 同时,如果能跟陆大人混点交情,将来或许有大用处,甚至能保命。 在欧阳凯离开后不久,霍飞意气风发,骑着马,也来找唐风年。 他豪爽地道:“风年,明天有空没?” “托你们的福,我的官职升了升。明天咱们小酌几杯,如何?” 唐风年微笑道:“霍兄,恭喜。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如何?” 因为他明天分身乏术。 霍飞拍拍他的肩膀,毫不犹豫地答应,豪爽道:“把肖白也叫上,我做东。” “互帮互助,都是好兄弟。” 第1228章 三十左右,最容易学坏? 锦衣卫内部聊天喝酒时,一提起“唐大人”三个字,纷纷竖起大拇指,甚至有口皆碑。 “唐大人给咱们锦衣卫送好几次大功劳了。” “他又不争抢功劳,简直类似于散财童子。” “傻乎乎,哈哈哈……” “傻子居然也能当这么大的官。” “用打比方,更贴切,哈哈哈,干一杯!” “论功行赏,爽!再干一杯!” …… 赵宣宣把损失的五十两真银票拿到手之后,特意拿给王玉娥看。 王玉娥好奇地问:“案子判了吗?” 这几天,京城内外闹得最大的事情是高月公主被贬为庶人,假银票的案子反而没啥风声。 普通人根本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 赵宣宣知道,但她不说,刻意瞒着,此时答道:“锦衣卫办案,神神秘秘,咱们打听不到。” “反正真银票已经回来了,那家黑店也被查封了,咱们干脆别管了。” “明天再去街上,给乖宝买把琴回来。” 王玉娥喜笑颜开,叮嘱道:“明天谨慎点,别又被调包。” 赵宣宣露出小酒窝,点头答应。 —— 这几天,唐风年的应酬明显变多。尽管他以茶代酒,但衣衫上还是沾染酒气。 而且,早出晚归,晚饭也没和家人一起吃。 王玉娥和赵东阳私下里说悄悄话,都担心女婿在酒桌上学坏。 赵东阳咬一咬牙,叹气,道:“男子三十左右,最容易学坏。” “如果我跟在阿年身边,多多少少能帮他挡一挡。” 王玉娥道:“孩子爷爷,明天你脸皮厚点,跟风年一起去应酬。”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暗忖:我戒酒了,风年也不喝酒,到时候我们两人在酒桌上会不会太打眼? 王玉娥愁眉不展,心事重重,道:“但愿风年不要学坏,否则这个家咋办?” “我听说,别的官员家里有小妾,还有通房,甚至生十几个子女,分嫡庶。” “明天我催一催宣宣,让她赶紧想办法,如果不生出嫡子,我这心里不踏实,恐怕别人将来把家产给占了。” 赵东阳也心情低落,道:“阿年应该不会那么绝情吧?” 王玉娥嗔道:“人会变,万一他遇到狐狸精,被迷了心窍,到时候肯定喜新厌旧。” “他的官越做越大,一旦变心,咱们哪里斗得过他?” —— 大晚上,乖宝和巧宝不睡觉,在书房里抚琴。 巧宝的小胖手一顿乱弹,毫无章法,嘿嘿笑,偏偏觉得自己好厉害,能弹出不同的响声来。 乖宝也是门外汉,慢慢摸索,探索琴音的变化规律,旁边还摊开一本关于抚琴的书。 赵宣宣轻声道:“让你爹爹给你找个琴师来,学起来事半功倍。” 乖宝道:“娘亲,宫里面有最好的琴师。” “下次再遇到福馨公主,我还可以向她请教一下。” 她喜欢结交玩伴,在宫里结的善缘越来越多,混得如鱼得水。 赵宣宣把巧宝的小手抓住,阻止她捣乱,又亲亲小胖手的手背,哄道:“姐姐抚琴,是为了学琴,不是为了玩。” “等姐姐学会了,就可以教巧宝弹世间最好听的曲子。” “你这样乱弹,难听,吵耳朵。” 巧宝撒娇,她觉得自己弹得可好听了。 赵宣宣轻笑,揉她小胖脸,看看脸皮有多厚? 第1229章 嫁错了人? 第二天上午,赵宣宣在私塾下课时,跟晨晨、黄娘子和郭湘乔凑一起喝茶聊天。 出乎意料的是——郭湘乔居然会抚琴。 听说赵家买了新琴回来,她兴致大发,自告奋勇,说自己可以教巧宝抚琴。 “虽然我不算琴师,但基本功没问题。” 赵宣宣亲自把琴从内院搬到外院,学童们都好奇地凑过来围观。 郭湘乔没吹牛,她双手抚琴,动听的曲调声听起来十分顺耳。 赵宣宣眉开眼笑,为她拍手叫好。 学童们也笑着拍手,表情惊喜,甚至跃跃欲试,个个都想玩一玩琴。 黄娘子凝视郭湘乔,突然走神,暗忖:郭二姑娘年纪不小了,却没有婚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真好。 她不晓得郭湘乔曾经在岳县发生的案子,所以满心羡慕,甚至把自己与郭湘乔、赵宣宣做对比,觉得自己嫁错了人。 自己苦命的根源就是当初盲目成亲,听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如果她像郭湘乔一样,背后有娘家撑腰,不盲目成亲,该多好! 在动听的琴声中,黄娘子的思绪越飘越远,仿佛灵魂出窍,眼神呆滞。 忽然,小丹丹摇晃她的手,撒娇:“娘亲,我也想学抚琴。” 在孩子眼里,抚琴看起来好厉害,好文雅,像仙女一样。 黄娘子顿时如梦初醒,摸摸小丹丹的头发,然后转头询问赵宣宣,买这把琴花了多少钱? 赵宣宣如实答道:“五十两银子。” 黄娘子大吃一惊,双手握拳,骤然有发麻的感觉,暗忖:这么贵? 以她的私房钱,根本买不起。 公公婆婆掌管家里的钱财,但婆婆小气,肯定不舍得花这笔钱。 黄娘子感到揪心,难受,捏一捏小丹丹的手,无可奈何。 —— 下午,申时中,晨晨的私塾放学了。 学童们挤到两辆马车上,晨晨和石夫人拿着花名册,各上一辆车。 孙二和彭胜利驾驭一辆马车,彭力士和杜铁树驾驭另一辆,稳稳妥妥地把学童们送到各自的家门口,然后晨晨和石夫人让学童的家长在花名册上签字、按指印。 早上接学童,下午送回学童,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 在这一点上,晨晨的私塾在京城显得与众不同,因为别的私塾或者学堂不负责接送孩子。 这种辛苦不是白辛苦,因为羊毛出在羊身上。学童的家长如果选择让私塾接送,就要多出一些束修。 晨晨收束修时,收得高兴,帮忙接送时,也不辞辛苦。 她靠私塾赚的钱,早就超过了肖白训狗的工钱。 但是,她并没有因此嫌弃肖白。因为她看见肖白就高兴,有信任的感觉,反正她看中的是肖白的人,不是他的家产。 石夫人虽然被晨晨和肖白蒙在鼓里,但她也不辞辛苦,给晨晨帮忙。 看见女儿在赚钱一事上超过了石子正,自给自足完全没问题,她十分欣慰,为女儿感到骄傲。 —— 赵东阳去宫门口,接乖宝回家。 乖宝和巧宝今天都从别人那里学到一点抚琴的皮毛,两姐妹抢琴玩,甚至四只小手同时放在琴弦上,各弹各的。 赵宣宣干脆捂住耳朵,谁也不帮,任她们去抢。 乖宝笑嘻嘻,仗着自己更大,把巧宝抱开。 巧宝耍赖的功夫也是一流,嘿嘿笑,把乖宝往旁边挤,拉扯,拖拽,不讲武德。 偏偏两人都喜欢玩琴,谁也不让谁。 第1230章 不再是小尾巴 赵宣宣突然意识到,巧宝也慢慢长大了,不再是乖宝的小尾巴。 她深呼吸两下,忍俊不禁。 这时,王玉娥从厨房端出一碗略带药气的补汤,走向赵宣宣,哄道:“乖女,把这个喝了。” “我怀疑你宫寒,所以这几年怀不上娃娃。” “这个补汤专门治女子的宫寒,没有坏处。” 赵宣宣瞅一瞅补汤,脸顿时皱出包子褶儿,有点嫌弃、纠结,不想喝。 因为她昨天已经喝过了,没感觉到好处,反而晚上胃里冒酸水,反流到喉咙里,特难受。 她后退一步,道:“娘亲,生小娃娃的事是缘分,我和风年商量过,都随缘,不心急。” 她说不心急,但王玉娥快急死了,跺一下脚,脸色变得阴沉,压低嗓门,推心置腹地催促:“风年变了,你没发现吗?” “你不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将来岁数大了,想生也生不了。” 赵宣宣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在这件事上,她和王玉娥的想法不一样。 王玉娥盼着多孙多福,免得将来唐风年变心,搞出庶子来,家产被庶子霸占。 但赵宣宣经历过生孩子的痛苦,又听别人抱怨过月子病,她怕自己遇上难产等问题。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活得久,活得健康,才能多享福。 她宠爱乖宝和巧宝,对生儿子没有执念,唐风年也没表现出那种执念。小夫妻俩心有灵犀一点通,一拍即合。 王玉娥嘟起嘴,瞪赵宣宣,暗忖: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风年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敢保证他不会变心? 王玉娥把补汤递向赵宣宣的手,赵宣宣又后退几步,躲开那个碗。 王玉娥生气了,嗔道:“宣宣,你多大的人了?还孩子气?” “这是补汤而已,又没让你喝药。” “为了熬汤,我买食材花了不少钱。” “赶紧喝了,免得浪费。” 赵宣宣摆手,立场坚定,不动摇,道:“娘亲,既然是补汤,别人也可以补一补,不会浪费。” “我昨天喝这个汤,觉得不舒服。” 王玉娥叹气,但她还是不放弃,道:“明天我换个方子,给你熬别的补汤。” 赵宣宣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 夜里,躺在被窝里时,赵宣宣向唐风年抱怨王玉娥。 “娘亲好像魔怔了,给我炖什么大补汤,逼我喝。” “我不喝,她就生气。” 唐风年把她搂到怀抱里,鼻尖闻到若有若无的香气,无奈地道:“爹对我,也这样。” “今天他陪我去应酬,酒桌上有道菜,据说是用驴鞭做的。” “爹就把那道菜夹到我碗里,劝我吃,还说这是好东西。” 当时,同桌的其他人注意到这一幕,发出笑声,调侃唐风年。 唐风年既尴尬,又无奈。 赵宣宣“咦——”一声,好奇地问:“风年,你吃那道菜没?” 唐风年道:“没有。” 赵宣宣松一口气,道:“幸好没吃。” 她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吃到嘴里,岂不是想起来就有点膈应? 毕竟,那是尿尿的东西。 两人搂搂抱抱,互相诉说烦恼,然后烦恼就像拔掉的野草一样。 —— 一大早,赵宣宣在被窝里睡懒觉,却被琴声吵醒。 她辗转反侧,突然后悔,暗忖:不该买那个琴。弹得这么难听,肯定是巧宝干的。 但是,赵东阳有不同的想法,他看巧宝胡乱抚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决定再买一把琴回来,给两个孙女惊喜。 免得大孙女和小孙女抢来抢去,一把琴显然不够分。 赵宣宣被吵醒,有起床气,披头散发,跑去教训巧宝。 她今天没客气,直接让巧宝趴她腿上,打屁屁,轻轻地打,说道:“娘亲被你搞的响声吵醒,脑袋不舒服,你知错不?” 巧宝手脚乱动,不知错,反而辩解:“娘亲,爷爷说我弹琴可好听了,越弹越好。” 赵东阳还说她将来肯定是抚琴高手。 爷爷吹牛不打草稿,小孙女自信满满,信以为真。 赵宣宣哭笑不得,又在她的小屁屁上拍两下,反驳:“就算你弹得再好听,也不能打扰娘亲睡觉。” “以后,必须等娘亲起床之后,你才能抚琴,明白不?” “否则,娘亲就把琴藏起来,不给你玩。” 巧宝挣扎,乱动,勉强答应。 赵宣宣放开她,轻声警告道:“娘亲要去睡回笼觉,你吃完饭就去私塾上学,不许吵闹。” 赵东阳既宠孙女,也宠女儿,连忙代替巧宝做保证:“乖女,你放心去睡,我们保证不吵你。” 但是,赵宣宣转身回内室之后,巧宝不安分,又鬼鬼祟祟,轻轻地碰琴弦。 赵东阳把她抱起来,笑眯眯地哄。 王玉娥道:“干脆把琴搬去外院,让她去外院玩。” 赵东阳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立马这样干。 爷孙俩风风火火,往外院跑,高兴极了。 等晨晨的私塾开始上课后,赵东阳带赵大贵、赵大旺和肖画戟出门,去街上挑选第二把琴。 他一心想着要给孙女们惊喜,没提前跟赵宣宣和王玉娥商量。 第1231章 冤家路窄? 这几日天气好,春光明媚,鸟语花香。 福宜和福乐小公主的玩耍地点不再局限于苏荣荣的荣华宫。 得宠的小孩子总是比较调皮的。 她们玩一个带铃铛的藤球,藤球滚到哪里,她们就追到哪里,乐此不疲。 “叮叮当当……” “哈哈哈哈哈……” 苏荣荣和乖宝形影不离地跟随她们,都跑得出汗。 然而,冤家路窄,福阳公主带着几个宫女,迎面走来,藤球恰好滚到她脚边。 因为有太医的精心诊治,她被蜜蜂搞红肿的脸已经消肿,但是她心里的怒气还没消。 她长着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乖宝,明显记仇。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乖宝假装无辜,对福阳公主行礼。 福阳公主突然飞起一脚,把藤球踢到不远处的锦鲤池里。 眼看藤球落水,福宜和福乐急了,发出呜呜呜的哭声,左右脚在地上一顿乱踩,伸小手指向那边,向苏荣荣求助。 “母妃,捡球球,球球……” 苏荣荣心里恼火,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不想起冲突,于是吩咐太监和宫女想办法去捞藤球,然后温柔地安慰福宜和福乐。 乖宝主动去帮忙捞藤球。 这附近没有长竹竿或者木棍当工具,有个小太监打算下水去捞。 这个锦鲤池很大,而且清澈见底,水底有鱼,有石头,有蚌壳,看起来挺深。 而藤球目前是浮在水面上的。 乖宝担心出现危险,劝小太监不要贸然下水去。 “去找竹竿和鱼钩来,像钓鱼一样,把藤球钓上来就行。” 小太监连忙跑去找工具。 乖宝转身笑道:“福宜,福乐,咱们等会儿学钓鱼,钓藤球,好不好?” 她抬高右手,模仿钓鱼的动作,表情灵动。 福宜和福乐小公主一听,顿时破涕为笑,拍小手,蹦蹦跳跳,跃跃欲试。 “好!钓鱼!” “钓鱼!” 苏荣荣也露出笑容,从紧张变得轻松,温柔地纠正道:“不是钓鱼,是钓球球。” “鱼儿没有闯祸,玩得好好的,咱们不要钓它们。” 福宜和福乐听话地点头,娇憨可爱。 福阳公主反而跺脚,生气,双手在衣袖里捏成拳头,蠢蠢欲动,很想把乖宝推到水里去。 她暗忖:可惜水边有栏杆,推两下,肯定推不下去,除非命令宫女把讨厌鬼抬起来,扔下去…… 然而,苏荣荣就在眼前,肯定会阻拦此事。 福阳公主眼看自己的恶毒计划无法实施,暗暗咬牙切齿,又另生一计。 她知道,太后非常喜欢这些锦鲤,经常亲自来喂鱼。 那些美丽鲜艳的锦鲤里还混着一条青黑色的土鲤鱼,个头比其它锦鲤更大,与众不同。据宫里的老太监说,那条土鲤鱼有几十岁了,而且有个名字,叫“耙耳朵”。 太后曾亲口说过,说“耙耳朵”有灵性,听见别人喊它名字,它就游过来,鱼头半浮出水面,鱼嘴一张一合,仿佛在说话,想跟人聊天。 在这些鱼里,太后最喜欢的就是这条叫“耙耳朵”的土鲤鱼。每次路过时,都要喊它名字。如果喊一声没效果,就多喊几次。 看见“耙耳朵”游过来了,太后就伸手指它,转头跟宫女说说笑笑,夸赞“耙耳朵”有趣,是条聪明鱼。 此时此刻,福阳公主嘴角翘起,似笑非笑,同时打乖宝和“耙耳朵”的主意,想出一条“嫁祸”的妙计。 过了一会儿,小太监风风火火、急急忙忙,拿钓鱼竿跑过来。 乖宝眉开眼笑,手把手地教福宜和福乐怎么钓藤球。 第1232章 鬼鬼祟祟的阴谋 福阳公主见她们玩得高兴,心里冷哼,眼神充满敌意,暂时带她的宫女们离开。 其实,她心里正在酝酿接下来的陷害计划,暗忖:笑吧,笑得真丑,下午我让你们哭鼻子。 另一边,福宜和福乐玩“钓藤球”的游戏,玩得上瘾。 把藤球钓上来之后,又故意丢下去,钓第二次,不亦乐乎。 苏荣荣也高兴,陪她们一起玩。 玩到中午,大家肚子都饿了,于是说说笑笑,拿着藤球和钓竿,回荣华宫去吃午饭。 然而,等她们离开锦鲤池之后,两个太监鬼鬼祟祟地跑过来,趁着这里暂时没别人,他们喊那条土鲤鱼的名字。 “耙耳朵!” “耙耳朵!” “耙耳朵!” 他们一边冲水里喊,一边抛洒鱼食。 为了吃鱼食,许多锦鲤游过来,那条青黑色的大鱼也混在其中。 别的锦鲤像穿了花衣裳,身上有红色、金色、白色等等斑块,十分鲜艳。 而“耙耳朵”仿佛穿青黑色的衣裳,混在其中,与众不同,两个太监迅速发现了它。 其中一个太监伸手指给另一个太监看,道:“找到了,在那里。” 另一个太监紧张得嗓音发颤,道:“快动手。” 他们对“耙耳朵”所在的那块地方,抛洒更多鱼食,然后趁着傻鱼们抢食时,突然撒网。 收网之后,他们东张西望,手紧张得发抖,生怕被别人看到。 他们之所以如此铤而走险,是因为福阳公主对他们威逼利诱。 如果事情办成,就得丰厚赏银。 如果不肯办事或者办砸了,就要挨板子。 人家是得宠的公主,他们是小太监,公主如果想打太监,只需要对别的太监或者宫女吩咐一声即可,易如反掌,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 这两个小太监得手之后,把那些颜色鲜艳的锦鲤从渔网里掏出来,扔回锦鲤池,最后渔网里只剩下活蹦乱跳、张嘴呼吸的青黑色土鲤鱼,正是那条名叫“耙耳朵”的大鱼。 他们为了掩人耳目,把“耙耳朵”藏进一个大食盒里,盖上盖子,又把渔网藏进另一个食盒,然后迅速逃离此地,去向福阳公主复命。 锦鲤池旁边的青砖地上,遗留一滩水,还有几片可怜兮兮的鱼鳞,散发腥气。 —— 那两个小太监在路上遇到别人时,因为做贼心虚,所以神色慌张。 有几个太监打量他们,觉得这二人显得形迹可疑,甚至调侃道:“哎哟!是不是迎风尿尿,尿被风吹到裤子上了?” “哈哈,裤子湿了,倒霉哦。” “好像有鱼腥气……” “是不是中午吃咸鱼了?” 那两个提大食盒的太监脸色尴尬,不敢还嘴,反而鬼鬼祟祟地低头跑了,越跑越快。 那几个嘴贱的太监望着他们的背影,哈哈大笑,一边走,一边继续调侃。 —— 苏荣荣、乖宝和两个小公主吃完午饭后,玩一会儿琉璃珠,然后一起午睡。 温馨,又安宁。 宫女在不远处守着,宫殿里变得安安静静。 寝宫外面,别的宫女和太监们都只敢轻手轻脚地走路。忍不住想打喷嚏时,连忙用衣袖使劲捂住鼻子,不敢喧哗。 第1233章 新账旧账一起算? 与此同时,慈宁宫那边,太后也在午睡。 太后享受荣华富贵,反正丈夫死了,她不用争宠,也不用干活,所以每天生活很规律。 另一边的福阳公主充满算计,估摸着太后午睡该起床了,她便带几个宫女和太监来到慈宁宫,千方百计哄太后高兴,然后又提议:“皇祖母,咱们去喂鱼,看看耙耳朵,好不好?” 太后愉快地同意,站起来,一路说说笑笑,去锦鲤池。 外面阳光正好,微风习习,水面上波光粼粼,众人感觉神清气爽。 宫女手捧鱼食,恭恭敬敬。 太后慵懒地抓起鱼食,往水中撒去,又期待地唤道:“耙耳朵!耙耳朵!” 喊了五六声,那条叫“耙耳朵”的大鱼却没像平时那样游过来见人。 其它的鲜艳锦鲤都纷纷凑过来抢食。 太后左看,右看,在鱼群里寻找许久,都没看见那条有灵气,通人性的“耙耳朵”。 她突然叹气,失望,不高兴,皱眉头,疑惑地说道:“耙耳朵今天是怎么了?难道闹脾气了,听见我叫它,它故意躲猫猫,不出来?” “你们替我喊几声试试。” 福阳公主心知肚明,装模作样地喊几声,然后跺一下脚,抱着太后的胳膊撒娇:“皇祖母,耙耳朵肯定学坏了,或者成精了。” “我叫它,它也不出来,肯定是躲猫猫。” 太后“噗嗤”一笑,抬起食指,轻轻点一下福阳公主的脑门,道:“那鱼和你一样调皮。” 因为喂鱼多年,太后坚信那条叫“耙耳朵”的鱼有灵气,通人性,所以她没放弃,又让宫女和太监帮忙叫一叫鱼的名字。 然而,今天真是奇了怪了,无论众人怎么喊,撒再多鱼食也没用,“耙耳朵”就是不出现。 太后突然心里不安,暗忖:“耙耳朵”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那条特别的鱼就像她的宠物一样,人和鱼之间的情分已有几十年了。 骤然找不到“耙耳朵”,太后仿佛失去亲友一样,坐立难安,吩咐宫女和太监们仔细找。 她自己也留在锦鲤池旁,反复看水里,眼神焦急。 这时,福阳公主挑起眉毛,对贴身宫女使个眼色。 那个宫女心领神会,连忙说道:“回禀太后,上午时,奴婢看见苏贵妃、福宜公主、福乐公主和那个唐伴读拿着鱼竿,在这里钓鱼。” “耙耳朵是不是被钓鱼的人吓得胆子变小了?或者被钓走了?” 太后皱眉头,脸色瞬间阴云密布。 福阳公主附和:“对,我也看见了。” “我不喜欢唐伴读,所以直接走开了,没和她们一起玩。” “我听说宫外的人特别喜欢钓鱼吃,那个唐伴读肯定把外面的坏习气带进宫里来了。” “皇祖母,耙耳朵会不会出事了?怎么办?” 她假装关心大鱼,实际上绵里藏针,故意用话刺激太后,把嫌疑往“唐伴读”的身上引。 太后一向讨厌苏贵妃,连带讨厌苏贵妃身边的唐伴读——乖宝。 而且,因为不久前发生那次蜜蜂蜇人事件,太后对乖宝有偏见。 尽管当时皇帝亲自介入,主持公道,澄清“妖女唆使蜜蜂”的嫌疑,但太后平时最迷信鬼神之事,并没有解除对乖宝的怀疑。 这会子,新账旧账一起算,太后脸色变严厉,立马吩咐宫女去把乖宝抓过来审问。 第1234章 玉碎了 太后的宫女狐假虎威,走到荣华宫,传达太后的口谕,要传唐伴读去问话。 然而,苏荣荣谨慎,一听就觉得这事不简单。她怕乖宝受委屈,于是决定陪乖宝一起去见太后。 一路上,福宜和福乐小公主牵着苏荣荣和乖宝的手,蹦蹦跳跳,无忧无虑。 苏荣荣和乖宝对视几眼,一边说悄悄话,一边心事重重。 乖宝见太后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没好事。因此,她忍不住怀疑,这次又有什么麻烦?太后找我问啥?为啥非要问我?她明明不喜欢我,为啥非要招惹我? 苏荣荣暗忖:前几天都相安无事,今天上午偶遇福阳公主,还单方面起了点冲突,偏偏下午就惹上太后。是不是福阳公主去太后面前告状了? 她对乖宝耳语几句,说出自己的怀疑。 乖宝思量一下,点头赞同。 她不把自己当成躲在别人羽翼下的小孩子,反而安慰苏荣荣,小声道:“姨姨,不要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理走遍天下。” 苏荣荣与她对视,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暗忖:难怪宣宣上次说,她家乖宝喜欢冒充大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肯定要护着乖宝,不能辜负宣宣的信任。 过了一会儿,离得不远不近时,她们看见太后坐在锦鲤池旁边的亭子里。 那边没有丝毫笑声,气氛隐隐约约有些压抑。 苏荣荣开始提心吊胆,心情紧张,走过去,向太后行礼问安。 福宜和福乐也憨态可掬地行礼,高兴地喊皇祖母,然后自顾自玩耍。 随后,乖宝和身后宫女、太监们不约而同地行礼。 福阳公主不怀好意地盯着乖宝,无比期待接下来的冲突。 此时此刻,她像放火的疯子一样,指望火势越大越好,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倒霉的是别人。 太后脸色阴沉,面容和语气仿佛冷石头一样硬,审问:“上午谁在这里钓鱼?” “看到耙耳朵没?” 苏荣荣低眉顺眼,连忙答道:“回禀太后,臣妾上午带孩子们在这边玩耍,因为藤球落水,我派人拿钓竿来,只钓藤球玩,绝对没有钓鱼。” “也没注意到耙耳朵。” 那条叫“耙耳朵”的大鱼在皇宫里很出名,苏荣荣也听说过,还知道太后喜欢那条鱼。 因为她与太后之间有嫌隙,所以她平时避嫌,怕招惹麻烦,从不去逗弄太后的“爱鱼”。 太后抬起右手,怒拍石桌,冷冷地道:“休想狡辩,耙耳朵哪去了?” “唐伴读,你老实回答。” 她手腕上的玉镯因为磕到石桌,突然断成两截。 旁边的宫女“哎呀”一声,盯着断裂的玉镯,吓一跳。 太后戴的玉镯很贵。 大鱼“耙耳朵”下落不明,名贵的玉镯又磕坏了,简直是雪上加霜。 太后低头看一眼玉镯,心里更加恼火。 这玉镯也是她戴了几十年的,平时形影不离,玉镯里甚至生出了红血丝。 根据民间的一种说法,这是玉活了,甚至人玉合一了,非常特殊。 太后新账旧账一起算,把今天的倒霉事全都归咎到乖宝头上,心里更加怀疑乖宝是妖女,跟自己八字不合,于是拿起断裂的玉镯,向乖宝砸过去。 她砸的时候,乖宝没有防备,正在如实回答:“回禀太后,我们真的只钓藤球,没有钓鱼……” 因为玉镯突然砸过来,她的话戛然而止,左手紧急捂住额头。 苏荣荣刚才闪身过来,挡在乖宝前面,想护着她,但为时已晚。 一切发生得太快,鲜血从乖宝的左额流出来,她的小手被染红。 左脸血糊糊的,变得恐怖。 第1235章 肯定不会死,对吗? 无忧无虑的福宜和福乐小公主被这个变故惊到了,停止玩耍,抬起小脑袋,好奇地看向乖宝的左脸,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苏荣荣感到揪心,眼泪涌出来,连忙用手绢帮乖宝按住伤口,吩咐自己信任的太监,让他们快去请太医,又吩咐宫女捂住福宜和福乐的眼睛,别让她们看血。 苏荣荣这边的太监回过神来,连忙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心里既慌,又害怕,暗暗祈祷:天灵灵,地灵灵,千万别闹出人命。 两个小太监火急火燎地赶到太医院,见到太医后,其中一个太监紧急向太医简单说明情况,领太医去锦鲤池旁边的亭子,去治伤。 另一个小太监也机灵,兵分两路,跑去御书房找他干爹——太监总管王卷。 恰好皇帝批阅完奏折,在伸懒腰。 太监王卷瞅一瞅,察言观色,凑过去对皇帝说悄悄话。 皇帝一听到“苏贵妃”等字眼,就格外上心,立马起身站起来,脚下生风,大步流星地出门。 —— 太后看见乖宝流血之后,有点吃惊,但并没有因此心慈手软。 她面色严肃,吩咐宫女,去请皇后过来。 另一边,苏荣荣帮乖宝按住伤口,生怕血越流越多,又扶乖宝在石凳上坐下,眼泪汪汪,关心地问:“是不是很痛?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乖宝从小到大,第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她怕死,特别希望娘亲和爹爹陪在身边,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浑身冒冷汗。 但是,她故作坚强,反过来安慰苏荣荣。 “姨姨,我肯定没事,等太医过来,就好了。” 没想到祸事变得如此严重,超出福阳公主的意料。不过,她并没有因此收手,反而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冷眼旁观。 因为她上次被蜜蜂蜇时,也很痛苦。和太后一样,福阳公主也把自己的痛苦和倒霉都归咎到乖宝头上,心里恨恨的。 即使乖宝被砸得额头流血了,她也不同情。 太医赶到之后,提建议:“最好去就近的宫殿处理伤口,需要用到清水和干净纱布。” 苏荣荣扶乖宝站起来,一起去荣华宫。一路上,她一直按着乖宝的伤口。 不久后,皇帝也赶到荣华宫。 —— 另一边,太后把苏贵妃身边的唐伴读打伤的消息,在宫里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 “听说,把脑袋都打破了。” “那个唐伴读才九岁,小小的,好可怜啊。” “流了好多血。” …… 这消息之所以越传越广,原因就是有个大嘴巴老太监奉命去太医院,替某个不受宠的嫔妃取药时,恰好碰到苏荣荣派去请太医的小太监。 当小太监对太医说明伤势情况时,那个大嘴巴老太监好奇地站在旁边听。 离开太医院之后,他的大嘴巴逢人就说这件可怕的事,他甚至添油加醋,夸大其词,说那个小伴读流了好多血,全身衣裳都被染红,脑袋被打出拳头那么大的破洞,恐怕活不成了。 听到这些话的宫女和太监都大吃一惊,甚至产生兔死狐悲的悲伤。 有些人虽然不认识乖宝,但眼睛湿润,双手合十,帮忙祈祷。 福馨公主的宫女听说这件事之后,连忙说给她听。 福馨公主本来在抚琴,琴声悠扬。 听完这可怕的消息后,她心跳加速,回想起乖宝与她聊天时的心有灵犀,立马坐不住了,带上宫女,风风火火,向出事的锦鲤池赶去。 —— 另一边,皇后喝药喝到一半,突然听说这事,也大吃一惊。 虽然她不爱多管闲事,但是太后派宫女来传口谕,她不能不给太后面子。 而且,她作为六宫之主,管理后宫事务既是她的权力,也是她的义务。 她放下药碗,强忍来癸水的不适,吩咐太监去安排代步的凤撵,然后匆忙出门。 坐上凤辇之后,皇后一边用右手轻抚胀痛的腹部,一边考虑,接下来会遇到哪几种情况?分别该如何处理? 她处理这种情况,早就是轻车熟路。 她不惧怕鲜血,因为在这后宫里,流血并不算新鲜事。 甚至,连死人也不算新鲜事。 腹部不适带来疲惫感,凤辇轻轻摇晃,还没到达目的地,皇后闭目养神,心如止水。 —— 荣华宫,气氛紧张。 蟾蜍形状的香炉正静静地吞云吐雾。 太后坐在主殿里,闭目养神,老神在在。 一个低眉顺眼的宫女站在她背后,为她捏肩膀。 另一边,老太医小心翼翼,为乖宝处理伤口。 第一次见到这么乖巧的患者,丝毫不闹腾,太医很欣慰。 但是,患者明显有点发抖,似乎在强作镇定。 于是,太医露出微笑,安慰道:“小姑娘,不用怕,伤口很小。” “流血看起来吓人罢了,止血之后,上药,包扎好,就不吓人了。” 乖宝一听这话,心安许多,停止颤抖,向太医道谢。 “多谢太医伯伯。” “我肯定不会死,对吗?” 第1236章 离经叛道的建议? 因为宫门的阻隔,还有那森严复杂的等级差距,导致赵家人丝毫不知道皇宫里正在发生什么。 赵家内院和外院,一切照旧。 赵东阳吩咐赵大贵和赵大旺把新买的第二把琴搬回内院去,过程小心翼翼。 因为这是他特意给乖宝和巧宝准备的惊喜礼物,所以暂时不准备让别人玩耍,打算让乖宝第一个玩。 他们搬琴时,恰好被私塾女夫子黄娘子看见了,她发现这把新琴的木料颜色与昨天的那把琴不一样,甚至大小也不一样。 她暗忖:那么贵的琴,赵家居然又买一把。 她的内心顿时有点受刺激,因为昨晚她对丈夫提出,想用卖画的钱,给女儿小丹丹买一把琴。 她丈夫黄少爷想也不想,立马拒绝,甚至说:“你吃错药了吗?疯了吗?” “哪有银子买那么贵的玩意儿?如果让爹娘知道你动这种心思,又要闹得家宅不宁。” “你赶紧歇了这个心思。” 黄娘子语气卑微,说知道琴不便宜,所以她不奢望买新琴,希望丈夫凭借人脉去外面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便宜的二手琴,满足女儿的愿望。 而且,女儿的生辰快到了,她想送琴给女儿当生辰礼物。 因为她经常作画,让公公和丈夫拿出去卖,所以她觉得自己有资格支配卖画的银子。 之前,因为她软弱,脸皮薄,所以卖画的银子一点也没落到她手里,每次想买什么东西时,都要好声好气地恳请婆婆或者丈夫帮她买。 有时候,婆婆和丈夫直接拒绝她,有时候即使买了,把东西交给她时,却没有好脸色,甚至还埋怨几句,说她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昨晚,她要求买二手琴时,本来是好声好气地商量,甚至有点恳求的意思,但后来却发展成丈夫对她的数落、训斥,甚至发火,把她的衣裳扔地上。 夜深人静,黑乎乎时,丈夫假装睡觉乱动,故意用脚狠狠地蹬她几下。 黄娘子因为这些事,夜里流泪,此时此刻,眼睛还有些红肿。 因为心烦意乱,她暂时画画画不下去,搁下毛笔,发呆。 私塾的另一个女夫子郭湘乔此时不用给学童上课,有空闲,本来特意走过来看黄娘子画画,打算偷师,学一点皮毛,走近之后,却发现黄娘子神情呆滞,睁着红肿、憔悴的双眼,仿佛灵魂出窍。 郭湘乔“噗嗤”一笑,伸出右手,在黄娘子面前挥舞手掌,打趣道:“做白日好梦,是不是?” 黄娘子回过神来,有点尴尬,同时心里堵着很多话,突然特别想倾诉。 这段日子,晨晨的私塾办得风生水起,顺顺利利。几个女夫子也相处融洽,经常说说笑笑,其中郭湘乔性情最豪爽,最大方,显得最洒脱。 黄娘子私下里既羡慕赵宣宣,也特别羡慕郭湘乔的洒脱、恣意。 于是,此时此刻,黄娘子对郭湘乔说出她的部分心里话,说她明明给家里赚了许多钱,公公甚至亲口说过,她作的画特别好卖,价钱也不低,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家人对她格外小气? 因为她想给女儿买把二手琴,丈夫对她破口大骂,为什么? 黄娘子说着说着,忍不住泪流满面,喉咙哽咽,十分委屈。 郭湘乔听完后,感觉自己与黄娘子的处境简直天差地别。 因为郭家的钱财都是郭老爷和郭湘乔的两个哥哥赚回来的,但是郭湘乔从来不缺钱花,她不遵守未出嫁女子的规矩,几乎天天去街上吃喝玩乐,甚至往蹴鞠场扔赏钱,她的父兄不仅没责怪她,反而担心她的钱不够花,除了明面上给她零花钱,私下里还偷偷地给。 如此对比,她忍不住同情黄娘子,帮忙出主意:“你画画好,你完全可以自己卖画,自己收钱啊!” “何必便宜你家那几个小气鬼?” “小气鬼占你便宜,还把脚踩你头上。如果换作我,我宁肯把画都撕了,也绝不让他们得逞!” 郭湘乔有些离经叛道,黄娘子一听这话,大吃一惊,目瞪口呆,眼泪也戛然而止。 第1237章 皇宫里,有好戏? 然而,仔细琢磨之后,黄娘子对这个建议越来越动心,因为她真的很渴望财富自由,渴望过上类似赵宣宣或者郭湘乔的大方生活。 以前,她天天被关在家里,丈夫总对她灌输“女子出门乱逛就是不正经”的话,导致她像坐井观天的青蛙一样。 后来,通过与赵宣宣相处,她发现自己过得憋屈,丈夫的话是错的。 如今,郭湘乔的话更是惊醒梦里人。 黄娘子的双手在衣袖里捏成拳头,暗忖:对,我丈夫和公公婆婆都是小气鬼,我应该自己画画自己卖,自己收钱。以后想买什么东西,就自己做主买,不用求别人,不用低声下气。 不过,她没有亲自卖画的经验,于是询问郭湘乔,该怎么样卖画,才不会被公公婆婆和丈夫发现? 如果被家人知道,肯定会家宅不宁。所以,她打算偷偷摸摸地赚私房钱。 郭湘乔见多识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道:“你可以在画上换个笔名,换个印章,然后把画交给书画铺寄卖,或者直接卖给书画铺。” “京城的书画铺可多了。” “即使你丈夫看到你的画,他也认不出来。” 黄娘子心情激动,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当场想出一个新笔名,又托郭湘乔帮她买个新印章。 郭湘乔爽快答应。 —— 诺大的皇宫里,各司其职。 御花园的花在炫耀自己的美丽和香气,御林军在按部就班地巡逻,冷宫里的失意者正在晒太阳,自言自语地发牢骚。 一些嫔妃出于好奇,想探究冲突的真相,于是打着各种幌子,来苏荣荣的荣华宫看热闹。 等皇后乘坐凤辇到达荣华宫时,她挑一挑眉,暗忖:这里的闲杂人等太多了。一个个,都想看戏? 宫里的女子日常勾心斗角,越斗越聪明。嫔妃们敏锐地察觉到,这场“太后打小伴读”的冲突另有隐情,太后真正针对的人可能是小伴读背后的苏贵妃。 苏贵妃宠冠后宫,早就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宫里嫔妃多,皇帝却只有一个,这就像僧多粥少一样。 如果太后把苏贵妃搞到失宠的地步,或者直接搞死,这就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样。于是,其他嫔妃幸灾乐祸,蠢蠢欲动,等着亲眼看好戏。 太医帮乖宝包扎伤口完毕,叮嘱她要按时换药,尽量避免伤口出汗或者碰水,还要忌口,别吃发物等等。 苏荣荣既自责,又关心、紧张,把太医的叮嘱一一记到纸上,然后问:“伤口会不会留疤?” 太医叹气,表情变得为难,犹豫片刻,答道:“是否留疤,因人而异。” “等伤口痊愈之后,再试试玉容膏。这种事,急不得,日子越久,疤痕就越淡。” 乖宝已经从死亡的恐惧中回过神来,挤出天真无邪的假笑,道:“以后我把额发留长一点,即使有疤,别人也看不到。” 苏荣荣啼笑皆非,搂住乖宝的小肩膀,暗忖:宣宣会不会埋怨我? 乖宝因她而进宫当伴读,她却没保护好乖宝。 苏荣荣内心七上八下,心事沉甸甸,一心一意为乖宝考虑,却忽视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第1238章 冤枉风暴? 太后并没有善罢甘休。 等太医离开后,太后把矛头对准苏荣荣,并且高高在上地说道:“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小家子气,眼界窄。” “可能以前想吃鱼却吃不到,导致心里魔怔了?进宫之后,还改不掉臭毛病,居然跑去锦鲤池钓鱼。” “皇后,你好好查一查,锦鲤池的耙耳朵哪去了?好好问问苏贵妃。” 皇后一听这话,感到为难,暂时没表态,用一双明智且深邃的眼眸,静静地看向皇帝,洞若观火。 太后是皇帝的亲娘,苏贵妃是皇帝的宠妃。 皇帝也为难,若有所思,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叩击。 福馨公主也在场,陪在乖宝身边。 她觉得,太后的话说得太尖酸刻薄,居然指责苏贵妃偷鱼吃。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苏贵妃作为宠妃,如果想吃鱼,难道不会吩咐御膳房做鱼吗?非要去偷? 那些看好戏的嫔妃们也觉得太后在侮辱苏贵妃的品行。 有些嫔妃抬起手绢,掩住嘴角,无声地偷笑,幸灾乐祸。 他们都心知肚明,苏荣荣被冤枉,但谁也没反驳太后。 苏荣荣作为这场冤枉风暴的中心,她吃惊,愤怒,但是当着双胞胎女儿的面,她不愿起冲突,怕吓到孩子,于是握着双拳,强作镇定。 原本她以为皇帝会护着她,会立马反驳太后,但没想到的是——皇帝沉默不语。 于是,她转身吩咐宫女,让宫女带福宜、福乐和乖宝去偏殿,避免孩子见证接下来的冲突。 福宜和福乐很快就被宫女牵走了,但乖宝坚持留下来,不肯逃避。 当着众人的面,苏荣荣自证清白,说道:“回禀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上午我只是陪孩子们钓藤球,并未钓鱼。” “我们离开锦鲤池时,也未带走任何鱼。” “我可以指天发誓,如有撒谎,天打五雷轰。” 太后冷笑,道:“死鸭子嘴硬!” “皇后,你审一审这里的宫女和太监,让他们说实话。” 皇后心里烦,但表面上依然要给太后面子,于是问道:“当时,哪些宫女和太监去了锦鲤池?” 尽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荣华宫的宫女和太监们一听这话,免不了忐忑,有几个胆小者甚至瑟瑟发抖。 因为一旦涉及到审问,很可能动用私刑。就像俗话说的,不死也要扒层皮。 谁知道,会不会屈打成招? 苏荣荣也想到了这一层,她决定护住自己宫殿的宫女和太监。 在皇宫里,如果主子软弱,护不住奴才,奴才就不会真心为这样的主子效劳,难免生出二心,甚至另攀高枝。 当主子把奴才护在羽翼下时,奴才才会忠心耿耿。 苏荣荣在这勾心斗角的皇宫里吃一堑,长一智,被迫从无忧无虑的娇憨性情学聪明。 此时此刻,她眼睛湿润,坚定地说道:“回禀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荣华宫的宫女和太监从不惹是生非。” “我可以担保,他们没有丝毫嫌疑。如果无缘无故被审问,恐怕他们寒心。” 乖宝跟苏荣荣心有灵犀,暗忖:如果宫女或者太监被屈打成招,到时候荣华宫的所有人都有理说不清,包括苏姨姨和我。 于是,她走到苏荣荣身边,恭恭敬敬地向皇帝、太后和皇后行礼,不让苏荣荣孤军奋战,说道:“臣女也可以担保。” “而且,不仅太后担心耙耳朵的安危,宫里所有人都有同样的担忧。” “耙耳朵是有灵气的大鱼,十分难得。咱们与其审问没有嫌疑的人,不如尽快寻找它,查找更多线索。” “为此,臣女也愿意亲自出一份力。” 第1239章 被小妖精迷了心窍? 乖宝头上绑一圈纱布,尽管说话语气像大人,但外表明显是一个可怜的小孩子。 福馨公主平时不爱多管闲事,但此时此刻,她选择站到乖宝身边,说道:“父皇、皇祖母、母后,儿臣也愿意出一份力,一起寻找失踪的耙耳朵。” “为皇祖母分忧。” 皇帝露出笑容,眼神赞赏,道:“苏贵妃、福馨,你们带宫女和太监们寻找,即可。” “唐伴读受伤,好好休息。” 皇帝如此拍板,其他人即使有异议,却不敢反驳他。 然后,皇帝转身对太后说道:“母后不宜操劳,把找鱼的事吩咐给小辈即可。” “不如让儿臣亲自送母后回慈宁宫休息。” “如果找不到,儿臣亲自送一条鱼给母后。” 这番话,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太后心里堵得慌,认定皇帝又偏袒苏贵妃。 她暗忖:如果找不到,就赔别的鱼给我?本宫稀罕别的鱼吗?从头至尾,没提一句要处罚苏贵妃的话。哼!真是我生出来的好儿子,跟你爹一样,被小妖精迷了心窍! 作为曾经争宠的过来人,太后被好色的男子伤透了心,又恨极了那些得宠的小妖精。 这时,皇后也微笑道:“母后,您放心,儿臣也用心帮您寻找,肯定能找到。” 太后依然不高兴,但也只能到此为止。她扶住宫女的手,姿态高高在上,离开荣华宫。 皇帝故意没急着走,悄悄捏一捏苏荣荣的手,轻笑道:“荣荣刚才大气,不是胆小鬼,再接再厉。” 说完,他意气风发,大步流星地离开。 苏荣荣哭笑不得,心里本来有点埋怨,怨皇上最开始的沉默,没有尽力帮她,现在反而气消了,明白自己不能事事靠皇上护着,毕竟靠人不如靠己。 皇后和那些看戏的嫔妃都跟着离开。 荣华宫里的火药味和幸灾乐祸的气息,顿时烟消云散。 另一边,福馨公主轻轻抚摸乖宝头上的纱布,露出心疼的神情,小声道:“可怜的小傻瓜,皇祖母严厉,你跟她合不来,以后最好避着点。” “免得每次一碰上,就吃亏。” 乖宝点头赞同,突然元气满满,道:“咱们快去找鱼,肯定能找到。” 苏荣荣走过来,道:“乖宝,找鱼的事,你别操心,你好好歇着,想吃什么,就吩咐小太监,去御膳房取来。” 乖宝不愿意像弱者一样逃避,坚决地道:“姨姨,太医医术高明,我已经不难受了。” “希望尽快找到那条鱼,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福馨公主牵着乖宝的小手,觉得投缘,更加喜欢她了,微笑道:“派宫女和太监去锦鲤池边撒鱼食即可,咱们都歇着,不必亲自找,等消息就行。” “那鱼肯定还在锦鲤池里,据宫里的老人说,耙耳朵在锦鲤池里待几十年了,相安无事。” 乖宝却另有想法,隐隐约约感觉那鱼可能真的出事了,毕竟太后那咄咄逼人的态度不是作假的。 她说道:“兵分两路,派一些太监去锦鲤池边盯着,如果耙耳朵再次现身,自然万事大吉。” “目前,它还未现身,就不能排除它被人抓走的可能,咱们要做两手准备,四处寻找,并且问问宫里的其他宫女太监,可能有人看见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破案,有时候要从蛛丝马迹开始。” 福馨公主“噗嗤”一笑,抬起右手,轻捏乖宝的小脸,道:“破案?你这小脑瓜天天在胡思乱想什么?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乖宝坦白,道:“以前,在田州的时候,我爹爹做知州,我做师爷学徒,破案很好玩的,抓住坏蛋,替受害者伸冤。” 苏荣荣见乖宝精神抖擞,眼神欣慰,微笑道:“就按乖宝说的办,兵分两路。” 第1240章 嫌疑人 苏荣荣和福馨公主吩咐宫女和太监们兵分两路,一路人去锦鲤池边撒鱼食,顺便呼喊“耙耳朵”的名字,另一路人去四处寻找大鱼的踪迹,顺便悬赏证人证词。 她们和乖宝依然待在荣华宫里,坐着聊天,想办法,没有亲力亲为。 不一会儿,有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回来禀报:“回禀贵妃娘娘、福馨公主,有几个太监说中午看见可疑的情况。” “当时,有两个太监裤子湿湿的,身上有鱼腥气,还提着两个大食盒,恰好出现在锦鲤池附近。” “而且,那两人还鬼鬼祟祟,缩头缩脑,不说话,拔腿就跑。” “作证的人还说,那两个是福阳公主身边的太监,叫小恭子和小敬子。” 乖宝和苏荣荣惊讶地对视,心有灵犀一点通,想起上午在锦鲤池边见到福阳公主时的情形,都觉得这不是巧合。 福馨公主当机立断,道:“把这个消息禀告皇后,是否抓人审问,请皇后决断。” 皇后作为六宫之主,有抓人审问的权力,其他人不适合如此放肆。 而且,考虑到嫌疑人是福阳公主的奴才,福馨公主不想直接得罪那个妹妹,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 苏荣荣赞成福馨公主的话,吩咐那个小太监,快点去坤宁宫传话。 然而,审问嫌疑人,要撬开嫌疑人的嘴,听到真话、实话,并不是容易的事。 接下来,她们在荣华宫里左等,右等,迟迟等不到好消息,然而铜壶滴漏的时刻已经显示申时。 平时,乖宝都是申时出宫去。 她轻轻叹气,瞅一瞅铜壶滴漏,暗忖:爷爷肯定已经在宫门外等我,可是找鱼的案子还没有水落石出。 苏荣荣也注意到,伴读出宫的时辰到了,于是她温柔地询问:“乖宝,留在姨姨这里多休息半个时辰更好,还是现在回家去?” 乖宝道:“姨姨,我现在就回去,否则爷爷会担心我。” 苏荣荣多派几个宫女和太监送她,又亲昵地叮嘱道:“明天不用进宫,在家里多休息十天半个月。” “如果有什么消息,我派太监去给你传话。” 乖宝爽快答应。 福馨公主依依不舍,亲自送乖宝去宫门口,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 对于乖宝做师爷学徒的事,福馨公主特别感兴趣,问个不停。 走到宫门口时,两个小玩伴互相道别,乖宝又向护送的宫女和太监们道谢,然后她一转身就看见李居逸。 李居逸好奇、吃惊,仔细打量乖宝的脑袋,倒吸一口凉气,暗忖:下午听说太后发威,把一个小伴读的脑袋打破了,该不会打的就是唐清圆的脑袋吧? 同样是进宫做伴读的孩子,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在宫内,有些话不方便说。 等到离宫门越来越远时,李居逸主动跟乖宝同路,压低嗓门,问道:“你受伤了吗?怎么回事?” 乖宝轻轻摇头,道:“不方便说,要保密。” 如果她四处抱怨,说太后打她,恐怕给自家增加麻烦。 李居逸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太后打的?” 乖宝没有否认,只是竖起右手食指,挡在嘴唇前,重申:“保密。” 李居逸深呼吸,脸色突变,自言自语地骂道:“老妖婆。” 乖宝连忙东张西望,心里紧张,道:“干嘛大嘴巴?幸好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娘亲说,当别人的地位高高在上时,有些话,你心里明白就行,嘴上不能说出来,否则得不偿失。” 李居逸叹气,听话地闭嘴。 他把乖宝送到赵家的马车旁,眼看赵东阳和乖宝叽叽喳喳地说话,然后他才转身走向自家的轿子,内心沉甸甸的,比上次自己代太子受罚更难受。 第1241章 是不是要成为皇帝,才能保护好自家的孩子? 天上的阳光很明媚。 在赵东阳眼里,乖宝脑袋上缠绕的纱布显得格外刺眼。 他收起笑容,紧张地问:“乖宝,脑袋咋回事?” 乖宝神神秘秘地道:“爷爷,回家再说。” 赵东阳一边扶乖宝上马车,一边嘀嘀咕咕:“是不是磕着碰着了?难受不?” 乖宝避重就轻,报喜不报忧,答道:“太医诊治过了,不难受了。” 他们回家之后,赵宣宣看到乖宝脑袋上的纱布,也大吃一惊,询问情况。 王玉娥和唐母都变得揪心,也问个不停。 乖宝见瞒不下去,于是把他们聚在内室里,小声说受伤的经过。 赵东阳的眼泪突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暗忖:出门时还好好的,去一趟皇宫就受这么大委屈。是不是要成为皇帝,还能保护好自家的孩子? 赵宣宣也眼含泪水,心里有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轻抚乖宝头上的纱布,轻声问:“还有别的伤没?” 乖宝摇头,指一指受伤的额头,道:“只有这里,太医说,伤口很小,不可怕,确定不会死。” 说完,她搂住赵宣宣的腰,亲昵地靠到赵宣宣怀抱里,蹭一蹭。 这个温馨、熟悉的怀抱胜过所有灵丹妙药,瞬间治愈乖宝心里的所有小委屈,恐惧也烟消云散。 赵宣宣轻抚她的小小后背和肩膀,又低头亲亲她的脑袋,深呼吸,心里的复杂思绪难以平复。 闺女是被太后冤枉,而且打成这样的,赵宣宣不可能不生怨气、怒气,但是这种情绪偏偏不能公然说出来。 越压抑,就越深刻。 王玉娥和唐母不约而同,在心里咒骂太后,眼睛甚至冒凶光,咬牙切齿。 以前,在她们眼里,皇宫是最神圣、最高贵的地方。孙女进宫去做伴读,每月拿丰厚赏金,上次还被皇上、皇后和贵妃赏赐,是一种荣耀。 如今,在她们心里,皇宫变成了最邪恶的地方。 王玉娥怒不可遏,果断说道:“以后不去做什么伴读了,咱家不稀罕。” 她又伸手指屋顶,意有所指,骂道:“不是人,不干人事!” 赵宣宣的理智还在,立马提醒道:“娘亲,小心隔墙有耳。” “有些话,烂在心里。” 王玉娥闭嘴,憋着满肚子怒气,差点气死自己。 唐母抹一抹眼泪,心里既替孙女委屈,又习惯性地隐忍,哽咽道:“乖宝,想吃什么?祖母给你做。” 乖宝不希望全家人为她难受,为了表示自己很好,她故意报出许多想吃的东西,假装胃口很好的样子。 “祖母,我想吃八宝粥,鱼丸子,虎皮凤爪,酿豆腐,糖醋排骨……” 唐母一一答应,又用衣袖抹一下眼泪,吸一下鼻子,立马转身去厨房,忙忙碌碌。 王玉娥不一样,她拿把小锄头,蹲庭院里刨菜地,把刚长出来的葱和大蒜碎尸万段。 等大人们商量完之后,巧宝才有机会跑进内室,好奇地触碰乖宝脑袋上的纱布,姐妹俩叽叽喳喳。 巧宝有点害怕,触摸的小手小心翼翼,问:“姐姐,痛不痛?” 乖宝如实答道:“刚开始的时候,可痛了,当时还流血,红红的。” “我以为自己会死掉,怕死了。” “后来,太医帮我上药,还说不会死,我就不痛了。” 巧宝嘟起小嘴巴,跺脚,挥舞小拳头,道:“坏蛋打姐姐,我帮姐姐打坏蛋。” 乖宝反而笑出声,搂住巧宝,脸贴脸,蹭一蹭,触感暖暖的,柔柔的。 她对巧宝说悄悄话,过了一会儿,姐妹俩一起嘿嘿笑,手拉手,跑去书房玩琴。 眼看书房里又多了一把新琴,乖宝惊喜地问:“哪来的?这个看起来更贵。” 巧宝眉开眼笑,高兴地道:“爷爷买的,一人一个,不用抢。” 她甚至主动让着乖宝,先问姐姐想要哪一个? 乖宝果断要更贵那一个,贵有贵的道理,她拨动琴弦时,琴声明显更清越、悠扬,有绕梁不绝的效果。 巧宝反正抚琴的时候像牛嚼牡丹,她不在意两把琴的区别,自顾自把两只小胖手放到琴弦上,一顿乱弹,眉开眼笑,小表情可陶醉了。 赵宣宣守在书房里,陪她们玩耍。 她歪着脑袋,用右手支撑颧骨,心事沉甸甸,嘴上不发一言,目光像波光粼粼的春江水一样,凝视乖宝和巧宝,脑子里思绪万千,似梦非梦。 第1242章 现成的借口 傍晚,唐风年归家,也得知乖宝被打伤的消息。 他当即小心翼翼解开缠绕的纱布,亲眼看到伤口,确定不严重,才放心。 然后,他和赵宣宣帮乖宝涂药,重新包扎。 他又带乖宝去内室聊一会儿,询问细节。 听完之后,他说道:“太后把矛头指向你和苏贵妃,肯定是因为有人告状。” “乖宝,你在宫里与谁结怨没?” 乖宝立马把自己对福阳公主的怀疑告诉唐风年。 “藤球是福阳公主故意踢到锦鲤池去的,我们钓藤球玩的时候,她也看见了,而且我觉得她的眼睛看起来很阴险。” “后来,太后找我麻烦时,福阳公主坐在太后旁边,看起来幸灾乐祸。” 唐风年眉头微皱,提醒道:“破案时,别人看起来阴险,或者看起来幸灾乐祸,不能当正经证据。” “既然你怀疑她,还有别的证据吗?” 乖宝又说那两个可疑的太监恰好是福阳公主的奴才。 唐风年的手指叩击膝盖,思量片刻,道:“据说,宫里审问的手段不输给诏狱,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如果能审出真相,最好。” “如果审不出来,咱们想办法,让旺财去帮忙找证据。” 乖宝一讨论破案的事,就兴奋,小声问:“爹爹,万一耙耳朵被坏蛋吃了,怎么办?” 唐风年挑眉,轻笑一下,反问道:“其一,宫里闹饥荒没?” “其二,宫里有御膳房,宫女和太监并不需要单独生火做饭。” “其三,我以前听你小姨父赵理说过,如果钓到太大、太老的鱼,不能吃,特别难吃。” “你刚才说,失踪的那条鱼在锦鲤池里活了几十年。” “宫里那些人见多了御厨做出来的山珍海味,即使一时好奇,打算吃那条老鱼,但最后肯定吃不完。” “这事要速战速决,如果拖拖拉拉,证据就被毁了。” 乖宝眼睛亮晶晶,抱住唐风年的手臂,充满信任,道:“可惜今日天晚了,明天我把这些告诉苏姨姨和福馨公主,想办法把旺财带进宫去帮忙找鱼。” 唐风年跟乖宝对视,眼神深邃,冷静地道:“你受伤了,至少在家养伤半年,不要再进宫去。” “至于传话的事,托别人办就行。” 乖宝疑惑不解,道:“这点小伤,哪需要养半年?” “爹爹,我现在就生龙活虎。” 她站起来,手舞足蹈,表演“生龙活虎”给唐风年看。 唐风年罕见地给她翻个白眼,认真地道:“乖宝,你不适合再进宫去做伴读。” “我和你娘亲都不希望你再去。” “既然有现成的借口,就利用这个受伤的借口。” 乖宝却不开心,笑容烟消云散,感觉像翅膀突然被抓住一样,天高任鸟飞的自由泡汤。 不过,她理解爹娘担心她、关心她,所以她暂时没反驳,打算等伤口彻底痊愈后,完全生龙活虎时,再商量做伴读的事。 她不是舍不得伴读每月三十两银子的好处,真正舍不得的是苏荣荣、福宜和福乐小公主,还有新玩伴福馨公主。 这世上虽然有很多很多人,但喜欢的人、投缘的人、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乖宝珍惜这种缘分。 眼看乖宝站在原地,用衣带缠绕手指,闷闷不乐,唐风年安慰道:“外面的天地,比皇宫更好玩。” “等入秋,变凉爽时,你和爷爷奶奶回老家去玩一趟,你不是很喜欢表妹元宝吗?” 乖宝轻轻叹气,显得少年老成,心事重重的模样。 第1243章 如此巧合 第二天上午,苏荣荣派几个太监出宫,去赵家给乖宝送一些赏赐。 有宫廷药膏、糕点、鲜果、牛乳等等。 乖宝跟那几个小太监挺熟,亲自给他们发赏钱,借机问道:“耙耳朵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领头的小太监跟她说悄悄话。 “听说小恭子和小敬子招供,说福阳公主指使他们,把耙耳朵捞走了。” “但是福阳公主不承认,而且耙耳朵下落不明。” “这事恐怕不了了之。” 乖宝思量片刻,暗忖:如果不了了之,恐怕苏姨姨和我的嫌疑无法完全洗刷掉,恐怕太后把“耙耳朵”失踪的仇记到我们头上,后患无穷。旺财立功的机会又来了! 于是,她让小太监帮忙传话给苏荣荣和福馨公主。 小太监点头答应,甩着拂尘,回宫去。 —— 福馨公主昨天就听乖宝说过旺财的神奇,惊讶不已。 此时,听到小太监的传话之后,她特别想亲自见识“神捕旺财”的本事,于是去皇后面前撒娇,请求皇后同意,派人去把赵家的狗带进宫来,帮忙寻找“耙耳朵”。 皇后本来想拒绝,但宫女突然跑来禀报:“回禀皇后娘娘,福阳公主刚才哭着闹着要上吊,说那两个太监被别人收买,诬陷她。” “她要求皇后娘娘帮她主持公道,还她清白,否则她就绝食。” 皇后冷笑一声,重重地搁下茶盏,道:“既然一个个都不承认,都要求公道,那就干脆彻查到底。” “福馨,你去吩咐太监,让他们把狗带进宫来,死马当活马医。” 福馨公主兴奋,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立马去办事。 —— 半个时辰之后,太监再次去赵家,传皇后的口谕。 然后肖白带着旺财,一人一狗,紧张又兴奋,随太监进宫去,帮忙寻找那条失踪的鱼。 皇后手下的宫女和太监不是吃素的,在小恭子和小敬子的指认下,他们已经找到昨天用来装“耙耳朵”和渔网的大食盒。 据小恭子和小敬子说,他们把鱼交给福阳公主了,至于“耙耳朵”后来的下落,他们也不知道。 之所以能认出那两个食盒,是因为食盒上有编号,而且短时间内,鱼腥气很难彻底清除干净。 得知旺财要通过气味寻找东西,坤宁宫的宫女便把那两个作为物证的食盒拿过来,交给肖白。 肖白客客气气地道谢,然后让旺财闻一闻食盒里的鱼腥气。 旺财汪汪两声,拔腿就跑。 肖白和一群太监跟着它跑,在皇宫里形成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跑着跑着,到达锦鲤池旁边。旺财摇尾巴,伸着舌头喘气,狗眼亮亮的,明显在邀功。 意思是:找到了!老子出马,小菜一碟! 其中一个太监说道:“我们在这里仔细找过了,没找到那条鱼。” “不过,这狗鼻子确实挺灵的,那鱼原本在这水里活了几十年,昨天突然不见了。” 肖白向他道谢,感谢他的提醒,然后把旺财拖走,哄道:“找错了,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旺财低下狗头,在地上闻来闻去,在没有别人带路的情况下,它鬼使神差地,一路跑到福阳公主居住的宫殿前。 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因为昨天小恭子和小敬子把渔网和“耙耳朵”装进食盒之后,那渔网湿淋淋的,一路滴水,那水混杂着鱼腥气,再加上昨天和今天都没下雨,所以这细微的“蛛丝马迹”证据没被毁掉,被旺财发现了。 一路跟随的太监又啧啧几声,惊讶道:“这狗真是奇了,神了!” 嫌疑人的口供也指向这里,这狗恰好也跑到这里。 如此巧合。 旺财想冲进前面的宫殿去,但肖白拖着它,不敢随便乱闯,怕闯祸。 因为进宫之前,赵宣宣和乖宝叮嘱过他,在宫里要格外谨慎,千万不能得罪别人,有些地方千万不能去。 他小心翼翼地问:“几位大哥,东西可能藏在这处宫殿里面,咱们可以进去找吗?” 小太监们一听“大哥”的称呼,都捂嘴笑。 领头的太监说道:“这里是福阳公主的地儿,咱们不能擅闯。” “你们先等着,我去禀报皇后娘娘。” 第1244章 自作聪明? 过了一会儿,坤宁宫的两个大宫女拿着令牌走过来,去福阳公主的宫殿传皇后口谕,说要简单搜查。 福阳公主正在吃一碗糖蒸酥酪,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暗忖:鱼已经埋起来了,埋得深深的。哼!就算让你们搜,你们也搜不到。 于是,她扬起下巴,姿态高高在上,胸有成竹地道:“搜完之后,必须还本公主清白!” 宫女恭恭敬敬地道:“奴婢一切听从皇后娘娘的吩咐。” “至于公主的要求,奴婢一定原原本本地禀报给皇后,请公主不用担心。” 福阳公主趾高气扬,挥一下右手,大大方方地道:“你们快搜!别打扰本公主的清静。” 那两个宫女转身招手,示意肖白带旺财进来。 肖白松一口气,抚摸旺财的狗头,道:“咱们继续找。” 旺财又低头在地上嗅,没进那华丽的宫殿里面去,只在庭院里走走停停。 很快,旺财又确定一处目标。 它汪汪两声,用爪子刨地上的土。 它刨的地方,恰好在海棠树旁边。 福阳公主看见了,眼神震惊,突然紧张,气冲冲地跑过来阻止。 “这是我最心爱的树!” “你们离它远点!不许碰!” 肖白连忙拉旺财后退,他依然谨记赵宣宣和乖宝的叮嘱,生怕得罪宫里的任何人。 不过,他了解旺财,相信旺财肯定找到线索了,于是他悄悄凑近那个领头的坤宁宫太监,小声说道:“把那块土挖一挖,就知道了。我相信旺财,以前它发现过更大的秘密,给官府立过功。” 一听“立功”二字,那领头的太监眉眼一动。 谁不想立功呢?他也想。 于是,领头太监上前两步,与那两个大宫女商量。 大宫女手拿令牌,点点头,然后语气既恭敬又暗含威严,对福阳公主说道:“请公主放心,奴婢只挖土,绝对不会伤害海棠树。” “奴婢奉皇后之命令,办事绝对不敢马虎。” 福阳公主气得跺脚,暗暗咬牙,露出娇蛮任性的一面,吩咐自己宫殿的宫女和太监,让他们去推搡坤宁宫的宫女和太监,坚决不许动那块地方。 当两拨人推搡时,福馨公主带着贴身宫女,恰好来到此处,好奇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不是查证,证明清白吗?怎么打起架来了?” 她掩嘴轻笑,笑声像银铃的歌声一样,既悦耳动听,又显得无邪、无忧无虑。 福阳公主转头看向她,脸上尴尬,心中恼火,暗忖:皇姐跑来干什么?多事! 她生怕那块地方的土被挖开,生怕秘密被泄露,突然发火,大喊大叫:“你们都离开本公主的宫殿,都滚出去!” “什么清白,我通通不要了!你们都把我冤枉死算了!滚出去!” 她的言行举止,仿佛疯癫一样,这让其他人都吓一跳。 福馨公主也大吃一惊,笑容戛然而止,立马打发一个太监去请太医来,又吩咐一个宫女去把此事禀报皇后。 过了两刻钟,皇后乘坐凤辇,亲自来这里处理麻烦。 虽然福阳公主不是她亲生的,但她母仪天下,表面上需要关心庶出的子女,彰显贤德。 表达虚情假意,她早已熟能生巧,信手拈来。 恰好这时,太医也赶到了。 于是,皇后微笑,对福阳公主嘘寒问暖,吩咐太医去诊脉。 福馨公主陪伴在皇后身边,一边表现出关心皇妹的样子,一边刻意牵福阳公主的手,拉她进主殿里面去,导致福阳公主无法监视庭院里的情况。 那些受福阳公主指使,故意推搡的奴才们顿时变得六神无主,群龙无首。再加上皇后来了,他们不敢再放肆。 坤宁宫的大宫女和太监们有皇后撑腰,于是理直气壮,找来铲子,开始挖掘。 刚开始时,挖到的只有土。 挖土的小太监大概身体虚,挥汗如雨,暗忖:哎呀!白辛苦一场。狗刨这块地,肯定是为了拉屎,一点也不靠谱。 随着他越挖越深,忽然,在场的人都闻到鱼腥气,甚至有点臭了。 宫女们不约而同,抬起胳膊,用衣袖掩住口鼻,后退几步。 旺财也后退两步,又“汪汪”两声,狗眼警惕,盯着那块地方。 肖白蹲下来,抚摸它,安抚它,同时嘴角翘起,眉目飞扬,藏不住喜悦,暗忖:有鱼腥气,肯定找到了,我家旺财又立大功了。 不一会儿,土里的秘密重见天日。 同时,大鱼的腥臭气吸引一些苍蝇飞过来。 “唉!” 在苍蝇的嗡嗡声中,宫女和太监们窃窃私语。 “是耙耳朵,没错。” “真的是福阳公主干的。” “惨不忍睹,耙耳朵死得好惨。” “它哪里得罪公主了?” “都说耙耳朵有灵气,通人性,好可惜啊。” “正因为它有灵气,不甘心惨死,所以指引我们找到它。” “阿弥陀佛,你投胎转世,下辈子别做鱼了,投胎到好人家,做个千金小姐,或者阔少爷。” …… 另一边,皇后和福馨公主已经听到宫女的禀报,福阳公主坐在旁边,也听见了。 她顿时脚底板发凉,寒气顺着骨头,一路窜到天灵盖,头皮发麻,手指微微发抖,门牙咬住嘴唇,暗忖:被发现了,怎么办?怎么办?绝对不能承认,这是别人嫁祸给我的,对!嫁祸!栽赃!陷害! 她的内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给捏住了,突然鼓起勇气,像垂死挣扎一样,面对皇后审视的目光,她握紧双拳,双膝跪地,泪流满面,恳求道:“母后,有人栽赃陷害,故意把鱼埋我的宫殿里。” “母后,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呜呜呜……否则,我死了算了,呜呜呜……” 福馨公主跟皇后对视一眼,连忙去扶福阳公主起来,又用手绢帮她擦眼泪,安慰道:“皇妹,别担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她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暗忖:这个皇妹为了嫁祸清圆和苏贵妃,居然把皇祖母最爱的一条鱼弄死了,真是自作聪明,实际上蠢得要死,心术不正。以后,我要离她远着点。 第1245章 肯定是被冤枉的!!! 几年前,福阳公主的亲娘因为争宠而谋害另一个妃子,导致被打入冷宫。 后来,福阳公主被记到另一名妃子名下抚养,但是去年那名妃子因病去世了。 本就不是亲生的孩子,如今又闹出这件事,皇后变得更加不喜欢福阳公主,但又考虑到她可能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于是特意指派几个宫女日夜看守福阳。 然后,皇后带着福馨公主,乘坐凤辇,去慈宁宫,亲自向太后解释土鲤鱼“耙耳朵”失踪的结局。 听说“耙耳朵”已经死了,太后当即掉下眼泪,看起来挺伤心。 福馨公主在旁边,懂事地安慰太后,轻抚后背,柔声说道:“皇祖母,耙耳朵在天有灵,肯定感激您对它的疼爱,即使投胎转世,也一定想着报答您。” 太后深吸一口气,表情突然变得固执,斩钉截铁地道:“福阳肯定是被冤枉的。” 福馨公主和皇后都大吃一惊,飞快地对视一眼。 太后用手绢擦两下眼泪,继续顽固地说道:“把耙耳朵弄死,再故意埋福阳的宫殿里,这显然是栽赃嫁祸。” “福阳是个孝顺孩子,明知道那是我特别喜爱的鱼,她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而且,如果不是福阳提醒我,我恐怕不能及时发现耙耳朵遭遇不测。” “皇后,你再仔细查查,查出幕后黑手。” 皇后暂时无言以对,眼神复杂,心情难以言喻,暗忖: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这事摆明就是福阳干的。您老人家非说不相信,为了一条鱼,非要闹得没完没了? 片刻后,皇后表面上答应太后的要求,但疲惫感让她心中产生厌烦。不过,她用微笑掩饰得很好,没有表现出厌烦,反而又安慰太后几句。 作为六宫之主,管理后宫是她的权力,同时也是责任和义务。而且,在这以孝治天下的世道,她作为皇家儿媳,孝顺太后,为太后解忧,也显得理所应当。 但是,她并非愚孝之人,眼前的太后婆婆摆明了不讲理、节外生枝。 甚至把她当什么牛马使唤吗?一下子指东,一下子又指西,一遇到麻烦,就一口一句:“皇后,你查查……” 或者:“皇后,你去审问……” 或者:“去把皇后叫来……” 一个聪明人,偏偏天天忍受一个“愚人”的指挥、摆布,偏偏又处在等级森严的皇宫里。 皇后顾及母仪天下的身份,无法表现出撒泼、吵架的举动,于是表面上对太后恭敬,等转身之后,则打算敷衍了事,处罚那两个帮福阳抓鱼的太监即可,不打算节外生枝。 等皇后告辞离开后,福馨公主继续陪伴太后。 太后虽然母凭子贵,有个皇帝儿子,但她有大龄妇人的通病,爱啰嗦,爱埋怨别人,甚至迷信神神鬼鬼之事。 此时,她拉着福馨公主的手,神情暗含恼怒和猜忌,不断地小声抱怨:“上次我就怀疑,那个唐伴读的嫌疑不是假的。” “肯定是她和苏贵妃陷害福阳。” “苏贵妃是狐狸精变的,把皇帝迷得神魂颠倒。唉,天下男子都好色,一代传一代。” “福馨,你乖,千万别再靠近苏贵妃和那个唐伴读,别被她们骗了。” …… 福馨公主亲耳听这些荒诞的话,心里尴尬极了,表面上流露既惊讶又好奇的乖巧神情,没有反驳太后。 但是,她如坐针毡,巴不得快点告辞,免得耳朵被污染,暗忖:皇祖母真是奇怪,把干坏事的人当好人,袒护着。反而把无辜者当坏人,时刻针对着。 这种脑子,居然能养出皇帝儿子,顺利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后,真是奇了怪了。 过了一会儿,太后终于乏了,福馨公主趁机告辞离开。 一路上,她轻轻叹气,百思不得其解,并打算给小玩伴清圆写封信。 在信中,她没透露福阳是主谋的情况,也没明说太后的毛病,她隐晦地跟小玩伴探讨,如果长辈不明智,晚辈该如何应对? 后来,她又关心小玩伴额头上的伤处愈合情况,又乱七八糟地聊一聊琴棋书画。 然后,她去向皇后撒娇,恳求皇后同意她派太监出宫去给唐清圆送信和一些礼物。 对待亲生女儿,皇后比较宠爱,笑着答应,态度爽快。 第1246章 内心深处,越来越亲近 收到来信之后,乖宝看完就立马去书房写回信,一想到自己至少要“假装养伤”半年,无法进宫去见玩伴,忍不住唉声叹气。 另一边,赵东阳热情地招呼小太监们,希望攀点交情,指望以后赵宣宣或者乖宝进宫拜年或者做伴读时,多多少少从熟人那里得点关照,避免孤立无援。 在他看来,熟人越多,就越好办事。 在说笑时,有个叫“小水”的小太监自称是岳县人。 赵东阳立马认下这个老乡,和太监们一起吹牛,吹得投缘极了,谈笑风生。 王玉娥不高兴,安排完茶水和点心之后,她转过身,去厅堂的隔壁坐着,翻白眼。 别人是爱屋及乌,她是恨屋及乌,因为厌恶皇宫,连带着看太监也不顺眼,暗忖:孩子爷爷吃饱了撑着,巴结那些人干啥? 乖宝速战速决,把回信交给领头的太监,托他帮忙转交给福馨公主。 太监们告辞离开,赵东阳热情地送客,送到大门外,还目送许久。 肖白和旺财都回来了,赵东阳对肖白询问宫里的情况,肖白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不敢大声。 赵东阳一边听,一边点头。 肖白信任赵东阳,说完找鱼的情况之后,表示自己今天又得到一笔赏钱,挺多的,还说道:“赵伯父,我想花钱买田,但不了解京城这边的行情,怕上当受骗。” 他不喜欢藏银子,因为怕被偷。田地让他更有安全感,因为田契上可以写他的名字,而且在官府里有备案登记,每年还能有收成。 赵东阳拍拍肖白的肩膀,笑眯眯,愈发觉得这孩子像自己,不仅吹牛的时候像,连买田的爱好也像。 于是,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告诉肖白,京城周边的田太贵,而且想买也买不到,因为别人舍不得卖。 肖白失望,又打听别的门路。 “我想让钱生钱,还有别的办法吗?”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想一想,道:“存到钱庄里,可以利滚利。” 肖白摇头,说自己信不过钱庄,怕本钱被钱庄吞走。 赵东阳被逗笑,又出一个主意:“还可以做点小生意。” 肖白觉得,做生意也有亏本的风险,于是挠挠后脑勺,犹豫不决。 午后,趁着石夫人午睡时,他和晨晨终于有机会聊聊天。 两人有商有量,在内心深处越来越亲近。 晨晨蹲在屋檐下,一边抚摸旺财的黄毛,一边说:“你要帮三公子和霍大人训狗,没空做生意啊。” 旺财趴在地上,闭着狗眼,一副很享受、很舒坦的样子。 肖白赞同晨晨的话,手指摩挲膝盖,又琢磨片刻,说道:“你帮我保管银子,行不行?因为外院人多手杂,我不放心。” 晨晨点头,爽快答应。两人之间,毫无见外的意思。虽然举止规规矩矩,隔着适当的距离,不亲密,但内心有一家人的感觉。 肖白把自己的钱袋交给晨晨,晨晨清点数目,数两遍,然后拿进屋去,还特意帮肖白记一本新账,甚至写明银子的来路,然后把账本和银子一起收到一个匣子里,跟她的私房钱分开存放,免得混淆。 第1247章 为何如此窝囊? 皇宫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显得流光溢彩。有人在欢笑,也有人在哭泣。 福馨公主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回信,非常惊喜,暂停抚琴,迫不及待地看回信,嘴角翘起,然后问道:“清圆的家怎么样?” “她看上去气色好不好?” 小太监笑眯眯,轻松地答道:“回禀公主,唐伴读气色红润,她一家人高高兴兴。” “而且,人特别多。” 福馨公主点点头,放心多了,又好奇地问:“人特别多?都是哪些人?她家有什么喜事,办宴席吗?” 之前,在聊天中,她听清圆说过,家里的亲人只有爹娘、妹妹、爷爷奶奶和祖母,这样算起来,人口并不多。 小太监微笑着,答道:“不是办宴席,而是开了个私塾。据赵老爷说,只教女学童,目前学童有三十几个。” 福馨公主眼眸发亮,满心羡慕,暗忖:清圆一家在宫外的日子真是多姿多彩,不像宫廷里这么单调,唉。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对笼中的金丝雀而言,最羡慕的就是仰头望天时,从蓝天白云中飞过的野鸟。 —— 过日子,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流涌动。 郭湘乔帮黄娘子卖了一幅画,价值三十两银子,她一分提成也没拿,把银票原原本本地交给黄娘子。 黄娘子激动得双手颤抖,自己赚钱、自己管钱的美好滋味赛过美酒。 郭湘乔微笑道:“银子不方便藏匿,所以我特意帮你换成银票。” 黄娘子拉住郭湘乔的手,手心温暖,感激地道谢,又说道:“下次再卖一幅画,就能给丹丹买一把琴。” 不过,她心里仍然有些顾虑,如阴云一般,挥之不去。 因为昨天吃晚饭时,黄老爷责怪黄娘子,问她为何这几天的新画还没有完工? 黄娘子当时不敢夹菜,紧张地撒谎,说这次的画比较复杂,要再等几天才能完工。 她特别想多作画,多卖钱,但是一个人难以完成两个人的活。 她把画偷偷卖掉了,自己攒私房钱,交不出新画给黄老爷和黄少爷,他们便使劲催促她,埋怨她。 那种催促,就像黑白无常催鬼魂去见阎王一样紧迫。 黄娘子一回到家,就感觉如鲠在喉,头皮发麻,心里七上八下。 —— 又过了几天,黄娘子私下里卖画,凑够了七十两银子。 以前,她从来没亲自拥有过这么多钱。 她心怀希望,眸光熠熠,决定给女儿小丹丹买一把新琴,不必买二手的。另外,还想着给儿子黄文买块玉佩。 因为黄文已经长成一个小少年,开始跟着黄老爷和黄少爷学做卖画的生意。男子如果腰间挂一块玉佩,显得更文雅。 黄娘子把银票交给郭湘乔,托郭湘乔帮她买东西。 郭湘乔问:“你为何不自己去买?” “买东西可有趣了。” 黄娘子收起笑容,低下头,尴尬地道:“我怕被丈夫和公公看见。” 她怕他们骂她,怕闹得家宅不宁。 郭湘乔双手叉腰,叹气,皱眉头,难以理解,为何黄娘子过得如此窝囊? 第1248章 怎么花起来像做贼一样? 于是,郭湘乔不辞辛劳,决定给黄娘子洗洗脑。 “钱是你凭本事赚的,花自己的钱,天经地义,他们凭什么骂你?” “如果别人骂我,我肯定骂回去。” “等放学后,我陪你去街上逛,想买啥就买啥。” “人这辈子,与其憋屈几十年,不如天天享乐。” …… 黄娘子听得心动,门牙咬住嘴唇,硬着头皮,点头答应。 等到放学时,郭湘乔邀请赵宣宣一起去街上玩。 春末夏初,白昼越来越长。私塾放学早,她们至少还可以玩一个多时辰。 赵宣宣考虑片刻,恰好想去书坊看看,于是牵乖宝和巧宝一起去。 小丹丹也一起。 她平时很少有上街的机会,这会子兴奋不已,脚步欢快,笑眯眯,一路上跟乖宝叽叽喳喳。 黄娘子小声跟赵宣宣商量:“宣宣,等会儿我要买一把琴,但是我不敢对家里说实话。” “能不能假借你的名义?说是你送的,实际上肯定是我自己花钱,我绝对不占你的便宜。” 赵宣宣思量片刻,说道:“举手之劳罢了,我不反对。” “但是,这个借口恐怕站不住脚,毕竟琴很贵重,咱们两家之间从来没送过这么贵重的礼物。” 郭湘乔插话:“不如说是借的。” 黄娘子点头赞同,松一口气,重新露出笑容,又问道:“给阿文买块玉佩,该用什么借口?” 郭湘乔有点无语,暗忖:真麻烦!用正经门路赚来的钱,怎么花起来像做贼一样? 赵宣宣眉头一动,出主意:“就说是小丹丹和乖宝在街上玩套圈的时候,小丹丹套圈得的奖品。” 郭湘乔“噗嗤”一笑,拍一下手,道:“妙极了!” “等会儿,咱们买完东西就去玩套圈。” 巧宝摇晃赵宣宣的手,蹦蹦跳跳,突然插话:“还要买牛乳糖。” 赵宣宣低头跟她对视,眉开眼笑,爽快道:“自己花钱买。” 顺着繁华热闹的街道,走走停停,货比三家。 赵东阳、赵大贵、赵大旺和肖画戟负责在后面提东西。 买完书、糖、玉佩和琴,他们去玩套圈圈。 小孩子开心,大人也找到童趣,赵宣宣和巧宝甚至抢着玩。 黄娘子笑得合不拢嘴,甚至捂着肚子笑,突然她的笑容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背影,穿着她熟悉的衣衫。 那是她丈夫——黄少爷。 他此时没有卖画,反而走进一家戏园子。 郭湘乔推一下黄娘子的胳膊,笑道:“发什么呆?轮到你了。” 黄娘子回过神来,心情格外低落,连忙摆手,说:“我不玩了,你们玩吧。” 赵宣宣察言观色,轻声问:“怎么了?” 黄娘子眼睛湿润,手指摩挲衣角,跟赵宣宣说悄悄话。 “我刚才看见孩子爹,他居然去逛戏园子,以前从来没听他说过。” “去那里玩,要不要花很多钱?” 赵宣宣不了解京城戏园子的行情,于是问郭湘乔。 郭湘乔对此了如指掌,似笑非笑,语气嘲讽,道:“去戏园子玩乐,分两种,一种是正经人,另一种是不正经人。” “正经人就付点茶水钱,顶多往戏台上扔点赏钱。” “如果不正经,就会打戏子的主意,搞断袖之癖,一掷千金都有可能。” 黄娘子一听这话,突然手脚发凉,脸色“刷”地一下,失去血色,眼神呆滞。 丈夫总是对她小气,结果他自己在外面干这种勾当? 郭湘乔豪爽地提议:“黄娘子,你与其疑神疑鬼,不如亲自去戏园子里,亲眼瞧瞧。” “我请你们去看戏,如何?” 第1249章 亲眼所见 一听这话,黄娘子犹豫不决。 赵宣宣想一想,东张西望,目光找到一个胭脂铺,顿时眉开眼笑,道:“看戏没问题。” “不过,要先把脸画一画,最好画成熟人不认识的样子。” 郭湘乔无所谓,因为她以前经常去戏园子看戏。 赵宣宣让孩子们暂停套圈圈,然后带她们去胭脂铺买东西。 她把自己画成丑八怪,把乖宝、巧宝和小丹丹画成小丑八怪。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互相嘿嘿笑。 赵宣宣问:“黄娘子,你要不要画脸?” 黄娘子点头,心不在焉。 赵宣宣用眉笔和胭脂帮她改头换面,然后笑道:“可以去戏园子了,即使面对面,也认不出来。” 赵东阳凑热闹,道:“乖女,给我也画一个。” 最后,赵大贵、赵大旺和肖画戟也凑热闹,用剩余的眉笔在脸上画胡子,画粗眉毛,还画媒婆痣,又用黄胭脂把脸抹得黄黄的。 一行人一边笑,一边走进戏园子。 先来的人坐在前面,赵宣宣一行人故意挑最后面的座位。 黄娘子一眼就认出黄少爷的后脑勺,目不转睛地盯着。 乖宝、巧宝和小丹丹好奇地看戏台,看不懂就问赵宣宣。 赵宣宣也看不懂,就胡乱搪塞她们。 不久后,恰好这出戏落幕。黄娘子亲眼看见黄少爷站起来,他激动地拍手叫好,还往戏台上扔赏钱,连续扔了五次。 黄娘子全身发寒,心如刀割。 她的丈夫居然对外人如此大方,这是她以前从未发现的秘密。 郭湘乔转头看看黄娘子,又顺着她的目光,瞅瞅黄少爷,冷眼旁观,顺便从茶几上的碟子里抓起一把瓜子,嗑瓜子的声响格外清脆,暗忖:真戏比假戏更有趣。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敲锣的声音,帷幕再次拉开,第二出戏开场。 期间,有些看戏的人左顾右盼,突然看见后排那几个大丑八怪和小丑八怪,明显吃惊,然后嗤笑几声,懒得再多看一眼,甚至隐隐约约产生自恋的感觉,摸一下自己的脸,暗忖:老子这张脸,至少是中上等,风流倜傥,人中龙凤。 这时,黄少爷站起来,没有离开戏园子,反而走向唱戏者上妆的后台。 郭湘乔反应迅速,连忙拉黄娘子一起去跟踪黄少爷。 黄娘子如同提线木偶。 有个年轻男子拦着,不让外人随便进后台。 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郭湘乔直接从钱袋里掏出一块银子,递过去。 看门的人见钱眼开,伸出双手的手掌,用捧的姿势收下银子,笑容满面,点头哈腰,道:“贵客,请。” 郭湘乔举止机灵,没大大咧咧地去后台逛,而是在门边探头探脑,偷看黄少爷。 只见黄少爷正坐在一把椅子上,而他的腿上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戏子,两人打情骂俏,嬉皮笑脸,旁若无人。 黄娘子也看见了,呆若木鸡,不敢相信,怀疑这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她暗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时,郭湘乔格外冷静,凑在黄娘子耳边,提醒道:“那个戏子穿女子的戏服,但实际上是个男子。” “你丈夫有断袖之癖。” 仿佛晴天霹雳,黄娘子弯腰作呕,右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襟,脑袋里雷声轰隆隆,耳鸣使她头晕目眩。 郭湘乔作为局外人,抱着看戏的态度,问:“你想不想当面揭穿他?打他几耳光?或者踹几脚?” 她觉得,断袖之癖不可怕,毕竟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但像黄少爷这种人,天天在家欺负黄娘子,连钱都不给妻子花,结果自个儿在这里包戏子。这嘴脸、这品行,真是丑陋不堪。 黄娘子浑身颤抖,摇摇头,脸色难看至极,十分痛苦,转身就跑,只想尽快逃出戏园子,逃离这个噩梦。 途中,她跌跌撞撞,甚至不小心撞到看戏者手中的折扇,引来别人的骂骂咧咧。 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天大地大,她却找不到心安理得的容身之地。 郭湘乔、赵宣宣、乖宝等人也连忙追出去。 郭湘乔对赵宣宣说悄悄话,说刚才的情况。 赵宣宣眨眨眼,不敢相信。 郭湘乔道:“亲眼所见。” 第1250章 瓜田不纳履 小丹丹连忙追上去,扶住黄娘子。 “娘亲,你怎么了?” 无论小丹丹如何追问,黄娘子始终嘴唇紧抿,强行压抑自己的哭声,不愿意开口说话,眼泪使她视线模糊,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 小丹丹担心、害怕,转头对赵宣宣请求:“赵姨姨,去找大夫,好不好?” 她怀疑黄娘子生病了,肯定是因为哪里难受,所以才哭。 赵宣宣也无可奈何,扶黄娘子去医馆。 去医馆坐下之后,黄娘子用双手捂住脸,还是一个劲地哭泣,一句话也不说。 大夫也束手无策,并且说道:“恐怕是有什么心事,你们劝一劝就好了。” 离开医馆之后,黄娘子终于开口,说自己不想回家去。 郭湘乔和赵宣宣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点通,也觉得黄娘子性情软弱,如果这样回去,恐怕更加痛苦。 不过,如果不回家,还能去哪里呢? 郭湘乔主动说道:“不回更好,免得被欺负。” “去我家或者宣宣家借住,都可以。” 小丹丹更信任赵宣宣和乖宝,于是抬起脸庞,用恳求眼神看向赵宣宣。 然而,赵宣宣虽然心软,但思量片刻,觉得不妥。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黄娘子这算是离家出走,而自家风年是朝廷官员,如果让一个有丈夫且非近亲的女子住家里,到时候如果事情闹大,恐怕生出流言蜚语,对唐风年的名声不利,甚至有理也说不清。 于是,赵宣宣果断提议:“湘乔,我去找间客栈,让黄娘子和小丹丹暂住几天,冷静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客栈房间的费用由我来出,并且派两个女帮工陪她们。” “如果黄少爷上门找麻烦,帮工至少能护着她们。而且,这样能避免流言蜚语。” 郭湘乔想一想,没有异议。 她们陪黄娘子去客栈。 安顿妥当之后,已是傍晚。 赵家的两个女帮工——井大娘和白大娘也入住客栈,跟小丹丹母女住同一间房,用心照顾,连晚饭都是端来房里吃。 —— 另一边,赵东阳特意去一趟黄家,解释黄娘子的异常和去向,避免黄家人误会黄娘子和小丹丹失踪。 听完之后,黄老爷眉头紧锁。 黄夫人目露凶光,捏着两个拳头,对于黄娘子住客栈一事,她明显很恼怒。 小丹丹的哥哥黄文则是一脸懵懂、青涩,疑惑不解。 而这时候,黄少爷却当面指责黄娘子,埋怨她太不懂事,光长年纪,不长脑子。 他还向赵东阳道歉,说自家人给赵家添麻烦了。 他甚至说:“我去把她们叫回来,免得浪费住客栈的钱。” “跟客栈掌柜商量一下,应该能退还一部分。” 此时此刻,他最心疼的是钱,而不是询问黄娘子为何不回家。 郭湘乔站在赵东阳旁边,她怀着某个目的,特意来看黄家人是何反应,看看有谁真心关心黄娘子。 她突然嗤笑一声,瞪着黄少爷,直截了当地道:“你真不要脸啊,梨花香戏园子的后台,你干过的龌龊事,我们都看见了。” “戏子,好玩吗?既然你更喜欢男子,喜欢搞断袖,何必娶妻?” “何必祸害一个好女子?” 这些话如同晴天霹雳,在黄家人的耳边炸开。 第1251章 有先例吗? 听完这些话之后,最吃惊的是黄文,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黄夫人既吃惊,又不相信,用恼怒的眼神瞪郭湘乔,觉得郭湘乔在胡说八道。 郭老爷神情冷静,双手背于身后,没有吃惊,显然他早就知道儿子的本性。 黄少爷浑身哆嗦,满脸通红,心虚,嘴上结结巴巴,矢口否认:“你们看错了,不要胡说八道,没有那回事,绝对没有。” “如果你再冤枉我,别怪我不客气……” 然而,他的语气越来越弱。 赵东阳不耐烦,打断他的话,说道:“天色不早了,赵某先告辞。” 他们登上马车,郭湘乔泼辣,掀开车窗的帘子,把右手伸出去,对黄少爷竖起尾指,进行挑衅。 随着马车远去,黄少爷双手抱头,慢慢蹲到地上,手指揪扯头发,烦恼、害怕、心虚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担心自己身败名裂,担心自己被熟人嘲笑。 黄老爷镇定地吩咐:“阿文,扶你爹回屋去,大丈夫何患无妻?” 黄夫人转身去厨房,一边做晚饭,一边嘀嘀咕咕,骂黄娘子和郭湘乔,嘴巴动个不停。 —— 先把郭湘乔送回郭家,然后赵东阳、赵大贵和赵大旺回自家去。 晚饭后,赵东阳唉声叹气,唏嘘不已,跟赵宣宣、王玉娥和唐风年聊起此事。 “没想到,黄少爷居然有断袖之癖,外表真看不出来。” 自家的赵大贵和赵大旺也有断袖之癖,但他们坦坦荡荡,没有娶妻生子,也没有隐瞒情况。 唐风年不是碎嘴子,懒得评价此事。 其实,断袖在京城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唐风年跟同僚们一起赴宴时,经常听见他们谈论,比如某某王爷养戏子…… 那些官僚甚至在私下里说先帝与某个大臣有染,说得有鼻子有眼。 唐风年听习惯了,不参与议论,但心里明白。 王玉娥“啧啧”两声,道:“黄娘子可怜啊。” 赵宣宣对唐风年询问:“这种情况,如果女子提出和离,能否顺利和离?” “以前有先例吗?” 唐风年端起茶盏,喝一口茶,思索一小会儿,道:“案卷上,这方面的先例不多,因为大部分人都不愿意让家丑外扬。” “和离是否顺利,视情况而定。” 赵宣宣把双手搭到他的胳膊上,又追问:“案卷上的先例是怎样的?结局如何?” 唐风年跟她对视,道:“命案。” 赵宣宣顿时不寒而栗,倒吸一口凉气,不忍心再追问,怕招来乌鸦嘴的不祥。 乖宝和巧宝在书房里玩琴,琴声在好听和难听之间,反复横跳。 屋檐下的一群大人在脑子里胡思乱想,时不时叹一声气。 —— 第二天,黄娘子眼睛又红又肿,但坚持来赵家私塾教画画。 学童们亲眼看见她突然流泪,但她只是把眼泪擦一下,就继续上课。 学童们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夫子哭好几次了?” “我也看见了。” “我娘和我爹吵架后,也这样哭。” “黄夫子温温柔柔,怎么会吵架?可能家里出什么事了。” …… 下午,黄老爷和黄夫人带着孙子黄文,来找黄娘子,要求黄娘子随他们回家去。 第1252章 用回自己的本名 出乎意料的是——黄娘子一边流泪,一边坚决地说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成亲。” “从今以后,我用回自己的本名——丛琳,与黄家恩断义绝。” 黄夫人大吃一惊,气得跳脚,伸手指向丛琳的鼻子,吼道:“你——你大逆不道!” “走,回家去说清楚!” 黄夫人直接拉扯丛琳的手腕,打算把儿媳妇强行拖回家去,再关起来,以后不许她出门,免得家丑外扬。 双方拉拉扯扯,黄娘子尖叫,大喊:“放开我!骗子!我不和骗子做一家人,放开我!” 郭湘乔冲过去,试图掰开黄夫人的手。 但黄夫人咬着牙,双手像铁钩一样,紧紧抓着丛琳的手腕,甚至恶狠狠地道:“这是我们的家事,外人休要多管闲事。” 她唾沫横飞,因为离得太近,口水飞到郭湘乔脸上。 郭湘乔是个不吃亏的女子,她直接伸手去扯黄夫人的头发,威胁:“再不松手,我就把你的头发都拔光!” 与此同时,丛琳的手腕被掐得很痛,一边挣扎,一边大哭。 赵宣宣和晨晨本来在教学童们念书,被这番大动静打扰。 赵宣宣连忙走过去调解矛盾,道:“你们都先松手,有话好好说。” 然而,黄夫人认定赵宣宣和丛琳是一伙的,甚至是怂恿丛琳离家出走的罪魁祸首之一,所以依然不松手,甚至出言不逊:“唐小娘子,我家儿媳妇是有夫之妇,别人休想打她的主意。” “你不要插手。” 赵宣宣怒极反笑,道:“黄夫人,女子何必为难女子?你先松手,坐下来讲道理,行不行?” “阿文,劝劝你祖母。” 她看向小丹丹的哥哥黄文。 黄文模样呆呆的,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帮谁,神情痛苦。 这时,小丹丹从学堂里冲出来,明显偏帮丛琳,伸手去掰黄夫人的手,哭着让黄夫人松手。 黄夫人对此不满,呵斥小丹丹。 被惊动的人越来越多,王玉娥、唐母、石夫人和马夫人都走过来劝说。 黄老爷冷眼旁观,眼神里暗含风暴,表面上隐忍,但他爱面子,同时怕得罪唐风年,所以突然出声:“夫人,先放开。” “让儿媳妇主动跟我们回去,别拉拉扯扯。” 在黄家,黄老爷是最有威严的那个人,说话份量最重。以前,丛琳很怕他。 黄夫人气呼呼地甩开丛琳的手。 丛琳因为疼痛,抬起胳膊,稍稍捞起衣袖,查看手腕的痛处,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然后,众人亲眼看见丛琳的手腕红红的,甚至被指甲抓破皮,出血了。 由此可见,黄夫人下手有多么狠。 唐母看得于心不忍,道:“我去拿药水来。” 说完,她连忙转身回内院去,急匆匆地翻找药瓶,又急匆匆地跑回来,帮丛琳涂红色的药水。 王玉娥叹气,语重心长地劝道:“当着孩子的面,何必闹成这样?” 她本来以为黄家是文雅的人家,毕竟一家六口人之中,有五个人擅长画画,这不就是书香门第吗? 没想到,闹起来如此不像话,一点也不文雅。 第1253章 骂来骂去 赵宣宣温和地道:“为了不打扰私塾上课,你们去花厅,坐下来商量。” 王玉娥扶着丛琳,率先去花厅。 小丹丹和郭湘乔立马跟随,黄夫人和黄老爷对视一眼,黄老爷先迈脚,也进花厅去。 黄夫人随后跟上,就连走路的双脚都透着怒气。 黄文垂头丧气,走在最后面,仿佛一直在寻找地洞。 赵宣宣深呼吸一下,转身去学堂上课。 学童们好奇地问:“赵夫子,她们为什么打架?” 刚才,她们都看见了,因此好奇心爆棚。 赵宣宣放下书卷,无可奈何,解释道:“先是闹夫妻矛盾,然后闹婆媳矛盾。” “有些人欺软怕硬,有些人常年忍气吞声,终于爆发。” “但是,打架和骂人都像火上浇油,无法解决矛盾。” “现在他们去花厅商量去了,咱们继续念书,好不好?” 学童们都不笨,一听就明白了,因为她们早就在自己家里见识过这种矛盾。 赵宣宣继续教她们念书,书声琅琅。 小小的私塾,仿佛世外桃源。 另一边,丛琳坚决不肯回黄家去,而且明确提出,要和离。 黄老爷和黄夫人坚决不同意,态度强硬。 小丹丹依偎在丛琳身边,眼泪汪汪,母女俩手牵手,站在同一战线。 黄文像局外人一样,一言不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郭湘乔反而是话最多的那一个,她丝毫不给黄家留面子,把黄少爷包戏子的事公开,甚至威胁:“如果黄家不同意和离,丛姐姐就去报官,请官府主持公道。” “我还要把黄少爷的丑事写到纸上,到处粘贴,让你们在京城出名。” “看看谁怕谁?” 黄老爷冷冷地问:“郭姑娘,你插手我家的事,郭老爷知道吗?” “我必然亲自登门,去告诉郭老爷,请他约束女儿的出格行径。” 与黄老爷的绵里藏针不一样,黄夫人直接瞪着郭湘乔,眼神恨恨的,骂道:“搅屎棍,难怪嫁不出去。” 郭湘乔立马回骂:“你儿子那种人,才是真的搅屎棍。” “而你,就是亲自生出搅屎棍的罪魁祸首。” “天天欺负儿媳妇,算什么本事?厚脸皮,不要脸!” 黄夫人不甘示弱,又回嘴:“你这种货色,就算嫁给癞皮狗,癞皮狗也不要你。” 郭湘乔回敬道:“你最稀罕癞皮狗,以后癞皮狗通通去找你。” …… 两人越骂越凶,越骂越脏。 唐母如坐针毡,暗忖:幸好乖宝、巧宝和宣宣不在这里,不用听这些脏耳朵的话。唉! 唐母嘴笨,不擅长骂人,也不喜欢别人骂骂咧咧。 王玉娥哭笑不得,暗忖:郭二姑娘把自己搅进来干啥?没想到黄夫人是这副德行,黄娘子平时肯定没少受婆婆欺负。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话对极了。碰上这种婆婆,哪里有好日子过? 眼看骂来骂去,骂不出结果。 黄老爷突然示意黄夫人闭嘴,然后提出:“阿文他娘可以暂时住外面,好好想想下半辈子的事。” “但是,丹丹必须随我们回家去。” 他城府颇深,预计儿媳妇肯定舍不得孩子。为了见孩子,她肯定要妥协,估计过几天就想通了。 第1254章 不能攀比? 小丹丹平时也惧怕黄老爷的威严,但是她此时鼓起勇气,说道:“我和娘亲一起,娘亲不回,我也不回。” 黄夫人立马站起来,气冲冲地走过去,打算把小丹丹拖走。 丛琳抱住小丹丹,郭湘乔也上前阻止。 又一场恶战,蓄势待发。 这时,赵东阳在庭院里大声道:“黄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王玉娥连忙出门去看,看见黄少爷正跪在院子里,看起来又怂,又可怜,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黄少爷说道:“娘子,求求你,跟我回去吧。”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以后我改过自新,咱们为了孩子好,珍惜这段夫妻缘分。” 丛琳听见他的话,一边哭,一边摇头。 郭湘乔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狗改不了吃屎,你别信他的鬼话。” “他对外面的戏子大方,对你小气,这就是本性难改。” 赵东阳和王玉娥叹气,没再插手。 这场闹剧,一直闹到学童们放学。 孩子们跑出学堂,好奇地打量那个下跪的大人,叽叽喳喳地议论。 “那是谁啊?” “下跪,好丢脸啊!” “上次我哥哥偷钱,我爹娘就罚他下跪。” …… 晨晨和石夫人拿着花名册,劝学童们别看热闹了。 “快上马车去,准备回家。” “乖一点。” 另一边,王玉娥和赵东阳凑一起说悄悄话。 “总在咱家闹,不是办法,闹得家里不安宁。” 赵东阳小声道:“今天顶多闹到天黑,晚上有宵禁,他们肯定要回家去。” “等会儿跟宣宣商量,看看明天咋办?” 赵宣宣牵乖宝和巧宝回内院去,不让她们看黄家人的热闹。 巧宝蹦蹦跳跳,好奇地问:“娘亲,别人是不是犯了好大好大的错,所以要下跪?” 赵宣宣眼底飘过几朵乌云,轻声道:“是他自己主动下跪的,别人没罚他。” “有时候,下跪并不是真心认错,而是以此为手段,纠缠、要挟对方,以达成自私自利的目的。” 巧宝似懂非懂。 乖宝点头赞同,道:“娘亲,我想去陪小丹丹。” “她肯定很难过。” 赵宣宣反对:“等她家人离开后,你再去安慰她。” “以目前这情况,咱们不适合插手,毕竟那是他们的家事,需要他们自己做决定。” 然而,郭湘乔的想法与赵宣宣不同,她积极插手,生怕丛琳心软,于是劝她赶紧写和离书。 “丛姐姐,签完和离书,你才能自由。” “以后,你卖画谋生,保管比以前过得更好!何必过憋屈的日子?” 丛琳认同她的建议,立马用衣袖擦掉眼泪,离开花厅,去学堂拿纸和笔,亲自写和离书。 她没有别的要求,只想从黄家带走当初的嫁妆,想要女儿小丹丹和自己一起生活。 至于儿子黄文,虽然她也舍不得,也想带在身边,但她知道公公婆婆肯定不会同意,而且黄文比小丹丹大几岁,不算小孩了,跟他祖父学做生意更好。 她强忍心痛,写下亲笔和离书,眼泪落到纸上,晕开了墨迹。 她擦一擦眼泪,只能重新再抄写一张,双手颤抖。 然后,她鼓起勇气,把和离书递给双膝跪地的黄少爷。 黄少爷本以为这是妻子回家的条件,他暂时隐忍,飞快地看完纸上的字,毫不犹豫地撕掉,泪流满面,请求丛琳不要如此绝情。 这种拉锯战,是最煎熬的。 谁心软,谁就上当。 郭湘乔冷眼旁观黄少爷的眼泪,在心里呸几声。 闹到傍晚时,果然如王玉娥所料,黄家人忌惮宵禁,不情不愿地离开。 然后,赵大贵和赵大旺驱赶马车,送丛琳、小丹丹和两个女帮工去客栈,又送郭湘乔回郭家。 路上,郭湘乔百无禁忌,问:“大贵叔、大旺叔,当初你们怎么没像黄少爷那样,骗个妻子回家,还生儿育女呢?” 赵大贵表情很囧,道:“可能我太穷了。” 赵大旺“噗嗤”一笑,没回答那个问题。 等郭湘乔下马车之后,眼看她进门去了,赵大贵驱车返回。 赵大旺有些不高兴,道:“别人骗不骗妻子,关咱们什么事?” “咱又不是黄少爷的同伙。” “最讨厌这种,一骂人,就说天下乌鸦一般黑。” 赵大贵安慰道:“当他们放屁就行了,别往心里去。” “明天想不想吃团鱼?我给你买。” 赵大旺惊喜,又得寸进尺,道:“再买几个猪耳朵。” 赵大贵没讨价还价,爽快答应。 —— 晚上,晨晨睡不着觉,拉着石夫人聊天。 从黄家的冲突中获得灵感,她的心眼子活泛起来,故意说道:“娘亲,如果嫁给不知根知底的人,太可怕了。” “比如黄少爷,表面上文雅,实际上却包戏子,搞断袖。” “嫁给那种人,太倒霉了。” 石夫人点头赞同,抚摸晨晨的头发,微笑道:“别担心,你爹爹看人很准。到时候,给你挑的夫婿肯定不会这样。” 晨晨咬住下嘴唇,暗忖:不用再挑了,我已经挑好了。 不过,这种话,她暂时不敢说出口,担心时机还未成熟,怕爹娘棒打鸳鸯。 然后,她又旁敲侧击地说道:“娘亲,如果一心高嫁,婆家太强势,自己反而不能当家做主。” “是不是?” 石夫人不赞同,道:“那也不一定。” “哪个女子不想嫁到更好的人家呢?贫贱夫妻百事哀。” “你看看苏家两个女儿嫁得多好,飞上枝头变凤凰。” 晨晨鼓起腮帮子,绞尽脑汁,反驳:“娘亲,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不能攀比。” 石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温柔地道:“好,你说得对。” “早点睡,明天还要忙私塾的事。” 第1255章 老家迷雾 在路边破庙躲过一场午后大暴雨之后,白捕头一家人跟着付青,一路上心情既期待,又忐忑,终于顺利到达京城。 缓缓驱赶马车,东张西望,亲眼见识天子脚下的繁华。 与周围的人比起来,他们仿佛小蜜蜂飞进了花花世界,瞬间陶醉。 白捕头难掩兴奋,笑问:“阿青,这是不是京城最热闹的街市?还有比这更热闹的没?” 付青笑道:“论热闹,这条街排不上号。” “我先带你们去安顿,然后再带你去逛逛最热闹的地方。” 白捕头的妻子和三个孩子也好奇地打量京城。 背井离乡,赶路千里,需要极大的勇气。白捕头出于对唐风年的信任,以及在田州新官儿手下过得不如意,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下定决心来到京城。 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收到唐风年亲笔信的当晚,做过一个美梦。 梦里,他风风光光,被别人恭维:“宰相门前七品官,您不做官,却和做官无异。” 梦醒之后,他仔细琢磨,觉得这是祖宗们托梦,给他指引明路。于是,他去祖宗的坟前抛两只鞋,进行占卜。 占卜的结果是大吉,所以他现在出现在京城。 过了一会儿,他们到达赵家大门口。 听到禀报之后,赵宣宣、赵东阳亲自出来迎接。 “阿青,路上辛苦吗?” “白捕头,快请进,行囊让别人帮忙搬,先进去喝茶。” 赵宣宣又跟白小娘子打招呼,亲自牵白家闺女的小手,带他们去提前安排的住处看看。 家具都是新的,而且打扫得干干净净。 赵宣宣安排他们跟马师爷和马夫人做邻居。 因为是同乡,马夫人很高兴,特意走过来寒暄,而且她心里终于平衡了,不仅她住不了内院,别人也住不了。 如此一来,外院更加热闹了。 同是田州人,马夫人和白小娘子直接用家乡话聊天,马夫人打听老家的情况,白小娘子打听京城的事,两人都口若悬河。 赵宣宣干脆托马夫人关照白小娘子,然后她自己去跟付青聊天。 付青把王俏儿、元宝等人的信递给赵宣宣,一边喝茶,一边说:“岳县发生了一件大事,王猛哥的那个连襟——朱大财主,死了。” 赵宣宣对那人有点印象,暗忖:如果死得正常,没有疑点,肯定不算大事。 于是,她问道:“是不是闹出人命官司了?” 付青点头,放下茶盏,拿小点心吃,边吃边说:“朱大财主的儿子去官府告状,说他爹是后母害死的,还说后母给他爹戴绿帽子,说后母生的儿子不算正经的朱家人。” “他后母就是王猛哥的小姨子——韦秋桂。” “韦秋桂也去官府告状,说朱大财主是朱大少爷害死的,原因就是父子两人都喜欢上一个小丫鬟,色胆包天,反目成仇。” “这案子过于复杂,不知何时才有结果。” 赵宣宣的笑容消失,有些唏嘘,道:“这么复杂的关系,难怪闹出人命来,各怀鬼胎。” “这案子是否影响到我表嫂?” 付青道:“王嫂子本来想随我进京来,找唐官人帮忙,她口口声声说她妹妹是被冤枉的。” “我告诉她,朝廷有规矩,每个官员只能管各自的分内事,唐官人不能插手去管岳县的案子,否则会被御史弹劾。” “但她哭着求我,让我给你们带个话,尽量想办法。” 第1256章 乱糟糟的秘密 赵宣宣用手指叩击茶几,思量片刻,摇摇头,道:“这种案子,迷雾重重,又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有韦夏桑做桥梁,县太爷跟韦秋桂算亲戚,是不是要避嫌?” 付青说道:“县太爷暂时没有避嫌。” “不过,我听王猛哥说,王嫂子去求韦夏桑帮忙救韦秋桂,韦夏桑反而当着王嫂子的面,用匕首抵着心口,要自尽。” “还骂韦秋桂害她,说如果她死了,希望王嫂子帮她养儿子,要视如己出。” “王猛哥说这些事的时候,感叹头痛,完全想不明白韦家姐妹那乱糟糟的秘密。” 赵宣宣皱眉头,她虽然不想插手管韦夏桑和韦秋桂的事,但担心表哥一家遭韦家姐妹连累。 于是,她轻声道:“等风年回来,我跟他商量一下。” —— 另一边,黄少爷又来找丛琳和小丹丹。 赵东阳故意介绍白捕头给他认识。 白捕头出于对文雅人士的尊敬,对黄少爷拍几句马屁,夸他一表人才,文质彬彬,还说:“久仰久仰。” 黄少爷爱面子,被这么一顿夸,便不好意思再搞下跪纠缠那一套,神情有些尴尬。 赵东阳拉黄少爷和白捕头一起去花厅喝茶,聊天,丝毫不提黄家闹和离之事。 黄少爷心里有鬼,如坐针毡。 白捕头很健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黄少爷一定念过很多书,是书香门第出来的。” 黄少爷假笑,道:“书念得不多,倒是擅长画画,做卖画生意。” 白捕头激动地道:“画可贵了!难怪黄少爷一看就风雅。” “不像白某,粗人一个,没啥谋生的本事。” 赵东阳笑眯眯,道:“各有所长,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黄少爷也假惺惺地附和两句,同时,他的眼睛总是往花厅门外瞅,生怕丛琳和小丹丹悄悄逃跑。 他坚信,妻子心软,而且烈女怕郎缠,只要他多纠缠几次,妻子肯定会妥协,跟他回家去。 茶香袅袅中,伴随赵东阳和白捕头的吹牛,黄少爷终于等到私塾放学的时候。 他连忙站起来,跑出花厅,去拦住丛琳和小丹丹的去路,甚至拉住小丹丹的胳膊,厚着脸皮,微笑道:“娘子,消消气,随我回家去吧,一家团圆,孩子奶奶特意买了你爱吃的菜,今晚打牙祭。” 小丹丹面对亲爹,又见他说话语气如此温和,于是立场变得动摇,抬头看看左边的黄少爷,又看看右边的丛琳,小表情为难。 她突然也想回家去。 但是,丛琳没有动摇,她甚至已经彻底心死,对丈夫和婆婆不抱任何期待,因为她的脑海里时刻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宁愿把钱抛给戏子,也不给你花。” “他们宁肯对外人好,也不对你好。” 丛琳深呼吸两下,眼泪又夺眶而出,坚定地道:“恩断义绝,和离!” “你不用再虚情假意,我亲眼看见你的龌龊事,反正在你们眼里,我不如外人,你何必再假惺惺?” 郭湘乔见黄少爷又纠缠,立马冲过来帮忙。 —— 另一边,马夫人凑近白小娘子,嘀嘀咕咕,甚至伸手对黄少爷和丛琳指指点点,说黄家的闲话,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黄少爷搞断袖,黄娘子要和离,黄少爷又不肯和离,昨天闹半天,男的还下跪,女的离家出走,今天又来闹。” 她说得津津有味,然而她的话却恰好戳中白小娘子的痛处。 第1257章 想当姐姐 白小娘子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 她的家境比和离的情况更不堪,因为去年她爹把她娘休弃,导火索就是她娘患病。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她觉得马夫人的话格外刺耳,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偏偏马夫人没有眼色,还说个不停。 白小娘子碍于面子,暂时忍耐,像浑身爬满蚂蚁一样难受。 这时,乖宝牵着巧宝,特意来跟白小娘子打招呼。 “白伯母,觉得这里习惯吗?如果还缺什么,就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 白小娘子如释重负,露出笑容,觉得乖宝像小大人一样,格外亲切。 她连忙从行囊里翻找能吃的土特产,拿给乖宝和巧宝吃,并且答道:“这屋子,这家具,比我自家更好些。” “肯定住得习惯。” 她又把三个孩子叫过来,让他们跟乖宝和巧宝玩耍。 白家的孩子是两儿一女,大儿白家春,十岁,二儿白家发七岁,小女白家齐,三岁。 孩子们初来乍到,不敢放肆,有点认生。 乖宝从巧宝的兜里掏糖出来,分给他们,并且轻拍白家齐的小肩膀,亲切地道:“家齐妹妹和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白家齐露出一个害羞的笑容,脸蛋像红苹果一样,点头答应。 白娘子叮嘱她,让她听乖宝的话。 乖宝带她去内院玩耍。 巧宝突然对人家说:“我比你大,比你高,你要叫我姐姐。” “叫姐姐,我就教你抚琴,我是抚琴高手。” 王玉娥和唐母听见了,忍不住发笑。 唐母转身进屋,去拿更多糖和小点心,用果盘端出来,招呼小客人。 王玉娥故意对赵宣宣说:“宣宣,咱家巧宝想当姐姐了。” 赵宣宣哭笑不得,明白王玉娥的意思,无言以对。 她干脆不回答,免得掉进王玉娥的言语陷阱里去。 王玉娥瞪一眼赵宣宣,不乐意,又去厨房看看补汤炖得怎么样了。 补汤里的食材多种多样,堪称十全大补。 —— 另一边,在郭湘乔的干涉下,丛琳摆脱黄少爷的纠缠,继续带小丹丹住客栈,但她萌生一个新想法,想单独租个小院子,因为客栈比租院子更贵,她想省钱。 天色还早,郭湘乔没回家去,在客栈里和小丹丹下棋玩耍。 听完丛琳的想法之后,郭湘乔赞同,并且说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我让我爹帮你找找便宜的院子,明天还可以托宣宣帮忙。” “你多画几幅画,卖出去,就能凑够一年半载的租金,不用发愁。” 听她这么说,丛琳的心境顿时变得安稳,把纸铺开,在桌上作画。 —— 第二天上午,苏母和苏父送苏润润去晨晨的私塾上学,顺便去赵家内院串门子。 听说丛琳打算租屋子住,苏母顿时心中一动,和苏父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点通,暗忖:我家的空屋子,多得住不完。 其实,她早就萌生出租屋子赚钱的想法,但苏灿灿曾经劝她不要这样干。苏灿灿的理由是:宅子是御赐的,如果自家反而向别人收租金,恐怕变成京城权贵圈子的笑柄,而且还有一点不给皇家面子的嫌疑。 不过,苏母同情丛琳的遭遇,愿意免费安排两间屋,给丛琳母女俩住。 她对王玉娥说道:“如果小丹丹母女俩愿意,可以去我家住,不收租金。” 唐母在旁边做针线活,突然眼睛一亮,看向苏母,暗忖:如果小丹丹有那么好的去处,乖宝肯定为她高兴。 这几天夜里,乖宝临睡前跟唐母聊天,经常少年老成地叹气,说小丹丹倒霉,而且很不开心。 唐母爱莫能助,但很乐意看见别人多帮帮小丹丹母女。 王玉娥轻拍苏母的手背,眼神欣喜,小声道:“她们肯定愿意,你家那么好,别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到这种好事。” “你心善,小丹丹母女俩老实,彼此都放心。” 苏母抿嘴笑,喝一口茶,说道:“让小丹丹和我家润润凑一起玩,挺好。” 王玉娥又压低嗓门,推心置腹地道:“不过,最好等黄娘子和离之后,再搬你家去。” “否则,有夫之妇,离家出走,你们又不是她娘家,恐怕生出流言蜚语。” 苏母点头赞同,笑道:“幸好王姐姐想得周到。” 王玉娥道:“等会儿,咱们去外院找黄娘子,先知会她一声。” “是否愿意,要她自己点头。” 苏母又笑着赞同。 然后,几人改聊别的趣事。 第1258章 和离之路 午饭后,苏母和王玉娥趁机询问丛琳,特意保密,没让外人听见。 丛琳感动得心中一暖,鼻子一酸,毫不犹豫,立马答应。 她很清楚,京城宅院租金贵,人家居然免费让她母女俩住,这简直是天大的恩惠。 而且,她信任王玉娥,也听郭湘乔说过苏母的身份,相比而言,人家是贵人,而她自己就像路边的草一样。 她觉得,人家不可能从她这里贪图什么东西。 之所以如此卑微,或多或少是因为丈夫和婆婆长年累月对她流露嫌弃的眼神,而且常常骂她没用。 久而久之,那些嫌弃的话语和眼神就像烙印一样,在她身心留下深刻的痕迹,甚至影响到她的想法和一言一行。 苏母轻拍丛琳的胳膊,微笑道:“等你顺利和离,就搬去我家住,我家啥也不缺。” 丛琳喜极而泣,答应一声,然后用手绢擦一擦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 苏母觉得她爱干净,又文雅,于是更加满意。 不过,丛琳的和离之路并不顺利。 黄少爷依然天天过来纠缠她,甚至变得嘴甜,夸赞丛琳气色好,变美了,试图用甜言蜜语麻痹妻子,让妻子忘记和离的念头。 然而,丛琳始终忘不了他和戏子搂搂抱抱、打情骂俏的恶心画面,所以不管他说什么好话,她都面无表情,只要求尽快和离。 毕竟,她已经有了后路。 但是,黄少爷并不知道她的后路,他突然被自己说出口的甜言蜜语恶心到,又露出真面目,威胁道:“孩子娘,你有家不回,难道想沦落街头吗?” “客栈那么贵,你还想住多久?” 丛琳握紧双拳,强忍住哭泣的冲动。 她突然在脑海里把自己想象成郭湘乔,佩服郭湘乔与别人对骂的勇气,然后她鼓起勇气,反唇相讥:“难道包戏子不贵吗?” 黄少爷大吃一惊,顿时哑口无言,仿佛被喂了一口狗屎一样,心里堵得慌,偏偏又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 他骤然泄气,问:“哪个男子不好色,不犯错?就算你与我和离,再嫁给别人,难道能保证别人不去戏园子看戏?” “我以后把那毛病改掉,你别闹了,行不行?” 丛琳擦一下眼泪,又想起郭湘乔说过的话:好色的毛病一辈子也改不了,即使做了太监,也贼心不死。 然后,她反驳道:“我和离之后,不会再嫁,我自己谋生。” 黄少爷冷笑,又故意刺激她,说道:“你想逼我给阿文和丹丹娶后娘,是不是?” “有了后娘,阿文和丹丹还会有好日子过吗?你存心害孩子吃苦,是不是?” 丛琳眼睛发红,摇头,坚定地道:“阿文已经长大了,丹丹由我照顾,随便你娶谁,我只想和离。” 黄少爷满眼怒火,怒火里没有丝毫温情,反而有无边无际的厌恶。 这时,郭湘乔又冲过来,骂他,就像骂狗一样,把他赶走。 黄少爷念在郭老爷偶尔帮忙介绍生意的份上,灰溜溜地离开,在心里咒骂郭湘乔,但表面上不敢发怒。 第1259章 贵客来访 付青在京城忙完生意的事之后,又准备离开。 唐风年在私下里叮嘱他:“多留意岳县的案子,如果情况失控,尽快派人来告诉我。” 付青郑重地答应,然后去询问随从们收拾妥当没,准备告辞。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钱财越赚越多,付青的随从从两人变成了十二人。 赵宣宣托他带信和礼物回去,挥挥手,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 今日,恰好是官员们休沐的日子。 唐风年没有外出应酬,反而打算陪乖宝去城外骑马。这是乖宝撒娇的成果。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他们出门之前,官员李修和李夫人派仆人送拜帖来,预约拜访。 李修是李居逸的父亲,如今担任礼部员外郎,从五品。 唐风年与他打过几次交道,比较聊得来,因此没出门,特意在家里等候宾客。 乖宝对此表示理解,没有闹腾,转而陪巧宝玩算盘。 巧宝特别认真,道:“娘亲说,如果我比赛赢她,就奖励我十个铜板。” 对她而言,这是一笔巨款。 赵宣宣每天都跟她比两场,有输有赢。 巧宝早就盘算过,如果她每次都赢,一个月就能赚六百个铜板。为此,她昨晚上差点兴奋得睡不着觉,抓着脚丫子,在炕上打滚。 乖宝是经验丰富的过来人,比较平静,毕竟巧宝现在的乐子,都是她以前玩过的。 巧宝就像踩她的脚印一样,一步一步,慢慢长大。 乖宝提醒道:“妹妹,你又算错了。” “算账的时候,要一心一意,不能胡思乱想。” 巧宝连忙收敛笑容,假装严肃,小胖手重新拨算盘珠子,再算一遍,发现自己前一次真的算错了。 她用小胖手拍一下算盘,嘀咕:“你不乖,小坏蛋。” 唐母在书房门口瞅一眼,见她们练算盘练得起劲,便没有打扰她们。 厨房有刚出锅的牛乳糕,奶香四溢。 王玉娥亲自送几盘牛乳糕去外院,家里人人有份。 趁着王玉娥不在内院,赵东阳多偷吃几块糕点,还感叹道:“这玩意儿,和吃肉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宣宣“噗嗤”一笑,主动把自己手中的一盘牛乳糕递给赵东阳,反而把他手中的空盘子交换过来。 赵东阳笑眯眯,偷着乐。 忽然,肖画戟跑来禀报,说贵客来了,坐轿子来的。 赵东阳连忙擦嘴,和赵宣宣一起去门口迎接客人。 来者有李大人、李夫人、李居逸、李居乐和李居康,李夫人的三个孩子都是儿子。 唐风年和赵东阳在外院书房招待李大人,李夫人和孩子们随赵宣宣去内院聊天。 乖宝带巧宝过来,跟客人打招呼。 李夫人突然激动,伸出手,一把搂住乖宝和巧宝,笑得像一朵灿烂的花儿,道:“闺女好,香香的。” “我年年去寺里烧香拜佛,祈求生个小闺女,唉,至今还未如愿以偿。” 李居逸坐在旁边,一听这话,忍不住翻个白眼。他至今还记得,在他小时候,有一次他爹不在家,他娘就故意给他梳小姑娘的发髻,还哈哈大笑,笑得他很恼火。 巧宝不喜欢被陌生人抱,她推开李夫人的手,黏到赵宣宣身边。 乖宝比较给面子,没推开。 赵宣宣把巧宝抱到腿上坐着,一边看她吃糕点,一边眉开眼笑地答道:“我家闺女也调皮捣蛋,和儿子一样。” 李夫人抿嘴笑,也露出酒窝。与赵宣宣的单个酒窝不一样,她有两个,笑容甜美。 她轻轻抚摸乖宝额头上的纱布,关心地询问:“伤处好些没?”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知道乖宝的伤是怎么来的,愈发心疼,因为她儿子李居逸也在宫里挨过打。 乖宝轻松地道:“好多了,一点也不疼。” 旁边的李居逸听完这话,默默松一口气,飞快地看乖宝一眼,但不敢多看,怕被别人发现。 第1260章 为何不报官? 外院书房,李修和唐风年下棋。 棋盘上的黑白战场虽然没有硝烟,局势却难分上下。 唐风年只是随便玩玩,但李修显得格外认真,像个棋痴,要琢磨许久,才落下棋子。 赵东阳坐在旁边看,突然不停地打嗝。他怕有失体面,连忙捂住胸口,去屋檐下平复一会儿。 马千里、白家春、白家发和白家齐正蹲在另一边屋檐下,凑一起砸核桃吃。 赵东阳走过去,逗孩子玩。 “好吃吗?” 孩子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笑眯眯地点头。 可能是因为白家春和白家发比较大,所以马千里没有捣乱,看起来挺和谐。 赵东阳摸摸他们的脑袋,从衣兜里掏出几颗糖,分给他们。 “谢谢赵爷爷。” 白家的三个孩子比较嘴甜。 与之相反,马千里迫不及待地吃糖,不道谢,右边腮帮子高高地鼓起来,又低头砸核桃。 等赵东阳转身走后,白家发笑眯眯地说:“这里真好,有好多东西吃。” 之前,他家不穷,但只限于吃饱穿暖,嘴馋并不能被满足。 马千里突然小脸阴沉,嘟起嘴,转头看看四周,确定没有大人听见,然后用“长舌妇”的语气说道:“人家是做官的,好东西吃不完,用不完。” “但是,人家不喜欢咱们,脸上的笑是假的。” “他们还逼我娘打我。” 白家齐太小,听得似懂非懂。 白家春和白家发大吃一惊,先后问道:“为什么打你?” “你不喜欢这里,为什么还要住这里?” 马千里脸色变得尴尬,不好意思说实话,于是编个谎言:“冤枉我,所以打我。” “我爹娘要赚钱,他们非要住这里。” 白家小兄弟听完后,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点通,表情微妙,显然都不相信马千里的话。 他们虽然还是孩子,但并非缺心眼。对于身边人的好坏,他们有自己的判断。 —— 内院里,李夫人和赵宣宣聊孩子们的趣事,其乐融融。 忽然,郭湘乔派个仆人来传话,说黄家雇了几个打手,想掳走黄娘子,她请赵家去帮忙。 李夫人一听这话,惊讶道:“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哪个蠢东西敢干土匪的勾当?” “报官没?” 那个仆人道:“暂时还没报官。” “幸好有我家二姑娘在,那些人不敢太放肆。” “不过,估计要唐官人出面,那些人才会收手。” 赵宣宣站起来,眉头微蹙。 她始终觉得,自己和唐风年不适合过于插手黄家的家事。 让唐风年去管黄少爷和丛琳的夫妻关系,不合适。毕竟,唐风年的官职已经变了,不再是田州的知州。 按照各司其职的规则,唐风年没理由插手。如果深入插手,恐怕生出流言蜚语。 赵宣宣既冷静,又担心丛琳吃亏,于是问道:“现在人在哪里?” “闹成这样,为何不报官?” 郭家仆人道:“在财源客栈,黄娘子不想报官。” 赵宣宣暗忖:丛琳又心软,唉! 她连忙对李夫人说两句歉意的话,然后快步去外院找唐风年,轻声询问他,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报官,会有什么后果? 第1261章 孤陋寡闻?见多识广! 唐风年暂停下棋,对李修说两句抱歉的话,然后跟赵宣宣去屋檐下商量这事。 他建议报官。 “既然打算和离,最好速战速决。” “这样拖拖拉拉,时而心软,时而闹,对两边都没有好处。” “这种情况,可以去官府告状,在官府的见证下和离,避免藕断丝连。” 赵宣宣信任唐风年,于是派赵大贵和赵大旺去给郭湘乔和丛琳传话,然后回内院等消息。 李夫人好奇,向赵宣宣打听,具体是什么情况? 赵宣宣想一想,有所隐瞒,没公开黄少爷包戏子的丑事,只是说道:“有个熟人,夫妻关系不和睦,打算和离。” “但是,她夫家不同意,过分纠缠。” 李夫人若有所思,道:“人家夫妻闹和离,熟人不方便插手。” “应该请她娘家出面,让娘家给她撑腰,与夫家打擂台。” 赵宣宣点头赞同,感觉像遇到知己,说道:“我也觉得不适合插手,所以建议她报官。” 李夫人掩嘴笑,道:“我周围的亲朋好友,没出现和离的情况,连休妻也没有。”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平时太孤陋寡闻。” 赵宣宣啼笑皆非,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那个熟人平时忍气吞声,这次因为亲眼看见一些龌龊事,鼓起勇气和离,我觉得她做得对。” 李夫人点点头,压低嗓门,道:“男子干的龌龊事,确实多。” “如果妻子打算忍,那就要忍一辈子。” 眼看孩子们都跑去书房玩去了,她又好奇地打听:“是不是关于好色,纳妾的事?或者养外室?或者在外跟有夫之妇偷腥?或者欺负丫鬟?或者跟亲戚乱伦?” 这一番话瞬间暴露她见多识广的事实,并非孤陋寡闻。 赵宣宣很想说出事实,但又忍住了。毕竟自家和黄家有些来往,而且把黄少爷干的龌龊事说出来,让他身败名裂,恐怕连累黄文和小丹丹的名声。 有个身败名裂的爹,子女恐怕也要被别人嘲笑,没有面子。 于是,她答道:“都不是。” “那个熟人的小女儿和我家乖宝是玩伴,所以我需要保密,免得孩子受影响。” 李夫人又点头赞同,同时流露欣赏的眼神,笑盈盈地注视赵宣宣。 原本她觉得眼前这个唐小娘子缺乏大家闺秀的气质,在官夫人的规矩方面也欠缺,甚至确实像别人评价的那样,有点乡野气息。 但是,刚才亲耳听见的那番话,顿时扭转了她对赵宣宣的印象。 她暗忖:以讹传讹,幸灾乐祸的人常见,保密、宽厚的人稀有,珍贵。难怪我家夫君盛赞唐大人。夫妻一体,唐小娘子也与众不同,我总算明白“相见恨晚”是什么滋味。 如此一想,宾主之间变得更加亲近。 李夫人面带微笑,甚至提出:“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也乐意帮那个可怜的女子。” “我虽然不做官,没别的本事,但做官的亲友比较多。” 赵宣宣答应,向她道谢。 第1262章 都怪外人? 午饭前,赵大贵和赵大旺赶回来禀报,说已经报官了。 他们前脚刚回来,后脚的黄老爷和黄文就急匆匆跑来赵家。 黄老爷向唐风年求情,口口声声希望唐风年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帮忙摆平这起“报官”之事,让告状化为乌有。 他甚至说:“我家儿媳妇一向蠢笨,在郭二姑娘的撺掇下,一时犯糊涂,居然闹到顺天府去了。” “家丑不可外扬,哪能这样闹?哎!” “唐官人,您在顺天府为官,务必帮这个忙,黄某感激不尽,日后必然报答。”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报官”恰好是唐风年的建议。 唐风年温和地解释:“我虽然在顺天府任职,但平时官员各司其职,处理告状的事并不归我管。” 只在一种情况下,烫手山芋会落到他手里,那就是——遇到与权贵有关的棘手案子,同僚怕得罪权贵,于是偷奸耍滑,回家装病,让唐风年身兼二职,代劳几天。 黄老爷认为唐风年是在推脱,于是眉头紧皱,瞬间想明白前因后果,暗忖:那个蠢儿媳偏偏与唐小娘子交好,唐小娘子为了帮她,肯定对唐大人吹枕边风。世上最可恨的就是枕边风! 如此一想,他咬牙切齿,觉得赵宣宣太多事。 “下位者”不敢对“上位者”太过分,于是怨天尤人,埋怨另一个人。 —— 李修和李夫人留在赵家吃午饭,言笑晏晏,饭菜丰盛。 黄老爷为了软磨硬泡,也厚着脸皮,没告辞,留下来吃饭。 男女分席,唐风年和赵东阳在外院招呼男客,酒香四溢。 女子们和孩子们则是在内院开席。 席间,李修以为黄老爷是赵家亲友,又见他愁眉苦脸,于是多嘴问一句:“您是否遇到什么难事?” 黄老爷一听这话,突然像开闸泄洪一样,口若悬河:“唉!这一切,都源于我儿子和儿媳的夫妻矛盾。” “儿子不会哄媳妇,儿媳又被外人教唆,不仅离家出走,还去报官,唉。” “不仅我觉得脸上无光,就连孙子和孙女也被折腾得够呛。” “如果不是因为外人当搅屎棍,我家的家事何至于闹到官府去?唉!” 他唉声叹气,把过错都归咎于外人。 赵东阳伸筷子夹回锅肉的动作暂停一下,暗暗吃惊,不赞同黄老爷的看法。 唐风年对那些事心知肚明,但他面色如常,故意不接话。 同桌的石师爷和马师爷喝了点酒,脸都有点红。 石师爷眼神精明,微笑道:“黄老爷,依我看,您和黄少爷都钻牛角尖去了。” “常言道,夫妻就像一个锅配一个盖。” “如果锅和盖不匹配,那就换一个,何必纠结?” 马师爷点头,附和道:“此话有理!” “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合适就换,换成更合适的。” 黄老爷却不赞同,他也喝了点酒,酒后吐真言:“我家儿媳画画不错,我家又恰好是做卖画生意的。” “换另一个精通画画的,哪有这么容易?” “何况,一家人相处十几年,又生儿育女,打断骨头连着筋。” 第1263章 露出马脚 然而,黄老爷的理由并没有说服同桌的其他人,反而不小心露出马脚,暴露他的自私自利。 他一面埋怨儿媳太蠢,一面又舍不得儿媳画画的本事,一切似乎都是为了他的卖画生意。 同桌的李修、赵东阳、石师爷、马师爷和白捕头都是精明人,一听就猜出里面的弯弯绕绕。 李修笑而不语,显得高深莫测。 白捕头虽然刚来京城不久,但隔壁住着爱说闲话的马夫人,所以他知道黄少爷搞断袖、包戏子才是黄娘子闹和离的真正原因,并非因为外人教唆。 他血气方刚,看不惯黄老爷的虚伪嘴脸,但为了给唐风年和赵东阳面子,所以没当场扫兴。 午饭后,李家人面带笑容,告辞离开。 回府之后,李修去卧房换衣衫,李夫人对着铜镜卸下贵重的首饰。 李夫人对他说悄悄话,言语非常愉快。 “夫君,我和唐小娘子相见恨晚,十分投缘。” “可能,上辈子是亲姐妹。” 李修感到好笑,觉得妻子说话太夸张,接话:“你上辈子有几十个亲姐妹,家里太能生了。” 李夫人顺手拿起梳妆台上的香囊,丢他身上,娇嗔道:“你只会牛嚼牡丹,哪里明白姐妹之间无话不谈的可贵?” 李修恰好用右手接住香囊,剑眉飞扬,眼眸含笑,接话:“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高山流水觅知音!我哪里不懂?” “最懂你的人,也是我!” 李夫人抿嘴笑,两个酒窝里仿佛都盛满醉人的酒,又用另一个香囊去打他。 —— 丛琳报官之后,黄家有所收敛,不敢再买通打手去硬碰硬。 不过,他们换成更阴险的办法,天天打发黄文去找丛琳求情。 由于官府办事不快,尽管已经收到告状的状子,但只是先进行登记,所以迟迟未真正解决麻烦。 一拖,就拖了半个月。 面对亲生儿子的劝说,丛琳心如刀割。她没想到,儿子阿文站在公公婆婆和孩子爹那边,并不向着她。 黄文甚至很不耐烦,觉得母亲给家里惹麻烦。 小丹丹听见那些话,不服气,跟她哥哥吵起来。 “爹爹宁肯花钱去逛戏园子,也不给我买琴。娘亲一有钱就给我买琴,还给你买玉佩,娘亲比爹爹更好。” 黄文反驳:“你懂什么?” “爹爹只是花点小钱罢了,咱家的大部分钱都在爷爷奶奶手里。” “他们只是暂时保管,将来那些钱一代传一代,先传给爹娘,然后传给我。” “你买那么贵的琴,你还好意思说?败家子!” 小丹丹被骂,眼泪夺眶而出,把心里的委屈喊出来:“我又没花你的钱!娘亲主动给我买的!” 黄文嘲讽:“你花的就是我的家产。” 小丹丹话赶话:“那也是我的家产!” 黄文掀起嘴皮子,嗤笑,道:“我是长子长孙,我继承家产,没你的份。” “你将来嫁到别人家去。” 小丹丹气得跺脚,哭得稀里哗啦。 丛琳搂住小丹丹,眼含热泪,对儿子黄文很失望。 第1264章 想窥探秘密 郭湘乔提着食盒来看望丛琳母女,恰好在门边听见那些吵架声。 她进屋去,把食盒放桌上,然后把黄文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眼神轻蔑,道:“你是长子长孙,看不起你妹妹?” “依我看,小丹丹将来比你更有出息。” 黄文受家里其他人影响,在心里暗骂郭湘乔是搅屎棍。但因为郭老爷还有利用的价值,能为黄家介绍生意,所以他不敢撕破脸。 又被郭湘乔嘲讽几句,黄文灰溜溜地离开,无功而返。 郭湘乔冷静,一边打开食盒,向小丹丹展示色香味俱全的小点心,一边对丛琳说道:“你公公婆婆和丈夫心术不正,以前他们卖你的画,却不给你钱。” “将来,他们可能卖你女儿。” “你不仅要为自己考虑后路,还要为小丹丹考虑后路。” 丛琳擦掉眼泪,点头答应。 郭湘乔见她听劝,松一口气,又说道:“这是我刚从酒楼后厨拿来的,尝尝看。” —— 礼尚往来,李夫人派人送请帖到赵家,邀请赵宣宣一家人去做客。 傍晚,赵宣宣拿着请帖,征询唐风年的意思。 唐风年脱掉官袍,换家常衣衫,眉眼含笑,道:“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赵宣宣有自己的顾虑,轻声道:“平时,我很少接受那些官夫人的邀请。” “她们总是凑一起攀比衣裳首饰,聊正妻如何斗小妾、如何操控庶子庶女,聊做媒,很无聊。” “但是李夫人不一样,我与她聊得来。” “但是,我接受李夫人邀请,却拒绝别人,会不会显得区别对待,不给别人面子,反而得罪别人?” “而且,乖宝要装病装半年,不适合出门做客。” 唐风年思量片刻,道:“把乖宝留家里就行。” “你带巧宝去做客,顺便让巧宝多学学做客的规矩。” 赵宣宣爽快答应,放下请帖,伸手抱住他,亲昵一会儿。 内院书房又传出琴声。 乖宝完整地弹奏一首曲子。 巧宝拍手叫好,兴奋地道:“姐姐,轮到我了!” 天赋就是这么神奇,乖宝有抚琴的天赋,巧宝却没有。 屋檐下,王玉娥抬起手,捂住耳朵,对唐母笑道:“之前是乖宝弹的,现在换成巧宝了。” 唐母一边缝新鞋子,一边笑。 这时,赵宣宣走出内室,问道:“爹爹、娘亲、婆婆,我后天带巧宝去李家玩,你们去不去?” 唐母毫不犹豫,道:“我喜欢待家里,不爱出门。” 王玉娥问:“乖宝和风年不去吗?” 赵宣宣道:“嗯,他们不去。” 赵东阳拍一下大腿,有点遗憾,道:“风年不去,我也不方便去,不可能让别人单独招待我。” 毕竟,那些大户人家对男客人和女客总是分开招待,规矩比普通人家大多了。 在内心深处,赵东阳其实是想去玩的。 王玉娥道:“李夫人有趣,又亲切,我去见见世面,看看她家是怎样的。” 赵宣宣道:“听说她家也是御赐的宅子,亲友有很多做官的。” 王玉娥倒吸一口气,问:“为啥别人做官那么容易?” 赵东阳插话:“姻亲关系,官儿和官儿做亲家。” 王玉娥顿时浮想联翩,暗忖:再过几年,咱家也要跟别的官儿做亲家吗? 她凑到赵宣宣耳边,说悄悄话。 赵宣宣轻笑,道:“现在商讨这个,为时过早。” 王玉娥道:“早点考虑,慢慢看,知根知底。” “当初,咱们临时抱佛脚,吃了好几次亏。” 她口中的吃亏,指的是赵宣宣当初定亲又退亲的事。 现在回想,还心有余悸。 赵宣宣妥协,轻声道:“娘亲,咱们慢慢看,但看破不说破。” “乖宝和巧宝还小,如果让她们知道了,恐怕烦恼多。” 王玉娥拉住赵宣宣的手,轻拍手背,又揉一揉,爽快答应。 接下来,四个人商量,该给李家送什么礼物。 —— 月亮追赶太阳的踪迹,太阳却总是把月亮甩在身后。 夏季的太阳总是脾气暴躁,总是怒火腾腾。 为了出门做客,赵宣宣特意把巧宝打扮得隆重一点。 但巧宝嫌这样穿太热,小手把外面褂子的扣子扯开。 赵宣宣用团扇给她扇风,又亲亲小胖脸,哄她把扣子系好,还说道:“在家里可以随便。” “但去别人家做客,要守规矩,否则显得粗鲁。” “咱家巧宝粗鲁吗?” 巧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又慢慢把扣子系上,好奇地问:“娘亲,今天有什么好玩的?”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暂时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去。” 王玉娥道:“李大人的官儿和咱家风年差不多大,估计宅子也差不多。” 然而,马车到达李府门口之后,她们随丫鬟婆子进门,发现人家的家里花木扶疏,青翠的藤蔓攀爬凉亭,又有假山点缀,甚至有两个吐水的石狮子,显得煞是精致、好看。 与赵家庭院里的菜地迥然不同。 李夫人从屋里走出来,亲自迎接赵宣宣一家人,笑道:“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赵伯母和唐小娘子盼来了。” “巧宝今天的衣裳真好看。” “我家三个臭小子都去学堂了,可惜不能陪巧宝玩。” “巧宝和我玩,好不好?” 巧宝抬头看赵宣宣,对视一眼,然后给面子,答应一声好。 李夫人热情好客,性情外向,还邀请了别的亲友。 一看见赵宣宣,那些人纷纷眼前一亮。 在权贵圈子里,赵宣宣绝对是稀客,但名声挺响亮的,有时候甚至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比如,她进宫拜年时,对太后说的那些话,褒贬不一。 比如,她来自小地方的乡野,不是大家闺秀。 比如,她拒绝各家的邀请函,甚至拒绝长公主。有些人说她故意不给面子,有些人说她有自知之明,怕出丑。 比如,她的驭夫之术,家里居然一个小妾也没有,一个庶子庶女也没有,而且丈夫不喝酒,总是以茶代酒。 …… 此时此刻,各种目光打量赵宣宣,想窥探她的秘密。 第1265章 人世间要乱套? 赵宣宣反而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巧宝身上,教导巧宝,挨个儿向别人打招呼。 短短一会儿,“不给面子”的谣言就打破了,“乡野气、爱出丑”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李夫人热情,一一帮忙介绍。 在闲聊中,赵宣宣得知,这些官夫人并非偶然凑一起,而是常常约一起打“麻雀”。 所谓打“麻雀”,其实就是玩一种摸骨牌的乐子。 四人一桌,一边玩,一边说笑。 有输有赢,但不玩钱,只让赢得最多的那个人下次请吃酒,摆宴席。 恰好李夫人上次赢得最多,所以这次众人都来李家玩,由李夫人做东。 赵宣宣说自己不会玩,暂时坐在李夫人的斜后方,一边看,一边学。 李夫人跟她窃窃私语,教她怎么玩。 王玉娥显得特别感兴趣,学得最起劲。 两刻钟后,李夫人把位置让给王玉娥,让她亲自上手玩。 王玉娥推辞一次,但禁不住李夫人太热情,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几个丫鬟站在官夫人的身后,摇大大的芭蕉扇,扇起来的风既凉爽,又舒缓。 巧宝坐在赵宣宣腿上,吃小点心。 王玉娥对面的钱夫人一边摸骨牌,一边笑道:“听说平南侯世子得了难言之隐,甚至有人说,是世子夫人下药报复,导致这个病。” 李夫人好奇地问:“真有这种药吗?” 钱夫人表情变得非常肯定,道:“真有!” 另一边的孙夫人挑起眉,说道:“我夫君在刑部见识过这种案子。” “去年,某个小地方发生一桩命案,一个女子与开药铺的男子通奸,合伙给丈夫下了那种药。” “把一个生龙活虎的丈夫变得无法行房。” 赵宣宣连忙捂住巧宝的耳朵,不让她听。 孙夫人继续说得眉飞色舞,津津有味:“后来,那个女子怀上奸夫的孩子,肚子变大,哪里瞒得住?” “女子的丈夫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受不了刺激,把女子和奸夫杀了。” “埋后院里,一个月后才被官差挖出来。” 李夫人“啧啧”两声,轻轻叹气,道:“虽然报仇雪恨,但一命还一命,他自己这辈子也完了。” “一点也不划算。” 另一边的周夫人流露同情,说道:“被逼到这份上,也是走投无路了,无可奈何。” 赵宣宣有不同看法,说道:“如果能轻易和离,这桩命案大概可以避免。” 然而,钱夫人、周夫人和孙夫人全都反对和离,钱夫人严肃地道:“和离?说得轻巧,实际上女子最吃亏。” “宁肯给丈夫纳十个八个小妾,满足他的色心,反正坚决不能和离,不能便宜别人。” “至于那些戴绿帽的丈夫,可以去官府告状啊,告妻子通奸。” 孙夫人附和:“如果和离变得轻易,这人世间就乱套了,还谈什么礼义廉耻?” 她们完全站在自己的立场,希望一辈子享受官夫人的地位,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至于丈夫迷恋别的女子,她们早就习惯了,只要保住正妻之位就行。 赵宣宣闭嘴,没与她们争辩。 李夫人为了打圆场,连忙岔开话题,笑问:“巧宝还想吃什么?”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巧宝还要留着肚子吃午饭,现在不能吃太多,是不是?” 巧宝脸红,有点不好意思,点头,然后转头贴赵宣宣怀里,撒娇。 第1266章 开堂前一天 午饭后,赵宣宣、王玉娥和巧宝告辞离开。 今天最大的收获,就是王玉娥约会打“麻雀”了。 上马车之后,她笑容满面,意犹未尽,道:“这玩意儿,有趣。” “等会儿我教你爹玩,教教亲家母、石夫人……” “咱们自家就能凑满一桌。” 赵宣宣轻笑,吩咐赵大贵和赵大旺赶车去闹市,去买骨牌。 整个下午,赵家内院搓骨牌的声响不绝于耳。 等私塾放学后,郭湘乔、乖宝、赵东阳和王玉娥凑一桌。 巧宝也凑热闹,跟乖宝坐一起,姐妹俩一起玩。 赵宣宣不感兴趣,反而在书房里研究和离的案例和王法,用毛笔和纸记下有用的部分,打算明天给丛琳看看。 —— 在官府开堂公审的前一天,官差负责通知丛琳和黄少爷,让他们明天去官府,把证人也带去,不许迟到。 丛琳满口答应,有些紧张,同时心里燃起希望的火苗。 另一边的黄少爷则是焦虑不安,赶紧找黄老爷商量。 “爹,明天就要开堂公审,怎么办?” “我不想变成京城的笑柄。” 黄老爷脸色黑如锅底,深思熟虑,道:“为今之计,只能赶在开堂之前,把和离之事解决,免得去公堂上丢脸。” 黄少爷沮丧,道:“爹,我不想和离。” 反正他真心喜欢的是男子,无论娶的妻子是谁,他都不会喜欢,不如与孩子娘继续将就。 在他眼里,丛琳比较软弱,好欺负。如果和离之后,娶另一个女子为妻,不小心娶个母老虎回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黄老爷叹气,道:“人家铁了心,要与你和离。” “你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回心转意吗?” 黄少爷握拳捶桌,咬牙切齿,道:“那个蠢货,油盐不进。” “各种办法,都不奏效。” “还有那个搅屎棍——郭姑娘,故意与我为敌。” 黄老爷冷静、精明,道:“为了生意考虑,咱们不能得罪郭老爷。” “以前,隔壁的霍家也时常照顾咱们的生意,这些日子反而跟咱们有点疏远了。” “就连唐官人和赵老爷的态度也比不上从前,如果再闹下去,对咱们没好处。” 黄夫人在厨房剁肉泥,板着脸,刀和砧板仿佛在打架,火药味十足,“梆梆”响。 同时,她心里正在咒骂儿媳妇:“不识好歹,离了我家,看你能过啥好日子?去给别人做妾!被人贩子卖去烟花楼!哭死你……” 突然,“吱呀”一声响,外面的院门被打开,黄老爷和黄少爷都一脸严肃,去客栈找丛琳,打算进行最后一次谈判。 黄少爷还心怀侥幸,抱有幻想。 黄老爷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 双方见面之后,丛琳眼神流露痛苦,不再称呼公公和孩子爹,反而语气疏远,道:“黄老爷,黄少爷,有什么话,明天去公堂上说。” 黄少爷顿时火冒三丈,抬起右手,指向丛琳的鼻子,咒骂:“你不安好心,想去公堂上诋毁我的名誉,是不是?” “你说,你是不是打这个主意?” 他咄咄逼人。 丛琳强忍眼泪,道:“我不会诋毁你,我只会实话实说。” 第1267章 欲擒故纵? 然而,黄少爷心知肚明,人家实话实说,他就会身败名裂。 他抬起手,打算打丛琳。 小丹丹突然像小牛犊一样冲过来,把黄少爷推得后退好几步,甚至差点被门槛绊倒。 小丹丹觉得爹爹越来越坏,哥哥和奶奶也越来越坏,爷爷越来越凶。 彼此已经没有一家人的亲近感觉。 黄少爷恼羞成怒,又抬起右手,打算打小丹丹。 黄老爷制止他再动手的冲动,对丛琳问道:“和离之后,你打算住哪里?” 丛琳眼睫毛半垂,答道:“租屋子住。” 黄老爷叹气,道:“你一个女子,住外面不安全。” “你有没有想过,会遇到流氓地痞?到时候怎么办?” 丛琳摇头,道:“不会的。” 她已经与苏母约定好了,和离之后,就带小丹丹去苏家住。苏家是皇亲国戚,并不是任由流氓地痞欺负的普通人家。 黄少爷并不知内情,他冷笑,脱口而出:“蠢东西,你没见过世面,不晓得流氓地痞有多凶哩!” 丛琳反驳:“不用你操心,我和小丹丹有很好的去处。” 黄老爷目光深沉,追问:“哪个去处?是唐家,还是郭家?” “唐官人难道有纳妾的想法?” 此话,杀人诛心,暗指丛琳想去赵家做妾。 丛琳受此侮辱,气得心口疼,硬气地反驳:“黄老爷,你们的龌龊想法,与我无关。” “我余生只想画画,照顾好丹丹,不会再嫁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当受骗过一次,已经够了!” 黄老爷眼神轻蔑,觉得丛琳脑子太简单,想法太浅薄。 他搞出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允许你们夫妻和离,今天把和离书签了,然后去官府撤销告状之事。” “你和丹丹回家去住,单独给你们一间屋子,免得在外面吃苦。” “以后,我把你当女儿看待,继续做一家人,阿文他爹也不会再娶别人。” 丛琳摇头,心意坚定,道:“在那个家里,我感到憋屈。” “出来之后,更自在,而且我可以靠画画自食其力。” 黄老爷盯着丛琳,眼神像深渊,像无底洞,暗含怒火。 不过,他比黄少爷更擅长隐忍。 他又虚情假意,表示愿意签和离书。 丛琳如释重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 在和离书上,她只要嫁妆和小丹丹,别的一概不要,只希望尽快和离,一天也不想再拖延。 黄老爷示意黄少爷签字。 但是,丛琳想起赵宣宣对她的叮嘱,于是要求带和离书去官府,让官府做见证,并且盖个章。 黄少爷眉头紧皱,他本来打算过几天就把和离书撕掉,反悔。如果去官府搞什么见证,阴谋岂不是泡汤? 他不耐烦,道:“何必那么麻烦?” 他还故意吓唬:“草民去了官府,要挨十下板子!” 丛琳坚持要去官府,而且她手里有锦衣卫盖章的介绍信,确保不会挨官府的板子。 那介绍信是郭湘乔央求她姐夫霍飞,搞来的。 黄老爷没想到,曾经那个软弱的儿媳会变得如此强硬。 他打量丛琳,看不到任何心软的痕迹,也看不懂任何回心转意的希望,无可奈何,道:“去官府之前,我有最后一个要求。” “以后,你不许再说阿文他爹的坏话,不能破坏黄家与郭家、霍家、唐家的关系。” 丛琳点头,爽快答应。 第1268章 雨过天晴,重获新生 拿着和离书,去官府做见证,并且盖章之后,丛琳喜极而泣,如释重负。 黄少爷却自以为是,冷笑道:“这么快就后悔了?后悔还来得及!” 丛琳摇头,搂紧小丹丹,道:“并非后悔。” “雨过天晴,重获新生。” 黄少爷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气急败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丛琳把和离书妥善收好,牵着小丹丹,去告诉郭湘乔这个好消息,又去告诉赵宣宣。 她的娘家不在京城,无法帮她撑腰,郭湘乔和赵宣宣恰好是给她撑腰的人。 赵宣宣为她高兴,拉着她的手,笑道:“明天搞两桌酒席,为你庆祝。” “今天先帮你拿回嫁妆,搬家去苏家。” “那里比客栈更稳妥。” 郭湘乔带着郭家仆人,风风火火,理直气壮,亲自陪丛琳去黄家拿嫁妆。 赵宣宣没去黄家,而是提前乘马车去苏家,跟苏母聊一聊丛琳和小丹丹的事。 苏母自从上次跟王玉娥和丛琳约定之后,就已经给丛琳安排了两间屋。 她善解人意,考虑到丛琳要画画,特意安排一间书房,一间卧房。 家具齐全,啥都不缺,搬过来就能住。 苏母微笑道:“不用她交租金,吃饭也简单,不用她自己动手,跟丫鬟或者厨娘说一声就行。不过我家怕惹麻烦,所以她不能带陌生人进门。” 赵宣宣道:“婶子,你放心,我认识丛姐姐不是一朝一夕。” “她是个规规矩矩的人,甚至胆子小。” 苏母高兴,又说自家菜地里的菜吃不完,让苏父去摘菜,让赵宣宣带回去吃,免得去外面花钱买。 等丛琳和小丹丹带着几个包袱,来苏家安顿妥当之后,赵宣宣告辞离开。 —— 苏家的屋院比赵家更大,更精致,而且家里有很多丫鬟。 小丹丹左顾右盼,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和娘亲住这么好的地方。 苏润润抱着藤球,过来找她玩。 两人同在晨晨的私塾上学,早就混熟了。 尽管小丹丹此时想画画,但面对苏润润的笑脸,她不忍心拒绝,于是陪苏润润玩耍。 苏母主动找丛琳聊天,询问她们母女平时吃菜的口味和喜好,是否需要忌口,等等。 苏母甚至亲切地叮嘱:“如果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的远房亲戚,互相照应。” 丛琳心中感动,眼睛湿润,点头答应。 苏母话不多,简单聊完,就与苏父伺候菜地去了。 二人平时没有别的喜好,一是爱种菜,把庭院种满了,南瓜藤到处爬,二是爱去赵家串门子,跟王玉娥聊天,听赵东阳吹牛。 其三,就是爱逗外孙。 不过,苏灿灿带孩子回娘家的次数不频繁,所以苏家的日子并不算热闹。 —— 第二天早上,丛琳、小丹丹和苏母、苏润润一起乘坐马车,去赵家。 丛琳和孩子们去学堂,苏母则是去找王玉娥。 王玉娥正沉迷于打“麻雀”,跟赵东阳、赵大贵和赵大旺凑一桌。 苏母好奇地问:“王姐姐,这是干啥?” 王玉娥喜笑颜开,道:“从别人家学来的,打,摸骨牌。” 她很热情,拉苏母在旁边坐下,教苏母怎么玩。 苏母学一会儿,眉眼喜悦,感叹道:“这玩意,要动脑子。” “我是不是太笨了?” 王玉娥热情地道:“熟能生巧,多玩玩,就聪明了。” 唐母在屋檐下做针线活,不参与他们的玩乐。 第1269章 有没有喊冤? 两个月后,付青又来到京城。 赵宣宣还记得朱大财主的案子,出于对王猛和韦春喜的关心,她向付青询问案子的情况。 付青有些唏嘘,咽下茶水,说道:“韦秋桂和朱家长子因为受不了严刑逼供的痛苦,都在狱中自尽。” “开堂公审时,好几个朱家仆人上堂作证,指认狱中自尽的两人分别毒害朱大财主。” “县太爷以韦秋桂和朱家长子畏罪自尽结案。” “后来,不知为何,韦夏桑也吞金自尽了。” “岳县甚至传出一些流言蜚语,说县太爷的儿子当年被毒杀,是韦家姐妹所为,因为仵作发现,小衙内和朱大财主中的是同一种毒。” 赵宣宣突然感觉寒冷,仿佛有阵阵阴风,从阴曹地府吹到人耳边,诉说已死之人的冤屈和不甘。 她轻声道:“如果没有刑讯逼供,结果肯定不同。” 付青点头赞同。 赵宣宣有些担心,问:“我表嫂有没有被连累?” 付青露出一点微笑,道:“师姐,不用担心。” “王嫂子虽然也被叫去官府问话,但县太爷晓得她与唐官人的亲戚关系,所以没为难她。” “不过,韦秋桂的儿子在朱家被排挤,小小的孩童被骂野种,王嫂子心软,把他从朱家带了出来,放在身边养着。” 赵宣宣思量片刻,问:“县太爷的那个孙子没受影响吗?” 付青摇头,道:“这几个月,岳县发生很多怪事。” “有个姓汪的教书夫子夜里出门上茅房,结果被割掉头颅,身首异处。” “脑袋甚至被扔在茅坑里,有些人说,这肯定是寻仇。” 赵宣宣忍不住皱眉头,感觉被阴霾笼罩,说道:“以前,我在岳县住了将近二十年。” “上一次闹得如此人心惶惶时,要追溯到刁地主被官府打死,他儿子去洞州告状,后来又联合别的地主搞事,倒逼官府降低田税。” “后来,好多地主被连累,被扣上造反的罪名,抄家斩首,后来又闹出前族长火烧官府的怪事。” “唉!后来,刁地主的儿子又搞出强抢民女,用地牢囚禁女子等恶事。” “同样是人,有些人却格外残忍。” 付青神情复杂,手指转动茶杯,道:“所以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花常劝我,让我别再走南闯北,宁肯少赚些钱。” 赵宣宣深呼吸,尽量赶走心中的阴霾,重新露出微笑,问:“小花在忙什么?” 付青低头看茶盏中的茶叶和红枣,露出情不自禁的笑容,道:“肚子大大的,不敢出门,在家安胎,顺便教阿缘算数。”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真好。” “等秋天,我爹娘回老家去,就可以看看你和小花的小娃娃。” 一提到贾小花和阿缘,付青就有说不完的话,眉眼喜悦。 傍晚,唐风年归家,他也向付青询问老家那桩案子。 听完之后,他皱眉思索,手指头叩击膝盖,隐隐约约觉得这案子疑点颇多,其中恐怕有冤情。 而且,韦夏桑为何要自尽? 唐风年询问:“那些流言蜚语与县太爷的家事有关,县太爷是否阻止百姓议论此事?” 付青摇头。 唐风年眼神深邃,暗忖:县太爷在岳县有权有势,可以阻止,却不阻止,便有默认的嫌疑。莫非,流言蜚语中,有很多是真的? 唉! 可惜,京城距离岳县有千里之遥,唐风年鞭长莫及。 而且,官员们各司其职,他不能越俎代庖。 有些人在乎真相,但另一些人却不在乎,反而草草结案,使真相随着死人埋进坟墓里,难见天日。 —— 与付青聊过之后,唐风年兴致不佳,吃饭也没有胃口。 晚饭后,他去书房,提起毛笔,想给岳县的吕县令写一封信,但迟迟没有落笔。 最后,雪白的纸上只有一滴黑色的墨汁,是从笔尖滴落下去的。 纸上,黑白分明。 但人世间的真相却迷雾重重,并不像白纸黑墨这样清晰。 唐风年甚至想得更深远,如果继续追究这桩命案,会不会让更多人卷进去?造成更多严刑拷打的惨事? 另一边,乖宝、巧宝、王玉娥、赵东阳和付青凑在一起打“麻雀”,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甚至唐母也放下针线活,坐在乖宝和巧宝身后,看她们玩,顺便替两个孙女摇蒲扇。 赵宣宣对那个不感兴趣,于是来书房找唐风年,笑问:“风年,发什么呆?” 唐风年重新露出笑容,道:“觉得那桩案子有很多疑点,本来想给吕县令写封信,但越想越复杂,反而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不该把尘埃落定的案子,再从坟墓里挖出来?” “想让复杂的案子变得黑白分明,似乎很难。” 他干脆把毛笔搁到笔架上,不写了。 赵宣宣去书架上找书看,说道:“孩童的眼睛黑白分明。” “但人越长大,眼睛就越混浊,可能就是被这混浊的世道给沾染的。” “我特意问了阿青,问表嫂有没有替她两个妹妹喊冤?” “阿青说,没喊冤,但表嫂说她两个妹妹都命苦,嫁错了人。” “希望她们投胎转世,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 夜色深沉如墨,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 夜空中的月亮无波无澜,仿佛一只冷冷的眼睛,对人世间的痛苦司空见惯,漠不关心。 第1270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 赵宣宣还隐隐约约记得,初次见韦夏桑和韦秋桂的情景。 在寒冷的冬天里,一对姐妹花年轻貌美,但衣衫寒酸,冻得瑟瑟发抖,因为贫穷而羞怯。 但是,她们对将来充满憧憬,一边烤火,一边向赵宣宣学写字。 在夏夜里,再回想起惨死之人,瞬间变得透心凉,不寒而栗。 生与死之间,并非永远存在鸿沟,有时仅仅是一步之遥,一念之差。 赵宣宣立马停止回忆,挑选一本“西天取经,打妖怪”的书,坐下来细看,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避免再反复思考老家的命案。 —— 苏荣荣和福馨公主时不时派小太监来赵家送赏赐,或者送信,关心乖宝的伤处痊愈情况。 唐风年和赵宣宣替乖宝撒谎,说她有头痛的后遗症,而且疤痕未消,所以不能去宫里做伴读。 乖宝本人却有相反的想法,她想进宫去跟玩伴们上演久别重逢的乐子。 至于额头上的小小疤痕,她不太在乎,反正被额发遮挡住了。 而且,见多识广之后,她坚信真本事比美貌更重要,美貌有时候反而招祸。 她找赵宣宣撒娇,坚称自己已经痊愈,想出去玩耍。 “娘亲,宫里的苏姨姨、福馨公主、福宜和福乐都好想我,我也想她们。” 赵宣宣掀开她的额发,细看她的伤疤。 她恨不得把乖宝的疤痕转移到自己头上,而且伤疤不仅存在于眼前的额头上,同时也刻在她和唐风年心里,再也不想看见闺女被别人欺负。 她语气不屑,轻声道:“宫里有什么好玩的?” “勾心斗角的地方罢了。” “女子和女子本应该互帮互助,但是在那里,女子与女子为敌。” 乖宝抱住赵宣宣的腰,姿态亲昵,软软糯糯地道:“娘亲,我不和敌人玩,我只和朋友玩。” “敌人凶神恶煞,出淤泥而不染的朋友显得更加珍贵,是不是?” 赵宣宣不愿妥协,说道:“你可以通过写信,与荣荣和福馨公主玩耍。” “只要付出真心,信中的好友也很珍贵。” “比如我和荣荣,三四年后重逢,一点也没因此生分。” 说完,她捏一捏乖宝的小脸,眼神狡黠。 乖宝还是太嫩了,斗不过赵宣宣,撒娇也不管用。 不一会儿,巧宝跑过来,拉乖宝去玩琴。 —— 赵宣宣收到很多权贵圈子的邀请帖,她也拒绝了,只偶尔带巧宝去拜访苏灿灿和欧阳大少奶奶。 在她和唐风年的安排下,乖宝假装有头痛的后遗症,不能出去做客,日子过得像闭关修炼一样,于是把大部分时间用来看书、画画、抚琴。 尽管心里有遗憾,但真本事越来越强。 而且,她与福馨公主几乎每天通信。玩伴间的感情不仅没有疏远,反而每次写信的字数越来越多,对彼此诉说心事,讨论琴棋书画,也讨论最近京城的名人和大事。 皇后出于对福馨公主的关心,偶尔会把两个小玩伴的信亲自过目,确定没有出格的字句,她才放心。 然而,一个月后,通信戛然而止,因为乖宝随王玉娥和赵东阳踏上了回老家之路。 马车的车轮滚滚向前,离京城越来越远,一路向南,离岳县越来越近。 王玉娥心情激动,对亲娘和哥哥格外想念,对乖宝述说她出嫁之前的趣事和难事。 “以前,我是家里最小的那个。” “你太姥姥和舅姥爷总是把好东西留给我吃。” “在苦日子里,偶尔能尝出甜头来,显得格外甜,一辈子也忘不了。” …… 乖宝把这些当故事听,祖孙俩忆往昔,聊得津津有味。 赵大贵和赵大旺一边驾驭马车,一边搞山歌对唱。 赵东阳在马车上睡觉,打呼噜。 白捕头带领焦家的镖师们,一路骑马护送。 焦家的顺风镖局这几年把规模越搞越大,不仅负责送东西、送信,而且还负责护送有钱人。 口碑好,赚钱也多。 而且,焦镖师一家与赵家来往密切,互帮互助,彼此信任。 第1271章 不能任由外人欺负 路途顺利。 岳县的秋天充满丰收的喜悦,稻田金黄,枣树和桔树上硕果累累。 孩童玩耍的笑声,河边妇人捶打衣衫之声,顺着秋风,传进马车里。 命案的阴影似乎早已烟消云散。 离开一年多了,王玉娥掀开车窗的帘子,东看西看,如饥似渴,笑道:“风调雨顺,真好。” 乖宝也趴在车窗边,笑着赞同。 尽管这是她的家乡,是她出生的地方,但她觉得眼前的景象挺陌生。 王玉娥兴奋,吩咐赵大旺:“先去城里看看俏儿,然后再回家去。” 马车向着岳县内城的方向奔跑。 农田里,那些弯腰割稻子的农人听到车轮和马蹄声,出于好奇,抬起头,看一看,发出议论声。 “那是谁啊?一看就有钱。” 另一人酸溜溜地道:“有钱不一定长命,想想那个被毒死的朱大财主。” 旁边的人叹气,直起腰,歇一歇,道:“有钱不一定长命,但没钱一定苦命。” “我的老腰啊,痛死人,唉!” …… “美味烤鸭,神仙配方,天下第一美味……” 王俏儿的铺子前面,热热闹闹。 元宝负责收钱、算账,七宝负责奶声奶气地吆喝。 阿金嫂和王俏儿负责剁鸭子,卖东西,手脚麻利。 除了卖烤鸭,还卖手撕鸡、油炸花生米、凉拌菜、米豆腐…… 她们不再是分开做生意,而是合并到了一起,采取先赚钱,再分红的模式。 生意红红火火。 眼看排队买东西的人有点多,王玉娥怕打扰王俏儿做生意,便吩咐赵大旺和赵大贵把马车停在稍远的地方,然后她牵着乖宝,步行过去。 王俏儿低头搞手撕鸡,元宝低头数铜板,暂时都没发现王玉娥。 七宝眼尖,高兴地道:“姐姐,那边有大马车,又有客人来了。” 元宝转头去看,顿时惊呆了。 乖宝眉开眼笑,跑过来,拥抱元宝,又摸摸七宝的脑袋。 这时,王俏儿也发现了,顿时手忙脚乱,既想去跟王玉娥和乖宝叙旧,但又放不下手边的生意,嘴上说道:“姑母,你们先坐一坐,等我一会儿。宣宣回来没?” 王玉娥笑道:“只有乖宝和孩子爷爷随我回来了,其他人没回。” “生意这么好?” 阿金嫂笑容满面,忍不住插话:“尽量多卖些,卖不完就给灰浆作坊的人当晚饭的菜。” “赵理和我家赵湖管灰浆作坊,作坊里人口多,我和俏儿负责给他们做饭,从早忙到晚。” 王玉娥又看一看街上的其他地方,有别的小贩在叫卖芝麻糖,但没看见韦春喜的身影。 王玉娥有点纳闷,问:“俏儿,春喜不做生意了吗?” 王俏儿的笑容变淡,忙里偷闲,凑到王玉娥耳边,小声说道:“朱家人因为韦秋桂,迁怒嫂子,有一次砸了嫂子的小摊,甚至闹到官府去了。” “后来,朱家人不敢再砸摊,就用别的方法刁难,扔泥巴,扔沙子,甚至扔臭烘烘的东西。” “嫂子斗不过他们,天天又哭又骂。我哥哥说,怕越闹越结仇,干脆别摆摊了。” “这几天,他们回王家村收稻子去了。” “等傍晚,我哥哥会骑驴进城来,晚上还要去乾坤银楼守夜。” 飞快地说完这些话,她连忙继续去卖东西。 王玉娥越想越不服气,暗忖:朱家凭啥欺负春喜?欺软怕硬的玩意儿!连冤有头债有主的规矩都不懂?春喜杀他朱家哪个人了? 她打算帮韦春喜讨回公道,不能任由外人欺负。 第1272章 确实挺诡异的 过了一会儿,赵理回来了。 由他接手生意,王俏儿终于得空,拉王玉娥、乖宝和赵东阳去后院闲聊。 元宝机灵,帮忙沏茶,还特意问乖宝,想喝温的,还是热的? 乖宝说:“冷茶就行。” 王玉娥和王俏儿在聊韦春喜和朱家的事,乖宝好奇,便凑在旁边听。 王俏儿小声道:“大家都说,朱家以前发不义之财,所以现在遭报应,家破人亡。” 王玉娥喝一口茶,问:“家破,是怎么回事?家里的钱没了吗?” 王俏儿道:“朱家的事,乱糟糟。” “闹出人命官司之后,听说他家遭了好几次贼,估计是家贼。” “有一天,还起火,烧掉半边院子。” “另外,朱家当铺的掌柜卷钱跑路,至今下落不明。” “他家的酒楼这几个月都没有生意,大家嫌不吉利,不敢去,甚至有人说,那里闹鬼,半夜三更时,有凄凄惨惨的女鬼哭声。” 王玉娥听得皱眉头。 乖宝却越听越兴奋,双眼放光,感觉这比书上的鬼怪故事更离奇。 她问:“小姨,女鬼哭声和普通人的哭声,有什么不一样?” 王俏儿哭笑不得,摸摸乖宝的小肩膀,说道:“我没去听,不晓得。” “不过,你姨父胆子大,特意和别人一起去探了探。” “他说,是猫叫,还有个乞丐在附近哭,没见到鬼影子。” 乖宝想起野猫的叫声,暗忖:确实挺诡异的。 王玉娥道:“他家闹出这么多破事,实际上是因为心不善,而且一家人不是一条心。” “这个害那个,那个又害这个,害来害去。家破人亡,一点也不奇怪。” 眼看时候不早了,王玉娥先告辞,回家去。 —— 菊大娘把家里照料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 马车的到来,惊动那群鸡鸭鹅,它们伸长脖子,叫得欢畅,仿佛在看热闹。 没过一会儿,赵大贵和赵大旺就去挑选肥鸡、肥鸭和肥鹅,准备拿它们做菜。 鸡鸭鹅吓得四散奔逃,然而弱者终究斗不过强者。 吃晚饭时,饭菜香喷喷。 王玉娥和菊大娘闲聊。 菊大娘说:“春喜把朱家的小儿子带出来了,朱家不认那个孩子,甚至在族谱上除名了。” “挺可怜的,才一岁多。” 王玉娥问:“放在王家村养吗?或者送去她娘家?” 菊大娘吐掉鸭骨头,说道:“春喜天天带着那个孩子,上个月住在这里,我帮忙带一带,这几天回王家村去了。” 王玉娥暂时沉默,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那么小的孩子,肯定无辜、可怜,但韦春喜平时要干活,谁帮忙带孩子? 在这里时,有菊大娘帮忙。 回王家村之后,大概要王老太帮忙。 王玉娥挂念王老太身体不好,怕她太操劳。 菊大娘又压低嗓门,小声说道:“春喜和王猛吵架。” “春喜想让那个孩子直接认他们做爹娘,但王猛不同意,王猛怕那个孩子命太硬,克亲。” “而且,如果孩子管他叫爹,他怕别人说闲言碎语,怀疑他是春喜妹妹的奸夫,有理也说不清。” 王玉娥听这些糟心事,吃饭越来越没胃口。 第1273章 不是舍不得那碗饭,而是…… 当晚,睡前胡思乱想,睡后做一堆奇奇怪怪的梦。 王玉娥甚至梦见韦秋桂。 韦秋桂满身血污,凄凄惨惨,走路脚不沾地,飘来飘去,幽怨地说:“如果儿子过得不好,我哪里舍得投胎转世?” “做鬼,报仇雪恨,劫富济贫……” 王玉娥半夜惊醒,摸一摸喉咙,有奇怪的感觉。 刚才,她在梦里被韦秋桂掐住喉咙,喉咙格外难受,简直不像梦境。 白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秋夜的寒意透着凄凉。 她辗转反侧,暗忖: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看来,不能反对春喜收养那个孩子。 不过,王猛的顾虑也没错。如果被误认为奸夫,全家人都要被戳脊梁骨。 脑中的思绪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她打算明天看看那个孩子,问问韦春喜,再做打算。 前半夜做噩梦,后半夜睡得不踏实。 但是,旁边的乖宝睡得格外香甜。 —— 第二天上午,王玉娥乘坐马车,去街上买一些鲜果、糖、排骨、猪肝、鱼、猪蹄、猪耳朵…… 然后去王家村。 一路上,她与赵东阳议论韦秋桂的那个孩子,心事重重。 赵东阳无所谓,财大气粗,轻松地说道:“给口饭吃,养大就行,毕竟是亲戚。” “就算在路边看到外人挨饿,多多少少也会给点吃食或者钱,何况自家的亲戚。” 王玉娥有点心烦,道:“我不是心疼那碗饭,而是怕招来骂名。” “王猛怕误认为奸夫,我也怕。这种骂名,对妞妞和洋洋也不好。” 赵东阳拍打大腿,心平气和,并不像王玉娥那样心烦,因为他觉得自己和王猛是两家人。 他懒得插手亲戚家的事。 马车终于到达王家村。 王老太特别高兴,左手拉着王玉娥的手,右手搂着乖宝,问:“宣宣和巧宝没回吗?” “风年在京城升官没?” 赵东阳提礼物进屋。 王玉娥笑道:“这大半年没升官,我们不贪心。” 这时,有个一岁多的小娃娃跑过来,抱住赵东阳的腿,喊:“爹爹。” 赵东阳的脸顿时黑如锅底,他摇摇头,说道:“你认错人了。” 然而,那孩子抱着他,不撒手。 王老太叹一声气,收敛笑容,无奈道:“这孩子嘴挺甜,见谁都喊爹、喊娘。” 王玉娥落座,问:“叫啥名儿?” 王老太道:“方哥儿。” 乖宝喜欢小孩,不介意他的身世,走过去,抱他玩耍。 王老太眼神欣慰,说王猛上午会在俏儿那边睡觉,午后才回来,王玉安、王舅母、韦春喜、妞妞、洋洋都割稻子、晒谷去了,她打算去喊他们回来。 王玉娥连忙拉住她,吩咐赵大贵去喊王玉安,然后她淘米,准备做饭。 王老太从她手里把盆抢走,不让她干活。 母女俩抢来抢去,赵东阳没去抢,甚至翘着二郎腿,挑两下眉毛,感到好笑。 他不明白,干活有啥好抢的?想干就干,想懒就懒呗!反正,他就不爱干活。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到王玉安的说话声。 乖宝抱着方哥儿,跑出门去,高兴地喊:“舅姥爷,干活累不累?” 因为王玉娥经常对乖宝说,王玉安对她好,所以乖宝打心眼里对王玉安感到亲近。 第1274章 谁是真正的讨厌鬼? “不累!搞完秋收,就轻松了。” 王玉安憨笑,眼神温暖,把手洗一洗,放衣衫上擦干,然后摸摸乖宝的头顶。 方哥儿果然对着谁都喊爹,对王玉安也这样喊。 紧接着,王舅母、韦春喜和妞妞也回来了。 妞妞跑进屋去,跟王玉娥说话,态度亲昵,说洋洋在看谷子,又问:“姑奶奶,姑父在田州做三年官,要在京城做几年?以后都住在京城吗?” 她比乖宝大一岁,骨架又长得大,再加上干农活晒黑了,所以一副大人模样,早早摆脱了稚气。 旁边的韦春喜仿佛比去年老了十岁,眼睛混浊,患上见风流泪的毛病,嘴巴也不像以前那样爱说话,打完招呼就沉默了。 王玉娥搂着妞妞,微笑道:“具体干几年,要朝廷说了算。” “你随我们去京城玩,好不好?” 妞妞转头看韦春喜,又看看王舅母和王老太,心里万分想去,但嘴上婉拒:“姑奶奶,我要留在家里干活,照顾小表弟。” 显得很懂事。 韦春喜擦一擦眼睛,没表态,直接去厨房做饭。 王舅母和王玉安跟王玉娥、赵东阳聊几句,然后也去厨房。 王老太乐见其成,微笑道:“妞妞去京城见见世面,挺好。” “让你姑奶奶给你找个好人家。” 她希望曾孙女和赵家多亲近,将来也衣食无忧,别再过穷日子。 王玉娥一听这话,没主动大包大揽,只是微笑。 她一向不爱做媒。 妞妞也去厨房,帮忙洗菜。 然后,王老太对王玉娥说悄悄话。 “春喜那两个妹妹,嫁错人,都做了短命鬼。” 王玉娥问:“娘,其中有些内情,春喜有没有说?” 王老太摇头,道:“春喜天天哭,我不敢问她,越问越伤心。” 王玉娥顿时左右为难,她本来打算亲自问问韦春喜,但现在似乎不方便,她也怕别人哭哭啼啼。 说话间,厨房的饭香和菜香伴随袅袅炊烟,萦绕整个宅院,甚至飘到邻居家去。 邻居家的老太太厚着脸皮,带着孙子过来串门,笑道:“老远就闻到你家的肉香。” “玉娥,真是越活越年轻了,天生富贵命啊。” 来者是客,王玉娥客气,请邻居落坐,又把装糖和花生瓜子的果盘移到他们面前,然后谦虚几句。 来串门的村邻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聊天的笑声像中午的太阳一样热情似火。 不过,眼看韦春喜端菜上桌,他们便告辞离开了。 饭菜很丰盛,碗里的肉多多的。 韦春喜用勺子舀鸡蛋肉沫汤,泡半碗饭,亲自喂方哥儿。 方哥儿吃一口,立马眼睛一亮,发现饭饭比之前的更好吃,于是笑眯眯。 看着孩子的笑脸,韦春喜却丝毫笑不出来,反而眼睛湿润,神情悲苦,显然还未从两个妹妹自尽的痛苦里走出来。 妞妞端一个大碗,去打谷场吃饭,顺便喊洋洋回家去吃饭。 两人轮流看稻谷,要用竹钉耙翻晒,还要赶鸡,赶野鸟。 —— 洋洋明显不喜欢表弟方哥儿。 方哥儿活泼好动,走过来,用小手扯他的裤子。 洋洋低头瞪他,满脸不耐烦,把他的小手推开。 方哥儿站不稳,突然往后一倒,摔个屁股墩。 韦春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眼泪突然夺眶而出,连忙放下小碗,把方哥儿扶起来。 如果王玉娥和赵东阳不在这里,她肯定要说洋洋几句。但是,王玉娥难得回来一趟,她怕扫兴,所以忍住了。 洋洋偏偏还小声嘀咕一句:“讨厌鬼。” 甚至,他还在心里骂一句:外来的野种。 前段日子,朱家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他在学堂和村里听了很多闲言碎语。身为杀人犯的亲戚,他觉得很丢脸,对这个被骂“野种”的表弟也格外嫌弃。 乖宝耳聪目明,又坐得近,恰好听见他的嘀咕声,夹排骨的筷子停顿一下,明显吃惊,看看洋洋,又看看方哥儿,暗忖:天天跟讨厌的人住一起,彼此都没有好日子过。一岁的小孩子而已,天真无辜,何苦为难他? 从此,她对表哥有了点不好的印象,而且印象深刻。 王玉娥说道:“春喜,你也来吃饭。” “小孩子边吃边玩,我们等会儿再喂他。” 韦春喜没拒绝,在桌旁坐下,不主动说话,甚至很少夹菜。 肉很香,但对她而言,味同嚼蜡。 王老太亲自给她夹几块回锅肉。 四代同堂,王老太希望每个小辈都好好的。 第1275章 摘掉“野种”的脏帽子? 下午,赵家人离开王家村,回到自己家。 准备晚饭之前,免不了又杀鸡宰鸭。 乖宝盯着鸡血和鸭血,若有所思,联想到滴血认亲。 她搞一碗井水过来,弄一点鸡血进去,又弄一点鸭血进去。 观察片刻后,她又搞七八个碗来,让每个碗里的水温不一样,掺一些热水。 冷水变成温水,依次递增。 过了一会儿,她又换另一种方法,往水里加盐。 然后,又加醋…… 赵东阳凑在旁边看,感到好笑,道:“乖宝,今晚不能吃鸭血粉丝汤了,都被你糟蹋完了。” 乖宝小表情一本正经,道:“爷爷,我在尝试滴血认亲。” 赵东阳纳闷,道:“鸡怎么可能生出鸭?鸭也不会生出鸡。” “可是,这血怎么……有些融一起,有些又不相融呢?” 乖宝眉飞色舞,道:“有些水加盐了,水温也不一样。” “有些血故意滴得远,有些血滴得近,结果不一样。” 桌上被她摆满了水碗。 这时,王玉娥端菜上桌,发现没地方放,无奈地哄道:“乖宝,别玩了,快把桌子收拾干净,准备吃饭。” 乖宝一边收拾水碗,一边充满希望,说道:“奶奶,等我搞清楚滴血认亲的办法之后,再翻一些案卷,或许可以帮方哥儿摘掉的帽子。” 王玉娥顿时呆愣住了,因为其他人,包括她,都默认或者明示方哥儿是韦秋桂和奸夫生的。 之前,没有谁替方哥儿反驳“野种”这个骂名,就连韦春喜也默认。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帮乖宝收拾那些含血的水碗,瞅一瞅,道:“鸡血和鸭血居然也能融一起,这个法子不靠谱啊。” 乖宝胸有成竹,道:“我们只要证明模棱两可的结论就行。” “既不能证实方哥儿是朱大财主亲生的,也不能证实他不是亲生的。” “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能冤枉他是野种。” 赵东阳倒吸一口气,“嘶”一声,道:“朱大财主早就下葬了,难道挖出来滴血验亲?” 乖宝道:“我问过妞妞姐,她说方哥儿在朱家还有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按照血脉相连的说法,可以跟他哥哥滴血认亲。” 赵东阳被说动了,认真想一想,觉得这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王玉娥露出笑容,摸摸乖宝的头发,觉得乖宝真聪明,不愧是自己亲生的孙女。 她想得深远,道:“如果真能通过打官司,把的脏帽子摘掉,以后那孩子至少能过得好一点,王家也少受点连累。” 乖宝微笑道:“除了滴血认亲,还要辨认长相。” “听妞妞姐说,朱家有很多大胖子,朱大财主和方哥儿的哥哥们都是胖子。” “胖子和瘦子,长相差别大。” “如果同样是胖子,就可能更像一点。” “打官司之前,最好把方哥儿喂得更胖一些。” “另外,最好提前看看他哥哥长什么模样,看看眉毛、嘴巴,以及梳什么样的发髻,穿什么样的衣衫,有什么特别的小动作,这几个地方可以作弊、模仿。” 她之前做过一年多师爷学徒,没有白学。 赵东阳突然不乐意,眉头微皱,抚摸胖肚皮,道:“如果帮他打官司,咱们岂不是要耽误很长一段日子?” 他想巧宝和乖女,想早点回京城去。毕竟,亲疏有别,方哥儿只是一个外人而已。 第1276章 只欠东风 王玉娥立马唱反调:“着什么急?” “这是老家,难得回来一趟,多待一些日子,挺好。” “把官司打完再说。而且,朱家人特别坏,之前砸春喜的小摊,害春喜没法做生意,咱们不能眼睁睁看自家人被欺负,最好把公道讨回来。” 乖宝赞同王玉娥,也撒娇劝赵东阳不要急。 二对一,赵东阳瞬间处于弱势,说不赢,只能生闷气。 他暗忖:如果乖女在这里,就好了,乖女肯定站在我这边。 —— 第二天,王玉娥又乘坐马车出门,去陪王老太。 赵东阳没去,他在家跟熟人们吹牛。 乖宝则是去书坊买一大堆书回来,然后窝在书房里翻书,寻找特殊的案例,帮方哥儿写告状的状词,废寝忘食。 皇天不负有心人,七八天之后,乖宝找到一个堪称完美的案例。 案例上,一个被骂野种的孩子长大之后,怀恨在心,凶神恶煞,犯下多起命案,手段残忍。 乖宝打算借鉴别的案例,警醒那些骂骂咧咧的人。 她暗忖:从公序良俗的角度告状,奉劝其他人要口下留德,不能随便冤枉一个可怜的孩子。而且,方哥儿父母双亡,以后这世道就是他的父母,世道善待他,他便学到善良。世道恶意虐待他,他便只能学到恶意。 乖宝铺开纸,提起毛笔,一边斟酌,一边写字。 她手中的毛笔突然停顿一小会儿,暗忖:如果爹爹在这里,他会怎么写判词? 换位思考之后,她又接着写。 赵东阳正坐在屋檐下,跟赵中吹牛吹得天花乱坠。 乖宝忽然喊:“爷爷,快来!” 赵东阳连忙往书房跑,笑问:“咋了?” 乖宝把自己写的状词念给赵东阳听,语气抑扬顿挫,然后认真询问:“爷爷,还有哪里写得不妥吗?怎么改?” 赵东阳大吃一惊,忽然发现自己老了,已经比不上孙女了。 他摸摸乖宝的脑袋,笑眯眯,道:“挺好的,爷爷写不出这种状词,不用改。” 在赵中和白捕头的陪同下,赵东阳和乖宝以方哥儿的名义,去官府递状纸。 刑名师爷收下状纸,并且登记姓名、住址,说道:“回去等消息,少则几日,多则一个月。” 乖宝深知官府办事的弯弯道道,有些案子可以优先审理,有些案子不受重视,就会拖拖拉拉。 于是,她把一个钱袋子递给刑名师爷,微笑道:“师爷伯伯,希望尽快开堂公审,真金不怕火炼。” “而且,这案子与公序良俗有关,有利于减少戾气,改善风气。” 刑名师爷迅速收下钱袋子,笑眯眯,道:“放心,尽快,提前准备好人证物证。” 乖宝爽快答应,离开官府。 接下来,赵东阳拜托赵中,去打探方哥儿异母兄长的情况。 知己知彼,进行模仿。 让方哥儿与他异母兄长梳一样的发髻,穿相同布料、颜色、款式的衣衫和鞋子,兄长眉毛更浓,王玉娥便用眉笔给方哥儿描眉。 那个兄长有把玩折扇的习惯,乖宝给方哥儿也搞来一把缩小版的折扇,教他玩耍。 赵东阳被逗笑,拍打大腿,道:“弟弟像哥哥,如果骂弟弟是奸夫生的,那哥哥岂不是一样?” “哈哈哈……太妙了!” 因为方哥儿还不够胖,乖宝又让他吃糕点,这样显得腮帮子胖鼓鼓。 关于其他人证,王玉娥和韦春喜找到给方哥儿接生的稳婆,证明方哥儿不是私生子。 又找好几个有同情心的见证人,证明方哥儿被骂得很惨,很可怜。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1277章 谁是德高望重的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刑名师爷没白收钱。 五天后,方哥儿的案子开堂公审。 韦春喜带方哥儿去官府公堂,特意在孩子的耳朵里塞两团棉花,避免听见那些残忍的骂声。 方哥儿的衣兜里塞满糕点,腰间还挂一个装水的竹筒。 他天真无邪地吃东西,腮帮子胖鼓鼓。 旁听审案的男女老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口一个“野种”。 “这女的带野种来打官司,肯定是为了争家产。” “真坏啊!” “野种凭什么争家产?” “不要脸呗!” “呸!” …… 韦春喜跪在公堂上,听见那些尖酸刻薄的话,抬起手,不停地抹眼泪。 县太爷亲自审案,传唤证人上堂。 朱宴上堂后,对方哥儿露出嫌弃的眼神。 但是方哥儿听见韦春喜的一句悄悄话之后,突然眼前一亮,面朝朱宴,高兴地喊:“二哥!二哥!” 他还把衣兜里的糕点掏出来,递给朱宴。 朱宴呸一声,充满厌恶,低声唾骂:“野种。” 当初,就是他做主,把方哥儿赶出去的。方哥儿离开朱家时,他还命令仆人搜身,不让带走丝毫值钱之物,连脖子上那刻生辰八字的金锁片也扣下了。 这时,公堂外的旁听百姓突然窃窃私语。 “奇怪,这兄弟俩挺像。” “朱大财主究竟戴了几顶绿帽子啊?” “嘿嘿,发不义之财,活该。” “老子虽然穷,但老子的儿子绝对是亲生的。” …… 朱宴气得满脸通红,下跪,求县太爷主持公道,还说:“关于韦秋桂通奸之事,家里的仆人可以作证。” 县太爷神情冷肃,问:“奸夫是谁?” 朱宴却答不上来,沉默、尴尬、局促。 旁边的韦春喜低头看地,悄悄松一口气。 县太爷又大声问:“韦氏,你是否知道奸夫是谁?” 韦春喜吓一跳,连忙摇头,道:“朱家二少爷故意冤枉方哥儿。” “朱家仆人都听朱二少的话,乱说的。” 朱宴辩解:“回禀县太爷,小人并未冤枉韦秋桂。” “而是她偷偷摸摸,做得太隐秘。” 找不到奸夫,这案子从复杂变得简单。 根据公序良俗法则,县太爷宣判,判定方哥儿依然是朱家人,并非野种。以后,谁再骂他野种,便是故意侮辱诽谤。 至于家产分配,因为告状书上没有提这方面的要求,所以县太爷懒得多管,让朱家人自行商量。 “退堂!” “威武——” 韦春喜还跪在地上,紧紧搂着方哥儿,喜极而泣。 方哥儿一脸懵懂,呆愣片刻,然后小手轻拍韦春喜的后背,安慰大人。 乖宝、赵东阳和王玉娥站在公堂外旁听,此时都松一口气,露出笑容。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笑道:“行了,案子审完了,明天咱们就出发,回京城去。” 王玉娥轻声道:“不行,恐怕朱家再报复春喜,必须私下里找他们约法三章。” “方哥儿可以不分家产,但朱家人不许再找麻烦,不许打扰春喜做生意。” 乖宝又冒充大人,小脸一本正经,叹气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方哥儿不去分家产,朱家人就偷着乐吧!否则,再闹上公堂,他们讨不到便宜。” “奶奶,要与朱家人谈判,咱们最好找几个德高望重的中间人,而且要白纸黑字,立下字据。” “否则,别人容易反悔。” 王玉娥顿时为难,皱眉头,东想西想,想不出来,谁德高望重? 白捕头站在他们后面,提醒道:“不如花点小钱,请官府的师爷做中间人。”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 乖宝点头赞同。 王玉娥也爽快同意,去把跪地的韦春喜扶起来,再跟她说这事。 韦春喜此时像提线木偶一样,双腿发软,只会点头,泪流满面。 回家之后,韦春喜把好消息告诉王老太、王玉安、王舅母和王猛,全家人都高兴,仿佛头顶上的一块巨石被移开了。 韦春喜又把妞妞和洋洋叫到卧房里,说悄悄话。 “我没念过书,之前只能被朱家欺负,讨不到公道。” “乖宝不一样,她有个考进士、做大官的爹,所以她会写告状词,帮我们讨回公道。” “你们也多念书,特别是洋洋,你以后也考科举,去做官。” “你们表姑父做官之后,又有权势,又有面子,又发大财。” 两个孩子都点头答应。 洋洋表面上顺从,内心却局促不安,在重压之下,心里仿佛破了个无底洞,暗忖:夫子昨天骂我,说我脑子不灵光,不是写诗词歌赋的料,怎么办? 第1278章 如果清清白白,必然不是这种态度 花钱请刑名师爷和钱粮师爷做见证之事,由王玉娥和赵东阳一手包办,没让韦春喜操心。 正式谈判那天,韦春喜抱着方哥儿,如同提线木偶,不说话。 朱家人一看见方哥儿就来气,特意等立完字据,签字盖章,尘埃落定之后,他们咄咄逼人,指着韦春喜,嘲讽:“不分家产,是你们做贼心虚,不敢分,你们不配分朱家的家产!” “装什么正经人?装什么大方?” 王玉娥理直气壮地反驳:“有志气的人,可以白手起家。方哥儿嫌朱家太晦气,不要你们的东西!” “你家那栋酒楼,天天闹鬼。” “是什么原因,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谁背信弃义,谁就天打五雷轰。” 与发誓和天雷有关的话一出,立马显得有分量。 朱家人闭嘴,怒气腾腾,拂袖而去。 韦春喜松一口气,忽然带着方哥儿跪下来,向在场其他人磕头道谢。 此时此刻,她的要求不高,能让方哥儿保住性命,别人以后不打扰她做生意,就行了。 两个要求都即将实现,她喜极而泣。 过了一会儿,王玉娥带她离开茶楼包间,登上马车,准备回家去。 韦春喜用衣袖擦一擦泪,说道:“幸好姑母帮我,否则我被别人欺负死。” 王玉娥轻拍她的后背,神情复杂,道:“一家人,别说两家话。” “等会儿,你对我说实话,关于你两个妹妹,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 韦春喜立马低头,眼神紧张,不敢和王玉娥对视,牙齿咬住嘴唇,心里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噬咬,心虚得厉害。 她不肯说,王玉娥不可能撬开她的嘴,去严刑逼供。 于是,双方都难受。 过了一会儿,王玉娥压着怒火,果断道:“既然你不肯对我说,那就一辈子守口如瓶。” “别因为你妹妹的事连累我们。” 韦春喜立马点头答应,还指天发誓,表示永远也不泄密。 然而,见她态度如此,王玉娥心里不免有些猜想,暗忖:如果清清白白,必然不是这种态度。 —— 韦春喜打算明天继续摆摊做生意,所以今天没回王家村去。 她像往常一样,住在赵家的抱厦里,然后准备明天出摊的东西。 王玉娥见她干活勤快,心里的气恼顿时消散一些,没为难她。 赵东阳催促王玉娥,要求明天就出发。 但王玉娥说:“明天再回一趟娘家,和我娘、哥哥嫂子道个别,后天再走。” 一天两天区别不大,赵东阳便没再催促。 这趟回来,他们办了不少事,除了帮韦春喜和方哥儿打官司、约法三章以外,还把自家的田租收齐了,还请佃户们吃了一顿丰盛的酒饭,该拜访的亲戚也去叙旧了。 乖宝这会子不在家,她留在王俏儿的铺子里,和元宝、七宝玩耍,顺便帮忙卖东西。 王玉娥闲得无聊,去屋里翻找旧衣裳。 衣柜和箱笼就像宝藏一样。 她发现乖宝小时候的棉袄还有两件没送出去,她观察衣衫的大小,觉得元宝肯定穿不了了,但是方哥儿估计能穿。 再过一个月就入冬,棉袄肯定用得上。 不过,乖宝的棉袄是粉紫色的,上面还绣了花,男孩子如果穿身上,肯定被嘲笑。 于是,她把小棉袄拿去给韦春喜看,说道:“你在这衣裳外面再缝一层深色的布,就能给孩子穿。” 韦春喜蹲在井边,打水洗东西。 一听这话,她连忙点头赞同,有点欢喜,站起来,把手上的水放背后擦干净,伸手接衣裳,向王玉娥道谢,然后拿去给方哥儿试一试。 穿起来大了些,把衣袖扎起来才行。 王玉娥也露出笑容,回屋去,继续翻找。 乖宝的旧衣裳给元宝穿过,也给付家阿缘穿过,就连巧宝也穿过姐姐的旧衣裳。 所以,王玉娥没啥忌讳,尽量翻找,只要不浪费就行。 又翻出赵宣宣的一双灰色毛手套,一件红色莲蓬衣,还有一些鞋子。 由此可见,菊大娘这些年看家尽心尽力,家里的东西都被她洗过、晒过,没有发霉的迹象。 王玉娥抚摸赵宣宣的旧衣裳,这是她曾经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精致又好看,不过有些褪色了。 她暗忖:宣宣没空回来,这些东西留着也是浪费。 等韦春喜洗完东西后,王玉娥把她叫进屋,问她,这些衣裳和鞋子是否用得上? 韦春喜连忙微笑着点头,没有丝毫嫌弃。 她平时节省,自己身上的衣裳都打补丁。 王玉娥轻轻叹气,拉着韦春喜的手,坐下来聊聊天。 “春喜,家里能吃饱穿暖,有田、有大屋。” “王猛每月又有旱涝保收的守夜工钱,你还这么辛苦做什么?” 韦春喜的脸变红,低下头,扭捏片刻,说道:“姑母,我浑身力气,闲不住。” “我总想着,如果每天能赚几百个铜板,以后就……” 她还是想开铺子,但这次不好意思说出口。 王玉娥本来想问:你两个妹妹自尽之前,有没有交付你一些钱财? 但是,她思量片刻,终究没有再追问韦秋桂和韦夏桑的后事,怕让韦春喜又想起伤心事。 王玉娥拍拍韦春喜的手背,温和地道:“俏儿和阿金都不是坏人,你别跟她们斗气。” “互帮互助,和气生财,才好。” 这是王玉娥第一次戳破这层窗户纸。 韦春喜顿时羞得脚趾头抠鞋底,脸颊发起火烧,小声地“嗯”一声。 然而,日积月累的怨气,哪能一瞬间就忘光光?她心里依然不是滋味,鼻子酸酸涩涩,甚至又涌起泪水。 眼泪无声地落在衣裳下摆,静悄悄,瞬间藏起踪迹。 王玉娥仿佛会读心术,又说道:“我不反对你开铺子,但是你上次说,要让我哥哥每天清早给你送菜,我不赞同。” “我在京城时,最记挂的就是哥哥和老娘,怕他们太辛苦。” 韦春喜不是笨蛋,心眼子瞬间开窍,又燃起希望之火,暗忖:姑母主动提起铺子,是不是…… 眼泪戛然而止,酸涩感也烟消云散,她立马抬起头,和王玉娥对视,隐隐约约有些高兴,但又不敢张狂,怕铺子变得鸡飞蛋打。 她脑子转飞快,连忙保证:“姑母,你放心,我也心疼奶奶和公公婆婆,以后好好孝顺他们,不让他们太操劳。” “我和王猛都身强体壮,自己就忙得过来。” 王玉娥见她不固执,便露出微笑,道:“我买个铺子,记到乖宝名下,给你卖东西。” “你别和俏儿抢生意。” 韦春喜连忙擦干残余的泪水,露出笑容,满口答应。 有铺子,就不用忍受风吹日晒雨淋之苦。 而且,王玉娥没提收租金的事,韦春喜默认不用给租金。 第1279章 出去喝西北风吗? 三天后,在王俏儿、赵理、元宝和七宝的目送下,赵家的两辆马车离开岳县,奔上官道,白捕头和一群镖师骑马护送。 即将回京城与家人团聚,大家都很高兴,说说笑笑。 王玉娥和乖宝在马车里闲聊。 “春喜这人,对自己真心狠,即使生病,也要干活。” 乖宝说道:“表舅母脾气有点怪,元宝说,她和阿金大姨一见面就吵架。” “她看见小姨时,也不给好脸色。” 王玉娥无可奈何地微笑,道:“那是为了抢生意,结仇。” “不过,两边都不算恶人。春喜这次坚决收养方哥儿,可见她重亲情。” “所以我才心软,给她弄个铺子。” 乖宝眼眸清澈,轻轻叹气,暗忖:一穷一富,两亲戚,如果富的那个不心软,两家是不是也会在暗地里结仇?毕竟,对自己心狠的人,必然是个狠角色。 她下定决心,自己也要多多赚钱。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如果继续去宫里做公主伴读,每月就能赚三十两银子,不应该因为一点挫折而放弃这笔收入。 于是,她开始游说王玉娥,指望王玉娥跟她站在同一战线,等回京城之后,一起说服赵宣宣和唐风年。 但是,乖宝打错算盘了,王玉娥坚决不同意她再进宫去。 “咱家的银子够多了,不用你去赚钱。” “你和巧宝都生在福窝窝里,平平安安享福就行。” 她还凑到乖宝耳边,用气声说道:“有些地方有咬人的疯狗,咱们就不要去冒险。” 这话十分大不敬,暗骂太后是疯狗。 幸好别人听不见,只有乖宝听见了。 乖宝发现奶奶比娘亲更顽固,不得不死心,鼓起包子脸,气闷不已。 王玉娥拿出一块红豆糕哄她。 乖宝张嘴咬一口,把红豆糕当仇人,使劲嚼。 王玉娥忍俊不禁,像孩子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了解她在想什么,但又舍不得骂她,于是心甘情愿哄着她。 —— 京城,路上的行人冻得缩起脖子,甚至把双手藏进棉袄的袖子里。 一说话,眼前就出现一大片白雾。 恰逢官员休沐,因为巧宝在家哭,说做梦梦梦到姐姐了,姐姐不和她玩,于是唐风年牵她去街上玩。 巧宝不停地问,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爷爷奶奶为什么不回来?好久好久了…… 唐风年一一回答,父女俩大手牵小手,一高一矮,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啥也没买,就一路说话,漫无目的地闲逛京城。 逛到中午,肚子饿了,他们开始往回走。 巧宝的眼泪已经干了。 然而,一回到家,就发现王玉娥、赵东阳和乖宝已经回来了。 乖宝正在沐浴,巧宝推开净室的门,跑过去,踩着椅子,趴到浴桶边,嘿嘿笑。 乖宝抬起手,捏她的小胖脸,问:“妹妹和爹爹去哪里玩了?” 巧宝道:“啥也没玩。” 乖宝打趣道:“外面那么冷,你出去喝西北风吗?” 巧宝张开嘴巴,表演喝西北风的样子。 乖宝被逗笑,姐妹俩说悄悄话,分享彼此分开之后,各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1280章 疤痕的妙用 对巧宝而言,脚丫子变长了,旧鞋子挤脚,裤子变短,都是大事。 还有,牛乳和茶水倒一起,超好吃,也是她的人生大事之一。 还有,唐风年从欧阳家抱了两只小奶狗回来,一只黄毛的,一只黑黄相间的花狗,小小的,据说小奶狗的爹是旺财。 巧宝说:“小狗不咬人,好听话,可好玩了。” 赵宣宣进门来看看,眉开眼笑,帮忙往浴桶里加些热水,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 一家团聚,热热闹闹。 沐浴换衣之后,巧宝拉乖宝去看小狗。 小狗在睡觉,巧宝蹲下来,直接上手去摸小狗后背。 小狗惊醒,转头看一眼,然后接着睡,显然已经混熟了。 —— 几天后,宫里的福馨公主过生日,特意邀请乖宝去聚一聚。 对于这种善意又充满喜气的邀请,不方便拒绝。 赵宣宣只能把乖宝送到宫门口,叮嘱她别做出头鸟,然后目送她进入宫门。 作为皇后的亲生女儿,福馨公主的生日宴并不奢华,反而刻意节俭。她主动邀请的客人不多,但不请自来的客人并不少。 在福馨公主的引见下,乖宝把公主们都认齐了,又认识几个大家闺秀,像误入花花世界的蝴蝶一样,挨个打招呼。 福宜和福乐在苏荣荣的陪同下,也来给福馨公主送生辰礼物。 在苏荣荣的提醒下,福宜和福乐惊喜地抱住乖宝,笑道:“清圆姐姐。” 乖宝也惊喜,抱住她们,凑一起说悄悄话。 几个月没见,本来有点生疏了。但抱一抱,玩一玩,又混熟了。 来给福馨公主庆生的嫔妃也不少,趁机讨好皇后。 嫔妃们在聊天时突然爆发一阵哄堂大笑,顿时吸引乖宝的注意。 乖宝听见她们在聊大皇子即将封王位,娶王妃。 乖宝好奇,轻声询问苏荣荣。 苏荣荣道:“确有其事,不过王妃还没有选出来。” 乖宝问:“选出来的?怎么选?” 苏荣荣微笑道:“由宗人府和礼部一起选,听说只要家世清白的人家,都可以把自家女儿的画像上交、参选,不过权贵家的千金被选上的可能更大。” “选出最好的几个,再让皇上和皇后过目、定夺,最后决定谁做王妃,谁做侧妃。” 乖宝想一想,暗忖:自愿参选,不强迫,还行。 她又问:“是选谁更美吗?” 苏荣荣摇头,道:“要才貌、品德兼备,身体无病,甚至不能有疤痕,生肖、八字不能与皇子相克。” 乖宝眼睛一亮,捕捉到两个关键:生肖相克,疤痕。 苏荣荣又说道:“听说,给太子选妃时,更隆重,只要是没有定亲的适龄官僚千金,都必须参选。” 乖宝眼眸狡黠,眉开眼笑,道:“只要有疤痕,就选不上,甚好。”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有时候,可以因祸得福。 苏荣荣一听这话,联想到乖宝的实际情况,哭笑不得,当即伸手撩开她的额发,看看疤痕是否明显。 乖宝的疤痕不大,但偏偏出现在额头上。 苏荣荣越看越心疼,不免又产生自责。 等生辰宴结束,乖宝出宫,发现赵东阳正在不远处冲她挥手。 她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喊爷爷,然后上马车。 “爷爷,你们等多久了?” 赵东阳笑道:“吃过午饭就来了。” 乖宝感动,问:“等一个多时辰,是不是很无聊?” 赵东阳道:“我和大贵大旺聊天,不无聊。” “生辰宴好玩吗?” 乖宝详细地描述:“听曲赏舞,有一个九天玄女舞,好看,但好难的样子。要转好多个圈圈,如果让我去转,肯定头晕、倒地。” “还有一个将军舞,一边击鼓,一边跳,刚柔并济,最有趣。” 赵东阳听得发笑,想象那个画面,有点羡慕,小声说道:“如果我去看别人跳舞,你奶奶肯定吃醋,骂我。” 乖宝笑得灿烂,轻拍赵东阳的胳膊,安慰道:“爷爷,等回家去,我教妹妹跳舞,模仿给你看。” “跳那个将军舞。” 赵东阳笑眯眯,点头答应。 马车顺利回家去。 第1281章 见外?占便宜? 巧宝已经放学了,正在看小狗吃东西,蹲在那里,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上手摸一摸狗狗的后背,还对小狗说话。 “是不是很好吃?” “慢点吃,别噎着。” “我想带你们上桌吃好菜,但祖母不让你们上桌。” “祖母说你们不爱洗澡。” “快点吃饱,我给你们洗澡澡。” …… 赵宣宣恰好走过来,轻笑一声,提醒道:“巧宝,狗狗不能天天洗澡,否则会生病。” 她有点纳闷,以前小闺女怕狗,连旺财都不喜欢,现在怎么转变了? 这时,乖宝和赵东阳回来了。 乖宝拉巧宝去洗手,说要教她跳将军舞。 过了一会儿,她们跳给赵东阳、赵宣宣、唐母和王玉娥看,把王玉娥逗得笑出眼泪,唐母也笑容满面,感觉两个孙女不像跳舞,倒像在比划怎么打架。 乖宝好奇心旺盛,又询问生肖相克和八字相克,怎么算? 唐母道:“比如,属鸡的和属狗的,相克。” “不过,有些人信这些,有些人不信。” “八字,我不会算,一般要请道士、和尚、神婆帮忙算这些。” 没得到确切的答案,心里仿佛有个空洞,没填满,晚上睡觉都睡不香。 第二天,乖宝去书坊买一堆测算八字、算命的书,自己研究。 愣是看一天,都不腻。 傍晚,赵宣宣对归家的唐风年开玩笑:“乖宝在学算命,以后别的算命同行如果想骗她,肯定骗不着。” 唐风年却笑不出来,反而叮嘱:“宣宣,这种事,别往外说,朝廷从上到下都迷信这些。” 赵宣宣连忙收敛笑容,想一想,也怕惹麻烦,于是又去书房叮嘱乖宝。 乖宝点头答应,依然看书看得入迷。 唐风年特意走到乖宝背后,也仔细看看书上的内容,确定不是什么邪书,便没再干涉。 走出书房后,他对赵宣宣说道:“等腊月底,子正兄肯定会来京城,准备明年春天的科举考试。” “师父跟我们见外,抽空在外面寻找租赁的屋子,被我劝阻了。” 赵宣宣瞬间明白,爽快道:“明天我去外院给他安排屋子,然后告诉师母。” 唐风年提醒:“可能子正兄会带妻儿和仆人一起上京,至少要安排两间屋,仆人可以住倒座房和后罩房。” 赵宣宣突然惆怅,感叹道:“原本以为这个宅子很大,现在却有点拥挤了。” “外院住的人太多,不够清静,我去找晨晨商量,明天把私塾搬进内院。” 唐风年赞同,然后去书房看书。 —— 另一边,石师爷和石夫人也在商量此事。 石师爷眼神复杂,说:“风年劝我不要租屋子,说京城寸土寸金,不必花那个冤枉钱。” “唉,但是,我的老脸哪有那么厚?咱们住两间大屋,又搞两间大屋给晨晨办私塾,咱们在风年这里占了太多便宜。” 石夫人左手捏右手,也有些纠结,心事重重。 在石子正的住处和私塾之间,她更看重私塾,毕竟私塾是晨晨谋生的手段。 在这个世道,一个女子找到稳定的、正当的,又有面子的生计,不容易。 她担心,石子正和秦氏的到来会对晨晨的私塾造成负面影响。 于是,她说道:“宁肯去外面给子正租两间屋,这个钱不能省。” “这里是风年和宣宣的家,咱们如果拖家带口,都住进来,还办私塾,确实有些得寸进尺。” 恰好这时,赵宣宣跟晨晨商量私塾搬迁至内院的事,晨晨毫不犹豫地答应。 两人都爽快,不必多费口舌,顿时都轻松。 晨晨去石夫人屋里,又把这个消息告诉爹娘。 石师爷和石夫人对视片刻,神情变得更加复杂。 石师爷站起来,道:“我去跟宣宣说,不必安排子正的住处。” “如此一来,私塾估计就不用搬。” 目送石师爷出门的背影,晨晨疑惑,拉住石夫人的胳膊,询问:“爹爹为什么不高兴?” 石夫人轻轻叹气,跟晨晨说悄悄话。 “咱们在这里开私塾,算占便宜。如果你兄嫂再住进来,你爹爹不好意思。” 晨晨想一想,低头盯着桌面,也闷闷不乐。 如今,私塾像她的命根子一样重要,她生怕失去。 第1282章 急性子,怎么办? 堂屋,茶香袅袅,厚重的门帘子隔绝外面的冷风。 屋内已经开始点灯,亮堂堂。 听石师爷表明来意之后,赵宣宣微笑道:“石师父,在家里办私塾是为了方便我家巧宝上学,而且我也是私塾的夫子之一,我也收了一份束修。” “互惠互利,不必过意不去。” “至于给石师兄安排住处一事,是风年的真诚心意。希望师兄在衣食住行上少些烦恼,明年春闱必然金榜题名。” 石师爷听完这话,心中万分感动,暗忖:等考试出结果,再给子正安排别的住处。避免打扰太久,也不辜负风年的心意。希望将来子正和风年情同兄弟,在官场上互相扶持,守望相助。 于是,他没再反复推辞。 门帘突然被掀开,女帮工端菜上桌,香喷喷,准备吃晚饭。 饭桌上,其乐融融。 —— 晚上,乖宝一边对照书上的内容,一边夜观天象,一本正经。 巧宝也站在旁边,仰着小脸,看天。 像两只呆头鹅。 赵宣宣恰好沐浴完了,于是把巧宝抓进屋去,跟她玩算盘比赛。 当轮到赵宣宣打算盘时,巧宝不知是话唠,还是故意使用计谋扰乱赵宣宣的心神,高兴地说道:“娘亲,姐姐说,我这两天肯定走运。” “姐姐给我算命,说我有福气。” “福气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赵宣宣答道:“心里高兴,就是有福气。” “看不到,摸不着,但感觉得到。” “另外,姐姐不会算命,她只是一时好奇,闹着玩。咱们替她保密,不要告诉别人。” 说完,她手中的算盘珠子变静止,算完了。 巧宝认真瞅一瞅,拿起自己的小算盘,认真复盘一遍,忽然眼睛一亮,心中一喜,嘿嘿笑,道:“娘亲算错了。” 赵宣宣挑眉,承认自己算错了,从旁边的匣子里拿起十个铜板,放进巧宝的宝贝匣子里,循循善诱,问:“娘亲本来打算盘很厉害,刚才为什么算错了?巧宝知道吗?” 巧宝点头,低头数铜板,道:“娘亲一边打算盘,一边说话,一心二用,就算错了。” 赵宣宣问:“你是不是故意逗娘亲说话?为了得奖励,是不是?” 巧宝摇头,不承认,但嘿嘿笑,有点狡黠。 赵宣宣伸手去挠她痒痒肉,一大一小,在暖炕上闹成一团。 “小坏蛋,算计娘亲,是不是?” —— 第二天,私塾从外院搬迁到内院厢房,显得更清静。 王玉娥喜欢孩子,特意吩咐女帮工多做一些小点心,一下课就招呼学童们吃东西。 孩子们都喜欢那两只小奶狗,纷纷跑去摸狗,还笑着学狗叫。 这时,孩子们却起了冲突。 巧宝把别人推开,不让她们摸,说她们吓到小狗了。 乖宝连忙打圆场,道:“小狗胆子小,确实被吓到了。” “咱们只看,不摸,好不好?” 相比巧宝的霸道,乖宝显得温柔多了,于是学童们私下里窃窃私语,说乖宝好话,说巧宝坏话,有些人甚至拉勾勾约定,不和巧宝玩。 这种排挤,很快就表现在明面上。 玩蹴鞠时,很多学童故意不给巧宝传球,导致巧宝越玩越寂寞,心里有点抓狂,她干脆不玩了,跑去抱住赵宣宣,撒娇。 赵宣宣刚才没蹴鞠,但把孩子们蹴鞠的情景看在眼里。 她心疼小闺女,抱住巧宝,抚摸后背,又轻轻摇晃,凑在巧宝耳朵旁,轻声道:“之前你不让人家摸小狗,人家生气了,所以不传球给你。” 巧宝理直气壮,道:“小狗不想被她们摸,我要保护小狗。” 赵宣宣道:“你的心意是对的,但拒绝的方式像打架一样,让别人很没面子,所以别人故意排挤你。” “一般,要先礼后兵,你却直接来硬的,可能导致好心办坏事。” 巧宝闷闷不乐。 晨晨已经摇响上课的铃铛,丛琳开始教学童们画画,但巧宝还粘在赵宣宣身边撒娇,不愿意去课堂。 晨晨放下铃铛,走过来,摸摸巧宝的头发,笑问:“巧宝怎么了?” 赵宣宣轻声道:“闹小脾气,劝劝就好。” 在赵宣宣的劝哄下,中午下课时,巧宝端着糖,去向其他学童道歉,说之前不该推她们。 赵宣宣眉眼含笑,站在巧宝身后。 学童们看看巧宝,又看看赵宣宣,犹豫片刻,然后在一个孩子的带头下,纷纷从盘子里拿糖,和巧宝和好,又一起玩耍。 赵宣宣松一口气。 中午吃饭时,学童们坐满四桌,热热闹闹。 赵家的几个女帮工直接在厨房里摆一桌,一边吃饭,一边说笑。 “每天都像办宴席一样,孩子太多了。” “能赚多少束修?” “不晓得,咱们不敢问。” “我孙子在另一个私塾里念书,那里才八个孩子而已。” “你孙子出多少束修?” “六两银子,学半年,不包饭。逢年过节时,还要给夫子送猪肉、茶叶。” “我的小孙子也该开蒙了,可惜这里只收女学童。孙女没必要念书,浪费钱。” “不能这样想,你孙女如果不识字,以后想高嫁,就难办。我隔壁人家的闺女能写会算,被媒人牵线,嫁到富户,经常给娘家送好东西。” …… 帮工们越聊越热闹,个个吃饱喝足。 —— 午饭后,学童们又去看小狗。 有几个孩子手贱,忘了之前的忠告,非要上手去摸。 两只小狗汪汪叫,奶凶奶凶的。 巧宝的表情就像下雨前的天空一样,跺脚,心里快急死了。如果头上戴帽子,肯定要怒发冲冠了。 这次,赵宣宣亲自出面,劝别的孩子不要摸小狗。 “狗狗也有喜怒哀乐,摇尾巴就是高兴。” “叫得凶凶的,就是不高兴。” “如果一个人总是不高兴,就会脾气暴躁,会打人、骂人,是不是?” “咱们喜欢小狗,让它们高高兴兴地睡觉,好不好?” 赵宣宣说话时,眉开眼笑,露出右脸上的小酒窝,声音又好听。 这些学童们都是小姑娘,觉得赵宣宣亲切,于是愿意听她的话。 后来,有个孩子忍不住,又想摸小狗。 其他孩子主动把她的手拉回来,七嘴八舌,劝她不要摸。 大家达成了共识,不再乱糟糟,省心多了。 —— 傍晚,赵宣宣对唐风年说:“咱家巧宝有点急性子,怎么办?” 唐风年听完巧宝被排挤的事之后,眼神深沉,笑容消失。 为官之后,他深知人际往来的重要。如果被排挤,做官难,做人也难,办事也难。 平时,巧宝和乖宝玩得很好,和家里其他人也处得好,所以他没意识到巧宝的性情有什么问题。 跟外人相处时,问题才暴露出来。 自家的孩子,自己心疼。 唐风年的眼眸里多了些忧虑。 第1283章 别害我? 唐风年忽然说道:“巧宝的性子像我,以前我也不擅长圆滑之道。” 然而,赵宣宣觉得,巧宝虽然小脸像唐风年,性情却不像。因为她和唐风年小时候是玩伴,晓得他是什么样子。 他小时候不爱说话,总是让着她,还爱帮大人干活,而巧宝是个话唠,比较任性,爱撒娇,贪玩。 不过,她心里虽然不赞同,嘴上却默认。 晚饭后,唐风年没像往常一样去书房看书,而是亲自教巧宝下棋,顺便聊天。 巧宝期待地问:“爹爹,如果我赢了,有没有奖赏?” 她天天从赵宣宣那里获得奖赏,几乎形成条件反射了。 唐风年愣一下,轻笑一声,答道:“没有奖赏,而且你应该给我奖赏才对。” 巧宝不乐意,忽然觉得下棋没意思,问:“为什么?” 没有奖赏,就没有乐趣,没有动力。 唐风年伸出右手,揉揉她的脑袋瓜,哄道:“下棋是一种真本事,会下棋有利于将来和别人打交道。” “我把这种真本事教给你,你不应该表示感谢吗?” 巧宝想一想,无法反驳,但又觉得有点别扭。 因为娘亲天天教她背书、写字、打算盘……从来没要求感谢和回报,还给她很多奖赏。 她忽然鼓起包子脸,说:“爹爹小气,我不玩了。” 说完,她打算下炕,跑路。 唐风年连忙拉住她的小胳膊,眼神无奈,叹气,道:“如果你的玩伴们都会下棋,而你却不会,你心里好受不?” “你想当局外人,还是想一起玩?” 巧宝思量片刻,又转身坐好,天真地道:“一起玩。” 她喜欢热闹,害怕孤单寂寞,不免又想起白天别人排挤她,感觉忒难受。 唐风年继续教她下棋,甚至把他在官场上与别人周旋的经验编成故事,说给小闺女听,耐心十足。 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潜移默化的效果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像深沉的夜色一样。 夜越深,人就越想睡觉,然后做个“日有所思”的梦。 巧宝睡觉时有点粘人,喜欢抱着乖宝。 乖宝习惯了,右手无意识地给妹妹拍背,一起做美梦。 —— 几天后,又逢休沐。 唐风年带乖宝和巧宝去城外骑马。 乖宝早就可以独立骑马,潇潇洒洒。 巧宝与唐风年共乘一骑,时而开心地笑哈哈,时而大喊大叫。 下午,唐风年又教她们射箭打靶。 他认为,如果一个人啥都会玩,即使受到一小撮人的排挤,也不影响这人去别的地方寻找乐子。 所以,他刻意教闺女更多本事。 巧宝并不知道爹娘的良苦用心,反正她玩得高兴,烦恼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下棋、骑马、射箭、练擒拿术、学逃跑……唐风年的花样层出不穷。 每天傍晚,他都带乖宝和巧宝在庭院里绕圈圈,跑一跑,直到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白捕头的三个孩子凑热闹,也跟着跑,笑嘻嘻。 王玉娥忍俊不禁,推一推赵东阳的后背,催促:“孩子爷爷,你也去玩,强身健体,让胖肚子变瘦一点。” 赵东阳像一座小山,推不动,反驳道:“你别害我。” “我刚喝完一碗牛乳茶,又吃了一碟点心,一跑就肚子痛。” 第1284章 想要三间屋? 时间来到腊月底,京城的冬天格外寒冷。 炭和柴纷纷涨价,穷苦人的眉头皱得一天比一天深。 大清早,买菜的人们发现路边有冻死的酒鬼,不急着去官府报案,反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进行围观。 石子正坐在旧马车前面,带妻儿和仆人们进入京城,按照信上的地址,去寻找赵家的宅院,恰好路过围观的人群。 秦氏好奇地问:“那么多人凑一堆,在干啥?” 石子正吩咐男仆继续赶车,然后答道:“京城的热闹看不完,咱们别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秦氏撇嘴,觉得丈夫说废话,说了相当于没说。 过了一会儿,她又催促:“怎么还没找到赵家?是不是迷路了?” 石子正被她催得心烦气躁,脸色像天空一样阴沉,语气冷硬,道:“早就对你说过,京城很大。” 眼看这夫妻俩又斗嘴,仆人们很尴尬,就连孩子也皱起小眉头,变得不开心。 秦氏不认得京城的路,但是她发现,在石子正的指挥下,马车拐了一个弯,又拐一个弯,于是她料定石子正是不懂装懂,肯定迷路了。 如此一想,她更加生气,小声抱怨:“冷死了,快点行不行?” 石子正深呼吸,终于看见前面的宅子门前,有个熟人在扫地。 他长舒一口气,高兴地喊道:“孙二叔!” 孙二是石家旧仆,一直跟着石师爷。 孙二转头一看,也十分高兴,冲石子正挥挥手,喊一声大少爷,然后连忙跑进大门,去禀报石师爷。 马车刚停下,石师爷恰好跑出来,笑容满面,一边伸手抱大孙子,一边询问石子正,路上是否顺利? 石夫人、王玉娥、晨晨和赵东阳也出来迎接,带秦氏和石子正进屋去喝茶、取暖,又带他们去参观客房。 石师爷疑惑,问:“怎么清早进城?” 石子正喝一口热茶,有点哆嗦,道:“昨天不凑巧,路上耽搁,城门又关太早,所以我们只能在城外找户人家凑合一宿。” 赵东阳插话:“估计是起沙尘的缘故,所以城门关得早。” 另一边,赵宣宣、王玉娥、石夫人和晨晨陪秦氏坐在暖炕上闲聊。 王玉娥热情地道:“子正媳妇,你看看这屋里还缺什么没?如果住不习惯,就再添些东西。” 秦氏捧着暖手炉,心里对屋子挺满意,但忍不住抱怨:“京城还要冷多久?你们都习惯吗?” 石夫人笑道:“估计还要冷一个多月。” “虽然冷得厉害,但取暖的办法也多,我们都习惯了。” 秦氏又看向赵宣宣,欣喜又羡慕:“唐小娘子,你家这宅子真大啊。” 赵宣宣微笑道:“人也多,热热闹闹。” 眼看随秦氏进京的丫鬟和奶娘还杵在旁边,石夫人便站起来,主动提出:“我带丫鬟和奶娘去后罩房安顿。” 秦氏连忙问:“母亲,后罩房在哪?” 晨晨插话:“在内院后面,离这外院有点远。” 秦氏皱眉头,道:“宇哥儿夜里如果尿床或者起夜,要她们俩伺候。离太远,不方便。” 晨晨看向宇哥儿,暗忖:这么大了,还尿床? 宇哥儿正和巧宝在旁边玩耍,和两只小狗一起踢藤球。 小狗很机灵、活泼,眼看球到眼前了,连忙把球撞给巧宝,配合默契。 赵宣宣和王玉娥对视一眼,本来她们给石子正和秦氏分配两间屋,其中一间作为起居室,另一间让石子正当书房,安心念书,准备科举考试。 但是,面对秦氏这态度,王玉娥暗忖:难道她想要三间屋? 石夫人也琢磨出这层意思,顿时脸红,心跳加速,说道:“子正媳妇,干脆由你自己安排吧,反正有两间大屋,两张大炕。” “足够了,随便你分配。” “足够”二字,暗示的意味十足。 秦氏听得刺耳,暗忖:这么大的宅子,多给一间屋不行吗?婆婆还暗戳戳地警告我不要贪心?果然是个后婆婆。 第1285章 以后帮谁? 后来,在石师爷的周旋下,他让丫鬟和奶娘住后罩房去,让石子正独享一间屋,清静地念书。 他稀罕两三岁的大孙子,让孙子夜里跟他睡。 石子正笑着答应,石夫人和秦氏都没反对,事情便这样定下来。 赵宣宣也松一口气,叫巧宝回内院去玩。 巧宝在前面跑,两只小狗在后面追,像她的小尾巴一样,欢快极了。 跑到堂屋门口时,她特意撩开门帘子,等小狗都进门之后,她才放下。 小狗也怕冷,喜欢待温暖的屋里。 堂屋地上还有它们专属的蒲团,免得它们直接趴冷冷的地上。 乖宝坐在内室的暖炕上看书,听见巧宝和小狗玩耍的动静,隔着门帘子喊道:“妹妹。” 巧宝连忙跑进内室,扑到炕上,说家里又有新客人。 她还详细描述,说男客人、女客人和小客人长什么样。 乖宝道:“那是石爷爷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咱们喊石伯伯、石伯母和石家弟弟。” 巧宝道:“我知道,已经喊过了。” 赵宣宣教她喊的。 乖宝顺势夸赞:“妹妹真聪明。” 巧宝转过身,又想去和小狗玩藤球。乖宝眼疾手快,拉住她,道:“妹妹,我教你念书。” 私塾早在腊月初七就放假了,巧宝这些天不用上学,玩疯了。 此时,她犹豫片刻,最终选择脱掉鞋子,爬上炕,听乖宝念书上的故事。 乖宝伸手搂着她,一起靠到大枕头上,一边翻书,一边念。 念着念着,她发现不对劲,巧宝的眼睛居然闭上了,在打瞌睡。 她轻轻叹气,继续念,让书声进入巧宝的梦乡里。 妹妹不喜欢看书,一直是她比较头疼的问题。 —— 过了一会儿,赵宣宣也回来了,坐到暖炕上,用被子盖住腿,轻笑一声,问:“巧宝怎么睡着了?” 乖宝叹气道:“我念书给她听,她当我是念经。” 暖炕上摆着小炕桌,桌上有茶和小点心。 赵宣宣一边吃小点心,一边回想刚才的事情,觉得家里人变多,又有新的麻烦。 乖宝眸光灵动,忽然问:“娘亲,本朝有没有女扮男装,去考科举的先例?” 赵宣宣摇头,道:“不行。” “除非一路造假,第一步,户籍问题,男丁或者女子,写得清清楚楚,男丁才有科举的资格。” “第二步,县试,要秀才或者以上功名的人写介绍信,还要求五个考生互结,形成连坐关系。” “一人作弊,必然连累其他四人。考试身份作弊,也是作弊的一种。” “而且,进考场之前要搜身。” 乖宝唉声叹气,暗忖:石伯伯考好几次了,还没考上,还不如让我去试试运气。 这时,巧宝醒了,嘴巴抿动几下,坐起来,暂时有点云里雾里,懵懵懂懂,只会眨眼睛。 赵宣宣揉她的小胖脸,把她揉清醒。 巧宝问:“娘亲,是不是快天黑了?” 赵宣宣“噗嗤”一笑,道:“还没到中午呢!睡糊涂了?” 外面的天色灰蒙蒙,又有些飞扬的沙尘,导致白天和傍晚像双胞胎一样,难以分辨。 母女三人在暖炕上玩耍,直到唐母端一盘剥好的核桃仁走进来。 唐母花半个时辰剥出来的核桃仁,被她们一小会儿就吃光光了。 唐母抿嘴笑,问:“如果石少爷这次能考上,以后石师爷是继续帮风年办事,还是去帮他儿子?” 刚才剥核桃时,她一直在琢磨这件事。越想越纠结,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石师爷就像唐风年的左膀右臂一样,恰好能弥补唐风年不够圆滑世故的缺陷。 如果失去石师爷,恐怕风年以后办事没这么得心应手。 第1286章 地上的后羿,广寒宫上的嫦娥?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我也不能确定,石师父会选哪边?” 站在自家的立场,她肯定希望石师爷继续帮唐风年,毕竟知根知底,各方面都值得信任,不担心背后捅刀子。 唐母突然悲观,变得愁眉苦脸,道:“他肯定去帮他亲儿子,就算咱们对他家再好,也留不住。” 乖宝插话:“祖母,儿子要帮,女儿也要帮啊。” “晨晨姑姑在咱家开办私塾,石爷爷也要考虑这个问题才对。” 赵宣宣点头赞同。 唐母的眉眼重新舒展,松一口气。 赵宣宣轻声道:“婆婆,你别担心,考上进士之后,至少要去六部观政半年,才能做官。” “再说了,咱家风年做官好几年,不敢称老狐狸,但至少不是愣头青。” “再者,还有白捕头和马师爷协助。即使石师父选亲儿子,风年也不至于慌手慌脚。” 唐母再次松一口气。 有些事情,她自己想得头痛,但听赵宣宣一说,她立马神清气爽了。 于是,她又去剥核桃。 —— 唐风年出门去与欧阳两兄弟、霍飞和锦衣卫另外几位熟人小聚,直到天黑前才归家。 一听说石子正来了,立马去与他寒暄几句。 石子正颇为感激,笑道:“风年,我刚才在你家书房里找书,发现我需要的书都能找到,十分便捷。” 唐风年和煦地笑道:“子正兄尽管把这里当自家就行,不必跟我客气。” 忽然,鼻子闻到饭菜的香气。 同时,外面的天色也越来越黑。 —— 深夜,北风呼啸,像游荡的鬼魂一样。 内院的晨晨和外院的肖白都在辗转反侧,在暖炕上烙饼。 肖白暗忖:如果晨晨的哥哥金榜题名,当上官,我与他们的门第差距变得更大,岂不是像地上的泥一样? 如此一想,心情格外沉重。 别人生在书香门第,从小念书。除了念书,不用干别的活。 而他从小就没有念书、考科举的机会,完全是两种人。 另一边,晨晨与他想到了一块儿,暗忖:以前爹爹说要把我嫁给当官的,等哥哥做官以后,他们肯定不只是说说而已。 她明白,自己不能自私自利,不能诅咒兄长屡试不第,但是她心里突然变得很害怕,怕自家与肖白的差距越变越大,怕这桩姻缘变得像后羿和嫦娥一样遥远。 隔壁屋,石师爷正在给大孙子讲枕边故事。 一大一小的说笑声,显得其乐融融。 —— 另一间屋里,赵东阳的呼噜声足以与外面的风声抗衡,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只小狗的狗窝就在暖炕旁边,狗窝里垫了旧棉袄,狗狗互相依偎,也睡得香甜,暖暖的。 本来,巧宝要把狗窝搬去她睡觉的暖炕旁,但乖宝不同意。乖宝鼻子灵敏,能闻到狗窝里的气味,有点介意同睡一间屋。 于是,赵东阳为了同时满足两个孙女的要求,只能选择牺牲自己,晚上把狗窝搬到自己屋里,还向巧宝信誓旦旦地保证,狗肯定不会冷。 第1287章 牵线搭桥? 第二天上午,石子正去街上买笔墨纸砚,巧遇以前在国子监念书的两个同窗。 久别重逢,喜气洋洋,立马相约,去茶楼叙旧。 通过两个同窗的牵线搭桥,又拜访了更多旧日好友。 有些旧友飞黄腾达,成为官场新贵。有些人回家当纨绔,但通过走后门,捧个铁饭碗,有份体面的差事。有些人做教书夫子,有些人走上经商之路,有些人做幕僚…… 往后的两天,石子正总是早出晚归。 石师爷悄悄观察,觉得苗头不对。 本来儿子三十而立了,做父亲的不应该管得太紧,但最终,对儿子的关心还是占据上风。 晚饭后,石师爷耐心地找石子正闲聊。 “你这几天无心向书,是不是因为这里不清静,住得不习惯?要不要给你另外租个住处?” 石子正连忙摆手,道:“爹,不必花那个冤枉钱。” “我这几天出门是为了拜访以前的国子监同窗,大家畅聊世道和官场,我获益匪浅。” 石师爷并未放心,反而眉头微皱,问:“具体聊什么话?” 石子正压低嗓门,道:“聊大皇子和太子,还有江南官场的油水,那边既有丝绸,又有盐,还有海运,据说那边一个清官也没有。” 石师爷哭笑不得,气得拍大腿,问:“子正啊,等到春闱时,你敢把这些话往考卷上写吗?” “糊涂啊,你天天想这些,心思浮躁,好高骛远,反而对科举无益。” 石子正脸红,辩解道:“爹,书上那些话,我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我现在需要多关注时事,对写策论有好处。” 石师爷道:“策论,万变不离其宗。” “关键就是论朝廷如何应对天灾,如何使国库充盈,如何实现兵强马壮,如何让百姓乖乖听话……” “你去打听江南官场的贪官污吏干啥?唉!还有,太子和皇子的事情,咱们最好不要议论,免得惹祸上身。” 一听这话,石子正心里有些难受,因为他这两天高谈阔论,多次被旧友夸赞、敬佩,让他找回了当初在国子监当优秀学子的自信,仿佛摆脱了郁郁不得志的落魄和苦闷。 但是,父亲的一番话仿佛当头一棍,又把他打回原形。 他承认,父亲有些话是对的,但并非全对。 他觉得,自己不能像闭门造车一样念死书,必须见见大世面。从田州那种小地方,重回天子脚下,他尚未从震撼中平静下来。 石师爷察言观色,抚摸长胡须,又语重心长地道:“你想见识官场内幕,何必只关注阴暗面?” “与其去外面听别人吹牛,不如多和风年聊聊,官场除了贪污腐败,还有很多脚踏实地的事情,立功的事迹也不少。” 为此,石师爷特意去拜托唐风年。 唐风年爽快答应,但又怕打扰石子正看书,所以暂时没主动去。 —— 第二天上午,石子正不忍心辜负石师爷的期望,所以没出门。 但他留在屋里看书时,却听见秦氏和马夫人在隔壁说笑,嗓门时高时低,越听越讨厌,越听越头痛。 忽然,隔壁爆发一连串哈哈大笑,石子正终于忍无可忍,握拳捶炕,大声道:“清静一点,行不行?” 如此一来,笑声虽然停了,但他依然听见隔壁在窃窃私语。这对他的干扰,不亚于笑声。 于是,他拿起书,干脆离开,去外院书房,离妻子远一点。 忽然,他的小厮跑来禀报,说有客人来访,特意找他的。 前两天,他把自己的住处透露给一些旧友,别人一听就知道他住在非富即贵的好地方,于是主动上门拜访。 石子正犹豫片刻,担心自己在这里招待朋友会惹唐风年介意,但朋友已经来到门口了,他不能将别人拒之门外,于是硬着头皮去迎客。 来者是老乡——华举人和文矛,华举人和石子正一样,这些年也是屡试不第。 文矛的情况更复杂,他是庶吉士,还混了个正七品小京官,本应该前途光明,但偏偏在官场的人缘不好,上次还被成新连累。 因为他与成新是好友,通信频繁,甚至在成新做县令之后,收到过成新送的贵重礼物。 哪晓得,后来成新成了阶下囚,被锦衣卫抄家,锦衣卫搜到一本账簿。 一想到这里,文矛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在心里骂脏话:“狗日的成新,把接受礼物的人名、官职和东西都记在账本上,变成行贿和贪污的铁证。” 账本上的某些人有后台,私下里买通锦衣卫指挥使,便被轻轻放过。文矛没有门路,便被抓典型,被革职查办了。 他屡次找唐风年帮忙,希望疏通关系,重新谋个官,但都被唐风年拒绝。 这次,他希望以石子正为桥梁,先与唐风年搞好关系,走近一些,以后再谋出路。 第1288章 亲不亲,故乡人? 茶香袅袅,窗明几净,言笑晏晏。 石子正并非傻子,发现两个老乡老是把话题往唐风年身上引,他察觉到别人的真实用意,心里顿时产生一阵失落感。 他顿时想起自己以前住楚省会馆的时候,除了赵家人,其他人都没热情地拜访过他。 今天华举人和文矛都是冲着唐风年的面子来的,并非冲着他,他只是被人家视为利用的工具而已。 此时此刻,文矛还在给石子正戴高帽子。 “子正贤弟,你父亲还收不收学生?我也想拜入门下,哈哈哈……跟你和风年贤弟做师兄弟,肯定妙不可言。” 华举人笑着附和:“对,我也有此意。” “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啊。我们本是同乡,如果再做师兄弟,犹如亲上加亲,锦上添花。” 他摇头晃脑,神情陶醉。 作为读书人,年轻时尚有几分清高。但这些年的蹉跎和怀才不遇,仿佛一双脏手,把锦绣前程揉成了梅干菜,皱巴巴。 他学会了拍马屁,学会了巴结,学会了表里不一和厚脸皮。 石子正听见他们提唐风年,头脑反而变清醒,如同被敲了警钟,微笑着婉拒:“风年是我父亲的关门弟子。” “何况,我父亲只是秀才功名而已,哪有资格教导文兄和华兄?” 互相推来推去,互相恭维,说话声越来越大。 隔壁的秦氏不服气,对马夫人说道:“之前嫌我们不清静,这会子他自己倒是吵起来了。” 马夫人捂嘴笑,点头赞同。 恰好这时,石师爷抱着宇哥儿,从外面买东西回来。 听到那高谈阔论声,他有些吃惊,询问门口的小厮。 小厮说道:“大少爷在招呼两位客人。” 石师爷把宇哥儿放下来,整理衣衫,准备去见见石子正的客人。 宇哥儿仰起小脸,伸手要孙二手里的东西,然后抱着一堆东西去找秦氏炫耀。 “娘亲,爷爷给我买的。” “糖糖,象棋,皮帽,衣裳……” 秦氏仔细打量,问:“贵不贵?” 宇哥儿点头,骄傲地道:“可贵了。” 之所以这样答,是因为他觉得贵的就是最好的。实际上什么价钱,他早就忘了。 马夫人拿起那件小衣裳,摸一摸,羡慕地道:“这是貂毛,肯定贵。” 秦氏微笑道:“公爹对孩子倒是挺大方。” 马夫人又凑近她,说悄悄话:“你公公婆婆和小姑子搞了个私塾,有三十多个学童,赚大钱,羡慕死我了。” 她滔滔不绝,说束修每人每月几两银子,伙食费几两银子……还有,用马车接送学童,又收几两银子,还有学童的父母主动送礼物…… 秦氏越听越心动,暗忖:京城这边的束修真贵啊!我们应该早点来京城才对。晨晨没啥学问,居然能办这么大的私塾,我夫君肯定比她强,办个更大的,岂不发大财? 她们两人越说越起劲,宇哥儿被忽视了,不乐意,拉扯秦氏的衣袖,左右脚一顿乱踩,皱起小眉头,哭丧着小脸,大声撒娇:“娘亲,陪我玩象棋。” 秦氏不耐烦,板起脸,教训:“我聊正事,没空陪你玩,你找你爹玩去!” 宇哥儿无可奈何,只能抱着象棋盒子,跑去隔壁屋。 第1289章 姜还是老的辣 隔壁屋,石师爷像个老狐狸,擅长套话。 短短一会儿,他就把文矛和华举人的近况摸清楚了。 石师爷采取“各个击破”的办法,先对华举人劝道:“春闱每三年一次,机会难得。” “距离考试只剩下两个月,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浮躁。” 华举人点头赞同,感谢石师爷的提醒。 石师爷又说道:“昨天我劝子正,让他不要天天出门,要安心看书,他嫌我老了,不听我的话。” 石子正汗颜,连忙尴尬地笑道:“父亲,我今日没出门。” 华举人也汗颜,因为他这些日子天天出门,确实浮躁了些。 石师爷挑眉,故意责怪石子正,道:“你虽然没出门去玩,去逛,但你今天看书没?看了多久?我给你布置的文章,你写完没?” 这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表面上指责石子正偷懒,实际上却责怪客人打扰石子正看书,打扰他为最重要的春闱做准备。 石子正暗忖:父亲啥时候给我布置什么文章了?莫不是记错了? 华举人和文矛都算人精,听出石师爷的话外之音,变得尴尬,于是对视一眼,一起拱手告辞。 石师爷明显松一口气,亲自去送客,脸上又恢复和气的笑容,一边走路,一边对华举人说许多祝福的话,祝华举人金榜题名,但他故意冷落一旁的文矛。 石师爷心里门儿清,等送完客之后,他转身叹气,推心置腹地道:“子正啊,文矛此人,不可结交。” “他受贿,被锦衣卫抓住把柄,革职查办。他找过风年好几次,想托关系,重新做官,风年避着他。” 石子正恍然大悟,道:“爹,我以后一定更加谨慎,不与这种人来往。” 石师爷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别再浪费了。” 说完,他牵宇哥儿去内院玩耍。 石子正吸取教训,对小厮吩咐:“如果再有人找我,你就说我出门远游去了,这几天都不在家,不知何时回来。” 他下定决心,要静下心来,好好准备春闱,不再走亲访友。 小厮连忙恭敬地答应。 —— 因为私塾放假,晨晨变得有大把空闲,于是和石夫人凑在一起缝制春节的新衣裳。 红色的面料,看起来格外鲜亮、喜庆。 忽然,门帘子被掀开,石师爷牵宇哥儿走进来。 晨晨喜笑颜开,看向大侄子,笑问:“出去逛街,好玩不?” 宇哥儿主动跑过来,亲近晨晨,笑道:“奶奶、姑姑,外面可好玩了,买了好多东西。” 石夫人也在旁边笑。 晨晨问:“买了啥?” 宇哥儿如数家珍,一边说话,一边数手指头。 石夫人微笑道:“这么冷的天,既然买了貂毛衣裳,怎么不早点穿上?” 宇哥儿对答如流:“衣裳在娘亲手里,我不冷。” 他凑近,看晨晨做针线活,甚至伸手来摸,好奇。 石夫人怕他被针戳到手,连忙说道:“我们缝新衣裳,太忙了。” “你去找巧宝玩,去看小狗,好不好?” 晨晨立马放下针线活,主动牵宇哥儿去正房那边,掀开门帘子,进入堂屋。 巧宝正和白家的小女儿白家齐一起,趴在暖炕上,一边弹琉璃珠,一边吃剥好的核桃仁和糖。 晨晨笑问:“巧宝,让宇哥儿和你们一起玩,好不好?” 宇哥儿看见漂亮的琉璃珠,顿时眼前一亮,跃跃欲试。 巧宝大大方方地答应,她喜欢热闹。 晨晨帮宇哥儿脱掉鞋子,把他抱到炕上。 她暂时没离开,在旁边陪着,免得孩子们因为不熟悉而闹矛盾。 第1290章 一落千丈? 另一间屋里,唐母也在做针线活,给巧宝和乖宝缝制贴身衣物,但是她心里有些失落。 因为赵宣宣和王玉娥做主,这次全家人过年的新衣都交给绣坊的绣娘做,还夸赞绣娘的手艺特别好。 唐母却觉得,绣坊的东西又贵,又比不上自家的东西干净,恐怕还会偷工减料,谁知道棉袄里面的棉絮是不是上好的?有没有掺杂旧棉花呢? 外面看着光鲜,却看不到里面。 往年,乖宝和巧宝都是穿她亲手缝制的新衣过年,漂漂亮亮。 今年情况变了。 唐母难受,不习惯。 尽管赵宣宣对她解释过,说这么冷的天,长时间拿针,容易手麻,又费眼睛,怕她太辛苦,所以才交给绣坊做。 但唐母却怀疑,是不是自己做的衣裳鞋袜被嫌弃? 因为此事,她仿佛从一个非常重要、非常能干的人一落千丈,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吃闲饭的人。 —— 王玉娥闲得无聊,去邀请石夫人,一起来打“麻雀”。 石夫人恰好觉得做针线活有点累,想着劳逸结合,便爽快答应。 她们加上赵东阳和乖宝,凑成一桌。 乖宝和王玉娥一样,都特别痴迷打“麻雀”,觉得这和别的乐子不一样,这玩意儿要动脑子和心眼子,她恰好把自己的心算本事用上了,经常赢。 赵宣宣靠在被子上看书,不参与,不过她偶尔会朝那边瞅几眼,发现乖宝又举手欢呼,庆祝胜利。 赵宣宣眉开眼笑,暗忖:估计是爹娘和师母故意让着她。 然而,她猜错了。 赵东阳正急得冒汗,迫切地想要赢一回,让自己多些面子,奈何就是赢不了。 他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瞅乖宝,刻意地眨眼,甚至清一清嗓子,暗示乖宝:该给爷爷放水了,爷爷今天还没赢过呢! 作为一个聪明人,怎么能老是输呢? 乖宝心明眼亮,和赵东阳心有灵犀,很快就明白爷爷的意思,于是悄悄配合。 “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王玉娥赢了,拍打大腿,畅快地大笑。 赵东阳还是输,他心里仿佛有只猫爪子在挠啊挠,心痒难耐,坐立不安。 石夫人倒是对输赢不在意,微笑着聊天:“奇怪,今年还没下雪。” 王玉娥道:“我也为这事纳闷。” “虽然下雪天路难走,但瑞雪兆丰年。” 趁着她俩聊天时,赵东阳鬼鬼祟祟地作弊,探头探脑,眼睛偷瞄乖宝那边的骨牌。 乖宝宠爷爷,没揭穿他的把戏,反而也偷看他的骨牌,然后故意配合,给他喂牌。 赵东阳笑眯眯,像偷到小鱼干的猫儿一样,越玩越顺利,感觉胜利在望,暗暗兴奋。 王玉娥却不乐意了,提醒道:“孩子爷爷,乖宝,你俩干啥呢?” “别以为我没发现。” 她也想赢,越赢越高兴,看不惯别人那作弊的鬼样子。 石夫人抿嘴笑,坐山观虎斗。 赵东阳脸皮厚,反驳道:“孩子奶奶,你心眼子忒多,一边聊天,一边玩骨牌,还一边监视我。” 王玉娥冷嗤一声,道:“我又没瞎,坐这么近,你探头探脑,我能看不见吗?” 赵宣宣嫌他们太吵,干脆拿着书,下炕穿鞋,去唐母那屋,那边清静。 第1291章 怕被别人偷走 发现唐母看起来有些愁容满面,赵宣宣疑惑不解,坐到她身边,轻声问:“婆婆,你有啥心事吗?” 唐母忐忑,脸红,别别扭扭,小声道:“没啥,就是怕绣坊做的衣裳不好,怕他们用的棉花不干净。” 赵宣宣眼眸含笑,安慰道:“婆婆,咱们吃的菜、油、盐、茶叶、牛乳……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 “如果这也怕,那也怕,岂不是啥也不敢买?” “何况,月亮绣坊是灿灿和欧阳大少奶奶介绍给咱们的,好多权贵都在那里买衣衫。” “如果他们敢用脏棉花,招牌肯定早被别人砸了。” 一听这话,唐母好受许多,仿佛乌云飘走了,她重新露出笑容,忽然放下针线活,去拿钱匣子,交给赵宣宣,道:“宣宣,你帮我收着,我没地方花,又怕丢。” 赵宣宣打开钱匣子,看一眼,噗嗤一笑,爽快道:“行,我先去记账,等会儿把账本交给您保管。” 她捧着钱匣子,去内院书房,认真数铜板,又用小秤给银子称重,然后清点银票。 唐母因为每月有诰命夫人的俸禄,所以私房钱挺多。 每月发俸禄时,都是由唐风年领回来,然后交给她。 刚开始时,唐母对如此多的钱财感到兴奋,背着别人,偷偷数钱,心满意足。 但久而久之,她摸钱摸得麻木了,反而产生新的烦恼,怕被别人偷走。 交给赵宣宣,她反而变轻松,对宣宣充满信任。 赵宣宣清点完毕之后,没把匣子里的钱财全部取走,而是留下几串铜钱,几块碎银子,方便唐母零用。 然后,她认真记两本账,把其中一本账册放匣子里,把钱财收好之后,她把匣子交给唐母,道:“婆婆,明天让风年去祥瑞钱庄兑换崭新的银元宝回来,那种小小的,不太重,但精致好看。” “等过年走亲戚时,用来送小孩子,吉利又喜气。” “给您二十个,够不够用?” 唐母暂时发呆,暗忖:给乖宝和巧宝几个?给晨晨几个?难道给马师爷和白捕头的孩子也送银元宝?太大手大脚了。 她愿意给自家亲孙女送几十个银元宝,给晨晨送一两个,但是对其他孩子,她一个也舍不得送。 “宣宣,那样一个小小的银元宝,大概多重?” 赵宣宣道:“可以按照心意定做,想要多重就做多重。” “我和风年商量过,定做二钱一个的就行。” 以前她在祥瑞钱庄做掌柜学徒,对这些不陌生。只要出些手工费,就能让钱庄按要求办,还可以在银元宝底部印字、印花。 唐母点头,道:“二十个,够了,我舍不得给别人。” “外院那些孩子,给铜板就行。” 赵宣宣露出小酒窝,没反驳,但是她和王玉娥商量过,打算大年三十给家里每个人发两个小小的银元宝,成双成对,相当于四百个铜板。 毕竟,过年是一年一度的大喜日子,希望家里每个人都高高兴兴。 她又微笑道:“到时候,向祥瑞钱庄提个新要求,要在每个银元宝上打个小孔。” “别人就可以用条红线,把它们挂脖子上,或者手腕上,好看又有趣。” 唐母轻拍赵宣宣的手背,笑着赞同。 第1292章 压岁钱风波 京城的年味越来越浓。 大年三十的清早,人们打开门时,发现屋子都一夜白头了。 白雪正散发清冷高贵的气息,刚开始很清高,但后来被别人踩在脚底下,又被孩子们揉成雪团,砸来砸去,变得脏兮兮,甚至融化成泪水。 赵宣宣也喜欢玩雪,不亚于孩子。 她穿得暖暖的,水红色的莲蓬衣,搭配灰毛手套和红帽子,踩着羊绒靴子,带乖宝和巧宝在庭院里堆雪人,把雪做成糖葫芦的样子,又把雪捏成小狗模样。 真正的小狗反而怕冷,躲在堂屋门口,在门帘旁探头探脑,“汪汪”叫,心里想玩,但又不敢去玩雪,晓得外面冷。 赵东阳低头打趣小狗:“哎哟,你俩也怕冷啊。” “怎么不多长点毛?” 旺财是大狗,它正在雪地里撒欢,狗眼兴奋,围着雪人和孩子们转圈圈。 过了一会儿,它跑进堂屋,逗小狗玩,把小狗掀翻,让它们打滚。 小狗“汪汪”叫,仿佛在抗议旺财霸凌。 王玉娥笑问:“旺财晓得这两只小狗是它儿子吗?” 唐母正帮忙整理狗窝,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公狗肯定认不出来,毕竟不是它亲自生的。” 其他人都轻松,但唐风年依然要去顺天府忙公事。 石师爷、马师爷、白捕头、阿亮和阿光都随他出门去了。 傍晚,等他们归家时,赵宣宣暗忖:全家人终于凑齐了。 然后她去拿钱匣子,捧出那一匣子银元宝,与唐风年、王玉娥、赵东阳一起,给家里每个人发银元宝。 唐母看得吃惊,并且感觉肉疼,暗忖:啧啧,宣宣和风年太大方了。居然给每个帮工发,给每个孩子发,这么大方干啥?浪费啊。 巧宝表情期待,眸子圆滚滚、亮晶晶,道:“娘亲,小狗也要压岁钱。” 她心疼两只小狗,替它们争取好处。 唐风年爽快,把小狗该得的那两份交到巧宝手里,眉眼含笑,道:“你替它们收着,不能私吞哦。” 巧宝眉开眼笑,高兴得蹦蹦跳跳,使劲点头答应,然后跑进屋去,打开宝贝匣子,把小狗的压岁钱和自己的私房钱放一起。 赵宣宣给旺财发压岁钱时,肖白替旺财推辞,不好意思收。 但是,旺财使劲摇尾巴,一脸高兴。 赵宣宣笑道:“旺财功劳大,必须得奖赏,否则不公平。” “肖白,快帮它收下,它明显想要。” 肖白笑得合不拢嘴,道:“旺财已经当爹了,哪里还好意思收压岁钱?” 不远处的白捕头正在扫雪,立马接话:“哎哟,老脸一红,我也当爹了,我也收了。” 白小娘子和孩子们都哈哈大笑。 白小娘子脸红,暗忖:论占便宜,其实我家占的便宜最多,三个孩子啥功劳也没有,却得了三份好处。 她刚才也像肖白一样推辞。 肖白推辞不过,只能替旺财收下,向赵宣宣和唐风年道谢。 手里的小小银元宝是冷的,但心里格外热乎,把过年的喜悦变得像火焰一样。 不过,人和人之间,总免不了比较。 马夫人和秦氏坐在屋内的暖炕上,捧着暖手炉,正凑一起嘀嘀咕咕,说的就是白家三个孩子占便宜的事。 马夫人伸手指向白家五口人的住处,伸出三根手指,挤眉弄眼,小声道:“他们孩子多,拿三份。” “咱们都是一个孩子,只拿一份。” 秦氏点头,阴阳怪气地道:“人家脸皮厚,居然好意思。” 马夫人说道:“我夫君不像他们那样精明,反而憨憨傻傻的,居然给唐官人的两个孩子封了两个大红包。” “这样算起来,我家真是一点也没占便宜。” 秦氏好奇地问:“你们给了多大的红包?” 按照人情往来,她和石子正也应该给乖宝和巧宝发红包,但目前还没给。 她暗忖:马家给多少,我也给多少,不当冤大头,也不能显得比人家小气。 马夫人道:“送的是珍珠,我用红线把珍珠穿成手串。两个红包,各放两串。” “我夫君说,珍珠寓意好,没有铜臭味。” 秦氏又打听:“多大的珍珠?圆不圆?花了多少钱?” 马夫人有点心眼子,故弄玄虚,道:“有钱也买不到,那是我夫君几年前,机缘巧合得的好东西。” 如果说出具体数目,恐怕被别人说不值几个钱。所以,她采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说话技巧,只挑好的方面说。 秦氏被她这么一糊弄,反而有点头痛、烦恼,于是找个借口出门,去找白小娘子打听,问问人家是否给乖宝和巧宝送礼,具体送的是什么? 白小娘子也有点心眼子,觉得送礼这事不能到处说,因为她既打算给乖宝和巧宝送,也要碍于情面,给石家的宇哥儿和马千里送。 但是,给宇哥儿和马千里的礼物肯定比不上她和白捕头送乖宝和巧宝的礼物。 所以,这事不能明说出来,否则一对比,不就一高一低,明显偏心吗? 第1293章 无价之宝? 白小娘子微笑,眼眸明亮,道:“我还没想好。” “石娘子,你打算送什么?” 秦氏明显有点失望,道:“我也没想好。” 然后,她又去找石夫人,商量此事。 石夫人和石师爷早就商量好了,给乖宝、巧宝、晨晨和宇哥儿的红包里,各装一百个铜板。另外,给白家和马家的孩子少点儿,红包里各装二十个铜板。 她没有隐瞒秦氏。 听完之后,秦氏掩嘴笑,道:“我以为晨晨已经算大人了,听说她开的私塾一个月能赚上百两银子。” 根据她从马夫人那里得来的情报,三十六个学童,一个月的束修就有三十六两银子。中午吃饭,又每人每月交一两。早上接学童,下午送学童回家,每人每月五百个铜板。另外,过节还要收礼…… 石夫人一听儿媳妇嘴里蹦出这话,她脑中立马警铃大作。 一家人,最怕因为钱而起纷争。 何况,晨晨是石夫人的心肝宝贝,是她唯一的亲生孩子。 为了保护晨晨,石夫人立马收起笑容,严肃地道:“这种假话,傻子才信。” “晨晨开哪门子私塾?明明是赵家的私塾,晨晨只不过当个女夫子罢了,教孩子绣花、念书,打发时间罢了。” “至于赚的钱,扣除成本之后,分给四个夫子,晨晨一个月分几两银子而已。” “她还觉得不好意思,说这是沾宣宣的光,私塾的屋子是宣宣的,中午吃饭的伙食也是宣宣的,就连接送学童的马车也是宣宣的,唉,别人就爱以讹传讹。” 秦氏皱眉头,暗忖:为何马夫人和婆婆说的不一样?婆婆肯定没说实话,故意防着我。 话不投机半句多,石夫人不爱和儿媳妇相处,毕竟自己有后婆婆的自觉,既怕继子夫妇算计自己母女,也怕给继子添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于是,她低头做针线活,不主动聊天。 秦氏偏偏话多,问东问西。 晚饭后,石夫人终于耳根清净,与石师爷回屋说私房话。 “今天子正媳妇向我打听晨晨的私塾,说晨晨一个月赚上百两银子,不知她是从谁那里听来的?胡说八道。” 石师爷微微苦笑,道:“有些人一见识京城的繁华,就浮躁。” “不过,如果以后私塾发展得好,可能真的变成聚宝盆。” “我听别人说,礼部尚书家有个致远学堂,每个学童每月的束修是六两银子。别人不嫌贵,反而抢着去,甚至想进都进不了。” 石夫人有点见识,明白礼部尚书是个相当大的官儿。 她好奇地问:“为何别人不嫌贵?” “是为了巴结那个大官吗?” 石师爷拍打膝盖,眼眸深沉又精明,微微含笑,道:“因为教得好,名声响亮,而且对入学者精挑细选,门槛高,所以别人以此为荣。” “任何事,一旦变成光荣,如同往脸上贴金,别人哪里还会嫌贵?” 石夫人不理解,又问道:“和金榜题名一样光荣吗?” 石师爷轻轻摇头,道:“不一样,致远学堂只收女学生,教琴棋书画和礼仪,各门夫子都是顶尖水平。” “如此教出来的才女,以后嫁入高门大户。” 石夫人反而听得懵圈,疑惑地道:“如果琴棋书画学得不好,就不能嫁入高门大户吗?” “以前,我只听说过门当户对。” 石师爷抚摸长胡须,压低嗓门,小声道:“学成顶尖才女,便可以鲤鱼跃龙门,攀更高的高枝。” 一听这话,石夫人反而泄气,道:“晨晨和宣宣的私塾哪有那本事?” “咱们还是脚踏实地比较好,不敢奢望每月赚六两银子束修。” 石师爷头脑冷静,眼神精明,道:“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必赚那么贵的束修,但可以收更多学童,就像商家做生意薄利多销一样。” “据我观察,咱们这个私塾的金字招牌就是宣宣记账、算账的本事,学童不是冲着学绣花来的。” 石夫人给他一个白眼,道:“在你眼里,咱家晨晨变得可有可无了?” “在我眼里,宣宣重要,晨晨也重要。” “咱家晨晨对学童特别关心。” 石师爷笑一笑,道:“我的意思是,京城很多大户人家都看重记账、算账的本事。” “特别是那些儿子多的人家,几个儿媳妇争着当家理事、主持中馈。” “没点真本事,哪里争得赢?” “咱家晨晨最大的本事是绣花,最会绣花的人往往在绣楼里。” 石夫人不乐意,伸手在石师爷的大腿上拍一下,嗔道:“你又贬低咱家晨晨。” “宣宣比你明白,她说晨晨才是私塾的主事人。” “每天忙前忙后,又要当夫子,又要接送学童,又要详细登记花名册,一看到哪个学童不开心,立马就去问一问、哄一哄,晨晨付出的心血,我看到了,你却没看到。” 石师爷长舒一口气,道:“等会儿我和晨晨谈谈。”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如果把宣宣记账、算账的本事学到八成水平,以后即使离了宣宣,她也能支撑一个私塾。” “否则,她只是金字招牌旁边的借光者罢了。” 石夫人皱眉头,这次没有反驳,隐隐约约觉得丈夫说得有点道理。 她暗忖:晨晨以后要嫁人,不可能永远跟在宣宣身边。何况,晨晨凭借功劳和苦劳,从私塾分的银子比宣宣更多,金字招牌却是宣宣,越想越不合理。 等乖宝和巧宝长大后,如果她们也想开私塾,晨晨肯定靠边站,以后怎么办? —— 另一边,晨晨正和乖宝、巧宝、赵宣宣一起动手做花灯。 乖宝的手指灵巧、熟练,巧宝的小手胖胖的、短短的,稍显笨拙。 赵宣宣在旁边给她帮忙,结果巧宝做出来的花灯依然是最丑的,仿佛被踩过一脚。 乖宝和晨晨一看巧宝的花灯,就憋不住笑。 偏偏巧宝引以为傲,觉得自己的花灯最特别,与众不同。 她特意拿去唐风年、赵东阳、王玉娥和唐母面前炫耀。 别人的花灯上画仙女,她的花灯上画两只小狗。 唐风年和赵东阳都竖起大拇指,鼓励她。 赵东阳甚至吹牛:“这是爷爷最喜欢的花灯,无价之宝。” “送给爷爷,好不好?” 巧宝高兴地答应,又转身跑去做第二个与众不同的无价之宝。 第1294章 隐隐约约有点怀疑 遵循大年三十的习俗,王玉娥和唐母把每间屋里的油灯都点亮,然后坐一起烤火,吃东西,聊天,守岁。 巧宝窝在唐风年怀里,睡得最早。 赵东阳坐着打瞌睡。 唐母和王玉娥都打哈欠了,但还在坚持,想要守得更久。 另一边,石师爷正和晨晨谈私塾的事。 聊完之后,晨晨仿佛受到刺激,大年三十夜里练算盘,噼里啪啦响。 以前,她对算账的兴趣并不十分浓厚,只是玩一玩而已。 但是被石师爷点醒之后,她把绣花之事放一边,花更多时间练习记账、算账,并且向赵宣宣请教。 —— 大年初一,文武百官和诰命夫人们都进宫去给皇帝、皇后、太后拜年。 赵宣宣这次没让乖宝去,而且刻意哄道:“如果你去,妹妹肯定也想去。唯独不让她去,她肯定哭鼻子。” “你在家陪妹妹玩。” 乖宝拉住赵宣宣的手,亲昵地摇一摇,撒娇:“娘亲,我担心太后又为难你。” “有我在,至少我可以帮你。” 赵宣宣心里温暖,搂住乖宝,微笑道:“在宫里不能打群架,人多没用。” “再说了,太后贵人多忘事,可能早就把我这号小人物给忘了。” 后来,果然像赵宣宣预料的那样,太后没空搭理她。 今天,进宫的贵夫人们都聊到一个共同话题——大皇子的正妃人选已定,姓罗,是致远学堂的才女,家世一般,她爹的官儿只有从六品。 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从六品的小官儿,家世太一般。不过,如此一来,大皇子封王之后,无法从岳父家借力,就对太子构不成威胁。” “好算计。” “不过,致远学堂教出来的才女,不容小觑。” “对啊,我大嫂年年想把女儿塞进致远学堂,但年年不如意,那学堂的门槛高着呢!” “罗家千金肯定才貌双全。” …… 赵宣宣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忽然唤醒尘封已久的记忆。 几年前,她恰好认识一位罗夫人,罗夫人当时对京城那几家有名气的私塾赞不绝口,其中就特别提到过致远学堂,还说她两个女儿都有幸在那里念书。 当时,罗夫人甚至愿意介绍乖宝去试试。 但那时乖宝比较小,比较贪玩,每天爱捉菜虫,没表现出小才女的任何天赋、兴趣,所以赵宣宣没送她去学堂。 后来,全家人随唐风年搬迁去田州,赵宣宣与罗夫人就没再见过。 此时此刻,她也不确定,大皇子的正妃人选是否就是那位罗夫人的女儿,只是隐隐约约有点怀疑。 —— 皇后爱屋及乌,看在福馨公主和乖宝的友谊上,没有忽视赵宣宣,特意与她聊几句。 但因为今天的贵夫人实在太多,皇后八面玲珑,所以分给赵宣宣的注意力只有一丁点。 苏荣荣趁机把赵宣宣、唐母、苏灿灿和苏母带去她的宫殿小聚。 “宣宣,乖宝和巧宝怎么没来?” 赵宣宣眉开眼笑,光明正大地撒谎:“昨天夜里守岁守太晚,今天早上我们出门时,她们还在被窝里做梦。” 苏灿灿和苏荣荣都被逗笑,没再纠结乖宝的问题,改聊别的话题。 好不容易重聚一次,苏荣荣的话匣子里积蓄了太多心里话,迫不及待地涌出来。 苏母和唐母在另一边陪福宜、福乐和苏灿灿的龙凤胎玩耍,说说笑笑。 第1295章 处处充满算计 苏荣荣说:“上次与乖宝起冲突的那个董家千金,这次被选为大皇子的侧妃。” “等二月份,大皇子正式封王,就大婚,迎娶正妃和侧妃在同一天。” “宗人府觉得这样更节省开支,皇上也赞同。” 赵宣宣大吃一惊,轻声问:“还有什么内幕吗?” 苏荣荣摇头,小声道:“反正,最后的名单是皇上、皇后和太后决定的。” “皇上估计只帮大皇子选了正妃,侧妃的事,他没管。” 苏灿灿和赵宣宣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块儿,暗忖:董家千金不是省油的灯,选她做侧妃,大皇子的后院恐怕天天起火,家宅不宁。 正妃选家世一般的,让大皇子借不上力。侧妃选搅屎棍,让大皇子妻妾相斗。 皇后果然好算计! 如此一来,大皇子即使有争皇位的心,也难以抗衡太子。 苏荣荣提醒道:“宣宣,如果你家以后需要与大皇子那边打交道,最好能避则避,别让乖宝去做客。”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赵宣宣点头赞同,眼眸含笑,道:“荣荣,幸好有你提醒我。否则我只知道大皇子正妃姓罗,哪里晓得他还要娶个不简单的侧妃。” “灿灿,这个罗家是不是与欧阳府有些来往?” 当初,她与记忆中那个罗夫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欧阳府。 苏灿灿喝一口茶,点头,道:“来往挺多,有些沾亲带故。” 赵宣宣在脑海里搜刮回忆,向苏灿灿描述罗夫人的长相,问:“是不是这个罗夫人?” 苏灿灿果断道:“没错,这次选的就是她女儿。” 赵宣宣感叹:“缘分真神奇。” “另外,那个致远学堂是不是影响力很大?” 苏荣荣拿起一颗腌制的酸杨梅,放嘴里含着,道:“没错,这次选的正妃在家世上不如侧妃,但正妃是致远学堂的才女,所以后宫的嫔妃们聊天时,大部分人觉得理所应当,就应该这样选。” “只有少数几个人觉得,应该让家世更厉害的那个做正妃。” 苏灿灿看见妹妹吃酸杨梅,顿时眉眼一动,脑袋凑过去,关心地问:“最近爱吃酸的?请太医看过没?” 苏荣荣突然脸红,笑容变甜,右手遮住肚子,小声道:“不急,等几个月再公开。” “目前只有皇上和我的心腹宫女知道。” 苏灿灿搂住苏荣荣的肩膀,既为她高兴,又为她担心。 毕竟,这皇宫里,处处充满算计。 赵宣宣也伸出手,亲昵地搂住她们,三颗心此时此刻离得很近,很温暖。 接下来,她们没聊那些八卦,只聊安胎的事。 苏荣荣拉住赵宣宣的手,恳切地道:“宣宣,上次我没有护乖宝周全,你是否还怪我?” 赵宣宣摇头,轻声道:“别多心,荣荣,我从来没怪过你。” 苏荣荣松一口气,道:“宣宣,我是真的喜欢乖宝,她像个小大人,特别懂事。” “能不能让乖宝继续给福宜和福乐做伴读?” “如果有乖宝陪着,我就能放心安胎,不必天天跟在福宜和福乐的屁股后面。” 双胞胎小公主太小,还不会保护自己,偏偏又特别贪玩,总喜欢跑到荣华宫外面去。 平时,苏荣荣总是要把她们放眼皮子底下才放心,所以不得不走到哪就跟到哪。 但是,肚子里又有了第三个小娃娃,她如今变得嗜睡,恶心,想吐,精力不像孩子那样旺盛。 正当赵宣宣犹豫、为难、思量时,苏荣荣又补充道:“我打算提前送福宜和福乐去宫中学堂开蒙,福馨公主也在那个学堂念书。” “如果乖宝进宫来,除了可以和福宜、福乐玩,还可以与福馨公主多来往。” “我听说,她们俩经常互相写信。” 第1296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 苏灿灿看看赵宣宣,又看看苏荣荣,暗忖:荣荣不容易,宣宣也为难,怎么办? 她恨不得亲自帮苏荣荣照顾两个小公主,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不能天天进宫,小公主也不方便出宫。 本来,她们姐妹俩早就约定过,以后让双姐儿进宫,给小公主做伴读。但是,现在双姐儿比福宜和福乐更小,啥也不懂,没法胜任伴读一职。 想来想去,只能把主意打到乖宝身上,因为乖宝既懂事、聪慧,又值得信任。 但是,赵宣宣不是那种卖女求荣的人,她根本不想让乖宝进宫做伴读,所以这次进宫拜年没让乖宝随行。 赵宣宣与苏荣荣互相凝视,彼此的眼眸都真诚,都暗含忧虑。 赵宣宣轻轻叹气,握紧苏荣荣的手,说道:“荣荣,别急,容我回家去与家人商量。” “你知道的,乖宝头上留了一道疤,相当于在我和风年心里也添了一道疤。” “乖宝说她不痛,但我和风年都心疼,不敢让她冒险。” 苏荣荣理解赵宣宣的感受,眼睛变得泪光闪闪,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泪花显得流光溢彩。 她泪中带笑,真诚地道:“宣宣,为了表达诚意,我会与皇上商量,给乖宝争取一个比伴读更尊贵的身份,以后绝不让她在宫里受欺负。” “你等我好消息。” 赵宣宣啼笑皆非,连忙解释:“荣荣,我没有这种奢望,不必如此。” 然而,苏荣荣依然坚持,不改变主意。 她轻拍赵宣宣的手背,进行安抚:“宣宣,在这世道,身份越尊贵,就越安全,你不必替乖宝推辞。” 听她这么说,赵宣宣反而忐忑不安。 苏灿灿插话:“宣宣,你放心。” “皇家认义女,以前是有先例的。” 苏荣荣点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然而,赵宣宣敬谢不敏,苦笑,道:“无功不受禄。” “人怕出名猪怕壮。” 苏灿灿“噗嗤”一笑,道:“宣宣,你可能有所不知,你们早就出名了。” “其一,去年太后与你的一问一答,在权贵的后院传遍了。” “其二,你家唐官人护女心切,弹劾董大人,又上演负荆请罪,更是在京城出名。” “其三,给公主做伴读,做得好,就是有功劳,就像官员各司其职,尽职尽责一样。” 苏灿灿思维敏捷,口才伶俐,赵宣宣一时之间无法反驳她。 苏荣荣又添一把火,轻拍赵宣宣手背,道:“放心,我有章法,而且早就想过这事,并非一时兴起。” “你等我好消息。” “如果我没本事保护乖宝,我以后绝不再提伴读之事,没脸提。” 赵宣宣叹气,回握苏荣荣的手,道:“荣荣,我生怕给你添麻烦。” “我和乖宝都没有那种贪婪之心,我们都喜欢福宜和福乐。” “不必什么尊贵的身份。” “等乖宝头痛的后遗症治好了,我才能让她做伴读。毕竟,她还是一个小孩子,只是平时喜欢冒充大人而已,并非真的大人。” 苏荣荣微笑着点头,表示理解。 下午申时,赵宣宣、苏灿灿、苏母和唐母结伴出宫。 赵宣宣偶尔抬头看天色,感觉天快要塌下来一样,心事沉重。 宫道上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但屋顶上的白雪正傲视天下。 赵宣宣一边走路,一边深呼吸,暗忖:尊贵的身份,何尝不是枷锁? 宫道那么长,仿佛没有尽头。宫女和太监默默在前面带路,不敢喧哗。 苏灿灿小声道:“宣宣,你放心,荣荣从来不在正事上吹牛。” “她既然说出来,肯定有把握办成。” 赵宣宣轻声道:“灿灿,我只希望乖宝平安喜乐,没指望她攀高枝。” 苏灿灿眼眸明亮,微笑道:“宣宣,这不是攀高枝,而是像男子做官一样。” “你想想,你当初被封为诰命夫人,你是否高兴?” “乖宝也可以得个封号。” 赵宣宣鼓起包子脸,假装气恼,道:“灿灿,你是不是有舌灿莲花的本事?我说不过你。” “我被封诰命夫人时,确实高兴,还摆了好几桌酒席。” “当时,风年告诉我,诰命夫人啥负担也没有,不用干差事,白得俸禄,所以我才高兴的。” “进宫做伴读的情况显然不一样。” 苏灿灿用手绢掩嘴,憋不住笑,道:“宣宣,这事我说了不算。” “归根到底,要看皇上的意思,看命中注定的安排。” “命里有时终须有,就像你的诰命封号一样。” 第1297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唐风年比赵宣宣先出宫,正坐在马车内等她。 赵宣宣与苏灿灿和苏母告别,扶唐母先上马车,然后被唐风年拉上去。 她一看就有心事。 唐风年关心地问:“在宫里遇到什么事?” 马车在白捕头和阿亮的驱使下,奔向回家的方向。 赵宣宣觉得这里不是说秘密的地方,于是轻轻摇头,伸出手,握住他的手,道:“有点冷。” 唐风年包住她的手,挑眉。 她的手明明是暖的,哪里冷? 心有灵犀一点通,他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于是没再追问,也没戳穿她的谎言。 唐母就坐在旁边,连忙把暖手炉递向赵宣宣,道:“先暖一暖,等回家去,就不冷了。” 赵宣宣眉开眼笑,道:“多谢婆婆。” 她接暖手炉时,特意先摸一下唐母的手,确定唐母手也是暖的,然后才收下暖手炉。 随着马车到家,他们都如释重负。 乖宝和巧宝听到马车的动静,跑到门口迎接。 她们的笑脸,像金色的向日葵一样灿烂。 唐风年连忙提醒:“雪地滑,不要跑。” 然后,他转身抱赵宣宣下车,又搀扶唐母。 乖宝迫不及待地黏到赵宣宣身边,小手牵大手,问:“娘亲,今天在宫里顺利吗?” 赵宣宣轻笑一声,道:“我这只小蚂蚁,没被大象踩到。” 她把太后比喻成大象。 乖宝一听就明白,嘿嘿两声,特别开心。 唐风年牵着巧宝的小手,一起回屋。 赵宣宣刻意让两个孩子去书房帮她找书,然后跟唐风年说悄悄话。 “荣荣说,要帮乖宝搞个尊贵的身份,以后做伴读时,就没人敢欺负乖宝。” “灿灿说,皇家认义女,有先例。” “我明确推辞,但荣荣和灿灿联起手来劝我。” 唐风年思量一小会儿,道:“此事不宜声张,就算对爹娘,也别透露。” “按照朝廷目前的动向,此事办成的可能比较小。” “这不仅仅是宠妃吹枕边风的小问题。” 赵宣宣吃惊,眸光闪烁,道:“不是小问题?会不会给荣荣造成麻烦?” 唐风年道:“国库空虚,为了节省开支,皇上带头节约,把御膳精简到十个菜。” 赵宣宣哭笑不得,小声道:“他一个人一顿吃十个菜,还叫节省?” 唐风年神情无奈,道:“相比以前,节省太多了。” “另一个节省的方向,就是缩减宗人府的开支。” “宗人府管理皇室宗族事务,其中各种爵禄是相当庞大的开销。” “皇室宗族内的爵位五花八门,王爷、郡王、公主、郡主、县主、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等等。” “皇室相当于养着一大群销金兽,前些日子,二长公主替自己的女儿申请郡主封号,被皇上拒绝。” “二长公主便去太后面前哭诉,请太后亲自出面,去求皇上,但依然无功而返。” “皇上甚至下了一道圣旨,痛斥二长公主浮华奢侈,自私自利,不体恤民间疾苦,罚她面壁思过一个月。” “后来,又有几个皇室宗亲替儿子或者女儿申请爵位,都被驳回。” “皇上这次心意坚决,不可能因为枕边风,而干出自己给自己拆台的事。” 赵宣宣听完这么一大通话,反而为苏荣荣担心,怕她因为哪壶不开提哪壶,而得罪皇帝。 她连忙去书房写信。 然而,她没有直接送信进宫的途径,于是只能又给苏灿灿写一封信,请苏灿灿帮忙转告苏荣荣。 然而,终究迟了一步,因为宫门关闭,苏灿灿的信没及时送进宫去,只能等第二天再说。 第1298章 一定是别人在背后教唆的? 当晚,皇帝夜宿荣华宫。 睡前闲聊,出乎苏荣荣的意料,总是对她说甜言蜜语的皇上居然拒绝她的要求。 她个性娇憨,所以干不出泼辣之事,表情变得呆呆的,疑惑不解。 皇帝的一双眼睛深沉如海,暗忖:提出这种要求,一定是别人在背后教唆的。 白天文武百官和命妇们进宫拜年,唐大人的妻子也在其中。 姓唐的夫妻俩居然起了这种贪念,怂恿朕的傻贵妃,想为他们女儿谋个郡主或者县主之封号。 这世上,全是些庸俗之人,有了高官厚禄和诰命封号,还不满足,哼。 皇帝在心里冷哼,苏荣荣察言观色,终于回过神来。 她没有啰嗦,而是直接躺下,盖好被子,闭眼睡觉。 心里肯定有些气恼,但是鸡蛋碰不过石头,她有自知之明,既然皇帝不肯满足她的要求,那就算了,只能死心,不能跟皇帝闹。 她在宫里待久了,听过很多传说。比如,先帝时期,有个宠妃得意忘形,喜欢开玩笑,把临幸她的先帝比喻成一条发春的贱狗。 先帝当场被激怒,把宠妃从龙床上踹下去,打入冷宫。从此,宠妃变成弃妃。 此时此刻,皇帝见苏荣荣不哭不闹,但丰盈的圆脸却有点气鼓鼓,不禁感到好笑。 他侧着身子,捏苏荣荣的脸,软软的、柔柔的,越捏越上瘾。 苏荣荣干脆把被子拉高,蒙住脑袋,无声地抗议。 皇帝轻笑一声,问:“荣荣,你刚才说那话,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作为九五至尊,他的语气总是暗含不怒自威的特点。 苏荣荣躲在被子里,突然心跳漏半拍,被他的语气吓到。 感觉,这像一场审问,审幕后主谋。 她连忙睁开眼睛,掀开被子,进行澄清:“是臣妾自己胡思乱想的,以后不敢了。” “我喜欢乖宝,才会有此想法,其实宣宣白天劝我不要这样想。” 皇帝挑眉,注视苏荣荣的眼睛,不相信别人会拒绝。 毕竟,郡主或者县主是相当大的诱惑。 他更愿意相信,他的傻贵妃被别人骗了。骗子是高手,而他的傻贵妃太嫩,太娇憨,太真诚。 苏荣荣察言观色,见他不信,便有点着急,伸手抱住他的腰,说悄悄话。 如此亲昵地对话,成功取悦了皇帝。 眼看他没有再追究的意思,苏荣荣松一口气。 第二天上午,她终于收到苏灿灿通过秘密途径传来的信。 看完之后,她心里一阵后怕,握信的手微微颤抖,暗忖:幸好昨晚上我适可而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把信看两遍,然后放蜡烛的火焰上烧掉。 脑海里像做梦一样,浮想联翩,想象自己被罚面壁思过的惨况,其他嫔妃纷纷拍手称快,嘲笑她失宠,嘲笑她从云端跌落到尘埃里,就连福宜和福乐也跟着她吃苦…… 尽管这只是脑海里的白日梦,但自从身体有孕之后,她就容易多愁善感,眼睛里的泪花越变越多。 这时,福宜和福乐在外面玩够了,跑过来,扑到苏荣荣的左右两侧,抱着撒娇。 “母妃,猫猫跑得好快,我们没抓到。” “清圆姐姐怎么不来陪我们玩?她肯定能抓到猫咪。” 第1299章 意思是:不要闹腾? 赵家人穿得喜气洋洋,乘坐马车,去苏家做客。 之所以挑这一天,是因为苏灿灿肯定带孩子回娘家,人多热闹。 苏灿灿和赵宣宣凑一起说悄悄话:“宣宣,幸好你提醒我。” “之前都怪我和荣荣疏忽大意,那封信今天早上送到荣荣手里了。” 赵宣宣顿时放心了,一边闲聊,一边把注意力放到玩耍的孩子们身上。 另一边,欧阳凯和唐风年正谈笑风生,提到大年初六要一起去喝大皇子的喜酒。 毕竟文武百官都要给皇家面子。 欧阳凯道:“已经传出风声,大皇子预计被封为宁王,安宁的宁。” 唐风年和煦地微笑,端起茶盏,道:“安宁,寓意很吉利。” 欧阳凯压低嗓门,意味深长地道:“息事宁人罢了,意思就是:不要闹腾。” 他一向嘴皮子利索,说话的语气比较俏皮。 唐风年听这解释,忍不住轻笑,喝一口茶,点点头,表示赞同。 大皇子虽然是皇长子,但并非嫡子,确实不适合闹腾。 一旦他闹腾,必然掀起龙子大战,争夺储君之位,把朝廷搅得大风大浪。有些人想富贵险中求,为了从龙之功,必然暗中追随大皇子,暗中出力。 不过,唐风年没那种兴趣。他觉得,押宝某个皇子,无异于大赌。 利益大,风险也大。闹不好,全家人头落地。历史上,不乏这种血流成河的先例。 但是,他明显感觉到,欧阳凯谈论此事时有些兴奋,眼睛过于明亮,仿佛野心在眼眸里燃烧。 出于谨慎,唐风年没有挑明,但心中暗暗警惕。 —— 往后几天,唐风年和赵宣宣要么在自家招待宾客,要么出去走亲访友。 等到正月初六,他们去宁王府,喝皇家的喜酒。 赵东阳也跟去凑热闹,开开眼界,看看皇帝的儿子成亲,是怎样的大场面? 先见识见识,等回老家后,又可以向老熟人们吹牛。 因为提前知道,宁王侧妃是与乖宝有过节的董家千金,所以赵宣宣没带乖宝和巧宝去吃喜酒,反而带上了晨晨。 因为石家在京城没啥亲戚,所以晨晨出门做客的机会很少。 赵宣宣特意带她出来玩耍,免得闷在家里。 官夫人们互相寒暄时,赵宣宣介绍晨晨,说是自己表妹。 有几位官夫人格外热情,当场就表现出对晨晨的浓厚兴趣,仔细打量,问东问西,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几岁了?定亲没?” 晨晨脸红,悄悄拉扯赵宣宣的衣袖,求助。 赵宣宣眉开眼笑,大大方方地道:“她父母疼爱女儿,想把她放身边多留几年,不急着定亲。” 过了一会儿,苏灿灿和欧阳大少奶奶携手走过来,找赵宣宣聊天,终于化解了她们应付别人问东问西的尴尬。 欧阳大少奶奶今天打扮得光彩夺目,神采奕奕,发髻上的首饰一看就价值不菲。 苏灿灿反而低调一些,走清丽路线。 她们高高兴兴,拉赵宣宣和晨晨去看新郎官掀盖头,去看新娘子。 赵宣宣恰好很好奇,想见识致远学堂教出来的才女是什么气质?举手投足是什么模样?于是,喜气洋洋,欣然前往。 第1300章 这里藏着什么宝贝? “哇!” “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般配极了。”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 盖头一掀开,祝福声此起彼伏。 赵宣宣仔细打量,暗忖:宁王妃确实美丽优雅。不过,多女共侍一夫,可惜了。 另一边,大部分男宾客荤素不忌,口若悬河。 “宁王爷艳福不浅啊!哈哈哈……” “上半夜在正妃房里,下半夜去侧妃房里,嘿嘿嘿……” “如此操劳,必须每天喝一碗鹿血,补一补才行。”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非也非也,家花哪有野花香?” “哈哈哈……” …… 甚至有些荤段子太下流,不堪入耳,臭不可闻。 赵东阳恰好听见了,坐立不安,生怕女婿在这种场合学坏,恨不得用手去把唐风年的耳朵捂上。 唐风年心细,发现岳父在旁边的座位上动来动去,以为他闹肚子,于是暂停与同僚的交谈,主动拉赵东阳去净房方便。 赵东阳并非闹肚子,小解之后,对唐风年说悄悄话:“阿年,那些人嘴太臭,你千万别听他们的话。” 唐风年点头赞同,干脆在庭院里多透会儿气。 旁边的赵东阳偏偏又怕冷,冷得打哆嗦。 没办法,唐风年只能再带他回到花厅,取暖。 这时,有位官员调侃道:“唐大人,你和岳父真是形影不离啊!” 他的眼神耐人寻味,似笑非笑,甚至略带恶意。 赵东阳一听这话,想反驳,但又怕得罪当官的,怕人家以后给唐风年穿小鞋,于是抚摸胖肚皮,暂时斟酌,话该怎么说? 唐风年思维敏捷,言简意赅地答道:“担心在王府迷路,所以陪同罢了。” 他语气轻描淡写,转过头,不再搭理多事的杨大人。 恰好李大人过来找他,身后还跟着李居逸。 唐风年和赵东阳跟着李大人,换到另一桌去说话。 李居逸发现赵东阳总是抚摸肚皮,偏偏脸上又笑眯眯,肯定不是肚子痛。 十来岁的孩子忍不住调皮,开玩笑,问:“赵爷爷,你这里藏着什么宝贝?” 他指一下赵东阳的胖肚子。 赵东阳尴尬,说道:“这是家族遗传,我爹也这样。” “肉多罢了。” 李居逸暗暗琢磨:遗传?将来唐清圆也会这样吗? 于是他追问:“是否传男不传女?” 赵东阳笑哈哈。 他喜欢和孩子一起玩,恰好旁边李大人和唐风年聊得太投入,他插不上话,于是伸手搭上李居逸的肩膀,问:“听说你在宫里给太子做伴读,具体学些啥?” 对李居逸而言,这两年最大的烦恼就是给闯祸精做伴读。 于是,他唉声叹气,答道:“学四书五经,一点也不好玩。” “有时候学骑射功夫,有趣一点。” “我特别羡慕唐清圆,她好几个月没进宫了。” 赵东阳笑眯眯,道:“她在家看书,也挺忙的。” 李居逸关心地问:“她看什么书?” 赵东阳不知道,于是吹牛胡扯:“我家乖宝看过的书可多了,经常去书坊买新书,一买就是十几本。” 李居逸憋不住笑,道:“我也爱买书,但买回家就不看了。” 赵东阳和他一起笑,一大一小,挺投缘。 第1301章 迫在眉睫? 在交际场合,最讨厌别人问东问西,有些问题甚至涉及到私密。 赵宣宣这半天应付下来,一点也不敢粗心大意,累得够呛。 终于等到宴席散场,她牵着晨晨的手,回到马车上,如释重负。 晨晨脸发火烧,小声道:“姐姐,为什么那些人那么爱做媒?” 赵宣宣轻拍晨晨的手背,轻笑道:“富贵闲人,闲得无聊,就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 “把她们的话当耳边风,不用管。” 晨晨微微苦笑,心情依然不轻松。 过了一小会儿,赵东阳和唐风年也登上马车,一起回家去。 唐风年问:“宣宣,是否顺利?” 赵宣宣轻轻叹气,语气疲惫,道:“那些贵夫人,心眼子太多。跟她们聊天,感觉处处是陷阱,感觉她们想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都打听清楚。” 唐风年轻笑,牵住她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中,捏一捏。 赵东阳心疼女儿,说道:“乖女,遇到不方便答的问题,笑着摇头就行,然后假装去出恭。” 赵宣宣无奈道:“在这种场合,经常去出恭,不雅。” 赵东阳又帮忙另出主意:“那就说不知道,一问三不知。” 赵宣宣露出小酒窝,笑着点头。 他们回家之后,王玉娥好奇地问:“那啥学堂教出来的才女,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你看到没?” 赵宣宣洗手洗脸,道:“远远地,瞅了几眼,新娘子挺好看的。” “优雅,大方。” 王玉娥眼睛一亮,开始心动,问:“要不要送巧宝去那个学堂试试?” 赵宣宣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子抗拒,摇头如拨浪鼓,道:“娘亲,咱们别打这个主意。” 王玉娥道:“虽然一个月六两银子的束修挺贵,但如果学到优雅、大方,挺划算啊。” 她觉得自家巧宝有点野性,太调皮。 养孩子就像捏泥团,有时候想捏出漂亮的花来,有时候想捏出小仙女来。 赵宣宣轻声道:“娘亲,我不是嫌它束修贵,而是学成优雅大方之后,却去与别人共侍一夫,跟小妾斗,管一群庶子庶女,何苦呢?” “与其那样忍辱负重,不如吃喝玩乐,自在洒脱。” 王玉娥被说服,只能打消那个念头。 —— 另一边,晨晨捧着暖手炉,用门牙咬嘴唇,暗忖:如果我和肖白早点定亲,就能杜绝别人乱做媒的后患。 关于提亲的事,去年腊月时,她和肖白商量过,两人都担心时机不成熟,怕石师爷生气。 然而,经历今天这场充满“媒婆声音”的喜宴之后,她觉得提亲之事迫在眉睫。 因为石子正这些天埋头苦读,石师爷亲口说过,只要能静下心来,这次金榜题名的希望很大。 一旦石子正金榜题名,扬眉吐气,步入官场,她作为妹妹,可能要变成家族联姻的工具。 这并非她过于悲观,而是在日常聊天中,从别人那里汲取的经验之谈。 在京城的官场之中,裙带关系太普遍。曾经,她甚至亲耳听见石师爷说过,要把她嫁给当官的,将来像赵宣宣一样,做诰命夫人,风风光光。 晨晨的心仿佛被命运之手给扼住了,呼吸越来越紧,暗忖:必须早点定亲,赶在大哥金榜题名之前。 她急急忙忙出门,打算假装逗旺财,去跟肖白商量此事。 石夫人恰好进门,与晨晨擦肩而过,有点纳闷,转身注视晨晨的背影,暗忖:急什么呢?如果真的有什么急事,怎么不告诉我? 她自认为,平时与女儿晨晨无话不谈,根本不晓得晨晨在背地里藏着一个大秘密。 —— 晨晨与肖白商量妥当之后,立马又跑回屋里,把她帮肖白代为保管的钱匣子拿过去。 肖白心情紧张,接过钱匣子,思考:该置办哪些聘礼? 他爹娘和爷爷远在田州,无法给他帮忙。 他必须自己操心终身大事。 恰好这时,白捕头把三个孩子叫到庭院里,教他们练拳脚功夫。 肖白走过去,满脸通红,低声打听:“白捕头,以前你提亲时,置办哪些聘礼?” 白捕头用疑惑的眼神打量肖白,忽然福至心灵,咧嘴笑:“你小子开窍了,想娶媳妇了?哈哈……” “看上哪家的姑娘?你告诉我,我就帮你出主意。” 肖白考虑片刻,摇摇头,守口如瓶。 他有分寸,在定亲之前,不能到处乱说,不能败坏晨晨的名声,要保护她。 如果提前走漏风声,传到石师爷耳朵里,恐怕惹石师爷生气,一切美好愿望都泡汤。 白捕头见他认真,又考虑到彼此是同乡,于是心软,决定帮帮他,给他出主意。 “肖白,事成之后,请我喝喜酒,行不行?” 肖白爽快答应。 白捕头哈哈大笑,乐意帮这个忙,告诉他,哪样东西必须买,还有哪样东西既省钱,又有面子,啥东西是个坑…… 肖白认真记下,像个刚开蒙的学童,在认真听夫子授课,点头如小鸡啄米。 第1302章 囍字吉利 然而,按照白捕头的建议,把东西买齐之后,肖白还是觉得这聘礼太寒酸,配不上晨晨。 他油然而生一股子自卑,坐在聘礼旁边发呆。 旺财跑过来,疯狂摇尾巴,脑袋直接往他衣衫上蹭。 肖白抚摸旺财的黄毛,轻轻叹气,暗忖:就算石师爷不嫌弃我的聘礼,但我在京城没有属于自己的住处。连家都没有的人,如何成亲?回田州去成亲?肯定不可能,太远了,而且晨晨的私塾在这边,不能抛弃私塾。 晨晨对他提过,说私塾很赚钱,甚至比石师爷的收入更多。 眼看外面的天色渐渐变昏暗,距离明天上午提亲的时间越来越近,肖白焦虑不安。 —— 另一边,晨晨也紧张,坐着发呆,心里七上八下,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把存私房钱的匣子放在腿上,沉甸甸,暗忖:要不要再偷偷给肖白一些银子,让他把聘礼置办得更体面些? 当初赵宣宣建议她开办私塾,说有自力更生的能力,自己赚钱,才能有话语权。 此时此刻,晨晨回想那些话,给自己积蓄勇气,心想:我现在每月赚钱比爹爹更多,我应该可以自己做主。如果爹娘反对,我该如何反驳? 左思右想,头痛欲裂。 石夫人忽然走进来,喊她去吃晚饭,看见她又抱着钱匣子,便轻松随意地笑道:“晨晨,我家的小财主,天天数钱,不累啊?” 晨晨啼笑皆非。 —— 第二天清晨,肖白挑着聘礼,从外院进内院。 白小娘子好奇地问:“你把东西挑去内院干啥?” “怕放外院被偷吗?” 肖白不敢声张,于是扯个谎:“让赵老爷帮忙出出主意,没别的意思。” 今天是朝廷官员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 这会子太早,内院只有赵大贵和赵大旺在打扫庭院,女帮工们在厨房忙碌,其他人还没起床洗脸。 赵大旺拿着扫帚,好奇地问:“肖白,你挑的箱笼咋贴囍字?” 肖白不好意思实话实说,于是又扯个谎:“囍字吉利。” 赵大旺冲他竖起大拇指,笑道:“今年吉利,发大财。” 肖白笑得脸红,把聘礼放到石师爷住的那边厢房门口,挠挠后脑勺,静静等待石师爷开门。 不久后,“吱呀”一声,门开了。 石师爷看见门口的人和东西,大吃一惊,问:“肖白,你从哪里得这么好的箱笼?” 他不明白,内院外院那么大,干嘛把东西放自己门口挡路? 晨晨早就醒了,听见动静,连忙走到门口,眼看肖白正支支吾吾,她干着急,站在石师爷右后方,使劲向肖白使眼色。 面对石师爷的精明双眼,肖白本来没有勇气说提亲的话,所以吞吞吐吐、结结巴巴、磨磨蹭蹭,但是一看见晨晨,他顿时脑子一热,大胆说道:“石师爷,我来提亲。” 石师爷大吃一惊,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时,晨晨松一口气,语气大大方方、温温柔柔,主动说道:“快把东西拿进屋来,别杵门口,让别人看笑话。” “进屋来坐着说。” 然后,她转身去沏茶。 石师爷是个精明的人精,一看晨晨这态度,脑中顿时有些猜测,心里有些恼火。 第1303章 岂不是变成我窝囊? 旺财也跟着进屋,规规矩矩地蹲坐在肖白旁边,没有乱跑。 石师爷坐到主位上,不说话,只用一双眼睛打量肖白,气氛沉闷。 晨晨用托盘端两个茶盏过来,先把第一杯递给石师爷,然后大大方方地端另一杯给肖白,对他眨眨眼,用口型无声地道:“不要怕。” 面对石师爷的精明眼神,肖白根本无法做到镇定自若,心里慌慌的。 晨晨反而比他更有底气,她的底气来自私塾的收入。 过去的几个月,她赚钱的能力超过了石师爷,更让石子正望尘莫及。 就像赵宣宣说的那样,她有话语权,不依赖父母给的嫁妆。 正当肖白心里打鼓时,石夫人掀开门帘,也露面了。 一眼就看见那两个贴大红囍字的箱笼,她疑惑不解,走过去,绕着箱笼转一圈,问:“这是干啥的?” 即使亲眼看见大红囍字,她也丝毫没往提亲的方向想。 因为她以前压根没把肖白放到未来女婿的范围内考虑。 肖白连忙站起来,忐忑地道:“石伯母,我来提亲。” 他双腿颤抖,紧张的模样被石师爷看在眼里。 石夫人吃惊,眼神像见鬼一样,转头与石师爷对视,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这时,晨晨拉住石夫人的手,拉她去角落里说悄悄话:“娘亲,我愿意。” “爽快答应他,好不好?” 石夫人紧紧捏住晨晨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晨晨的眼睛,仿佛女儿变成了滑不溜秋的泥鳅,她生怕女儿滑走。 她小声道:“这不是儿戏,别乱说。” 晨晨低下头,坦白:“娘亲,我没有乱说,我早就想好了。” “我当初之所以搞私塾,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给自己做主。” 此话入耳,石夫人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不敢相信,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晨晨和肖白居然…… 两个人看起来都乖巧听话,怎么会这样荒唐? 她连忙拉晨晨去内室,表情又惊又怕,严肃地问:“除了心里想,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晨晨摇头,道:“娘亲,我们都是守规矩的人,没干出格的事。” 石夫人生气了,压抑着嗓门,道:“一点也不守规矩。” “啥时候开始的?” “谁先主动的?” 晨晨感觉自己像个罪犯,被审问,心里特别难受,鼓起勇气,道:“娘亲,我看见他就高兴,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第一次认识的时候,就发现了。” “谁也没主动。” 石夫人心里愁死了,抚摸晨晨的头发,语重心长地道:“晨晨,别急,以后嫁个才貌双全、前程似锦的好夫婿,好不好?” 在她心里,觉得肖白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女儿。 然而,晨晨急得跺脚,辩驳:“娘亲,肖白长得挺好看,又有训狗的本领,还做过官差,干活踏实。” “至于前程,我的私塾就是前程,他别拖我后腿就行。” 石夫人哭笑不得,问:“你不依靠丈夫,反而让丈夫依靠你?” 晨晨自信地点头,又为肖白解释几句:“娘亲,肖白也可靠。” “我们和他认识好几年,他常常带着旺财立功,以前在田州的时候,他赚到钱就去买田。” “来京城之后,买田不方便,他就把钱交给我保管。” “除此之外,他不乱花钱,不吃喝嫖赌。最重要的是——他听我的话。” 石夫人伸出手指,在晨晨的脑门上戳两下,小声道:“没本事的男子,才这么听话,窝囊。” “你看看你爹爹,从来都是我听他的话,他是家里的主心骨、顶梁柱。” 晨晨鼓起腮帮子,不赞同,又反驳道:“谁说得对,就听谁的,有商有量,哪里窝囊了?” “凡事都听丈夫的,那岂不是变成我窝囊?” 石夫人突然好气又好笑,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并未真正了解闺女。 她本来以为晨晨最乖巧,是她的贴心小棉袄,没想到晨晨还藏着反骨。 第1304章 以退为进 晨晨察言观色,抱住石夫人,主动放软态度,撒娇:“娘亲,只是先定亲而已,成亲的事不急,过几年再说。” 她以退为进。 另一边,石师爷打量肖白许久,没有发现肖白身上有任何恶意,于是叹气,终于打破沉默:“小肖啊,当初你非要来京城,是不是为了这个?” “你的心意,除了咱们知道,还有谁知道?” 石师爷擅长套话,他不打算答应这次提亲,同时他需要确保晨晨的名声不受影响。 这场对话,仿佛一只老狐狸面对一只小白兔。 肖白不敢耍花招,不敢扯谎,老老实实地答道:“是的,不过我没告诉别人。” “没有外人知道。” 石师爷点点头,对这个答案表示满意,然后委婉地道:“目前,我没打算给晨晨定亲,她还小。” 肖白心里失落,低下头。 旁边的旺财善解人意,摇动尾巴,凑到他脑袋旁,安慰他。 晨晨听到石师爷的话,连忙走出内室,又把石师爷拉去内室说悄悄话。 她希望自己能劝动父亲,答应此事。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这比她想象中更难。 石师爷的态度比石夫人强硬许多。 —— 另一边,赵东阳伸个懒腰,出门看天色。 赵大贵和赵大旺跑过来,对他说悄悄话,伸手指石师爷那边厢房的门。 赵东阳感到惊奇,忍不住走到那边门口,去看热闹。 因为石师爷和石夫人都被晨晨拉去内室了,所以赵东阳只看见肖白孤孤单单地坐在那里,垂头丧气。 明明那两个箱笼上贴着囍字,但屋里却没有喜气。 赵东阳“咦——”一声,迈过门槛,走进屋,轻声问:“肖白,咋了?” 肖白摇摇头,不肯说,但眼睛湿润。 赵东阳伸出手,轻拍他的肩膀,猜到了几分原因,同时,很理解小伙子遇到的挫折。 被意中人的父母拒绝,就像遇到没有桥的大河、遇到难以攀登的陡峭山坡一样,又或者明明看见树上有个大柚子,但太高太高,自己想吃却摘不到。 赵东阳同情肖白,于是在旁边坐下来,陪他一起等待。 片刻后,他偷偷摸摸地问:“肖白,你想娶妻,还是入赘?” 肖白神情困惑,小声道:“成亲就行,我没想那么细。” 赵东阳神秘地一笑,帮忙出主意:“晨晨家世好,一家子都是读书人,你想娶她,没那么容易。” “但是,如果你愿意入赘,事情就没那么难。” “据我观察,石夫人对晨晨特别护着,而且又只有这一个亲生女儿,儿子不是她亲生的,如果你入赘,她肯定高兴。” 还有一点关键原因,他没说,那就是石夫人与儿媳妇相处得不愉快,如果唯一的亲生女儿嫁到别人家去,石夫人将来的日子估计不好受。 肖白把这些话听进了心里,仔细琢磨,非常心动。 过了一会儿,石师爷走出内室,发现赵东阳也在,顿时有点吃惊、为难。 有些拒绝的话,不方便当着赵东阳的面说。 晨晨随后也跟出来,哭得哽咽。 显然,她没能说服石师爷,心情特别糟糕。 肖白连忙站起来,和晨晨的泪眼互相对视,心痛,心乱如麻。 赵东阳不爱看别人哭,而且不想插手石师爷的家务事,于是也站起来,叹气,离开之前,他凑到石师爷耳边,说一句悄悄话:“肖白愿意做上门女婿,挺有诚意的。” 说完,他就迈过门槛,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一边走,一边心想:幸好我目前没有这种烦恼。 不过,回想当年,他为宣宣的亲事操心,比石师爷的烦恼更大。如今再回想,还心有余悸,同时又暗暗庆幸,好事多磨,幸好有天赐良缘,否极泰来。 当年,他的女婿是个穷小子,别人嘲笑他生不出儿子,女婿又是个吃软饭的。 现在,他的女婿是个大官儿,几乎人人羡慕他。 第1305章 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态度 收到赵东阳的提醒之后,石师爷的表情不再像石头一样冷硬。 他重新审视肖白,又看向晨晨以泪洗面的模样,突然心软,暗忖:如果招赘,倒是可以考虑。 恰好小丫鬟在门口提醒:“老爷、夫人、小姐,吃早饭了。” 石师爷对小丫鬟挥挥手,让她先离开,然后像拨云见日一样,露出笑容,说道:“东西先放这里,让旺财帮忙看守。” “咱们先去吃早饭,吃完再来聊。” “晨晨,把脸洗洗,别让外人看笑话,说闲话。” 石夫人吃惊,发现丈夫的态度好像有点变了。 刚过一小会儿而已,居然如此善变?这不符合丈夫的本性啊。 石师爷又劝道:“不要急,还有大把时间,慢慢商谈。” 晨晨聪明,也发现石师爷的态度有所改变,于是心里重新燃起希望,对肖白使个眼色,然后转身去洗脸。 —— 赵东阳正和乖宝、巧宝坐一起,喝甜米汤冲鸡蛋,没有大嘴巴。 眼看石家几口人过来了,他笑眯眯,没乱问。 虽然他平时爱吹牛,但该正经的时候,还是挺有分寸。 早饭后,石师爷、石夫人、晨晨和肖白又回那边厢房去,继续商量提亲之事。 之前,从嫁女儿的角度出发,聊得很不愉快。 但现在换成招上门女婿的角度,石师爷和石夫人的态度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其中,最赞成的就是石夫人。 她做梦都怕和晨晨分开,巴不得母女俩一辈子住一起,朝夕相伴。 现在,她眼里的笑容越来越多。 旺财低着头,地上有个碗,它凑在碗里吃汤拌饭,啃骨头,津津有味。 同时,狗耳朵竖起来,似乎在偷听。 —— 等他们商量妥当之后,石师爷吩咐肖白给他远在田州的父母写封信。 “付青过些日子肯定会过来,到时候托他把信带去田州,再把回信带回来。” “如果你爹娘都同意,到时候才能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如果他们不同意,此事就作罢,烂在咱们肚子里,不许公开。” 肖白微笑着点头,如释重负,转头与晨晨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了雨后彩虹。 眉眼弯弯,彩虹绚烂。 石师爷本人也守口如瓶,甚至没对石子正透露风声。 至于那两箱提亲的聘礼,暂时存放在石师爷屋里。 —— 下午,石夫人心满意足,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对练习算盘的晨晨感叹道:“这样也挺好。” “反正私塾赚得多,养活一家人没问题。” 晨晨被扰乱心神,只能把算盘珠子归位,重新算,暗忖:娘亲变脸真快,之前还嫌弃肖白窝囊,现在又变成“挺好”了。 石夫人忽然又说道:“不过,肖白一天只赚一百个铜板,这在京城确实算太少。” “训狗的本事虽然特别,但光靠这个,只能养活他自己,将来还要想办法养孩子呢。” 她越想越深远。 晨晨又被她干扰算账的心神,干脆拿起算盘,去找赵宣宣请教。 赵宣宣发现,晨晨如果慢慢算账,没什么问题。但让她快点算,她就容易出错。 赵宣宣把自己的诀窍,用心教给她,又教她辨认真假银票,快速查找账本的漏洞,等等。 晨晨趁机跟赵宣宣说悄悄话,关于她和肖白的事,她丝毫没隐瞒。 赵宣宣搂住她的肩膀,为她和肖白高兴,微笑道:“挺好的,如果去夫家做儿媳妇,免不了要受些委屈。” “留在自己家里,有你爹娘护着,更自在。” 晨晨小声道:“我爹娘现在还瞒着,没告诉我大哥大嫂。” 赵宣宣思量片刻,道:“可能是怕打扰你大哥考科举。” 晨晨问:“如果我大哥大嫂反对,怎么办?” 赵宣宣果断说道:“晨晨,你自己靠私塾赚钱,自己有本事,不用看兄嫂的脸色。”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如果他们反对,肯定是考虑将来要分家产的问题。” 晨晨毫不犹豫地道:“大不了,我不分家产,不和他们争。” 赵宣宣眉开眼笑,竖起大拇指,道:“咱们晨晨白手起家,巾帼不让须眉。” 晨晨一听这话,反而脸红,笑得灿烂。 第1306章 巴蜀之地,好远好远啊 假期结束,唐风年重新回衙门忙碌,早出晚归。 然而,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皇帝最近看他不顺眼。 原因更是让他难以猜到。 上次苏荣荣在皇帝面前为乖宝争取郡主或者县主的封号,皇帝没责怪苏荣荣,却因此怀疑唐风年人心不足蛇吞象,怀疑唐风年和赵宣宣背地里密谋,再由赵宣宣去怂恿苏荣荣。 皇帝甚至觉得,贪婪的父母教不出什么好孩子,所以他决定不再让乖宝做福宜、福乐的伴读。 但是,与此同时,唐风年在顺天府办事熟练,没出什么差错。别人想抓他的把柄,却抓不到。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 远在巴蜀之地,有一位知府过年期间饮酒太多,突然暴毙。 官差快马加鞭,把这个消息传到京城的朝廷。 当官的死了,那个官职便出现空缺。 一个萝卜一个坑,老天爷拔走一个萝卜,吏部必须塞个新萝卜进那个坑里。 关于“新萝卜”的人选,皇帝也有插手的意思。 他把吏部尚书叫到面前,直接吩咐:“把唐风年调去蜀地。” 吏部尚书正为“新萝卜”的人选而头痛,因为有些候补之人听到风声,要么行贿,要么攀交情,纷纷争抢当知府的机会,如一群马蜂。 此时此刻,他一听皇帝的话,便如释重负,微笑道:“皇上英明。” “唐大人以前做过地方知州,政绩显着。” “这次派他去做救急的知府,应该没什么问题。” 皇帝最近讨厌唐风年,不耐烦听这些夸赞之词,于是摆摆手,示意吏部尚书离开。 吏部尚书离开之后,办事雷厉风行,把吏部的调令通知唐风年。 与此同时,京城的其他官僚也得到消息,纷纷祝贺唐风年,眼神羡慕嫉妒。 “唐大人,恭喜啊,从正五品官员升到正四品知府了,连升两级。” 说这话的官员竖起两根手指头,嘴里啧啧几声,表情像黑熊吃了蜜糖一样。 另一位官员笑道:“那巴蜀之地,是天府之国,富得流油啊。” “当官的去这地方,肯定有财神爷保佑。” 说这话的官员双手合十,作个揖,笑得贼兮兮,贱嗖嗖,显然有弦外之音。 唯独顺天府的推官尤大人特别舍不得唐风年外放。 他拉着唐风年的衣袖,依依不舍,唉声叹气,道:“唐大人啊,你这一去,我可怎么办啊?” 以后再遇到与权贵有关的烫手山芋,他装病之后,谁会像唐大人这样不辞辛苦,帮他接住烫手山芋,而且化解烫手山芋呢? 他的不舍,绝对不是作假的。 唐风年和煦地道:“多谢尤大人如此看重唐某,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他把旧官职的事情进行交接,然后回家去,把外放的消息告诉家人。 全家人都大吃一惊。 乖宝道:“巴蜀之地,成都府,好远好远啊!” 她连忙跑去书房,细看舆图。 巧宝跟着她跑,也趴到书案上,细看。舆图上的字和图好小,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 乖宝看门道,巧宝就看个热闹。 另一边,赵宣宣稍有忧虑,问:“风年,咱们至少外放三年,这个宅子会不会被朝廷收回去?” 这是御赐的宅子,唐风年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赵东阳、王玉娥、唐母、石夫人和晨晨也特别关心这个问题,眼巴巴地瞅着唐风年,等待答案。 唐风年微笑道:“放心,宅子暂时不会收回去。” 晨晨忍不住插话:“暂时是多久?” 石师爷笑眯眯,抚摸长胡须,代答:“只要风年官途顺利,这宅子就依然是唐府。” “皇上没那么小气。” 这次唐风年升官,又像跳跳蛙蹦台阶一样,连蹦两级,石师爷是最高兴的人之一。 有这样一个好徒弟,做师父的骄傲之情,如同大海一样,宽广、激荡、深远。 第1307章 何必把一家人分成两半? 唐风年和赵宣宣迅速忙碌起来,除了收拾行李,安排随行护送的人员,还要给亲朋好友写信道别。 如果不告而别,容易引起误会。 石夫人心事重重,拉石师爷回屋去商量。 “孩子爹,咱们怎么办?随风年去蜀地吗?晨晨的私塾怎么办?” 她左右为难,仿佛没了主心骨。 石师爷的笑容消失,神情凝重,一边思量,手指在膝盖上敲击,一边说道:“晨晨的私塾,教的都是女学童。” “京城念书的女子最多,外地恐怕没这种风气。” 石夫人道:“晨晨特别看重这个私塾,咱们继续留在京城吗?” 石师爷反复思索,摇摇头。 石夫人被他的态度搞糊涂了,皱起眉头,问:“究竟留,还是不留?” 石师爷长舒一口气,郑重地道:“子正和晨晨留下来,一个考科举,一个开私塾,兄妹俩互相照应。” “我随风年去成都府。” 石夫人顿时眼泪汪汪,双手握拳,委屈又坚定,道:“我不和晨晨分开,把她一个人留京城,我不放心。” “宁肯少赚些钱,何必把一家人分成两半?一半在京城,另一半去那么远的蜀地,家书一去一回要两三个月,这怎么行?” 石师爷叹气,捏住她的手,解释、安慰:“晨晨要借风年的宅子开私塾,子正又借住在这里温书,咱们一家人不能只得好处,却不出力。” “如果去外面租宽敞的宅院,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一个月的租金至少十两银子,而且不一定清静。” “而且,风年去吏部打听了,成都府辖区很大,去那里做知府不是简单的事。我先去那边给风年打打下手,等他政务不繁忙时,我再抽空回京城,一家人小聚。” “夫人,你留下来陪晨晨,我把肖白带去蜀地,免得他们一男一女互生情愫,做出让别人说闲话之事。” 他短短几句话就把一家人的前程安排妥当了,但石夫人却掉眼泪,紧紧拉住丈夫的手。 还未分开,就已经牵肠挂肚。 石师爷把她拥入怀中,夫妻多年,几乎没吵过架,分离的时间也很少,但这次至少要分开半年,甚至更久更久。 他叹气,道:“没办法,如果我不为风年出力,就无法心安理得地沾光。” “何况,他确实需要我帮忙。” “你们留在京城,其一,好好办私塾,如果办得好,晨晨便相当于守着一个聚宝盆。” “其二,让子正好好考试,这次争取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其三,京城的熟人不少,苏家、郭家、霍家、焦家、欧阳家,还有那个蟠桃庄的司马夫人……这些都是人脉,可以互相照应。” “遇到难事,就去找熟人帮忙,不至于孤立无援。” …… 石师爷在妻子耳边细细叮嘱,石夫人的热泪扑簌簌地掉,像扯断线的珍珠,不由自主。 —— 另一边,王玉娥问:“宣宣,那几个帮工留不留?” 赵宣宣一边翻箱倒柜,收拾包袱,一边说道:“看情况而定,如果晨晨留下来开私塾,就把那六个女帮工全留下,给学童们做饭,看家护院。” “否则,留四个就行。” 多一个帮工,就要多给一份工钱,日积月累,三年的工钱不是小数目。 赵宣宣擅长算账,深知开源节流的道理。 王玉娥一边帮她整理包袱,一边说道:“那外院的事呢?” 赵宣宣忙忙碌碌,轻声道:“估计石家大少爷会在外院住很久,他们自己有丫鬟、奶娘和小厮。” “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管。咱们吩咐自家的女帮工,管好内院就行。” “内院给晨晨开办私塾,学童和夫子都是女子,必须管好门禁,男子不能进内院。” 王玉娥点头赞同,甚至开玩笑:“如果这世上全是女子,可以少许多祸事。” 赵宣宣轻笑,道:“千万别让爹爹听见,否则要生气的。” 第1308章 临别 过了一会儿,石夫人拉着晨晨,来与赵宣宣商量私塾的事。 刚开始时,晨晨有些不好意思,但赵宣宣眉开眼笑,大大方方,一点也没把她当外人。 “晨晨,你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我家也是你家。” “我让六个女帮工都留下,让她们看好内院,给学童们做饭。” “你还有两个小丫鬟,晚上十个人住这里,应该不会害怕吧?” 晨晨松一口气,心情明显变轻松许多,露出笑容,说道:“孙二和孙二嫂也会留下来,外院又住着我大哥大嫂,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以后换成我教记账、算账的本事,恐怕教得没有姐姐好,会不会被学童们嫌弃?” 她最自信的就是绣花,至于别的本事,比如打算盘、念书,都只是略通一二。 赵宣宣也有此担心,而且学童太多,大孩子和太小的孩子分开上课,事情也多,她担心晨晨忙不过来。 “晨晨,再给私塾找一两个新夫子,怎么样?” 晨晨点头如捣蒜,十分赞同。 赵宣宣拉住她的手,轻拍拍,道:“我先给灿灿和司马夫人写两封信。” “看看灿灿有没有兴趣,或者,司马夫人是否有合适的账房女先生介绍过来?” 信送出去之后,顺利收到回信。 司马夫人在信中说,她念书不多,只会讲做生意的故事,教算账也没问题。如果赵宣宣不介意,她可以每隔一天来一次私塾,只教半个时辰,不收束修,就当散散心。 赵宣宣把信递给晨晨看,晨晨惊喜地点头。 赵宣宣笑道:“司马夫人绝对有大本事,能请她来当私塾的夫子,相当于让状元磨墨。” 接下来,她又拆开苏灿灿的回信。 苏灿灿信中的重点是舍不得赵宣宣离开京城,感叹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希望赵宣宣这次随唐风年外放的时间不要太久,早日回来重聚。最后,她婉拒了关于当夫子的邀请。 赵宣宣把信重新折好,收进匣子里,神情遗憾,道:“灿灿要照顾龙凤胎,肯定很忙,没有空闲,而且她公公官大,家里的规矩也大,不方便天天出门。” 晨晨点头,表示理解。 赵宣宣建议:“晨晨,你哥哥学问大,内院外院又离得近,你多请教他,然后争取自己教学童们念书。” “至于打算盘,你慢慢教,不要急,着急就容易出错。” 晨晨点头答应,下定决心,道:“我天天自己练,边学边教,熟能生巧。” “而且,我爹爹以前开师爷学堂时,写的教案和手札还留着,我照着他的教案,依葫芦画瓢就行。” 赵宣宣突然想起来,唐风年也写过教案和手札,于是去书房寻找。 书架上整整齐齐,分门别类。 过了一会儿,她顺利找到唐风年亲笔写的教案和手札,翻一翻,觉得没啥不可见人的字句,但她没有立马把东西借给晨晨,而是先去询问唐风年。 唐风年正忙忙碌碌,给别人写信,爽快答应。 —— 晨晨拿到唐风年的教案和手札之后,细细翻看,如获至宝。 “姐姐,师兄写的话比我爹爹写得有趣多了。” “我能看懂。” 赵宣宣竖起大拇指,鼓励她,又说道:“其实,湘乔念书不比咱们少,她还会弹琴。” “你跟她商量,看她是否愿意多教一些?” “如果她多出点力,你便能轻松一些。” 晨晨点头答应,心中感动,涌起一股暖流,眼窝酸酸涩涩的,暗忖:即将出发,姐姐这么忙,还处处为我考虑。都怪我没用,本事不大,还担不起私塾的金字招牌。之前爹爹说我是金字招牌旁的借光者,一点也没错。 赵宣宣拍拍晨晨的肩膀,然后回内室去,继续收拾东西。 突然,赵东阳又帮她拿一封信回来。 信封上的署名又是灿灿,这是她今天给赵宣宣回的第二封信。 赵宣宣担心苏灿灿有什么急事,连忙拆开看,有点手忙脚乱。 第1309章 有的人东奔西跑,有的人几十年不挪窝 直到看完最后一句话,赵宣宣松一口气。 信上,苏灿灿没说啥急事,反而送来一个惊喜。 原因就是她嫁入欧阳家之后,出于家世的差距,有些自卑。稍微站稳脚跟之后,她就让欧阳凯帮她寻找多才多艺的女夫子。 这些年,她抱着“活到老,学到老”、“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想法,并未陶醉于贵夫人的梦乡里,反而每天至少花两个时辰看书,跟女夫子下棋、聊天,练习书法。 这个女夫子姓彭,以前也是官僚家的千金,但后来家道中落,家里又出几个败家子。败家子醉生梦死,靠不住,全家人捉襟见肘。 彭夫子只能自己出来谋生路,借助以前的人脉,再加上本身确实是致远学堂教出来的才女,所以在机缘巧合下,做了苏灿灿的女夫子,每天顶多教半天。 苏灿灿跟她闲聊时,提到赵宣宣和私塾的事。 彭夫子立马心动,暗忖:我在欧阳三少奶奶这里只需要忙一两个时辰,还剩许多空闲,如果能身兼两职,就能赚双份束修,何乐而不为呢? 与其回家去看败家子发酒疯,不如多赚钱。 对缺银子的人而言,清高只是浮云。 她立马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苏灿灿,请求苏灿灿帮她这个忙。 于是,苏灿灿又给赵宣宣写了第二封信。 赵宣宣惊喜,暗忖:这个女夫子是致远学堂教出来的才女,又有灿灿担保,肯定不是南郭先生。而且,她除了教学童念书,还可以教学童下棋。 苏灿灿为了证明彭夫子有真才实学,特意在信封里放了一张彭夫子的亲笔墨宝,写的是两句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那书法确实非同一般,一看就有美感,有风骨。 在人家的墨宝面前,赵宣宣自愧不如,于是又去找晨晨,问她愿不愿意让彭夫子加入私塾? 晨晨信任赵宣宣,顺便也信任苏灿灿,毫不犹豫地答应。 赵宣宣把彭夫子的墨宝送给晨晨,笑道:“丛姐姐教画画,每日只教半天,彭夫子也只教半天。” “所以,晨晨依然是最忙的,最重要的私塾院长。” 晨晨深呼吸,胸有成竹,眼眸明亮,道:“姐姐,你放心,我绝不偷懒,一定把私塾越办越好。” —— 两天之后,赵家的马车出发,焦家的顺风镖局负责一路护送。 石夫人拉着晨晨,与石师爷挥手作别,热泪盈眶。 一直目送,直到车马的背影越来越模糊,转个弯,不见了。 秦氏也在送别,但神清气爽,暗暗欢喜。因为赵宣宣临走前告诉她,外院任由她居住,只有一个要求:夜里不许留宿外人,白天尽量清静一点,别打扰私塾上课,别让闲杂人等进来。 那么多屋子,她可以住得舒舒服服的,就像这个宅院的新主人一样,哪能不开心? 她嘴角翘起,扬眉吐气,喜悦之情根本掩饰不住。 —— 马车轱辘轱辘,奔向西南方向。 离京城越来越远,王玉娥有点依依不舍,跟唐母聊天:“真奇怪,咱家风年东一下,西一下,南一下,北一下。” “老家那个县太爷却可以几十年不挪窝。” 唐母哭笑不得,眼神无可奈何,道:“这样东奔西跑,确实累。” 乖宝说道:“几十年不挪窝,证明县令升官最难。” “爹爹做官虽然不稳定,但升官快。” 唐母搂住乖宝的肩膀,颇感欣慰,以前她做梦都不敢这样想,自己的儿子居然能做知府,做四品大官儿。 她暗忖:儿子给我长脸,我只要不拖后腿就行。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将来乖宝和巧宝都找到好夫婿,就好。 第1310章 与“享受”二字几乎不沾边 另一辆马车里,巧宝正在哭鼻子,因为赵宣宣不准她带小狗走。 旺财上了赵东阳那辆马车,但两只小狗被留在内院。 唐风年帮她擦眼泪,眉头微蹙,哄道:“小狗才几个月大而已,相当于小娃娃。” “如果跟着我们长途跋涉,容易生病。把它们留家里,是为了它们好。” “等你做梦的时候,可以在梦里和它们玩。” 巧宝生赵宣宣的气,当赵宣宣来给她整理湿漉漉的额发时,她把赵宣宣的手推开,脾气大大的。 一个小人儿,不仅哭得满脸泪花,还满头大汗。 “呜呜呜——小狗——” “毛毛,卷卷……” 一只小狗叫毛毛,毛稍微长一点。另一只小狗叫卷卷,尾巴卷卷的,都是她起的名字。 一起玩久了,她把小狗当一家人。 赵宣宣哄道:“等三年后,咱们回到京城的家里,那时候毛毛和卷卷肯定在家等我们。” “现在你不用担心,晨晨姑姑和石奶奶留在家里,会每天喂它们吃饭饭,吃肉肉。” “陪它们玩。” 巧宝打个嗝,哭累了,直接开始打瞌睡。 赵宣宣感到好笑,把她抱怀里,轻轻拍背。 路途还有很远很远,马蹄扬起尘埃,尘埃在风中起舞,自以为美丽得无与伦比,然而,无人欣赏它们的舞姿,反而避之唯恐不及。 另一辆马车上,旺财趴在笼子里,浑浑噩噩,眼睛半眯,似睡非睡,不知道何时到达目的地,始终提心吊胆。 沿途的驿站,有的简陋,年久失修,有的脏乱,懒于打扫。 这一趟奔波,与“享受”二字几乎不沾边。 赵宣宣本来挺娇气,但为了让乖宝和巧宝更舒服一点,她一声也没抱怨,反而眉开眼笑地欣赏山、水、树,带乖宝和巧宝去路边摘几束漂亮的野花。 乖宝感叹道:“真累!娘亲,还要赶路几天?” 赵宣宣也疲惫,轻声道:“听你爹爹说,大概还有二十几天。” 乖宝顿时感觉自己有气无力,扑到赵宣宣身上,表演什么叫“虚脱”,什么叫“生无可恋”。 巧宝嘿嘿笑,也扑过来,模仿乖宝。 赵宣宣以一拖二,陪她们玩一会儿,然后被赵东阳喊去吃晚饭。 他们需要在这破烂驿站里夜宿,即使再嫌弃,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让这破地方改头换面。 这一路上,赵宣宣练就了夜猫子的本事,白天在马车上睡觉,晚上在驿站坐着发呆,守着两个熟睡的小闺女,耳朵随时保持警惕,一听见风吹草动就紧张。 唐风年和衣而睡,但睡得不踏实。时不时就睁开眼睛,看一眼赵宣宣,然后又闭眼。 他原本就清瘦,被别人骂竹竿精,这些天赶路,显得更瘦了。 只有赵东阳睡得最沉,张开嘴巴,像平时一样打呼噜。 —— 二月初,付青到达京城,却被告知唐风年和赵宣宣全家搬去成都府了。 石夫人交给他几封信,是赵宣宣和唐风年早就写好的。 其中两封信写着:阿青收。 另外几封信是托付青转交给别人。 晨晨突然想起来重要的事情,连忙把肖白写给他爹娘的信拿出来,托付青带去田州。 这封信关系到晨晨和肖白的终身大事,不容疏忽,所以石夫人特意对付青说几句悄悄话。 付青吃惊,看一眼晨晨,然后眉眼含笑,爽快答应,没多说什么闲话。 晚上,他住外院,白天则是出门拜访朋友,或者忙生意上的事,越来越成熟、老练。 第1311章 这里是不是住过贪官? 直到三月上旬,唐风年和赵宣宣才终于到达成都府。 此地果然富庶,街上热闹,买东西的人和卖东西的人讨价还价,男女老少的脸上笑容多。 商铺林立,街道和建筑都显得大气。 这与唐风年当初去田州的景象有天壤之别。 乖宝掀开车窗的帘子,看街市上的热闹,笑道:“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 “这地方肯定好玩。” 藏不住的兴奋,正跃跃欲试。 巧宝也趴在车窗边,伸手指街边卖的东西,问:“姐姐,那是什么?” 那东西,她以前没见过,看起来好像挺好吃。 街边的小贩打个呵欠,然后开始大声吆喝:“冷吃兔兔!” “麻辣兔头!” “手撕兔肉!” “钵钵鸡!” …… 欧阳侠热心肠,早就帮唐风年找到一个老家在成都府、会说成都府方言的中年仆人。 从京城到成都府,这一路上,唐风年没有闲着,学了一路方言。 此时此刻,他把小贩的吆喝解释给巧宝听。 巧宝嘴馋,道:“吃兔兔。” 乖宝笑道:“爹爹,我听得懂他们的方言。” 唐风年微笑,摸摸她们的脑袋,道:“先去官府处理公事,明天再带你们玩。” 此地的官府建筑也很大气,富丽堂皇。 如果没银子,肯定建不出来。 “娘亲,醒醒,咱们到了。” 夜猫子赵宣宣睡得昏天暗地,突然被乖宝凑到耳朵边叫醒。 她揉一揉眼睛,又用手绢擦脸,然后下马车,好奇地打量成都官府。 一看就是个舒服的地方,是金窝银窝,不是狗窝。 她忍住伸懒腰的冲动,牵着巧宝和唐母,去官府后院安顿。 乖宝走在前面,最兴奋。 赵东阳坐太多天马车,双腿浮肿,变得走路不利索,需要王玉娥扶着,慢慢走在后面。 唐风年与新的同僚寒暄,说说笑笑,表面上挺愉快。 其他人忙着搬行李。 前几任成都知府估计都注重享受,所以后院特别宽敞,庭院里有个花圃,有假山,有石桌石凳,居然还有一只大橘猫躺在石凳上晒太阳,懒洋洋的。 窗户雕花,碧纱崭新。 回廊外侧的大柱子,刷着朱漆。 就连屋檐上,也有各种花样。 走进屋内,宽敞、明亮,没有看见银子,但到处都散发银子的光芒和气息。 乖宝四处打量,产生怀疑,小声道:“娘亲,这里以前是不是住过贪官?” 赵宣宣不想联想脏东西,不想膈应自己,于是双手合十,轻声道:“天灵灵,地灵灵。” 然后,她松开手,深呼吸,说道:“乖宝,天地之间的定数就是尘归尘,土归土。” “即使有贪官,他们的痕迹肯定早就化为尘土。” “不要胡思乱想。” 屋檐下,赵东阳坐着,正与带路的本地官差聊天。 那个官差是个大嘴巴,神神秘秘地告诉赵东阳,说上一任知府是喝酒醉死的,还特意伸手指某间屋,说那间屋死过人,千万别住那里。 赵东阳不寒而栗,打个哆嗦。 他给些赏钱,打发那个大嘴巴官差离开。 然后,他连忙一瘸一拐地跑进屋去,把这个消息告诉赵宣宣,道:“乖女,那间屋住不得。” “千万要避着。” 第1312章 奇怪的火焰 然而,乖宝刚从赵宣宣那里学到一个“心安”的办法,于是学赵宣宣刚才的样子,双手合十,小脸一本正经,道:“尘归尘,土归土。” “爷爷,我不怕,我住那一间。” 赵宣宣和赵东阳不约而同地反对:“不行。” “绝对不行。” 他们自己都忌讳,哪能让孩子住进去? 赵宣宣嘴上说“尘归尘,土归土”,但心里实际上是比较介意的。 乖宝却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拍着心口,坚持说自己不怕。而且,她正好想测一测,看这个世上究竟有没有鬼? 这间屋在三个月之内死过人,是合适的检测地点。 赵宣宣无论如何,都不肯同意,劝哄道:“乖宝,别闹,屋子有那么多,那一间干脆空着,大家都别住,放放杂物就行。” 赵东阳点头赞同,果断把乖宝推走,把房门关上,他比较信鬼神之事。 给其他人都安排好住处之后,赵宣宣很累,连晚饭也没吃,早早歇下。 巧宝适应得很快,在庭院里逗大橘猫,挺高兴。 到了深夜,赵宣宣饿醒了,从床尾跨过唐风年的脚,轻手轻脚地下床,去喝茶水,打算再吃点糕点。 忽然,她听见奇怪的声音,仿佛戏台上女鬼出场时的伴乐,飘忽不定,神神秘秘。 在这种时候,听起来汗毛直竖。 她侧耳倾听,皱眉头。 另一间屋里,乖宝也听见了。她今晚上胡思乱想,睡不着觉。 出于好奇,她下床去,凑到窗户旁,往外看。 她的眼睛越瞪越大,她看见院子里着火了。 火焰在墙角,还有石桌石凳旁边,更奇怪的是,这火焰不是红红的,而是泛着幽幽的蓝绿色。 她吓一大跳,连忙开门大喊:“大贵爷爷,大旺爷爷,起火了!” “起火了!” 开门声、脚步声顿时变得乱糟糟,后院里的大部分人都被她吵醒,披头散发,外衣都来不及穿,连忙出门查看。 这时,那如泣如诉的奇怪声音却停了。 白捕头提一桶水,去扑灭庭院里的怪火。 “奇怪,这种火一般在山上出现,怎么会半夜在官府后院烧起来?” 赵东阳眉头紧皱,抚摸胖肚皮,小声嘀咕,满腹疑虑。 乖宝突然想起她看过的鬼故事,问:“爷爷,这是不是书上写的鬼火?蓝蓝的,绿绿的,白白的,冷冷的,不是那种红红的热火。” 唐母吓一跳,连忙伸手捂住乖宝的嘴,哄道:“别乱说。” 她怕被脏东西听到。 虽然奇怪的火焰已经被扑灭,但被这么一吓唬,其他人都惊魂未定,胡思乱想,睡不着觉。 唐风年转身回屋,穿上外衣,又简单地束发,再清清爽爽地出门,吩咐肖白、赵大旺和赵大贵仔细检查后院每一间屋,然后他带石师爷、白捕头、阿亮和阿光去前面的官府衙门,询问官差,官府后院以前是否有什么异常? 官差们纷纷摇头,脸色或发青,或发白,或黑如锅底,一副不敢实话实说的便秘模样。 在石师爷的劝说下,他们终于把“以前闹鬼”几个字说出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滔滔不绝,把怪事越说越多。 第1313章 小心为上 “大概十年前,有个姨娘在后院上吊死了。” “后来就闹鬼。” “前面那个王知府特意请青城山的道士来做法事,驱鬼。” “据说是冤鬼作祟。” “有下人亲眼看见鬼影子,那鬼穿白衣,脚不沾地,飘着走。” “据说是个年轻的女鬼,头发长长的。” …… 阿亮和阿光给众人添茶水。 一阵夜风袭来,官府大堂的烛火正在跳跃。 外面的夜色十分深沉,把秘密深藏。 石师爷一边听,一边察言观色,想从那几个守夜官差的脸上寻找撒谎的蛛丝马迹。 但那些人的表情不像撒谎。 唐风年不信鬼,他更愿意相信:这要么是巧合,要么是有人故意搞鬼。 最引他怀疑的就是鬼火,那东西一般出现在山上的坟堆旁,埋死人的地方。 他看书广泛,在书上见过一种比较靠谱的说法,说鬼火其实是磷火,可以人为模仿。 —— 另一边,乖宝不怕,主动和肖白、旺财、赵大贵和赵大旺一起,检查每一间屋子。 他们提灯笼照亮,连床底下的角落也不放过。 如果真有鬼,肯定会被他们捉到。 然而,从头找到尾,并未发现可疑的人或者东西。 乖宝连忙回去告诉赵宣宣结果。 赵宣宣正抱着巧宝,坐在床上,轻轻拍哄,眉眼忧虑,暗忖:来第一天,就这么不顺利,唉。 这一刻,她很想念京城的宅院,至少那边太平,不闹鬼。 乖宝为了不吵醒巧宝,轻轻地说话。 “娘亲,我们排查过了,没有不对劲的东西。” “等白天,再检查一遍。” 赵宣宣微笑,道:“嗯,白天再说,先睡觉吧。” 因为唐风年还没回来,乖宝自认为有保护娘亲的义务,于是在赵宣宣这边床上睡觉,没回自己那边屋去。 赵宣宣睡不着,帮两个闺女盖被子,然后靠在床头发呆。 —— 天亮后,马夫人惊魂未定,把几个果子摆碗里,当贡品,虔诚地作揖,祈祷。 她甚至催促马师爷出去买线香、纸钱和佛像回来。 马师爷受不了她的啰嗦,再加上昨夜亲眼看见鬼火,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只能出去买东西。 此时,唐风年回到内院,洗脸漱口,吃早饭,换上官袍。 赵宣宣道:“昨夜起火之前,我和乖宝都听见奇怪的声音,好像以前听戏的时候听过那种乐声。” 唐风年点点头,道:“我怀疑有人搞鬼,需要查一查。” 赵宣宣疑惑不解,轻声道:“咱们初来乍到,未与别人结怨,别人为何冲着咱们搞鬼?” 唐风年道:“可能是因为官场上的事。” “小心为上。” “记得叮嘱爹,这两天别急着去街上逛,等水落石出再玩乐。” 赵宣宣答应,目送他出门,然后去找赵东阳聊聊。 赵东阳穿戴整齐,正打算带赵大贵、赵大旺和肖画戟出门买东西。 赵宣宣拉住他的衣袖,跟他说悄悄话。 赵东阳只能打消出门的念头,派赵大贵去买东西回来。 他心里不踏实,甚至回想起后半夜做的噩梦,说道:“乖女,咱们干脆搬出去吧。” “反正不缺银子,搞个新宅院,住得更舒服。” 他不想住在闹鬼的地方。 第1314章 让火烧得更大些? 赵宣宣安慰道:“爹爹,风年说,这闹的肯定是假鬼,我相信他。” 赵东阳也相信女婿,于是没再闹腾。 乖宝探索欲旺盛,仔细打量昨夜起火的墙角,还有石桌石凳旁。 发现地上有几块没烧干净的碎纸片,她把可疑的东西都收集起来,又让赵大旺找个铲子来。 挖地三尺,看看地下是否埋藏什么东西? 赵大旺挖一会儿,擦一擦汗水,道:“土里只有土,实实的,没啥古怪。” 巧宝好奇,跑过来看,又跑回去告诉赵宣宣,活像一个耳报神。 神神秘秘的气息无处不在,笼罩官府后院,甚至连官府前院的官差们也在窃窃私语,议论昨夜之事。 有的人说:“肯定是醉酒死的那个王大人显灵。” 有的人说:“王大人的尸骨不是装在棺木里,运回老家了吗?为何在这里显灵?” 另一个人说:“鬼也会走路啊!飘着走,像飞一样,飞得可快了。” 有个人撇嘴,眼珠子转一转,小声问:“唐大人怕不怕,有没有发抖?” …… 中午,唐风年、石师爷、马师爷、白捕头等人回后院吃午饭,恰好看见马千里戴个吓人的面具,在吓唬白家那三个孩子,追追跑跑。 白捕头大声问:“你们干啥?” 被吓唬的三个孩子连忙躲到白捕头身边,伸手指向马千里,向大人告状。 “爹爹,他坏,装鬼吓我们!” “我们不和他玩,他非要追我们。” “妹妹被他吓哭了。” 马师爷觉得脸上无光,连忙向唐风年和白捕头赔礼道歉,然后把马千里拉去屋里教训。 午饭后,乖宝向唐风年禀报挖地三尺的结果,还把那几张没烧干净的小纸片拿给唐风年看。 “爹爹,我怀疑有人故意纵火。” “别的地方没有碎纸片,偏偏昨夜起火的地方有。” 唐风年表扬乖宝,然后细细查看,又去翻书。 在一本书上找到一段文字,描述如何用磷制造墓室长明灯。 唐风年产生一些猜想,便拿着书,去找石师爷商量。 石师爷抚摸长胡须,一双小眼睛精明又深沉,说道:“那玩意儿不需要点火,就能自己烧起来。” “为了不让它随便起火,必须保存于水下。” 唐风年道:“乖宝捡到的那几片纸,不是普通纸,而是不漏水的油纸。” “如果有人事先用油纸装水和磷,使磷完全被水淹没,然后越过院墙,丢到后院。” “水流走,磷暴露,便起火。” 石师爷点头,道:“这个法子,完全有可能。” “咱们暂时不要声张,晚上守株待兔,看看那会不会故技重施?” 唐风年赞同。 下午,他带马师爷去查成都府历年的账册。 话说,这世上存在很多“鬼”,其中一种“鬼”极容易在账本中露出马脚。 当他们忙碌时,唐风年的那几个下属坐立不安,避开闲杂人等的耳目,凑一起嘀嘀咕咕。 正五品同知杜大人,正六品通判陶大人,正七品推官姜大人,正九品知事冯大人。 流水的知府,铁打的下僚。这几个下僚,在富得流油的成都府经营多年,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那冤家,果然查账去了,要坏事,咋办?” “听说姓唐的以前在田州就是这样,排挤下属,只用他自己的亲信。” “我有个好友——萧大人,当初在他手底下做官,经常写信向我诉苦,说姓唐的不让下僚捞一点油水,还特爱揽权,比猪护食更霸道。” “甚至把下属害得革职查办,抄家、砍头。”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今晚,让火烧得更大些。” …… 第1315章 劈个叉 马师爷曾经做过多年账房先生,查账厉害。 一个下午,收获颇多。 唐风年看到那些账本漏洞,暂时没有声张,眼神深沉如海,正酝酿一场大风浪。 初来乍到,他不仅遇到鬼火,还发现一桩“窝案”的苗头。 —— 如果一个地方存在腐败团伙,必然像老鼠洞或者蟑螂窝一样,藏污纳垢,脏得超出外人想象。 最可怕的是——坏蛋袒护坏蛋,为了掩盖罪恶,甚至不惜杀人放火。 夜深人静时,官府里巡逻的官差们正打哈欠,昏昏欲睡,在心里抱怨:“当官的睡安乐窝,咱们这些小喽啰专门干脏活累活,累死人不偿命……” 他们刚经过账房,一个黑衣蒙面人大大方方地现身,明显晓得那帮巡逻的官差是什么懒德行,铁定只巡上半夜,下半夜坐着打瞌睡。 黑衣人撬开窗户,进账房去点火,然后跳窗离开,身手敏捷,不慌不忙。 另一边,白捕头、肖白、阿亮、阿光正隐藏在黑暗中,精神抖擞地等待,看看今夜会不会又有“假鬼”来搞鬼火。 突然,那种恐怖的声音又如泣如诉地响起。 听在耳朵里,却让人心里发毛。 白捕头没有轻举妄动,继续等待。 “咚。” “咚。” …… 庭院里突然响起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小动静。 白捕头直觉敏锐,立马打开院门,恰好在微弱的月光中看见一个逃跑的黑衣人。 “快追!” 肖白和旺财追得最起劲。 “走水了!走水了……” 另一边,突然火光冲天,燃起吓人的大火,火焰高过屋顶。 守夜的官差终于发现异常,大声呼喊。 与此同时,官府后院又燃起幽幽的鬼火,与昨晚上的鬼火如出一辙。 唐风年手拿铲子,把整团鬼火连同泥土,一起铲起来,放进装水的桶里。 火灭了,水面上漂浮几张碎纸片。与此同时,鬼火证据连同泥巴一起,沉到水底,暂时看不见,摸不着。 搞定鬼火之后,他吩咐赵宣宣不要慌,然后他和石师爷跑去前院,指挥官差不断用水泼着火的账房,又派两人去喊附近百姓来帮忙救火。 人多力量大,火势变小。 另一边,白捕头、阿亮、阿光、肖白和旺财依然在追捕那个黑衣人,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在微弱的月光中,黑衣人熟悉本地街道,东跑西窜。 幸好旺财本事大,穷追不舍。 其他人都跟着旺财跑。 “汪汪汪……” 有个人夜里起床上茅房,突然被这威武霸气的狗叫声吓一跳,不小心尿到脚上,当即骂骂咧咧。 那个黑衣人虽然对本地很熟,但他没有火眼金睛。 跑到卖菜那条街时,地上躺着一块烂冬瓜,不知是谁丢的。 反正他没看到,好巧不巧,在奔跑中,一只脚踩上那块冬瓜,滑溜溜。 天上的弯弯月亮看到这画面,都忍不住笑掉大牙。 只见黑衣人突然劈个叉,一手撑地,一手捂住裆部,痛得龇牙咧嘴,当场流泪。 白捕头、阿亮和阿光连忙跑过去,把黑衣人紧紧按住,让他的脑袋贴到地上,然后掏出麻绳,反绑双手,又扯下黑衣人蒙面的黑布,堵住他的嘴,动作一气呵成。 旺财汪汪几声,凶巴巴,仿佛在骂骂咧咧:“跑什么跑,为了追你,累死老子了。” 肖白抚摸旺财头顶的黄毛,安抚它。 白捕头嘴角斜勾,露出笑容,把劈叉的黑衣人提着站起来。 四人一狗,带着战利品,回官府去。 黑衣人一路上都在“呜呜呜”,奈何嘴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急得要命。 第1316章 不羡鸳鸯,也不羡仙,只羡慕…… 官府内的大火已经被扑灭,救火的百姓正在排队,说说笑笑,挨个儿去石师爷面前报出姓名和住址。 由石师爷用纸和笔进行登记。 因为唐知府说,今晚救火的百姓通通有赏。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大家之前都没想到,所谓的“火”居然是真火,今晚还莫名其妙地救下一场火灾,立了功。 唐风年不慌不忙,先询问巡逻的官差,问他们,在起火前是否发现什么异常? 官差们纷纷摇头,生怕担责任。 然后,唐风年与排队的百姓闲聊,聊衣食住行。 官差们面面相觑,有的人暗忖:“火扑灭了,没烧死人,唐知府好像没生气。” “明天应该不会找我们麻烦吧?” 这时,白捕头、阿亮、阿光、肖白和旺财回来了,还抓着一个黑衣人。 唐风年轻描淡写,吩咐道:“白捕头,你先去审一审,单独关押,防止罪人畏罪自尽。” 白捕头答应一声,把黑衣人带走。 排队的百姓们亲眼见证这一幕,大吃一惊。 唐风年微笑道:“不用怕,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白捕头只抓坏蛋,不抓好人。” 有个排队的男子胆子大一点,客客气气地打听:“知府大人,刚才那个人犯什么罪啊?” 唐风年道:“还在查案,暂时不能完全公开。” 那个问话的男子犹豫一会儿,鼓起勇气,说道:“我认得他,我早就怀疑他偷过我家的腊肉。” “他还吓唬我,说有几个鬼听他的话。如果我说他坏话,他就让鬼去我家。” 唐风年挑起眉,把这个男子叫过来,单独问话。 在问话中,唐风年有意外的收获。 因为这男子曾经亲眼见过被抓的那个人玩鬼火。 —— 又是一个乱糟糟的夜晚。 赵东阳心神不宁,打发赵大贵去前院看看情况。 不一会儿,赵大贵又跑回后院,笑道:“老爷,夫人,放心。” “没事了,火扑灭了,还抓了一个黑衣人。” 赵东阳松一口气,抚摸胖肚皮,道:“那就好。” “天天夜里闹腾,觉都睡不好。” 王玉娥回屋去跟赵宣宣和唐母说悄悄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们,然后小声抱怨:“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但是这地方明明山清水秀,又富庶,为何天天不太平?真想不通。” 唐母点头赞同,脸上没有丝毫笑容,眼神忧虑,暗忖:风年来这里做官,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如果当初留在京城,反而好些。 赵宣宣搂着熟睡的巧宝,轻声道:“人家特意往官府后院丢鬼火,针对的就是风年。” “幸好把恶人抓住了,审一审,就能知道原因。” “咱们暂时别声张,别跟外人说。” 乖宝正蹲在堂屋里,研究那个熄灭鬼火的水桶。 她觉得水里肯定有秘密,但她不敢轻举妄动,怕破坏证据,打算等唐风年回来再说。 赵东阳张开嘴巴,打个大大的呵欠,迈过门口,回到屋里,劝道:“乖宝,快去睡觉,没事了,不用怕了。” 然而,乖宝太兴奋,睡不着。 她反过来劝道:“爷爷,你去睡吧,我守着。” 赵东阳太困了,头重脚轻,脑袋里仿佛装了石头。 他顾不上谦让,回卧房去,倒头就睡,打呼噜。 —— 日出江花红胜火。 卖菜的人和买菜的人十分喧哗,讨价还价,顺便议论昨儿夜里官府起火之事。 “官府被烧了?” “只烧了几间屋而已,还抓了一个人。” 有些人讨厌官府,阴阳怪气地道:“真可惜,怎么不烧个精光呢?” 如果把官府烧个精光,让当官的通通滚蛋,免得他们天天刮地皮、涨赋税。 有个人笑容满面,说道:“新的知府大人姓唐,特别亲切。我去救火,救完之后,他和我聊天。” 另一人好奇地问:“聊啥子?” 对方答道:“聊了好多话,问我有几个娃娃,做什么生意?” “一点也不像当官的,不吓人。” …… 买完菜的人,回家去做早饭,满城飘满饭菜的香气,炊烟袅袅。 此时此刻,不羡鸳鸯,也不羡仙,只羡慕别人家的饭菜更香,羡慕别人家吃肉。 与此同时,牢狱里的黑衣人正饿得饥肠辘辘,吞咽口水,头晕眼花。 白捕头挺坏,当着黑衣人的面吃早饭,香喷喷,还故意用筷子敲碗,叮叮响,笑道:“实话实说,将功补过,戴罪立功,就有饭吃。” “否则,继续饿肚子,你何必自讨苦吃?” “咱们都是习武之人,习武是为了啥?反正不是为了大早上饿肚子。” 黑衣人的肚子咕咕叫,仿佛背叛了脑子,率先投降。 第1317章 强龙难压地头蛇? 这个黑衣人没什么大智慧,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偏偏有些小聪明,擅长旁门左道。 他被通判大人买通,帮忙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以前都没失过手,而且嘴巴严,不到处乱说,所以相安无事,挺受器重。 然而,现在情况变了,他被知府大人抓住,在劫难逃。 他暗忖:通判大人得知我被抓之后,要么帮我越狱,要么杀人灭口。用脚趾头想想,肯定后者更容易。老子还不想死,与其被灭口,不如出卖通判大人,换条活路。 死道友,不死贫道。 在饥饿中想清楚之后,他对白捕头说道:“我和你做个交易,把幕后主谋一锅端,让你们立大功。” “但是,我有个条件,我将功赎罪,换个轻判。你去告诉知府大人,问问行不行?” 饥饿的滋味很不好受,不仅头晕眼花,而且还胃痛,又口干舌燥,感觉即将见阎王,但他偏偏贪生怕死。 白捕头嘴角翘起,露出笑容,把碗筷通过牢房的木栅栏递进去,果断道:“我喜欢爽快之人,必定帮你。你别耍花招,等我好消息。” 他连忙跑去禀报唐风年和石师爷。 石师爷眉眼一动,灵光一闪,道:“风年,把这犯人当鱼饵,钓几条大鱼,如何?” 心有灵犀一点通,唐风年也正有此意,点头赞同。 三人凑一起,飞快地密谋出一个“愿者上钩”的计划。 然后,白捕头带上阿亮和阿光,偷偷摸摸去执行计划,小心警惕,避人耳目。 —— 另一边,正五品同知杜大人、正六品通判陶大人、正七品推官姜大人和正九品知事冯大人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凑一起密谋,避人耳目。 “蝙蝠神偷被抓了,怎么办?” “一旦他招供,把我们供出去,我们就死定了。” “先下手为强!” 杜大人做个用手抹脖子的动作,眼神狠辣。 其他三人纷纷点头赞同。 通判陶大人小声道:“与其用刀子,不如用砒霜。” 几个同伙一致同意,并且迅速商量出具体的实施方案:买通一个狱卒,让狱卒偷偷往牢房里扔个下毒的鸡腿。事后,安排狱卒躲起来。一旦走漏风声,就把狱卒也除掉。 他们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肯定像以前一样,受老天爷保佑,继续升官发财。 同知杜大人甚至笑眯眯,说道:“咱们这几天多敬一敬神佛,便可高枕无忧。” “强龙难压地头蛇,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唐知府必定斗不过咱们。” 然而,千算万算,他们暂时没算到“蝙蝠神偷”已经与唐风年联手。 —— 牢房里,白捕头假装对黑衣人严刑拷打。 那绰号叫“蝙蝠神偷”的黑衣人吃饱了饭,大喊大叫,假装被打痛了。 下午,白捕头对狱卒们笑道:“老子打累了,歇一歇。” “这贼人嘴忒硬,打成这样,还不老实交代,耽误咱们立功,真可恶。” 本地的狱卒们晓得白捕头是知府大人的亲信,便刻意笑着巴结,围着白捕头拍马屁。 过了一会儿,趁着白捕头不注意,某个狱卒从胸前的衣襟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鸡腿,扔进那间牢房,然后故意走到不远不近的地方,观察“蝙蝠神偷”是否吃鸡腿。 第1318章 招不招? 然而,“蝙蝠神偷”捡到鸡腿之后,一口也没吃,反而吹一声邪气的口哨。 白捕头一听到口哨声,连忙跑过去。 “蝙蝠神偷”指认那个丢鸡腿的狱卒。 白捕头二话不说,把那个狱卒带走,秘密关押,交给唐风年和石师爷审问。 检验之后,那个鸡腿被证实有毒。 丢鸡腿的狱卒吓得痛哭流涕,但他不肯招供,反而哭着说自己并不知道鸡腿有毒,只是看那犯人被打得可怜,所以才丢个鸡腿给他。 唐风年显然不信,冷笑道:“本官舍不得随便丢鸡腿,而你却舍得。你家究竟大富大贵到何种地步?一查便知。” 狱卒的哭声戛然而止,仿佛受到惊吓,跪下求饶:“知府大人,祸不及家人,请您网开一面。” “我招供,全都招。” 有些人有逆鳞,有些人有软肋和死穴,大部分敏感点都是家人。 为了保护家人,有些人不惜牺牲自己。 —— 另一边,巧宝、赵宣宣和赵东阳正开心地吃麻辣兔兔。 王玉娥牙疼、上火,吃不得。 唐母只尝一口,连忙微笑着摆手,吃不下第二口。 乖宝忙着翻书,查找关于“磷”的记载,没空贪吃。 为了不吃独食,赵宣宣分一些给白小娘子和马夫人。 白小娘子一口也没吃,全让给三个儿女吃,微笑道:“这里比京城忙多了。” 赵宣宣也不吃了,放下筷子,把嘴唇擦干净,说道:“京城的官职分得细,各干各的就行。” “地方官不一样,一管就管一大片,又要管赋税,又要管审案,又要管农田水利,又要管科举考试……” “如果偷懒,又怕被提刑按察使司弹劾。如果勤快,就像犁田的牛一样。” 马夫人帮马千里擦下巴上的红油,笑道:“真羡慕唐官人,年纪轻轻,管这么多事。” “有些牛想犁田,但没地儿。” 王玉娥有点愁眉不展,道:“这成都府太大,事儿太多。” “难怪别的官儿都想方设法留在京城,不肯外放。” 唐母起身回屋,去织布,不爱聊天。 巧宝吃完之后,洗干净小手,去逗大橘猫。白家齐凑过来,和她一起玩。 赵宣宣虽然聊天聊得起劲,但眼睛一直关注巧宝。 马夫人又说道:“那搞鬼火的贼人被抓,真是活该。” “对鬼神不敬,遭报应。” 赵宣宣微笑道:“多亏白捕头、阿亮、阿光和肖白,昨晚上为了追捕搞鬼之人,跑了好几条街。” “如果没有旺财帮忙,恐怕还抓不到。” 马夫人道:“肯定是老天爷有眼,所以才让他们抓到。” 赵宣宣懒得反驳,笑而不语。 —— 因为账房被烧,马师爷在废墟里查找,唉声叹气。 如果有账可查,他有信心揪出官府内鬼。可惜的是,账本大部分被烧成灰了,剩下一些残缺不全的部分,也没有用了。 他暗忖:烧账本的主谋,其心可诛。但证据都烧没了,即使知道主谋是谁,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第1319章 大胆的想法 唐风年在收集罪证,但光有人证还不够。 明知道某几个人是坏蛋,但又不能立马绳之以法,这种滋味,如同隔靴搔痒,如同耳边有蚊子嗡嗡嗡,但伸手拍打了十几下,还没拍到那该死的蚊子。 晚上,赵宣宣私下里向他打听案子的进展。 唐风年摇摇头,心里堵得慌。 在成都府这个小官场,他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别人抱团,同流合污,而他虽然官大,但以少敌多。 这比他当初在田州面临的情况更复杂。 赵宣宣帮他按一按肩膀,若有所思,没再追问。 —— 夜色如墨,如墨黑的大染缸。 然而,夜色越黑,就越适合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白天的灭口计划泡汤之后,以同知杜大人为首的团伙不仅没收手,反而干出更疯狂的事。 这次直接派刺客,去牢房捅刀子,连守夜的狱卒也没放过。 然而,刺客用狱卒腰间的钥匙打开牢房的门之后,用刀戳几下墙角的黑衣人,却发现他们的灭口对象早就被偷梁换柱了,换成了穿黑衣的稻草人。 稻草人,怎么杀都不见血。 这时,受伤的几个狱卒互相搀扶,逃出大牢,而且从外面把地牢的大门关上了,上演一出“瓮中捉鳖”。 白捕头得知消息,快速带人赶来“捉鳖”。 —— 除了鬼火的秘密以外,唐风年目前掌握了大量证人证言,但偏偏缺乏“一击致命”的实质性证据。 上午,审完那几个刺客,又获得重要的证词,但唐风年没有声张,反而对外宣称:刺客畏罪自尽了。 —— “畏罪自尽”的消息传到同知杜大人那伙人的耳朵里,他们松一口气,甚至暗忖:老子果然有老天爷保佑,运气好。 中午,唐风年回后院吃午饭,饭后回内室小憩,跟赵宣宣说悄悄话,提到查办贪官污吏的困难。 赵宣宣并未为难,反而眉开眼笑,轻声道:“上次你是怎么对付成县令的?这次可以依样画葫芦啊。” 唐风年愣一下,然后眉头舒展,长舒一口气,伸手轻捏赵宣宣的耳垂,道:“我当局者迷,你旁观者清。” “就这样办。” 他连忙下床,去书房写信,然后派阿亮和阿光送信去京城。 以前,成县令罪大恶极,但唐风年偏偏没有管辖权,于是他借助锦衣卫的权势,不仅除去了成县令,而且还送给锦衣卫一个“抓贪官”的大功劳,顺便跟锦衣卫结下了深厚的交情。 他办不了的事,锦衣卫却可以办,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比如,他不能仅仅依靠口供抓贪官团伙,但锦衣卫却可以把有疑点的任何官员抓去诏狱,严刑拷打,甚至抄家找证据。 京城路远,送信没那么快。 唐风年不得不虚与委蛇,每天照常与杜大人、陶大人、姜大人和冯大人说说笑笑,稳住他们,避免狗急了跳墙。 上僚和下僚不是一条心,表面上和平,实际上暗流涌动。 晚上,同知杜大人与同伙喝酒时,甚至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压低嗓门,说道:“那姓唐的,忒多事。” “咱们与其天天忍着他,不如送他上西天,除去这个祸害。” 第1320章 竹叶青? 又是新的一天。 巧宝抓住大橘猫,把它放到箩筐里,打算称一称猫咪有多重。 但是这猫一点也不安分,几次三番从箩筐里跳出去,逃跑。 巧宝为了抓猫,累得够呛,满头大汗。 赵宣宣走过去,用手绢帮她擦汗,又捏起她衣裳上的猫毛,扔掉,哄道:“你老是捉它,小心它挠你。” “猫爪子是它的武器,指甲很锋利。” 巧宝气鼓鼓,道:“猫咪为什么不听话?” “我又没打它骂它,只是称秤而已。” 赵宣宣轻声道:“你和它才认识几天而已,还不够熟。” 巧宝据理力争:“可是,我端肉汤拌饭给它吃,它全吃光了,一点也不认生。” 赵宣宣轻笑,刮一下巧宝的鼻子,道:“有奶便是娘。” “肉汤拌饭那么香,猫咪舍不得拒绝。但它喜欢的是饭饭,不是端饭的人。” 巧宝抱住赵宣宣,蹭来蹭去,撒娇:“猫咪肯定喜欢我,喜欢我摸她毛毛。” —— 唐风年上午总是听见悉悉索索的响声,刚开始他以为是小老鼠,便没有深究。 但是,当他打开放官印的匣子,打算给刚写的新告示盖章时,却发现匣子里有一条通身碧色的小蛇,正扬起头,冲他吐舌头,有挑衅的意思。 唐风年眼疾手快,立马把匣子合上了,没让蛇跑出来,但心里惊魂未定。 说起来有些没面子,他不怕鬼,但从小就怕蛇。 何况,刚才跟蛇面对面,离得那么近。 他又拿起桌上的书,压在匣子上,以防蛇跑出来,然后大声喊道:“白捕头,快来。” 白捕头一路小跑,笑问:“唐大人,何事吩咐?” 唐风年离开太师椅,而且特意离得远远的,伸手指匣子,道:“匣子里莫名其妙有条竹叶青。” 白捕头疑惑,问:“竹叶青?” 他首先想到的是竹叶青酒。 唐风年呼吸变沉重,又后退两步,道:“那种碧色的小蛇,有剧毒,不可能无缘无故跑进我放官印的匣子里。” 白捕头一听这话,顿时如临大敌,暗忖:必然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如果唐大人拿官印时,被毒蛇咬到手,后果不堪设想。 他惊出冷汗,连忙仔细检查屋内的其它地方,没发现其它危险,然后主动捧起匣子,去外面处理那条竹叶青。 石师爷和马师爷也被这个消息惊动,后怕不已。 石师爷吩咐道:“白捕头,找个酒坛子,把蛇放进去,保存证据,以后可能有用处。” 马师爷惶恐不安,道:“这显然是有人谋害唐大人,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石师爷点头赞同,眉眼忧虑。 唐风年突然想到什么,健步如飞,跑去后院,叮嘱赵宣宣、唐母和王玉娥,让家人格外小心。 他担心,别人报复他的同时,不择手段,对他家眷下手。 赵宣宣连忙检查唐风年的两只手,一阵后怕,问:“真的没被咬到吗?碰到没?” 唐风年摇头,眼神转暖,道:“放心,没碰到。” 唐母直接吓哭了,拍一下大腿,道:“难怪我昨晚上做梦,梦见好大一条蛇,盘成好几圈,藏在恭桶里,吓死人。” 她觉得,这地方不吉利,或者与唐风年八字相冲,所以最近怪事特别多。 第1321章 葫芦里卖什么药? 王玉娥跺脚,心里急躁不安,道:“孩子爷爷又跑出去玩了,得快点派人把他找回来。” 因为一条小蛇,全家人心惶惶,感觉暗处有一只黑手,想偷偷掐死他们。 这种性命受到威胁的感觉,叫人寝食难安。 乖宝听完大人商量的话之后,反而比较镇定,又跑去书房翻书,查看关于“毒蛇”的记载。 她不怕,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赵东阳被叫回家之后,一听说有蛇,吓得不敢进屋,毛骨悚然,心里凉凉的,问:“撒雄黄没?” “我刚才在外面听别人说,本地有个青城山,山清水秀,那里有蛇精在修仙。” 赵宣宣哭笑不得,道:“爹爹,这和蛇精没关系,是有人故意害风年。” “咱们全家人都要小心谨慎一些。” 王玉娥拍一下赵东阳的后背,严肃地警告:“这几天,你不许出去。” “天天往外面跑,比孩子更贪玩。”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翻个白眼,小声反驳:“我在家闲着没事干,除了玩,还能干啥?” 他暗忖:连玩耍都要挨骂,真是鸡蛋里挑骨头。 本来,他很害怕,被王玉娥惹生气之后,气恼反而占了上风,恐惧反而变少了。 吩咐赵大旺和赵大贵去买雄黄酒和雄黄粉末回来,然后他带着巧宝,亲自在屋前屋后撒雄黄。 爷孙俩一边忙活,一边唠嗑。 大橘猫好奇,凑过去闻一闻雄黄,立马避开,一脸嫌弃。 —— 唐风年仰头看看天色,眼眸深邃,暗忖:除了小心谨慎,揪出幕后黑手,斩断它,也刻不容缓。 他脚步生风,离开后院,去前院办事,雷厉风行。 之前,他寄希望于锦衣卫,但千里迢迢,路途漫漫。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万一在锦衣卫到来之前,他已经被害死,找谁申冤去? 靠人不如靠己,亘古不变的真理。 要想保护自己和家人,揽权必不可少。 于是,在短短半天时间里,他先后打发同知杜大人去巡视辖区内的都江堰,打发陶大人去巡视郫县,打发姜大人去巡视金堂县,打发冯大人去巡视华阳县。 把这四人小团伙打散,而且让他们暂时远离成都府官衙。 由于那些辖区距离成都府的城池不算近,而且地方不小,一趟巡视下来,至少要花费半个月。 唐风年打好了算盘,打算见缝插针,用这段时间好好排查官衙,恩威并施,让更多官差听从自己的命令,而不是那四条“地头蛇”的命令。 关于笼络官差,优胜劣汰,他在田州那边早就实施过,经验丰富,轻车熟路。 —— 大半个月之后,同知杜大人、推官姜大人、知事冯大人和通判陶大人陆续回来,向唐风年禀报巡视的成果。 他们不约而同,大夸特夸,都对巡视的地方非常满意,夸那些地方的县令为官清廉,百姓安居乐业,没啥不好的。 然而,唐风年脸上带笑,心里却怀疑他们是不是收受贿赂,看在银子的份上,为那些地方官说尽好话? 他暂时不揭穿他们,反而和煦地笑道:“路途劳累,特许你们三天假期,用于接风洗尘,避免操劳过度。” 同知杜大人提出异议:“知府大人,我还好,不觉得太累。” “三天假会不会太长了?一天即可。” 然而,唐风年给他们假期的目的并不是体谅他们辛苦,而是为了降低他们在官府的影响力,慢慢拔除他们的爪牙,铲除他们的势力。 所以,唐风年微笑道:“杜大人不必推辞,这是你们应得的,本官一向赏罚分明。” “绝不让有功劳的人寒心。” 杜大人本来还有一些话打算说出口,却临时被噎了回去,如鲠在喉,心里仿佛堵着一块石头。 他转身离开时,满腹狐疑,暗忖:唐知府的葫芦里卖什么药?肯定不是表面上的好心好意。 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熟悉的官府里冒出许多生面孔官差,不禁暗暗吃惊。 这时,有几滴雨从天而降,落在他额头上,他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雨滴越下越急,屋顶上仿佛正在炒黄豆,变天了。 他加快脚步,坐进轿子里,吩咐:“起轿。” 坐轿子的人闭目养神,老神在在。 抬轿子的人在雨中淋成了落汤鸡。 第1322章 是否想念? 下雨后,屋檐水点点滴,滴在旧窝窝里。 唐风年继续办公,翻阅辖区内下级州县送来的案卷。 如果县令把案子判得合法、合理,唐风年便不干涉,并且把案卷移送到提刑按察使司去。 如果案卷明显存在错误或者疑点,他便把案卷发回重审。 石师爷和马师爷按部就班,一个管刑名,一个管钱粮,也忙得很。 肖白和旺财都做回老本行,在府衙当官差。旺财不喜欢淋雨,这会子正在屋檐下躲雨,趴在地上,一双狗眼望着无边无际的雨幕,显得格外深沉,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它的旁边,肖白也在望着雨发呆,想念京城的晨晨,也想念老家的亲人,然后算一算,自己和旺财这个月能赚多少工钱? 另一边,白捕头与一群官差聊天,称兄道弟,哈哈大笑,打成一片。 —— 官府后院,大橘猫也在屋檐下躲雨,而且它爱干净,喜欢趴椅子上,而不是地上。 巧宝坐在旁边,给她抚摸毛毛。 赵宣宣发现巧宝不爱看书,而且来到新地方之后,又没上学堂,天天只顾着玩猫,不像乖宝那样志向远大。 于是,她唤道:“巧宝,过来,和我比赛,有奖励。” 巧宝一听,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赵宣宣轻声提醒:“先洗手,否则把猫毛带得到处飞。” 巧宝嘿嘿笑,飞快地洗完手,跑去和赵宣宣搞算盘比赛。 赢了就有十个铜板奖励,输了没有任何惩罚。 她很乐意这么玩。 过了一会儿,她输一局,赢一局,高兴地数铜板。 赵宣宣喂她吃一块小点心,问:“想不想京城的私塾?” 巧宝立马摇头,但是想一想,又点头,嘴里含着小点心,含糊道:“想毛毛和卷卷。” 赵宣宣问:“还想谁?” 巧宝低着头,忙着给铜板穿红线,顾不上回答。 赵宣宣轻轻抚摸巧宝的头发,暗忖:真奇怪,巧宝似乎没有手帕交的缘分,跟私塾里的小玩伴只玩得一般般。凑一起能玩,但分开后不会想念,显然不交心。 这与乖宝不一样,乖宝对待小玩伴特别热情,不但嘴上想念,写信也频繁。 把铜板穿成一串之后,巧宝又想跑去玩猫。 赵宣宣把她抓住,抱着她念书。 —— 家里请了四个本地女帮工,都擅长做菜。 王玉娥在厨房里帮忙摘菜,跟帮工聊天,顺便学学新菜色。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些本地风俗很有趣,王玉娥听得津津有味。 帮工们见王玉娥爱听,便说得更起劲。 本地道教长盛不衰,信佛的人也多。 她们聊青城山上的上清宫、天师洞,聊青羊宫,聊文殊院…… 附带各种灵验又有趣的小故事。 王玉娥听得蠢蠢欲动,特别想亲自去拜一拜,求一求。 以前在岳县老家时,家里有一个小小的神台,她和赵东阳经常烧香、摆贡品。 后来去了京城和田州,每天忙着照顾小孙女,听石师爷和唐风年在家里聊案子,他们反而变得没那么热衷敬奉神佛了。 但最近家里怪事多,王玉娥又萌生求神拜佛的念头,指望神佛保佑,辟邪消灾。 第1323章 确实像神仙喜欢的好地方 第二天,雨过天晴。 王玉娥想去青城山的道观表达虔诚,询问赵宣宣和唐母去不去。 当赵宣宣犹豫时,乖宝率先点头,说自己想去。 巧宝一听,立马蹦蹦跳跳,说她也要去。 这下子,赵宣宣不用考虑了,她派乖宝去前院询问唐风年,看看全家人是否可以出门游玩? 唐风年思量片刻,点头答应,并且吩咐白捕头带十几个官差,随行保护。 出门之后,乖宝和巧宝最开心,小脸上藏不住兴奋,赵东阳反而颇有怨言,说:“玩就玩,爬什么山?” 胖子最讨厌爬山。 王玉娥理直气壮,道:“听说青城山上的道观最灵验。” 马车到达山脚下,其他人迫不及待地下马车,只有赵东阳磨磨蹭蹭。 作为道教名山,登青城山的男女老少挺多,其中有一些穿道袍的人。 上山的石阶修得挺好,赵宣宣左手牵乖宝,右手牵巧宝,仿佛牵两只大兔子。 “娘亲,这里好美啊,还有瀑布。” 赵宣宣深呼吸,露出小酒窝,道:“心旷神怡,确实像神仙喜欢的好地方。” 巧宝好奇地问:“娘亲,我可不可以做神仙?” 赵宣宣连忙说:“嘘——不可以,别让神仙听到了。” 乖宝眉开眼笑地接话:“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王玉娥和唐母走得慢一点,跟在后面,边走边聊。 眼看别人坐竹轿,被几个穿短挂和草鞋的壮汉抬着上山,赵东阳蠢蠢欲动,也想这样干,但又不好意思。 毕竟家人都是走路,如果他与众不同,岂不是显得不像一家人? 走着走着,他干脆找块光滑的山石坐下,喘着气,看山、看水、听鸟叫,等待赵宣宣、王玉娥她们下山。 赵大贵把装茶水的竹筒递给赵东阳,又展开折扇,帮忙扇风,笑道:“京城那边,春闱应该揭榜了,不晓得石家大少爷这次考得怎么样?” 赵东阳喝完水,把竹筒放下,感叹道:“考进士难,做官也难。做了官,还要跟别的官儿斗来斗去。” “一点也不省心啊。” 赵大旺一边摇扇子,一边笑道:“有好处,才斗。如果没好处,肯定变成臭狗屎,人人避着走。” 过了一会儿,赵东阳歇够了,歇得无聊,暗忖:如果继续往山上走,等会儿下山又辛苦。山脚下热闹,有很多小贩卖东西,像赶集一样,不如去山下玩,乖女和孩子奶奶肯定不会立马下山,我坐着等也是白等。 于是他站起来,拍拍屁股,带着赵大旺和赵大贵,往山下走去。 “钵钵鸡!钵钵鸡!” “豆腐花!新鲜豆腐花!” “凉粉,卖凉粉!” “串串,一个铜板一串!五个铜板六串!” …… 有个小贩在卖煮串串,看起来香,闻起来也香。 赵东阳忍不住凑过去买,先尝一串,觉得口味合适,然后讨价还价,买了三十串,三个人吃得满嘴流油,又买三碗豆腐花解腻。 等赵宣宣、王玉娥、乖宝、巧宝、唐母等人下山时,赵东阳正坐在马车上啃麻辣兔头,嘴巴辣得红红的。 王玉娥眼睛一瞪,脸一沉,赵东阳心跳加快,连忙把装兔头的油纸包递给赵大旺,用手绢擦嘴、擦手,不敢再吃了。 王玉娥嗔道:“早就知道,不能让你出来,好了伤疤忘了疼,等富贵病发作,你就知道后悔了。” 赵东阳心虚,小声反驳:“你别咒我。” “乖女,山上好玩不?” 他主动转移话题,免得继续挨骂。 赵宣宣忙着喝水,乖宝抢答:“爷爷,好玩。” “有人在山上修道、炼丹,那丹药太贵,我们没买。” 巧宝接话:“长生不老丹。” 她好想尝一尝,但娘亲和姐姐不让她买。 赵宣宣被逗笑,紧接着被水呛到。 赵东阳抚摸胖肚皮,笑道:“哪有什么长生不老丹?连皇帝都买不到那种好药,咱们就别想了。” 王玉娥和唐母倒是买了很多画符咒的纸,打算拿回家去贴。 第1324章 付青带来的好消息 几天后,付青带着他新组建的商队,来到成都府。 商队忙着卖货、进货,付青则是去官府见唐风年和赵宣宣,并且带来两个好消息。 其一,石子正这次终于金榜题名,考中进士,而且名次挺靠前。 其二,肖白的父母同意让儿子做上门女婿,但有个要求,将来必须给他们养老。 肖白之前靠自己和旺财的双份工钱,在田州买了六亩田,目前这些田都是他爹娘在种,家里日子过得还可以,而且他们又生了个小儿子。 赵东阳笑眯眯,拍一下大腿,立马恭喜石师爷。 这对石师爷而言,是双喜临门。 他笑得合不拢嘴,甚至笑出眼泪,儿子经过多年蹉跎,终于考中进士,他恨不得立马飞去京城,亲眼见识儿子当进士的风采,又想去老家的祖坟祭拜,感谢祖宗保佑。 不过,他暂时没提这种话,因为唐风年目前处境艰难,他不能撒手不管,必须协助唐风年度过困境之后,才能动身去京城。 面对众人的恭喜,石师爷一一道谢,长舒一口气。 肖白也松一口气,暗忖:幸好晨晨有先见之明,让我赶在她兄长中进士之前提亲,否则我肯定只能当别人眼里的癞蛤蟆。 不过,未来大舅哥快要当官了,他作为妹夫,如果继续做个小官差,恐怕晨晨在家里没面子,自己也相形见绌。 新的忧虑变成阴影,蒙上心头。 肖白低头看脚上的旧布鞋,旧布鞋上有几个泥点子,他的笑容越变越淡。 另一边,唐风年眉眼喜悦,向付青询问商队的情况。 付青笑道:“其实商队并不是我的,我只是负责把他们凑到一起。” “大家志同道合,都想赚钱,都听说过成都府的繁华,但又怕路上遇到山匪,所以结伴同行,人多,互相照应。” 唐风年爽快道:“阿青,如果觉得哪里不太平,尽管告诉我,我可以派官差护送你们一程。” 这些年,在三个地方做官,他总结出经验:商贸越繁华,地方就越富裕。如果外地商人不肯来,那地方便可以配上四个字:鸟不拉屎。 付青爽快答应,但暂时没有提要求。虽然是亲友,但他怕给唐风年添麻烦,而且他走南闯北,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依附于赵家的弱者。 当年他差点落进蹴鞠场解老板的圈套,差点卖身三年,无法脱身,当时他还没有独当一面的本事,必须由赵东阳一起陪同,去跟解老板谈判。 如今,他很少再求赵家人帮忙,但赵家人去哪里,他就把自己的商路扩展到哪里。其中的亲近和信任,不需要用言语刻意述说。 乖宝亲手端一盘洗好的枇杷过来,递给付青,高兴地问:“舅舅,小苹果贪玩不?调皮吗?” “小苹果”是付青儿子的小名,大名叫付小平。 去年秋天,乖宝、王玉娥和赵东阳回老家时,特意去看过他。 小奶娃娃,香香的,一逗就笑,总是特别招人喜欢。 付青一听到儿子的小名,就心里甜,眼里的笑意像阳光一样灿烂,一边剥枇杷皮,一边说道:“调皮,贪玩,长得快,长两颗牙了。” “乖宝,你们今年啥时候回老家去?” 乖宝拿不定主意,转头看向王玉娥。 王玉娥说道:“等凉快时,再回。” “从这里回老家,比京城近一些。” 第1325章 抓贪官了 付青逗巧宝玩,笑道:“巧宝也回老家,好不好?” “去舅舅家喝小苹果的周岁酒。” 巧宝认真地道:“我不喝酒。” 她又转头问赵宣宣:“娘亲,回不回?” 赵宣宣道:“我想回去看看你小姨、太姥姥和舅姥爷,还有你舅舅家的小苹果……到时候看情况而定。” 她与付青聊一聊老家和洞州的情况,虽然很久没亲自回去了,但她消息挺灵通。 “阿青,我表嫂的铺子生意怎么样?” 付青答道:“还可以。” “我每月进一些货去岳县,分一些给俏儿姐,也分一些给王嫂子卖。” 赵宣宣眉开眼笑,觉得这样真好,进货的阿青赚钱,卖货的俏儿和表嫂也赚钱。 安居乐业,就是最省心的。 付青只在成都府待三天,又带着商队离开。 十二辆马车,载着满满的货物,浩浩荡荡。 送别之后,赵东阳回到后院,笑道:“听说他们这次进货很多蜀锦,估计稳赚不赔。” 赵宣宣赞同,道:“蜀锦华丽,受富贵人家喜欢,京城卖得很贵。” 王玉娥道:“付青这样挺好的,到处赚差价。聪明人,赚聪明钱。” 赵东阳道:“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 王玉娥挑眉,调侃道:“哎哟,好汉又想起当年勇,现在只会好吃懒做。” 赵东阳气得大喊:“乖女,快来评理。” 赵宣宣刚走到内室门口,连忙又转身往回走,憋着笑意。 —— 日等夜等,阿亮和阿光终于从京城回来,一起来的还有二十几个锦衣卫。 为首的那个锦衣卫看上去颇有纨绔之气,眼神骄傲,衣着讲究,唇红齿白,比较年轻,名叫陆途。 唐风年把这些日子收集的证据交给他,没为自己邀功。 在锦衣卫内部,唐大人的口碑颇好,毕竟给锦衣卫送过好几次立功的机会,类似于散财童子。 陆途拿着京城那边下达的搜查令,要求唐风年派官差协助,然后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去给涉嫌贪腐的官儿家搜个底朝天。 同知杜大人、通判陶大人、推官姜大人和知事冯大人被打个措手不及。 搜出大量金银珠宝、银票、房契、田契、字画,甚至还有往外放利钱和经商的证据,罪证确凿。 按照朝廷律法,官员及其家属不许经商,不许与民争利。 私下里放利钱,利滚利,利息高得离谱,也是不允许的。 明面上不允许,但私下里很多官员这样干。被抓到把柄之前,大家都金玉其外,风风光光。一旦被抄家,那些败絮露出来,华丽的袍子被扯破,表面的风光便如梦幻泡影。 罪证确凿,官员家眷被迫坐上囚车,哭哭啼啼,凄凄惨惨。 看热闹的百姓却笑哈哈,奔走相告。 “抓贪官了!锦衣卫抓贪官了!” “知府大人不是刚来没几个月吗?这就被抓了?” “抓的不是知府,而是同知、通判……” “那几个狗东西,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去年,那个陶通判骑马践踏我家稻田,我找他理论,他反而用马鞭抽我。” “现在他倒台了,你赶紧去官府告状呀。” “懒得去,我忙着卖枇杷呢!今天不卖完,明天就不新鲜了。” …… 那个陆途,被其他锦衣卫称呼陆小爷。 他意气风发,吩咐手下把搜出来的罪证登记造册,分门别类,装进箱子里,准备运去京城。 他的手下说说笑笑,都挺高兴,私下里议论:“搜出来的罪证越多,咱们的功劳就越大。” “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咱们立功了。” “那个唐大人果然是散财童子,专门送功劳的好人。” “什么散财童子,明明是福星,哈哈哈……” …… 第1326章 烂到根子上去 唐风年尽地主之谊,请陆途喝酒吃饭。 他怀疑陆途与锦衣卫指挥使陆路有些亲戚关系,但如果直接问出来,有些唐突,所以他干脆没问,只把陆途当普通客人招待。 其他锦衣卫小喽啰则是由白捕头和肖白负责招待。 白捕头向小喽啰打听到,陆途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亲生儿子,子承父业。 白捕头竖起大拇指,嘴上夸赞:“虎父无犬子,了不起。” 然而,他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暗忖:原来是个走后门的纨绔!通过抄家,就轻轻松松把功劳揽下了。如果我爹也是锦衣卫指挥使,我也能这么干,个个都能这么干,哼!命好罢了。 他跟着唐风年忙活这么多天,从追捕放鬼火的“蝙蝠神偷”,到审问犯人,再到排查所有官差,智斗“地头蛇”…… 既有功劳,又有苦劳,但最后功劳的果子被有权有势的锦衣卫轻轻松松摘走了,而且摘功劳果实的头头还是个走后门当官的纨绔,这让白捕头感到不服气。 凭啥呀? 因为这股子气恼,白捕头忍不住在席间多喝了几口酒。 旁边的肖白没有什么争功劳的想法,他拿着酒坛子,挨个儿给那些锦衣卫倒酒,顺便向人家打听,进锦衣卫难不难?工钱多不多? 有个锦衣卫脾气大,又喝多了,脸红,突然拍桌子,吼道:“什么工钱?老子不是牛马,不是什么店小二,老子领的是朝廷俸禄!” 肖白吓一跳,连忙向他赔礼道歉,又帮忙斟酒。 另一个锦衣卫当和事佬,笑道:“他发酒疯,别当真。” “没事,继续吃吃喝喝。” “明天一早就要赶路,路上可没有这么多好酒好菜。” 很快,尴尬被说笑声化解。 与那些小喽啰的热闹不同,陆途这一桌比较清静。 唐风年、石师爷和马师爷都与他不熟,又担心言多必失,所以话不多。 陆途忽然问道:“唐大人家里难道没有养歌姬和舞姬吗?为何不叫出来助助兴?” 同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手中筷子暂停,有些尴尬。 唐风年吃惊,道:“一个也没有。” 陆途旋转手中的酒杯,啧啧两声,又问道:“听说巴蜀之地的女子外表美,性子辣,皮肤光滑如锦缎,本地可有出名的风月场所?” 此话一出,气氛更加尴尬。 因为那种风月场所已经被唐风年一窝端了,就像端掉马蜂窝一样。 马师爷努力控制表情,暗忖:这个陆大人是个好色之徒,想在成都府找乐子。如果我们让他扫兴,会不会因此得罪他?怎么办?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他觉得,这个陆大人像个小人。 唐风年干脆搁下筷子,微笑道:“没去过,我也不知道有没有。” 陆途一听这话,显得兴致缺缺,搁下酒杯,干脆起身告辞。 唐风年起身送客,没有挽留。 眼看客人们走远了,石师爷把双手插宽大的衣袖里,啧啧两声,道:“年纪轻轻,就沉迷酒色,不怕得花柳病吗?” 马师爷接话:“花柳病,那可是难治之症。” “烂到根子上去。” 石师爷伸手揽住马师爷的肩膀,回到桌旁,继续吃饭,感叹道:“幸好咱们几个志同道合,都没有那种毛病。” 马师爷露出笑容,点头赞同,跟石师爷干一杯。 他仔细想想,发现唐风年挑选的幕僚确实没有好色之徒,不仅他和石师爷不纳妾,不逛风月场所,就连白捕头、肖白也没那方面的苗头。 他暗忖: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然有几分道理。 第1327章 师父挑徒弟,徒弟也挑师父 第二天上午,锦衣卫带着罪证和坐囚车的犯人,离开成都府。 唐风年亲自到城外送行,并且派官差一路护送。 再转身回到府衙时,他深呼吸,感觉轻松许多。 虽然这次没捞到什么功劳,但铲除四条“地头蛇”,不必再担心打开匣子时,与吐信子的竹叶青进行死亡凝视,也不用担心后院再被丢鬼火。 后院里的家眷也感到开心。 当天下午,赵宣宣牵乖宝和巧宝出门,去逛闹市,买各种东西。 顺便看街头杂耍,看别人表演变脸之术。 手往脸上一抹,或者耍一下披风,用披风一遮,在眨眼间,迅速变成另一种颜色、另一种表情的戏脸,神乎其神,十分有趣。 “哇!” “好看,再来!” “变个张飞!” “来个红脸的关公!老子要看关公!” …… 男女老少拍手叫好,笑声和惊叹声不断。 另外,有个人拿着托盘,向众人讨赏。 给钱的人很少,大部分人只图个乐子。 乖宝大大方方,给了五个铜板。 巧宝犹犹豫豫,小手在钱袋里抠抠搜搜,只给一个。 讨赏的男子点头哈腰,开心地道谢:“多谢姑娘。” “多谢。” 赵宣宣要时刻牵紧两个闺女的小手,不敢松开,所以没给赏钱。 旁边的赵东阳也看得高兴,于是又加五个铜板赏钱。 乖宝好奇,问:“你们是怎么变出来的?” “太快了,我想学,行不行?” 讨赏钱的人一听这话,表情犹豫,打量乖宝、赵宣宣和赵东阳,暗忖:这是吃饭的手艺,哪能随便外传?恐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但是,这一家子出手大方,一看就是富人家,应该不会和我抢生意,如果能趁机多收些拜师费,就更好了。 于是,他伸出五根手指,道:“拜师费要这个数。” “另外,学这个要吃苦,要天赋,否则学不会。” 赵东阳挑起眉,故意说道:“给五个铜板就教徒弟?挺好,要吃什么苦?” 讨赏钱的人不乐意,“嘿”一声,皱眉头,跺一下脚,道:“五两银子,不是五个铜板。” “吃苦就是要多练,熟能生巧。” 乖宝觉得拜师费太贵,转头与赵宣宣对视一眼,用眼神商量,暂时没答应。 赵宣宣轻声道:“不急,成都府这么大,会变脸的肯定不止一家,咱们多看看,肯定能学会。” 乖宝点头赞同,她觉得自己挺聪明的,肯定能学会,何必花冤枉钱? 眼看他们转身走了,那个捧托盘的男子倒吸一口凉气,舍不得失去肥羊,连忙又主动追上去,露出讨好、巴结的笑容,道:“小姑娘,四两银子,行不行?” 乖宝摇头。 那男子又说:“三两银子,立马教。” 乖宝还是摇头。 那男子做出忍痛割肉的决定,果断道:“那就二两,不能再少了。” 他不明白,这一家人衣裳精致,一看就有钱,为何花钱这么小气呢? 之前给赏钱倒是挺大方,现在为了拜师费,却小里小气的。 眼看他一直追着跑,赵宣宣皱眉头,讨厌别人的纠缠,于是对赵大贵和赵大旺使眼色。 赵大旺转身,立马摆出一副凶相,道:“说不学就不学,别得寸进尺啊。” 那人厚着脸皮,反驳:“不是你们主动说要学吗?怎么现在又不学了?” 他还倒打一耙。 乖宝停下脚步,小脸一本正经,答道:“师父挑徒弟,徒弟也挑师父。” “做师父的,不仅要技艺高超,而且要品行端方,真诚。” 弦外之音:有些人不配当师父。 那个男子脸红,终于没再纠缠。但是,等乖宝走远之后,他冲着乖宝的背影呸一声,嘀咕:“拽什么拽?不就是有几个破钱吗?嫌老子品行不端?呸!” 第1328章 搞个变脸比赛 回官府之后,巧宝忙着玩新玩具。 赵宣宣把新买的东西分门别类,把能吃的东西分给家里其他人。 乖宝跑去找唐风年说悄悄话。 听说乖宝想学变脸之术,唐风年微笑道:“变得那么快,肯定是障眼的戏法,其中有些隐秘的门道。” “其实,花五两银子学一门吃饭的手艺,并不算贵。” 乖宝道:“爹爹,我想学最好的。” 别人讨价还价,反而让技艺显得大打折扣,感觉不够好。 唐风年想一想,和煦地道:“干脆搞个变脸比赛,奖金由我来出。” “一至五名,奖金各二两银子。” “六至十名,奖金各一两银子。” “乖宝,你来写告示,比赛时间定在本月二十号,地点是府衙大门口,先报名,后参赛,男女老少都可以来观赛。” “到时候,你从中挑选喜欢的变脸师父。” 乖宝高兴,露出小酒窝,连忙铺纸,磨墨,亲自写变脸大赛的告示,写完之后,给唐风年过目。 唐风年挺满意,打开匣子,拿出印章,在告示上盖个章,然后吩咐官差拿出去张贴。 乖宝又跑回后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赵宣宣、赵东阳、王玉娥、唐母和巧宝。 巧宝兴奋,抱住乖宝,道:“姐姐,我也要学变脸。” 唐母感到肉疼、心疼,道:“赏钱要花十五两银子啊,还不如在街上随便学一学,当时讨价还价,只要二两。” 赵宣宣笑道:“婆婆,这不一样。” “搞个比赛,很多人都来看,大家都高兴,就像过年舞龙舞狮一样,满堂喝彩,热闹喜庆。” “除一除之前的晦气。” 乖宝眉开眼笑,道:“还可以选最好的师父。” 唐母还是嫌这样浪费钱,脸色不好看,像没有太阳的阴天。 如果赏钱由官府出,她肯定没意见。偏偏由唐风年自掏腰包,十五两银子不是小钱。 以前在岳县老家时,她一年到头,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乖宝跟巧宝手拉手,转圈圈玩,自顾自高兴。 —— 另一边,唐风年、石师爷和马师爷依然忙碌。 因为同知、通判、推官和知事都被锦衣卫抓走了,导致这四个官职出现空缺,所以石师爷和马师爷身兼数职,一个人干好几份差事。 石师爷找唐风年商量,道:“等朝廷安排新的官儿来上任,恐怕至少要等两个月。” “咱们要不要选几个新帮手?” 唐风年思量片刻,点头赞同,道:“师父,从官府内的小吏中提拔,还是从外面的广大百姓中选?” 石师爷眼睛精明,道:“如果从外面选人,他们不熟悉官府的办事流程,还要一样一样教,费事。” “不如从府衙内的小吏中选拔,更省事,而且我与他们混熟了,已经看中几个不错的人选。” 说完,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之后,递给唐风年过目。 纸上写着那几个人选的姓名、年纪和优缺点。 唐风年仔细斟酌,然后吩咐官差把那几个人选依次叫过来,一个接一个,轮流聊一聊,深度了解一下。 石师爷松一口气,暗忖:只要风年身边可用的亲信多几个,我就能抽空去一趟京城,与家人小聚。 才几个月不见,就格外想念妻子、女儿、长子、大孙子…… 第1329章 同一个月亮,同一种思念 经过商谈,唐风年新提拔六个小吏,让他们多干一些差事,同时多补贴一些工钱。 既受器重,又能多赚钱,那几人都高兴,做事变得更勤快,而且富有竞争意识,争取比别人干得更好,在唐风年面前多表现。 —— 乖宝又干起老本行,去做师爷学徒。 别人来报名参加变脸大赛,由她专门负责登记。 每个报名者都有序号,号码已经搞到第三十号。 她预感即将到来的比赛肯定很精彩,心里更加期待。 与此同时,白家春、白家发和马千里三个男孩子被安排去府学念书,少了他们打打闹闹,官府后院变得清静许多。 剩下巧宝和白家齐两个女孩儿,由赵宣宣亲自教导念书、写字、打算盘、记账…… 白小娘子因此特别感激赵宣宣,因为赵宣宣不收束修,又教得好。 她私下里问女儿白家齐:“喜不喜欢跟唐婶婶学念书?” 白家齐笑眯眯地点头,天真无邪地道:“喜欢,还有糖吃,有果子吃。” 白小娘子忍不住笑,等夜里,又把小女儿的话模仿给白捕头听。 夫妻俩凑一起开心。 白捕头躺在床上,一边琢磨,一边说道:“女娃娃多念书,将来有好处,像石师爷的闺女一样,在私塾当夫子,赚得比我和石师爷更多。” 白小娘子道:“我听马夫人说,石师爷过几天要离开成都府,回京城去,是不是真的?” 白捕头闭目养神,道:“嗯。” 白小娘子侧转身子,离白捕头更近,好奇地打听:“那他还回这里吗?他儿子是不是也做官了?” 白捕头有困意了,打个哈欠,道:“回。” “他儿子还没做官,暂时在吏部观政。” “石师爷担心他儿子人脉不广,所以他这趟回去,肯定要帮忙疏通人脉,方便将来谋个好官职。” “这做官啊,里面大有名堂,有些官职有前途,有些官职有油水,有些官职比较吃亏。” 夜已经深了,远处的青蛙在呱呱叫,吹牛吹得起劲。 天上有一轮明月,正静静地望着人间,仿佛人间有它怀念的熟人,可惜相隔太遥远,无法互相交谈。 石师爷难以入睡,正望着月亮发呆。 他觉得,在千里之外,妻子、晨晨和子正肯定和他看同一个月亮。 抱着这个想法,他心里稍稍有些安慰,轻轻叹气。 —— 恰好在变脸大赛的前一天,石师爷带着肖白出发,乘坐马车前往京城。 马车里装着蜀锦、茶叶、漆器等特产。 唐风年又另派两个官差随行保护。 旺财没去,但他急得团团转,在官府里到处寻找肖白,汪汪叫,甚至差点跑出大门,被赵东阳拦住了。 赵东阳拿肉骨头给它吃,它闻一闻,眼睛湿润,不肯吃。 赵东阳抚摸它的狗头,安慰它,道:“放心,肖白过两个月就回来。” 听见“肖白”二字时,旺财的狗耳朵明显动一下。 王玉娥开玩笑,道:“这就像人害了相思病一样,茶饭不思。” 赵东阳叹气,道:“旺财有灵性,像人一样重感情。” “一定要关好院门,免得它跑远了,回不来。” 第1330章 狗眼里仿佛没了光 马车跑上官道,车轮滚滚向前。 肖白没空想念旺财,满腔热血都在想晨晨。 官道旁,青山秀丽,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石师爷诗兴大发,吟几句诗,心情激动。 肖白用笑容捧场,实际上没彻底听懂诗的意思。 但他实诚,没有不懂装懂。 石师爷畅快地笑道:“肖白,你觉得在哪里做官最好?” 肖白不假思索,道:“京城。” 石师爷挑眉,问:“为何?” 肖白毫不犹豫地道:“不用赶这么远的路,赶路辛苦,又费很多光阴。” “想见个人,格外难。” 石师爷哈哈大笑,拍拍肖白的肩膀。 虽然这个未来女婿不够优秀,但至少比较省心,比较听话。石师爷没跟他见外,一路上闲聊。 肖白也对石师爷说心里话,说以后想换个差事。 石师爷问:“为何不想做官差了?你和旺财拿双份工钱,比别的官差强多了。” 肖白咬一下嘴唇,纠结片刻,道:“我赚的钱,比晨晨差远了,更加比不上即将做官的子正大哥,我怕晨晨没面子。” “我打听过,锦衣卫那边喜欢招真本事的人,我又与欧阳三公子和霍大人有些交情,想去锦衣卫试试。” 石师爷推心置腹地道:“锦衣卫听起来威风,但那边肯定不会给旺财发俸禄。” “你领不到双份工钱,而且人际关系比较复杂。” “肖白啊,你比较单纯。” 他出于私心,希望未来女婿别去锦衣卫,免得被大染缸染黑。 目前,肖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官差,是好是坏,他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肖白是年轻人,身体里的拼劲就像奔流的江水一样,他并不安于现状,反而想变得更厉害,免得别人看不起自己。 于是,他据理力争:“石师爷,我问过霍大人,他说做锦衣卫很有前途。” “只要多立功,就能升官,赏罚分明。” “他升官就特别快,而且将来还能子承父业。” 石师爷琢磨片刻,说道:“霍大人以前在岳县做捕快,跟谁都能称兄道弟,是个人精。” “他处事圆滑,又从小练武。” “别人想像他那样运气好,很难。” 肖白深呼吸,又说道:“如果做不了锦衣卫,像付青大哥那样经商,也挺好。” 反正,他不想再做官差,他想做更有面子、赚钱更多的事情。 石师爷叹气,察觉到肖白心意已决,自己如果再强行阻止,双方都别扭,强扭的瓜不甜。 于是他反而露出笑容,爽快道:“行,都可以试试。” “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我虽然无权无势,但毕竟多吃几十年的盐。” “可惜这次旺财没跟着来,少了它帮忙。” 肖白松一口气,微笑道:“如果顺利,我下次去接它,或者找三公子借一条狗。” “他家的狗是我帮忙训的,听我的话。” 他把未来的前景想得很美好,跃跃欲试。 石师爷没给他泼冷水,但眼神复杂,心思深沉。 —— 黎明冲破黑暗,一日之计在于晨。 乖宝早早地起床洗漱,穿上最喜欢的衣裳,又让唐母帮忙梳发髻。 唐母也起得早,打个哈欠,笑道:“乖宝,今天忙着去干啥?” 乖宝藏不住兴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道:“祖母,我要去看变脸大赛,选个最好的师父。” 梳完头发之后,她去把睡懒觉的巧宝摇一摇,喊她起床。 巧宝比较像赵宣宣,喜欢赖床。 “妹妹,快点,去看变脸比赛。” 巧宝张开嘴巴,打哈欠,睡眼惺忪,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懒得动。 不久后,赵宣宣被旺财的叫声吵醒。 旺财因为找不到肖白,变得比较焦躁。 赵东阳和乖宝向它解释,说肖白过两个月就回来,但它还是焦躁不安,变得比以前吵闹,而且总是想跑出去。 早饭后,唐风年和乖宝率先出门,去给变脸大赛做准备。 赵宣宣无精打采,慢慢吃包子,吃豆腐花。 在旺财的叫声影响下,她没法睡回笼觉,无可奈何。 巧宝忽然放下包子,跑去屋檐下,跺一下脚,警告旺财:“不要叫。” 旺财委屈,趴到地上,无精打采,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狗眼里仿佛没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