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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肃王的身价

    交颈缠绵时,肃王曾问过哝哝:

    “哝哝,你......为什么会进那样的地方?”

    从来没有人问过凌姑娘这个问题。

    世人熟识的她,因为父亲获罪,从云端坠落。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人撵到云韶宫中磋磨。

    刚开始,京都城中上至高门世家,下至流民百姓,都在谈论凌姑娘多舛的命运,时日久了,谈论的人便也少了。

    凌姑娘貌比仙子,身姿蹁跹,可终究只是个凡人。

    进了云韶宫,凡人岂会有自保的能力?

    鲜花被牛粪埋过,惦记的人便也少了,便连那与她有过一纸婚书的傅公子,也再没有站出来为她出过头。

    待凌照水凭着贵人之势走出云韶宫时,京都城中谈论的新闻,早已变成了:

    皇帝病了,朝臣以国本为由劝立储君,四王之中,究竟是谁,会成为新一任的大雍之主。

    凌姑娘一点也不关心这些政事,也恍然未觉自己正被席卷在一场盛大的争斗里。

    彼时她幽兰吐气,巧笑里夹杂了苦思,回应男人道:

    “哝哝卖身,是为了葬父啊!”

    她这样说,肃王武瑛玖理解凌姑娘的身世便是穷苦出身的寻常女子,对于她愿意为了三百金委身于自己的行为,便又更信了几分。

    此后经年,肃王武瑛玖搜寻凌姑娘的芳踪,也全都搞错了方向。

    毕竟,谁能想到,潦倒困苦需要卖身葬父的女子,竟是出自于京都城中绵延最古老的世家大族呢?

    彼时肃王武瑛玖拍拍凌照水的背,掌心的温暖熨帖着她尘封已久的心,他对她说:

    “若是家里没什么人了,以后你便跟着我吧!”

    这是肃王武瑛玖第一次向凌照水许诺将来。

    凌姑娘闻言一愣,头忽的从男人搂紧他的胸膛中偏离出来,她有些心虚,又有些意料之外的慌张,遂故作狡黠地开口掩饰道:

    “若是那样的话,贵人便不会给哝哝她允诺过的那三百金了。”

    她们早已在云韶宫的小房间里达成了约定:

    银货两讫,不闻不问。

    那是肃王武瑛玖头一次知晓自己的明码标价:

    是三百金。

    他对此嗤之以鼻。

    却无力扭转,这笔足够改变一个普通人命运的巨额财富对于一个身世潦倒的“农家女”的致命诱惑:

    “不然呢?”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俊朗不失风度,洒脱不失气节的父亲既然能为金银抛却百年世家的身前身后名,她凌照水为了三百金,出卖自己的肉身,也不算辱没门楣。

    她为金银低头的样子,让肃王感到厌烦,他说:

    “既然如此,你永远也别想得到那三百金了。”

    少年的愤怒如春末的雨,连绵的阴沉后,乌云嵌入山壁间,让人久久窥不见天日。

    此后七天,凌姑娘身处暗室,无人问津。

    暗室里的姑娘来来回回,不知为谁,探听那一夜的缱绻。

    听说分外激烈,又听说毫无建树。不知道是术士无信,还是肃王无能。

    凌照水一连几日都是浑浑噩噩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何处得罪了密室里的男人。

    回答都只是一语带过:

    “也许,他嫌我脏吧!”

    “哝哝出身不好,去过不该去的地方。”

    暗室里的姐妹哗然,常人进了妓院,都要脱一身皮肉,哝哝谪仙一般的人儿进了那种醉生梦死的地方,想想都知道,会遭受怎样非人的折磨。

    她们同情凌照水与自己的命运,愤愤道:

    “凭他,人不人鬼不鬼的,竟然还这么挑?”

    “是说,自己都朝不保夕了,竟然还嫌弃这嫌弃那。”

    “我猜啊,那人不是傲娇,就是变态。”

    凌照水虽不反驳,但她比农家女多一分感知,她知道,他们口中的傲娇与变态,不是贵馈,便是天王......

    不是谁都有能力轻而易举地将云韶宫的摇钱树搬走,不是谁都有威力压下文昌公主蓄意的折辱,也不是谁,都可以在赫赫威名的皇家寺庙里,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在暗室里足不出户,凌照水原本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但穿透云雾传来的晨钟与暮鼓唤醒了她遥远的记忆。

    她听过一个故事。

    医家常知旁人隐私。

    凌家的祖上,出过三代太医院掌院。其中第一代掌院,曾在鸣金山中,为一位贵人看过病。

    据说那病人得的病十分怪异,发病时形状可怖,所以常年被关在鸣金山主峰上的一间密室里。

    鸣金山主峰因为常年隐在云雾中,不被人熟知,它与侧峰上的鸣金寺隔着云海和密林相望,看似不远,但实则相距不少路,走主路从鸣金寺到主峰上的密室,一上一下,需花费足足半日的脚程。

    但凌照水知道一条旁径可以直接登临鸣金山主峰,当年为防贵人的隐私泄露,太医院掌院入鸣金山主峰为贵人诊病,走的是一条崎岖难行的密道。

    此事鲜为人知,寻常人家根本就没有机由探知贵人的私事。

    慧妃沈晚棠亦没有料到,凌姑娘仅凭几缕缥缈的钟声和那条传闻中的密道,便知晓了自己的藏身之所。

    有许多人,许多事,凌姑娘并不是没有感知,而是不想深究了,因为她觉得她此生都不会与京都城中的权贵再有瓜葛了。

    银货两讫,是她为自己,与权贵划清的一条深长的界限。

    便好似,有许多难明的情愫,刹那惊华间,凌姑娘分明已经感知到了,却都被她坚硬高耸的心防,不偏不倚地隔绝在外了。

    那一日走出密室的时候,男人耿着脖子对她说:

    “你休想得到那三百金!”

    她听后也只是笑笑,仿佛丝毫没有感知到少年空前的愤怒,反而细雨清风转移话题道:

    “主子,其实......你母亲还是很在意你的。”

    肃王武瑛玖一愣,在这番争吵过后,他不明白女人突如其来这么一句话的用意,百般揣摩下,久久都没有出声。

    他料想嗜金如命的女人,其每一句话背后必然都有广阔的深意。

    可这回,他真的错怪凌姑娘了。

    凌姑娘偷听到了男人与他母亲在小窗前的一番唇枪舌剑,便忍不住想要将一些男人不知道的真相挑明,比方说:

    “她为了救你,甚至跪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