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闻璟的脚程极快，一晃神的功夫，他就成了远处小小的一团影子。
林婧婉不想张口去喊他让他等一等，只好倔强无奈的提裙子加快脚步跟上。
两刻钟后，两人总算是一前一后的到了山庄最高处的亭子里。
段闻璟早已经负手在那里等候多时，他放眼了望前处，不知在看些什么。
林婧婉脸上挂着薄汗走过去，环视一圈，并没有见到陆元和，心里更加不痛快了。
“不知璟兄引我到这里来，是为何事？”
段闻璟没有回头，依旧是背对着她。
“你过来看看。”
林婧婉思量片刻，走了过去。
这一眼的惊讶，几乎完全盖过她辛苦登顶的沸腾。
“这，这是……”
段闻璟脸上是欣慰的自豪感，不等她说完，便点头笑道：“此刻我们脚下的，正是过去的大晟皇宫，只是再过几日，那里便会改做大顺。”
为确保安全，皇宫周围方圆五十里之内，不能有高于宫殿的建筑出现。
而现在脚下的这片山庄，因背靠山脉，便成了一个例外。
林婧婉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红墙碧瓦。
尤其此刻东方升起一轮晨阳，朝霞如火，投射在大地之上，带来欣欣向荣之感。
段闻璟笑着看了她一眼，指着极远处一片明显的焦土，又道：“你看见了吗？那里就是曾经的摘星阁。”
林婧婉定睛望去，果然隐约可见当初的规模。
她心中越发的狐疑不解。
“如今杨媚卿登基在即，这摘星阁清理起来费时费力，但必须要赶在大典之前收拾停当，就需要源源不断的劳工前去服役。”
林婧婉收起脸上的讶异，侧过头去问他：“可这与我有何关联？”
段闻璟脸上的柔色不改：“我知道你心中忿忿不平，也是因为忧思成疾，便想着要找个机会替你出一口恶气。
奈何我南诏与大晟之间国力相差悬殊，要宣泄这心中一口闷气，又谈何容易。
但眼下，杨媚卿她作茧自缚，我便得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这满布在大晟京城内的眼线也有了用武之地。”
想到之前院子里的那些仆婢，他们的口音举止已经完全汉化，根本看不出来是来自异域。
而像这样的人，段闻璟手下应该还有很多。
“你，是打算做什么？”
“如果我所料不错，此刻皇宫的地龙之内，应该已经被放置了数量可观的火药。
登基大典那天，礼炮齐发之时，这些火药也会被点燃，这便是我送与你的礼物。”
林婧婉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你是要炸毁整座皇宫？？”
段闻璟眼里满是赞许，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一点就透。
林婧婉瞬间就明白过来，为什么他要如此仓促出城，便是为了躲避这破天之祸。
而这祸事的始作俑者，便就站在眼前。
“我们南诏人向来恩怨分明，我遭遇此等屈辱，必定要加倍向她讨回来，你能明白吗？”
“可你没有必要拿整个京城的百姓同她陪葬。”
两人沉默对望，林婧婉眼中带有明显的愠怒。
段闻璟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僵愣片刻之后笑了笑。
“你也许觉得我手段残忍，但那些大晟百姓有此一劫，难道不因为他们这位女皇的原因吗？就算我不出手，也还会有别人。”
林婧婉不想同他争辩这些，三观不契合，多说也是无用。
她咬牙最后看了眼段闻璟，转身就要沿着石阶下去，胳膊却被他拽住。
“放开我！”
“你要去哪里？”
林婧婉怒目瞪着他，再不带一丝遮掩。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本就萍水相逢，那便就此别过吧！”
段闻璟笑意不减，抓住她的胳膊却并未松懈。
“你忘记了，你我之间还有婚约。此事虽说只是当时权益，但你与我的庚帖却是互换了的，若不是隔得远，文定也是过好了的，如何就能说是萍水相逢呢？”
林婧婉左右挣扎不过，只恨不得上口去咬。
“我同你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妄想白费心机了，我要去找我阿兄，你放开我！”
段闻璟抿嘴笑了笑，淡淡道：“你如此气急败坏，不全是为了皇城里的那些百姓吧。”
林婧婉已经开始伸脚踢他了，可无论她想尽办法，对方都如磐石一样纹丝不动，让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心里还放不下李重意，因为你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林婧婉全身一怔，这过电般的感觉，自然也能传感到段闻璟手心。
他怜爱的看着她道：“你担心他如果侥幸还活着，万一葬身在这漫天的火药之中，此生就当真再也看不到了。”
林婧婉感觉自己鼻头发酸，在眼泪还没有弥漫出来之前，忙别过脸去，不让段闻璟看到自己眼底的通红。
她的确不相信李重意当日会葬身在摘星阁中。
她都能逃出来，李重意何许人也，他不可能会坐以待毙。
而她这些日子的痛苦纠葛，半数是因为李重意的背信弃义，还有一半，则是徘徊在究竟是该放下还是再重新拿起。
最最焦灼的，莫过于不甘心。
这世间的大多数人，都追求一个清楚明白。为了这份执着，宁愿摧毁自己现有的人生。
但如果将这一份残忍完全撕开，不留任何幻想，那是不是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陆元和不知什么时候，闪身进了亭子里。
与段闻璟对视之后，走到林婧婉面前，温声道：“婧婉，我与璟兄商量之后，决定用这个法子让你清醒过来，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未来的却还没有到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婧婉用力推开他，却没有再坚持要下山，只是背对着，在一旁默默整理思绪。
段闻璟已到而立之年，却还至今未婚，虽然于男女情事上有些参不透对方的心思，但林婧婉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城府还不是那么深，一眼就能望透。
“婧婉，人这一辈子会遭遇很多挫折，有些你能自己迈得过，有些却需要借助朋友的力量，这原也没什么可丢人的，但你首先得坦诚面对自己的心，自欺欺人是最痛苦的，也是最不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