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乾海长子被判发配岭南，其余子女因出籍未被牵连，如今都安置在檀苑，有专人照拂，每日衣食供给都是正常。”
“发配到了岭南？”林婧婉心中又是一阵吃痛。
揪着心口的衣襟缓了缓，才无奈点头道：“岭南也好，子平就受不得冻了。”
胡静怡：“我爹已经为此找了不少人，原想看能不能将子平改配到凉州或者泉州，这两地虽然也是地广人稀，但好歹要富庶一些。
岭南多烟瘴，但朝廷律法在册，我爹也不能一言定乾坤，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林婧婉原本还有一丝惆怅，听到胡静怡这话，便也不顾得自己伤感了。
紧握住胡静怡的双手，满含感动着道：“胡大人为官正直清廉，却肯为了我的一己之私，而舍下脸面四处哀求，如此情深厚谊，我林婧婉终生不忘，实在难以报答万一。”
胡静怡爽朗笑道：“你看你，方才我还说他婆婆妈妈，这会你倒是又来了，你们这些话是不是都一个师父教出来的，酸得很，快都别说了。”
陆元和反指着自己的鼻子：“这里头又有我的事？”
胡静怡急得恨不得踩他的脚，故意拔高音量道：“怎么不关你的事，这就是关你的事！”
陆元和似乎猜到胡静怡的意图，慢半拍的才连连应是，总算把林婧婉哄得不再那么难过了。
段闻璟看了半响，又主动道：“我南诏与晟国岭南边境相邻，回去之后我再着人打听打听，若是能把你弟弟接到南诏，他便不用留在晟国服刑了。”
这席话，几乎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作为大晟子民，他们的的确确没有想过还有这个可能。
但这念头一旦起，后头便就止不住了。
若是能到南诏重新开始，当然比留在大晟蹉跎岁月得好。
陆元和率先点头应道：“若是能这样那最好不过了，这几日我去监牢里看过那小子一回，十多岁的年纪，沉默寡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着实叫人心疼。”
胡静怡也应和道：“是的，什么父债子偿，林乾海过去作恶多端的时候他都还没出世，凭什么叫他来受这些？再说了，他不是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吗？怎么所有人都没事，就单单处罚他一个，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陆元和像是看到鬼似的，惊奇的望着胡静怡，吃惊她居然会有跟他意见一致的时候。
胡静怡很痛快的回了一记白眼，目光重新落到林婧婉脸上，等她拿主意。
林婧婉颇为激动的看着段闻璟，起身朝他盈盈一拜。
但还没下礼，便被他结结实实的扶了起来。
“璟兄若能搭救我弟弟出离苦海，我姐弟二人今生……”
段闻璟不等她说完便阻止道：“你看你，又来了，我身为南诏国主，办这点事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再说就一个小屁孩儿，又不是晟国什么重要人物，做得隐秘点，不会有人发现的。”
这番话说得轻松又诙谐，听上去似乎并不会想到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段闻璟为人慷慨仗义，又颇有能力，的确是令人打心眼里佩服。
胡静怡不怀好意的凑过来笑着道：“听这语气，段皇爷过去好像没少干过这事？”
段闻璟连忙摆手否认：“哪有！你这个小姑娘别乱说胡话。”
陆元和林婧婉见状都笑了，这沉闷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大家把话题提到别处，又被落到南诏风光上。
段闻璟侃侃而谈，幽默绘声，林婧婉却一直心不在焉，偶尔与他眼神相对了，才勉为其难的笑一笑以示礼貌。
回到房中，只有胡静怡和林婧婉两人。
林婧婉面色疲态，坐着都是虚弱无力，却拉着胡静怡的手不肯放，一双美眸灼灼问道：“方才我提过两次督公近况，都被你们岔开话题挡了回去，你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出了事？”
胡静怡面色为难，林婧婉见了更是焦急，手指都在颤抖。
“当真是出事了？”
胡静怡知道她的性子，想瞒也是瞒不住，便干脆坐下来看着她问：
“你老实告诉我，你跟李重意之间，是不是……”
虽然姐妹两人无话不谈，但毕竟涉及到彼此的私密，加上李重意对外又是那样的身份，这话说到嘴边，才感觉到艰难。
林婧婉却使劲点头，上次她来檀苑的时候就发现端倪，那个时候她就想找机会对她承认。
“我与督公的确是两心相知，可我现在找不到他，你能不能帮我打听到他的下落？他是不是被困在宫里了？”
她说着话，感觉自己都快要哭了。
她一向坚强，很少有这么脆弱的时候，但这种感觉却是真真实实的，连她自己都感到很不安。
好像有一段非常重要的经历，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胡静怡摸着她的额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皇宫里有座宫殿被烧成灰烬了，李重意当时就被困在其中，尸骨无存……”
林婧婉只感觉全身打了一个重重的寒颤，脸上一下子血色全无。
胡静怡被吓到了，忙上前去扶住她即将倾倒的身子。
“婧婉！婧婉，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
她虽然有些大大咧咧，但方才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自以为是斟酌了语气的，可林婧婉这样子，就犹如被当头一击。
林婧婉感觉自己有片刻的失语，很想表达什么出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胸中翻涌滚烫，终于忍耐不住，一口腥甜从嘴里喷出。
胡静怡手忙脚乱的大声叫着，很快吸引屋外人的注意。
段闻璟先于陆元和奔进屋来，见林婧婉这幅样子，连忙上前将她揽于怀中，同时吩咐仓惶跟进来的丫鬟们去叫大夫过来给小姐诊治。
林婧婉一双眼睛暗淡无神，好似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眼前一幅幅画面涌现出来。
她手持匕首，狠狠刺进李重意的胸膛。
摘星阁顶，她飞驰在夜空中，回身去看越渐缥缈的李重意。
还有今日见到的所有人和事。
这些究竟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