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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一统三川

    有了这一次的谈心,后来的日子,他们不知不觉地习惯了在每一次温存后,将自己的心也连同身体一并交出去。

    他们总是试图在每一次谈心后,将对方抱得更紧,把心靠得更近,以身体的温度温暖余生的漫漫长途,让心的温度也跟着身体一并升腾。彼此间试着与过往的自己和解,拥抱未知的明天。

    浮云千帆过,晚霞唤晴空。

    有一次温存后,哝哝埋怨道:

    “主子,哝哝最近都被你喂肥了。”

    肃王的手熟稔地环上哝哝姑娘的腰身,盈盈一握,再是纤细不过,他顺着她的话随口说:

    “哪里肥了,有时候我甚至会希望你只是一只燕雀,这样我就能一直一直喂食你。”

    哝哝却警觉得树了脑袋,

    “笼中雀啊?”

    “主子想要哝哝做这笼中雀,但主子会永远喜欢一只日日摇尾乞怜的玩物吗?”

    肃王一时迟疑,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眼下对哝哝姑娘的感情炽热如斯,可他亦不能保证这炽热永远不会散却。

    更何况他一贯的教养,督使他并不擅长作这空口的承诺。

    毫无疑问他会对她负责到底,但他无法承诺,一辈子做到爱她如旧。

    没等肃王吭声,哝哝已经自顾说道:

    “主子如今喜欢雀鸟,是因为您身边只有雀鸟。”

    “您心有鸿鹄志,一旦离了这牢笼,能得您青睐的,能配得上您垂涎的,会有雄鹰。”

    “待您见了雄鹰,您便不会再有闲情拨弄笼中雀了。”

    前阵子哝哝用妓子和嫖客定义了两人的关系,对男人的打击颇大。

    每一次事后,他不会急于洗漱,会抱着她,会亲吻他的眉眼,努力证明自己对她的心动,远大于嫖客对妓子的一时躁动。

    哝哝曾趁着他困顿,神智迷糊,问过他:

    “主子康复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彼时他未多犹豫,便道:

    “荡平敌寇,一统三川。”

    哝哝吃了一惊,她此前只知道他并非泛泛之辈,却从不曾知晓他的鸿鹄壮志。

    荡平敌寇,倒不算稀奇。大雍朝兵弱将寡,南北边境受外敌侵扰多年。大雍每一个习武的少年,操刀操棍的,都会被教习报效家国的宏图广志。

    当然,习武的少年千千万,但能真正能做荡平敌寇的将军的,可以说凤毛麟角。

    荡平敌寇满承少年之志,但一统三川,就绝不是常人能够说出来的话了。

    肃王武瑛玖这么说时,也以为哝哝听不懂。

    “三川”其实是非常古老的概念了,分别指的是大雍境内的雍川,先乌浓国境内的乌川,还有北宸国境内的宸川。

    自打乌浓灭国,乌川之畔先后有西域小国在此立国,纷纷以其国语命名这条河曲,乌川这个概念已经甚少被人提及。

    再说宸川,宸川本就不丰,后西北屡遭干旱,生生把一条长河变成了沙漠中的一汪泉湾,如今人们更多的也是以“月牙湾”,“月牙湖”来命名它。北宸国内的年轻人,都甚少知道月牙湾的由来。

    三川中最近的便是雍川,自高祖一统大雍,便将贯穿京都城的护城河命名为曲水,所以世人亦鲜少知晓,曲水便是雍川。

    哝哝知晓这些,是因为凌家立世数百年,家族传承的文献记载比大雍朝开国的年限还要长,再加上她自己本就是横跨两个地域的结合,因此也会对这些古老的名词有浓厚的兴趣。

    她以无比清醒的神智去品味肃王武瑛玖的这句“一统三川”,越发觉得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少年,深不可测,高不可攀。

    她也在日常的相处中,渐渐发现了他的很多特质。

    他博学,他会用各国的曲调为她哼唱各地的民谣;他擅剑,掌心有厚厚的老茧,朱迟墨说,主子若是身子骨强健,他的武学造诣应远在自己之上;他长于谋算,他想一件事,琢磨一个问题,总能比自己想得更长远一些。

    他在这个年纪,仿佛经历了旁人几世也不曾经历过的人情与世故,说气话来每每老气横秋,端起架子来时常透着一股让人觉得高不可攀的感觉。

    他到底是谁?

    但彼时凌照水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自知在这鸣金山头她多知道一分贵人的阴私,便多一分入土的危险。

    凌照水无意戳破这些,只将男人的鸿鹄壮志,牢牢记在了心里。

    此时,她环着他的脖颈,气息尽皆喷薄在他脸上:

    “主子,哝哝固然没有您那般的鸿鹄志向,但哝哝呢,生而为人,也有一些小小的坚持。”

    她说这话,语气温温柔柔,却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坚定:

    “哝哝宁愿食不果腹、命运多舛,也不想一辈子只做一只供人赏玩、任人揉搓的笼中雀。”

    黑暗中,肃王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跟着黯淡了下去:

    “我的哝哝,还真是与旁人不一样。”

    世间女子大都求安稳,择高枝而上,挤破脑袋求一世富贵荣光,哪怕固封自我,摇尾乞怜,做一世笼中雀,亦在所不惜。

    哝哝追问:

    “主子是否觉得哝哝是个另类?”

    “哝哝身边的那些人便时常规劝我要追求一些切实可行的东西。”

    肃王摇了摇头:

    “没有哪个观点能够代表每个人内心的向往,生而为人,本应遵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选择。”

    肃王说这话,言语间的失望溢于言表,但内心的主张也因此变得愈加分明:

    “哝哝,是我唐突了。”

    她不愿做笼中雀,他又怎么忍心折下他的羽翼,让她为自己所缚呢?

    哪怕说这话时,他的心,宛如刀割。

    他的那句“唐突了”落在哝哝耳中,直达肺腑,温暖了她千遍。

    云韶宫中,她那样无望又无畏的坚持时,人人都劝她低头,劝她屈从于当下的命运,告诉她,她不可能清白地从那个地方走出去的。

    即便是她坚持,即便是她真的能够守住身子的清白,也必定敌不过世俗的眼光。

    进过云韶宫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清白?

    众口铄金,坚持毫无意义。

    还不如低了头,服了软,以她的才色,定然能坐稳花魁的交椅。等银子赚够了,再来规划后路,才是明智之举。

    哝哝咬唇拒绝。

    她倔强的内心,在涅盘的岁月里,从未被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直到她遭遇了肃王。

    他虽也想时时刻刻拥有她,但他本能的教养是尊重她自己的选择,尊重她对自由的向往。

    这对于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来说,实则是十分难得的品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