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广袤在宫中蛰伏多年，自是老狐狸一条，但李重意阅人无数，哪怕是再诡计多端的人犯，对上他的目光，也是会无所遁形的。
“余公公，本督再给你个机会，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李重意对余广袤有知遇之恩，若不是李重意的提拔，余广袤就是再办事灵光，再会察言观色，也能是御马监里的一个小小管事，绝不可能登上现在的位置。
闻言，他自觉是偏瞒不过，无奈的朝李重意跪下地来。
“督公，小人该死，小人不该欺瞒督公。”
李重意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他还是太信任余广袤了。
要不是余广袤暗示虞姬有问题，他不会这么快就寻去宜春苑，或许虞姬就不会听到风声服毒自尽。
如果再想得更深一步，余广袤这是要借他的手，除掉虞姬啊！
“虞姬死前对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秋天到了，月季要谢了。
余广袤忐忑斟酌着道：“虞姬喜爱月季，之前特意让人去凤栖宫里向贵妃娘娘求得月季花种，宜春苑后院里种的那些，都是从凤栖宫移植过去的名品。”
李重意十分不悦余广袤将此事攀咬到贵妃身上。
“那又如何？区区一些名花种子，难道贵妃还会同虞姬计较不成？”
余广袤见李重意没有理会暗示，只得又硬着头皮说：“前段时间皇觉寺派人给小人传来一封书信，信中的落款上便附了一支枯萎的月季。”
他抬眼，小心翼翼的打量李重意的神色。
“督公应该知道，自从虞姬宫中月季遍生之后，凤栖宫便改种了别的花圃，再不见一株月季。这封书信的意思，便是贵妃暗示小人，要想法子除掉虞姬。”
李重意愤怒挥袖：“余广袤，你可知攀咬贵妃乃是死罪？！”
余广袤不停朝地砖上磕头，额头上很快就青紫一片，隐隐的还往外渗着血。
“小人就是再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攀咬贵妃娘娘，娘娘究竟会不会这样吩咐小人，督公细想一下，便能有答案了。”
李重意怔愣，似乎是意料之外，又似乎情理之中。
贵妃那样的性格，怎么会如此甘心拱手将一切相让出去？
她出宫的当日都在叮嘱他，要掌控朝堂，坐稳局面。
好像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包括天启帝病重，虞姬横死，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贵妃的预计甚至是操控之中。
李重意感觉自己认识贵妃十几年，如今却感觉她越发的陌生了。
余广袤还在原地不断地痛哭磕头。
“小人实在不愿如此，但求督公给小人指一条明路。”
余广袤年逾四十，与李重意又有患难交情，此番也是受制于人，他实在不忍苛责，也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怪罪。
脚步沉重，头也不回的出了宫门。
他自己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如何有这个本事去为别人指点迷津？
檀苑。
夜幕降临之际，李重意终于示意司明上前去敲门。
司明赶紧屁颠屁颠的上台阶正要拍门，门却从里面开了，林婧婉俏丽的脸庞出现在门扉旁。
“给林小姐请安，这么巧，您这是要出门？”
林婧婉看见司明也很高兴：“刚用完膳，我们准备出门走走。”
司明这才注意林婧婉身后，还有胡静怡以及松莘芳钿两丫鬟。
林婧婉也注意到门前停靠的黑金马车。
“督公也来了？可有说什么事？”
司明一脸为难，李重意已经躬身下车朝这边走来。
“督公。”
林婧婉胡静怡齐齐躬身行礼。
李重意微微朝两人点头，紧锁了半日的愁容好似舒展了些。
“打算去哪里？”
林婧婉看了眼身旁的胡静怡，笑着回道：“出去消消食，顺便看看晚市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去散散心。”
李重意：“那乘本督的马车一道吧。”
说完，便直接转身重新上了马车，余下两人面面相觑。
督公的意思，是三人同乘一辆？
没做多想，林婧婉与胡静怡对视一眼后，很快跟了上去，安安静静的坐在他左右两边的座位上。
马车很大，同坐三人并不拥挤，只是感觉上总是有些怪怪的。
“听说督公今日进宫了？”
林婧婉随口一问，只想打破目前的沉寂。
李重意原本闭目养神，闻言抬眸过去斜斜的看她，心里很是有些意外她是不是知道自己为何过来找她？
“嗯，回宫办了点事。”
“那想必很是劳累，不知督公今日漏液赶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李重意静静打量她的脸半响，才缓缓道：“过来看看你。”
胡静怡倒吸一口气：“……”
林婧婉也一脸尴尬的伸手将鬓发绕至耳后，胡静怡干脆侧过身去撩开轿帘去看街边的店铺。
林婧婉忙轻声提醒道：“姐姐最好把帘子放下。”
胡静怡回头，一脸疑惑。
林婧婉有些红了脸，探看李重意一眼，才对她解释说：“这样街上的人就看不清我们在轿子里面了。”
她的本意是防止有人当街刺杀李重意，毕竟这种事情过去时有发生，她就被祸及了好几次。
但落在胡静怡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不让人看到李重意与两位小姐一车同游？可李重意不过一个太监，犯得着吗？
她甚至有些后悔方才晚膳时，与陆元和的一通抢白，最后不欢而散的拉林婧婉出门闲逛。
如果陆元和也在轿子里面，她也不至于这般尴尬。
“我想下去走走，你们聊吧！”
胡静怡实在受不了这里面的沉闷气息，说完便扬声招呼车夫停车。
车夫自然是不理会的，直到李重意亲口吩咐了，轿子这才缓缓停稳。
“那我陪姐姐一道，正好也到西街了。”
“婧婉你留下，本督有话与你说。”
胡静怡回头看了眼两人，眼神便像是说：“得了您嘞，是我不知趣，今儿就不该上你这马车！”
林婧婉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又重新坐好。
马车缓缓重新行驶在街道上，街市上的灯火偶尔投射进来，在李重意阴郁沉沉的脸上若影若现。
林婧婉试探着问：“督公，今日好像有些不太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