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如遭雷劈般看着眼前的林连翘,竟没能立刻回答林连翘。
僵硬呆楞了将近十秒,王克满是肥肉与皱褶的大脸克制不住的抽搐,几经变化,终于挤出个笑来。
“临时改变了计划,我闺女他们又想去澳洲玩了,林董不是跟着公司的人去团建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林连翘,“你女儿呢?”
王克一张脸紧绷,回答,“她……她们提前去的。”
将手中的报纸折叠起来,站起身,黑色裙摆掩盖下的纤细雪白的小腿踩着高跟鞋,走到了王克的面前。
林连翘几乎比王克高了一个头。
她如此居高临下的注视着王克,“王总是打算去旅游还是准备在澳洲定居?”
王克喉头一紧,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他表面未曾表现出来,依旧和林连翘打着哈哈,“当然是去旅游了,我工作那么多,真要去澳洲定居,公司可怎么办?林董您说是不是?”
“是吗?”林连翘不急不缓,“我还以为王总从公司里挪用四千万公款,是看到井庆禾被我弄进了局子里,也感到了害怕,所以才起了想逃跑的心思,拿那笔钱逃到国外呢。”
被戳中目的的王克顿时眼睛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林连翘,“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林连翘,我是林老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林坤生前最信任的人就是我!林老最信任的人也是我!我亲眼看着际和从小商贩成长为现在这种大企业,我看际和就和看我自己的儿子一样!”
王克语速极快的反驳,“我对际和忠心耿耿,数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像一头老牛一样任劳任怨!交代下来的事儿我也从不敢怠慢!我怎么会做出挪用公款的事!”
最后,王克气红了脸,气喘吁吁的说,“林董!就算你是林老先生的孙女,那也不能听风就是雨地污蔑我!”
说罢,他一甩袖,生气地来到一旁,掐着腰一副盛怒之中的模样。
王克的耳朵竖起来,等着林连翘过来给他道歉。
王克心很虚,他不知道林连翘这是在故弄玄虚地欺诈他,还是知道了些什么真相。
不论是哪种情况,他都不能承认。
只要成功登机,去了国外之后,天高任鸟飞,林连翘就算真知道了什么又如何?
他人都已经跑了,还怕林连翘追究不成?
王克暗中观察着林连翘的神色。
什么都没看出来的王克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妈的,这林连翘怎么看上去一点情绪都没有?
面不改色的林连翘看了他半晌,看得王克心中发毛,这才轻启朱唇,“王总对际和这么忠心耿耿,死而后已,看来还是我误会王总了。”
王克听到这话,依旧一副生气模样,冷冷哼了一声,“你知道就行,林董,你还年轻,我不跟你计较什么,但林董你以后要是一直疑神疑鬼,那多少忠心你的人都会被你给气走的!”
林连翘微微一笑,礼貌地说,“受教了。”
王克高扬着脑袋,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明白就好,我登机时间到了,有什么事儿等我从澳洲回来再说。”
“林董,你慢慢在家里自己回味我今的话吧!”
说完,王克抬起袖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大金表,往登机口走。
他额头有汗水渗出,暗道真是奇了怪了。
林连翘这么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怎么能给他这么大的压力的。
她站在王克面前,就让王克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压力,那双沉静没有攻击力的琥珀色眼瞳注视他时,王克只觉得自己的所有秘密都无处遁形。
王克压力越来越大,脚步自然而然的也就越来越快。
即将路过林连翘时,穿着黑色长裙,身材高挑有致的女人脚步一动,站在了他的面前。
林连翘挡住了他的路,“不好意思,王总,你不能走。”
王克的压力顿时爆炸,愤怒地冲林连翘大喊,“林连翘!你他娘的臭婊子别给脸不要脸!我今天要是延误了登机,老子在公司里一定弄死你信不信!”
“拿到点公司股权,真以为自己就是个人物了?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到老子头上来?!我告诉你,今天我就是要去澳洲!天王老子来了都阻挡不了!”
王克的脸依旧是红的,就像是被掐中弱点,自知无法反抗,只能无能狂怒,不断扭动自己身体的蛇,张牙舞爪,实则嘴里的毒牙都已经被人全部拔去。
“给老子滚开!大陆妹死扑该!信不信老子拿枪崩了你?!”
王克抬手用了大力的推林连翘。
林连翘侧身躲开,王克扑了个空,肥硕的身躯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在铺着地毯的贵宾室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重响。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被尽数吸收,安静,又诡秘。
王克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黑色小牛皮的高跟鞋,往上是细白的脚踝。
“王总,我还没说几句话,你怎么就先自己颅内高潮起来了。”林连翘漫不经心地开口,眼皮下敛,遮住润泽的光,“你看看你这是不是叫做贼心虚?”
“林连翘!你敢耍我?!”
林连翘弯唇一笑,“我怎么敢戏耍对际和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王总?你身为财务总监,连际和的钱都不敢贪,公正廉明,清廉得让我想给你颁个奖。”
这些形容词,没一个能和王克扯上关系。
王克脸上一阵红一阵黑,死死瞪着林连翘,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气得不轻。
林连翘抬眸看了一眼在贵宾室外等着的周明。
周明很有眼色地送来了一个文件。
林连翘翻开,扔在王克的脸上,“自己看看吧,你这些年,都挪用了际和多少公款,偷了子公司多少台产品。”
纸张哗啦啦从蓝色文件夹里倾泻而出,散落在王克面前。
万,千万,以及那些年月日的时间标注字眼,无一处不在刺穿王克的心灵。
王克脸色像雪一样白。
“本来我没打算这么快动你,准备先把赵征给处理了,再一举把你和那些残渣给清理了。”林连翘笑了一声,“你倒是有先见之明,见我不好对付,赶紧跑。”
“既然你股权也卖了,在港城的产业也卖了,那我就能随便处置你了。”
林连翘往后退,转身向外走去,“可以把警官们都叫来了。”
“是,际和的律师团也会一起到警局,准备起诉王克的草案。”周明跟在林连翘的身后,敬畏的说。
王克面如死灰,不甘心地大喊,“你觉得你能拿捏得了赵征吗?”
林连翘脚步都没停。
警官们走了过来,押着王克往警车上走。
周明为林连翘拉开了车门,手抵在车上,送林连翘上车。
林连翘坐好,周明在关车门时,林连翘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朝外看去。
际和秘书处的秘书长,林老先生的义子,赵征就站在机场门口,穿着一件黑色薄风衣,安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目光不经意与林连翘的视线对上,微微一笑,张口说了一句话。
“做得真不错。”
林连翘眸光深冷,明艳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拿下王克的开心。
“林董,我们现在去哪儿?”
林连翘将目光收回,说,“去子公司。”
“嗡——”
林连翘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连翘低头看去。
赵征:[林董手段了得,那我也送林董一个大礼,希望林董能够开心愉悦。]
林连翘沉沉看着手机上的这条消息,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浅水湾的林家。
一个穿着牛仔裤,黑色条纹衬衫的男人缓慢地走到了大门门口。
他抬头看着这个奢侈安静的庄园,唇角露出一抹笑来。
看门的警卫有点打瞌睡,窗户被人轻轻翘了翘。
警卫顿时醒了过来,抬头朝外看去。
穿着黑色条纹衬衫的男人冲他微微一笑。
警卫眼睛睁大,脸色白了又青,活见鬼了一样。
……
季聿白返回了京市,繁重工作重新压在他身上。
整个寰宇的员工,发现许久不见的季总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疯狂工作,每天下班比整个公司里最忙碌部门员工下班的时间还要晚。
与工作狂性质一起冒出来的,还有冷峻严苛。
这是和以前的季总相比的。
以前的季总虽然工作上也很认真不容马虎,但他多少还会笑一笑,和公司里的人说两句玩笑,调节员工心情,也会让人买新上市的奶茶咖啡慰劳员工。
季总高富帅又体贴下属,季聿白管辖的部门员工,幸福度都比其他部门的幸福度要高。
可现在,季聿白手底下的员工们只觉得他们的季总就像是濒临爆发,又不断压制,在其间反复横跳的不稳定因素。
员工们心中惴惴,又怕被骂,不敢在明面上说,只能暗暗在手机小群里吐槽。
【员工甲:季总这是怎么了?我记得两个月前,季总离开京市时,还红光满面,意气风发的。】
【员工乙:一个月前公司某次开视频会议,我恰巧也在,视频里的季总还穿的是浴袍!画面背后就是女人的化妆桌,心情愉悦的不行,我那时候就猜季总出差是不是去谈恋爱去了。】
【员工乙:现在看季总的状态,不就和我跟我初恋女友闹分手闹得不欢而散,我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时的模样一模一样吗!】
【员工丙:老天爷!季总心里不是有一个白月光吗?!我之前看到过季总一直翻看某个舞蹈视频!之前出去参加酒局,还有其他老板给季总塞舞蹈学院的女大学生!】
【员工甲:什么!!竟有此事!】
【员工丁:所以季总回来后就变了脸,原因就是季总又被白月光给甩了?!】
【员工乙:极有可能!】
【员工甲:真好奇季总的白月光到底是谁,季总又高又帅还体贴人的钻石王老五打着灯笼都难找,怎么还会有人把他给甩了呢?】
小群里议论纷纷,不多久,季总再次被白月光给甩了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的鸟,火遍飞到了每个员工的耳中。
季聿白对此一无所知,他冷峻地处理着文件,哪怕一直卡着的项目得到了进展,也没让他的脸色好转起来。
一位助理敲了敲门,从外面走进办公室,按照以前的惯例汇报。
“际和公司的财务总监王克暗中卖掉了手中百分之十的股权,被一个来历不明的股东高价买入,就在今天早上王克想坐飞机飞往澳洲,被林董事长给拦了下来。”
“王克被送去了港城警局,际和的律师们正在准备起诉王克挪用公司巨额公款,盗窃公司产品转卖牟取巨额利润。”
季聿白听了两句话,便抬起了眼眸,看向负责收集际和与林连翘有关消息的助理。
“你以后去特助那工作,有关际和和林连翘的事情不用再查了。”
助理微愣,“季总……不需要这些消息了吗?”
季聿白情绪起伏,攥着钢笔,侧耳上的黑色耳钉流光转动。
好半天,他坚硬如铁的冷峻面容愈发地冰寒起来,艰难从齿缝间吐出两个字,“不用。”
他已经决定放下。
助理将文件合上,低声说,“好的季总。”
“那这些东西,需要我带走吗?”
季聿白浑然不在意地说,“放这吧。”
“是。”
助理颔首,把文件放在季聿白的桌子上,转身离开。
季聿白看着眼前的文件,再没有刚才的专注,心中烦躁郁闷,股股郁结堵在那儿,让他难受的紧。
半晌,季聿白暗骂一声“草”。
他起身操起助理放下的文件,打开逐字逐句的看。
每见到描写林连翘的近况,他都看得格外仔细。
……
港城林家。
因为不舒服而去了疗养院休养的林老先生听到管家打电话传来的消息之后,从病床上起来,返回了家中。
林老先生火急火燎,一下车就往门内跑去。
他身边的人拦都拦不住。
“先生!您跑慢一点!人又不会跑!”
“先生!您当心摔了!”
林老先生已经有八十了,小跑这一路,气喘吁吁,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管家扶住他的手臂,搀扶着林老先生返回到客厅。
林老先生已经不再清明的眼睛,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他面容消瘦,眉目清明,与林老先生有五分相似。
比起苍老,暮气沉沉的林老先生,穿着黑色条纹衬衫的男人更加年轻,朝气蓬勃。
林老先生看到他,整个人就如枯木逢春,眼睛湿润,嘴唇发抖。
男人站起身,快步走到林老先生面前,紧紧抱住他。
“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