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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主将”应战

    北汉太尊驾崩,三皇子和南次都是神情凝重,虽然一直在准备着准备着,突然间逼近的归期,尤其是让南次大觉那丧钟刺耳,一声一声,有如撞击在心口的空洞上,北汉的官吏跪地一片,南次靠近瀛姝的耳鬓:“两件事接连发生,我们不如也干脆移宿宝光殿。”

    南次问得小声,三皇子的耳朵却没漏过,太尊一死,他们返朝的日程就正式进入倒计时,最后一段时日,当然能挤入核心就挤入核心。

    “左副使,从前我们不宜宿宝光殿,那是因为北汉王的后妃常会前往宝光殿,可……如今丧钟响,虽然不知究竟是哪位尊者崩,但必定会逢国丧,宝光殿又非内廷,国丧期间,北汉王廷的后妃总不至于再有与外臣闲谈的……异事了吧?再说北汉王廷遭遇此等大事,我与五弟皆为使臣,依礼,也该参与吊唁,我觉得继续留在使驿才为不妥了。”

    客曹令已经哭诵了一番诔辞,直接带头恭送了太尊的魂魄“荣归”昆仑虚,一听三皇子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个说法,难道丧钟敲响,不能直接宣告臣民死的到底是谁么?不是这样的吧?丧钟难道不是等同于羌部的螺号,父存子亡不号?丧钟一响,难道不是直接说明太尊帝驾崩么?

    倒也不怪客曹令糊涂,实际上,北汉立国后,礼制其实就一直未得完善,特别是对于丧葬制,姜雄鹰随着

    越来越迷念长生,根本就不愿意制定自己死掉后的仪制,他甚至听不得个死字,因此国丧制根本没有真正确立下来,只不过依照北赵确立的国丧制,姜泰登位后,提出君王崩,不再以普通丧仪响螺号为悼,改以丧钟,关于具体的国丧制度还在制定当中。

    客曹令一来是知道太尊最近会驾崩,另外按照羌部的旧俗,子亡于父前,不鸣螺号,想当然也不会鸣丧钟,干脆忽视掉虽然太尊为君父,可皇位之上的人才能称为真正的一国之君,按道理皇帝驾崩,当然也会鸣响丧钟。

    在羌人的认知里,太后、皇后虽然身份尊贵,但女人死后是没有资格享受国丧待遇的,丧钟不可能为女人而鸣。

    可纵管是客曹令产生这样的推测不算十分不合情理,但毕竟北汉立国之后还从未敲响过丧钟,发生了这样的异事,他立时笃定是太尊驾崩……反应太过迅捷了!

    客曹令今日连犯两件过错,哪里还顾得上拦阻使臣移宿宝光殿啊,横竖这样的事也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除了陛下之外,只有大尚臣有权决对了。

    瀛姝也知道这件事不能由她擅自作主,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先明确究竟发生了何事,想必北汉君上此时无睱接见外臣,我们当先拜会大尚臣。”

    不管太尊死得多么“不出意料”,做为大豫的使臣,当然没有必要质疑姜泰弑父,可瀛姝明知使驿里

    的人员派系复杂,关于客曹令今日露出的两大破绽,不怕传不出使驿外头去,必定就有有心人加以利用,北汉的时局越乱,不管对大豫,而是殿君及她日后脱身,都是大有好处的。

    宝光殿已经飞快挂上了白幡,宫人们也都换上了丧服,使臣团不是北汉臣民,大不必为姜雄鹰服丧,可按照礼仪,当然也要换上素服,时下的素服不仅限于白色,青、赤、黄、黑四色没有织绣纹饰的衣装都算正统的素服,素服其实也是常备的,倒也不需要另备。

    更换好了素服,三皇子及南次先去拜会了大尚臣,确定丧钟是为太尊而鸣,大尚臣也没理论这二位打算暂时移宿宝光殿的事,其实姜泰巴不得四大使臣都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却苦于没有借口非要让两位皇子舍弃出入相对自由,并且有众多使团卫护侍左右的使驿馆,住进存在死得不明不白的莫测风险的未央宫里。

    尽管从始至终,姜泰都想过要东豫两个皇子的性命,可对方要主动住进宝光殿,这无疑让姜泰更加放心。

    当丧钟响起时,神元殿君正和梁会对弈。

    梁会先吃了一惊,虽然他也知道姜雄鹰近期会驾崩,可仍难免觉得突然,当即便放下了棋子:“殿君莫慌,卑职这便去告知左副使及四殿下。”

    殿君却还算镇定:“不必了,虽然瀛姝没想到两件事都赶在今日一前一后发生,可听闻丧钟响

    ,自然不会在宫外久作耽搁,梁副领先让亲卫们都除去革甲,更换素服,是了,先随我去见杨内臣,我们不能表现得太冷静,该找他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等瀛姝、司空月狐赶回宝光殿里,一切已经有条不紊,杨内臣赶紧上前禀报了太尊驾崩的“噩耗”,一应北汉的宫人都把哀戚的神色挂在了脸上,瀛姝也自是神情凝重,更换素服,再与殿君、梁会碰面,三两句话说明了使驿发生的那件事端,才见司空月狐换了身乌褶白袴,拾阶而登中厅。

    他未露真容,殿君却也不觉得面前的人跟她熟悉的人有任何不一样了。

    其实要说起熟悉来,并不确切。

    他待人温和有礼,似乎并不存孤傲的心性,但次次见他,自己总是怯于言谈,她原以为独她一人如此,谁知凌尚宫也有同感,提起心宿君来连声嗓都比寻常更低轻:“婢侍过去在乾阳殿时,倒是常见几位皇子的,最温和的当数太子和心宿君了,但心宿君从不会主动跟乾阳殿的宫人、内宦交谈,哪怕是中女仪,她在乾阳殿资历最高,过去也很受陛下器重,角宿君从前性情是颇有些冷拗的,见中女仪时常还是会主动寒喧。

    有时皇子们等候陛下召见,中女仪让婢侍们奉上茶点,几位皇子的喜好婢侍们都略微知晓,唯有心宿君的喜好没一个拿得准,有次婢侍见心宿君等了足有一个时辰了,面

    前的茶水尚有半盏,糕点更是动都没动,婢侍瞅着都已经过了用膳的时间,实在担心服侍得不周道,渴着饿着了心宿君。

    且心宿君一贯对待婢侍的态度都极温和,婢侍确实不觉得胆怯,便上前问心宿君,可要换一盏热茶,心宿君道‘不必’,婢侍就想再问心宿君是否饮不惯紫溪白,可不知怎么的,莫名就鼓不足勇气问,婢侍后来还把这事跟中女仪讲了。

    中女仪说,心宿君待旁人的温和有礼,其实就是生人勿近,性子跳脱的宫人其实也大有人在,虽然都不敢肖想有朝一日选为心宿妃,却不乏奢想着能得心宿君几分喜爱,相求陛下赐为姬媵的,但有机会,总凑上前去献殷勤,可后来啊,个个都偃旗息鼓了,倒没一个受到喝斥的,说不清什么原因,最终都自惭形秽了,别说主动攀谈,后来甚至都不敢再接近一步了。”

    宫人们想不通透的原因,殿君依稀有所感悟,主动攀谈得到的仅为温和有礼的敷衍,于是胆怯着再不识相的话,就将招来厌鄙。

    殿君有些恍神,一时间没听清梁会在问什么,瀛姝在答什么,只忽然间,她听见另一个男子的声嗓。

    “那个叫安余的婢女,只要左副使开口,三兄应当会将其身契转交的。”

    殿君不由看向心宿君。

    他似乎不觉得这个提议有任何突兀之处,低垂着眼睑,似乎是察觉到了注视,眼睫只是微微一

    动,就把注视惊走了,殿君的心怦怦乱跳,但每一跳,都和喜悦无关,她介意这个突兀的话题,她甚至因此不再觉得安余的值得怜悯。

    “我为何要开这个口?”瀛姝蹙着眉头。

    “之前在使驿,左副使审问离开后,安余说了一些话。”司空月狐简要把安余的那些话择关键点复述了一遍:“三兄不会对安余给予更多的关注了,她日后在角宿府,固然不会有机会惹生祸事,但应当也难得善果,这应该非左副使所愿。”

    “我对她的怜悯,也仅限于给她一个安安稳稳活下去的机会了。”瀛姝拒绝了这个突兀的提议:“再说安余说的那些话,无非是为她自己的贪婪找个的借口,有的人并不是丧尽天良,真的就视忘恩负义为理所当然了,可如果承认了自己的鄙劣,就会心生悔愧,她做了忘恩负义的事,结果非但一无所获,还彻底只能沦隐在她所不甘的处境,再心生悔愧的话,活得就更加煎熬,我就算接手了她身契,也不会给予她所期望的荣华富贵。”

    “我认同瀛姝的看法。”殿君插了嘴,却错谔自己为何要插嘴,她局促的微侧过脸庞,却又想确定心宿君是否注视着她,也根本没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

    司空月狐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是我想当然了。”

    他起身,踱步往内厅的另一侧,半人高的香架上,香盒里有十几粒香丸,他拣起一

    枚,辨出是清暑宁神香,于是就在香架前落座,取一乌釉浅口扁炉,小巧的香炭埋在香灰里,香丸置于香镉上,香息还没有这么快浮生,他微微闭目。

    殿君往日里很少来这间内厅。

    但她知道那些香丸是瀛姝放置,偶尔瀛姝会在这里见卫夫人等些北汉的妃嫔、官眷,于是就要燃香,她曾讨要过一丸,却有些不惯这一款略带着药涩的香息,瀛姝说这其实是药香,消暑宁神,心宿君今日是觉得心神不宁么?又或说,他本身就喜欢这样的药香?

    他刚才,不是因为关切安余吧?分明是看出了瀛姝对安余心存怜悯,他却意识到安余若不悔改,必定不得善果,他是在担心瀛姝白废了一番好心么?

    心宿君一直认定,唯有瀛姝才能应对北汉这番复杂难测的情势,天下女子,唯有瀛姝的才干才能得到他的赏识。

    殿君忽然觉得那股苦涩的药香已经从那一侧飘来了这一侧,浓郁而刺鼻,她完全感受不到宁神的作用,心里突然郁躁得慌,她坐不住了,急需在外头去透气。

    刚出中厅,就看见了角宿君、鬼宿君二人正被凌尚宫引来。

    “惭愧,原本在下立了誓,务必保得殿君平安归朝,可情势突然有了变华,看来不得不自己先脱身了,我与五弟在北汉停留的时间不长了,心里都是没根没底的,也想听听殿君有何计较,但凡需要我二人配合,势必不遗余力

    。”三皇子满脸惭愧的致以歉礼,神元殿君只好重新返回那间让她心情烦躁的厅堂。

    南次一眼没看见司空月狐,大声问:“心月狐呢?”

    语气颇为不善,梁会顿时蹙眉,连三皇子都吃了一惊,虽然他们谁都不想当“逃兵”,但怎么也怨不着司空月狐吧?说起来司空月狐突袭汉中的计划实在让人血液沸腾,恨不能留下来建功立业,可计划需要的偏偏是殿君和左副使两个女子,要怪就怪姜泰这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不是男人,只想着把殿君这么个弱女子强扣在北汉。

    司空月狐已经听了动静,手持香炉,过来这边归座,抬眼看向南次,只用行动表示了他的“去向”,没躲没避,一直在这里。

    殿君看着那把乌釉香炉,她知道那是瀛姝从建康带来的北汉的物件,应是一双,另一只在瀛姝的卧房,有时候也会拿去凉亭使用,香炉小巧,便于携带,但这香炉形制极其普通,比起博山炉这样的器具来全然称不上精美,香架上有别的香炉,心宿君却独挑中了这一只。

    她又看见五皇子极其自然的,坐在了瀛姝的身旁,瀛姝也极其自然的,替五皇子盛了一盏茶汤,与她的目光撞上了,又替她满上了茶盏。

    殿君似乎觉得自己笑了笑,又觉得笑得太过勉强。

    “奇袭汉中的计划我已经详知了,心宿君运筹帷幄,必定大功告成,可关于如何让殿君及瀛姝

    脱身的计划,心宿君并没有提及,此时北汉的太尊已经驾崩了,姜泰不惜弑父,也要继续推进他强留殿君的计划,我只问心宿君,你真有把握,真有万全之策护得殿君及瀛姝周全么?!”

    “五弟需要的并非保证,而是要知道我接下来的对策吧?”司空月狐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显然受到了“冷落”的茶盏,手指轻轻在茶案上敲了两敲,冲梁会说了句“有劳”。

    “我已经有了计划,但不是两、三句就能说得透彻,且关于接下来的计划,毕竟殿君和左副使才是直接参与者,可目前,就需要左副使去执行第一步计划了,五弟纵然急忧,还是不要急于一时才好,等迟些,左副使回来时,我会给五弟一个详尽的交代。”

    殿君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执着于自己心中的那点情思。

    可她就是忍不住,垂着眉眼,体会心里漫上的酸楚,根本就没留意听,由他制定的,由瀛姝执行的第一步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