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至,凌照水收到两个消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邓筵茆认罪了。
在大理寺丞严密的推论下,他无所遁形,承认自己便是当年杀害兰剑的凶手。
他之所以承认得这般爽快,与如今的处境不无关联。
京兆府满门死于他手,多一条人命,对于眼下的邓筵茆而言,无足轻重。
但同京兆府灭门案一样,邓筵茆虽然承认人是他杀的,却始终坚持声称没有幕后黑手。
可七年前他也便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若无人指使,又怎会冒险去刺杀大理寺卿这样的高官?
他的证词越坚定,越能证明幕后之人的位高权重。
坏消息是,苏揽月变卦了。
大理寺公堂上,案件的走向几乎已经将晋王定格为幕后黑手:
首先,甭管邓筵茆认与不认,晋王都是一力保举其上位的推手,他为谁卖命,为谁谋划,明眼人看得清清楚楚。
更何况那日兰若去京兆府门前伸冤,晋王殿下亲自露了面,且一力促成了这件事的继续发酵。
其次,宫里端妃娘娘出风头显然便是得了旁人的指点。端妃这么辛苦扑腾一回,为谁做的嫁衣,已然十分明显。
再者,凌捭阖与慧妃的传闻是一桩宫闱秘辛,邓筵茆这样五大三粗的,是从何处听得这些秘辛,是受何人指使策划这些事的,委实不难推测。
其实单从慧妃被泼了脏水,会叫谁人得利来看,也不难知晓,谁是真正的幕后推手。
晋王殿下近来的各种冒头,如今回头看,便全是异端。
查办晋王,大理寺丞缺少的只是确凿的证据。
虽然整个京都都在盛传晋王是幕后黑手,但晋王做事很小心,所有谋划都没有留下纸面上的证据,所有的脏活也都是属下出面去做的。
觉知事情不妙后,更是事情做绝,率先将一应有可能威胁自身的联系断了个干净。
大理寺丞原本把控告晋王主谋的希望寄托在苏揽月身上。
毕竟苏小姐与晋王殿下私交很深,慧妃与凌捭阖的谣言,是晋王耳传口授亲自告诉苏小姐的。
苏小姐几乎在京兆府命案发生的当下,便认定了晋王殿下便是幕后凶手。
各中缘由,只有苏小姐自己清楚。
苏小姐和晋王手下那些党羽不同,她是京兆府命案的受害者,她与晋王殿下有着血海深仇,大慈安寺内她信誓旦旦要与晋王撕破脸面,便连凌洒金也一度相信苏揽月会是打破眼下这个僵局的缺口。
谁又能预料到,第一次公堂审案时尚且义愤填膺的苏小姐,在第三次公堂审案时,竟然会临阵倒戈。
谁能知晓,在苏小姐心中,父母血仇竟然比不过一纸婚约。
为凌照水带来这两个消息的是荣安县主,荣安县主不仅带了消息,还有自己的一番解读:
“怎么说呢,其实站在苏揽月的角度上,不难理解她的选择。”
“她身在苏家,世家的包袱很重,却偏又有一个那样的兄长,她从小汲汲营营便想着要高嫁。”
“待价而沽是她最拿手的本事。先前和夫君有婚约时,便得陇望蜀与晋王殿下扯不清。”
“晋王应该只是想和她玩玩,便是她后来怀上了子嗣,也未能如愿母凭子贵。这位苏小姐倒是想得通,只要能给予她权势,嫁给谁都是无所谓的事。晋王不行,便又肖想肃王,妄图一争肃王妃之位。”
她说到这,凌姑娘的眼皮跳了一下,她本能地伸手去扶额头,接着荣安的话讲正事以平复跳脱的心思:
“如今京兆府出了这样的事,她苏揽月年纪这般大了,家世又没落了,只凭这要不了几年便会凋零的美貌,确实很难再嫁好。”
“晋王殿下在这个时候公然提出要照顾忠臣遗孤,纳京兆府苏家长女苏揽月为继妃,对于苏揽月而言,确实是她攀附权贵的最后机会。”
“以苏揽月的性子,富贵险中求,便是踏着父母家人的鲜血,她也定要做这大雍晋王妃。”
这俩姑嫂,分析起苏揽月来,你一句,我一句,那叫一个透彻。
凌照水叹了一口气:
“说来也是她苏揽月运气好,前晋王妃死在了这个当口上。”
窥知宫廷秘辛的荣安县主神秘一笑:
“她那是自找的,在子嗣上做猫腻的宫妃诚然不只她一位,可如此没有底线的,本县主也是头一次听说。”
她示意凌照水把耳朵凑近,迫不及待地分享探知的秘辛:
“她那个孩子,听说是建王的。”
凌照水眉头一跳:
宫闱乱象,果然超出期待。
怪不得前晋王妃被赐死了,那个孩子却仍以晋王世子的名义被教养着。
非是晋王大度,实则是端妃苦求,一母同胞的弟弟干的好事,他不认也得认了。
凌照水有些好奇:
“慧妃娘娘是如何捏住这个把柄的?”
荣安县主眉色一飞:
“宫里的水深着呢!”
“听说有一年围猎,建王落了马,脏了衣物,宫人便引着他往晋王妃的营帐里去了,听说那时晋王妃正在沐浴......”
“那宫人是谁的人,不用本县主细说,想必你也知晓了。咱们这位慧妃娘娘,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与其等着寻人短处,不如自己创造时机让人犯错。”
“男女之事,一旦有了惦念,星星之火总能找到燎原的机会。”
荣安伸了手,把凌照水因此张大的嘴给闭了回去,却听凌姑娘由此及彼,不经意道出:
“我听说当年围猎,你和肃王落入了同一个洞穴,呆了足有一夜,为何你们没有生出星星之火呢?”
荣安县主显然对这问话始料未及,不过她向来坦白:
“你竟知晓这事?”
凌照水撇了撇嘴:
平远侯府时常有人拿荣安县主对肃王殿下的救命之恩说事,凌照水时常出入平远侯府,那些话又像是故意要说给凌家人知道的一般,她想不知道也很难吧。
“此事关乎肃王殿下的声誉,本县主一向来很少往外说。”
“不过你也不是外人,本县主权且就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