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还是要献祭。
我这样怕死的一个人,最后,被自己从未爱过的故乡逼迫着献出火种的时候,竟然如此快乐。这快乐,甚至是急切,并非由于我的什么自我奉献的大无畏精神,而是来自火种的召唤。
那是火种仓中燃烧的原生晶体的感觉,并不是我的!
——我只不过是这块能量的寄生之体!
可惜了在地球上筑下的那么远一条路。也可惜了留下的那些震荡波、声波和冲云霄等等那些霸天虎的躯体。唉!最难以割舍的,还是通天晓。再一次目睹我的离去,他要如何面对……
我已经灼热得无法正常行动,我的机体带我飞入那深邃的火种源之井,机舱打开,塞伯坦让我带去的那个奇怪的东西便落了进去。
火种牵引之下,我也向那遥远的地心深处自由坠落。
那件东西一进入火种源之井就散发出更加强烈的能量辐射,而井底也亮起了淡蓝色的柔和光芒去迎接它。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知道塞伯坦迫切地需要它。
那是从一个航行环境极端恶劣的地方找到的奇形怪状的罐子。
我当时把它捡回来,还和指挥官说这个罐子的外形设计既不美观,也起不到更多的保护作用。我甚至一度对如此珍贵的材料被这样拙劣的设计浪费掉而感到惋惜。
然而,我深知这个罐子非同凡响,它散发着一种只有我能感知到的微妙能量波动。尽管我尚未找到打开它的方法,对其内部所藏之物一无所知,但我从未料到它与塞伯坦的火种源之井竟有着这样密切的联系。
当初,是我凭借敏锐的感知和高端的设备,在风暴肆虐的中心发现了这个罐子,而钢铁意志号和夜枭号却未能察觉其存在。我曾为自己的超凡感知和先进设备而暗自窃喜,然而,直到此刻,我才如梦初醒,意识到一切并非如此简单。
那是塞伯坦隐秘的力量在我不曾察觉的暗处悄然运作,是普莱姆斯神那延伸至无边无际的宇宙意志,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我的思维,主宰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就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我的人生轨迹被擅自规划,而这一切,竟然是在我毫无所知的情况下悄然进行的。
我,一个从未有幸在火种源之井的圣洁光辉中诞生的劣质品,却如同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傀儡,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来到这里。
对于他人而言,这里或许是值得敬畏的神圣之地,但对我来说,这里却成了我生命的终点,是我被迫交出火种与生命的死亡之地。
其实,我实在应该感谢这糟糕的命运。
如果当初我没有把原生晶体塞进火种仓,我或许早就已经死了。更无从谈起与通天晓之间那段深情厚谊、刻骨铭心的缘分。
我也实在有理由去怨恨。
我的复活,到底给通天晓带去了什么?
一个让他时刻牵挂、忧心忡忡的伴侣,两次痛彻心扉的生死离别,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的考验?
但我又能怨恨谁呢?像我这般自私自利之人,有何颜面去责怪命运的捉弄?
在与普莱姆斯的谈判中,我曾有过一个闪念,想让他抹除这世界上所有人关于我的记忆,以免有人因我的离去而心碎神伤。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我坚决地否定了。
我终究还是贪恋着他们对我那真挚而炽热的情感,与汽车人们的深厚战友之情,救护车之间那份珍贵的师生之谊,还有……我心中那份最难以割舍的情愫,以及……我心中最难以割舍的……那个傻得可爱的通天晓。
我选择了等待与饱尝痛苦的爱人重逢。
此刻,我的火种在剧烈膨胀,已冲破火种仓的束缚,迫不及待地追寻着那个神秘的罐子,向火种源之井奔去。
失去了火种的机体,再也抵御不了高温的煅烧。我的身体立即在烈焰之中变得支离破碎。
我这一生,曾剥夺了多少人的生命,又多少次在死亡的边缘挣扎徘徊,如今,终于迎来了终结。
就这样结束吧!
既然我无力抵抗。
就这样结束吧!
等待普莱姆斯对我承诺兑现的那一天。
我的不舍与眷恋,以及对普莱姆斯的怨怼与无奈,都将随着支撑我至今的火种一同消逝,化作无尽的虚无与宁静……
就在我意识即将涣散的刹那,一股极其强大的能量猛然撞击在我的机体之上,并且,犹如一道闪电瞬息间穿透我的身躯,直抵井底深渊。
我那本已烈焰焚身、支离破碎的机体,在这股超乎想象的能量洪流中,被彻底包裹。
一切痛苦都消失了,就像一个原生体那样整个机体被培养液滋养着,舒适得让我只想进入深深的甜美梦乡。
“白虹!”
“白虹!”
是谁?在遥远的地方呼唤我的名字?身体被紧紧拥抱,有人埋首在我的颈间轻轻低语。
灵魂在这低语中悸动。
……
我和指挥官坐在夜枭号驾驶室。
他握着我的手,欣喜又惊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再自认卑微。你,终于,以平等的态度和我相处。”
“……或许,是因为,我终于清除了我处理器中的服从程序。”我窘迫地不敢看他,只好望着弦窗外的宇宙星辰,“同时碎裂的,还有我心中的一些壁垒。”
……
枪林弹雨,四面楚歌。我背着重伤昏迷的指挥官一面反击一面寻找掩体。没有掩体!弹药打光了!我用最后的力气变形,把他包裹在身体里。爆炸把我掀翻,冲击波把我高高抛起,狠狠砸在地面。震荡中,他醒了:“白虹!白虹!”
……
通天晓恶狠狠地一拳砸在我脸上,我踉跄后退。继而胸前挨了一脚,让我倒飞出去摔在地上。
“白虹!你这个炉渣!”
……
“白虹!!”
火种熄灭前最后听到的声音是他痛苦地呼唤。
胸前一阵灼痛。
……
音频接收器边传来风声,和……机械活动时轻微的摩擦声和电流声。
……
仿若梦醒,光明,突如其来!
我发现自己躺在火种源之井边缘探出的平台上。