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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白死

    在新乡时,达拉交代给凌照水的任务,除了破联姻,便是借兵。

    这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婚约,或可只凭肃王一人的心意。可是借兵一事,却远比破除一段婚约艰难。

    凌照水曾经一度寄希望于邓阎帷父子,她与邓尚书的私相授受里,那些见不得人的隐私,是西淸达拉王子的借兵请求。

    可邓阎帷被肃王围剿了,让凌照水的计划落了空不说,还险些让她在肃王武瑛玖眼前自曝了身份。

    邓阎帷老奸巨猾,他推说自己虽执掌兵部,但要调兵,需要有肃王殿下的信物。

    邓阎帷满心以为凌姑娘是不可能拿得出肃王调遣军兵的令牌的,以此当做回绝凌姑娘的借口。

    没想到凌姑娘思忖片刻,真的从怀里掏出了肃王常年随身被当作信物的那块玉佩。

    邓阎帷感到难以置信:

    “你既有肃王殿下的信物,又何苦要绕这么大的圈子、托这么多人情,舍近求远来求老夫?”

    邓阎帷当然不会知道,那玉佩原也是凌姑娘的赌注。

    见邓尚书一面何其艰辛,凌姑娘不想白白浪费。故而斗胆,凭着强烈的直觉,拿出了那块不离身的玉佩。

    巧合的是邓阎帷说的信物,竟然真的是这玉佩。

    彼时,凌姑娘心海苍茫:

    昔年肃王给她的盘缠,没想到竟被他当做了调遣千军万马的信物。

    如此草率,又如此出人意料,惹人遐想。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与肃王殿下相关的所有赌注里,凌姑娘都赢了。

    “邓大人是兵部之主,是手眼可通天的人物,我家主子的诉求,自然只有邓大人可以满足。”

    彼时凌姑娘用娇哝软语将凌尚书哄上了天,好不容易缠得他收了那信物,允诺了会好好考虑凌照水和达拉王子所托,求晋王殿下开口,向西淸借兵。

    个中细节尚未完全谈妥,有待进一步商榷,肃王便将他们围了,一副当场捉奸、急要发作的样子,逼得她无所遁形,也无法解释。

    为了拿回玉佩,凌照水不得已出手,果断结果了邓阎帷的性命,险险地拿回了那枚玉佩。

    所谓蒙汗药,不过都是障眼法。

    凌照水清楚自己做了什么,玉佩不能落入肃王之手,她也不会给邓阎帷再开口的机会。

    可有意思的是,邓阎帷死后,大理寺的告示里却明晃晃地写着:

    邓尚书,是死于邢狱。

    那时凌照水估算了一下,她似乎又欠了肃王武瑛玖一个人情。

    她欠他的,越来越还不清了。

    可惜,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一只知恩不会图报的白眼狼。

    她既不想被达拉一直牵着鼻子走,也不想在肃王面前剖白自己,那么唯一的选择便是,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今日一早,凌照水揭了皇榜、充了神医,她为自己设想了无数种结果,但事情到了眼前,她还是忍不住惊叹,自己一路从禁宫走到鸣金山上,

    竟是这般容易。

    太医院那掌院,看见她,迫不及待便认了输,便连她错把白芷认作当归这样显而易见的错误,都充耳不闻地放过了。

    她甚至没有拿出过银针,太医院掌院便捋着胡须盛赞了她:

    医术高超,家学深厚。

    她向慧妃提及太医院掌院的先河,未及详解,慧妃便命人把鸣金山尘封已久的后门打开了。

    一切进展得这般顺利,仿佛就是为了寻个由头,把她凌神医,堂而皇之地送到帝王的面前。

    既然如此,神医总要做些什么以证明自己的价值。

    鸣金山主峰上,熟悉的密室里,当今天子的御驾前。

    肃王与凌姑娘针锋相对时,天子再一次犯病了。

    病情紧急,有赖神医。

    神医颤颤巍巍近前,打开她随身的布袋子,斟酌良久,从九九八十一根银针中挑了一根最粗的,又在握法上反复尝试了多回,才一拳头把那银针握牢了,步履凝重地靠近床榻上仍在絮絮叨叨的帝王。

    便在神医高高扬起手准备对浑然世外的当今下狠手时,一旁的肃王武瑛玖忍无可忍地皱着俊眉喊了停:

    “凌姑娘,雷霆之怒你不想再承受了,那么弑君之罪你可准备好如何应对了?”

    凌照水闻言如释重负,将那银针收回布袋,回眸笑意盈盈道:

    “看来肃王殿下还没有准备好。”

    肃王不明所指,神色自若:

    “凌神医治病救人,需要本王准备什么?”

    凌照水拍拍自个身上宽大的素袍,自以为能将刚才恶向胆边生时惊起的一身鸡皮疙瘩掸落,却始终无果。

    她索性挨到肃王武瑛玖身边,贪婪地窃取着他周遭强盛的阳刚之气,也趁机解释道:

    “看来肃王殿下并没有准备好,借刀杀人、取而代之。”

    肃王武瑛玖闻言色变,俊眉与心坎一道提溜了起来:

    “凌照水,你大胆!”

    凌照水何止是大胆,她手握免死金牌,简直是不怕死。

    肃王武瑛玖迎前一步,坚实的胸膛挨到凌照水飘摇的身躯,随之而来的压迫感几乎便要将凌姑娘完完全全吞噬、湮没。

    与虎谋皮,诚然不是一桩好受的买卖。

    这样的买卖,不谈也罢。

    凌姑娘一个华丽丽的转身,将肃王与他咄咄逼人的气势留在了身后。

    她无视他滔天的怒火,便也无惧:

    “不管殿下想或不想,慧妃娘娘已经替殿下想好了。”

    便在他们的跟前,大雍天子止不住絮絮叨叨之后,竟止不住开始手舞足蹈。

    肃王武瑛玖一把掀开帘帐,便见帘帐后头的皇帝口吐白沫、手足痉挛,陷入了一场更为严重、难以自制的疯魔。

    皇帝的舌尖见了血,可想而知,若任由眼前现状发展下去,一代君王,将在他们面前,咬舌自尽。

    肃王暗叫一声“不好”,一点也未曾犹豫,当即撩起一边袖口,将一条小臂递入了皇帝的口中。

    随着那袖口的布帛被突然撩开,凌照水一眼瞥见肃王武瑛玖紧实修长的小臂上遍布着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新旧牙印。

    想来这样的意外,肃王时时都在经历。

    而他本能的选择,也一如凌照水眼下所见的那般:

    徒臂顽抗。

    凌照水的心没来由地抽紧,才开始有些后悔:

    她终是误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