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金山上的日日夜夜,乾坤颠倒,日月同辉,
反反复复做的都是同样的事。
在铜墙铁壁间,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托。
她为他释放,他为她沉醉。
夜如斯漫长,年轻男女有用不完的气力,却格外珍惜每一寸光阴。
每一次相依,每一场纵容,与注定要分离的漫长岁月相比,显得格外短暂,弥足珍贵。
他们拼尽全力,想要达成彼此间牢不可破、永不相忘于江湖的亲密。
不结白首约,只为今朝醉。
但每一场酣畅淋漓之后,凌照水心底都会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失落感:
她此时的卖力,他此时的动情,她在他身上碾过的车轮深深,她在他心上留下的倩影斑驳,终会被后来人填平。
理所当然,他这样的男人,一旦从这铜墙铁壁中走出,就会成为炽手可热的人物。
他既有高贵的出身,又有撩人的身姿,他有满腹的学识,又有容人的雅量,他的身边有没有空位,想必都会有成千上万的美人前赴后继。
凌姑娘不由有些惋惜,那些人他们有的会喜欢他的荣光,有的会在意他的外表,有的会欣赏他的才华,但她们想必不会发现,他高不可攀的贵气下掩藏着无比质朴的少年心性,亦不会太过在意,他完好皮囊下那颗火热的赤子心。
她这样想着,轻柔地抚上他坚毅的脸颊,在他所有感官都在为自己雀跃、所有汗水都在为自己横流的时候,她问道:
“主子以后会忘了哝哝吗?”
他的动作立时便停了下来。
情正浓时,他原本可以最简单不过地敷衍她一句:
“不会。”
“我永远不会忘了你的。”
“我会永远想着你。”
但是他没有,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只为思考和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时光像是一道无情的光,它照耀在一个人身上时,多多少少会让人有些闪光点可以挖掘。
可一旦它离去,那些耀眼之处便也会随之黯淡。
再追逐,再回想,纵使拼尽全力,可有些人已然浮沉在时光的洪流里,变得面目模糊,可有可无。
凌照水在男人的沉默中沉思:
她不过就是个暖床工具,竟还大胆奢望要在贵人的生命中留下永恒的记忆,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些。
她开口想要为自己找回些颜面:
“主子,算起来,哝哝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肃王将她抱起,令其坐立于床中央,往她身上裹了层锦被,后又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层,仍是觉得哪里不妥,索性将床单也全围在了她的身上。
如此围了三层,直把凌照水生裹成了个粽子,肃王才满意,自己更衣,一丝不苟地穿戴好,与凌照水对坐在床中央。
哝哝很好奇:
“主子,今日这是唱得哪一出?”
前两日,朱迟墨为了报答肃王殿下赠秘籍的大恩大德,真的如凌姑娘说的那般,给他主子送来了厚厚一摞书,全是关于房中秘术。
姿势千种百态,细节不可描述。
不仅有书册文字,还有图集春宫。
肃王好学擅悟,翻了几页,便已融会贯通。
此后与自命出身、技艺高超的凌照水切磋,花样百出,层出不穷,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态势。
因此,凌照水每次见到朱迟墨,目露凶光,如遇仇敌。
肃王在夜间如何摆弄她,她便如何拆解他命朱将军送来的餐食,并且咬牙切齿地警告朱迟墨:
“你若是还给你家主子送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下场便如此鸽。”
可朱将军自从得了高祖的武功秘籍,又在鸣金山峰上日夜吸收天地灵气,武艺每日都在精进,完全没有给凌姑娘将他大卸八块的机会。
这会,肃王将凌照水围了三层,自个又衣着齐整,凌照水便以为他又是要效仿春宫图,玩些什么羞死人的把戏。
她红着脸摆好架势,正要引颈就范,不料男人却一本正经同她说:
“哝哝,我们好好谈谈吧。”
凌姑娘的思绪一时半会没有从春宫上扭转过来,重缚之下脱口而出道:
“怎么谈?用什么谈?”
她怂了怂肩,挪到男人手边,示意他将自己松解:
“主子,谈话嘛,咱们不妨坦诚一些的。”
女人主动求坦诚,本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肃王咽了口口水,生生忍住了浮想无边。
他清了清嗓子,对身前不安分的女人说道:
“哝哝,这件事先前我同你说过多次,你都没有放在心上。”
“你说,男人在那种场景下说的话,都不能当真的。”
“所以我想,有些话,得穿上衣服说,你才会相信。”
“其实我......”
黑暗中,凌照水奋力挣扎,她终于知晓了自己是因何变成了一枚粽子。对于男人即将要进行的表白,她提前打断,火速认了怂:
“主子,你还是忘了哝哝吧!”
哪怕有些许不甘,但毫无疑问的是,相忘于江湖,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而不是他数次缠绵后对她说的那般:
“哝哝,我们成婚吧。”
哪怕被哝哝姑娘打击了多遍,少年依旧保持着执着的期待。
无论身体还是心理,他自觉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人性本贪,美好的人事,一旦拥有,就会忍不住滋生贪念,想要长久地占有。
他笨拙且迫切地想用一纸婚约将其牢牢地束缚在自己身边,但哝哝姑娘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成婚?”
她嗤之以鼻:
“主子,我们虽说有了肌肤之亲,但我们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彼此,甚至可以说对对方一无所知。”
“我们既无媒妁之言,也无父母之命,说白了与青楼里的嫖客和妓子毫无区别。”
她如此定义彼此的关系,让他无比恼火,细想之下他们的相识本就源于一场不正当的交易,日日夜夜坦诚以待的也唯有两具袒露的躯体。
他们之间每一日的相处,开始于肉体,终结于欢情,极度深入,却也只能配得上一句,肤浅。
他并无反驳,凌照水便继续道:
“主子对哝哝的身体有一时的贪恋,这很正常。”
“哝哝呢,虽然蒲柳之姿,但身姿仪态都是被人调教过的,与主子看的那连环画上的纸人比,自然婀娜生动一些。”
“我和主子跨过相知相识的步骤,直接相亲了,但主子切莫以为这便是男女之情了。”
“你我之间的亲密,不足以共赴此生荣辱。”
“不瞒主子说,我家后院那个猪圈里,公猪对母猪也是这种感觉。”
哝哝姑娘似乎总有办法转移话题,让肃王殿下恼羞成怒、羞愤难当:
“你......你才是猪。”
他拂袖离去,便听见女人在后头冲着他喊:
“哝哝即便是猪,也是主子一天三顿鸽子汤喂的。”
她时常在想,他实在是个体贴温柔的人,哪怕对待一个注定要别离的暖床,他也总是害怕自己的纵情会掏空她的身体。
山上物产不丰,她却顿顿有活物入口。
那些鸽子,应该是他亲自捕捉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