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仔细的看完了十几页的内容后,贾琏抬头看皇帝,发现正在认真的批阅奏折,说勤政,一点都不假。
“看完了?”承辉帝注意到贾琏的视线,放下手里的笔,吹了吹墨迹。
“问题不大,预算的关键在于审核,审核应该分两级,内阁为初审,陛下终审。具体审核的标准,要根据往年各部门的花销,一项一项的审核。如此一来,需要增加人手,组建一个专业的审核团队。”贾琏的建议非常含蓄,总不能直接说,陛下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干不完这么多活。
“是啊,人力有尽时!知道为何预算制度推出阻力不大么?”承辉帝突然转了个弯,贾琏一时没反应过来。
“微臣不知!”实事求是的回答问题,这就是贾琏的态度。
“朕告诉内阁,过去的一些烂账,能平则平,既往不咎了。知道朕为何如此么?”承辉帝见贾琏如此,忍不住好为人师。
“微臣依旧不知。”贾琏这次是有所猜测,但没明说出来。大概是希望接下来一段时间处于一个平稳的过渡期。
“朝廷财政向好,不好过分逼迫臣子。但有的账目一定要留着。”
贾琏点点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有的事情可以追究,也可以不追究,就看皇帝一句话。比如贾府的爵位,继承的时候皇帝说降就降级。
为了朝廷大局的稳定,对一些人宽大处理,但把柄留着,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这么看来,贾某人的旧账也不少的。
一番话也算是肺腑之言了,同时也是敲打,言下之意,你小子不要跳,随时可以收拾你。
接下来承辉帝没提什么预算的事情,贾琏也不主动请缨,手头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不过承辉帝并没打算放过贾琏,顺手推一份奏折给他:“看看这个!”
贾琏接过仔细看了起来,看完之后陡然皱眉:“大小金川?”
承晖帝点点头:“没错,四川总督、巡抚未经上报朝廷,擅自发兵,招致惨败。这是龙禁尉的密报,地方上的奏报在这里。”
又是一份奏折,贾琏不客气的拿过就看。看罢后放下道:“欺上瞒下,报喜不报忧,按照这份奏折,陛下要给他们庆功呢。”
“三万大军,折损过半,大量军械被丢弃,还有脸上奏邀功。他们当朕是傻子呢,你看看,方白衣都提拔一些什么东西!”承晖帝咬牙切齿,如果这俩在面前,估计能直接上去一顿暴打。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贾琏就是单纯的好奇,承晖帝倒是诧异的看他一眼:“你不想走一趟?”
“不去,山高路远的,呆在京城不舒服么?”贾琏非常干脆的拒绝,承辉帝听着都乐了:“懒货!”
“陛下,冤枉啊,臣只是不舍离家而已。”贾琏赶紧辩解,懒货这个外号可不能背着。
“就当你是顾家好了,朕已经下令在金陵的牛继宗做好准备,率五千本部人马沿江西进入川。另有龙禁尉一队跟随,到了地方将此二贼拿下,押送回京问罪。龙禁尉奏报,大小金川地势险要,多有碉塔,居高临下很难攻打。原有火炮过于笨重,需要一款轻便的火炮。前段时间,研发司拿出的一千斤新式青铜野战炮不错,回去抓紧调二十门,由龙禁尉送往金陵会和牛继宗。”
贾琏听了心里微微一惊,我一共就生产了二十门新型野战炮,原本计划给神机营换装的,没曾想皇帝一清二楚啊。想到这里是京城,龙禁尉无处不在,倒也不足为奇了。
“陛下,新式火炮倒是小事,倒是新式的发射药才是关键。普通的药包同等重量,无法达到设计的效果,这点必须先说清楚。”贾琏赶紧把最后一环补上,免得到时候背黑锅。
“哦,新式的发射药是怎么回事?也没见你上报。”承辉帝脸色变的还挺快,瞬间严肃了。
贾琏估计是龙禁尉也不懂这些,所以才没有在密报里写清楚。
“嗯,就是黑火-药的升级版,微臣名为栗色火-药,以微臣之见,今后想要在黑火-药的基础上有所突破,上升空间不大了。”贾琏也不提什么原料和提纯工艺,更没提什么研发过程中boom了好几次,伤了十几个人的事情。直接表功就是了,皇帝喜欢听这个。
“你的意思,这种火-药别的地方造不出?”承辉帝明白了,直接反问一句。
贾琏摇摇头:“这可未必,只是结合现有的情况得出的结论,这不是在国内么?西洋那边真不好说,他们重视海军,火炮是海军最重要的武器。任何一种火器的诞生,都是先有更先进的发射药,然后才有威力更大的武器。这方面就长远而言,国内肯定是比不了西洋各国的。”
“放狗屁,我泱泱天朝,哪里不如西洋蛮夷,你今清楚,别想走出这大殿。”承辉帝极为要面子,贾琏这番话确实让他不爽了。
“陛下,臣知道您不爱听这个,但臣不能在您面前撒谎不是?”贾琏一脸的严肃,承辉帝心里的不舒服淡了几分还是黑着脸道:“说清楚!”
“这是西洋制度的问题,西洋的发明家们,造出来先进的武器,保密不说,国家有相关的法律保护发明人的利益。这东西造出来,就属于发明者的。别人想要了,就得花钱去买。尤其这些研发先进武器的人,在西洋各国的社会地位较高,各国的君主也愿意保护这些科技人才。反观我大周,什么人地位高呢?读出科举出来的官员。说的难听一点,工匠们辛苦造出来的东西,臣一句话,即便是白拿,拿了也就拿了,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保护自己的利益。长期以来一直如此,非国家之幸也。大周有漫长的海岸线,眼下西洋各国还没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哪天真没钱来买东西了,这些海盗出身的玩意,一定会驾着大船来明抢的。”
观点是新旧陈杂,承辉帝听出来贾琏再次强调的意思,同时也在暗示,要善待工商。大周朝别的不说,工匠的待遇不高,承辉帝心知肚明。
北宋某个皇帝有诗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话没有大错,但只读儒家的书,那就大错特错了。
(ps:我读小学第一天,父亲一本正经的告诉我这句诗,说是他小时候读私塾的第一天,先生教大家的第一课。)
任何事情的发展,背后都有其利益作为驱动。以前重视教育,那是因为读书真的能改变命运。现在大学毕业虽然也是做牛马,好歹是高级牛马。车间里面打螺丝,工地搬砖的是低级牛马。玛德,牛马也分等级,如同中产歧视底层。殊不知,大家都是无产阶-级。但凡社会有点动荡,最先倒霉的就是所谓的中产了。说你们呢,35岁被辞退的it男。
承辉帝听贾琏一番话,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中,贾琏也不着急,安静的站在一边等着。
“朕也知道,太祖善待工匠,必有深意,只是没有你说的这么明白。以朕之见,时候未到,如今还有更多要紧的事情等着做,不可节外生枝。”
得,承辉帝还是不想轻易去碰触士农工商这个稳定的框架。这是由皇权思维决定的。
贾琏也不着急,反正他这一辈子没问题了。
“你去忙吧,嗯,研发出新式火-药的工匠赐官吧,名单尽快报上来。”承辉帝还是部分接受了贾琏的意见,工匠的积极性要鼓励一下。
别的不说,贾琏在工部和研发司干的确实不错,新式火铳的威力,在李逆案中发挥的淋漓尽致。承辉帝心里非常清楚,所以才有此表态。
军事技术的进步,尤其是热武器的出现,改变了战争的模式,武将的个人勇武被大大的弱化了。
贾琏回到研发司,立刻安排仓库的人与龙禁尉对接。由于皇帝的重视,夏守忠也亲自到了研发司。
见了贾琏,夏守忠一点都不带客气的坐下,端起茶壶自己动手倒一杯,喝了后擦了擦汗:“这天气要跑长途,手下兄弟遭罪了。”
贾琏却没接这个话,反问一句:“牛继宗能离得开两江?孙阁老那边手里没点家伙,镇的住场子?”
“岳将军那边抽三千人南下金陵,缺口补的上。说个事,最近又有不少大烟在市面上流通,天津水师那个孙总兵,跟你关系不错吧?”夏守忠见屋里没别人,说话也比较直白。就差没直接问,那是你的人吧?
“别提水师了,王子腾出任水师大统制后,以陛下大兴水师为由,上奏将全国水师纳入水师统制衙门管辖,兵部没造反就算不错的。”贾琏吐槽,这事情是年初发生的,当时正值李逆案的清洗期间,贾琏正在张家口闲逛,兵部正在瑟瑟发抖没敢反抗。
现在风声基本过去了,兵部就得自己又行了,最近没少拿这个事情做文章。
夏守忠听了点点头,贾琏的说辞他根本不信,王子腾再争权夺利,还能抢贾琏的人马?
反正消息传到了,就看贾琏如何处置了。
“别说没提醒你,孙绍祖进京了。”夏守忠又点了一句。贾琏愣了一下:“我不造啊!”
话音刚落,门口柱子进来:“二爷,天津的孙副将来了,在外头等着求见呢。”
虽然说孙绍祖不是个东西,但贾赦在书中所作所为,更不是个东西。见,肯定是要见一见的。
看看夏守忠坐着没动,贾琏便点头道:“让他进来吧。对了,你没收人家好处吧?”
贾琏也就是随口一问,柱子憨厚的笑了笑,贾琏顿时明白,抬脚就踹!柱子也没躲,吃了一下才出去。
出门的柱子心里暗暗算账,挨一脚,换五十个银元,赚大了。
孙绍祖进来先见礼,抬头时看清楚夏守忠那笑眯眯的脸上一对毒蛇的眼睛,顿时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四肢不停的发抖。
心道:我命休矣!
夏守忠见状便站起来,冲贾琏抱手道:“无趣,先走一步。”老东西溜达着走了,贾琏表情凝重的目送。
回头看看瘫在地上的孙绍祖,贾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起身抬脚就是一顿猛踹,头上都是汗的时候,贾琏才停下。
“看看你们父子干的事情,往东瀛倒腾钱货,不够你们赚的是吧?”贾琏开口直接奔着关键来了。
孙绍祖察觉到了生机,赶紧跪起道:“大人,不是我们父子的勾当,实在是水师大统制压下来的活。前些日子,京城下去的御史暗访被发现,我们才知道有人这是冲着王太尉去的。”
贾琏哪里肯信他的鬼话,当时便拆穿他:“当初我去天津,就知道有人在走私大烟,没有水师行方便,哪来的走私。到我这还不说实话?来人,拉出去活埋了!”孙绍祖听到活埋二字,吓的直接赶紧辩解:“大人,您听我说啊,早先搞走私,那是白莲教勾结原来的总兵啊,与我父子无关。如今的大烟,真的是南洋水师送来的,送货的人还是王太尉最信得过的师爷。”
“说,东西都送给谁了,怎么进的成?崇文门税卡难不成是摆设?”贾琏冷冷的发问,警告孙绍祖,不许胡编乱造。
“大人,事情真真的,南洋水师的大船送到码头,由天津水师的船走白河送到运河码头。别的路段不归我们管,这锅却要我们父子背啊。这不,下官特意进京,就是来求大人救我们父子一命。”孙绍祖说着差点哭出来了,真是太要命了。
贾琏这下明白了,难改夏守忠说话只是点到为止,看来龙禁尉有详细的情报,这个死太监,说话说一半。
“说,把你知道的都说清楚。”贾琏总算气顺了一下,坐下发问。
孙绍祖这才一五一十的将知道的情况都说了个清楚明白。
事情呢,就是王子腾干的,或者是他授意下属做的。打击走私,缴获了不少大烟,他也不销毁,直接让水师的船运北上。
据孙绍祖所知,在广州原地出货一船,松江码头出货一船,登州码头出货半船,天津出货半船。
王子腾做的无本买卖,难怪那么多人恨他。估计王子腾现在一门心思,全在安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