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水患以及事后的疫情的事儿,均已查明,皆与庆王沈墨祁有关。早朝新上任的御史大夫候芳平出列,将自己罗列的证据呈于天子。
不等宣仁帝开口,刑部尚书于芩瀛出列,躬身一礼,“陛下,侯御史这是栽赃。谁人不知,之前陛下便有意要庆王与瑜王一同前往,若真如侯御史所言,庆王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候芳平虽说不过从四品,又是初来乍到,却也是看不惯官场是腌臜。刑部尚书虽说正二品大员,于他而言品性简直与市井流氓无异。
看也不看对方一眼,梗着脖子看向天子。躬身又是一礼,“陛下圣明,您细想一下,梧州灾情,谁获益最多。臣愚钝,陛下细想便知。”
刑部尚书还想再说,被天子制止,“朕知道了。此事交由侯御史跟进,朕记得,此番灾情,梧州刺史还不错,侯御史若是空,可以问问他。”
下了早朝,宣仁帝将沈墨亦和侯御史留下。
保德殿偏殿,宣仁帝搓着佛珠,目光略有些失焦。
候芳平从袖子里掏出一打公文呈上,“陛下,这些是臣收集到,庆王与臣子女眷暗通款曲的证据。
刚刚在朝堂之上,臣担心有损天家颜面,故而没有拿出。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臣不得不说。”
说完跪了下来,“陛下,我幽齐国自太祖以来,便不准皇子与重臣往来过密。庆王与左相府二小姐暗通款曲,又与右相府二房小姐私定终身。陛下,臣不敢不重视此事。说完拜了下去。”
沈墨亦闻言将早已准备好的卷宗呈上来。也跟着拜了下去,“父皇,前几日您命儿臣查皇姐与驸马的死因,如今有了些眉目。”
宣仁帝看看二人只觉得不大对劲,将公文和卷宗索性丢到一旁,“都起来回话。老九的事儿,朕知道。
叶家二房那姑娘,是朕下旨赐的婚,不算私定终身。至于诗家二小姐,朕还真不知情。侯御史尽管去查,若是证据确凿,朕不会姑息。”
侯御史行了一大礼,“陛下,此事若无确凿证据,微臣不敢呈报天子。污蔑亲王,乃是死罪,臣不敢不慎。
此事乃是与诗家二小姐,亲口所说。
有件事儿陛下想必不知,几日前,城西一处宅子,出了些闹剧。有人举报,那宅子进了贼,将案子报于京兆府。府尹带人缉拿歹人,不成想竟遇到了庆王,赤身裸体,与……诗家二小姐抱在一处。
此事,着实闹过一阵风波,后来不知怎的就被压了下来。”
候芳平绘声绘色将当日之事说与天子。宣仁帝自然听说过此事,事情还是他压下去的。此刻从御史口中说出,问题便是小不了。
御史官职虽不高,却有监察百官指责。其责任之大,不容小视。历朝历代天子,无不重视御史所言之事。
宣仁帝只觉得脊背发凉,暗暗在心里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骂了几百遍。
再次抬眼,虽是笑着,眼底的尴尬却难以掩饰,“此事,移交刑部就好。”
候芳平扑通跪地叩首,以头触地,“陛下,不可。早朝何等情景陛下难道看不出,刑部尚书于大人,处处包庇庆王,就算不是朋党,怕是也是有所偏向,臣万死也不敢将证据移交刑部。”
宣仁帝扶额,他岂会不知,候芳平所言不虚。明眼人谁看不出,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分明就是庆王的口舌。只是此事事关皇家颜面,难不成真的要宣扬出去?
沈墨亦躬身一礼,上前半步,“父皇儿子有事启奏。
水灾治理 儿臣不甚了解。只是,水灾后的疫情,儿子却听慈安药铺的胡神医提过。当时若给他与梧州刺史联手,将瘟疫扼杀在萌芽,怕是真的会尸横遍野。
此事,梧州刺史呈上的公文应该有些。父皇百姓信任天家,他们相信胡神医是天子派来给他们诊病的。疫情过后,无人不对天子感恩戴德。
倘若,没有胡神医,没有梧州刺史的敏锐,事情怕是不堪设想。”
宣仁帝的面色一点点平缓下来,眼神渐渐聚焦到了沈墨亦身上,“朕也记得,梧州刺史呈上的公文确实如此。只是此事真的是老九所为?
还有,西城区那处宅子,真的没问题?难道老九不会是被冤枉的?
朕总得查清了吧,总不好随意冤枉了他。”
沈墨亦看得出宣仁帝已经信了,只是情感上难以接受。
拾起卷宗,“父皇那日说,长乐公主是您第一个孩子,您很爱她,可您不想知道她是如何死掉的吗?”
宣仁帝眼底似乎多了些东西,恍惚间才意识到那是眼泪。
一时间,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锐利,略带几分胆怯的盯着沈墨亦手中的卷宗,“长乐,她,怎么死的?”
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击碎,闷闷的钝痛感,随着呼吸,一点点蔓延全身。
长乐,那是他的长乐,眼前隐隐浮现她五六岁时的模样,胖嘟嘟得下手握着一块牛乳酥,伸向他,咿咿呀呀的,要他先吃。
他的长乐,怎么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整整一个月,他不敢去看,不敢去听关于她的一丁点消息。
可……他是她的父亲。总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宣仁帝身体微微有些发抖,用尽了全力遏制住情绪。他是她的父亲,他要为她撑腰。
咬破舌尖,让这份痛处让自己冷静下来。
宣仁帝的身子一点点恢复正常,眼眸还是盯着沈墨亦手中的卷宗,轻咳了咳,“说!”
“父皇,您可还记得,皇姐出嫁时,您送了她几间铺子?”沈墨亦看出父亲的心碎,语气变得和缓了些。尽可能让这份痛楚,柔和一些。
宣仁帝闭上眼睛,微微颔首,嘴唇抖得不停。他怎么能忘。
天知道,那几间铺子可是他精心挑选,还能保证他的女儿一生无忧的铺子。天知道,为了这个他费了多少心血。
“有人利用那些铺子,与外邦勾结。皇姐有孕后便很少查账,偶然间得知此事,便被气着了。”
后面的话不用再说,宣仁帝全懂了。只是他此刻反倒冷静下来,嗤笑一声,“直接说,查到了谁?”
沈墨亦倒了杯茶,递给宣仁帝,“父皇您先喝杯茶,缓一缓。”
宣仁帝微微颔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说吧,朕无碍。”
“若单单因着被人利用,皇姐不至于如此。她知道您爱护她,她若有事您会难过。
对方似乎也这么想,他们拉上驸马入局,许多虚假账目明面上,全是驸马所为。若非儿臣也经营着铺子,看得懂账本,怕是也会被他们糊弄了。
有人栽赃驸马,使得皇姐痛心疾首,动了胎气。”
宣仁帝再也控制不住,一挥手将龙案上的东西全部扫落,浑身都得厉害,“是谁!告诉朕 是谁!”
“七哥!”沈墨亦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呈上,瞥了眼侯御史,“这是您派给儿子的人,寻对了门路,偷听来的。”
宣仁帝自然知道是九营的人监听到的。儿子能骗他,九营不会。宣仁帝也没去看这几页纸,“老八,此事你全权负责,对了还有……侯御史的事儿,你也一并处理了吧查到谁,你看着办就行,也不必告知朕。朕累了,你们都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