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机修厂连排宿舍。
盖着薄毛毯的崔大可从睡梦中缓缓醒来。
就这么靠在床头的床架上发着呆,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抽了只大前门,划着火柴后,一脸慵懒的抽了起来。
屋内的绳子上,昨晚被秦淮茹洗好挂上去的衣服,晾了一夜,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抽完的香烟直接摁灭在烟灰缸里,崔大可抻了个懒腰之后,摸了摸边上的床板,哪怕不用摸,光用眼珠子看,都能看到,床板塌下去一块。
穿着棉背心,大裤衩的崔大可,就这么蹲在床底下瞅了瞅,这才捶着后腰站了起来。
床板是前些天就了塌了,不是他不想找人修,而是他自己修的,在断掉的位置打了根横梁作为支撑,结果,昨晚那根支撑的横梁也没架得住,又又塌了。
“我滴个娘勒,这虎娘们儿,劲也忒大了点!”
后劲大不大,只有腰子知道,拿起床尾架子上耷拉的裤子,崔大可穿起了衣服。
“嗯?”
长袖衬衫和裤子穿上后,崔大可才觉察出有点不对劲,摸了摸上衣口袋,又摸了摸裤子口袋,才发现,空的?
砸吧砸吧嘴巴子,崔大可这才反应过来,是口袋里的钱和硬币,都没了。
门上有锁,窗户上有钢筋,那钱是被谁拿走的,就不用想了,昨晚,只有秦淮茹来过。
不过,钱也不多,十来块钱,是自己买礼物,特地准备的,只不过,没花完,结果秦姐来了一趟,把这些都给带走了。
崔大可都有点被气笑了,帮着这个寡妇媳妇办事,出人情找人,结果,这点儿钱还不给自己留一点。
目光转移到晾衣绳上的衣服,又瞅了瞅干干净净的桌子,别说,单身汉日子过惯了,突然有人来收拾,还有点不太习惯。
“算了,她来来回回的,就给她吧!”
还能怎么办,虽然要替她跑腿找人,但不也是自己媳妇么,虽然没经商量,就口袋里的钱给没收了,但她也把家给默默收拾了一遍。
隔三差五来一趟,把床晃的嘎吱响,也算尽到了做媳妇的责任,心头这股子气性也就消了。
男人嘛,挣钱,女人嘛,花钱,但女人只要乖巧懂事,哪怕她是装的,装到大老爷们儿心里都舒坦了,钱也就那么回事,自己就能说服自己了。
洗脸刷牙,要不还是有媳妇好,热水都是昨晚烧好的,搁以往,崔大可都只能用凉水对付。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崔大可这才把五斗橱里面的东西给拎了出来。
一盒沪上的羊毛线,一盒沪上的巧克力,都在网兜里。
要不说崔大可会钻营,会送礼,知道刘厂长媳妇是沪上的,送的东西,都很对胃口。
他也是没办法,本来轧钢厂他就不认识什么人,就一个南易,肯定不会帮他这个忙,那只能找自家刘厂长出面说和了。
按照他的想法,又不是调去哪个抢手的岗位,只是想暂时保留在目前的车间里,都不用找厂长,跟轧钢厂的车间主任打个招呼,自然就能手到擒来。
自家媳妇,不想被调去后勤扫地摘菜,那就只能走走后门,刘厂长的夫人吹吹风,这点小事,简单的很。
拎着东西,崔大可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到了宿舍区,上了二楼,就敲开了刘厂长家的房门。
“嫂子!”
“呦,大可啊,哎呦,你这,来就来嘛,你带这些东西干什么!”
刘厂长的夫人倒是挺时髦,哪怕在京城,还保持着一点沪上人的精致,看到崔大可手中提着的的网兜,顿时客气了起来,也没堵着门,直接就开始倒茶了。
“嫂子,东西啊,都是沪上的,这巧克力,我们也不会吃,还有毛线,纯羊毛的,正好这时候织,到冬天,毛线衣,正好穿上!”
知道刘夫人在跟自己假客套,之前送的后厨仓库里的东西,也都收了,崔大可也不顾忌她不会收这些。
“哎呦,老刘看到不好,会说的!”
把倒好的茶水给放在桌边,刘夫人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打开了盒子,摸着里面毛线团,感受着质量怎么样,脸上的笑容,也更是热情了些许。
“我所以等他走了才过来,嫂子,有些事,我不好当他面开口,一点小事!”
刘夫人不出意外的收下了东西,那崔大可就得提出帮忙了,捧着茶杯,笑呵呵的看着她,也不怕不答应。
“哎呦,你的事情,我也跟老刘讲过,他太梗了,别急!”
刘夫人还以为是崔大可代理股长的事情,之前这小子跑了不少趟,光是鸡鱼肉蛋,就从后厨送来不少。
“不是,嫂子,这事儿我真不急,是我那媳妇,她不是在东城的红星轧钢厂,一车间做钳工学徒工,都三年了,年底考核过就能转正了,现在在车间要调她走,去后勤干杂活!”
“您说说,有这么做的么,学徒三年都干下来了,眼看着就差最后一步,非得换个岗位重新开始,工资少了不说,粮食定量还少了,他们厂里我也不认识什么人,咱们厂,就嫂子照顾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找您来了。”
苦笑了一下,崔大可抱起了茶杯,微微抿了一口,省略掉中间的因果,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红星轧钢厂,哦,我知道,老刘有朋友在那边,不过,你媳妇被调走,难不成是有其他干部家属,要顶她位置么?”
东西不白收,这潜规则刘夫人也是知晓的。
听起来事情倒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她还是长了个心眼。
红星轧钢厂的姜显达她是认识的,丈夫的老朋友,来家里吃过不少次饭,但要是有别的干部,盯上了那个岗位,崔大可送的这点东西,就有待商榷了,那就是得罪人的活了。
“没,绝对没,我媳妇文化水平不高,是个寡妇,接的她丈夫的班,女人么,嫂子,您说乍一干钳工,哪能那么快能接受,不得慢慢来么!”
“她学的是慢了一点,车间不就嫌弃么,嫌她耽搁生产进度,但她是我媳妇,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标准这东西,不是因人而定么,干革命,也不能抛下自己受伤的同志啊!”
一番歪曲事实的言论,倒是让刘夫人点了点头,girlshelpsgirl(女人帮助女人),亲身代入一下,反倒是觉得轧钢厂这事儿,做的属实有些不地道。
“具体怎么样,我只能说,帮你问问,你把弟妹在的车间,还有名字,写下来,具体能不能成,再看看,先说好,不行的话,你也别怪嫂子!”
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加上有姜显达这个老朋友在,刘夫人也不怕事情办不成,真像崔大可所说的话,也就是姜显达跟车间主任打个招呼的事情。
“看您说的,嫂子,成不成,哪能怪您,能帮忙说句公道话,我都得感谢您!”
“鸡蛋吃完了么,我瞅瞅,缺啥,回头再给您送过来!”
看刘夫人答应的干脆,崔大可机灵的跑到厨房,米缸掀开看了看,橱柜里,鸡蛋、面粉也都看了看,要不说他会钻营,哪个领导家属不喜欢这样会来事儿人。
崔大可走后,刘夫人就把巧克力和毛线团,给收了起来,当然,包装盒都给扔掉了,避免刘厂长回来,看见了发脾气。
随后便拿起了家里的电话,丝毫不带犹豫的给平安驾校打了过去。
然而,此时的姜显达,正在厂里开会呢!
一百三十多个大学生,听到这么多人白女票驾校的学车资格,他点着烟的手,都泛着哆嗦!”
厂里,好不讲道理,驾校三万多块钱的学费,转眼就没了,关键,大学生人也太多了,驾校的车辆就那些,羊毛都快被薅秃了。
“分批,分批来么,我的姜校长,厂里想要成功转型,离不开高质量高素质的人才队伍,也不是一上来,就都给你送过去,钓鱼还得打窝呢,不然人家华清,燕大,能分到咱们厂!”
申老总此时正在宽慰气呼呼的姜显达,好话说了个遍,尽量安抚下来。
这事儿,对驾校来说,确实不地道,但对厂里未来的发展,肯定是显而易见的,没看见那些车间主任,技术科,狗脑袋都快打烂了,也要往自己碗里多扒拉几个。
“那,那李学文不都是分来的,人不也是华清的!”
“姜校长,有电话找您,机修厂的,说是姓刘!”
“算了,我去接电话,你们看着来吧,反正,人也没驾校的份,不用跟我商量!”
会议室门外的招呼声,让姜显达不想再被PUA了,虽然知道对厂里是好事,但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因为跟驾校没关系,大学生也不可能分去当教练,反而驾校还要投入精力教他们开车。
接完电话回来,这一次,姜校长没有坐在申老总边上了,把凳子往郭大撇子边上一搬,看着他争的面红耳赤的样子,胳膊肘直接捅了捅。
“老郭,你们车间,是不是有个女工,叫秦淮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