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宣崇帝的銮驾,已从玉华行宫出发,启程回宫。
原本计划是在此避暑两个月,直至八月底再回宫,如今提前一月。
令后宫嫔妃不安的是,宣崇帝突然病重,朝政由太子监国。
有子嗣的后妃尚好,那些无子的低位嫔妃,此时忧心忡忡。
尤其是珞才人,日日哭闹着要求见陛下,被皇后再降为宝林。
当天下午,酉时刚至,夕阳西下。
宣崇帝寝宫——龙涎殿内,弥漫着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
唯有百里绥一人在内,少数几名太监和宫女守候在外殿。
“太子,你这是在软禁朕?你莫不是想要谋反!”
宣崇帝坐在龙榻上,脸色阴沉,目光森冷,怒声质问。
百里绥坦然道:“父皇,您服用助兴药,以致龙体有损,需得静养。”
“还有,太医说,您因未及时发泄药性,再也不能宠幸嫔妃了。”她紧接着补充。
闻之,宣崇帝瞪大了双眼,整个人顿时僵直。
“什么叫朕再也不能宠幸嫔妃?”
百里绥好心解释:“就是说,您的龙体,已经彻底废了。”
“你胡说!”宣崇帝猛地将玉枕砸落在地,“怎会没人给朕解药性!云贵妃不是在那!”
“贵妃娘娘已被您打伤了。”百里绥提醒道。
“即便云贵妃不行,朕还有那么多嫔妃!特殊情况,苏景岁亦可!”
宣崇帝怒不可遏。
他此次带十来个嫔妃去行宫,关键时刻,竟无一人可用!
他听说太子午后离开行宫,苏景岁恰好在云贵妃处。
故而,特意饮下助兴酒,欲趁机宠幸了苏景岁。
事后太子发怒,他以酒后糊涂,认错了人,便可搪塞过去。
“父皇,事已至此,您还是静养龙体吧,儿臣监国,您可放心。”
百里绥不欲与之多言,起身离开。
“赵珅呢?”宣崇帝想下榻,却因腿脚无力,站不起来。
“赵珅伺候不周,已自裁谢罪,儿臣为您换了几个懂事的。”
言罢,百里绥踏出殿门。
宣崇帝瘫倒在龙榻上,却不敢再大声吼叫。
他的身子废了,全因自己滥用药物所致,此事万不可宣扬!
而且,如今他甚至无法站起,需得养好身体,才有来日。
太子再放肆,也绝对不敢弑父……
天色渐暗,东宫明德殿,书房内。
“太子殿下,陛下到底如何?怎会突然病重,下旨太子监国?”
齐太师神情严肃,拱手问道。
百里绥叹了口气,“既然太师特意来东宫询问,孤告知便是。”
“父皇过量服用助兴药物,以致龙体受损,不能再宠幸嫔妃,暂时亦无法站立起身。”
齐太师踉跄一步,满脸震惊,似乎难以相信。
“太师若不信,可去询问太医,或是直接问父皇。”百里绥叹道。
“老臣不敢……”齐太师讪讪地说。
陛下与太子虽对他敬重,但他年事已高,能活几年尚且不知。
他还有儿女与孙儿,不能拿整个太师府作赌……
“老臣明白太子之孝心,在前朝自当知晓该说什么。”
齐太师郑重回道,而后离开东宫。
“天枢,你知道孤为何不趁机让父皇驾崩吗?”百里绥突然开口。
天枢表情茫然,他不敢说啊……
百里绥轻笑道:“因为,日后还需父皇,亲自承认孤为皇太女。”
父皇承认,她才算名正言顺。
“太后与母后皆对孤下死手,目前父皇并未动手,孤不想弑父。”
百里绥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上面早已是鲜血累累。
舅父、表哥、妹妹、皇弟,还有皇祖母……
“殿下,”天枢跪地,握住百里绥的双手,“见血之事,让属下来,这本就是属下之责。”
“起来,”百里绥将他扶起,“没事莫要再跪,你那膝盖淤青就没好过。”
“现在不好好保养,以后老了腿脚不便,谁伺候你啊?”
天枢唇角带笑,但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渐收敛。
“待属下年岁渐大,不能保护殿下之时,似乎就毫无用处了……”
而苏大人年迈,亦可在朝政大事上为殿下分忧。
百里绥无语道:“到那时我们全都老了,谁也别嫌弃谁!”
“少年夫妻老来伴,你若是能多陪孤几年,已是大功。”
“夫妻……”天枢喃喃自语,眼中绽放出璀璨星光。
“殿下,凌大人求见。”高寅禀报。
“快请!”
须臾,凌肃入内拱手道:“殿下,微臣已将瑾妧接来长安。”
他轻咳一声,“那人还带来两个漂亮少年,说是送给……那日随您去百花楼的公子。”
“说的是景辰与天枢,”百里绥随即询问,“人都安排妥当了?”
“已安排在朱雀大街,曾经的康王府隔壁,人一直想见您。”凌肃回禀。
“瑾妧确为男子,微臣昨夜亲自去探查的,且武功不行。”
百里绥笑道:“若武功高强,势力庞大,堂兄也不会扮作花魁,藏身于青楼之中。”
以其皇太孙的傲气,恐早已直接刺杀父皇与她了。
何必千方百计,送那些女子为官员外室,自己也屈身卖唱……
“殿下,那现在如何证实瑾妧就是康王嫡子?”凌肃低声询问。
“本来就是,何须证实?”百里绥轻笑一声,“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况且,堂兄对孤恨之入骨,自然会动手,过几日再见。”
证据……她又没打算将其送入刑部或京兆府尹!
百里瑾为父母报仇无错,她诛杀乱臣贼子亦理所应当。
倘若今日坐上龙椅的是康王,父皇下场只会更惨。
而她,根本没命出生……
夜色深沉,明德殿,寝宫内。
“孤准备将紫宸殿,作为日后的帝王寝殿,内侍省已在修整。”
百里绥斜倚在御榻上看书,偶尔与天枢闲话几句。
“那属下呢?”天枢小声问道。
“东西两侧的延英殿与承庆殿,你可选择一个。”
百里绥轻笑道:“这两处是紫宸殿的偏殿,属于前朝,那些个言官估计又得啰嗦。”
“后宫所有宫殿,你自己挑,再选个备用的。万一日后心情不佳,还能跑回去歇歇。”
“还是让苏大人先选吧……”天枢犹豫了一下,轻声回答。
百里绥揉揉他的头发,“两处偏殿规制一样,你们虽位分有别,但孤一视同仁。”
“如今已是七月底,最迟年后孤便会登基,仅有五个月了……”
天枢明白殿下话中之意。
殿下登基后,苏大人入宫,他们再也不会如现在这般……
百里无奈叹息一声,“你无须与景辰相比,无论现在还是年老。”
“属下知晓。”
天枢因她的一句话,一个温柔含笑的眼神,心情瞬间大好。
“殿下,那……在东宫时,属下可以多侍寝几次吗?”
天枢眼含期待地看着百里绥,像极了一只渴望投喂的小兽。
百里绥:“……”
“除了二至四月最忙碌时,冷落了你些时日,其余时候还可以啊?”
天枢默默地伸出六根手指,“属下一共侍寝六次,七个月时间……”
“你不会每次侍寝后,还专门记录在册的吧?”百里绥无语道。
“次数太少,自然记忆深刻,若是频繁些,恐怕不会这么清楚……”
天枢的胆子,近日愈发变大,此时已敢小声嘀咕。
“……”
百里绥觉得好生无语,也好麻烦。
“殿下……”
“闭嘴!”
百里绥扔掉书卷,随手一挥,宫灯熄灭,御帐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