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二百九十五章 血色的哀悼(其四)

    尽管心跳声不可抑制地咚咚作响,艾德还是保持了最起码表面上的镇定。不管怎么样,现在可以行动的只有他和夏洛蒂了。

    昏暗的停尸房内,只剩夏洛蒂手中的提灯发出蓝色的萤火微光,在琴弦声中仿佛一段风雨中震颤的脆弱丝网,仍在苦苦坚守着最后一丝光明。

    “夏洛蒂,我去找一下出路,你暂时留在这里保护其他人,好吗?”

    艾德稍稍压低身子,让自己的目光平视着夏洛蒂快要被额发完全遮住的眼睛,按着她的肩膀温和却认真地问道。

    “我……?”夏洛蒂原本平静的身体突然一阵颤栗,开始变得焦虑,“可是这里真的很黑,灯就快要熄灭了……我……”

    白矢曾经不止一次提醒过艾德,夏洛蒂害怕黑暗、孤独和笑声。不对,严格来说他那时用的是“恐惧”这个词,艾德在心中纠正道。

    但眼下也只好如此,他不可能先抛下其他两人再让夏洛蒂冒险跟他一起行动。房间里暂时还算安全,他有『湖泊』秘文和猎鹰铠甲的双重防护,还有独眼蜘蛛作为侦查手段,至少生还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真的只有一小会儿,我保证。来,你盯着这个表看,好吗?”艾德掏出怀表指给她看,“喏,现在是下午五点三十二分,分针指到三十五之前,无论找没找到出路,我都会一定会回来的。”

    “我知道了。”夏洛蒂接过怀表,先是点点头,突然警惕又恐惧地问道,“但是……如果你不回来了怎么办?”

    “不会的。还记得我的代号吗?三脚猫,猫有九条命呢。哪怕下了地狱我也会找条路杀回来的。”艾德佯作胸有成竹地笑着说道,“万一要是真遇到特殊状况,我实在回不来了,你就先带着白矢和奥莉维亚找个地方躲起来,支援马上就会到的,明白了吗?”

    “嗯。”夏洛蒂只是微微点头,却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对了,这个打火机你拿着。如果你的灯灭掉了,用它至少还有一点点光亮,不会那么黑。”

    艾德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打火机一并交给夏洛蒂。在用独眼蜘蛛确定外面没有其他威胁后,他拉开门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鲜血伴随着音符从天花板滴在地上。门窗被黑色毛发丝线所缠覆,像线虫一样漫无目的地蠕动着,黏稠而迟缓,仿佛在等待着猎物。

    外界的光线被阻挡在外,室内零星的灯光又随着乐音涨落:

    时而如死去黄昏的最后一缕微光般暗淡,似有若无;时而又如百万颗血色太阳凌空般刺眼,在人的眼上狠狠灼下一颗炫目的烙痕。

    神志本就因头部撞击有些昏沉的艾德不由得用手臂挡住了双眼,取出猫头鹰面罩在头上。目镜插片的滤光效果舒缓了光线的强烈变化,让他得以把注意力放在寻找出路上。

    这些覆盖在门窗上的黑色毛发……有办法强行切割开吗?

    艾德掏出一颗有瑕疵的锆石,这是他手头最贵的宝石。其性质为尖锐与锋利,虽然不与大部分秘文产生共鸣,但用其所幻化的结晶镰刃却能锋利无比。

    右手握住宝石轻轻抚过杖柄,闪耀着璀璨火彩的利刃浮现。艾德小心翼翼地靠近离自己最近的一扇窗户,『湖泊』秘文蓄势待发。

    脚步声仿佛羽毛缓缓落在水面,却惊起了水中游移之物。

    嘶——,缠绕窗户的黑色发丝发出蛇信般的声音,扭打着从缝隙里抽出,在半空中变成一张织网朝他直扑过来。

    艾德顿时甩出『湖泊』秘文挡在身前,向后闪身。只见大部分发丝将翠绿屏障裹挟起来,像玻璃杯一样生生拧碎。

    少量发丝朝他追来,艾德挥刃便砍。这种蠕虫状的黑色发丝韧性极强,吹毛立断的结晶镰刃割起来仿佛用木刀砍肉,极为难断。

    勉强斩断最近的一缕快要勾住他手腕的黑色发丝后,艾德立刻闪转腾挪向后退去。索幸这些蠕虫发丝的速度并不快,很快便被艾德甩在身后,退回窗户玻璃上重新附着。

    好强的韧性……这样的话那恐怕火山手枪也打不碎这层屏障。

    看样子想要通过打碎门窗强行离开这里有些困难,只能另想办法了。艾德稍缓气息后判断道。

    不对……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既然这些附着在门窗上的黑色发丝如此有攻击性,那么医院里的病患和其他人都去了哪里?

    走廊里空无一人,亦没有一具尸体,甚至没有被发丝攻击搅碎的断肢。只有些许流淌在地上的血蜜混合物,多半也是之前在走廊里候诊的病患留下的。

    艾德控制着独眼蜘蛛朝大厅走去。

    钢铁的八爪肢体跨过流血的天花板,弦乐声越来越大,即使关闭了独眼蜘蛛的收音模块,他的大脑和心脏也在发出警告的震颤。

    但艾德没有止步。他依旧强迫自己看下去,即使他快要分不清自己究竟目睹何物。

    开枪!罗温!我命令你开枪!某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里咆哮着。

    是哈肯上校?可他不是死了吗?他也和飨宴会有关联吗?艾德只感到头脑一片浑噩。

    在似梦非梦的视觉里,他看到自己手中的枪口对准了一个又一个影子,六棱子弹像慢动作一样缓缓出膛,影子爆裂成一朵又一朵红色花瓣。

    一枚鲜红的花瓣从无名之处落下。随后是两片,三片,鲜血的雨点渐渐被花瓣所替代,黑色的浮桥架在半空中,一轮同样鲜红的太阳自浅滩之上升起。

    他看见鲜红的太阳里,黑色的影子坐在血与肉堆积成的山丘上,独奏着大提琴。受难的人们跪在黑色的影子前,好像宗教绘本中最虔诚的信众。

    遭受苦难的人们上前啜饮浅滩上的蜜酿,又用那蜜酿濯洗头顶。水中的天使伸出手,将有福之人邀入水中,于是蜜酿便更多了。

    不……绝对有哪里不对劲。我都看到了什么?大厅在哪?

    这种强烈的违和感令艾德不得已又派出红眼蜘蛛。这一次,门蒂洛萨之眼的视域终于让他看的真切:

    大厅的中央俨然已经变成了一滩血池。而那些患者和工作人员毫不知情般围在血池前饥渴地喝着鲜血,黑色的发丝在血池游动,仿佛鱼儿一样,时不时将岸边的人们拖拽进池子里。

    在血池上空,果汁先生坐在发丝编织成的浮桥上,用罗温的骸骨演奏着凄美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