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爱卿,这是什么意思?”
嘉靖连忙让黄锦把严嵩扶起。严嵩却不肯起身,道:
“陛下……”冯保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说道:
“臣……受之有愧啊!臣当了二十年的首辅,自以为已经了解了陛下,但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愚蠢!
陛下的内库与国库虽然都是陛下的财富,但我却没有意识到,国库中的钱财并不能被陛下随心所欲地使用。我严嵩作为首辅,竟然在这方面犯了如此大的错误,实在是罪该万死!”
严嵩越说越激动,泪水顺着他苍老的脸颊滑落下来。
他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继续说道:
“陛下,请恕老臣无能,这么多年来一直未能真正理解陛下的心意。如今想来,陛下可能早已对我严嵩心生不满,而我却一无所知。
或许,陛下早就准备好了我严家的死期,只是我还浑然不觉罢了。”
说完,严嵩重重地跪在地上,额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痛苦。
严嵩并没有抬起头来,但嘉靖帝却望向了严嵩的头部,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然而很快这丝寒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严爱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朕何时有过这样的念头?
黄锦,你来告诉朕,朕何曾对这位为朕效力了二十多年的肱股之臣有过这种效法?
如果真的如此,那朕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黄锦连忙应道:“是的,陛下从未有过这种想法。请严阁老赶快起来吧!地砖冰凉,您年纪大了,万一着凉生病怎么办?”
尽管黄锦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他已经无数次目睹嘉靖帝对严嵩、严世蕃和严党的愤怒和不满。
但他黄锦只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主人让他咬谁就咬谁,什么时候轮到狗有自己的主见了?
“不过嘛,”嘉靖笑道,“严阁老能够为朕着想,为朕分忧,也是朕的福气。”
“是,是,严阁老能有这番为陛下分忧的心思,也是陛下的福气。”冯保赶忙应道。
严嵩这时候才肯被黄锦扶起来,这时候严嵩则是更加确定了,那勇武公之子牛至说的都是真的。他严嵩当了嘉靖的首辅二十年,怎么不知道嘉靖的脾气?
嘉靖说的话,是一点都不能当真的。
但嘉靖话里的语气,停顿,则是要慢慢揣摩的。
倘若嘉靖对内库与国库的区别并不如此在意,那为何又把话头转回来,说这是他的福气?
好在严嵩确定的是,如今自己把话跟嘉靖说开了,那么至少嘉靖没有立刻要除掉他,除掉严党的心思。现在,嘉靖看到了严嵩的态度,接下来就应当看严嵩的表现了。
那么这改稻为桑,一直到卖给西洋商人最后换来的银子,其中分成,可就需要细细考量了。
“臣的话已经说完了。臣还忘记问陛下,叫我留下,是为什么事?”严嵩道。
“给你这么一搅,我倒是忘了。”嘉靖笑道,“朕要问你的是,为何同意那牛至前去浙江?这不是给胡宗宪添乱吗?”
严嵩道:“陛下从何得到了添乱之理?”
嘉靖这时候倒是有些奇怪了,“那徐阶,高拱,张居正推举的牛至,不正是清流推举的他吗?难道不是这牛至倒向了清流?这牛至不是与你严家,与严党不对付吗?”
严嵩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陛下,那牛至确实与我严家和严党不合,但与徐阶、高拱和张居正等清流之士也合不来。”
嘉靖眉头微皱,疑惑地问道:
“可朕听闻,他牛至将要迎娶徐家女子,并获得朕赐予的工部官职。严爱卿为何如此肯定他不会投靠清流一派?”
严嵩心中暗自思忖着如何编造一个借口来应对嘉靖,但随即意识,刚刚重新赢得嘉靖的信任,现在正是需要展现自己的时候,怎能轻易消耗这份信任呢?
于是,他将牛至与他谈论内库和国库的错误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嘉靖皇帝。严嵩深知这些事瞒不住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静静地听完严嵩的陈述后,沉默不语。严嵩等待着,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甚至开始感到困倦。
就在这时,嘉靖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没想到那个只会享受我大明王朝俸禄的勇武公牛郎,竟然有这样出色的儿子!”
黄锦也附和道:
“实为勇武公一门之幸。也是我大明之幸。”
嘉靖笑着笑着,也逐渐平复了下来,与严嵩说:
“那这勇武公之子,便不会与胡宗宪作乱,而反倒能帮助胡宗宪,以销往西夷茶叶的经验帮助胡宗宪销售丝绸,确保银子万无一失?”
严嵩答道:“陛下圣明。”
嘉靖摸了摸胡须,他常年修道,刻意把胡须蓄地很长,以维持”仙风道骨“的模样。
”那你说,什么时候派他去好呢?”
严嵩此时完全摸不着头脑。
心想,既然要派牛至去浙江,那直接派人过去不就好了吗?他之所以同意派遣牛至前往浙江,其实也是为了缓解嘉靖的不满情绪,同时也想看看牛至是否真的在严党和清流之间保持中立。
因此,他认为无论何时派遣牛至去浙江都是可以的。
然而,嘉靖皇帝这样问肯定有他的用意。严嵩思考片刻后,决定顺着嘉靖皇帝的思路回答道:“臣愚昧无知,请陛下明示。”
嘉靖皇帝微微一笑,然后说道:
“先别急着让牛至去浙江,等胡宗宪完成改稻为桑的计划,并开始向西方商人出售丝绸时,如果遇到任何问题或阻碍,那时再派牛至前去处理。
爱卿,你觉得怎么样?”
严嵩立刻明白了嘉靖皇帝的意图,他点头称赞道:
“陛下英明!如此一来,既能让牛至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又能助胡宗宪一臂之力。”
君臣相视一笑。严嵩向嘉靖鞠了一躬,颤颤巍巍走出了玉熙宫。嘉靖望着严嵩离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