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宫雪莹没给机会。
问完那句话后,宫雪莹便冷笑了一声“轻浮”甩袖离开了。
时渊站在原地静默片刻,无奈一笑。
说来当真玄妙。
救了她之后,他住到了公主府,住到了她的身边,日日能瞧见她。
他那些关于叫做“阿莹”女子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多,那张脸的轮廓和宫雪莹完全是一模一样。
这数月以来,他待在公主府,看着藏书楼的书籍、卷宗。
从那些卷宗以及公主府诸人的口中,搜寻着关于她的一切。
他有个很诡异怪诞的念头。
他觉得阿莹和宫雪莹是一个人,或是只是前世今生的分别。
如今的宫雪莹印刻在他心里,他仿佛是宿命般,既飞速又难以自控地喜欢上了这个女子。
他想留在她身边,一辈子。
做什么都可以。
他说的真心实意。
她却斥他轻浮。
他知道她怀疑他,一直在试探他。
并没什么关系。
他会一直留在她身边的。
她总会知道,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那一日的问题之后,生活并未有多的改变。
时渊在这公主府上还是自由的,继续负责着一些公主府的庶务。
宫雪莹不会去管他,也不曾带他出入官场。
那一日的谈话好像不曾发生过。
……
时渊真的太能干了。
他能干的让别人都成了废物。
宫雪莹身边的内侍总管忍不住便分派给他多一些、再多些的事情。
时渊总能处理的非常妥当。
不知觉间,时渊就踏足到了宫雪莹的金凤宫。
那是宫雪莹在公主府内居所。
占地面积极大的宫殿,前殿接见门客、议事,后殿是休息之所。
后殿之后还有一处宽阔的院落是做演武场。
宫雪莹平素空闲,会在那里活动筋骨。
时渊进到金凤宫这事,宫雪莹睁一只眼闭一只。
她还是觉得,他是谁家细作。
也继续退让。
希望自己的退让,能让他漏出马脚来。
而时渊始终平静应对所有——宫雪莹的猜疑、其余门客的嫉妒、爱慕宫雪莹之人的轻视和鄙夷。
他身在这俗事纷扰的公主府,却是真正做到了遗世孤立。
除去宫雪莹一人外,其余都不重要。
他冷淡平静,让那些嫉妒他、轻视他、挑衅他、栽赃他的人都感觉到无趣。
只有一件事情能引起他的情绪——那就是,他感觉到宫雪莹的目光越来越多停留在他的身上。
那目光之中,有探究,还有许多难以形容的微妙。
这让他很开心。
他不知觉间就接手了金凤宫许多事情。
如宫殿内的摆设、宫雪莹的饮食、穿戴。
他知道她喜欢檀木家具,喜欢紫、蓝色系的衣裳。
冬日喜欢毛圈裘皮。
她最常骑乘的是一匹枣红骏马,但她最爱的却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
她擅兵器、暗器,讨厌长鞭。
她喜欢喝酒胜过喝茶。
时渊按着她的喜好来照看她的生活。
然后时渊便逐渐了解到了她更私隐的东西——她的身体状况。
她年少时下腹部曾受过伤。
每到天癸之期,下腹便坠胀酸疼难以忍受,需保暖,还需要喝药才能缓解。
可她讨厌喝药,讨厌汤药的气息。
时渊便调配了香料。
那是一种散发着淡淡檀香的气息,清幽缥缈,是宫雪莹最喜欢的气息。
那香对人无害,且对她的身体状况有帮助。
可以不用喝药就缓解天癸之时的胀痛。
还能养身。
……
宫雪莹身边医者说时渊简直是惊世奇才。
竟能想出这种办法来,照看她的身体。
宫雪莹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便一切顺了时渊的意思,她也想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份上。
她抓“细作”的兴致则是越来越高了。
既然公主府的其余人事物都试不出,那她便用自己去试——
她与他谈天。
叫他一起用饭。
让他为自己诊脉,问他医药之事。
然而不管是做什么,时渊从来没有漏出一点马脚。
如此一直没有任何进展。
宫雪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底对他的防备越来越低。
如果他是个细作。
那这个细作真的太成功!
这细作背后之人也太过厉害。
这一场几乎打了明牌的猫抓老鼠,她要继续玩下去。
她放他更近自己一步——
大靖帝王信任宫雪莹,已将一部分政务转交给她,并放了权。
每日都会有各地奏本送到宫雪莹面前来。
她便分出其中一部分,交给时渊,“你帮我处理。”
“好。”
“要学我的笔迹。”
“好。”
无论她说什么,时渊总是说好,然后也总是办的妥当周到。
……
入了夜,宫雪莹姿态懒散地倚靠在金凤宫内的软榻上。
这软榻是半个月前时渊让人搬来的,宫雪莹以前从不用这类懒散之物。
如今,却是不知怎么,每日习惯靠在这里贪闲了。
时渊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案边。
那案上摆了几叠公文。
他正在处理,要紧的他会捡出来,念给她听,然后一起商议之后,再用她的笔迹写下批注。
让他插手政务已经一个多月了。
他练她笔迹只用了三日,如今已是炉火纯青,她自己都分不清,哪些字是他写的,哪些是她的。
但她当然不可能完全信任他。
所有的公文,都有暗记。
左右烛影摇曳,宫雪莹懒懒地看着他,心中不由挑剔地评价起来。
其实他长的不怎么样。
她身在皇家,天潢贵胄。
从小到大见过多少外形得天独厚的?
及笄之后手掌军政财权,还有些见风使舵的,送过美男子给她,她的这双眼睛,早已经被养刁了。
时渊的长相对她来说,只能勉强算得上斯文清俊。
可他身上那种内敛英华的智慧气息,却是独一份儿的。
她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般气质……
时渊在公主府已经大半年了。
她已经派人把他的一切都查的一清二楚。
他那般生平经历,怎么就养出这种……近乎于仙风道骨的气质来呢?
宫雪莹无法理解。
因而他才更加的可疑。
啪嗒一声响,秋风带的窗户大开,冷风吹来,烛光晃动。
时渊放下了笔,起身而来,拿起一旁的狐裘轻轻地盖在了宫雪莹的身前,“小心着凉。”
宫雪莹盯着他的脸,若有所思地看着。
在时渊起身回去之前,宫雪莹忽然说:“与我坦白。”
时渊看着她:“什么?”
“你来我身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宫雪莹缓缓地靠近他,双眸锐利:“告诉我,我恕你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