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凝下车,三两下挽好头发,举步便往酒楼走去。
快到门前时,却听松萝喊道:“公子,你回来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去别家的酒楼?”
谢凝抬头,才发现自己慌乱中竟然走到了隔壁的酒楼。
她装作不经意拐个弯回到清风楼,反常地叮嘱门口的小二要好好值守。
而后,快步上了三楼的霜露阁,正好停下来好好的喘口气。
却听身后有人说道:“阿凝,你回来了?”
谢姝昨夜一夜未睡,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人被带去了开封府,不知吉凶,想要托人打听近况,却被衙役挡了回来。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人却回来了。
她忙上前,前后左右查看了,“他们可有用刑,有没有受伤?”
除了衣服和脸上有些脏污,鬓发有些散乱,倒不见受伤。
还好,全须全尾的。谢姝拍了拍胸口,放下心来。
“我让厨房给你做碗燕窝粥。”谢姝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去。
却被谢凝拦住,“开封府有给饭吃。”
“那我去准备热水,你好好泡个澡,去去晦气。”谢姝说道。
谢凝摇头,拉着谢姝坐回桌案,“二姐,坐,我有话给你说。”
话未开始,却见松萝端着热水,胳臂上搭着帕子,走了进来,“公子好歹先擦把脸,再说正事。”
她放下脸盆,绞了热帕子,递给谢凝。
谢凝接过,粗略擦了手脸,对松萝说道:“你也来坐,我也有话给你说。”
她起身到书柜前,打开暗格,里面放的是清风楼的房契、账册、工人的聘约,还有这两年经营所得的银票。
“二姐,这是清风楼的家底,你收好。”谢凝将木匣交给谢姝。
谢姝打开一看,惊了,“好好的,给我这些做什么?”
“清风楼本是谢娘子所创,是谢家的财产,理应交给谢家人掌管。”
如此,她才算是完璧归赵。
“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难道你不姓谢?”谢姝看了松萝一眼,后者同样不明所以,“你是谢家的独子,清风楼本就是你的,二姐也只是暂时帮你照看而已。”
“二姐是女子,大韩律例,家产只传男丁,这酒楼,终究是你的。”她拍了拍谢凝的手,笑道:“你上学期间,二姐帮你打理,待你科考完,还是要亲自打理的,你可别想躲懒。”
“二姐,你虽是女子,但清风楼你打理的很好。”谢凝说道:“律例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有什么男子可做女子不能做的事,男子可做生意,女子亦可,且不比男子差。”
谢姝看她郑重的神色,知她不是玩笑,“阿凝,你把清风楼交给我,你自己要去做什么?”
“我去做我该做的事。”
小窗外,偶尔可见景灵宫上空的乌鸦飞过。
谢姝把木匣重新塞回妹妹手中,“阿凝,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二姐可以帮着打理清风楼。但你记住,只是帮你打理,这酒楼是你自王氏手中买回,是你将它扭亏为盈,你才是它的主人。况且,你是家中唯一的男子,这份责任只有你能担得起。”
谢凝看着姐姐眼中的坚毅,自知再多说无用。
她将木匣放在桌案上,推回,“二姐,我要为明年春闱做准备,清风楼无暇再打理,这些你且收着。且我在国子监也用不到婢女,就让松萝留在清风楼帮你。”
她找出身契银票,交给松萝,“这是你的身契,现在交还给你。你若愿意,可以继续留在清风楼,掌柜之职还是你的;若不愿意,可以离开这里,天地之大,这些银票可以让你过好下半生。”
松萝听了,大着胆子问了句,“公子,这是不要我了吗?”
谢凝回头看她时,她眼眶已经有些泛红,“不是不要你,只是我以男子身份行走,总带着婢女不方便,辛夷和怀夕同样要留下。我有四安便够了。”
“公子,你我在广灵观相依为命十年,你骗不了我的。你就是不想要我了!”说着,眼泪已流了下来,“哪家的公子没有婢女伺候?况且四安痴傻,能做什么事?”
“是不是松萝哪里做得不好?我改!我可以改!”松萝急道,她起身俯地叩头,“求公子不要赶我走。”
她只是个卑贱的婢女,蒙公子不弃,教她如何经商立世。
以前人们叫她‘瘸子’,现在,谁不敬她这个‘跛脚掌柜’?
“松萝,你不该如此。以你今日的才能,加上这些本钱,不论你到哪里,都可以再开一家食肆,衣食不愁。”
“公子,松萝不为钱财,只求能跟在公子身边。”松萝再次叩头。
“为何?”她问道。
“因为公子于我而言,不是主仆,而是亲人。清风楼于我而言,不是酒楼,而是家。这世人,哪有人要离开自己的家和亲人,往别处谋生的?”松萝的声音带着哽咽,语不成句。
谢姝叹了句,“阿凝,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你要把清风楼交给我,又要把松萝赶走,却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是一家人,风雨亦同舟。”她把手放在谢凝手中,紧紧攥在一起。
一家人?
自东宫那场大火,她以为这世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经营清风楼,归还清风楼,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却她和谢家的恩怨。
她给松萝丰厚的钱财,以为这样就可以全了主仆的情谊。
可是,她们,竟然把自己看成一家人!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两人,“若我做的事是很危险,若不成,定会牵连到你们,可能……,有性命之忧。你们,还要跟我一起吗?”
“我说过了,风雨同舟,生死同在。”谢凝倒了杯葡萄酒,“这年头,做什么事没有危险?就说我吧,不过是嫁了个人,若不是你,差点把命搭进去。你救我于水火,难道我怕危险就要和你分开吗?”
她把谢凝揽在胸前,“这辈子,我们是家人。下辈子,还要做家人。不离不弃!”
松萝屈膝向前,“公子,松萝不怕危险,只怕公子不要我!是生是死,我都要和公子在一起。”
谢凝抓着她的手,第一次心中感到安宁与富足。
原来,她并不是孤家寡人。
“话说,你要做什么事?”谢姝好奇问道。
谢凝沉思一刻,“开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