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衙门的提携官多是行伍出身,平日里主要负责训练军队,以及配合缉捕盗贼。
官职从五品,虽然不高,但权利不小,京城百姓对他们的畏惧程度仅次于东厂和锦衣卫。
他们在京城一般人中自然可以狐假虎威,但今日碰到的是林婧婉姐弟,就算是踢到了铁板上。
周治起先还不信眼前这两人竟然是内阁首辅家的小姐公子,只以为是两人见他们人多势众,故意慌报了名号唬人,这样的事情他们从前也不是没遇到过,最后都证明就是一场乌龙。
“简直胡说八道!首辅家的千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喝茶看戏?我看你是个冒牌货还差不多,小爷这就亲自给你验明正身,也省得你继续到外头去招摇撞骗!”
话音落,立刻引起哄堂大笑。
林子平自然是气得心跳加速,说话就要上前去再跟他干一架。
而林婧婉像是没听懂这话里头的调戏,只从容的坐在一边悠闲的翘起二郎腿。
“你要是不信,可派人去京兆府尹衙门一趟,府尹大人与我父亲相熟,也认得出我们姐弟,我父亲这会应是没空的,就不劳烦他老人家亲自出面过来了。”
周治显然听出了她这话里的威胁,但碍于面子,还是决定硬挺。
“还想诓我去报官?实话告诉你,就算是京兆府也要买我爹的帐!”
说着,他就大手一扬,学着纨绔们的话嚷嚷道:“都给我一起上!今儿非把这小娘们办了不可!”
马奇和姜来自然是奋勇挡在林婧婉身前的,但还没等他们动手,便见两队整齐划一的东厂番子从大门口鱼贯而入,给他们身后的督公开辟出一条无人敢走的康庄大道。
自打林婧婉进了这茶楼就有人去通报给了李重意,但昨晚上的事情他还生着气,就只埋伏在对面酒肆并没过来。
她怎么能不声不响的就把他给锁在门外头呢?见他喝醉了正常操作不应该是扶他进房躺下,然后替他宽衣解带伺候梳洗吗?
还有她轻易答应和亲的事,这笔帐他还没找她算完呢!
周康率先走在前头,见到周治便冲上前去,不由分说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个不懂事的小王八羔子,你还想办了谁?信不信老子这会就把你办了!”
周康和周治是堂兄弟,两人差了十岁。
周治还被他娘关在后宅里不许出来玩的时候,周康就已经带着番子们在京城东奔西跑抓捕犯人了。
从小周康就是周治崇拜的对象,他的梦想就是能跟着堂兄进东厂。
“三哥,你干嘛打我?”
周治捂着肿得老高的脸,一脸心虚的看着周康。看眼前的架势,他心里也大概猜到刚才林婧婉说的话大概不差了。
周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厉喝道:“给我闭嘴!我不是你三哥!”
李重意缓步走来,这茶楼里洋洋洒洒站了近百人,而他眼中只有林婧婉。
周康骂完周治,便要走过去给李重意赔罪,被他摆手示意着退下了。
“还打算继续看戏?”
林婧婉往戏台那边努努嘴。
“本来打算看完的,就是不知道他们还演不演得了。”
李重意微不可闻的倒吸一口气,稍稍扬了扬手,便有番子上前去安排上了。
随着戏台锣鼓继续敲响,周治几个人也被五花大绑着押了出去,整个大厅看台包括二楼雅间全都鸦雀无声,完全没了方才的热络气氛。
林婧婉在邻近的桌上又随意抓了把瓜子磕了起来,还示意李重意坐她对面一块听戏。
林子平一直杵在旁边站着,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还有些不太适应,直到林婧婉冲他招手,他才“噢”了一声,谨小慎微的挨着林婧婉坐下,但眼神不住的往李重意脸上打量,好奇得很。
“专心听戏,这戏可是姐姐专门为你点的,回头要考你的。”
林婧婉就着新奉上来的八宝茶给林子平倒了一杯,小声提醒着,语气温柔得很。
李重意莫名有些吃味,她这是不是太无视自己了,连茶都不先给他倒?
为了掩饰自己太过在意,他干脆把目光投向戏台,本是漫不经心的看着上头咿咿呀呀,但很快就被他看出名堂来。
这戏文里唱的分明就是林乾海与季兴轸旧年的恩怨,书生恩将仇报,反杀害友人全家的故事。
“姐姐,这书生怎么这么可恶,他朋友替他千里迢迢回家报信,他居然杀了人家全家。”
林子平终究是小孩心性,一遇到事情就容易替人鸣不平,哪怕只是一出虚构的戏。
李重意放下手里的茶盏,抬头去看林婧婉如何回答。
林婧婉含笑往林子平盘子里夹了个芝麻饼,又趁机摸摸他的头,被他晃着脑袋躲偏了。
“你能这样想就好,希望记住你今天的感触,以此为鉴,日后必不可做忘恩负义之人。”
天黑之前,林子平被平安送回林府。
下车之后,他回身对送他过来的林婧婉道:“大姐真的不同我一起进去吗?”
林婧婉笑着摇摇头:“我还有事,改天再回来看你。”
完了她又补了一句:“若是你想我了,可以随时来檀苑找我,任何时候我都欢迎。”
林子平安心的咧嘴一笑,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府。
府门关合,林婧婉没上自己的马车,而是走到街角一辆黑金八马车前停下。
里面的人几乎同时拉开了车窗帘,看了她一眼,只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上车。”
“好的,督公。”
李重意答应会带她去见季兴轸,他此刻又没喝酒,不用问,费大老远跟过来也肯定是为了此事。
马车缓缓平稳驶离,李重意目视前方,问身侧的人。
“你想借林子平之口,去试探林乾海?”
车内昏暗的光线中,林婧婉嘴角浅浅一笑,胸有成竹的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督公。”
林乾海当年犯下滔天大罪,证据却早已被毁。季兴轸一个当年的漏网之鱼,无权无势,苟延残喘,是绝没有力量去与当朝首辅抗衡。
唯一的胜算,便是让林乾海自乱阵脚,自己承认当年的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