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李重意一身大红洒金蟒袍威武入殿，来回忙碌的宫人见了他，全都退避到两旁跪下行礼，而他始终目不斜视，长驱直入，进了内殿。
天启帝躺在床上，睁眼紧盯着床幔一眨不眨，一旁的余广袤手里端着碗，喂喂哄哄，想让天启帝再多喝上一口，但皇帝始终无动于衷。
见李重意来了，余广袤喜出望外，放下汤碗便朝他迎了过来。
“督公可算是来了，咱家这两日都没敢合眼，生怕皇上有个好歹。”
李重意朝他点了点头，便走到床边去给天启帝行礼。
天启帝双眼无神，像是辨不清人，李重意连喊了两声，他都是无动于衷。
余广袤朝龙榻上看了眼，拉了李重意退到一旁，一脸忧心的道：“太医说了，若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便恐有性命之危。”
李重意：“为何突然病得如此严重，事前却没有半点消息传出？”
余广袤颇为内疚：“皇上不许声张的，因是在中元节那日，被宫墙上的鬼影给惊到了。”
李重意蹙眉：“有这事？”
余广袤连连点头：“当时咱家派人搜查，拿住了私自燃烧纸钱的两小太监，皇上听说这两人是为祭奠家中已故长辈，圣心仁慈，便免了他们的死罪。
原以为这事到这会也就过了，十六一早皇上还正常上早朝，下朝之后还同虞姬和三公主一道用晚膳。但当天晚上就开始整宿没有合眼，说是只要一闭上眼睛，便会看见那日中元节印在墙垣上的鬼影。
咱家当时便说要传太医来看看，皇上却说夜已深，不想闹得阖宫不宁，又说有金龙护体，自可震慑妖邪，便不肯传。”
他急着道：“谁知这一拖便是四五日不见好转，咱家看皇上实在撑不过，只得不顾圣意派人给督公传话，还望督公您拿个主意才好。”
李重意打断他，问：“那两个犯事的小太监现在何处？本督要提审他们二人。”
余广袤忙道：“在辛者库服苦役呢，咱家这就派人去传。”
“将人带到御马监去吧。”
半个时辰后，两个一身褴褛，浑身是伤的小太监，便被押到了御马监讯堂内。
李重意目光如炬，上下打量两人，十二三岁的年纪，面黄肌瘦的模样，与李重意对视之后便将头埋得低低的，一副怕被责罚的样子。
“抬起头来。”李重意不怒自威。
两人哆哆嗦嗦的跪直了些，带着哭腔道：“督公饶命，奴才当真不是故意在宫中燃烧纸钱的。”
李重意将手边的卷宗放下，沉脸逼视二人：“你们年纪虽小，进宫却也有五六年了，宫中不得私下祭祀的规矩，之前难道没有人教你们吗？”
两人紧张得全是汗，“师父教过的。”
李重意一拍桌案，“那为何明知故犯？！”
两人匍匐跪地，直叫求饶。
李重意挥手示意两人禁声，亲自走到两人面前，微微倾身问：“中元节那日，何人与你们调班守夜，你们所烧的烛火纸钱是从何人那里采买，何人负责望风，这些细节若是错漏一个字，仔细人头不保。”
这些供词余广袤之前已经审问过一遍了，但李重意威压在前，两人自是不敢怠慢，带着哭腔将全部口供又重新复述了一遍。
李重意突击提了几个问题，两人心里虽然紧张，却当真未错一个字，应是没有说谎。
可若两人当真是无心之失，那皇帝病势突然沉重这事，又如何解释呢？
他又找来余广袤。
“虞姬和三公主那都查过了吗？可有什么异常？”
余广袤忙摇头道：“皇上出事之后，虞姬也因惊惧受怕而晕倒，三公主年纪还小，也被吓得整日哭哭啼啼。咱家不敢太过为难，只让人暂时锁了宜春苑，等督公前来主持大局。”
余广袤这话说得含蓄，宫中高位嫔妃缺失，没有皇帝亲口下旨，即便是坐实了嫔妃之罪，他也不敢越俎代庖处置。
也便是说，虞姬确有问题？
“你随本督一起去趟宜春苑。”
余广袤略微迟疑，忙点头说好，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来到西宫。
长达数尺的铁链被打开，宜春苑里面的一众宫人皆表情惊惧的望向来人。
虞姬牵着六岁的三公主梁新闵，目光绕过众人，定格在李重意脸上，眼露害怕又无措的复杂神情。
李重意走上前去，朝虞姬拱了拱手。
“娘娘金安。”
虞姬急忙俯身回礼，“不敢，请督公到里面用茶。”
说着，便侧过身，请李重意先行。
三公主悄悄拉虞姬的衣袖，踮着脚尖凑到她耳边好奇的问：“母妃是皇上的嫔妃，为何要给一个公公让路？”
虞姬赶紧伸手把她嘴捂住，李重意余光瞥见了，只当没看到，仍大步流星的带众人进了殿内。
这里面一应陈设器具还算完整，墙角也不见太重积灰，表面上看着并无什么异样。
虞姬亲手接过宫人端上来的茶盏，恭恭敬敬的奉到李重意面前，李重意摆手示意不用，开门见山问：“娘娘应该心里清楚，微臣这趟过来所为何事？”
虞姬端茶的手一抖，茶水溅出来了些，回身交给嬷嬷。
强自冷静片刻之后，才勉强道：“督公，三公主年幼，这个时候应该要去午睡了，还望督公恩准。”
李重意打量一旁始终牵着虞姬衣角，正抬眼打量自己的梁新闵，肃容点了点头。
虞姬如临大赦，忙嘱托身旁嬷嬷带公主进内殿，双眼通红，似临终叮嘱。
李重意心觉虞姬太过小题大做，但并不点破，只看着她交待好之后，重新回到自己面前站定。
“娘娘，请坐。”
李重意只手示意，虞姬身后嬷嬷便上前扶她挨着椅子边坐下。
李重意又斜眼打量她半响，这位虞姬娘娘出自江南望族。
吴侬软语，娴静温柔，有种与她大声说话，都会担心把她吓坏的柔弱感。
“娘娘，七月十六日晚上，皇上来宜春苑与您和三公主一道用晚膳，期间可有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