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营帐中,六王爷祁洛和国师正把酒言欢。
下首,着月色道袍的男人,举手投足间都与突然消失的苟洵如出一辙,只是那面容又是另一般模样,一头白发皱纹横生,唯有那声音还是铿锵有力。
酒过三巡祁洛屏退左右,“国师,此行我们到底有多少胜算?”
苟洵面色微凛,“王爷聪慧,若能管住手下不鲁莽行事,老夫必能保证皇长孙主动给王爷让位。”
祁洛知道他所指是太医院爆炸之事,的确是自己的人太冲动,布局这么久以为胜券在握...不仅没能炸死唐弘弋,反而令他更加警惕,更不好下手。
斗垮祁阳州,唐弘弋就是他最大的障碍。
却没想他此次主动跟着来河,倒是羊入虎口了。
苟洵看穿他的想法,“就算他不来,老夫也势必要让他走这一趟的。王爷记得留心蔡小籽,切勿让她与殿下过多接触。”
“蔡小籽?国师让那丫头来找破除符咒的方法,不知她找得如何了。”
“应该就快有消息,到时还得请王爷及时将她逮捕归案,私自使用符箓可直接处死。”
祁洛唇角勾起,扬了扬酒杯,“合作愉快。”
在苟洵计划中,蔡小籽只需等到时机成熟解开诅咒之谜,是生是死根本不重要。
当初在上京城捡到她,等的就是这一天。
而费尽心力帮唐弘弋夺回长孙之位,不过也是为了顺利助祁洛铲除异己,日后坐稳帝位。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计划早被对方的小算盘,算得清清楚楚。
蔡小籽与唐弘弋说完接下来的计划,天早已黑尽。
“回吧,穆千悠眼睛都快望穿了。”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可唐弘弋听着总觉哪里不对劲,脑中一闪而过几个场景,头又开始疼了。
蔡小籽起身送客,见状瘪了瘪嘴扔出一样东西,“别、近、女、色。”
耳边声音回荡,再抬头时哪里还有人影。
唐弘弋摩挲着叠好的黄符,嘴角不自觉弯了弯,返回营帐。
这夜,河畔诸人心思各异,谁都无法睡个安稳觉,似乎都预料明日将有大事发生。
天刚亮穆千悠便端着汤药站在皇长孙的营帐外,左等右等也没见人出来,宫人们也不敢进去打扰。
还是管事公公好心提醒她,“穆姑娘请回吧,长孙殿下不在里面。”
“殿下去哪儿?”
“老奴不知,或许是随国师沿途勘察也不定。”
一个时辰前,河边,三个身影正疾步前行。
“小籽,你确定玄机在水下?”穆世恒满脸忧色,看二人商量从何处入水,心不由揪起来,“你不识水性还是由我来吧。”
“不是说好你负责把风么,被磨叽!”
误了时辰就坏了。
蔡小籽将人支走,与唐弘弋并肩而立,此处隐蔽加上自己用道气布了结界,苟洵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
目前她还没跟对方正面交手。
以前她在明,苟洵在暗,来到这个世界就被牵着鼻子走,倒是上了不少当,银子、房契都被他收刮走,现在想来根本就是利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打压自己。
偏生伪装成苟布衣,甘愿为唐弘弋马首是瞻,真正是六王爷祁洛的舔狗。
“东北、西南,各插三炷香。”
“自到了河边,幽冥珠就不安生,你待会儿下水带着它一起。”
“还有......”
唐弘弋听她吐语如珠,脑子混沌片刻,横眉冷目间浮现丝丝怒意,转瞬即逝,“你在命令我做事?”
蔡小籽不以为然,“有何出奇?以前不都是这般。”
她捧着幽冥珠滴了两滴指间血,“我有预感这老家伙很快醒来了!”
不知为何唐弘弋对这颗珠子非常熟悉,握在手中散发微弱蓝光,不用托起它自己就悬于掌心之上。
蔡小籽欣慰道:“果然没白养,谜底就要揭晓了。”
又斜眼瞪了男人一眼,“你还不下水?”
唐弘弋甚是无奈,若不是她说的斩钉截铁又有人证物证,怎么也不肯听她之言。
迟疑之际,幽冥珠忽然开口,只是并非与蔡小籽说话,而是对着唐弘弋滚了两圈,像是在行礼。
【本座终于记起来了,小唐——你父亲就是本座上一任渡者,当初正是随他去上京城。】
【当年发生的事历历在目,残害你父亲、族人,以及安排祁阳州冒充你的幕后黑手......】
“是祁洛。”
唐弘弋眼中悲凉更甚,苦笑一番,接过它的话。
“你何时知道的?”蔡小籽以为手里的王牌没出,这小子仍不可相信自己。
却听他淡淡一笑,“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想将你牵扯进来。”
说罢,不等她任何回应,带着幽冥珠没入水中,往那座曾困了自己八年、如今不知是否还在存在的小岛游去。
独留蔡小籽在岸边,痴痴看着那个方向。
其实她也没有百分把握唐弘弋能顺利抵达那座小岛,不过此刻能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事。
尽人事、听天命。
不需要等太久,她与唐弘弋约定,不论结果如何一个时辰内,一定要原路返回。
否则,那位她尚不知底线的国师必定发现端倪,至于六王爷,倒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而她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冰水触及脚尖,蔡小籽忍不住“呲”了一声,她怕水,从不主动靠近有水的地方,可无数次梦游都差点被水淹死,在发现苟布衣的双重身份后,着手调查。
苟洵在以国师身份与自己见面那时,她就觉得蹊跷。
终于被她发现,原来是在穿书时少了一魄,才令她如此反常,一步步走入对方陷阱。
还好如今,尚不算晚。
所谓的“画符诅咒”与此脱不开关系。
她的命书在很早之前就跟这书中的设定,缠绕在一起。
遇上唐弘弋,根本不能算是一场意外。
蔡小籽掐着时间,屏住呼吸慢慢沉到水中,以最快速度割破手指放在眉心处......
五觉暂时封印等到魂魄归位,她只本该没有任何知觉,却又很真切感受唐弘弋一直在自己身边。
二人携手踏上一座寂静小岛。
还没站定,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刺得她差点晕厥过去,耳边嘈杂声越演越烈。
厮杀、惨叫、跪地求饶......
睁眼时一双残手正从高空坠下,砸在她脚下,一片血肉模糊,手指关节还在抽搐。
她一阵反胃想捂住口鼻,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把她捏碎,无论她如何挣脱都没用。
“唐弘弋......”
她试图唤醒对方,男人双眼发红,身子不由自主发颤,指向不远处、躲在一具尸体之下的男童。
“他,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