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头听到动静,猜便是小姐醒了。”
松莘把铜盆放在洗脸架上,回身笑望着林婧婉问道:“小姐怎么也不传奴婢进来伺候?”
林婧婉当然不能跟她说实话,便扯开话题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看外头天色都大亮了。”
松莘:“已经巳时初了,督公特意吩咐不让奴婢们吵到小姐,说您昨夜受累,需要好好休息。”
昨夜受累?
他都跟一个小丫鬟胡说了些什么?
林婧婉心头莫名发虚,故意酸道:“你倒是更听他的话些。”
松莘笑着凑上来:“哪能呢。奴婢方才过来瞧过一会,见小姐确实睡得香,这才没做打搅,自然不会只听督公的。”
林婧婉感觉自己同她说话都有些紧张了,生怕说多错多,便干脆不说了。
梳洗打扮妥当之后,有嬷嬷带着小丫鬟进来布早膳,意外的是,胡静怡也跟着两人进来了。
林婧婉忙起身招呼她过来一同落座。
“这两日过得怎么样,从回来之后都还没来得及同你好好说说话,可巧你今儿就过来了,要是方便的话,就在我这再住上两天可好?”
胡静怡却愁眉深锁的模样,看了林婧婉一眼,叹着气道:“还是你这里悠闲,看你气色看上去当真不错。”
林婧婉拉着她的手,关切问道:“可是我父亲的案子出了什么事?”
胡培负责审理林乾海的案子,虽然案件清晰,人证俱全,但毕竟年代久远,若是遇到困难,她也应该帮忙想法子才是。
胡静怡此番过来原是另有要事,见她这样问了,便也主动先说了这件事情的结果。
“令尊大人的案子倒是没什么,进展十分顺利,那季兴轸虽然双目失明,手中却还握有旁的佐证。”
林婧婉十分意外:“什么佐证?”
胡静怡:“朱禀衍之子朱佑禛别院的管家,与季兴轸是老乡,还曾委托季兴轸带银子回去给家中寡母。后来季家落难,这管家约莫是怕牵连了自家,又托人回去,却是人去楼空。”
林婧婉:“难道是季兴轸将他的寡母藏起来了?”
胡静怡点头:“正是。他因此逼问出朱禀衍与林乾海合谋的细节,让这管家写成供词,签字画押。后来季兴轸虽双目失明,却仍将这封口供保存得当,最近才交到我父亲手中,也是此案的有力证据。”
林婧婉:“没想到他还有这个本事。如此一来,审案便又会顺利得多,这可真是得道者多助。”
胡静怡停顿片刻,又说:“我今日是同我父亲一起过来的,他此刻已经去见督公了。皇上他这阵子,似乎不大好。”
难怪胡静怡方才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对劲,林婧婉也正要问起,忙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宫里传来消息,皇上又已经病了有两日了,皇后娘娘整日守在勤政殿内,不让宫妃和朝臣接近皇上,我父亲和几位辅政大臣商议过后,一致觉得此事有些为难,便特意来与督公商议,想看督公是否有什么好法子。”
林婧婉昨日才与李重意说到过这个话题,李重意的心思是不想再参与这些朝局之事,等林乾海的案子尘埃落定,他便打算离开京城。
好姐妹之间自然不需要刻意隐藏什么,但胡培才帮了她和李重意的忙,现在人家有事情求上门来,林婧婉怎么也说不出置之不理的话。
“我同你一起去后院,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李重意的院子就在林婧婉卧房后面,两人结伴还没走近,就听见李重意答应胡培的声音。
“胡大人先行一步,本督料理好琐事之后便进宫。”
林婧婉听了心里就是一凉,他这就要走了,也不与自己商量一下么?
胡培长揖到地,他自视甚高,极少有这样对人诚心拜倒的时候。
“那一切就拜托督公了。”
胡静怡站在院子里朝内堂喊了一声:“爹!”
屋里的人双双望了过来,李重意的目光便只落在林婧婉的脸上。
秋冬临近,她身后的香樟树依旧郁郁葱葱,衬得她面若桃花,格外红润。
可她的眼神里却含带着一丝哀愁和不舍,看得李重意有些移不开目。
胡静怡给李重意行了礼,见两人视线还没有挪开的意思,便低声轻轻喊她了一声。
林婧婉慢半拍才回过神来,眼神询问胡静怡:“你刚刚是在叫我?”
胡静怡总觉得今日的她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胡培走上前来,同林婧婉对了个眼神之后,问胡静怡:“我与督公商议的事情已妥,你是要留下,还是现在随我回府?”
胡静怡眼轱辘转悠一圈,笑着上前亲昵挽着胡培的胳膊。
“女儿自然是跟爹爹回家了,怎么会留在这里碍事呢。”
她尾音拖得很长,要不是林婧婉现在一颗心全系在李重意身上,必定能听得出她这是故意在试探自己。
李重意什么时候对人流露出这般柔情婉转的神情,也就只有自家爹爹那个书呆子才看不出来其中的猫腻。
送走两人之后,林婧婉正打算开口,却被李重意先一步拉进房间,随手将门掩上。
“你要进宫?”
李重意点头“嗯”了一声,满脸都是歉疚。
“可需要我一同前往?”
李重意立刻摇头说不用。
“胡培来之前已有人来报我,如今宫墙内外,尽数都在皇后掌控之中,你若一同前去,我不放心。”
“可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进宫去,你昨日才同我说过……”
李重意笑了,伸手轻轻抚上林婧婉的脸颊,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吻上她的额头。
“婧婉,我同你说的所有的话都没有骗你,都是出自我的本心。你要相信我,我既然答应了胡培进宫,就必定能够全身而退。”
她当然不会担心他会欺骗她的感情。
倘若他当真如此,没有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相处了这些时日,他的人品秉性,她还是有些把握的。
她只是担心他这一去,会凶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