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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封禅(二)

    萧雍分不清哪是乌鸦,哪是神鸟,只感觉到自己不停地被鸟啄。

    他的面前空无一人,只得胡乱喊道:“救我!救我!”

    戚纶正要命令属下上前,却被皇帝喝止,“谁都不许过去!”

    正准备把长剑扔出去的韩元驰,在听到这句话时,顺势挽个剑花,急忙把剑收回。

    萧雍听到这句话,满脸震惊,他本能想睁开眼看看上一刻还对他慈眉善目的皇帝,下一刻竟会下如此冷血的命令。

    可刚一睁开眼睛,却被一个尖利的喙啄伤了眼球,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形状十分可怖。

    顺德帝看着这个形如魑魅的臣子,乌鸦不管不顾,好似看不到高台上乌泱泱的人群,一口口地啄开萧雍的皮肉,啄开他的七窍和身体。

    渐渐,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身子渐渐倒下去。

    他还未死,喉管发出呜咽难听的声音,似在求救,又似难受至极。鸟群已经趴在身上,开始啖食肉身。

    碧虚道人仍然坐在高台,纹丝未动,自动屏蔽了外界的嘈杂,包括女婿的呼救。

    远处,殿前司副指挥使吕悔手持长弓,对着正在啃食萧雍血肉的玄鸟,只待皇上下令,他便要射杀这恶鸟。

    可是,皇帝看着眼前的残忍影响,眸子里只有冷意,迟迟没有命令。

    那场面实在过于残忍血腥,胆小的官员低下头不敢看,胆子大些越来越不忍心看,这和当众凌迟又有什么区别呢?

    戚纶看皇帝并无下令的意思,在背后做了一个射杀的手势。

    吕悔看到这个手势,并无丝毫疑虑,利箭射出,穿过玄鸟的身体,插在萧雍的眉心处,结束了他的痛苦。

    乌鸦见此,留下没有吃完的肉身,瞬间飞走。而玄鸟,竟然跟着乌鸦飞走了。

    此时,太阳从乌云后出来,光芒万丈。

    高台之上,萧雍的肉身已残缺不全,几条臭鱼干随意散落在他身边,散发着臭味。

    皇帝看了散乱的群臣,厉声说道:“如众卿所见,萧雍捏造祥瑞,意欲瞒天过海,怂恿朕到泰山封禅,借封禅之机徇私舞弊,中饱私囊,终遭天谴。众卿要引以为戒,若敢有人再敢如此,连坐九族。”

    “大理寺程禹,即日起,大理寺彻查萧雍,他负责督造封禅之事。给朕好好查,户部拨了多少钱,他到底用了多少?”

    程禹忙起身领命。

    皇帝这才换了冷峻的语气,沉声说道:“朕乃天下之主,心系万民。朕之决策,皆出于对江山社稷之考量,对百姓之爱护。朕虽一时不察,被奸人所惑,但朕之初心从未更改。朕对祖宗之基业、对百姓之福祉,不敢有丝毫懈怠。”

    快被吓破胆的王德望忙走上前,草草宣布这次泰山封禅到此结束。皇帝在群臣的簇拥下离去。

    只有碧虚道人,还在祭台上高坐,似乎已经入定。

    韩元驰跟在皇帝身后,经过谢凝身边时,不自觉侧头看了一眼。

    谢凝低眉,不曾与他对视。

    他却闻到一股怪味,好像麝香,又带些果香。那夜在密林中青鸟找到乌鸦群时,他在乌鸦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他还记得:谢凝说那是雌性发情时分泌的体香,是动物的催情香。

    若在这时,乌鸦也能吸引到玄鸟。

    为何在她身上会有这种味道?

    今天的事,会不会是她?

    韩元驰不敢细想,以谢凝今时今日这低微的身份,她怎么敢?以一个香药局送香师的身份破坏这封禅大典?

    若被人发现,必有灭族之灾!

    王德望遣散了百官,把皇帝送回大帐。

    “把戚纶叫进来。”皇帝说道。

    王德望忙去把正在门外值守的戚纶叫进来。

    戚纶刚要掀门进去,被王德望叫住,“戚大人,您这衣裳……,皇上刚刚受了惊,肯定不想见血腥,你最好换身衣裳再进去,以免惊了圣驾。”

    戚纶低头看,白色披风上血迹斑斑,不知是人的血还是鸟的血,但这样子面圣,定是不妥的。

    “烦公公转告皇上,我去换件衣裳就过来。”戚纶说道。

    “大人尽快,老奴先进去回禀皇上。”王德望说道。

    戚纶大步流星走回自己的营帐,忙不迭换了衣衫赶回去。

    他理了理衣衫,掀开帐帘,却见帐中只有皇帝一人,似有不悦。王德望不知去了哪里。

    “朕让王德望宣你进来,为何用了这么久?”顺德帝问道。

    戚纶拱手回道:“臣的衣服染了血,怕惊了圣驾,故尔回去换了身衣服再来面圣。”

    “惊了圣驾?”顺德帝冷声说道:“当朕是纸糊的不成?什么样的场面我没见过?戚纶,咱们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怕流血?”

    戚纶不语,自从昔日的兄弟成了皇帝,他便从不再谈过去。

    他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就是因为不想时刻提醒对方过去的存在。

    “为什么不说话?”皇帝怒道:“为什么没有我的命令,你竟然下令杀了萧雍?”

    原来问题的症结在这儿,并不是因为换衣服晚了,而是因为没有遵守他的命令!

    “臣只是,觉得萧雍死得太痛苦,于心不忍,想给他个痛快。”戚纶说道。

    顺德帝突然笑了,“戚纶,你杀过多少人?他们哪个不痛苦!你现在突然菩萨心肠,晚了!我们是上过战场的人,战争不比这残酷百倍!那些人倒下时有几个是囫囵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眨下眼!”

    那不一样!

    戚纶在心里说:他杀人,但他从不折磨人。

    他练的是杀招,讲究招招致命,从来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怪招,他以最快、最准的刀法一击致命。

    杀人前还要玩弄、羞辱敌人,那是猫抓耗子最爱干的事。

    他不是猫,敌人也不是耗子。

    “回皇上,是臣逾越了,请皇上责罚。”戚纶躬身说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恼意。

    皇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重新坐回,“缙云还没抓到,你去抓人,至于朕的安危,把你徒弟叫来,这几天让他守着朕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