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诠一怔。细细一想,那日辽王府初遇,草草听那李稚唠了一番,的确是没记下来她叫什么。
即使一夜和衣而卧,什么也没做,好歹,他们也是新婚夫妇,他竟连同床的人叫什么都不清楚。
难解尴尬,赵诠则是笑道:“赵诠,字子骞。”
“唐姝,没有字。”
“哦?”赵诠挑了挑眉头,她从他的眼里瞧见一丝好奇,怕也是奇怪,为何自己会连一个字都没有罢。
见唐姝有些窘迫,赵诠又觉着自己有失分寸了,转而又称赞她道:“姝这个名字好,美妙动人,很适合你。”
“多谢大人。”
唐姝倒是第一次听有人夸自己的名字的。她不知道这个名字有多好,她只知道,唐姝,是李稚为她取的。
自然,她便也觉得它好了。
“我自作主张,在市集上淘了些书回来,在赵府内设了间书房,若是大人闲来无事,也来那处看看,小女子无才,也想给自己取个字。”
赵诠对求学的人颇有些赞赏,更别说是女子了,便爽快答应下来:“等来日一同看看。”
“嗯。”
唐姝点点头,微微晕染脂粉的面颊在氤氲着昏黄的夜里显得柔媚。侧过了脸,赵诠还能见她眸中的光光点点,很是闪烁。
他轻轻挑了挑唇。伴着唐姝回到赵府后,自己没再踏入,而是侧身上马,交待几句过后便走了。
唐姝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她知道,往后,她与他会有更多的交集。
大府与小赵府之间隔了一条锦绣街,大府就在那人间烟火的鼎盛处,单是静静伫着,就能让过路人感慨它建筑之宏伟,光华之丰盈。
皇家之气派,尽数彰显于喷漆,雕栏,钩角中。传言,这大赵府可是比那太尉府都气派上几分呢!
赵诠自弱冠后便搬离了太尉府,住在属于自己的府宅。皇帝赏的、太尉赏的,不知在皇城落脚了几处。
而其中最气派的,留给了正妻;最萧条的,留给了小妾。
不用多问,必都知道其中缘故,而谁是正主了。
明若娴听到丫鬟报赵诠回来了,便立刻收拾了自己倦怠的妆容,一下从屋子里出来,携着贴身丫鬟碧兰,几步就到了正门那。
“夫君,你回来了。”
明若娴穿着海棠对襟新衣,双手各戴了手钏,发髻上嵌了个玉蓝珠长簪,流苏一直往着颈侧后坠下,堂堂一个明丽的大夫人样子。
她走上前,贴在赵诠的右手边,引着他就要到卧房去。
哪知刚走了几步,赵诠就唤她先回房休息,自己去书房整理公务,若是太晚就不必等自己了。
明若娴只能应是,“夫君可别熬太晚了,明早还要上朝呢。”
赵诠笑着点点头,松了她的手,几步就往书房走去了。
明若娴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不是滋味,揪着丫鬟碧兰的力度不自觉大了几分。
碧兰知趣,使了个眼色,让下人把府门关了,人都给退去。
宽慰道:“夫人,大人忙着处理公务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您就先回房歇着吧。”
乌鸦惊扰树梢,见明若娴的眸子里浮上一层失落,似是自言自语道:“每每这时候,也不见得他会回房休息,倒不如就跟了那书房好了。”
轻“哼”了声,她转过身,问碧兰道:“大人方才出去了哪儿?”
“是去了小赵府那。”
“小赵府?”明若娴眉心一紧,“真不知他新纳的小妾是个什么祸害。三年了,我以为他除我不会再娶。”
胸口隐隐含痛,她拾掇了神色,唤碧兰道:“明天准备一下,我要进宫。”
“是,夫人。”
……
“叩叩——”
“进。”
赵诠抬眸,只见门外进来一个青衣男子,看装束,是个侍从。
“大人,这是太尉大人给您的信。”
说着,青衣男子从袖中取出一个漆封的信纸,呈至赵诠眼前。
他摊开信纸,内容不长,几眼下去便知大意。
看完信后,赵诠并没有什么波动。他习惯性地将信纸丢入一旁的火烛,待燃烧殆尽,余灰扬起,落了些余在他的青丝上。
“父亲想帮我谏言。”
“大人所说,可是旱情调配一事?”青衣侍卫反问他道。
赵诠点点头,“没错。再过一二月,北部地区便要迎来年年一遇的大旱,每每都死伤无数,粮食亏损,国库也必定空虚。”
赵精诚此次书信,明面上说是想在朝廷上为他谏言,获得治理一席,实则暗有打算。
赵诠思索了一会,随后提笔在信纸上挥洒下几个字,装封好后又递给了那青衣侍卫,道:“阿彦,交给太尉大人,说是我应了。”
“是,”那叫阿彦的侍卫将信装好,刚要走时,又添了句。
“大人,您若调去治理旱灾,按往年来看,是要携家眷一起的。不过依属下看,明夫人该是不会和小夫人一道,这该如何?”
赵诠斜睨了一眼阿彦,叫他别管那么宽,“看皇上意见如何,再做盘算吧。”
“是,大人。”
阿彦出去后,赵诠又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想到这几年朝廷各大官员硬塞给自己的四方美女一个没要,都是考虑到给明若娴,给皇后一个面子。
可如今那人是李稚,虽知唐姝的来历肯定不是个救命恩人那么简单,但自己若是不收,恐怕日后赵家与李家的合作关系便不攻自破了。
这下稳了一方,只教明氏不要给自己惹出什么麻烦才是。
心头烦闷,赵诠又是借灯看了会书,倚着藤椅入睡了。
翌日,明若娴将自己打理好,便是晚了赵诠一步进宫。
翊宁宫里,皇后明若榆见着自己妹妹来了,便是招呼宫女们退下,下了凤椅,就把上了她的手。
厚厚的脂粉盖住了日渐明显的眼角皱纹,虽如此,皇后依旧是皇后,那份母仪天下的风度还是比眼前初入人世的妹妹高调了不少。
“若娴,你这半年不见的大活人,怎今日有空来了这宫里?”看明若娴面上有些憔悴,皇后的心不禁提了几分。
“是赵大人将你送进来的?”
明若娴摇摇头,“是妹妹偷偷进宫的,没给他发现。”
皇后更是奇怪,“这是如何?”
明若娴“嗳”了声,也没避讳,开口就问:“子骞纳了妾,你也是同意的么?”
被她这么一说,皇后倒也是悟了,拍拍她的手嗔了声“傻丫头”。
“赵诠不是皇家中人,将你许给他是皇帝的赐婚,而他非王非侯,纳的也不是王公贵族的女儿,谈何同意?”
“可若娴不想与那妾共事一夫。”她压着自己的声音道,“三年以来,子骞把所有上门的美人都回绝了,就唯独那个……”
看着自己的妹妹为男人伤心,明若榆先是给她讲了自己与皇帝的故事,给她宽宽心。
“何况,子骞此次纳妾,并非全为情谊。”
“嗯?”明若娴顿时有些奇怪,“姐姐细讲。”
“如今赵家的势力多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初皇帝为你赐婚也是为了牵系赵家,原先你还不肯,现在倒是看看。”
她有些嗔怪地又道:“而辽王李稚与赵家向来不对头,当初坊间传闻辽王府有嫌人出没,赵诠便是去探探口风,这才被李稚送了个‘媳妇’。”
“那妾的来历如何我不知,不过多半是权谋牺牲之物。你处深闺多年,当然不知其中缘故。姐姐心疼你,不过如若李稚此举能牵扯赵家,稳固我大安的江山,也只能委屈委屈你了。”
一番说教下来,明若娴虽说还是有些云里雾里的;但她明白一点,赵诠纳妾并非喜欢。
如此便好。
明若娴走时,皇后又特地嘱咐了她一句:“你身为大夫人,对家中女眷,还是关照些好。”
她点了点头,目含秋水,又别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