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妃这样说的?”
养心殿内,弘历抿了抿茶,问负责回禀启祥宫情况的小太监。
小太监进生琢磨着道:“回皇上,纯妃主子与全常在一行在承乾宫外的甬道里遇到了金常在,聊了会儿就提到鱼虾利还未出生的胎儿。”
弘历嗤笑一声。
进生谨慎地将头埋低些许。他被师傅提拔上来,侍候皇上尚不足半月,之前看着昭嫔主子的启祥宫的是他师兄进忠,这几日才换成了他顶上,由于时间短,进生还没有摸清楚这位帝王的脾气,生怕自己不留神行差踏错。
“吴书来,”弘历朝殿外唤一声,“今日贺知成该进启祥宫请脉,让他提早去。”
多余的话他一句不说,檀音敏锐,自会理解其中意。
在贺知成走进启祥宫门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贺知成给蕊姬请脉时,她就坐在一旁,待诊完脉,平常地问道:“贺太医,全常在的孩子有无大碍?”
贺知成摇头笑道:“昭嫔请放心,全常在身体康健,母体安好,孩子的问题便也会少上许多。”
话音刚落,蕊姬接着问:“若我吃鱼虾贝类呢?”
贺知成眸间划过一抹流色,不动声色看一眼檀音,回道:“鱼虾贝类属海鲜,孕妇爱食倒是无妨,是有益的。不过常在需谨慎细致,海鲜本是易致敏的食物,孕期后体质可能发生改变,若是容易过敏的体质吃了海鲜,会引发呕吐、腹泻等症状,症状严重的可能造成小产。”
“竟会这样?”蕊姬惊诧不已。
“常在当心便是,臣奉命为常在保胎,自当为常在讲明各类食物的利弊,方不负臣的职责。”贺知成拱手道。
蕊姬本来对纯妃的话深信不疑,此时一想还是因为金常在出现后提到话题,才有之后那些话,听罢贺知成的言语,她顿时就半信半疑起来,满心都扑在自己腹中的孩子身上,忙道:“贺太医,你不妨为我写张方子,也好让我明白我如今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免得出差错。”
贺知成应了声,提笔在纸上以墨点迹。
攥着写满字的白纸,蕊姬不免问檀音上面的内容,她少时读书识字很少,更精通于琵琶与月琴,实在不通舞文弄墨。
檀音身体年龄小是蕊姬的妹妹,可论心理年龄,她活了两世,按照清朝时期的算法,简直都能当蕊姬的母亲了。
她非常耐心地为蕊姬作讲解。
清朝大族尤其是八大姓,家中不论嫡庶,对孩子的培养都是一视同仁,最多不过是亲近的如父母给开个小灶,基本能算是同一起跑线,知识储备那叫一个杠杠的。
经历两世教育,檀音不敢说是文豪大家,至少肚子里有墨水了,言语总会思索后再说出口。
蕊姬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清明,心里不由升起后怕。
如果不是留了个心眼先问太医,或许自己连中了旁人的招都不知道……
贺知成行礼退下,蕊姬下意识挽住檀音手臂,眼睛里流露出惶恐。
檀音缓缓抚摸着她的背,放柔了声音:“别怕,不会有事的,任外面风吹雨打,我都替你挡着呢。”
蕊姬被她一点一点安抚,莫名觉得自己较檀音似乎小了几岁,分明自己才是年长的那一个,有些悲伤的声音不禁带上小小的傲娇之意,像只努力保持矜持的猫猫:“我才不怕呢,不管是谁,要是敢伤害我的孩子,我定要让她不得好过!”
简直和曦月是绝配的两只猫团,檀音无奈一笑:“是,我相信,你一定能护好自己的孩子。”
“可是……”
她作停顿,然后道:“某些人想从我启祥宫宫人里边下手,这不是打我这个主位的脸嘛,我也要面子不是?”
蕊姬看去,初见时就觉得好看的眼睛眨了眨,似乎窥见了其中藏的一缕狡黠。
与一贯的沉稳有些割裂,似乎也……刚好合适?
夏日里雨水多了起来,常常伴随着闷雷,黑云压抑在紫禁城上空,地面打出啪嗒啪嗒连绵的声音,诉说着巨大雨势。
蕊姬肚子一天天看着变大,每日总会有段时间在廊下活动,还有她克制着食欲,贺知成每次请脉时都道一声康健。
五月十五,端午节后第十日。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是谁,竟敢擅自抓人!”
吵嚷的声音自启祥宫后殿西配殿外响起。
宫门被推开,三四个小太监押着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圆脸太监迈过门槛入内,又是怒骂又是挣扎,喝着他们不守宫规随便拿人,四人手上加大了力气,才终于将他给牢牢制住。
没过多久,胡不易也领着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对守在主殿门口的妙惜道:“妙惜姑娘,照主子的吩咐,咱家把人和物证都抓获了。”
妙惜仔细看看变得狼狈的戴帽子的家伙,眼睛眯起,脸上露出笑意:“胡公公果然厉害,没错,正是他。我这就进去向主子禀报。”
坐在榻上与绿筠相对着做绣活的檀音当然听见了外头动静,只问道:“拿住了?”
妙惜点点头:“奴婢已经确认过,就是前几日都在那后头鬼鬼祟祟的混蛋,被胡公公他们拿下时不肯认罚,还挨了一顿打,牙都掉了两颗。”
倚靠着椅背,垫了两个软枕更舒适,蕊姬面色微沉,攥着针的手一使劲,指腹处顿时出现针的外形印子。
防住了饮食,少用御膳房送来的鱼肉等海鲜,却险些漏掉了每日的汤药……
这一险些,就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若非檀音及时察觉,她恐怕已经中招了而不自知。
绿筠还在情况之外,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姐姐且随妹妹和全常在,到外头看一场好戏。”檀音笑道。
“好。”绿筠点头,尽管没明白怎么回事,既是檀音邀请,她当然愿意同观。
胡不易等人等了会儿,就有宫女从殿里往外抬椅子,数了数,一共三张,便是今日在宫里的纯妃、昭嫔和全常在三人都到了。
直到三人分别落座,心头深深感到不安的小太监迎来了宣判。
咽着口水小心翼翼抬头,正对上昭嫔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默默在心里道,今日——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