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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一过,九思便要启程北上了,这日早起请安时九思向众人辞行,老太太虽早知他要走,然临到事前了也不免些伤感,说孩子大了就跟鸟雀一样要自己飞去了,这小小一个庭院再也留不住人,几个媳妇见状,忙陪着解劝。

    陆润生不作兴妇道人家哭哭啼啼,倒是豪情壮志地拍着九思的肩勉励他,说他此去如大鹏展翅,必有作为!

    怀章也拿酒来敬他,说若不是殿试将至,走不得开,必跟了他一同去游历。

    各人有各人对九思的展望,茵茵却想着,只要能平安归来,其余什么都不打紧。

    众人散去后,唯有自小与九思玩到大的怀章亲自送他出门,茵茵则回到秋爽斋,拿上那双自己亲手缝制的鹿皮靴,便往角门去,见兄弟两个在前,不敢贸近,便在后头悄悄跟着。

    一直到东南角门,两兄弟停在门前话别,茵茵便躲在班房后的一株老松下静待……尚未开春,天冷风寒,直吹得她发丝凌乱,她不住叫兰香,“给我理理头发,可别乱了。”

    兰香见自家小姐如此,唯叹她痴而已。

    不多久,茵茵见怀章的身影往另一边路上去了,于是立刻走出去,正看见九思立在门口指挥人马,她疾步上前,来到门口,望见角门外停驻了十几匹马和镙子,背上驮了大包小包,其中除众人衣食住行上日常所需的物件外,大多是丝绸绫罗。

    “九哥,”茵茵站在门槛内,喊他。

    九思回头,见是茵茵,笑道:“六妹怎么来了?”

    茵茵便将怀中包袱双手捧上,道:“随意做的,针线不好,哥哥不要笑话。”

    九思上阶来,双手接过包袱,深深望着茵茵,似有什么话要说,最后却只是一句:“妹妹给我做鞋子,我回来时也给妹妹带好东西,妹妹喜欢什么?”

    “只要是哥哥送的,都喜欢。”

    九思腼腆笑了,马上骡上那几个跟随他去的长随马夫等都在望着他们,排头有人清点好了货物,回头大喊:“爷,齐了!”

    九思正色,深深望了茵茵一眼,最后道:“快回罢,这里风大,我也要启程了。”

    茵茵颔首,仰头望着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哥哥一定要平安回来!”

    九思笑了,摆了摆手,便回身下阶,逆风往排头而去,头也不回,披风猎猎。

    他翻身上马,启程往官道上去了……

    茵茵便立在门口目送,不知冷风吹的还是什么缘故,鼻头竟有些发酸,她吸了吸鼻子,道:“回罢!”说着,回头跨进门槛。

    兰香在傍边扶着,“小姐不必难受,九爷这是外出做事业,年底就回来了。”

    听了这句话,茵茵心里更空落落的。

    年底就回来,年底就回来么?

    为何茵茵却觉他不会再回来了呢?

    如当头一棒,茵茵突然惊醒,叫兰香:“去备马车,我要出去!”

    “小姐,您出去做什么?”

    茵茵来不及解释,只说:“快呀!”

    “可是……”

    茵茵急得跺脚,不住推她。

    兰香无法,转身去了。

    两盏茶的功夫马车才就位,茵茵立刻不管不顾跳上车,命马倌:“去北城门,走官道!”

    “小姐?”兰香不解,在马车里悄声问:“您去北城门做什么?”其实她隐约猜到茵茵是去追九思的,因九思要去北方,应从北城门出城,且携了一众人马,必走官道。

    茵茵紧紧攥着兰香的手,眼泪都快下来了,“九哥哥要走了,兰香,他要走了!”

    兰香不解,只能温声安慰:“走了还会回来的,小姐!”

    茵茵摇头,“不会的,兰香,我知道不会的,你们都错看九哥哥了,他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人,他连我也骗了,他……他……”茵茵不知该怎么说,甚至许多事连她自己也只是猜测,可她就是知道,她大喊马倌:“走快些,再快些!”

    “小姐,官道上不能跑马,小的只能走这么快了!”

    茵茵似想到什么,喊道:“那便走小道,总之要尽快赶去北城门,要快!”

    “好嘞!”

    没一会儿,马车果然从官道下去,拐进巷道,接着便是一路风驰电掣,所过之处,引得一众路人叫骂:“赶着去投胎啊,跑这样快!”

    马车一快,必然颠簸,茵茵死死拽着车围子才勉强稳住心神,傍边兰香也被颠得七荤八素,肠子里的东西都颠到了嗓子眼儿。

    突然的一个转弯,只听长长的一声“吁”,主仆两个身子直往后仰,这时马车骤然停住,主仆两个身子猛地往前一倾,就这一下,差点没把魂儿颠出来。

    茵茵晕头转向,倒在兰香身上,兰香扶着茵茵,自个儿也没好到哪儿去,“真个要死了,外头出了什么事?”

    没听见马倌回话,兰香把车围子一掀,往外探头,只见马车停在连接官道的一个巷口上,而那官道上不知发生什么大事,里里外外围了五六圈人,把路堵了。

    “前头怎么了?”兰香问。

    马倌回道:“小姐稍待,小的下去瞧瞧,”说罢便跳下马车。

    茵茵此时环抱着兰香的腰,脑袋昏昏,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也无,“怎……怎么了?”

    “没事,就是路堵住了,不过在官道上,想来很快便能疏通,”兰香边说便把茵茵腰上的香包取下来,放在她鼻尖,“小姐闻闻这个,薄荷味儿闻着醒脑。”

    茵茵接过那香包,深嗅几口,果然没一会儿便好了。

    她重新坐直了身子,伸手去撩开车帘想看看外头怎么样了,兰香生怕她抛头露面,连忙抓着她的手道:“小姐,奴婢替您瞧,”说着,替她掀起车帘一角往外望,前面不远仍是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路人,叽叽喳喳的。

    她放下车帘,冲茵茵摇摇头。

    茵茵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立刻跳下马车,自个儿走去北城门。

    如此焦躁地又等了一会儿,感到车厢往下沉了沉,是马倌坐回来了,接着果然听他说:“小姐,小的去前头瞧了,是有个人当街纵马,踏死个孩子,把肠子都踏出来了,官差还没过来,路人看不过眼,一齐堵那纵马的人呢!”

    茵茵骇了一骇,“竟有这样的事!”

    兰香更是叫:“天杀的!官道上跑马,可不要把他绑去牢里呢!”

    马倌道:“正是这话,小的方才就赶车赶得太急了,险些出事。”

    茵茵道:“那便慢些罢,不过前头的路都堵了,怎么过去呢?”

    马倌道:“小的方才下去这一会儿功夫,后路也叫堵住了,好几架马车就堵在咱们后头巷子里呢,眼下是进不得也退不得,只能等了。”

    等,得等到什么时候?

    茵茵如松懈的琴弦般,萎顿了下去,兰香拍着她的手背轻轻抚慰,“小姐别急,再等一会儿,官差来了人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