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拉仇恨,贾琏肯定是个中高手。要说喜欢拉仇恨,贾琏没那么傻。
现实情况是皇帝需要一个人出来拉仇恨,成为聚焦点。
已经上了贼船的贾琏没有退路,硬着头皮也要上,站出来为皇帝分担火力。
当然贾琏也不是简单的让自己去吸引火力,那可太蠢了。他的建议很有针对性,一个是两江科举的名额,一个是漕运沿河各府各省的官员。关键是贾琏的逻辑还是自洽的,没人能从他的叙事逻辑里挑出骨头。
只要是有心人,很快就能从贾琏的奏折里发现可以做文章的要点——科举名额+沿河官员。你看,有人顶在前面的时候,只要能看见足够的利益,一定会有人主动加入输出的。
贾琏表示:我TM了,你们看着办。
看完皱着的孔照浑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这份奏折现在想遮掩都遮掩不住了,想压也压不住。都不用内阁泄露,奏折出了兵部后,立刻在京城各个衙门传开了。
科举大省闽浙表示,小公爷针对两江,与我何干?谁让你两江当了出头鸟?
两广、江西三省同为科举大省,我不说话,我就看看。
剩下的其他省份一看这场面,哟呵,我得帮帮场子。
以上就是个拟人的说法,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
有人站出来挑头针对两江省的科举名额,上一次因为科举名额干起来还是朱元璋的南北榜。大周是不搞所谓的南北榜,但是在举人这阶段是有明确法条的,根据各省的纳税额度,分配举人的名额。
也就是说,当初太祖定下的优待政策,现在反过来成为了贾琏攻击两江的武器。
朝廷因为两江税赋占比多,所以优待两江。但两江士绅却不思回报朝廷,而是各种抵抗朝廷的税收政策,既然如此,那就别优待了,你们也不配啊。
因为这事情实在太大了,导致同时提出的沿河官员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热度。
几乎所有的声音,都集中在两江举人的名额数量上。
乡试三年一届,其中名额最多的为江南省的八十人,其次是直隶的六十,江北、闽、浙、赣、粤、鲁,皆为四十人。其后的各省分别二十到十人。其中最惨的就是贵州,干脆就算到了云南一起,二十个举人的名额,两个省的人来争。实际操作每一届贵州举人都在五个以下。
每三年一届乡试产生的举人数,严格控制在八百人以下。即便如此,加上捐官的,如今吏部排队的官员有上千人。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不是官员多了,而是成本问题。
贾琏要砍两江的举人名额,真就是对着根部下手。大周至今,两江进士人数遥遥领先,没人提的时候不算事,有人大做文章的时候,就显出招人恨了。
现在是这样的,即便不能分到两江的好处,看着两江吃瘪,那也是一件快意的事情。
所以啊,贾琏把炸弹丢出去后就不管了,任凭万言书在全国范围内发酵。现在谁还有心情去盯着孙化贞的事情呢?都在讨论贾琏的万言书。
承辉帝看见贾琏的奏折时,心情很复杂,选择了留中不发。
这一家伙有两个意思,现在不表态,但朕保留表态的权利,等于,这事情没过去。
过去的事情在需要的时候都能翻出来算旧账,何况这种没过去的事情呢?
但凡是个两江籍贯的官员,都得硬着头皮上奏折了,这事情要不站出来说话,将来都进不了祖坟。从全国官员的角度看,一个祖籍两江的官员,挥着锄头做两江科举的掘墓人。其他的籍贯两江的官员也都得出来说话。
大概就是,贾琏把论点丢出来就不管了,其他的两江籍贯的官员的表现形就很多了。比如,有人破口大骂,有人耐心分析历史成因和保留的必要。一些人直接去金陵贾家的祖宅门口丢粑粑的。一部分人在分析贾琏如此操作的动机,客观上点出了两江士绅欠税抗税才是引发轩然大波的根源。极少数人则在仔细的阅读了贾琏的万言书之后,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贾琏从地理和历史的角度出发,分析了两江经济繁荣的成因,两江从历史角度看,经济发展起来的时间比较晚,真正开始将全国甩在身后,要从明朝中期开始。
但是这种现象伴随的是大量来自欧洲和日本的贵重金属的流入。明朝中晚期,贵重金属流入的数量减少,原因是英国海盗的抢劫以及日本幕府的闭关锁国。外来贵重金属的减少,一直导致湖州出现了饥荒,饿死了很多人。这种情况最近几十年才有所好转,原因是英国人成为了新了的海上霸主后,开始主动维护海上运输的安全。本质还是大周的商品在欧洲的旺盛的市场需求,在英国人完成了海上霸业后,贸易航线在巨大利益驱动下的恢复。伴随着明朝中晚期海上贸易减少,南洋华人遭到了殖民者的屠杀和洗劫。
各种解读都有,反应在朝廷斗争之上,最激烈的还是首先掀起了一股针对贾琏的弹劾。
这一类弹劾,揪着两江作为国家财政收入的主要提供者这一点,强调两江科举名额的合法正当性。并强调了太祖制定的规则,作为后来者的贾琏正在破坏祖制,并且动摇朝廷根基。此举,比白莲教都要可恨。
这一波弹劾来势汹汹,但并没有引发一波针对贾琏的集火攻击,反倒引出了一批籍贯内陆的官员力挺贾琏,认为贾琏的观点没错,两江欠税多年,才是贾琏建议不必再优待两江的原因。两江士绅又要科举人数优待,又不肯多交税,实在双标。
两帮人就这么吵起来了,贾琏这个当事人反倒被人无视了。
矛盾的聚焦变成了要不要减少两江科举名额。
双方吵的很凶,各种互相丢黑料,原本看戏的其他沿海各省陆续被落下了水。
一场全国性的大乱斗开启了!都在争论科举名额制度的合理性。
孙化贞,贾琏,沿河官员的问题,全都没了动静,没人去关心这些事情了,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承辉帝坐在皇位上,看着下面人各种乱斗,情绪稳定!
远在济宁的贾琏,读着家信,心里暗暗鄙夷。不就是用新的热点掩盖上一个热点么?这一招在信息传播慢的时代,其实效果还是差了点啊。一个事情的热度,没有一个月都过不去。
所有人都是站着话说不腰疼,没有涉及到自身利益,都是理中客。
舆论是可以引导的!人的精力却是有限的,偏偏是个人呢,都还喜欢发表个人见解。觉得自己就是个无所不通的六边形战士。殊不知,当你着急的发表言论,以为看清楚一切的时候,其实已经被人牵着鼻子走。
神机营驻扎济宁,对于当地人而言,最大的好处就是拉动了消费,其次才是治安。
大批原本困在徐州的漕粮,到济宁就让贾琏给拦住了,因为需要粮食赈济敌方,贾琏完全不讲道理的全拦下了。与此同时,另外一批粮食走海运抵达了天津,并没有遭遇风浪,京城粮价没有太大的波动,顺利的度过了漕运截断的时期。
海运的成本优势再次展现了出来,当有官员上书,建议今后保持海运作为漕运的补充时,漕运总督张儒坐不住了,跳出来来上奏反驳。只不过这件事情比起最近沸沸扬扬的科举名额而言,没掀起太大的波澜。当然动静也不小就是了,毕竟内阁几位阁臣,没少因此争执。
清缴教逆的事情还在缓慢进行,岳齐却从泰安来到了济宁。
与贾琏见面后,岳齐拿出一份奏折递给贾琏道:“帮忙看看!没问题我就上奏了。”
京城最近的热点,岳齐当然是知道的,所以他对贾琏很佩服。一场针对孙化贞的风波,还没起多大浪呢,就被贾琏带偏了。就是吵归吵,各省官员就一个目的,举人的名额只能增加,不能减少。谁要让我减少,别怪我拼命。
看着在济宁府衙里喝茶发呆的贾琏,岳齐真是不知道该说点啥才好,小小年纪,摆弄人心,放了一把火之后,假装没有这个人了,真是惹不起的狠人。
接过战报的贾琏仔细看了起来,其实也没啥可看的,大的战斗已经打完了,最近岳齐在泰安闲的发霉了。所以,他建议尽快恢复山东本地武装,配合东平铁骑清缴窜入山中的教逆,京营可以回京了,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贾琏也知道,借着本次济宁教逆之乱,岳齐接手了大量的京营,顺势完成了整顿,基本上将京营精锐的六成掌握在手里,非要说没有掌握的部分,大概就是贾琏掌握的神机营了。没法子,这帮混蛋现在只听贾琏的。早先的齐国远,已经去了西安做总兵了。
关键一点,在承辉帝的允许下,神机营扩军了。之所以会这样,原因还是新式火铳的才能限制,导致无法大范围的快速换装。还有就是成本问题,导致承辉帝没有全面换装的主观意愿。客观的造成了现在只有两个地方在追求全面换装。
一个是贾琏掌握的神机营,一个是王子腾那边,几乎每个月一份奏折都要提一句。
那岳齐想换装么?当然是想的,但他就是没提。因为提也没用,争不过,其次户部也没那么多钱来换装。毕竟新式火铳牵着到的不仅仅是火铳本身,还有定装药,锥形弹等等其他配套产业的建设。军事装备这东西吧,绝大多数都是凑合用。比起装备而言,人不值钱。
从太祖时期就开始装备的鸟铳,数量太多了,全国范围内近十万的数量,全都换了花费太大了。在没有强大外敌的前提下,朝廷自然没有紧迫感。
看完后没有发现新鲜玩意的贾琏意兴阑珊道:“岳帅,东平郡王就没有啥军令?”
“呵呵,王爷让我守住泰安、蒙阴一线,其他的不用我操心了。”岳齐的阴阳怪气可是太明显了,是个人都能感受到。
“岳帅,你觉得东平郡王现在最想得到的是啥?军功么?”贾琏笑着问一句,岳齐摇头道:“依我之见,王爷更在意的还是山东地方上的军备重整。如果不是水师不归他管,他都能去登州呆半个月。”
贾琏放下战报道;“此时,还是要当面给陛下说清楚的。已经有一个辽东了,别再多一个山东。”这番话无疑是在诛心,对此岳齐笑道:“前些日,不断有人上书,让二皇子领直隶总督,那嗓门,两江科举名额的动静都没压住。”
贾琏听着来了精神:“哦,都是谁先开的嗓子?”
“周家的大国舅先嚷嚷,接着一堆人跟上,我听说啊,都是所谓的方相旧部。”
对于这个现象,贾琏表示了理解:“不足为奇,方白衣归隐后,旧部没了旗帜,自然要换一个。如今一部分人朝二皇子靠拢,不是坏事。”
岳齐很明显的不信贾琏的话,似笑非笑的点点头,没有继续这话题。
岳齐呆了两天就回泰安了,此人非常的聪明,根本往去济南呆着。插手山东军队重建事宜,在岳齐看来,实在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
神机营在贾琏的指挥下,渐渐的从城内搬出来,驻地放在了码头附近。被毁的军营重建后,彻底的将城内的地盘让给了新来的知府。
搬出城外的贾琏很明显的发现,码头附近的民生基本恢复了,并且围绕着军营周边,很快出现了一个小范围的商圈。神机营的制度确保了基层士兵的利益,大量的缴获处理后,拿到的钱七成分给了基层官兵。
手里有钱了自然要花的,首先是军营对面的废墟上,新出现的一片棚子。
每个棚子门口,都站着一些妇人,搔首弄姿的召唤着经过的神机营士兵。这些夫人的眼睛很刁,一眼就能看出,士兵是不是神机营的。
其次出现是饭馆,买酒菜,渐渐的各种行业的都出现了,唱戏的,杂耍的。
对此,贾琏并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唯一做的就是更加严格的管束军纪。出去可以,必须严格管理,禁止在外过夜。
天气渐渐的冷了,时间进入了十一月,贾琏再次接到了家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