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月，采月。”
江采月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叫自己小名。
是谁？多久没听到别人喊她采月了。
江采月睁开眼，入眼是一间土胚房，木头做的横梁。
这样的场景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
她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又和那个所谓的丈夫吵架了。
那个矮子男人武承辉说自己头发长见识短，还说自己一辈子都是一个家庭主妇，什么用都没有，在家里没有她说话的份。
江采月自从嫁给武承辉，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当时到了适婚年龄的江采月自卑，拒绝了家庭条件不错、身为初中老师的张志宏的追求，在媒人的花言巧语下，千里迢迢跑到另外一个穷乡僻壤的村子里，和武承辉领了证。
武承辉和自己家一样穷，江采月认为他们俩是般配的。武承辉给自己的第一印象也很不错，为人老实，又会哄人，虽然个子矮了点儿，但他承诺会一辈子对自己好。
但谁知道，结了婚后，武承辉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武承辉在外面还是一副老实好人的形象，但在家里，他强调自己才是一家之主，江采月什么都要听他的，不然的话就是一顿吼骂。
后来两人因为柴米油盐而吵架，武承辉竟然毫不手软地殴打已经怀孕的江采月。
女儿出生当天，武承辉看到江采月生的不是儿子，扭头就走，三天都没出现在医院。江采月只好在月子里一边照顾自己，一边照顾女儿。
武承辉这个人，能力不足，却心比天高，总想着发财，结果却欠了一屁股债，江采月跟着他还债，生活艰难至极。
其实江采月也想过离婚，但为了女儿有一个完整的家，她忍下了。
这一忍，就是三十多年。
三十多年里，他们总是不断地吵架、打架，江采月尽心尽力地操持着家务，却始终没有得到武承辉的尊重，也没有一丁点儿的关心和体贴。
同时，江采月还一直在贫困的生活里煎熬着。
江采月时常想，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一定不会草率地嫁给武承辉，她会主宰自己的人生，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昨天晚上，她和武承辉吵过架后，武承辉倒头就睡着了。江采月却气得一直睡不着觉，一直到很晚，她才非常不安地睡下。
“采月，采月，你起床了没有？今天怎么睡了这么久还不起来？”
屋外的催促声又响了起来。
江采月立刻清醒了过来。
这个声音……
江采月急忙从床上下来，急匆匆地向屋外跑去。
院子里，一个中年女人正在晾晒衣物，她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江采月，又忍不住念叨。
“采月，不能因为现在放假了，你就这么懒散，睡了这么久还不起床干活儿，这怎么行？以后长大了谁愿意娶你这样的？没有哪个婆子会容忍这么懒惰的儿媳妇。”
江采月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她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妈，你没死啊？”
手里还在晾衣服的刘慧娴一听，顿时怒火中烧。
她三两步地走到江采月面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江采月，想挨打是不是？一大清早就咒你妈死？”
江采月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她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并非梦境，而是真实的。
“妈呀！我的妈呀！”
潘采月顿时嚎哭起来，一下子扑进刘慧娴的怀里。
“妈——啊啊啊啊——我的妈——”
刘慧娴被江采月的反应吓得手足无措起来。
“采月，你怎么了？妈错了，妈下手重了，你这是怎么了！”
江采月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嚎哭，哭天喊地的声音甚至引来了左邻右舍。
“兰姐，怎么回事啊？采月是得了失心疯了吗？”
刘慧娴抱着江采月，心里急得要命，没有理会邻居。
江采月虽然在哭，但她心里却非常幸福。
母亲在自己结婚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去世之前还忧虑着自己这个小女儿过得不好。
现在，她又有妈妈了。
她可怜的妈，辛苦了一辈子，一直过着贫苦的日子，经历了丧子、丧夫之痛，还得了间歇性精神病，刚刚六十出头，就因为一身病痛含恨而终。
江采月甚至没来得及看母亲最后一眼，因为她手上没有一分钱的路费。当她伸手找武承辉要路费的时候，武承辉却说没钱，等过年了再去看岳母。
然而刘慧娴没有挨到过年，江采月和她35年的母女情分就断了。
这件事，是江采月一辈子的遗憾。
老天有眼，让她回到母亲去世之前，她可以重新来过，好好孝敬母亲了。
“妈，现在是什么时候？”江采月抬起泪眼，询问刘慧娴。
刘慧娴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大概八九点吧。”
“不是，我是问现在是几几年？几月份？”
刘慧娴满眼疑惑：“采月，你睡昏头了？现在是1979年7月呀。”
1979年！
江采月顿时欣喜若狂。
1979年的7月，江采月12岁，正在放暑假。
这个时候她的爸爸还没病死，她还没有因此辍学，她的妈也没有得间歇性精神病！
太好了，一切的悲剧还没有发生，她还有时间去改变未来的不幸和悲剧。
江采月的笑意渐渐漫上脸庞，但她眼里还闪着亮晶晶的泪水，所以显得有些滑稽。
“采月，你怎么又哭又笑的？真得了失心疯？”
刘慧娴担忧地把手心贴在江采月额头上。
“没有，妈，我只是做了个噩梦，现在梦醒了，我高兴。”
江采月抹掉眼角的泪，抱紧刘慧娴，把脸埋进刘慧娴怀里。
“妈，太好了，你还好好的。”
面对女儿突如其来的撒娇，刘慧娴虽有疑惑，但还是任凭女儿抱着自己，伸出手温柔地抚摸江采月的头发。
“好了，别娇气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哭着找妈，像什么样子？”
江采月可不管这么多。
不管她现在多大，只要妈还在，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做个孩子。
突然，江采月似乎惊醒一般，紧张地询问刘慧娴：“妈，我小弟呢？”
“你糊涂了？他不是睡在你旁边吗？”
“坏了！”江采月惊叫一声，急忙朝屋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