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
弘历扬声,将殿外守着的妻弟叫进来。
“尽管去查,若有人要生事从中阻拦,不必来回禀,杀。”
宫里孩子尚不多,皇后琅嬅治下宽严并济,自然敬重她的人是多的,对嫡子动手的罪名可比针对一个庶出公主大了数倍,更遑论皇后身后站着的是富察氏。
曦月心里扑通扑通地跳,暗自好奇,总爱滋事的乌拉那拉氏被赶出了京城,心狠手辣的金玉妍处于禁足,又是什么人胆子这样大?
是真不怕皇上忽然想起来,玩儿一出罪连九族吗?
太医们合计之后写了个药方,二阿哥是受寒没错,好生养上十天半个月,待适应了骤变的环境、解了毒,二阿哥向来身体强健,自然会没事的。
是的,中毒。
不止是炭火中毒。
弘历让傅恒全权调查红箩炭的同时,叫阿里衮跟着一块儿,查探谁接触过永琏寝殿中这批炭火,顺着取用记录,竟将从前的一件事情串联了起来——
金玉妍宫里的人招认使用朱砂,剂量却不对,消失的这小部分被以为是也用在了对付蕊姬母女。
可实际上,这丁点朱砂混进了送往承乾宫的炭火里,直通永琏处。
傅恒和阿里衮是检查烧剩下的炭灰才发现了问题,炭灰颜色不对劲,除了掺杂朱砂,其中还有曼陀罗粉。
曼陀罗喜好生长在比较潮湿阴凉的地方,十分常见不起眼,其叶、根和果实都带有剧毒,使用不慎重则丧命。
又是朱砂,又是曼陀罗,幕后之人当真是恨毒了永琏,用这样的方式,甚至将他殿中窗户动手脚,让他缓缓地因中毒而死,表面却仿佛只是死于窒息。
红箩炭中所用的药,分量控制绝佳,只有懂医的人才明白。
檀音顿时想到了一个人。
乾隆三年十月十二,是原本历史中永琏夭折的日子,这年他九岁。
过了这一日,在太医的全力攻坚之下,永琏踏入鬼门关的半只脚缩了回来,面色从此前的乌青煞白恢复了红润,虽然还有些咳嗽,至少行动自如,看着也没落下什么病根。
见永琏彻底好转,齐汝悬了大半个月的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前几日看着二阿哥脸上毫无血色,他一颗心吊得老高,生怕出任何岔子,叫自己被皇上问责处斩。
二阿哥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齐汝老泪纵横,拱手向帝后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二阿哥得天庇佑,已无大碍!”
话音方落,弘历已是由着高兴的情绪爬上面庞,与惊喜不已的琅嬅相视,他们夫妻二人这几日随着永琏病情起伏,悲喜交加,此时唯顾着满脸欣慰。
“当真?”
性格偏重沉稳的贺知成笑道:“皇上与娘娘尽管安心,二阿哥福泽深厚,只需要再静养几日就可完全痊愈了。”
弘历与琅嬅当然信任贺知成的医术,尤其是琅嬅,贺知成当初受檀音一力推荐留在富察家,进宫当值后恪尽职守,从无懈怠,她相信檀音的判断,也信任贺知成。
弘历点了点头,贺知成本事卓越,性情不卑不亢,做事沉稳持重,这样的人才早就该进太医院了,原身那位不知道怎么回事,净信了些庸医。
“齐汝、贺知成,你们救二阿哥病情有功,便提月俸与赐赏。”
弘历看一眼赵德胜,赵德胜躬身退出,立刻去办了。
齐汝已是太医院院首,除了赏赐实无法再升,而贺知成则被提拔为太医院中齐汝之下第一人,地位翻了数倍。
永琏生病期间,曦月与绿筠为祈求保佑其平安,常常到宝华殿供奉香火,诚心祝祷,檀音则是陪伴在琅嬅身边,与曦月一同照顾璟瑟,其他人倒是也没有在这时候上赶着找不痛快。
弘历全心投入到政事里,阅览阿里衮与傅恒查案的始末,脸色不好看的如那日得知永琏几乎要命陨的审判,若非永琏得救治熬了过来,弘历不敢想象,再经历一次爱子之殇将是何种可怕的悲痛,痛彻心扉,深入骨髓。
弘历一直以来害怕的,就是所有事情都走上前世那样的老路。
他沉着脸,吩咐把永琏身边玩忽职守的侍从都一应罚了,几个乳母全部领了之前的月例银子赶出宫去,暗中将窗户关紧的小宫女遭杖责,她的家人皆问罪流放。
弘历没想到,之前处置了恪太妃身边一批人,她竟然还保存着后宫里的势力,那事虽然元气大伤,可依旧有本事在宫里搅弄风云,将疑影都引到昭嫔头上,想让他疑心富察家势大要将天下取而代之。
难怪这位先帝的皇后昔年几乎谋反,试图把弘时推上皇位,被揭穿后也没有伤筋动骨,落得善果。
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是狠辣无情,歹毒果决。
如今看来,这乌拉那拉氏曾经的皇后是不能留了。
弘历眼底划过冷漠。
再留着她,即便没有前朝后宫的势力,可她还能玉石俱焚,其心肠歹毒防不胜防,弘历岂容这样的人留在世间。
当天夜里,弘历就下了一道密令,要阿里衮与傅恒连夜赶往圆明园处死恪太妃。
对外宣称不过是思念先帝过甚而病逝,没有追封。
圆明园里的恪太妃薨逝的消息是几天后才传回京城,来报的人说自先帝驾崩,恪太妃一直身体不太好,总有病痛,恰逢此次夏秋交季,恪太妃受寒,身子烧得通红滚烫,没等随行的江太医细致诊脉,已是闭眼去了。
皇帝闻言面露悲痛,下令安葬恪太妃,并昭告其病逝缘由,顺手解除恪太妃侄女乌拉那拉氏的禁足。
可是否真解除禁足了呢?
谁知道呢。
以弘历的性子,会肯放乌拉那拉氏出来才怪,都知道是她姑母要害死永琏,怎会不迁怒于她,禁闭更严,屋子周围添了两倍人,一只苍蝇都没办法飞进飞出。
再说说恪太妃之死,除了弘历与两位执行人及部分奴才,知道真相的人也就只有乌拉那拉氏了。
她可是亲眼看着自己姑母咽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