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意点点头,头一次赞赏的看了眼陆元和,他亦有同感。
“陈慧茹只在檀苑住了两日,她虽年幼天真,却也是个大家闺秀,应不会这般贸然的亲自将方胜送到你师兄的房间,这种事情多半会有人帮她代劳,这个人很关键。”
林婧婉想了想,说:“她的贴身丫鬟春蝉,自小就跟着她,督公应该也是见过的。”
李重意点头。
当时林婧婉把人交到他手上代为照顾时,陈慧茹身边是跟着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说是从陈府带过来的,当时他并未留意,这会回想起来,却是有些印象的。
陆元和忙问:“这丫鬟现在在什么地方?”
李重意敛眉:“陈府。”
当日林婧婉晕厥后,他亲自护送回檀苑,便吩咐把陈慧茹的尸体交给周康他们带回东厂,打算先停灵几日再做处置。
但中途陈府过来要人,因本身就是陈家的人,又是在大街上僵持着,周康没有理由将棺材扣住不放,便让陈府把人领了回去,那个春蝉想必也一同跟着回了陈府。
林婧婉蹙眉道:“陈府上下一直对慧茹不闻不问,这会人没了,他们这般着急过来讨要尸体?我感觉有些奇怪。”
陆元和接话:“这件事情会不会就是陈家的人一手策划的?”
李重意:“现在凭空猜测没有意义,还是先去一趟陈府,找到春蝉问个明白。”
林婧婉点点头,她之前正有此意。
突然忍不住咳嗽两声,陆元和忙递过去一杯水,又是柔声安慰,又是伸手替她顺背,十分关切亲密的模样。
李重意虽心疼,却也看着十分刺眼,便主动起身道:“你先养好身子,如果还信得过我,陈府的事情不用操心,等我消息即可。”
林婧婉合无力的望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陆元和忙得手脚并用,闻言没好气冲他道:“你这才刚来就要走了吗?”
李重意弄不懂他什么意思,陆元和又道:“婧婉的药还在炉子上熬着,我不放心交给别人,先过去看着了,你要没要紧的事这边先帮忙照应着。”
末了叮嘱一句:“可别再让旁人趁虚而入了。”
他还特意想凑到李重意耳边说话,被李重意嫌恶的后退避开了。
他却毫不介意的继续叨叨:“现如今我和婧婉身边能信任的人可不多,你别叫我们失望了哦。”
陆元和交待完,也不等人答应,便就快步绕过屏风。
直到房门重新关合后,李重意还有些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这人不是一贯喜欢横在他与婧婉中间兴风作浪的吗?为何今日会如此大方割爱相送?
正想着,床上的林婧婉又咳嗽了两声,显然也是被陆元和一番莫名的操作给惊到了。
李重意左右看看,目光落到桌上的茶壶上,走过去重新倒了一杯热茶,又试了试水温,这才端到林婧婉面前,眼神询问她要不要再起来喝杯水?
他本来没什么把握林婧婉会喝他倒的水,却见她艰难的撑着床沿打算起身的样子,他也忙坐过去,伸手揽着她的肩,让她半靠着自己坐起来。
夏日衣料轻薄贴身,他的掌心触及到的是一片湿热,有些惊道:“怎么这样烫?胡大夫的药没什么作用吗?”
林婧婉坐定之后,随意看了眼身旁的人,伸手接过茶盏,闷头喝了口水,又喝了口,一咕噜的把盏里的水全都喝完了,又看了看李重意。
李重意会意,默默起身又给她倒了一杯,比刚才的量略多一些。
暖阁里熏香燃着,徐徐升烟,是陆元和特意命松莘点的安神香,有宁心静气的功效,对应的便是林婧婉这两日高烧不退,梦中呓语的症状。
两人挨靠着坐着,气氛也不似刚才初见到时那般尴尬,李重意只觉得自己有些莫名紧张,他不确定林婧婉是不是还在心里责怪她。
但她肯喝他倒的水,应该是已经气消了吧。
“还喝吗?”
第二杯茶盏又见了底,李重意主动问了她。
或许是看她病成这个样子,心有不忍,声音也更加温柔了几分。
林婧婉点点头,“劳烦督公再帮我倒一杯,就放在床头,我等会睡醒了再喝。”
“好。”
李重意如释重负,随口应道:“你还发着热,多喝点水,对退烧有好处。”
“嗯。”
等他又放好茶盏之后,林婧婉这才道:“多谢督公,还派了胡大夫过来给我诊病,有心了。”
“你身体康健便好。”
他这次倒完茶后,没有像前次那样坐在她身旁,而是就站在床榻边上看着她。
说完这些,两人似乎一时再无话可聊。
李重意想着自己要不要主动告辞时,林婧婉突然抬眸轻声道:“对不起。”
见他有些发懵,林婧婉一脸真诚:“我那天不该拿你出气,是我太冲动固执,你别往心里去。”
李重意没料到她会主动道歉,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但世上的对错黑白又有谁能说得准,好心办坏事若是造成了严重后果,也是不可饶恕的。
“也是我考虑不周,低估了对方的实力,让你跟着受苦了。”
他是发自肺腑的给她道歉。
这两日他觉得自己心力交瘁,一方面因为林婧婉大受打击而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另一方面是还没有抓到行刺他的黑衣人,从而探得宁王指使的口供。
虽然他这些年遭遇行刺是家常便饭,朝堂之上有的是看他不顺眼的人,而他也从未把这些人真正放在眼里过。
但这一次,他打算不再忍让保留,而是正面真刀真枪的与宁王好好较量一番。
但想要问罪朝廷藩王,需要有切实的证据。否则小打小闹,伤及皮毛,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反而还可能让对方抓到把柄,再扣上一顶奸宦弄权的帽子,煽动更多无畏的舆论和麻烦,这些以往他也早就领教过了。
所以他当下每一步,只能走得更加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