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等候室。
曲霜选择的是无痛人流,这类手术对于医生来说就是一个小手术。
此刻,曲霜和十几个女人坐在椅子上,每个人手背上都扎着滞留针,用来给麻醉师打麻醉。
曲霜的血管很细,不好扎针,刚才护士给她扎滞留针的时候,扎了三次才扎好。
即便如此,滞留针管上也还残留着一丝猩红的血。
曲霜盯着那点血,心里空荡荡的,却又觉得堵得厉害。
周围的女人一个个被护士叫进去,有些很早就进去的,出来时惨白着一张脸,神情痛苦而凄楚。
曲霜不敢多看她们一眼,低着头,心中一片苦涩。
没想到她第一次怀孕,竟然就要流产。
这是老天爷对她痴心妄想的惩罚吗?
曲霜心中自嘲一声,总觉得浑身说不出的发冷。
她等了很久,终于听到护士喊:“曲霜在哪里?”
“这里。”曲霜站起身。
护士看了她一眼:“进来吧。”
曲霜的脸色有些发白,咬着牙抬脚走进手术室。
里面有好几个医护人员,正在忙忙碌碌做准备。
一个护士走过来,对曲霜说:“把裤子脱了,躺到上面去。”
然后又走开了。
曲霜看着面前的手术台,一颗心砰砰砰跳得非常厉害,说不清是害怕还是紧张。
脑子里不断地浮现出那张B超单子上面的影像,耳边似乎也有人说话。
“看到了吗?这个就是孕囊,它还很小,还没有长出胎心和胎芽,你再过一周来检查就能看到了。”
“你这次能怀上算运气很好了,下一次再想怀孕,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顾淮瑾,你会跟我结婚吗?”
“不会。”
“你可以把孩子生下来,我不会逼你打掉。”
……
曲霜站在手术台面前,头顶的灯光打在她脸上,苍白得不见半点血色。
护士又走了过来,不客气地问:“怎么还没脱裤子?快点脱掉催躺上去,等会儿要打麻醉……”
“我不做了!”曲霜忽然推开护士,转身就跑。
她脚下发软,踉踉跄跄的,冲到门口时还撞到了手术室的门。
砰。
巨大的动静引得手术室的医护人员纷纷抬起头来。
“哎,你别跑啊。”护士没听清曲霜说的那句话,急忙追了出去。
曲霜咬着牙,一口气跑出手术室,直接冲到外面的走廊上。
下一秒,她脚步定住,死死地盯着前面的人影。
是顾淮瑾。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走廊上,靠着墙,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幽暗,眼底是曲霜看不清的情绪。
护士从后面追上来,喘着气问:“哎,你叫曲霜是吧?你怎么回事啊?你跑什么?麻醉还没打呢。”
“她不做手术。”顾淮瑾走到曲霜面前,脱下西装外套裹住她颤抖的身子。
曲霜的眼睛一下子红了,眼泪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护士皱了皱眉。
“你是她什么人?就算不做手术,那也要跟医生说一声的。你一声不吭就跑掉了,我们要担责任的。”
很显然,眼前的护士不认识顾淮瑾。
顾淮瑾被她指责鼻子一顿骂,倒也没有生气,淡淡地说:“我是孩子的父亲,有什么事我会承担。”
说完,他把曲霜打横抱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阿权:“剩下的你处理一下。”
“是,先生。”
阿权一手拦住护士不让她追,一手拿出手机给宁安医院的院长打电话。
——
曲霜一路被顾淮瑾抱出医院。
她咬着唇,没有出声。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掉,把顾淮瑾的外套都哭湿了一大片。
这几天,她吃不好,睡不好,又无人可以诉说。
一个人待在房子里,独自承受着所有的委屈、痛苦和辛酸,夜里反复做噩梦,梦到下身都是鲜血。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足够勇敢,也足够狠心。
直到刚才站在手术室里,看到那张冷冰冰的手术台,曲霜才发现自己是个胆小鬼。
她根本没有勇气去扼杀肚子里的小生命。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有可能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孩子。
曲霜不敢保证自己今天打掉了这个孩子,将来一定不会后悔。
相反,她可能会痛不欲生。
顾淮瑾把她抱回车上,没有说什么,只是皱着眉,拿纸巾给她擦眼泪。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曲霜哭成这样。
脸上满是亮晶晶的泪痕,眼圈通红,眼里泪光莹莹,鼻尖上还挂着一滴眼泪,看着实在楚楚可怜。
顾淮瑾罕见的有点束手无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绷着脸,抿唇不语,一直帮她擦眼泪。
曲霜哭了很久,哭到眼睛都疼了,这才停下来。
“你怎么来了?”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顾淮瑾。
顾淮瑾嗯了一声,没有解释,拧开一瓶水递给她。
其实曲霜没给他打电话之前,他就来医院了。
宁安医院是顾家的产业,曲霜在医院里挂过什么号,做过什么检查,甚至医生跟她说了什么话,顾淮瑾全都知道。
包括曲霜选择今天做人流,他也一清二楚。
所谓的逃走惩罚是假的。
他只是想着如果曲霜有了孩子,就不会闹着离开他了,所以他才让她怀孕。
没想到曲霜执意要打掉孩子。
那天,听到曲霜痛苦地质问他:“你故意让我怀孕,又不肯跟我结婚,就是为了毁掉我的人生吗?”
那一刻,顾淮瑾忽然有点心软。
他想,既然她不想留下孩子,那就随她心意吧。
此刻,宽敞的商务车上,曲霜垂着眼帘,声音沙哑却坚定地说:“顾淮瑾,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好。”顾淮瑾说。
之后回碧水花园的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曲霜没说自己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顾淮瑾也没问。
回到碧水花园,曲霜正打算回房间休息一下,却听见顾淮瑾吩咐杨阿姨:“把她的东西收拾一下。”
杨阿姨小心翼翼地看了曲霜一眼,低声问:“曲小姐不住这里了吗?”
顾淮瑾淡淡地嗯了一声。
曲霜突然有点恼火,一双眼紧紧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怕我赖上你,迫不及待地要赶我走了?”
顾淮瑾皱了皱眉。
不等他开口,曲霜又点点头,自顾自地说:“也好,从今天开始,咱们一刀两断。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如果有人问起他的爸爸,我就说他爸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