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子监的第三天,宫里传来圣旨,春闱的前三甲,赐宴玉津园。
若按惯例,只有殿试三甲,方才赐宴。
但本次科考是停考九年后的第一届,大韩参加科考的人数超过了二十万。皇上为鼓励天下学子,特开先例赐宴。
玉津园内,烛光摇曳,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墙壁和梁柱之上,折射出如梦如幻的光芒。
长长的餐桌之上,摆满了珍馐美馔。晶莹剔透的水晶杯里,盛着香醇的美酒,泛着诱人的光泽。金盘玉盏中,是精心烹制的佳肴。
宫廷乐师们在一旁奏响悠扬的乐曲,丝竹之声婉转缠绵。宫女们身着华丽的服饰,轻盈地穿梭于席间,为客人忙添酒布菜。
皇帝右手持杯,对座在诸人说道:“朕观尔等在此次科考中脱颖而出,想必胸有沟壑,望尔等能以再接再厉,在明年秋闱中再创佳绩,为我朝天创盛世华章!”
学子们起身,举起杯盏,山呼‘万岁’。
王德望上前,在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
“你就是谢凝?”皇帝问道。
谢凝起身施礼,“正是学生。”
“抬起头来。”皇帝沉声说道,低沉的声音中透着帝王的威严。
谢凝缓缓抬起头,却听皇上轻声说了三个字:怪不得!
这公子容颜如画,长眉若柳,面如桃瓣,薄唇轻抿,透着一股子冷峻的韵味。
怪不得歧王喜欢得紧。
关于儿子断袖的传闻,早有各种各样的版本传到皇帝耳中。
这种风流韵事,皇亲官宦,哪家没有过几桩?
只要不影响婚姻嫁娶,他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
只不过,元驰这小子眼光倒是不错。这公子清寂的神韵,倒与宁妃有些相像。
皇上侧头看向一旁的宁妃,不知何时,一碗‘酥山’已见了底。
“宁妃,太医说了,你不宜吃冰,可不能再这么贪凉了。”皇上虽然言语埋怨,眼神却宠溺依旧。
熙宁郡主拿出绢帕擦拭了唇角,脸上略有羞色,“皇上,臣妾知道了。只是这‘酥山’好吃得紧,臣妾一时忍不住,便多吃了几口。”
这是御膳房的厨师仿着民间的制法,特意做出的夏日凉品。
在夏日吃最合适不过,但现在已然是深秋,再吃冰就易生湿寒。
但她自南方来,吃不惯北方的饮食,且又喜贪凉,只有这一碗‘酥山’是每日必吃的。
她的唇角沾着一滴乳酪,皇帝抬手替她拭去。
熙宁郡主已进宫大半年,却一直未有身孕,太医请过几次脉,都说是体质太寒,不易受孕。
“紫苏饮子呢?”皇帝问道:“喝点热饮子,暖暖身子。”
司药御侍听了,忙命人将备着紫苏饮子端上来,用玉碗盛来,亲自呈给熙宁郡主。
熙宁郡主接了,端到唇边,闻着那股辛热的味道,眉头便皱了起来。
碍于皇帝在场,她只是浅尝了一小口,便把玉碗放下。
“只喝一口怎么够?朕可是看到了,那么大一碗‘酥山’,下面全是冰。”皇帝端起玉碗,“至少要喝一半,朕喂你。”
熙宁郡主只得猛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大有壮士断腕的气魄。
可惜,连喝三口之后,开始呛咳。
皇上帮她拍背,叮嘱她慢些,却再也不敢再喂了。
“启禀皇上,学生倒有一个法子,可以为宁妃娘娘驱寒。”谢凝起身说道。
“你会医术?”皇帝问道。
“略知一二。”谢凝谦逊回道。
皇上看着娇喘连连的美人儿,心有怜惜,问道:“什么法子?”
“不知可有新鲜的紫苏叶?”谢凝问道。
司药御侍忙回道:“有,有!”一边说着,已命宫婢取来。
谢凝用热帕子净了手,夹起一片炙牛肉,放在紫苏叶上卷起来,塞入口中。
“皇上,宁妃娘娘,这样既可以吃下紫苏,驱寒效果远胜过紫苏饮子。”谢凝说道:“而且味道颇佳,娘娘不妨一试。”
司药御侍有样学样,用紫苏叶子卷了肉,自己先吃下。
一刻钟后,才回道:“陛下,无毒。味道确实不错。”
而后,卷了两个,放在金碟上。
熙宁郡主吃了一个,“好吃。”接着又要了一个。
“朕也来尝尝,怎么个好吃法?”皇帝夹起紫苏卷,细品过后,“确实不错。”
“谢凝,你这法子不错。”皇帝笑道。
“雕虫小技,在陛下面前献丑了。”谢凝再次起身施礼。
却听皇上又说了那三个字:怪不得!
长得好看还心思巧妙,怪不得如此得歧王欢心。
宴会接近尾声时,熙宁郡主附耳对皇帝说了几句悄悄话,皇帝听得连连点头,眼神看向谢凝。
“谢凝,宁妃想让你请个脉象,稍后你跟宫人一起到凤仪宫。”
谢凝应声是。
宴毕,有个小太监来请谢凝,两人一起朝凤仪宫走去。
熙宁郡主并不在殿中,正堂有一个淡黄的金丝屏风,屏风后面影影绰绰,好像有个人在屏风后,又好像是树叶的倒影。
只有一个宫婢在忙着添茶,“公子请喝茶,宁妃娘娘身体不便,就不出来见公子了。”
“既然娘娘不便相见,那学生就告退了。”谢凝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宫婢突然追上来,“娘娘的身子是老毛病了,诊不诊的并不打紧,只是劳烦公子带些药草进来。”
谢凝不解,“什么药草?”
“石菖蒲、紫珠草、金银花、阔落英。”宫婢像在背书般说出四味草药的名字。
谢凝听完,心中明白了大概:这四味草药常作女子避孕使用。
熙宁郡主并没有病,只是不想受孕,只怕那贪凉吃冰的习惯,也是故意为之。
今日宴会上,皇帝对她的宠爱呼之欲出。
在这样的场合,后宫嫔妃理应端庄有礼,但熙宁郡主却仍是一副小女儿态,而皇帝不但不责怪,反而事事顺着她,甚至放下群臣无微不至地照顾这个女人。
皇帝爱她!
这是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帝王之爱,她却弃之如敝履。
后宫嫔妃争破头想怀上龙种,她却千方百计地避孕!
那只能证明,她不爱皇上,更不想怀上他的孩子。
谢凝许久没有说话,屏风后传来一道清丽的嗓音:“公子若觉得为难,那便算了。”
“学生今日前来,并没有带草药。”谢凝打开颈中项链的银坠子,取出里面的黑色药丸,“癸水前服一粒,可助娘娘达成心愿。余下的药丸学生制好后,再送入宫里。”
屏风后的女子又问道:“公子,你觉得本宫是什么病?”
“娘娘身体虚寒,难以受孕。”谢凝回道。
屏风后面的女人没有再说话,宫婢取来两个沉甸甸的金锭子,“娘娘说公子诊病极准,必能药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