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关我的事啊,是这小子绝食说要来这的,你也知道你师兄我一贯心软,你既然把这小子交给我看管,我怎么也不能叫他在我手里出什么岔子不是。”
陆元和一脸极力撇清自己的表情,丝毫不管方才林乾海怨毒咒骂的声音也尽数落进林子平耳中的事实。
李重意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瞪得他心里发毛,干脆撇开林子平的手转身就走。
“你们是亲姐弟,你们自己说吧!”
胡静怡就立在不远处,见状忍无可忍的跟上去。
陆元和感觉到身后的煞气,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吓得尖叫出声,撒丫子就跑,胡静怡抽出鞭子跟在身后追。
李重意同情的看了眼林婧婉:“他也不小了,有些事情还是尽早叫他知道得好,别凡是大包大揽,这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林婧婉点点头,“督公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李重意便也转身走了,经过林子平身边时,伸手打算摸摸他的头,被他别过脸躲开了,小小的人盯着李重意的侧脸满是倔强和愤怒。
也是个不好劝的硬茬,他索性就站在不远处抱臂看着,以免等会林婧婉控不住这半大的孩子。
林婧婉把林子平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大约猜到他心里在怨什么。
没有办法,城门失火,总会不可避免殃及到无辜,她暗暗提了一口气,缓步走到林子平的面前。
“子平。”
林子平似乎等着她开口唤自己,突然望着她喊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在利用我?”
林乾海机关算尽,他的子女至少会继承他的聪明,林婧婉没有打算瞒林子平太久,只是也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想明白原委。
诱他去茶楼听戏闹出风波,借他之口扰乱林乾海心神,然后假惺惺的作势来收留他,好腾出手来将父亲置于死地。
透过林子平这一双倔强的眸子,林婧婉突然好像看到了初到京城,失去母亲无所依仗的自己。
这一刻,她不必看两人相似的五官几乎就可以断定,她们就是一对亲姐弟。
脾气秉性如此相近,就连这想法,应该也是大差无几的。
“是。”
林婧婉淡淡的回答,看着他的眼眸坦然从容,并无丝毫愧疚。
林子平果然崩溃大呼道:“为什么?!我这么相信你,你为何要利用我来对付他,他不也是你的父亲吗?”
林婧婉感觉鼻尖有一丝酸涩蔓延至眼底,有那么一刻她心软之极,还是被更加坚定的理智强行镇压下去。
“他是我父亲,但他也杀了别人的父亲和儿子,你心疼他,但别人也有心,也想报仇,杀人抵命,天经地义。”
“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做这种事情的人是你?”
林子平眼中集聚的泪水,犹如黄河决堤一般宣泄而出,伴随这一声声竭力的嘶吼,他瘦弱的小肩膀几乎都要支撑不住,将倒欲倒。
他问为什么是她?林婧婉苦笑了笑。
“你往后会明白的。”
身后响起脚步声,蔡逊领着一众侍卫闻讯呼喝而来,见到林子平便眼前一亮,喊了一声“得来全不费功夫”,便作势要上前缉拿。
林子平往后看了看,心生胆怯,本能的往林婧婉身后偏躲。
李重意见状也上前干涉,蔡逊不屑道:“他是罪臣之子,又没有功劳可抵,还请李督公不要妨碍公务!”
蔡逊故意看着林婧婉,把“功劳”二字咬得很重。
林婧婉像是没看到似的,半蹲下来,看着林子平,从袖中掏出一只还没绣好的香囊,迅速系在他腰间。
林子平反应过来,想要丢掉香囊,被林婧婉按住手腕。
“今日一别,你我姐弟今生恐怕没有相见之期,如果你心里恨姐姐,那就勇敢的恨吧。”
林子平僵住手腕,呆呆的看着眼眶发红的林婧婉,已经到了嘴边的决绝话忽然就有些说不出来了。
他已经十二岁,区别于另外两个小的,他受林乾海的拖累最重,死罪固然能免,但流放是必然的。
林婧婉唯一能为他做的,便是设法不叫他被发配去那漠北苦寒之地,改去岭南也好。
岭南多烟瘴,她便为他调制护身香囊祈求平安。
一番拉扯过后,蔡逊终于还是把人给带走了。
林子平一路哭哭啼啼,终于在即将被拖出门槛之前,回身喊了几声姐姐。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能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首辅家的大公子了,此后虽然海阔天空,但翅膀已被折断,再也无法展翅高飞。
林婧婉不敢眨眼睛,一直盯着那小小的背影彻底消失,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揪得生腾,痛苦的捂着胸口弯下腰,而后被李重意一把抱住,才没有跌倒。
“你没事吧!”
缓过一口气之后,林婧婉这才勉强一笑,摇了摇头。
“你脸色这么差,还说自己没事。”
李重意不由分说的将她打横抱起,穿过东厂房舍,往厂外头走去。
上了马车之后,在密闭的车厢之内,林婧婉终于哭出声来,先是小声抽泣,后来更是慢慢的旁若无人的放声大哭起来。
车轮穿过闹市,一路阔街前行,也没人敢多朝这边偷瞄一眼,像是没听到这凄凉的声音。
李重意看着她这样子也是心疼,虽然宣泄舒肝,但若发泄太过,也是会损伤心神。
“好了,你别哭了,省得叫这两旁不知情的百姓们听到了,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林婧婉抽抽搭搭的应声道:“督公这会反倒爱惜名声了,我都还没说什么呢。”
李重意一脸好笑:“噢,你还反倒有话要说了?”
林婧婉用手帕把眼泪擦干,又用力的醒了醒鼻子,把沾了鼻涕的手帕往李重意那边一扔,被李重意本能的躲开。
“不是你跟我阿兄串通好,才带子平今日过来的吗?”
李重意咋舌:“你都知道了?”
林婧婉横眉瞪了他一眼,陆元和那个缺心眼才没有这个主意呢,不是李重意暗中授意的,还就见了鬼了。
虽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但这长痛不如短痛,对林子平来说还是太剧烈了些。
李重意见隐瞒不过,索性也就承认了。
“你将他藏在檀苑也不是长久之计,蔡逊那个老顽固现在明显已经盯上你了,作为首告你自然是有功的,但若想要保全林府其余三个,我看难如登天。”
林婧婉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李重意会替她安排好后面的一切,不叫她再抄一点心。
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声:“只可惜那只香囊还没有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