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底,颜乐放弃了自己公子哥的生活,自己开着坦克300跟了上来。
我走的并不快,基本上走到哪就在哪儿住两天,心情好,有阳光的时候,再往前走。
这会儿,我正在东达山。
因为自己的懒散,没有储备好足够的氧气罐,在青旅躺了两天。
我本以为,颜乐这种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出场是那种西装革履,走路带风的感觉,没想到,这家伙脱掉了一身名牌,穿上休闲装出现在我的床头,乍一看,我还以为是青旅的老板娘。
俩月没见的颜乐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大背头变成干净利落的平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走起路来不再虎虎生风,看身形,反而像极了一个文弱书生。
“喂!野哥,醒醒啊,快醒醒!”
颜乐一阵忙活,又是掐人中又是扇巴掌,可把我折腾醒了。
“房东啊,我不是交了钱的嘛,你干嘛啊。我有起床气,离我远点,一会儿发火别伤着你。”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有人在我床前晃悠,也没多想,俩眼睛不受控制的开始打架,又迷迷糊糊的闭上了。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我猛然清醒。
“我靠,房东,你下手也……哈?颜乐?你到那么快?不是,你怎么进来的?”
颜乐环胸,笑盈盈的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呵,这小门还能拦住我,想当年咱可是学校里的开锁大王,不然怎么当学渣逃课。”
我狐疑的看向他问:“你会开锁?别告诉我你花钱让老板给你开的。”
颜乐双手一摊,回答道:“其实我也没花钱,只不过是请那个美女老板娘喝了杯奶茶,就套出你在那个房间了,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人家老板娘听到我是你的朋友,喝到嘴里的奶茶当场就喷了一地。”
我挠挠头,不解的问:“我这么有名的嘛?”
颜乐一巴掌拍到我脑袋上:“有名你个头啊,你知不知道你在这张床上躺了几天?10天啊,连门都没出过。要不是我来了,人家老板娘都要报警了!”
我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疼,看向颜乐的脸都有点重影:“不对啊,我记得我就睡了两天啊,第一天是缺氧,在这儿休整一天,中间半夜饿醒了还吃了点东西才睡的,昨天晚上又吃了点东西,这才一觉睡到现在。”
颜乐捧着我的脑袋问我:“那我问你,你来的时候是几号?”
我答:“十月六号啊?”
颜乐把手机拿到我眼前:“你现在再看看是几号?”
手机离我的眼睛只有零点零一厘米,我揉了揉眼睛,再看向手机,上面清楚的写着:“十月十六。”
“我靠!”我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眼前的落地镜里,一个一脸胡茬的男人正站在床上手舞足蹈,凑近一看,被自己吓了一跳,这个穿着睡衣,脸色发白,瘦了一圈的男人,居然是我!
颜乐没吱声,默默的翻了翻我脚底下的垃圾桶。
不一会儿从里面掏出几根能量棒的外包装,还有褪黑素的空瓶子。
颜乐问:“你失眠吗?怎么还有吃褪黑素的习惯?”
我答:“失眠啊,这两天开车开的头昏脑胀的,偶尔吃几颗。”
颜乐一惊,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偶尔吃几颗?你一共吃了几颗?”
我坐在床边,揉着发胀的脑袋,答道:“也没几颗啊,就是睡前吃了三颗,醒来后吃了两个能量棒,没吃饱,又懒得拿吃的,想想褪黑素还挺好吃的,就把剩下的五颗一起吃了。”
颜乐捂着脸,哭笑不得的看着我:“你知不知道褪黑素的正常量在一到两颗,吃多了不但会影响睡眠,还有造成永久性可能精神失常!”
我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奥,那我还挺幸运的,最起码没有精神失常,还瘦了一圈,嘿嘿嘿。”
“你嘿嘿个锤子,走,赶紧跟我去医院!”
颜乐慌里慌张的带着我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好在没什么大碍,就是气血不足,有点虚。
又休整了两天,精神养的还不错,第三天的早上,背着行囊就出发了。
往前走了一段,进入八宿,在业拉山上休整半天,踏上怒江72拐。
刚进去,颜乐的坦克300就因为塌方散落的碎石爆胎了。
我第一反应是惊慌,因为走的太急,只带了一条备胎,上次已经用了。
反观颜乐,不紧不慢的走下了车,用脚踹了踹车胎,转身拿出一条备胎,熟练的拆下螺丝,喊我拿千斤顶给车支起来。
我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颜乐,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我说:“阿乐,我觉得你变了。”
颜乐扭过头,盯着我问:“哪儿变了?”
我说:“哪儿都变了,以前的颜乐,走路生风,西装革履,除了朋友,几乎不怎么跟人交流。不夸张的说,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傲气。吃饭没有餐刀和叉子不吃,不是透明厨房不吃,路边摊不吃,甚至都没见过你吃过泡面。出门必穿名牌,戴名表,开车没有低于一百万的。
看看现在的你,就跟他么让鬼附体一样,旅游学会了看攻略,开车学会了换轮胎,身上一身名牌,现在一个也找不到了。还知道怎么走省钱,怎么吃不花钱,你搁这儿荒野求生来了,这不像你啊,难不成你跟你那个上市公司的爹闹掰了?”
颜乐笑骂:“你才和你爹闹掰了呢!我和我爹好好的。你看到现在的我之所以感到惊讶,是不了解我的过往。”
说着说着,颜乐一屁股坐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跟我讲起了他的往事。
颜乐小时候家里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后来父亲做大了,抛弃了母亲。自己被丢在乡下和奶奶生活,奶奶生活在乡下的破瓦房里,所有的积蓄只有一间漏雨的瓦房和几个锅碗瓢盆。
奶奶有风湿病,一到下雨的时候就腿疼。一到这个时候,家里的农活儿压在了没有灶台高的自己身上。
锄地,做饭,砍柴,烧火。几乎所有的农活儿他都做过,以至于后来晒的皮肤黝黑的像个从黑泥潭里钻出来的泥鳅。
他十五岁的时候,奶奶因为年龄太大,没有扛过冬天就走了。
他清楚的记得,奶奶走的那天,父亲没有流一滴眼泪,风光的葬了奶奶,又跑去忙他的事业。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把母亲抛弃,又为什么奶奶走了,他却一点都不伤心。
为了报复父亲,他开始报复性消费,买别墅,买豪车,在各大娱乐场所挥金如土。
直到前段时间跟父亲吵架,他才明白,父亲瞒着自己十几年的事儿……
母亲是出轨离开了自己和父亲,父亲为了最后一丝体面,扬言是自己抛弃了母亲。
奶奶的离开,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不舍得离开老宅,再者就是穷怕了,根本不舍得花钱。
只是在推到祖宅的那间破瓦房的时候,父亲翻到了一捆用旧麻袋,上面有自己的签名,每一笔存款父亲写的清清楚楚。
“盖房钱”,“修路钱”,“买家电钱”……
一摞摞,一捆捆钱被奶奶装在旧麻袋里,码的整整齐齐,父亲说,那一夜,他坐在奶奶的坟前喝了一夜的酒,哭的稀里哗啦。
父亲没有陪着自己长大,但清楚自己付出了多少,不忍自己伤心。
如今,父亲年纪大了,他才深刻的明白,原来生活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而看到我吃八颗褪黑素安然无恙后,我第一次在颜乐脸上看到了惶恐和不安。
后来我开玩笑似的问他为什么,他又给我讲起了他奶奶下葬的那个晚上,他说,那天他扶着奶奶的棺椁,看着奶奶发白的脸,第一次深刻认识到了死亡,奶奶身上的那种温度,跟黑漆漆的棺椁一样。
他害怕死亡,更害怕失去和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