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意看也没再看他一眼，只淡淡的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你们也无需再跟着我。”
周康吓得跪了下来，眼泪婆娑，直问为什么。
李重意方才一听他阐述司明的事，便猜到是他泄露了消息。
但现在追究这些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也决心不再做从前的李重意了。
“你一身武艺，不愁遇不到伯乐，今后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周康明白自己再哭求也是无力。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漫天飞雪中裹挟着李重意寂寥单薄的身体，背影决然空无。
他快速打马而上，冒着鹅毛雪花穿行在迷雾之间，很快就没了踪迹。
不远处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似乎颇为喜悦。
街道上也披红挂彩，红白相称，十分好看。
皇宫。
勤政殿首领太监安德海背着走过来视察摘星阁的清理情况，越看脸色越阴沉。
有小管事没瞧见他，依旧脚步不停地忙，扯着嗓子朝民工们催促：
“快着些，就这一点子东西，几十个人搬了一上午了都没搬完，要是耽误了五日后的大典，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了。”
安德海刻意的清了清嗓子，小管事听到动静，忙一脸忐忑的小跑过来。
“给大总管请安！”
安德海往身旁一个小太监的手心里掸了掸烟杆，灼得红通通的烟灰落在皮肉上，那小太监竟然是一声也没坑，表情也不见有半分为难。
“女皇陛下打发咱家过来问问，怎么这么点子事，还没办好？”
小管事听了叫苦不迭，哭丧着脸道：“安总管，您也可怜可怜我们吧！这摘星阁可是有上百年，就是这么一把大火烧成了灰，那灰也足足能堆成十丈高，奴才们已经没日没夜的干了十来日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是要吃喝睡觉的，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深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媚上欺下的奴才，前有天启上皇身边的高寿，现在又有杨媚卿最新提拔上来的安德海，都是一样的角色。
安德海斜睨了他一眼，尖细的嗓音慢吞吞的道：“是不是到了女皇面前，你也要这样搪塞过去？是你们这些蝼蚁的命重要，还是大顺朝廷的开国大典重要，还是女皇陛下的江山社稷重要？”
管事们哪里敢当得起这话，齐刷刷的跪了下来，忙不迭的磕头求饶。
安德海一脸得意的笑了笑：“猴崽子们，也别说咱家不疼你们，咱家今日心情好，就勉强给你们出个主意吧！
这些奴才呀，你们就不能拿他们当人，你们每天杀掉干活最不肯卖力气的十人，偷奸耍滑的，装病躲懒的，通通都杀掉，就不愁没有卖命的了。”
这一席话说得冰冷无情，听得在场所有人都脚底生寒。
小管事忙再上前劝道：“大总管，一天杀掉十个，这替补如何顶上，干活还是得需要人啊！”
安德海轻蔑的睨道：“没有人你们不会自己去想法子捞人？朝廷固定每年两节服劳役，这京城郊外农户遍地，就没有人来替补吗？有死伤就给咱家赶紧找人替上，不是铁打的就给咱家扛成铁打的，咱家只要看到结果，过程不论。”
小管事一脸为难，却又不敢再劝，只得缩着脖子直点头。
安德海大摇大摆的走到阔台上，看着一片平地上满是蝼蚁的人，大声喊道：
“咱家最多再宽限你们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后要是再让我看到这里还有一片断壁残垣，你们这些人就等着被埋在地基里头，腐烂生蛆吧！”
虽然心中愤懑，但又有谁能替这些人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呢？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小声说起了一句：“当年督公还在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对过咱们。”
这话一出，人群中立刻小声沸腾起来，有的人还双眼迷蒙，似要哭泣。
督公千岁的名声不算好，说是邪恶胜过鬼魅都不为过。
可就是这样一个叫人闻风丧胆的人，都从来没有做过现在叫人敢怒不敢言的事。
什么叫没有活路？只怕如今的情形就是了。
京郊山庄。
林婧婉几乎一夜没有睡着，始终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大意了，不问一句，就任由段闻璟突然带自己离开京城。
他是救过自己的性命，但他们正式相识，算起来还不足十日。
而且他说过阿兄和静怡会过来汇合，却始终迟迟不见人影。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林婧婉下意识的喊了一句：“谁？”
段闻璟手指一顿，换了一副笑脸，对着门板道：“是我，婧婉，外面已经天亮了，你可觉得饿，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里面没有再应声，过了一会，门枝丫一声被打开，林婧婉穿戴整齐的出现在门里。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段闻璟，只勉强点了点头。
“璟兄早。”
“婧婉，你早。厨房里熬了细面小粥和乌鸡桂枝汤，你想喝哪一个？”
林婧婉一直站在门扉下，没有半点让身放他进屋的意思，依旧是淡淡的道：“些许小事，璟兄还要亲自过问，可见平日里对这山庄里的仆从太过纵容了。”
段闻璟已经很充分的感觉到林婧婉的排斥，还是表情未改，温和的笑着道：“婧婉说得是，我的确是有些粗心，也怪我这些年形单影只，身边没有一个贤内助，不然这些琐事都交给她来料理，我也不至于这般分心。”
这话题只会让人越说越尴尬，林婧婉不想同他说这些。
她看了看满院堆雪的树枝，只道：“我阿兄和静怡他们来了吗？”
段闻璟笑了笑，说：“你跟我出来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虽然心里很是狐疑，但林婧婉还是披上大氅，跟他一起出了门。
这山庄依山而建，最高处连接崖顶，只有一条窄陡小道通行。
但两旁处处是挂雪碧绿的翠竹，布置十分精巧考究，倒叫这崎岖山路显得并不那么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